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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好丈夫txt下载     明朝好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八章:君君臣臣

    急奏递交到了朱佑樘手里,朱佑樘身体颇为孱弱,努力咳嗽了几下,才慢悠悠地将这急奏打开。

    随即,朱佑樘抬起了眸来,他的眼睛不由奇怪地看了柳乘风一眼,随即又继续埋头去看奏书。

    等到将奏书看了两遍,朱佑樘才皱着眉将奏书合上,看向柳乘风,慢悠悠地道:“柳乘风,周成死了!”

    柳乘风脸上的表情还算镇定,可是听到周成死了,顿时明白方才为何朱佑樘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他不禁道:“如何死的?”

    朱佑樘语气平淡,可是眼眸却很是深沉地看着柳乘风,慢吞吞地道:“在京县的途中,一家三十余口,连同四十多个家人仆役,为人所袭,无一人生还。”

    柳乘风不禁吸了口气,总共七十多人,居然全数被杀。京县乃是天下首邑,隶属顺天府,也算是天子脚下,因为靠着天津卫那边,原本还算热闹,可是这几年,通州渐渐热闹起来,再加上连驰道也是京师直通通州,所以天津卫的地位已经降低了不少,就算有人去天津卫,那也是去通州登船,顺水而下天津卫,这京县自然而然就渐渐萧条起来。

    至少从前京师到京县的官道如今已是杂草丛生,荒废了不少。可问题是,周成既然要回老家,却又为何不走通州,偏偏走这京县?去京县,莫非是去天津卫吗?

    当然,柳乘风深知周成的死对他这个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是巨大的打击。锦衣卫都指挥使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担当的差事。这可是天下最要害的几个职位之一,若是让一些藏污纳垢之徒掌握,那可绝不是开玩笑。周成一死,所有人首先就会怀疑到他柳乘风的头上,这天下能有这动机,有这手段和能力的人,还能有谁?

    首先。周成和柳乘风算是死敌,双方在那一次酒宴上唇枪舌剑,几乎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这其次嘛。七十多口人悉数斩杀殆尽,这般的很辣,也难免会让人联想到柳乘风了。至少在许多人的眼里,柳乘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最后,就是要杀死这么多人,那必须要有这实力,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至少也需调动数百人马,事先能侦查到对方行走的路径,事先做好埋伏,等到周成等人路过埋伏地点时,再堵住各个路口。将周成等人全数杀死。

    这世上与周成有不共戴天之仇,同时又有这能力布局的,除了柳乘风还能有谁?可以说,几乎所有人听到了这个噩耗,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柳乘风。

    柳乘风此时也感觉到。朱佑樘看他的眼神有点儿不善了。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朱佑樘根本就寻不到第二个嫌疑之人。对朱佑樘来说,周成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堂堂致仕的左都御史,居然满门被人杀死,若是杀人的是柳乘风。那朱佑樘又如何继续去信任一个手段如此残酷,心机如此阴狠之人?

    朱佑樘站了起来,脸色冷峻,他没有要求柳乘风解释什么,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柳乘风,方才朱佑樘的一席话几乎是用一副托孤的口吻说出来的,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已将柳乘风当作了未来辅佐太子的人选之一,理由也很简单,其一是柳乘风与太子关系本就极好,他和太子之间绝不可能会有什么芥蒂,也不会有什么隔膜,能够尽心竭力的辅佐。这其二,自是柳乘风的能力和忠心。而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朱佑樘认为,柳乘风虽然有时手段过激,甚至有些时候做事不计后果,可是在他看来,此人仍还算忠厚。

    一个人是否忠厚,对朱佑樘尤为重要,他当然清楚太子是什么性子,太子性格粗鲁,待人真挚,极容易受小人蒙蔽,假若柳乘风只是貌似忠厚而内心狡诈的话,那自己又怎么敢让柳乘风来做朱厚照的辅臣。

    宫里已经给了柳乘风太多权利,若此人是狡诈之徒,一旦作乱,太子又凭什么去应对?

    朱佑樘的眼眸中已经掠过了一丝冷冽,若说方才他在柳乘风身边还像个慈和的长辈,可是现在却已经不自觉地流露出了皇帝的威严,他几乎是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柳乘风,似乎想一下子把柳乘风的心底看穿。

    而柳乘风此时终于明白——出事了!

    周成的死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杀人案这么简单,在这背后有着很深的背景,老皇帝身体越来越孱弱,已经开始关注到了托孤的问题,而新君却是个不知深浅的小孩子,没有多少阅历,有的只有信任。

    此时的老皇帝和太祖皇帝的心思其实也是一致的,他们都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储君年少、不谙世事,因此他们必须清除掉朝廷里的一些野心家和一些权臣,太祖皇帝较为直接,直接拎着屠刀大开杀戒,所有有可能威胁到新皇帝的人全部杀光殆尽。而在这一点上,朱佑樘其实要温和得多,虽然手段不同,心思却是一样,就比如大学士刘吉,其实刘吉突然受到冷落,以柳乘风的猜测并不只是皇上认为刘吉在背后搞小动作这么简单,刘吉这个人靠的就是搞小动作起家的,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人,皇上岂会看不穿他?

    而之所以在位时多番启用刘吉,并不是皇上对刘吉有什么好感和信任,而是认为刘吉虽然品德不好,可是能力却是不差,以朱佑樘的手段要驾驭这样的臣子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当皇上老了、病了呢?皇上绝对不敢将刘吉留给太子的,因为他担心太子驾驭不了这个老狐狸,所以朱佑樘已经开始有计划地削减刘吉的权利,有计划地对刘吉进行打击,等到皇上当真无力回天时,就是刘吉彻底垮台的时候。

    皇上裁撤了一些品性不好的大臣,同时也开始选定一批辅臣,从皇上让谢迁、马文升整肃吏治就可以看出,辅臣的人选之中,谢迁和马文生升是绝对入选的,甚至还有刘健和李东阳也已经成了皇上心里的重要人选之一。同时,皇上提拔柳乘风为锦衣卫指挥使,柳乘风深知自己运气还算不错,也确实入了皇上的法眼,这未来的辅佐之臣中应当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最紧要的关头,周成却死了……

    这对柳乘风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对皇家来说,顾命大臣看的绝不是个人的能力,最重要的是那份忠心,还有那份忠厚。一个不老实的人,只因为别人得罪了自己就恶意报复的人,一个冷酷无情到因为芥蒂就灭人满门的人,绝不会是辅臣的人选。

    一旦皇上认定柳乘风不是辅臣的人选时,那大祸就要临头了,皇上现在已经时间不多,不可能也没有时间去削减掉他的影响力和他的权柄,那最快且是最合算的办法就是彻底的消灭,以绝后患。

    也正因如此,朱佑樘站起来,带着谨慎的目光看着柳乘风,一动不动,此时此刻,谁也看不穿朱佑樘的心思,可是柳乘风却是隐约知道,今日自己在这里却是遭遇到了自己自穿越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一个应对不好,就可能产生君臣猜忌。

    他的眼珠子没有转动,而是迎着朱佑樘的目光温和地看着朱佑樘,他不能表现出一点惊慌和失措,也不能表露出自己的狡黠,因为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句不得体的话语,都是要命的。

    沉默了良久,柳乘风在思虑再三之后,才慢悠悠地道:“陛下,周成死得蹊跷。”

    “哦?”朱佑樘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柳乘风,那眼神中时而流露出几分惋惜,时而又变得有些严厉,时而又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柳乘风给朱佑樘的印象实在太好了,而且双方的交往也确实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可是身为天子,朱佑樘当然知道不能感情用事,历史上的先例实在太多,如那唐玄宗与安禄山,在这安禄山未曾反叛之时,玄宗皇帝与安禄山何等的交情,最后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

    此时……朱佑樘必须看透这个人,只要稍稍有点闪失,就会有可能对大明的社稷有着极大的影响。

    “周成如何死得蹊跷?”朱佑樘尽量用平淡的语气来反问柳乘风,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从本心上看,朱佑樘确实不希望杀死周成的人是柳乘风,亦或是柳乘风指使,甚至他心里隐隐期盼,这份急奏,他永远不要看到。

第六百二十九章:你们彻底惹到我了

    柳乘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满是狐疑的朱佑樘,道:“周成一家老小尽皆灭门,定是受人指使,而要做到一点痕迹没有,必定要出动数百训练有素的武士,在这京师里头,能调动这么多人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朱佑樘面无表情,其实他原本也是猜测,或许只是有人嫁祸柳乘风,柳乘风所说的这一点,才让他对柳乘风有了几分怀疑,京师里能出动这么多武士的人确实没有几个,皇帝算一个,可是朱佑樘自然不会做这种无益的事,而太子朱厚照……那更不可能,自己的儿子他心里清楚,绝不可能做这种蠢事。

    接下来就是内阁了,刘吉的嫌疑最大,嫁祸柳乘风嘛,这个刘吉最喜欢搞小动作,若说他有动机,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朱佑樘还是不信,理由很简单,刘吉从未蓄养过武士,要动手,除非调动军马,内阁大学士要调动一营军马也不是太难,可是要做到没有痕迹那是绝不可能的,不经过兵部,不经过亲军都指挥使衙门,便是内阁大学士那也是一个兵卒都别想调动。

    刘吉就算有这个动机,也绝没有这个本钱。

    而柳乘风不同,柳乘风下头有新军,新军暂时还没有纳入朝廷正式的编制之内,虽然在兵部报备,可是行动上却是自由的。而最重要的是,柳乘风还有一个力量,那便是聚宝商行的护卫,这些人虽不是正式的官军,却要从这里抽调一部分训练有素的武士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乘风与周成有仇隙,而这个新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又有这个能力。这京师里最吻合这些条件的嫌疑人除了柳乘风还有谁?

    柳乘风早已料到朱佑樘会是如此,此时知道,他现在便是跳进黄河也是洗不清了,他心里不禁想:“在这背后,一定是有人栽赃,只是这栽赃之人使出这等手段,未免也太可怕了一些。”他最担心的已经不只是宫里的信任问题,更担心的是接下来这个陷害自己的人必定还会有后着。而自己已经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难道只是因为一桩这样的事,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权位、富贵就此烟消云散?柳乘风扪心自问,可是随后,这个疑问抛在了他的脑后。

    绝不!

    他不甘心,也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此时他必须冷静,不能慌张,暂时先稳住皇上。才能清洗自己。

    柳乘风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再其次,这周成既是回乡,却是不经驰道,反而是从京县往天津卫方向去,微臣就在想,这周成故意选择生僻的道路,莫非是事先就已经知晓有人要对他不利,所以放着捷径不走,反而走那荒郊野岭?”

    朱佑樘突然坐下。喝了口茶,淡淡的道:“是啊,周爱卿是怕什么?”

    柳乘风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担心微臣报复,所以故意走这捷径,可是微臣刚刚与他反目,现在却是报复他,岂不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是微臣借机报复?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微臣这个人睚眦必报,不能容人?微臣虽然名声不太好。平时有人得罪微臣,微臣也得罪过别人,可是陛下哪一次看见微臣灭人满门的?除了乱党和叛贼,微臣从未起过这样的心思,还请陛下明鉴。”

    一段简短的自辩之后,柳乘风又开始分析起这桩案子来,道:“微臣索性就直说了吧。周成带着家眷走京县,如今却为人所杀,那么首先最有嫌疑的还是微臣。因为就算有人刺杀,也绝不会想到那周成会走这一条道路,而微臣却不同,微臣掌握锦衣卫,要想查出那周成到底会选择哪一条路,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另一种可能就是,这周成临走之时,将自己回乡的路线告知了自己的亲朋好友,从而惹下了这杀身大祸。事情既然已经牵扯到了微臣,微臣也不敢说什么,微臣不求其他,只求陛下给微臣三天时间,若是查不出幕后凶手,微臣愿以死谢罪。”

    这是唯一的办法,柳乘风需要时间,查出幕后的凶手,若是查不出,那么他便有最大的嫌疑,一个这样的人,朱佑樘又岂敢托孤后事?不但不会托孤,反而为了保障皇权的延续,必定会不得不剥夺掉柳乘风的所有权柄,以防万一,而没有了权柄的柳乘风,必死无疑。

    他现在只能争取这个机会,别无他法。

    朱佑樘紧紧盯着柳乘风,手里抱着茶盏,眼睛突然眯了起来,那眼仁中带着几分冷漠,同时又有几分犹豫。

    此时的朱佑樘,更像是个绝情的皇帝,虽然在柳乘风面前,曾经流露出人情的一面,更多的时候像个慈和的长者,只是此时此刻,却已经变得让人不认识了。

    他必须比所有人站得更高,看的更远,在特殊情况之下,他也必须比任何人都要无情和冷酷。

    可是终究,他那冷漠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几分情感,他不是太祖,也不是文皇帝,他是弘治皇帝,是那个宽厚又多愁善感的朱佑樘。

    他吁了口气,随即很是不忍的道:“你说……你说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下的,若当真是你一时糊涂,你自己承认,朕……朕可以原谅你。”

    柳乘风毫不犹豫的摇头:“陛下明鉴,微臣断没有指使人刺杀致仕的朝廷大臣,更遑论是灭人满门。”

    朱佑樘脸色缓和了一些:“朕……也希望这个人不是你,朕并非疑心你,只是……”

    柳乘风道:“微臣明白,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微臣,若是查不出幕后凶徒,只怕微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朱佑樘整个人显得很沮丧:“朕并不希望自己看错了人,朕一向认为你忠厚,虽然顽劣,可是本心却是向善的。朕给你三……不,给你十日的时间,你去查吧,若是能洗清自己,朕固然也松了口气,可要是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朱佑樘咬咬牙:“你就不必入宫来见朕了,朕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不必入宫……

    就意味着接下来朝廷将会立即采取措施,消除掉柳乘风的所有权利和影响,柳乘风此时的心里,不禁有些疼痛,却也是咬咬牙,道:“微臣领旨。”

    朱佑樘的脸色更是蜡黄,像他这样多愁善感的人,所考虑的其实不是一个周成,对他来说,一个周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固然惋惜,却也不至于让他到如此地步。

    他所担心的是柳乘风,若是柳乘风当真是这样睚眦必报,杀人如麻,心怀奸诈的人,对他来说绝对是最沉痛的打击。

    曾几何时,他是何等的信任这个年轻人,又是何等的倚重,从校尉,到百户,到千户,到佥事,到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他一手将柳乘风提携起来,淳淳教诲,待之如自己的子侄,可是假若当真是看到了柳乘风的另外一面,这对朱佑樘来说是何等大的打击,他未必会介意别人议论他没有识人之明,却是无比介意看清一个名为君臣,暗中却是亦师亦友之人的‘本来’面目。

    朱佑樘此刻变得出奇的冷静,他随即长叹一声道:“你去吧。”

    “微臣告退。”柳乘风不禁捏了一把汗,不过现在的他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管如何,他至少还有一个翻盘的机会。

    柳乘风起身,随即旋过身去,正要出了朝殿,可是身后突然又传出朱佑樘的声音:“等一等。”

    柳乘风只得驻足,回眸去看朱佑樘,现在的朱佑樘,既熟悉又陌生,人还是那个人,那个憔悴又老态的天子,可是又有了几分陌生。

    朱佑樘站了起来,正色道:“你记着,朕想听到的是好消息,而不是噩耗,朕想告诉天下人,朕宠幸的是天下最忠勇最干练的臣子,而不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你知道了吗?”

    “微臣明白。”柳乘风回答的时候,声音几乎有些哽咽。

    他何曾不知道,自己想证明的也是如此,无论这个皇帝寿数多长,他只想告诉这个人,自己是清白的,不只是为了他的权位,更是希望皇上的心里不会有遗憾,至少让这个垂暮的老人在临终时可以缅怀到一个人时,可以坚定的对人说:此朕家虎儿是也。

    柳乘风没有再逗留,他抛下了最后一句话,随即快步出殿,他也不敢去回头,只是眼睛直视着前方,穿过门洞,可以看到这朝殿之外,是汉白玉铸成的金水桥,还有那巍峨高耸的午门。

    “我还会回到这里,洗清自己的冤屈,让构陷我的人自食其果。既然你们要玩,那么我柳乘风今日就陪你们玩到底,你们彻底惹到我了!”

第六百三十章:你要你口服

    北镇府司。

    炎炎烈日之下,使得这儿的面貌一新,穿了簇新飞鱼服的校尉们紧张的进出,等待着他们新的主人。

    几个同知、金事,还有署理司吏、以及几个幕僚都在这里久候。

    柳乘风任了锦衣卫指挥使之后,一直在推荐陈泓宇接替他的指挥使合事一职,报备到了亲军衙门之后,牟斌也在为这事儿奔走,就等朝廷的旨意下来。而一旦陈泓宇接任合事,那么聚宝商行千户所就极有可能让老霍接替,这几个人都是柳乘风心腹中的心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卫所里头,有不少人都眼红这些柳乘风的旧部。

    城中的千户们如今也已经到了,不过柳乘风没到,所有人都不得不站着,谁也不敢坐下,唯一那个陈让,显得一肚子的火气,陈让是东厂的人,是萧敬的干儿子,这些年没少吃柳乘风的亏,他这个同知如今是越做越没意思,前些时日想托干爹的关系把他弄到其他亲军卫去,干爹那边似乎不太愿意,让他耐心等待,陈让也只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耗下去。

    不过陈让不满也是有道理的,他经历过两任指挥使,一个是牟斌,一个是万通,牟斌在的时候,一向是与人为善,对陈让大多数时候都是礼敬有加,不敢轻易得罪。每次召大家来说话,从来没有叫人这样等候的。

    至于万通,那就更不必说了,这老家伙才刚刚接任,就已经被人架空,陈让一开始还指望着这人能压一压卫所里某些人的势力,到了后来发现才发现他居然是个泥菩萨,索性也就不太当回事。

    锦衣卫指挥使同知,虽是官阶上比都指挥使要低一些,可好歹也是锦衣卫中的核心人员,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大家是平起平坐的,就像布政司和按察使司一样,现在这柳乘风这么久不来,到现在还在摆谱,陈让少不得要腹诽几句。

    “听说了吗?那周成死了,被人灭了满门,啧啧……,这杀人的未必也太狠了一些,无论如何,周成也是朝廷命官,就算致仕,领的也是从二品衔不是,灭口之人倒也真大胆,说杀就杀了。现在朝野都闹疯了,这周成平时与人得罪了不少人,可是现在,却是所有人都在为他请命呢,要严惩凶手,还这周成一个公道。”

    这陈让捏着同知刘明星的袍袖,低声议论,可是说话的时候,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刘明星胆子小,却是不敢和周成在这里说这个,其实周成有一句话没有说,大家要求严惩凶徒,也有不少人直接就将柳乘风当作了这凶徒,说是严惩凶徒,其实就是严惩柳乘风。

    刘明星支支吾吾的道:“这事我只听说过一些,到底如何,却也是知之不详。

    陈让冷笑:“能知之不详才好,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害了自己,有人今日能那周冇成全家老小,谁知明日不会害了你满门的性命,哎,咱们国朝这么多年,也不见有人敢杀致仕官员全家的……。”

    “陈同知,慎言!”一边的陈泓宇已经火大了,这姓陈的左一句右一句,句句意有所指,这不是分明是幸灾乐祸?

    陈让阴恻恻的笑了笑,道:“本官说什么,和你一个千户有什么关系。”

    “你……。”

    “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谁都不要乱嚼舌狠子。”温正终于出了面,表面上是劝解,其实这一句不要乱嚼舌根子,却是向着陈让说的,乱嚼舌根子的除了陈让还有谁?

    正在这时候,外头传出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柳乘风出现在了门口,柳乘风的气色还算不错,声若洪钟的道:“谁乱嚼舌根子了?”

    他的出现,让陈让整个人矮了一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陈泓宇飞快过去,对着柳乘风密语几句,柳乘风只是点点头,微微一笑:“陈同知这舌根子嚼的好,今个儿叫大家来,说的就是周成这件事,既然陈同知已经先开了口,那也省的本官赘言。”

    他这么一说,并没有让气氛轻松,这满屋子的人一起朝柳乘风行礼,纷纷道:“卓下见过指挥使大人。”

    柳乘风压压手:“不要有什么虚礼,见过也就见过了。”口里虽是这样说,可是那威严的气度却让人不敢放肆,连陈让也不得不屈身作揖。

    柳乘风走到了陈让跟前,打量了陈让一眼,淡淡的道:“陈同知近日似乎很有闲?”

    陈让方才还有几分胆略,可是现在却是一下子萎了,期期艾艾的道:“卓……,卓下……,只是随口胡去……”

    柳乘风眼睛眯了起来,眼中掠过了一丝怒气,冷哼一声:“是吗?”

    陈让忙道:“去……是…。”

    柳乘风冷漠的道:“陈同知未免也长得太高了,本官与你这样站着不太习惯,你跪下说话。

    这就有点儿不太客气了,一般千户见了柳乘风,才下拜行礼,同知只比指挥使低这一点、儿,平时也就是拱手作揖算是礼敬,陈让自然不想跪,一跪下去,这脸面就算丧尽了。

    就在他迟疑的功夫,而接下来柳乘风也没有客气,他的手毫不犹豫的扬起来,一巴掌狠狠煽在陈让脸上。

    啪……这一声很清脆,可是打在陈让的脸上却是火辣辣的,让陈让有一种钻心的痛,陈让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的七荤八素,整个人都是懵了,脚下轻浮,打了个趔趄,捂着脸稳住了身形,还不等他失声痛呼,抬眸就看到了柳乘风杀气腾腾的脸。

    柳乘风冷若寒霜,冷漠的看着陈让,淡淡的道:“跪下!”

    练让此时满腹的委屈,想要有人为他说句公道,又气又怒,眼睛便不禁向几个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千户看过去,谁知这满屋子的同知、金事、千户见到指挥使大人在这儿煽同知大人的巴掌,别说是说什么公道话,一个个都把头低了下去,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最后说一遍,跪下说话!”柳乘风的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御剑剑柄,显得很是不耐烦。

    陈让这时候却是乖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只是他这脸色有些不伦不类,被柳乘风巴掌扇过去的地方早已红肿,其他地方却是苍白如纸,那眼睛里既有畏惧又有几分怨毒。

    柳乘风此时居高临平的看着陈让,掏出了手绢儿擦拭了手,一面漫不经心的道:“服气吗?”

    陈让咬了咬牙:“服气。”

    柳乘风却是突然回眸,看了跪地的陈让一眼,笑道:“不,你是口服,心却不服。你心里很怨恨我是不是?”柳乘风几乎是慵懒口吻继续道:“你若是怨恨那就怨恨吧,我管得了你的口,管得了你的人,却又怎么管得了你的心呢,不过……”

    柳乘风的语气严厉起来:“不过你要记住这一点,做好自己的本份事,若是敢耍什么心眼,这周成满门是不是我灭的口且还没有定论,可是我灭你满门,却是肯定的。”

    陈让吓得浑身颤栗,梗着喉头艰难的道:“卓……,卓下明白了。”

    指挥使大人刚来就直接来了个下马威,而且这下马威的对象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柳乘风下一刻,冇已经端坐在了指挥使的宝座上,而那陈让没有得到柳乘风的准许,居然还不敢站起。柳乘风眼睛扫视了众人一眼,随即冷声道:“事情想必大家也知道了,堂堂朝廷命官,居然被人灭了满门,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让锦衣卫彻查此事,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将手头的事放一放,把校尉们都放出去,探听消息的探听消息,办案的办案,任何有嫌疑的,立即报到本官这里来。”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大气不敢出,直到这时,才一齐回应。

    柳乘风显出几分满意的样子,随即微微笑道:“这案子应当是顺天府先查的,陈泓宇,你到顺天府那边去一趟,讨要受害之人的尸首,让忤作从新检查一遍。”

    陈泓宇道:“卓下明白。”

    柳乘凤继续道:“王司吏,你带着一些人,去案发地去瞧瞧,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能查出一分是一分。”

    老王司吏作揖点头:“卓下待会儿就去。”

    柳乘风沉默了片刻,道:“能做下这么大案子的,无非就是这么做人,能蓄养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武士,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李先生……。”

    李东栋道:“学生在。”

    柳乘风和颜悦色的道:“有劳一下李先生,把这些人的名册拟出来,我要琢磨一下。”

    李东栋道:“学生心里已经有了腹稿,随时可以向大人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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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东栋道:“学生心里已经有了腹稿,随时可以向大人进言。”柳乘凤继续道:“王司吏,你带着一些人,去案发地去瞧瞧,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能查出一分是一分。”额……x'※sa料轩拜种∝从礼扁启席屏屏屏'*****字就是写不出!只能拼音!属李东栋道:“学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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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东栋道:“学生心里已经有了腹稿,随时可以向大人进言。”前排兜售瓜子饮料!另有新鲜年糕出售。柳乘凤继续道:“王司吏,你带着一些人,去案发地去瞧瞧,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能查出一分是一分。”柳乘风和颜悦色的道:“有劳一下李先生,把这些人的名册拟出来,我要琢磨一下。”

    李东栋道:“学生心里已经有了腹稿,随时可以向大人进言。”

    柳仁杰又要出现了元芳在哪里??柳乘风沉默了片刻,道:“能做下这么大案子的,无非就是这么做人,能蓄养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武士,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李先生……。”

    先生,把这些人的名册拟出来,我要琢磨一下。”

    李东栋道:“学生心里已经有了腹稿,随时可以向大人进言。”

    柳乘风和颜悦色的道:“有劳一下李先生,把这些人的名册拟出来,我要琢磨一下。”

    李东栋道:“学生心里已经有了腹稿,随时可以向大人进言。”

    炎炎烈日之下,使得这儿的面貌一新,穿了簇新飞鱼服的校尉们紧张的进出,等待着他们新的主人

第六百三十一章:穷凶极恶

    坐在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值房里,作为锦衣卫第一把手的办公场所,这儿设置得很是雅致,也比柳乘风从前的那个佥事府值房要宽敞了许多。

    柳乘风盘膝坐在小榻上,喝了。茶,脸色才缓和了不少。

    李东栋则是坐在榻下的椅子上,忧心重重地看着柳乘风,随即道:“大人,周成这个案子不但蹊跷,而且也太是时候了一些,大人方才说,陛下现在已经病重,深知时日无多,在这种情况之下,只怕已经在考虑新君接替的事儿了,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是要招惹大祸的。”

    柳乘风看着李东栋,道:“所以我请陛下容我一些时间,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杀人的凶徒揪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李先生,说句实在话,现在满个京师都有不少人在瞧我的笑话,你说这个案子该怎么个查法?”

    李东栋眯起眼来,肃然道:“能有这个能耐的人其实并不多,大人方才也说了,皇上病重,可是刻意隐瞒了消息,就算是我那族兄现在也是瞒在了鼓里。而在宫里能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想必不会超过十个,可是这个幕后的凶徒想必已知道了这个消息,理由很简单,若不是陛下病重,就算杀了周成满门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对大人造成什么影响,以大人的圣眷,只需要足够的时间就可以慢慢消弭掉宫里的猜忌。他们选择这个时间点动手,就说明他们比别人更早知道皇上已经身染重病,时日无多。在这种情况之下,为了维护社稷。莫说是亲兄弟可以骨肉相残,更何况是君臣?”

    柳乘风沉吟着点头,李东栋说的没有错,这个幕后谋害他的人一定知道这个消息,这么说,此人是宫里的人?又或者是在宫里有心腹为他探听消息?

    可是宫里能知道朱佑樘病情的人满打满算也就这么几个,在知晓陛下病重消息的同时还能组织武士杀人的,只怕也只有………萧敬!

    柳乘风的眼睛眯了起来。对,这个人绝对有可能,此人心机深不可测,与自己的关系谈不上太好,也谈不上太坏,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和自己有着很大的利益冲突,也能调动这么多人手。

    如此说来……这个人是萧敬。

    李东栋见柳乘风愣神。不禁问道:“大人莫非是疑心那萧敬?”

    柳乘风沉默了片刻,道:“眼下还没有头绪,倒也谈不上疑心谁,只是这个萧敬却也颇为符合凶徒的特征。”

    李东栋道:“还有那刘吉,嫌疑只怕也不小。”

    柳乘风想了想道:“刘吉的动机最大,可是让他出动这么多武士,只怕是难为了他。不过这个人却也应当注意。”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紧接着,陈泓宇便领着一个仵作过来,这仵作拜倒在地。道:“大人,尸首已经检验过了。”

    柳乘风问道:“你说吧。”

    仵作点点头,道:“遇害之人总共七十六口,大多都是被利刃所伤,从刀伤的切口来看,这些刀都是制式的长刀,应当是造作局里督造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人是被火铳击杀,铁砂直接迎着面门近距离击杀过去,当即死亡。”

    “迎面近距离击杀?”

    柳乘风不禁追问。

    “没有错。应当是在方圆一丈之内,因为有不少铁砂是穿过了颅骨洞穿出来,若不是近距离击杀,绝不可能穿过颅骨。”

    “被火铳击杀的人是谁?”

    “此人是周成的护院,是个头目,也是周成的心腹,叫周延。”

    柳乘风开始琢磨起来。近距离被火铳击杀,要知道,火铳纵是事先已经装填好了火药。要击发出来也是不容易,不但耗时不小,在这看家护院的人面前,如此近距离的击发火铳,对方难道就一点儿察觉都没有?

    若是在正常的情况之下,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柳乘风继续追问:“周延在临死之前,可有过挣扎的痕迹。”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想知道这个叫周延的护卫是不是在被火铳击杀之前被人制服,以至于不能动弹,只有这样才能合理的解释这个疑点。

    仵作却是摇头道:“大人,小人仔细查验过,这个叫周延的护院,根本就没有挣扎的痕迹,他全身的骨骸都很完好,似乎也没有人制服他。”

    柳乘风的脸色更是觉得奇怪了,可是眼下这事儿也只能先放一放,随即继续道:“还有什么疑点?”

    仵作道:“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只是这些凶徒也太残忍了一些,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

    柳乘风打断他道:“你下去吧,再去查验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说罢,柳乘风随即站了起来,对李东栋道:“仵作所说的那个疑点实在有些奇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分明就是想栽赃于我,你在这儿留守,看看还能有什么消息,看来我得去京县一趟了。”

    本来柳乘风是不打算去京县的,可是现在发现的这个疑点却是让柳乘风不得不去一趟了,对方使用了火铳,而火铳在大明本就是管制极其严格的东西,一群刺客却是用这种武器,除了是栽赃,柳乘风当真是想不出还有什么?

    理由很简单,在这大明朝,只要一想到火铳,就不免联想到柳乘风,柳乘风一直是推崇火铳克敌的,也一直在宣扬火铳才是未来克敌制胜的法宝,而现场出现这么个东西,自然难免让柳乘风的嫌疑更大几分。其实用这个时代的火铳去刺杀别人是一件愚蠢的事,刺杀本来讲究的就是快速,而近身杀人是最快速的办法,这个时代的火铳却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击发时所需的程序很是繁复。而且,近距离迎面击杀,那更是古怪无比的事,任何人在有人靠近自己一丈之内玩弄火铳都一定会有提防之心,可是这个被火铳击杀的护院非但没有反抗的痕迹,甚至在自己临死之前还表现得极为正常。

    古怪……太古怪了……

    柳乘风之所以决定去案发的京县,原因也就在此,正是因为被害之人的死法古怪,才让他有了探究之心。

    柳乘风说完那番话后,陈泓宇道:“大人要去京县,卑下随大人一起去吧。”

    柳乘风点了点头,随即叫人备马,带着陈泓宇、高强等数十人快马过了朝阳门,不走驰道,反而往那几乎要荒芜的官道飞驰而去。

    其实京师距离京县并不远,因为案发地点是在京县与京师接壤的县郊,所以真正的距离不过是数十里而已,快马加鞭的话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到达。

    在这儿已经杂草丛生,因为无人养护,很是生僻,道路上已经有不少锦衣卫和京县的差役在这儿了,王司吏亲自领着人将这里布置了一个禁区,任何人都不得通行,柳乘风到的时候,外围的校尉认得他,呼啦啦地单膝跪下行礼,柳乘风下马之后,将马系在道旁的一棵树上,官靴踩着杂草,向道路的两侧眺望。

    这里确实是伏击的绝佳地点,因为在这道旁的两侧是茂密的树林,道路的前后显然也看不到什么人烟,偶尔倒是能看到一些茶棚,不过想必也因为没有商旅经过荒废了下来。

    柳乘风带着人走入禁区,这儿其实早已破坏得差不多了,案发之后,顺天府的人就曾来说,京县的人也曾来过,尸体已经全部搬动,若不是仔细去观察,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杀戮。

    踏着杂草,柳乘风看到不少的血迹,只是血迹干涸,呈深紫色,若是不仔细去辨认,有人还会以为是什么不知名的丛木,再往前走一些,可以看到一些杂草歪斜的痕迹,这明显不是用靴子踩踏出来的,应当是某个人的身子滚过去所导致。

    王司吏看柳乘风到了,连忙带着两个百户过来行礼,王司吏道:“大人怎么也亲自来了?”

    柳乘风从草丛中站起来拍拍手,却没有去回答王司吏的问题,反问道:“如何?可发现了什么?”

    王司吏正色道:“倒是有些发现。”他用手指着左侧的林子,道:“那些刺客想必就埋伏在那片林子里头,那儿有埋锅造饭的痕迹,从这些来推断的话,这些刺客应当是在一天之前就收到了消息,事先在这里埋伏,吃用都在这里,靠着林子东侧有许多粪便,不只是如此,还有不少搭帐篷的痕迹……”

    柳乘风皱眉道:“这么说,周成途径的路线,他们早就一清二楚?”

    王司吏也皱着眉头点头道:“照这么来看,确实是如此。”

第六百三十二章:风暴

    与王司吏说过了话,柳乘风便自己在这案发的地方踱步走动起来。

    屠〖〗杀的现场,大多数并不是在官道上,显然是周成和周成的家人们遭受袭击之后,随即便弃了车马朝官道的东侧树林跑过去。

    可是谁知,在那里明显已经埋伏了人手,将他们堵了个正着,在距离官道两百多丈的地方,将他们全部杀死。

    柳乘风检查过这附近的树林,发觉树林里的草丛虽有被人碾压过的痕迹,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凌乱,有血迹的地方也较为集中,这么看来,这些杀手显然极为训练有素,早已将这些人的逃生之路封死,摆成了阵势,随即将他们聚拢在一起,以非常短的时间内全部杀死。

    能做到这一点的,已经不是寻常的军伍之人能办到了,京师里有这本事的,除了勇士营,就只剩下新军,至于其他的亲军,柳乘风绝不相信能如此的训练有素,能做到号令如一。

    不过这勇士营乃是内宫禁卫,莫说调动这么多人,就是调动十人,宫里也必须有报备的,手续极为繁琐,至于新军,新军牢牢的控制在柳乘风手里,就算有人擅自行动,柳乘风也不可能不知道。

    柳乘风此时预感到,在这京师里,未尝没有一支暗中的力量,只是这支力量,却是谁培养出来的?

    要培养出一支这样的死士队伍,没有足够的财力,没有足够的后台是万万不可能的,可是京师里又有谁有这般的财力,有这样的实力呢?

    柳乘风蹲在草丛中,手不由摘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手里揉搓,左思右想,却总是想不到可疑的人选,他不由站了起来,突然发觉这个案子。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他又在这附近努力搜寻了一会儿,接着,一个校尉突然在远处的草丛中叫了一声:“看。这是什么?”

    柳乘风连忙赶过去,却看到校尉小心翼翼的捧出了一样东西来,这是一个香囊,香囊里似乎放着麝香。柳乘风接过来闻了闻,仔细打量了片刻,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原本柳乘风的预料是,这香囊应当是周成家眷遗落下来的,可奇怪的是。这种香囊的样式很奇怪,绝对不是京师里较为常见的样式,更重要的是柳乘风知道,那周成据说有个孙媳即将生产,在这种情况之下,大户人家是绝不会家中有孕妇的情况之下,允许有人佩戴麝香香囊的。

    理由其实很简单,据说还在汉朝的时候。皇后赵飞燕为了保养自己的皮肤。经常在自己的皮肤上抹上麝香,因此这赵飞燕从未诞生过子嗣,再加上这设想本就有催产的作用,所以在古代,许多人都认为麝香是致人流产的药物,连许多医书里都曾是这般的记载。

    家里有孕妇。像麝香这种东西肯定是绝对禁止的东西,且不论这麝香当真是否有令人流产的功效。最重要的是,这钟成规谁也不敢触犯。

    这香囊上。还沾着一丝血迹,中〖〗央是个圆形的香包,两头则是细绳,明显是方便主人将其悬在腰间,可是这细绳上捆绑的结子还在,却是生生被拧断了,这就意味着,是有人将这香囊从人的腰间扯下来的。

    这香囊,很有意思……

    柳乘风翻来覆去的看着这香囊,既然香囊不是周家人佩戴的,这么说佩戴之人应当是其中的一个刺客,而这香囊的做工很是粗糙,甚至可以用低劣来形容,尤其是中间的香包,所用的材质并非是丝绸,而是麻布,这种布在现在只有较为贫瘠的家人才会用。

    偏偏像这样的死士,未必能大富大贵,可是每月的薪俸必定丰厚,这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毕竟人家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活,为主人杀人卖命,难道一个月挣得银子会比寻常的工匠要少,这样的人,一年有个几十两银子都算不得什么,以这样的身家,便是在市场上买数十个上等的丝绸香囊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偏偏,他佩戴的香囊却是个粗劣无比的货色。

    还有一个解释,就是这个香囊对这个杀手有着很大的意义,比如是亲眷或者是朋友所赠,可是这又有点解释不通,理由也很简单,一般的习俗,寻常的亲朋好友,怎么可能会赠香囊,香囊一般是作为信物存在,莫非送香囊给这个杀手的是个女子,而这个女子就是这个杀手的情人?

    柳乘风背着手,绕着一棵杨树转了一圈,身边的人见他陷入了沉思,谁都不敢打搅。

    突然,柳乘风驻足,不由抬头看了眼这树上茂盛的枝叶,不由喃喃道:“可这又有些不对,且不说眼下的风气如此,寻常人家的女子,又怎么可能私会情郎?虽说许多才子佳人的故事里,倒是诞生了不少这等雅趣的事,可是所谓的才子佳人,其实就是读书人和妓女,只有妓女才会如此。可是妓女……妓女会送这种粗糙的香囊吗?更不必说,这个杀手也算不上什么才子了。”

    柳乘风想来想去,竟是发觉自己钻进了死胡同,越往这方面想,越是解释不通,蹊跷的很。他只好将这香囊收起来,将王司吏叫来,道:“王司吏,今夜只怕你得留在这里了,再到这里搜一搜,看看还能不能寻到其他的东西,夜深之后,就去京县县城留一宿吧,我只怕还得回京师去,若是有什么消息,立即派人来禀告就是。”他不由将手压在王司吏的肩上,叹了口气道:“这一次,要有劳你了。”

    王司吏眼眶有些泛红,老泪模糊道:“大人怎么说这种话,学生若不是大人的知遇之恩,只怕现在还是个一钱不值的小司吏,学生的儿子也蒙大人提携,如今已经袭了伯爵,学生这把老骨头本就是大人的,有劳二字谈不上。”

    柳乘风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再多说什么客气话,反而显得有些矫情了,他只是拍了拍王司吏的背,朝王司吏点点头,随即快步去解了自己的马,翻身上去,招呼陈泓宇、高强等人,坐在马上看了一眼散布在四周的校尉,随即飞马离开。

    事情已经越来越扑簌迷离,重重的疑点,让柳乘风的头绪像是打了死结一样,柳乘风现在急需一根绳子,将所有的疑点全部串起来,而这时候柳乘风确实值得庆幸,当时他向宫里的承诺是三天,而皇上给了他十天的时间,现在看来,三天时间显然太短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一边勒马奔驰,柳乘风一边心里开始想着,时间自然是不容耽误,可是现在,似乎也不必急于一时,回到京师之后,倒不如索性先歇一歇。

    原路打道回府,等回到京师时,天色已经黑了,柳乘风与陈泓宇道别,随即带着高强等一干护卫直接回了公府。

    其实这个时候,京师早已是满城风雨了,文武百官们听了这消息,纷纷上书弹劾,要求立即严惩凶手,这个凶手是谁已经不言自明,那些朝中的大佬们还好些,他们毕竟沉得住气,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令他们始料不及,现在还在权衡此事是否对他们有利,可是下头的那些官员们却不同,有不少年轻的翰林、言官、给事中口没遮拦,连绕弯子都没有兴趣,直接就指名道姓要求严惩柳乘风。

    宫里到现在没有一点反应,所有的奏书全部留中,既没有发旨意袒护,也没有做出严惩的姿态,对于宫中的态度,倒是恰好吻合了皇上的性子。

    朝中如此,坊间的议论就更多了,各大报纸此时也是纷纷谴责,毕竟周成无论如何都是朝廷命官,就算致仕,那也是士绅,现在被灭了满门,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事,而种种迹象来看,这柳乘风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甚至有不少报纸,直接将柳乘风与周成的恩怨,还有周成的案子好好的梳理了一番,最后得出来的结果,就差是指着柳乘风的鼻子大骂了。

    倒是学而报此时却是尽力秉持着中立的态度,不断放言,说是事情还未有结果,朝廷必定在彻查,等结果出来再做定论不迟,现在指摘廉国公,未免有失偏颇。

    不过学而报的立场,直接导致了销量的下滑,许多读书人和乡绅,对学而报偏袒柳乘风已经有了不少的怒意。

    事情很是紧张,这种紧张也感染到了廉国公府,公府里头,几乎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沮丧,甚至有人在私下议论,国公爷只怕这一次逃不过朝廷裁处了,于是不少人显得有些惋惜,毕竟这柳乘风平时待他们不错,能在公府里做事,既体面薪俸又不低,若是柳乘风获罪,他们且不说受牵连,可是这等好差事只怕是要砸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有了眉目

    柳乘风回了家,自然也看出了这府邸里的紧张气氛,却是没有声张,温晨曦因为有身孕所以在后园里静养,朱月洛迎出来,却是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

    柳乘风微微一笑,心知外头满城风雨的事这位公主想必早已得知,只是不动声色而已,生怕给自己什么压力。

    朱月洛问柳乘风用过饭没有,又说起温晨曦今日的起居的事,柳乘风颌首点头,道:“孕前三个月,确实不宜多动,好好歇息才是。需要些什么,自然是让下头们去采买,可是你若是有闲,还是在榻下多陪陪她,有个人说说话,也不至于胡思乱想。待会儿用过了饭,我们一起去瞧瞧她。”

    朱月洛应了,抿嘴笑道:“这个不必夫君吩咐,我也晓得的,还是先用了晚饭吧。”

    说罢吩咐了厨子,过了一会儿亲自端了饭菜来,晚饭她已经先用过,所以只是撑着下巴看柳乘风吃用,待用过了饭,便有人收了碗筷,柳乘风坐着喝了口茶,才道:“走,瞧瞧晨曦去。”

    他刚站起来,却又想起什么,从自己的怀中掏出那个粗糙的麻布香囊,道:“这里头是麝香,虽说麝香未必会引人早产,咱们还是避避嫌,这东西,暂时就收在你这里,等会儿我再拿回去,明日清早去当值,我放到值房里去。”

    “香囊?”朱月洛仔细打量,不禁问:“这从哪儿来的,这香囊很是破旧,咦,这绳子似乎是马尾做的。”

    柳乘风苦笑道:“是一个刺客身上留下来的。香囊我也不甚懂,只是觉得很是古怪,打算再琢磨琢磨。”

    朱月洛嗔怒道:“你不甚懂,为何不来寻我,我来瞧瞧吧。”

    她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把握。随即想了想,道:“这香囊定是定情信物。”

    柳乘风道:“我也曾有这些猜测,只是到底是不是,却又拿捏不准。”

    朱月洛抿嘴笑道:“这其实很简单,麝香本就是年轻未婚的女子佩戴的。若是嫁人成了妇人,谁会佩戴来着?就如在丽人坊那边,香囊店里麝香香囊是专门放在一处独室,寻常的妇人呢是不会问津,只有一些未婚的小姐,因为喜爱这香气才会买一些。想必夫君也知道,这麝香有催产的作用。哪个妇人会用这东西?你再瞧瞧,这香囊是用针缝制而成,不过所用的针未免太粗大了一些,看上去缝制的人很是贫寒,不过这女孩儿手巧的很。虽说巧妇无米,可是针法却很是缜密,若不是女子,如何有这样的细心?一个女子赠予了这刺客这种东西,不是定情信物又是什么?只是古怪的很,现在一口针。价格也并不昂贵,是谁家的女子,连针都买不起了?还有就是。就算家中贫寒,可是左邻右舍之中,谁家没有备齐这些东西,就是去借也能借到,这个女子想必是对这刺客杀手有情,可是这刺客呢。也对这女子难以忘怀,您瞧。这马尾搓成的绳子都已经磨烂了不少,否则也不会随手被人扯下来,如此看来,这杀手应当佩戴香囊有不少时候了,或许是三年,或许是五年,一个男子肯这样收藏一样东西,自是心中有情了。”

    朱月洛说着、说着,脸上不由泛起一丝嫣红,道:“只是不知他失落了这香囊,会不会伤心难过,四处找寻,哎……若是我遗落了世上最重要的东西,想必也很是难过。”

    柳乘风听罢,先是失笑,道:“你倒是同情气那个刺客来了。”随即脸色一紧,陡然想起什么,道:“你说这个刺客一定会四处找寻这香囊?”

    朱月洛似是也想到了什么,道:“应当会四处找寻,这香囊定是那刺客最珍贵的珍宝,否则一个大男人,岂会日夜佩戴?以至于连马尾搓成的绳子都已经磨损不堪了?还有,这香囊的表面也磨损颇多,这定是它的主人经常拿出来把玩,用以来思念自己的情人,一个人失去了生命中最紧要的东西,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对这刺客来说,这香囊就是他的情人唯一的寄托,或许是因为他做刺客的缘故,甚至一辈子再也不能和情人相会,一旦这信物遗落,又怎么可能不去找寻?”

    柳乘风脸色顿时激动起来,道:“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有了头绪,不错,这香囊对那刺客来说,确实是世上最珍爱的宝物,便是用千金未必肯与人交换,这案子,只怕要有眉目了。”

    朱月洛是何等聪明的人,道:“夫君是不是想引君入瓮,在遗落香囊的地方布下埋伏,等那刺客前来找寻香囊的时候,再将他拿住,只要拿住了他,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柳乘风点点头,喜悦的不由刮了刮朱月洛的翘鼻,道:“你在这儿等一等,我出去吩咐一声。”

    说罢飞也似得跑出去,一旦有了眉目,这种心情可想而知,柳乘风有些时候,激动起来倒像是个孩子。

    飞快去把高强叫来,高强今个儿困乏的不行,本已经去睡了,如今被柳乘风叫醒,睡眼惺忪的给柳乘风行礼,柳乘风才吩咐道:“要辛苦你一趟,你先别急,喝一口热茶吧。”说罢让人斟茶来,等高强吃了茶,精力恢复了一些,不由精神一振,道:“大人有何吩咐。”

    柳乘风道:“你立即去京县一趟,通知王司吏,告诉他,从明日开始,不必叫人大张旗鼓去搜查案发现场了,撤出所有的人手,一个都不要留,不过……安排一些有经验的校尉,潜在那附近,随时盯着可疑的人等,记住,一定不要打草惊蛇,告诉王司吏,一旦拿获了人,立即押到我这里来。”

    高强不由道:“刺客难道还会赶回去自投罗网?”

    柳乘风不由瞪了高强一眼:“让你去便去,啰嗦个什么。”

    高强咋舌,道:“去就是了,大人放心,我连夜赶过去。”

    柳乘风把事情吩咐下来,心情才松弛了不少,可是心里又有些怕那刺客不回去寻香囊,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回去寻了朱月洛,朱月洛见柳乘风这忧心忡忡的样子,拉住柳乘风的手,笑吟吟的道:“怎么,事情吩咐下来了?你不必太过忧愁,这么大的案子,肯定有许多蛛丝马迹,慢慢的来,我一直相信夫君的,从前夫君遇到多棘手的事,还不是一样顺利缉拿了真凶,现在也一样能。夫君的心思我明白,现在天下人都怀疑你,都说是你残忍的杀害了那周成一家老小,哎……这些人听风是雨,夫君就更该证明自己的清白,夫君也是累了,我们去见温姐姐好不好,和温姐姐说了话,再好好歇一歇。”

    一番体贴的话,让柳乘风心里暖暖的,他此刻心里不禁在想,是啊,自己急什么,来到这个世界,自己经历过多少事,经历过多少风雨,那一个个难关,又何曾难住过自己,现在只是事情牵扯到了自己,难道就乱了方寸?柳乘风啊柳乘风,你有两个妻子,你的孩子也迟早要出世,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现在所作所为,也不再是为了自己的身家荣辱,为的更是一份责任,这个难关,自己一定要趟过去,找出幕后的凶手,将他们绳之以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决不允许自己被人栽赃陷害。

    他这般一想,不禁抓紧了朱月洛温热的手,微微笑道:“好吧,今日就听你的。”

    二人手牵着手,倒颇像是后世如漆似胶的恋人,与这个时代的风气相悖,到了温晨曦的卧房,温晨曦自有了身孕,紧张的不得了,连地都不敢下,生怕动了胎气,这紧张的心情,倒也可以理解,在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柳乘风第一个血脉,温晨曦又是初次有喜,自然是小心翼翼。

    见柳乘风来了,温晨曦要起身,柳乘风快步过去压住她的香肩,不由笑道:“起来做什么,好好躺着,身体怎么样,若是哪里有不适,定要说出来。”

    朱月洛也进来,寻了椅子让柳乘风在榻下坐着,自己则是坐在床沿,不由笑道:“我听大夫说,姐姐偶尔也在走动一下,明个儿我陪姐姐到花园里走走罢。”

    温晨曦比从前丰腴了一些,柳乘风给她加了个头枕,让她半躺下,她精神气倒是不错,对朱月洛道:“嗯,一起走走也好。”说罢又朝向柳乘风道:“像我这般每日躺着,还能有什么不适,夫君也不必担心什么,听说你近几日公务繁忙,你是男人,在外头要撑起一个家,也不必来时常来看我,晨若呢偶尔会来探视我,和我说说话。月洛呢,也隔三差五会过来,有她们相陪,我不妨事的。”

第六百三十四章:洞察人心

    清晨,柳乘风一早醒来,用过了糕点之后,便准备动身,他现在急于知道,京县那边到底有没有消息。

    朱月洛也醒了,见柳乘风一副忐忑的模样,莞尔笑道:“夫君不必焦虑,要放手去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就更该沉得住气才好。至于宫里,明rì我进宫去瞧瞧,探探口风。”

    柳乘风应下来,便当值去了。

    刘吉的府邸,今rì却甚是安静,刘吉今个儿清早便告了假,并没有去当值,坐在书房里,刘吉随手翻阅着案牍上的书籍,一边喝着茶。

    坐在书桌下头,乃是刘府的老管家,这老管家坐在椅上,一动不动,他伺候了刘吉半辈子,对老爷的脾气熟的不能再熟,刘吉此时的样子,只怕心情不错。

    看了一会儿书,刘吉抛下书,突然叹了口气。

    管事的见了,不禁问:“老爷何故叹息?”

    刘吉道:“原本以为,周成一死,柳乘风必死无疑,可是现在宫里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倒是奇了,反而是锦衣卫那边四处稽查,现在看来,老夫还是小视了那柳乘风。”

    管事的不禁道:“老爷,周成全家被灭了。小人倒是知道一些,可是小人听说,那柳乘风圣眷正隆,权柄又重,皇上对他青睐有加,就算这柳乘风的嫌疑最大,想必这事儿到了最后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刘吉哂然一笑,看了这一头雾水的管事一眼。道:“你懂个什么,若是其他时候,这不过是件小事,说的难听一些,皇上就算要处分,以皇上和柳乘风的关系,多半也就是个罚俸而已。可是今时不同往rì。你可知道,当今皇上已经病重了?”

    管事听了刘吉的话,满是骇然。不禁道:“病重?”

    刘吉笑的更冷,道:“韩信是谁?汉高祖待他有知遇之恩,与他亲若兄弟。拜其为大将军,从未有过猜忌,此后就算获罪,高祖也没有考虑过杀死他,可是高祖皇帝一病危,这韩信便立即被高祖处死。且不说远的,就说本朝,这么多的开国元勋哪个不是功勋卓著,与太祖同生死、共患难出来的。这些人,与太祖比手足更亲近几分。可是你道是为何,太祖皇帝要诛灭他们?”

    刘吉自问自答的道:“若太祖皇帝能长寿,这些人自然好说,可是太祖深知,自己的寿数已经不多。一旦他驾崩,这些功勋们在军中都有极大的威望,若是有人心怀异心,这大明朝的江山社稷怎么办?若太祖皇帝的储君是燕王,已燕王之能,太祖皇帝或许也不会对这些功臣们动手。可惜的是,太祖皇帝的储君不是燕王,而是太孙,太孙年纪幼小,xìng子孱弱,怎么可能对付的了这些开国的勋贵呢?于是太祖皇帝自知自己寿数将近之时,大开杀戒,将那些稍有心机的勋贵尽皆处死。”

    “有一句话叫做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现在陛下的处境和太祖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老皇帝自知活不了多久,而储君孱弱,他们要做的,就是挑选出可以托付的大臣以保证大明的社稷能得以延续,而这些托孤之臣,最重要的就是忠厚老实。而对一些位高权重却又得不到宫中信任的大臣,就要剥夺掉他们的权利,甚至可能直接处死。这柳乘风深得皇上信任,原本应当是托孤大臣的人选。可是周成一死,这事情就没这么简单,身为一个臣子,只因为有人曾反对他,便毫不犹豫杀了他们一家老小,这种人,还算忠厚?还算是老实吗?一个不老实的人,位列中枢,权柄又这么重,与太子更有莫逆之交,这样的人将来若是作乱,会是什么后果?”

    “因此嘛,这柳乘风纵然再深受信任,皇上再如何袒护他,如何相信他,就算明知极有可能是有人栽赃陷害,可是皇上也绝不可能对此事不闻不问,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管事的道:“还请老爷赐教。”

    刘吉冷笑一声,道:“因为社稷之重,如若泰山,宫里绝不敢拿国器去承受这个万一,假若真有这个万一,柳乘风当真杀了那周成满门,那么这个人,岂不是就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外忠内狡之徒,陛下若是依旧信任他,将储君托孤给他,将来的他权势势必滔天,这样的人,若是不能做周公,那么就是第二个王莽,陛下在临死之前,定会将这个祸患彻地铲除掉。所以老夫所料不差的话,陛下的心里未尝没有这个想法,他之所以不动声sè,将所有抨击柳乘风的奏书留中不发,应当是念着旧情,给柳乘风一个自辨和洗清冤屈的机会,这个时间不会太久,若是柳乘风不能查出点什么,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

    刘吉冷笑连连:“那么柳乘风必死无疑!”

    管事不由深吸了口气,原本他看这件事,又听坊间说起此事,本来也只是雾里看huā,可是老爷这么一番深切的话,让他一下子豁然开朗,原来这么一件事,居然涉及到了如此深厚的背景。

    管事的想了想,不禁有了追根问底的心思,道:“那么此事对老爷又有什么好处呢?”

    刘吉捋须一笑,道:“我若是陛下,这陛下原本的心思嘛,想必也是简单,这托孤的几个大臣,多半就是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除此之外,再加上柳乘风和成国公,陛下的心思也是简单,柳乘风和刘健几个关系虽然还算和睦,可是双方的利益却是不同的,所以一旦储君继位,这内阁和柳乘风、成国公,势必会相互制衡,唯有这样,储君才能坐稳江山。可是一旦柳乘风垮台了呢?单凭一个成国公能制的住内阁?”

    管家恍然大悟,道:“小人明白了,没了柳乘风,陛下也绝不会让刘健这几人独大,纵观其他人,除了一个成国公,又没有能制服刘健着这些人的力量,那么陛下定然要挑选出人选来,秉笔太监萧敬算一个,成国公在军中颇有威望,如今又主掌南京都督府,也能算一个,可似乎萧敬毕竟是个太监,外朝的事插不上什么手,而成国公王辅影响却是太低了一些,且又远在南京,如何能与内阁相抗?只要柳乘风一垮台,那么陛下就不得不考虑到老爷了。”

    刘吉不禁微微一笑,道:“你随了我这么多年,也算是开窍了,不错,只要柳乘风垮台,这天下还能制衡刘健等人的,也唯有老夫了,现在老夫拭目以待的就是这个,老夫倒要瞧瞧,这柳乘风有什么本事,能讨还自己的清白,只要他不清不楚,就是老夫发迹之时。”

    管事的连道了几句高明,可是心里头却也不禁胆战心惊,老爷的这一连串计划,可谓是机关算尽,这样的人实在可怕,就连他自己,甚至都有一种错觉,自家的这位老爷能够洞察人心,自己的心思呢?老爷是否也看穿了?

    刘吉疲倦的伸了个懒腰:“现在外头乱的很,老夫还是那句话,这府里的人这几rì都不得随意滋事,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

    管事道:“小人知道了。”

    刘吉突然眯起眼,冷冷的道:“那个万通未必可靠,此人很是狡诈,却也不得不小心提防,让个人,去盯着他,他去拜访过谁,近来都在和谁打交道,都要报过来。”

    …………………………………………………………………………………………………………………………………………

    万府。

    万通显得很是焦虑,背着手在厅中团团的转,现在周成确实是死了,可是周成的死,却让他高兴不起来,原本那刘吉再三保证,只要周成一死,柳乘风必定垮台,可是现在……柳乘风非但没有垮,反而带着校尉四处活动,这事儿若是真查出一点眉目,等于是给了宫里收拾他的把柄,自己的身家xìng命可就完了。

    “老爷,人来了。”外头一个仆役飞快进来,声音急促的道。

    万通背着手,眼睛不由一亮,像是那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道:“在哪里?”

    “就在府外,片刻功夫就来了。”

    万通jīng神一振,道:“快请,请他们进来。是了,还去斟茶,上茶来,让人在府外头盯梢着,想必这府外头有厂卫的暗探也是未必,给我盯住了。”

    “是,小人这就去办,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万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整了整衣冠,脸sè也变得从容起来,随即寻了个位置坐下,深吸口气,这丧家之犬的惶惶不安,总算是被一股子气定神闲所取代。

第六百三十五章:落网

    一个清瘦的老者,六旬上下,蓄着山羊胡子,他年纪虽大手脚却是灵敏,毋须人搀扶便飞快的步入了花厅。

    屁股挨着了椅子坐下,这老者随即便笑了。

    他的笑声很古怪,仿佛是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发出的声音一样,从进来到现在,他的眼睛根本就没有朝万通看一眼。

    万通笑吟吟的请人斟茶过来,老者却是用手挡了挡,慢悠悠的道:“你们的茶我喝不惯,今日来这里,我是想问一问,那柳乘风是怎么回事,不是他必死无疑吗?皇帝定会撤职拿办,可是现在为何他非但没有撤职,反而还如此生龙活虎,似乎查探。”

    老者语气很是不客气,恶狠狠的道:“你要记住,若是让柳乘风查出点什么,你就是夷族的大罪,自己掂量着吧,不要误了自己。”

    万通吓得冷汗淋漓,道:“我……我……我只是识信了那老狐狸刘吉之言……,”

    老者冷笑:“是不是误信了那刘吉可和我没什么关系,力是我们出的,你想要独善其身,我们则是奉主人之命,除掉柳乘风。至于那刘吉是什么如意算盘,可和我们没关系。”

    “是,去…”万通在这老者面前,居然低声下气,大气都不敢出。

    老者的语气才缓和下来,道:“不过想必那柳乘风也查不出什么来,我的武士都是干脆利落之人,应当出不了什么差错,你也不必太急躁,慢慢等待消息吧口其实…”老者眼眸中掠过一丝狡黠慢悠悠的道:“我们急,那柳乘风未尝不急他若是找不到凶手,那皇帝也绝不会放过他。”

    万通这才松了口气,不禁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这老者微微一笑随即又道:“刘吉那边说,皇帝已经病重,此事是真还是假?”

    万通想了想,道:“这个……我也分辨不出,刘吉这个人,狡诈的很,说不准当时是诱骗我们杀人灭口,所以才故意用这言语来哄骗我们也是未必口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世上的事从来没有空穴来风的,这刘吉既然敢说,说不准还真有点儿蛛丝马迹。”

    他的话说的模棱两可让老者很是不满。老者皱皱眉,道:“这个消息一定要确认出来,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皇帝死的太早了,他若死的太早了,对我家主人那边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可是他病重对我们还是有些好处,我家主人有囊括四海之意心并吞八荒之志,迟早是要与大明为敌的,当今皇帝颇有几分圣明,于我家主人并无好处。”

    这老者说话也有些矛盾,颇有几分盼着皇帝死,可又觉得这皇帝若是死的太早,未尝对他们有利的矛盾。他眼睛眯起来,道:“所以无论如何,我们也要试探一下,那个刘吉,你须让人时刻盯着,看看他的举动。至于我们,现在就不好出面了,还是避避风头的好冇。”

    万通脸上却显得颇为不情愿,道:“此事还是从长再议的好,现在厂卫那边,只怕也已经盯上了老夫,这……”

    老者冷笑连连,看着万通道:“这是你的事,咱们各司其职,动手的人是老夫出的,现在让你探听一下消息你也不肯吗?就这……也敢奢谈你愿为我家主人效忠?”

    万通脸色霎时变了,既是沮丧又不敢顶嘴,却不得不道:“是,是,我另想主意。”……………………………………………………………………”“……………………………………………………,

    京县。

    县衙的后院花厅里,王司吏与县丞王茂二人对坐着,中间是一个棋杆,二人分别执子,观棋不语。

    王司吏驻在这京县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本来指挥使的意思是让他好好的搜查案发地点,可是突然又传出了个命令,让他立即撤走无关人员、守株待兔。

    如今守株待兔已经有两天多的光景,王司吏已经显得很是心焦了,虽然已经挑选出了一队精千的校尉在那儿埋伏,可是等了这么久,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人倒是抓了两个,不过细细审问,才发现只是几个路人,北镇府司那边,每日都有人来催问,可是王司吏总是交不了差,其实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忧心如焚。

    可是守株待兔这种事,没有免子来就是没有,你又能奈何?越是毛躁越是打草惊蛇,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京县与人下下棋,闲聊几句。

    县丞王茂说起来也算是本家,都姓王,这王县丞性子还不错,因为不是正途出身,所以品级也不高,因此也没有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那般颐指气使的毛病。再加上二人都爱下棋,王茂公务之余,这二人便对弈上了。

    其实这王茂何尝不知道王司吏的心思,这个锦衣卫里头的人物,表面上是气定神闲,其实是满腹心事,这下棋要的就是棋逢对手,王司吏的棋艺还算可,就是心不在焉,结果王茂总是能胜,不过这样的赢法,却让人有些不痛快。

    而王司吏这忧心仲仲的样子,今日更是写在了脸上,以至于王茂不禁道:“老兄,这棋还下不下?”

    “啊……下,自然要下……,”王司吏回过神,又打起精神,重新去看棋棹上的布局。

    王茂却是摇着头不由懊恼苦笑,道:“依我看,还是不下了吧,哎,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现在是担心着你的指挥使是吗?”

    王司吏立即变得谨慎起来,他一向不太愿意透露太多东西给王茂,二人近几日关系虽然不错,可是锦衣卫里的东西,他却是极少给人声张的。

    王茂见他一副警惕之色,又不禁笑了,一副洒脱的样子,道:“王司吏,这里虽是京师郊县,可是京师里的动静却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了,就算你不说,我却是知道一些。廉国公这个人且不论好坏,可是这一次出了事,也实在让人想不到。其实说句真心实意的话,我是不愿意看着廉国公摔跟头的。”

    王司吏不吭声,默默无言,只是伸手去捡棋棹上的棋子。

    王茂叹了口气,道:“县尊对廉国公颇有些意见,这是为何?这是因为县尊是清流,他的前程远大,看不惯廉国公。可是我这小小县丞看来,这廉国公所引导的许多风尚,对一方百姓却是有大大的好处。京县现在没有通驰道,可是你自己瞧瞧,现在有多少作坊,京县这边,前几年的时候还有不少流民,都是从京师和天津卫那边涌来的,为何涌来?无它,失去了土地而已,现在天下到处都是人满为患,可是百姓的土地越来越少,他们无地可耕,甚至连佃户都轮不到他们去做,因此稍稍只要遭了些灾,他们就得饿肚皮了口有了工坊就不同了,那聚宝楼里头有什么道理我王茂不知晓,也不知是如何变出这么多银子给人花的,可是有一条我却是知晓,工坊能吸引流民,能给流民发薪俸,人有了生业,就会安份,能填饱肚子,就能守己。说句实在话,本县的一些商贾现在也在议论,都在说若是廉国公摔了跟头,他们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瞧你的样子,只怕是案情还没有什么眉目,哎,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顺风顺水的冇事呢?王司吏也是读书人,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

    王司吏终于动容了,苦笑道:“你既然知晓,那么又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生业是倚靠在廉国公身上的?且不说别人,就说我这糟老头子吧,没了指挥使大人,我还能为谁卖命去?我与廉国公,早已是一体了,若是廉国公出了事,我这糟老头子,只怕……”想到这里,王司吏竟是打了个冷战,摇头又不肯继续说了。

    王茂脸色肃然,慢吞吞的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多少人的生业维系在这位国公身上,这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一定不会让廉国公出事的。”

    劝慰了几句,王司吏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正在这时,外头却传出急促的脚步声,王司吏脸色又不太好看了,他心里在琢磨,是不是京师又有人来催问消鬼……

    而这时,进来的却是个百户,是随王司吏一道来办案的,这百户满脸喜滋滋的,飞快朝王司吏行了个礼,道:“拿到了,人拿到了,有一个人在案发之地搜寻什么东西,一开始弟兄们还不知此人身份,不敢贸然惊动他,可是后来瞧他在草丛中四处翻找,弟兄们见状,埋伏在附近的人一拥而上已经将他拿住,这个人孔武有力,体魄强健,想必与指挥使大人吩咐要拿的刺客定有关联。”

    “啊……”王司吏呆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不由猛拍桌案道:“那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提来,先过审一遍,确定身份之后立即押赴北镇府司。”(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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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王司吏呆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不由猛拍桌案道:“那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提来,先过审一遍,确定身份之后立即押赴北镇府司。”说话间,便有一群小太监抬着扛着各色物什过来,屏风锦障一拉,转眼间就布置出一个围帐雅间模样的地方,然后放了两张绳床。这绳床与胡床一样,都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名字里虽带个床字,其实就是椅子。

    这种高脚靠背带扶手的椅子,同后来的太师椅、圈椅有些相似,自汉代就传入了中原,但是一直无法成为居室家具的主流,不过在外面时,贵人们也不能不认同这种家具比中土的传统家具更加适用,至少在军中,胡床(马扎)已经非常流行了。

    这宫里面也备了绳床,一般是皇室成员在殿外举行一些盛大活动时,传统坐具太过低矮,便会动用这种西域传来的家具。绳床放好,在两张绳床中间又摆一套几案,随后热茶鲜果、冷盘点心便一一摆放上去。这丧家之犬的惶惶不安,总算是被一股子气定神闲所取代好“我瞧你的样子,只怕是案情还没有什么眉目,哎,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顺风顺水的冇事呢?王司吏也是读书人,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理论是昨天上的,买瓜子,花生,切糕啦……“啊……”王司吏呆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不由猛拍桌案道:“那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提来,先过审一遍,确定身份之后立即押赴北镇府司。

    ——青春的快餐只要求快不理哪一家哪有玩味的空档来欣赏细致淡雅顶“啊……”王司吏呆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不由猛拍桌案道:“那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提来,先过审一遍,确定身份之后立即押赴北镇府司自食其果。既然你们要玩,那么我柳乘风今日就陪你们玩到底,你们彻底惹到我了!”哦啦啦……

第六百三十六章:汗王有喜

    北镇府司衙门。

    好消息终于递了过来,不过这消息还处于保密的姿态,只有少数的人知晓,人犯正在京县秘密押来,柳乘风抖擞精神,案情有了眉目,这是好消息,如今已过了三四天时间,这三四天时间里,案情再不似从前那样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为了以防万一,柳乘风命陈泓宇带着一队心腹赶往京县,前去与王司吏会合,以保证人犯绝对的安全。

    他坐在值房里,心情也好了不少,李东栋也在值房里喝茶,这几日他主要在查宫里的事儿。按柳乘风和他的预计,刺客们在宫里一定有个内应,这个内应也肯定时常陪侍在皇帝身边,对皇帝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李东栋要做的,就是把这个人筛选出来。

    不过李东栋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头绪,毕竟锦衣卫查宫里的事,难免有些鞭长莫及。若是拜托东厂,说句实在话,东厂的萧敬,也在柳乘风的嫌疑名单中,柳乘风防备都来不及,怎么还可能委托东厂去做什么事。

    柳乘风和李东栋正说着话,外头出来有人传报,起先柳乘风还以为是京县那边的人到了,谁知传报消息的人道:“大人,外头有个商贾求见。”

    “商贾……”柳乘风不禁微微愣了一下:“哪里来的商贾?”

    “瓦刺来的商贾。”

    瓦刺……

    柳乘风不禁有些奇怪,瓦刺人和自己那是什么关系?这天下谁人不知。又谁人不晓?他们来寻自己做什么?

    柳乘风与李东栋对视了一眼,李东栋微微笑道:“不妨请进来瞧一瞧。”

    柳乘风点头,道:“让人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身穿着汉服的瓦刺商贾,其实说他是瓦刺人,却也有点儿不妥,这人虽是黑发,可是眼窝凹陷。鼻梁高耸,倒像是大食人。柳乘风知道,瓦刺地域广阔与大食人交往不少。甚至有一些大食人为他们传递消息,交通有无,许多事让这些人来办。确实比土生土长的瓦刺人要方便的多。

    这人恭恭敬敬的朝柳乘风行了个礼,随即微微一笑,道:“小人李志,见过都指挥使大人。”

    李志多半是此人的汉名,他看了柳乘风一眼,微微一笑,道:“大人,小人奉命前来,不知大人能否让人回避一下。”

    此人说话倒是直接的很,让人回避。其实就是让李东栋回避,李东栋不禁哑然失笑,看了柳乘风一眼,柳乘风朝他点点头,李东栋只得站起来。道:“我出去走走。”

    不过门外的高强却是稳稳的站着不肯走,生怕李志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等到李东栋走了,柳乘风看着李志,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李志见高强离得远,倒也没有再要求高强离开,只是压低声音道:“小人奉的是郡主之命前来。就在数日之前,郡主率诸部军马,在瓦儿贴打了一场胜仗,歼灭了汗帐军马一万七千人,我家郡主虽远在大漠,却时刻关注关内的情形,她让小人向大人转告一句话。”

    柳乘风对那李若凡的手段,早已熟知无比,这样的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加可怕,只是他没有想到,只是这么月余的功夫,李若凡就已在旗开得胜。这一场胜利,对刚刚在大漠里立足的李若凡尤为重要,她刚刚得到漠南诸部的领导权,能够约束漠南诸部的也唯有从前的旧情,还有诸部对赛刊王的怀念,单凭感情去笼络别人是不能长久的,只要稍稍遇到一丁点的挫折,李若凡就极有可能陷入众叛亲离的局面。

    可是那所谓瓦儿贴的一场大捷,不但鼓舞了人心,也能迅速的让诸部对这个新的统治者产生认可。大漠的规矩永远是强者为尊,这一次胜利,对李若凡意义很大。

    柳乘风此时感情上,却很是复杂,一方面,他也希望这李若凡能在大漠立足,可是他深知这个女人的危险,别看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却是野心勃勃,若是照这个趋势下去,这个女人未尝不会统治整个瓦刺,而以她的野心,势必会继续东进,一举吞灭鞑靼人,到了那时,这大明朝所要面对的,岂不是这个空前强大的蒙古?

    可是随即又想到,李若凡纵然厉害,可是要吞灭整个蒙古,对现在的李若凡来说却是个笑话,自己虽然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进程,将这个女人放虎归山,可是自己未免还是多心了。

    柳乘风沉吟了片刻,随即道:“郡主想说什么,你不妨直言相告吧,不必卖关子。”

    李志道:“郡主现在已经自封为赛刊汗,在漠南一言九鼎,她命我来,是有两件事需实言相告,这第一件,便是汗王殿下有喜了。”

    有喜……柳乘风不禁呆了一下。

    李志别有深意的看了柳乘风一眼,慢悠悠的道:“不错,如今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一个月前,正是柳乘风回程的时候,而返程之时,柳乘风与她……

    柳乘风此时的心情,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自己与两个妻子这么久,现在温晨曦才勉强有了身孕,谁知这李若凡,竟只是一次就有喜,这……

    见柳乘风的脸色很不自然,李志又继续道:“汗王虽然有喜,可是军务繁忙,却只得暂时封锁消息,生怕影响到军心士气,汗王的意思是,若是大人在京师不如意,所以随时到大漠来,汗王从前曾与大人为敌,那也是情非得已,现在汗王怀了大人的骨肉,身为一个怀孕的女子,只靠一己之力慑服各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若是大人能入大漠协助汗王,那是最好不过的事。大人放心,汗王和大人本为一体,只要大人肯出关,汗王自然极尽礼遇,绝不在这大明皇帝之下。”

    这一番话,更是让柳乘风心乱如麻,自己在大漠居然有了孩子,而怀了孩子的女人却又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这还不算,现在这个女人居然前来招揽他。

    李若凡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连招揽人都完全不一样,她不会无故派遣人来,而是在柳乘风遇到了难关时,再以腹中的子女用来感化,此时的柳乘风,还真有几分心动。

    这李志继续道:“汗王还说了,以她对大人的了解,大人并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在关内,大人最多只是个臣子,便是位极人臣,也不过是臣下而已,可是大人愿出塞,汗王宁愿相夫教子,而大人自顾自去创自己的大业。汉人有句话,叫做宁为鸡首不做凤尾,大人何不早为自己考虑?除此之外,汗王还说,大人已有两个妻子,大人若是出塞,也可将她们一并带去,汗王愿与姐妹待之。”

    李志的一番话,让柳乘风顿时变得警惕起来,不得不说,这李若凡确实是最了解自己的人,面对如此优厚的条件,柳乘风在短暂沉默之后,随即哂然笑了起来,对这李志道:“你家汗王的盛情,柳某人铭记在心,只是柳乘风身为汉人,出塞的事,是从未做过考虑的。”

    李志听了,微微愕然,可是随即,脸色又恢复了正常,笑道:“既然如此,小人也不敢勉强,大人若是什么时候有这考虑,可随时出塞,汗王曾说,漠南蒙古诸部,随时欢迎大人到来。”

    柳乘风叹了口气,道:“你若是回去见了你家汗王,请替我问候她,让她多注意身体,切莫动了胎气。”

    李志一一记下,才告退而出。

    送走了这李志,柳乘风的心情却是无比的复杂。那李东栋见李志一走,便快步过来,道:“大人,这瓦刺人说了什么?”

    柳乘风对李东栋从不隐瞒,将那李志的话全部告知了李东栋,李东栋不由惊讶的道:“怎么,那个郡主竟怀了大人的孩子?”

    柳乘风的脸上,却忍不住冷冷一笑道:“这个女人实在厉害,这一次,她是势在必得,非要逼得我出走大漠了。”

    李东栋的脸上,却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狐疑,道:“大人,此话何意?”

    柳乘风淡淡的道:“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有一个瓦刺人前来招揽我?此事若是传出去,别人会怎样想?他们必定会想,我现在已经山穷水尽,因此狡兔三窟,难免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因此勾结瓦刺人,怀有了二心。这个女人是在逼着我出塞啊。”

    柳乘风不由感叹了一句,看着满是骇然的李东栋一眼,随即笑道:“李先生,你认为我会出塞吗?”

    李东栋道:“如今国人相疑,大人此刻的处境确实危险万分。”

第六百三十七章:顺藤摸瓜

    李东栋脸色凝重起来。

    这廉国公在外头有了女人孩子,而这女人如今在关塞之外已经号令诸部,其权势不在瓦刺汗庭之下,再加上现在焦头烂额的事儿加在一起,这廉国公说不准在走投无路之下还真会选择出塞。

    从那女人的许诺来看,柳乘风只要愿意去漠南,必定受到重用,尤其是那女人还许诺只要柳乘风愿意,她宁愿相夫教子,所谓相夫教子,就等于是将大权全部交给柳乘风,而她愿意去做柳乘风的助手。

    如此丰厚的条件,若换做从前,廉国公是绝不可能出塞的,可是现在在这风雨飘摇之下,未必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将心比心,就算换了是他李东栋,也难免会怦然心动。

    李东栋紧张地看着柳乘风,无论柳乘风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不可能阻拦,但他只是希望廉国公能留下来。

    “不知国公爷现在作何打算?学生索性说开了吧,国公若是当真要出塞,学生也无话可说,毕竟眼下国公这个境地,出塞未尝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学生却希望国公能留在这里,学生竭尽所能,无论如何也会与公爷共度时艰。”李东栋哂然笑了笑,继续道:“说句实在话,跟了公爷这么久,学生学到了不少东西,比起从前闭门读书也不知快活了多少,公爷是成大事的人,学生这两年目睹公爷做下的许多事,心中敬服不已。只希望公爷能继续留下来,就算再难,咱们这么多人也甘心情愿和公爷站在一起。”

    李东栋的话发自肺腑,饱含着不舍。他的思想很矛盾,以他的智慧当然能意识到柳乘风现在面临的困难有多大,柳乘风若是出塞,对柳乘风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情感上,李东栋不希望柳乘风走,只要还有一分希望。也要拼一拼。

    柳乘风听了李东栋的话,不由笑了起来,道:“李先生以为我会出塞?”

    李东栋默然无语。算是默认。

    柳乘风却是呵呵一笑,道:“我为什么要出塞?在这大明不知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指在我的身上呢,有一句话叫人亡政息,我若是苟且偷生,叛逃出塞,那新军怎么办?聚宝商行怎么办?还有你们这些人又怎么办?我岂能为了自己一人而连累了所有人?”

    李东栋想不到柳乘风不出塞的理由居然是这个,不过柳乘风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柳乘风若是出逃,对大明将产生极其严重的影响,一切和柳乘风相干的人都将遭受灭顶之灾。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柳乘风在新军、商行甚至锦衣卫之中影响太深,朝廷肯定是要消弭掉这个影响,那些曾经拥护柳乘风的人自然都要倒霉。

    柳乘风继续道:“再者说,我柳乘风乃是汉人。自古汉番有别,柳某人自认自己有几分本事,难道让我出塞之后去和番人同流合污,一齐谋夺汉室?那个女人派人来招揽,就是想逼迫我出塞,无论她的心意如何。我柳乘风也绝不会走。”

    “更何况,这京师里头居然有人栽赃到我柳乘风的头上,我若是叛逃走了,岂不是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愿?我柳乘风岂会做仇者快亲者痛的事?这件事,李先生休要再提。”

    李东栋忙道:“是,是,是学生糊涂。”

    柳乘风打起精神,道:“眼下我们最重要的,还是把这案子理清楚,京县那边已经有了头绪,那不是很好吗?人犯立即就要押来,这个刺客一定知道一些东西,只要能查出幕后主使之人,事情就好办了。李先生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李东栋激动得脸都红了:“学生愿与公爷共进退、同甘苦。”

    柳乘风走过去,将手压在了李东栋的肩上:“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出一番大事业,你放心,我柳乘风没这么容易垮台,将来你我必定能创立伟业,来,咱们喝口茶吧,只是不知陈泓宇和王司吏那边把人犯押来了没有。”

    说曹操,曹操就到,柳乘风话音刚落,就有人来禀报,说是陈泓宇和王司吏来复命了。

    柳乘风精神一振,坐回自己的原位,正色道:“把人提来。”

    被提来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那方方正正的脸带着几分不屈,被几个校尉压在肩膀跪在柳乘风脚下的时候,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一副不屑于顾的样子。

    柳乘风先是打量这壮汉一眼,此人个子不高,却很是精悍,那一双大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很是桀骜不驯。

    “你叫什么名字?”

    “……”

    “你不说话?”

    “……”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进了这里,你便是想不说话那也不成?”

    “哼……”

    “看来是非要先用刑不可了,你叫什么名字!”

    “要杀便杀,多说何益?”这汉子用着嘲弄的口吻朝柳乘风道。

    柳乘风不由笑了,端起茶盏轻轻吹着茶沫,良久,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将茶盏放下,手肘压着茶几,道:“想死?这世上想死的人多了,可是有时候死哪里有这么容易。我奉劝你还是老实说了吧,你是谁?来自哪里?去那案发之地做什么?”

    汉子犹豫了一下,终于开了口,道:“我姓曾,单名一个超字,是从苏州那边来的,我……我……去……”

    汉子的口吻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欲言又止。

    柳乘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出来,朝汉子扬了扬:“你去那树林里,要找的是这个吧?”

    叫曾超的汉子的眼眸不由一亮,直勾勾地看着那香囊,艰难地道:“我……”

    “你想要?”柳乘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诡异,慢悠悠地道:“你若是想要,倒也容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我再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曾超。”曾超犹豫了一下才道。

    “你来自苏州?”

    “是。”

    柳乘风翘起了腿,谁也不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他继续问道:“几日之前的刺杀,你是否也参与了?”

    曾超犹豫了……

    良久,他点点头,道:“不错,有我的份。”

    柳乘风绷着脸继续问:“像你这样的刺客有多少?”

    “一百余人。”

    一百余人……这个数字比柳乘风预想的数字要少一些,不过对方号令如一,有这一百余人倒也足够了。他点点头,继续问:“是谁主使你们?平时又是谁操练你们?你说实话,若是老实交代,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只要你不再助纣为虐,甚至今日就可以将你放走。这个香囊,也还给你。”

    柳乘风开出的条件足以让人心动了,曾超眼睛看着香囊发呆,柳乘风见他这样子,倒是想不到这么一个魁梧汉子居然是个多情种。

    曾超似乎左思右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禁不住诱惑了,他道:“到底是谁主使,小人并不知道,只是知道在苏州的时候,有人花了钱雇了我们,每日在一处田庄里操练,随后又让我们入京,打着行商的名义在一处货栈里下榻,那一日,突然将我们召集起来,令我们埋伏在京县与京师接壤之处,等周成的车队一到,我们的首领便走出去,用火铳击杀了一个护卫,随即众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尽数杀死。大人,小人起先只是谋个生业,并没有想到会杀人,只是到了后来……后来……”

    这曾超说着说着,竟有了几分悔意,随即又道:“等我回去之后,发现香囊不见了,因此便偷偷溜出来前去找寻,此后便被你们拿住,大人开恩,小人知道自己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只求大人将香囊还给小人,小人任由你们处置。”

    他这一番话,乍听之下倒是合情合理,连一些杀人的手段也和现场颇为吻合。柳乘风精神抖擞起来,道:“那我问你,其他的刺客都在哪里?你若是愿意带我们去,便是大功一件,算你戴罪立功,这香囊也自然交还给你。”

    谁知曾超却是摇头,道:“杀人之后,我们的首领说官府肯定会四处缉拿我们,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容易引人怀疑,所以大家换了一身衣衫之后,便每人发了一个张字条,比如小人,发来的字条里就写着同福客栈二楼辰号房的字样,小人独身一人到了同福客栈,才知道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有人为我开好了房间,等我入住进去,床铺下头又有个字条,让在这同福客栈住下,等待消息,到时自会为我们做好安排?”

    柳乘风的脸不由拉了下来,原以为这是一个很有用的线索,谁知道却是扑了场空,组织这一次刺杀的人果然厉害,居然采取这样的办法彻底地将这些刺客化整为零散落出去,既可以摆脱官府的追查,同时这些刺客都是单独行动,也没有其他同伴和首领的消息,就算锦衣卫拿住了一两个刺客,也不可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之人c。

第六百三十八章:有目的的入宫

    柳乘风见问不出来什么,倒是没有着急,随即将王司吏叫来,对王司吏吩咐道:“再细细审问,无论如何也要审出点东西来。”他压低了声音,故意不让跪在下头的曾超听见他的话,又对王司吏道:“若是当真审问不出什么,就把人放了吧。”

    “放了?”王司吏像是头上浇了一盆冰水,要多沮丧就有多沮丧,好不容易抓到个人,怎么能说放就放?

    不过柳乘风吩咐下来,王司吏在这个场面又不好多问,只得拱手作揖,提了那曾超下去继续查问去了。

    王司吏带着人一走,柳乘风满是失望的脸色顿时变得兴致勃勃起来,李东栋不禁觉得奇怪,明明这刺客口里什么话都没有问出,公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副喜滋滋的样子,实在有点儿有悖常理,他忙道:“公爷何故发笑?”

    柳乘风却是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之后,道:“案情有了眉目,自然该笑一笑。”

    李东栋道:“还请公爷赐教。”

    柳乘风道:“其实很简单。你发现没有,这个叫曾超的刺客自称自己是苏州是不是?可是他的官话,明显不是南人的口音,反而更像是辽东亦或是山东、宣府的口音,有一句话叫做乡音难改,他方才的话,分明就是想误导我们?”

    李东栋这才想起了方才的细节,仔细琢磨了一下,柳乘风的话确实没有错,方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此人的口供上头。倒是没有注意此人的口音。现在想想,此人的口音确实是北地无疑。

    “这么说,这人说了谎话,可是他为何要说是苏州人呢?”李东栋被柳乘风一点拨,立即想起了什么。

    柳乘风含笑看着他:“不错,他为何要谎称自己是苏州人呢?若我猜的没有错的话,这些刺客在行刺之前。就已经有人教唆过他们,一旦被捕,该如何应对。这些话。绝不是曾超这种无头无脑的大汉能随口想出来的,必定是这幕后的主使之人教导。这幕后之人故意教导他们自称是苏州人,其实理由很简单。朝廷这几年屡屡破获明教的案子,有许多的蛛丝马迹可以表明,明教的许多骨干份子都来自于苏州。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些人是想把事儿栽赃到明教头上,好教我们锦衣卫将重心放在明教。”

    李东栋深吸口气,道:“他们这是故意调虎离山?”

    柳乘风点头,道:“没有错,可是如果顺着这个方向去想,那么我们首先就可以排除,这些刺客应当和明教无关。”

    李东栋颌首点头,道:“大人反其道而行。如此去想,似乎也有道理。”

    柳乘风继续道:“若是继续推断,这个武士,应当和东厂也没关系。萧敬这个人,做事一向谨慎。就算是派了刺客来杀周成等人,以他的实力,绝不会将这些刺客继续留在京师,他只需下个条子,就可让这些刺客冠冕堂皇的打着任何一种理由离开京师,并且在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发生刺客杀人之后,却还藏匿的京师的事?”

    柳乘风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刺客留在京师危险极大,若是萧敬指使的,杀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些刺客安顿到一处好去处,要知道,东厂可是与锦衣卫齐名的特务机构,他们要遮掩一点事,或者是给刺客们重新安排一些身份光明正大离开京师,还不是轻而易举?萧敬是个很谨慎的人,这样的人绝对不能产生如此大的疏忽。

    那么柳乘风就可以推断出,萧敬应当不是幕后的主使者,至少可能性微乎其微,暂时可以不做考虑。

    李东栋深吸了口凉气,道:“既不是明教,又不是萧敬,那么能蓄谋组织这么多训练有序的刺客之人,只怕也只有宁王了。”

    柳乘风却又是摇摇头,道:“到底是不是宁王,我现在也拿捏不准。不过宁王的可能性也是不小,以他的能力潜伏一队武士在京师不算什么难事。而宁王对我也是恨之入骨,只怕也早想将我除之后快了。不过眼下我们且不必管这里。”

    李东栋更加一头雾水了,现在好不容易排除掉了这么多人,柳乘风却又说不必理会宁王,却不知又有什么主意。

    只听柳乘风道:“无论是不是宁王做的,至少我们还有一点可以肯定,在宫里,肯定有幕后主使的内应,而且这个内应颇为得宠,否则又如何得知陛下的病情?现在萧敬既然可以暂时排除在外,那么宫里的内应就好查的多了,我得去宫里一趟,只要能打听出这个内应,这案子就算彻底告破,至少也能告破出一半来,还自己一个清白。”

    李东栋终于明白柳乘风的心意了,他先是从刺客的口中,排除掉一些嫌疑人,尤其是排除掉萧敬之后,就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动手,先把这最关键的宫中内应找出来。查到了内应,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李东栋见柳乘风要走,不禁问:“那叫曾超的刺客又该怎么办,难道真放走他?”

    柳乘风笑吟吟的道:“要放就放吧,我估摸着这种人口里也撬不出什么真话来,且让他再苟延残喘几日,到时候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东栋道:“是不是要让人跟着他,或许能查出点眉目来?”

    柳乘风却是摇摇头:“不必,这种人很谨慎,一旦盯梢,反而会让这伙刺客风声鹤唳,甚至可能冒险出京。现在不是打草惊蛇对策时候。我之所以将这人放回去,就是想稳住这些刺客,让他们心里有底。”

    李东栋却是不以为然,道:“可是大人就不怕这叫曾超的刺客回去之后禀明情况?虽说咱们没问出什么,可是对方肯定会有警觉?”

    柳乘风呵呵一笑,道:“若是你擅自出来,去寻找自己的定情之物,结果却闹出这么一桩子风波,回去见了你的首领之后,你会说出来吗?”

    李东栋算是彻底的明白了柳乘风的心思,道理其实很简单,任何一个人若是出于私心而为自己的团队惹来了什么麻烦,这个人一定会心怀侥幸,认为事情已经过去,绝不会说出来,否则肯定要受到团队的责罚。更不必说,作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偷偷溜出来寻自己的定情之物,这种事就算讲出来,那也是很羞耻的事。

    正在李东栋琢磨的功夫,柳乘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衣冠,精神抖擞的朝李东栋吩咐了几句话,随即便出了北镇府司,到了午门之后,通报了一声,便在午门外头等候。

    几日没有到宫里来,再看这巍峨的宫城,柳乘风的心境已经大大不同,不过这时候他也没有多想,这几日的事儿实在太多,压得他有点透不过气来,尤其是李若凡有孕的事,让他心里不知是该欢喜还是忧愁,正在他愣神的功夫,已有太监快步过来,道:“陛下说了,请廉国公立即入殿觐见。”

    柳乘风朝这太监点点头,飞快随着这太监进去,一路过了金水桥,见太监往武英殿那边去,柳乘风不禁问道:“怎么?陛下不在正心殿?”

    这太监却是道:“今日这个时候,本来陛下是在武英殿听诸位翰林、言官谏议,听到公爷入宫觐见,便暂时停了谏议,先在小殿里先见公爷。”

    所谓的谏议,其实就是除朝议和集议之外的另一种会意形势,一般情况下,每年举行几次的朝议是朝廷里最大规模的朝会,基本上都是在特定的时间举行,参加的官员、贵族极多,所议论的内容也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多是总结近来执政的得失,还有朝廷的国策得失等等。这种朝会规模很大,次数却是很少。

    再有就是集议了,其实集议就是平时的早朝,都是一些重要的大臣,向皇上做工作汇报,哪里患了水害,哪里出了盗贼,这些汇报之后,由皇帝做出决策。

    至于这谏议别看规模更小,只允许翰林和言官参加,可是意义却是不小,所谓“谏”本义就是规劝君主,谏议自然就是给皇帝行为和决策提意见,专挑毛病和不足。到了大明朝,谏议的规矩算是固定了下来,反正从太祖到弘治,无论皇帝是开明还是昏庸,每隔月余功夫总要举办一次,开明的皇帝倒是想听听自己的不足,借以自省。可是那些昏庸的皇帝呢,虽然不想听这些乌鸦一样的言官和翰林们叽叽喳喳挑你的错处,可是这东西就像是皇帝的新衣一样,只要举办了让人说了几句,你就能留个好名声,省的被人在背地里说你不广开言路。

    到了弘治朝,这谏议的规格越来越大,再加上皇上将这种朝会看的很是重要,所以每次举行谏议,都是不容人打扰的。可是柳乘风的觐见,居然直接让朱佑樘中断了谏议,这也算是一件稀罕事,想必这个时候,武英殿里的那些言官和翰林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君臣

    武英殿是紫禁城西侧的殿落群,靠着西华门,由一条笔直的砖石道路连接,两侧并木有太多的建筑,除了主殿之外,附近还有各种小殿、阁楼数十间。在明初的时候,这里是主要的皇帝办公场所,所以武英殿的布置显得很是富丽堂皇。

    柳乘风从拐过了主殿,随即在紧邻的一个偏殿里停下,领着他的太监已经进去回禀了,柳乘风站在这外头,几乎可以听到主殿那边传出来的嗡嗡议论声。

    显然那些个翰林和言官很不满,这一次破天荒的被打断了谏议令他们义愤填膺。尤其对于翰林们来说,谏议何等神圣,岂是说中断就能中断?因此留长发明显可以听到几句呜呼哀哉的声音,这声音凄惨极了。

    这时候,柳乘风的心情居然陡然好转起来,人就是如此,别人笑,自己不是滋味,别人哭,尤其是平日里这些高高在上的翰林、言官们哭,柳乘风感觉很惬意。、

    过了一会儿,进去传报的太监走了出来,朝柳乘风作揖行礼,低声道:“陛下请廉国公入见,廉国公,请进吧。”

    太监侧开了身子,柳乘风快步进去,着小殿想来许久没人来,虽然很干净得体,也烧了檀香,可是空气中却总是有一股散不去的霉味,今个儿若不是柳乘风觐见,只怕皇帝也不会在这里接见他。

    里头的光线合适晦暗,柳乘风来不及观察坐在椅上喝茶的朱佑樘是什么表情。乖乖行了个礼,垂头道:“微臣柳乘风,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你……来了……”阴暗角落里的声音显得很是苍老,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声音嘶哑的柳乘风有点儿心酸。

    “是,陛下。微臣来了。”

    朱佑樘笑了笑,不过这笑容会让人觉得有些勉强,他淡淡的道:“朕这几日怕见光。或许是真的老了,哎……这把老骨头……来,赐坐吧。”

    朱佑樘话音落下。便有一个太监乖巧的搬了椅子来,这太监眉清目秀,柳乘风却是知道,这是皇帝跟前随侍的太监郑秋,很是乖巧的一个人,这郑秋搬了椅子来,柳乘风不禁打量了这郑秋一眼,身为随侍太监,这个人一直都陪侍在皇帝身边,皇帝的身体如何。想必是瞒不过他的。

    被柳乘风锐利的目光盯着,郑秋的心就虚了,身子更加佝偻了几分,柳乘风突然道:“郑公公,你好。”

    很随和的一句招呼。却让郑秋感觉到了异样,连忙手忙脚乱的道:“公……公爷好……”

    他信口说了句话,随即忙不迭的离开,而这时候,柳乘风已经坐在了椅上,看了看阴暗中的朱佑樘。此时的皇上显得有几分神秘,显然柳乘风对郑秋的招呼引起了朱佑樘的注意,朱佑樘不由道:“怎么?郑秋这奴婢你也认得?”

    柳乘风道:“回陛下的话,平时总是他给微臣搬椅子,渐渐的也就面熟了。”

    朱佑樘陷入了沉默,声音渐渐有些冷了,长叹一声道:“谏议……谏议……,朕平时纵容他们,让大家畅所欲言,朕自认自己不是十全完人,所以愿意广开言路,让大臣们挑挑朕的错处,也好检验朕的施政得失。可是这些人……真是胡闹……”

    朱佑樘突然发出这么一句牢骚,柳乘风不禁问:“怎么?翰林和言官们惹陛下不高兴了?陛下,不管怎么说,这些人谏言也是为了陛下好,无论他们说的对不对,这本心却是好的,他们说对了话,陛下从善如流,可他们要是说错了话,陛下一笑而过就是。”

    二人说话,谈不上热络,却也没有表现的太过生疏。朱佑樘听了柳乘风的一番话,道:“你倒是为他们说起好话来了,你知道不知道,他们今日是如何说你的?”

    柳乘风当然清楚,周成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那些个清贵的言官和翰林岂会甘于寂寞,趁着今日的谏议,肯定是要逼迫朱佑樘严惩的。、

    想到这里,柳乘风虽然很是洒脱的笑了起来,道:“是非曲直,微臣自然会给他们一个公道。”

    朱佑樘陷入了沉默,突然,他站了起来,从阴暗中一步步走出,光线射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竟是有些发青,脸上生出不少痘子,便是一向有神的眼眸,如今似也被浑浊遮掩住。

    柳乘风连忙从椅上站起,不敢在朱佑樘的身前坐着,朱佑樘却是抢步上来,一把压住他的肩膀,他的手布满了皱纹,很是枯瘦,力气却是不小,让柳乘风只得继续坐着。

    朱佑樘打量着柳乘风,眼睛不动,良久,突然道:“朕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也想像你这样,放肆又大胆,自管去做自己的事,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别人怎么看?可是朕不能,朕……不能……”

    朱佑樘抖擞精神,道:“所以你无论做什么事,只要不伤大雅,朕都袒护着你,因为朕知道,你虽喜胡闹,实则却是诚挚无比,朕信得过你。”

    那晦暗的眼眸,突然闪掠过一丝光亮,眼睛似是看破了虚空,朱佑樘背着手,一动不动:“明教谋逆,妄图弑君,是你保护在朕的身前,外面四处是喊杀声,群臣莫不变色,是你横剑挡在朕的面前,镇定自若,带人弹压。亲军都指挥使心怀不轨,调出勇士营,妄图劫持圣驾,居中作乱。是你看破他的阴谋,带着新军勤王,一举破贼。保全了宗庙和社稷。张皇后中毒,也是你悉心医治,才总算康复。你的功劳,何止这些?朕扪心自问,朕若没有柳卿家,真不知会到什么境地。”

    柳乘风连说不敢,心里却在想,若是没有我的穿越,没有自己的蝴蝶效应,那些乱党贼子,又何至于狗急跳墙?既然如此,那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些乱党,虽然心怀不轨,可是在没有外力的刺〖〗激,他们至多只是在幕后搞些小动作,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使得他们无处可逃也无处可藏,才不得已破釜沉舟。从本心上,柳乘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只是觉得他做下的这些事,都是理所应当,是尽自己的本份,仅此而已。

    朱佑樘又是叹了口气,道:“那一日,朕看了奏疏,说来惭愧,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只觉得那周成的死定和你有关。可是事后想来,又听了张皇后的劝解,才知道这是朕一时糊涂,你若是那种睚眦必报、心机深沉,图谋不轨之人,这天下还有谁可以托付大事?这两日,朕一直在寻思,是不是召你入宫,可是想了想,有觉得不妥,周成之死,定要水落石出,这并不是朕要你给朕一个交代,而是让你给朕一个向天下人交代的理由。你现在心里不必有什么压力,无论这周成的案子能不能查出来,朕也不会加罪于你,你放手去做吧,去告诉天下人,朕没有看错人,朕不是瞎子,还是有识人之明的。”

    一番话说出来,朱佑樘显得心里好受的多了。

    柳乘风咀嚼着朱佑樘的话,心里也不由轻松了许多,连忙道:“君忧臣辱,微臣死罪。”

    朱佑樘却是笑了,道:“死与不死,不是你说的,是朕的决断,你要活着,朕还有大事要托付。是了,你这一趟入宫,到底为了什么事?”

    柳乘风先是道:“微臣原本有一件事不想说,可是陛下都已经开诚布公,微臣若是藏着掖着就是万死莫赎了。微臣……微臣……”

    柳乘风显得很是犹豫,倒不是在考虑是不是该老实交代,只是在思考到底用什么言辞说出来。

    朱佑樘一见他这样子,便不禁鼓励他道:“你说吧,在朕面前,又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你做的那点儿好事,你当朕都不知道?”

    柳乘风老脸一红,倒是一下子放下了负担,直截了当的道:“陛下还记得那李若凡吗?便是那微臣拿住的瓦刺细作,赛刊王之女。”

    朱佑樘道:“朕当然知道,宣府那边送来了密报,说是此女已经牢牢掌控了漠南蒙古诸部,前些时日,她率漠南诸部数万铁骑与汗庭军马对战,大获全胜,此女倒是厉害,竟也是巾帼豪杰。”

    柳乘风苦笑道:“微臣刚刚得知,她怀了微臣的孩子……”

    朱佑樘顿时愕然,连脸色都不由微微变了,可是随即,不由长叹口气道:“朕就知道的,你……哎……”

    柳乘风仍旧苦笑道:“微臣此前也并没有想到,此时要返程时,那李若凡却是突然到微臣的帐篷里,微臣一时意乱,才做下了这等事来。几个时辰之前,那李若凡派来了密使,请我出关,微臣断然拒绝。这件事微臣本想隐瞒,可是想到陛下早晚会知道,索性还是自己老实承认的好。”

第六百四十章:源头在宫里

    朱佑樘似乎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过对李若凡也开始jǐng惕起来。

    这个女人出了关塞,便如龙游大海,片刻功夫就在大漠立了足,随后又打了一场胜仗,如今倒好,又开始琢磨招揽自己的心腹爱将了。

    朱佑樘不由看了柳乘风一眼,见柳乘风否决的态度倒是坚决,不禁松了口气,随即背着手道:“此事,你自己拿捏吧,朕不会干涉,若是你当真愿意出塞,朕也绝不会从中作梗,可是朕心里却是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太子年少,少不更事,朕是老了,能不能熬过这弘治十五年却还是个未知之数,政务上的事,朕交给谢迁、李东阳……”朱佑樘在这里沉默了一下,随即又加了一个名字:“还有刘健刘爱卿,将政事交给他们,朕放心得很。”

    朱佑樘说到这里的时候,柳乘风心里已经明白,刘健要复起了,若不是因为现在朱佑樘身体不好,只怕旨意早已传了出来。只是现在朱佑樘的身体出了岔子,所以才继续压着,以柳乘风的估计,这道旨意应当是在新君登基之后放出去,让太子朱厚照来做这个好人。

    朱佑樘继续道:“至于宫中内事,萧敬虽然老迈,却还算勤俭,为人也颇为忠厚,他历经数朝,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朕可以托付给他。南京那边,成国公朱辅奋先祖余烈,颇为其祖朱能之风,忠心勤勉。xìng子稳重,有他在南京,既可预防宁王,又可稳定江南半壁,也值得托付。”

    朱佑樘一个个道出人选,这些人选可谓是阵容豪华,无论是刘健、或是李东阳、谢迁还是朱辅亦或者是萧敬。这些人无论是品xìng或是能力方面都是当世冠绝天下的人物。

    “除此之外,兵部尚书刘大夏、吏部尚书马文升,此二人曾与王恕并称为弘治三君子。王恕据说前年已经病逝,可是有刘大夏掌兵部,有吏部尚书马文升为天官。此二人也可堪大任。只是……朕虽安排了这么多人选,但……朕说句不好听的话,便是将来太子昏聩,碌碌无为,有他们的辅佐,这大明的天下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不过……朕想来想去,还是差了一个人,若是将来宁王谋反,谁可为太子执牛耳?若京师再出反贼,谁可以再挡在太子身前弹压叛乱?太子素来顽劣。朕也是知道,其实他幼时倒是颇懂礼仪,大家都夸他聪明,想必是东宫那边的人太过宠溺他,朕和皇后又颇多爱护。所以才致如此,朕也希望在他身边有人时常提点和劝阻他。”

    朱佑樘说过一大番话后,目光落在柳乘风身上:“因此,朕只好将这些事托付给你,想必你也能为朕分忧,罢了。朕和你说这番话,倒像是要给你遗命一样,晦气得很。”

    他又看了柳乘风一眼,便将这个话题移开,道:“你进宫来,想必还有事吧,来说说吧,武英大殿那边,大臣们已经等急了,朕也不能让他们空等,再过一炷香时间就得回去继续听他们的谏议。”

    想不到这一次入宫,听到的竟是皇上一番掏心窝的话,柳乘风的心情也好转起来,不过案子当然还是要查下去,他看了一眼朱佑樘的随侍太监,随即道:“事关重大,能否请陛下让大家回避一下?”

    朱佑樘点点头,挥挥手,这小殿之中的太监纷纷躬身退了开去,等这小殿里只剩下了柳乘风和朱佑樘,柳乘风才道:“陛下,周成一案事关重大,无论此事对微臣有没有影响,微臣也必须尽快结案,只是微臣越是查下去,就越是心惊肉跳,尤其是在这宫里,居然还有这些刺客的内应,微臣想知道,这宫里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陛下的病情?”

    朱佑樘也变得严肃起来,经柳乘风这么一问,便开始回忆,良久才道:“萧敬是一个,除此之外,还有太医院的王太医也知道,不过朕已将他流放了出去,想必他也不敢信口胡说。是了,还有朕的随侍太监,其余的,连皇后都不知晓,朕授意过几个太医院的医正,命他向外宣传,说朕近rì染了一些风寒,所以才如此憔悴,因此这宫里大多数人都还蒙在鼓里。”

    柳乘风不禁振作jīng神,那个太医直接被赶出了京师,只怕也来不及将消息散布出去,至于萧敬,柳乘风已经将他排除在外了。如此看来,这唯一的嫌疑之人,就是朱佑樘的随侍太监郑秋了。

    柳乘风问道:“既然如此,微臣能否请陛下准许微臣盘问一下这位郑公公,微臣认为,陛下患病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早已被有心人得知了消息。”

    听了这话,朱佑樘也变得凝重起来,道:“既是查案,自然可以让你便宜行事,郑秋这奴婢若是犯了错,也任你处置吧。”他站起身来,又吩咐道:“你若还有什么难处,只管让人告诉朕,朕自然给你恩准,时间不多,朕也不能和你在这里说太多闲话,朕先去了,你就在这里问郑秋那奴婢吧。”

    朱佑樘说罢,便脚步匆匆地走了。方才说的话太多,以至于耽搁了不少时间,本来暂停谏议就已经惹来了不少大臣的不满,朱佑樘虽是一言九鼎,却也不好把那些翰林和言官惹翻了。

    想必朱佑樘出去的时候已经吩咐了那郑秋什么,过了一会儿,郑秋便一脸苦兮兮地进来,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宫里的这些太监,有谁不知道柳乘风威名?这个家伙可是心狠手辣的主儿,比起上一任的指挥使牟斌手段要狠辣得多,郑秋一进来倒也干脆得很,直愣愣地跪倒在地,朝着柳乘风匍匐过来,哭丧着脸道:“廉国公,奴婢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还请公爷担待则个。”

    能在皇帝跟前伺候的人,哪个不是八面玲珑?皇上一吩咐他进来听柳乘风问话,这郑秋便顿觉不妙了,柳乘风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特务头子,人家突然来寻自己,还能有什么好的?认清了这一点,郑秋自然不敢在柳乘风面前摆什么谱儿,他心里清楚,只要柳乘风稍微说他一句坏话,他就完了。

    先帝在的时候,随侍太监何等的风光,在宫里便是各监的大太监见了这种人都得笑脸相迎的,也只有到了弘治朝,这随侍太监最是低贱,除了能在皇帝跟前使唤,几乎得不到任何好处,就这样,朱佑樘还怕郑秋会借着他的名义在外头狐假虎威,屡屡给郑秋一点教训,所以郑秋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柳乘风坐在椅上,仔细打量这个细皮嫩肉的太监,郑秋的脸sè很不好,一看就是平rìcāo劳的时候多歇息时候少的人。这其实也和皇帝是分不开的,作为随侍太监,皇帝若是熬夜,他也得跟在后头盯着,皇帝要连夜批阅奏书,他得负责掌灯、磨墨等事务,偏偏朱佑樘这个人经常rì夜颠倒,一做起事来就没完没了,以至于身为皇帝随身太监的郑秋只能跟着倒霉了。

    柳乘风想到这里,对待郑秋的态度就显得温和了许多,他轻声道:“郑公公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我找你来,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你不必害怕?”

    郑秋这才胆战心惊地站起来,低着头道:“公爷要问什么,尽管问就是,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定不敢误了公爷的大事。”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这便好,其实这个问题也很简单,我只是想知道,陛下的病情,你可曾对人说过没有?”

    郑秋惊呼一声,之前朱佑樘就有嘱咐,不许他将这事声张出去,郑秋一向谨慎,怎么敢和人胡说?更何况泄漏陛下病情的大罪,他也吃受不起,几乎不用考虑,郑秋便拨浪鼓似地摇头,道:“廉国公明鉴,奴婢胆儿小,哪里敢对别人胡说八道,陛下的病情,奴婢一个字也不曾透露出去,请大人明察。”

    柳乘风自然早已预料到他会矢口否认,一边打量着郑秋,一边道:“可是消息已经走漏了,难道你不知道?”

    “啊……”郑秋吓得面如土sè,期期艾艾地道:“这……这……别的奴婢不知,可是这消息走漏的事儿,当真与奴婢一点儿干系都没有。”

    柳乘风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再提点你一下吧,陛下的病情,现在宫里知道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萧敬萧公公,一个就是你,既然你矢口否认消息是你走漏的,这么说来,你认为走漏消息的人是秉笔太监萧公公了?”

    “不,不……”萧敬是谁?那可是宫中的一尊大佛!绝不是郑秋能惹得起的,说得难听些,只要郑秋在这里稍微说萧敬一句不是,明rì萧敬就可以收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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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又是线索

    柳乘风笑了,语气中增添了些许的严厉,继续追问:“知道此事的也就两个人,不是你就是萧公公,现在你抵死不认,自然是说萧公公嘴巴不严,对外泄漏了这机密大事。”

    郑秋给吓得实在不轻,手心都已经捏出冷汗了,忙道:“公爷,萧祖宗是什么人?这种宫闱之事岂会随意向人言说?可是奴婢也实在不曾向人泄漏,要不……要不奴婢再想想……再想想……”

    想从这种八面玲珑的太监口里问出话来,若是不步步紧逼却是不成的,柳乘风心里清楚,郑秋绝对不敢冤枉到萧敬的头上,可是自己也要撇清关系。柳乘风倒是想知道,这郑秋到底能想出什么来。

    柳乘风也不急,慢悠悠地道:“你要想便想,不过时间不能耽误,我就坐在这里等着你慢慢地想,只是我现在口里有些干了,这里有茶水吗?”

    “有……有的……”面如土色的郑秋连忙去端了一盏茶水来,送到柳乘风的手里,随即乖乖地侧立在下头,一副搔头搔耳的样子,可是一时之间似乎也想不出什么,急得豆大的冷汗都流了出来。

    柳乘风倒是不急了,对他来说,宫里这个内应是最好入手的,知道的人不多,泄漏消息的也就这么几个,顺藤摸瓜把这人揪出来,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柳乘风再三催促,眼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柳乘风做出一副拂袖而去的样子,这郑秋连忙将柳乘风扯住,无论如何不肯放柳乘风,他不是傻子,廉国公今日不在他这儿问出点东西来,他不拿出点理由出来推卸自己的责任,等廉国公一走,下次来寻他的就不是廉国公,而是锦衣卫亲军了,大家说话也不可能是在这里,而是在诏狱了。

    “公爷……公爷……我想到了。”郑秋一边扯住柳乘风的袖袍,一边大叫,因为太急,脑门上的青筋也显露了出来。

    柳乘风扯开他的手,道:“想到了就快说,我没功夫和你磨蹭。”

    郑秋一下子拜倒,道:“奴婢……奴婢想到了一件事,陛下的药都是让尚膳监的药房煎熬的,这些煎药的太监也多少懂一些药理。大人想想看,陛下对外说是略染微寒,可是这寒热的药与陛下的药全然不同,那些尚膳监煎药的太监看了药方子,以他们的眼力劲难道会不知道他们煎熬出来的药治的是什么病吗?虽说陛下并未向他们透露只言片语,可是他们早已通过药方子和每日煎服的药得知了陛下的病情,是了,那些尚膳监的狗才,平日最喜的就是聚在一起胡说八道,保准就是他们传出去的,公爷明鉴……”

    郑秋一边说,一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终于寻了些替死鬼出来,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柳乘风眯起眼,这郑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尚膳监里几个专门熬药的太监,一般情况之下,这皇帝和贵人的药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煎熬的,首先这些太监能识药才成,否则连苦檀叶和耳水苋都分不清,还怎么入药煎熬?这些太监既然识药,就肯定也熟知药材的药性,哪味药治的是什么病,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既然知晓,单凭着药方子,想必大致就能猜出皇帝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难道症结就在这里?

    柳乘风不禁有些心烦了,若是当真是煎药的太监传出去的,那事情就不太好说了,说不准整个紫禁城早已传遍了这个消息,若是人人都知道,却又装作不知,那要查出这个内应来,只怕难度不知增加了多少倍。

    柳乘风不耐烦地对郑秋问道:“尚膳监总共有几个煎药的太监?”

    郑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忙道:“其实人数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公爷是不是要对他们问话?要不奴婢去把他们唤来,公爷一问便知。”

    柳乘风挥挥手:“那就快去快回,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尽快吧。”

    郑秋连忙应下,如蒙大赦地去了。

    柳乘风一个人坐在这小殿里,喝了口茶,才发现这茶水已经凉了,不过这一股子冰凉却让他打起了精神,百无聊赖中整理着头绪,却听到外面有人道:“郑公公在不在?嘿……咱家又有奏书请他递上去了。”

    “郑公公……刚走呢,王公公,你这是作甚?实话和你说,陛下今个儿在谏议,也没功夫见你。”

    “哦……”问话的人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递奏书?

    坐在里头的柳乘风满头的雾水,朝廷的奏书递入宫廷可是有规矩的,一般是先送去通政司,再由通政司拿去内阁票拟,随后会有专门的箱子将票拟好的奏书送进宫里来,到了司礼监,由司礼监负责挑拣,再呈送到御前御览。

    可是外头一个太监却是说有奏书递交到御前,瞧对方的口吻也不像是司礼监的人,这又是什么名堂?

    柳乘风也是无聊,若换做是别人,也不会去想着管这闲事,可是柳乘风这个人却是多管闲事的主儿,他站起来,到了小殿的门口,见到一个太监正笑嘻嘻地与外头一个站在树下的太监说着话,柳乘风皱起眉,猛地咳嗽一声。

    柳乘风这一咳嗽就吸引了外头两个太监注意,在外头守候的太监见柳乘风出来,连忙小跑过来,给柳乘风行礼道:“公爷好。”

    柳乘风朝这太监点点头,却是手指向另一个太监,道:“他是谁,来这宫里做什么?”

    殷勤的小太监立即回话道:“这是通政司的王安,要递奏书进来。”

    王安见柳乘风的气度非凡,也是低眉顺眼地过来行礼,他方才没听清那小太监对柳乘风的称呼,只觉得柳乘风很贵气,穿的又是钦赐的飞鱼服,心知这柳乘风定是个皇亲国戚,于是笑嘻嘻地道:“奴婢见过……见过……”

    话停在这里,王安一时愣住了,他不知该称呼柳乘风做什么才好。

    倒是边上的小太监见他为难,连忙低声道:“这是廉国公,锦衣卫指挥使柳大人。”

    王安的笑脸顿时僵住,眼眸闪烁了一下,随即又笑嘻嘻地道:“奴婢见过公爷,公爷万福。”

    柳乘风只是用眼角扫视了王安一眼,淡淡地问道:“你一个通政司的太监,却是跑来宫中递奏书做什么?你送来的奏书可曾拟票了没有?”

    王安迟疑地道:“内阁那边还没看过,陛下说,若是有急报,可以让通政司那边紧急送来,所以奴婢斗胆……”

    “放肆!”柳乘风冷笑,呵斥道:“你可知道斗胆?你既然知道这是犯规矩的事,却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带着你的奏书赶快滚去内阁,再敢犯规据,便是陛下饶你,我却不饶你。”

    王安原本想把皇上抬出来,可是柳乘风一句陛下饶你,我却不饶你将他吓了一身冷汗,眼前这个人可谓闻名遐迩,他若是这么说,王安又怎么敢招惹?王安一下子变得如温顺的小猫一样,连忙佝偻着腰连声道:“是,是……奴婢该死,奴婢这便按着规矩来……”说罢,忙不迭地跑了。

    这王安拿着急报的奏书来邀宠的事,宫里早就传开了,有不少人心里嫉恨和不满,王安刚走,一直守在外头的太监便忍不住道:“公爷,这个王安最是不要脸皮的,自从上一次递进宫来了一份奏书之后,陛下颇为满意,他便隔三差五的捡一些急报进宫来,通政司那边现在管不了他,内阁那边虽然不高兴,却也不好说什么,想不到今个碰到了公爷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哦?奏书?递进来的是什么奏书?”柳乘风不由打起了精神问道。

    这太监道:“这事儿说起来和公爷也有关系,那奏书就是公爷的奏书,当时公爷出塞之后许久没来消息,陛下心焦得很,王安看穿了陛下的心思,便打着胆子拼着坏了规矩把公爷的奏书直接递进来,陛下见了公爷的奏书之后,非但没有斥责他,反倒夸奖了他几句,所以这王安便顺着竿子往上爬,经常入宫觐见。”

    柳乘风冷冷一笑,道:“这种人真是十足的小人,罢了,打发走了也就是了,你在外头候着吧。”

    他又重新回到殿中去,坐在椅上陷入深思。

    一炷香之后,郑秋倒是领着两个太监过来了,向柳乘风回报:“公爷,您要的人都领来了,请公爷处置。”

    柳乘风朝郑秋点点头,目光便从这两个太监身上扫过,这两个太监一个年纪老迈,大约有七旬上下,连腿脚都已经不便了,柳乘风心里甚至在想,若不是这老太监熟知药理,属于宫中专精的人才,到了这个岁数,多半已经被打发到宫外居住去了。

    至于另外的一个太监,年纪也不小了,佝偻着腰,一副不安的样子。

第六百四十二章:收网

    柳乘风审问过了尚膳监的两个太监一遍,不过暂时也寻不出什么头绪,理由很简单,这两个太监很容易就将自己澄清掉了,虽说他们是照方抓药,以他们的眼力也早就看出了太医院开出的并非是治寒热的方子,可是陛下染的到底是不是重病,他们却是一概不知。

    因为单从方子来看,药方子多是些清肝解毒的药材,还有一些是调理身体的补药,他们纵然是知道药方子有些不对劲,可是单凭方子是绝不可能知道陛下病情严重与否的。

    柳乘风本就是大夫出身,叫人拿了方子来看,也确实挑不出什么错处,药方子里开出的药确实是如此,若只是轻微的肝部不适,开出这个方子调养也确实没有问题。

    既然尚膳监的太监看不出病情的严重,至多也只能判断陛下的病出自哪里,又怎么可能知道皇帝病情已经恶化到回天乏术的地步?就算他们乱嚼舌根子,只怕也没有想到陛下已经病危。

    柳乘风在澄清之后,便将这两个尚膳监的太医打发了出去,随即又将注意力转到了郑秋的身上。

    郑秋这下子魂不附体了,原本以为这两个尚膳监的可以做他的替罪羊,谁知最后又绕回了自己的头上,他大气都不敢出,低垂着头不敢与柳乘风对视。

    柳乘风的笑容已经冷冽起来,漠然地道:“郑公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郑秋哭丧着脸,道:“奴婢……奴婢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伺候陛下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敢碎嘴多言。公爷若是不信,问一问陛下就知道,奴婢冤枉。”

    “冤不冤枉不是你说的,你在这里静候裁处吧。”柳乘风站了起来,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他浑身上下也有了几分酸麻,起身活络了一下筋骨,从这殿中走出去。

    而郑秋整个人几乎是瘫坐在了地上。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柳乘风出了殿后,才知道武英殿的谏议已经结束,陛下仍旧在武英大殿里,似乎也在等候柳乘风查问郑秋的结果,柳乘风让武英大殿的太监传报了一声,随即进入复命。

    朱佑樘已经显得很是疲惫了,脸色蜡黄,似乎尤其畏寒。在这酷暑即将来临的天气里居然加了一个碳盆,见了柳乘风,脸色掠过了一丝暖意,他招招手,道:“来,到朕身边来。”

    看着这风烛残年的皇帝,柳乘风心酸无比,从前的那些芥蒂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连忙快步过去,到了朱佑樘的膝下。朱佑樘枯瘦的手拉住他。浑浊的眼眸掠过柳乘风的脸,随即双目阖起,道:“郑秋盘问得如何了?”

    柳乘风声音低沉地道:“回禀陛下,郑秋虽没有招供,可是微臣觉得他的嫌疑最大,因此恳求陛下暂时将郑秋收押起来。”

    朱佑樘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收押就收押吧,郑秋这个奴婢平日倒也称心,朕不是为他求情,只是望你不要太为难他。”

    柳乘风应了。

    朱佑樘的脸上突然掠过了一丝悲凉。道:“皇后近来也看出了一点蛛丝马迹,朕和她一起这么多年,在寻常人家里也可以算是患难夫妻了,朕将来若是当真撒手走了,真不知她该怎么办?太子有你们辅佐,朕也能放心,倒是太康公主至今还未婚配。朕颇有些放心不下,哎……”朱佑樘突然苦笑一声:“朕这几日的话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柳乘风摇头,道:“陛下的话一点也不多。”

    朱佑樘深吸口气。道:“朕有许多话想向人说,可是朕却不知该向谁说才好。”

    柳乘风当然明白朱佑樘的心思,他现在隐瞒着病情,在外人看来,只是个略染风寒的天子,许多话就算是在面对皇后和太子的时候也只能憋在肚子里,越是至亲,就越是不忍将自己的痛苦和对人世的留恋感染给他们,至于外臣,那更是绝不能吐露半字,也唯有柳乘风是最合适的倾诉人选。

    朱佑樘用力握了握柳乘风的手,道:“朕现在就想着完成两桩事,这其一,就是为太子登极做准备,选定宣力的大臣尤为重要。”

    柳乘风心里想,选定宣力大臣的同时,只怕还要打击那些皇上认为太子控制不住的大臣了。皇帝的更迭一向伴随着血腥,无论多么温和,在这温和背后,也不知有多少腥风血雨。

    朱佑樘现在要选定的首先是忠臣,要确保这些人绝对是忠臣,而其次才是能臣。若是不够忠心,让宫里怀有疑虑的能臣,反而从皇上的肱骨变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当今皇帝圣明,能够驾驭得住这样的能臣,可是谁能保证自己的儿子能否驾驭得住这种人呢?这种人能力不小,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以太子的粗浅认识,只怕早被这样的能臣耍得团团转了。

    所以聪明的臣子都争先恐后去做忠臣,而愚蠢的人却极尽能事,想表现出自己能干的一面。

    朱佑樘看了柳乘风一眼,仿佛看穿了柳乘风的心思,不禁会心一笑,随即道:“怎么?觉得很残酷?是不是觉得朕太过血腥了?”

    柳乘风默然无言。

    朱佑樘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说这个吧。朕的第二桩心愿,是及早为太康公主选定一个驸马,太康公主乃是朕的独女,朕对她自幼便极为宠溺,因此她的性子也难免骄横了一些,只是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朕原本还想留她在身边承欢,现在想来,却是不能耽误了。英国公有子名叫张仑,忠义孝悌,年纪也与太康公主颇为合适,柳乘风,你认为可以吗?”

    柳乘风是知道这个张仑的,却是摇头道:“可是微臣在坊间却听说这个张仑沉湎酒色,虽有些学问,却留恋歌姬之间,行为也很是放浪,弘治十三年的时候,他在烟花胡同与人因为争歌姬而引起纷争,纠集了不少人在烟花胡同里胡闹,打伤了不少人。”柳乘风见朱佑樘的眉头皱起来,柳乘风当然知道,朱佑樘这个人素来讨厌沉湎于酒色之人的,这和朱佑樘自己的举止也分不开,朱佑樘从不酗酒,对张皇后也是忠诚无比,不爱美色,自然而然的对那些沾花惹草之人很是看不惯。

    朱佑樘不禁道:“原来如此,朕从前见过他一次,见他颇为乖巧,谈吐也很是得体,皇后对他也颇为中意,谁知竟是这么一个人。”他抬起眸,道:“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想必对各家王公子弟都颇为熟稔,你可有什么可以推荐的人?”

    柳乘风却是犯难了,本来他只是提出个意见,谁知道人家直接让自己来做参谋,公主下嫁的事,他怎么好推举人选?毕竟和锦衣卫打交道的王公子弟又有哪个是好东西。

    见柳乘风一副为难的样子,朱佑樘又是叹了口气,道:“看来王公子弟多为不肖,既如此,朕也只能另外想办法,只是时间仓促……罢了,朕再思量吧。”

    说了一番话之后,朱佑樘已经疲惫不堪,放开柳乘风的手,摆了摆道:“你下去吧,案子要继续查下去,朕上次说以十日为限,现在这个期限仍在,你不要懈怠,尽快把杀害朝廷命官的刺客都绳之于法,知道了吗?”

    柳乘风道了一声遵旨,随即出了殿。从宫里出来,柳乘风的感触良多,皇上的性子在经过几天之后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人之将死,所思虑的东西自然要深远一些。

    而柳乘风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将周成的影响全部消除干净,必须尽快结案。

    他飞快地骑马到了北镇府司,命人叫了李东栋来,道:“有一桩陈年旧案,北镇府司还在查吗?”

    李东栋见柳乘风突然问起此事,心知廉国在公宫中一行有了眉目,忙道:“不知是哪件旧案?”

    柳乘风毫不隐讳地道:“就是聚宝楼的那一桩,可有了眉目?若是有了眉目立即报知以我。”

    “还有,传令下去,北镇府司以下各千户、百户所全部待命,从前的三班轮值暂时改为两班轮值,除了生老病死之外,所有告假的全部不准,让他们随时静候本官的命令,谁要是敢在这时候掉链子,全部家法处置。”

    李东栋不禁道:“出了什么事?”

    柳乘风冷冷一笑,道:“自然是要准备收网了,随时准备随本官去动手拿人。”

    李东栋更是一头雾水,只是不敢再多问什么,点了点头道:“学生这就传令下去。”

    “回来!”柳乘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睛眯了起来,叫住李东栋道:“宫里那边,让大汉将军去押一个太监出来,立即下诏狱,连夜审问吧,这个人,可能就是宫中的内应,看看他到底是受何人主使。”

    李东栋不由笑道:“审问的事倒是好说,想必也就这一两日会有结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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