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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好丈夫txt下载     明朝好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八章:勇者无敌

    在这客栈歇息了一夜,所有人继续出发,三日之后,新军已经抵达了大同,柳乘风等人也随之进入大同城。

    与这大同的几个官员照了个面,柳乘风就没有多少兴致再和他们打交道了,这些人口里虽然客气,可是看柳乘风的眼神,总是有些怪怪的。

    况且时间紧迫,瓦刺内部人心未附,可是谁说不定,汗庭会采取什么特殊的手段来拉拢人心,当日,柳乘风和李若凡骑着马,带着千余新军出城。

    新军的装备很是简单,随身的火统、火药、钢珠之外,每人携带五日的口粮,至于其他的,则是采取其他方式补充。

    补充的方式柳乘风已经定夺好了,如炮营的火炮,还有粮秣,这些都由商队悄悄运送。在这大漠里,商队可以畅行无阻,任何人敢动商队一根手指头,那么对他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因为走私的商队已经被彻底铲除了干净,各部所需的铁器、盐巴、茶叶等一些生活必需品就必须依赖这庞大的聚宝商队来维持。

    因此任何搜查或者是袭击商队的事,都是各部严今禁止的,大漠中的部族哪个都不是傻子,竭泽而渔的事最是愚蠢。也只有那些游荡于大漠的马贼有这个胆量,只是可惜这些人往往只能聚众数十上百人,商队有自己的护卫,大多数时候并不怕这些马贼。

    柳乘风早已料定,瓦刺人就算怀疑商队有些名堂,在没有撕破脸之前,也不会对商队动手,理由其实也简单,因为此时的大漠,再不是从前统一的大漠了,商队就像是砝码,一旦禁止与瓦刺人贸易,而输送大量的铁器往鞑靶,那么瓦刺必将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弱,此消彼长之下,对瓦刺各部都有很大的坏处。

    也正因为如此,瓦刺汗庭早先就曾会盟各部,约定不得对商队动手,若是汗庭单方面违反自己许下的诺言,其威信荡然无存,再想约束各部,大家也未必再敢轻信了。

    当日夜里,并头的斥候来回报,说是平远堡到了。

    柳乘风听罢,心情黯然,带着人进入平远堡暂歇,此时的平远堡到处都是残骸断壁,从前热闹的市集已经荒凉了起来,明军已经重新接管了这里,幸存的人到现在还在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尸骸,而在平远堡以南十里的地方,更是鬼火幽幽,滔滔不绝,那里是安葬亲眷的地方,几乎人人都带着孝服孝帽,进入这里,柳乘风从未见过有人露出过丝毫的笑容,到处都是悲面的人。

    这里的明军是从不远处的各镇调来的,对这里还不熟松,不过营房已经破坏,所以只能临时搭建起一顶顶帐篷,当地的守备来问候了柳乘风一次,柳乘风将他打发走了,他需要静一静,消化一下自己所听、所闻、所见。

    圆月当空,天上繁星密布。

    只有处在这里,柳乘风才深切的感受到了一股怨恨,整个平远堡都被怨气盘绕,连柳乘风自己,都被这暴行惊呆了。

    一个月前,这些人还是活生生的生命,大多数人手无寸铁,每日所思所想,不过是明日的温饱而已,他们生活很简单,没有尔虞尔诈,不会去想什么远大前程,如大多数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去”,…

    若是战争,柳乘风也认了,战争就有人死亡,战争本就是杀戮。只是所谓的奇袭,却只是一个权臣一念之间,用来击败政敌的一个念头,这个人……,有多么的可怕。

    有一种人,他们天生就处在阴谋之中,无时无刻不在编织着一个又一个阴谋,天地是他们的棋局,苍生是他们的棋子,纵是如此,他们不会心怀一点儿愧疚,反而沾沾自喜。

    柳乘风愤怒了。

    扪心自问,他确实不是好人,他骨子里就是个混账,可是当见识到真正的禽兽时,他浑身上下,都涌现出一股杀机。

    这是一处刚刚修耸好的屋子,从前想必是某家大户居住,只是现在成了无主之地,当地守备为了奉承柳乘风,于是便让柳乘风今夜在这里下榻。虽然这里已经没有了血迹,听不到这院子里在一个月前发出的那惨呼,更不看不到那惨不忍睹的一幕,可是柳乘风仍能闻到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

    子夜时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伫立在院子里,冷风一吹,柳乘风无比的清醒,他的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柳金事还没睡吗?”

    柳乘风不必转身,就知道来人是谁。

    “郡主不是也没睡?”李若凡嫣然一笑,如今她已恢复了瓦刺人的打扮,一件小袄子,头上戴着暖帽,使她多了几分英武,她慢慢踱步到柳乘风身边,慢吞吞的道:“想不到你也会有伤心的时候?”

    柳乘风冷冷的看了这个女人一眼,淡淡的道:“我伤心了吗?”

    李若凡语气平淡,道:“你骗不了我,只因……,只因我们本都是一样的人,外面冷酷,不让人靠近,可是……”她樱唇一张一合,欲言又止…”,

    柳乘风却是冷笑连连,道:“是吗?原来郡主是这样的人?”

    李若凡的脸色变得冷酷起来,道:“柳金事对我误会未免太深了。”

    “是吗?”柳乘风心中不由一软,道:“你还在想你父王的事?”

    李若凡摇头,目中掠过一丝温柔,道:“不,人死不能复生,我想的,不过是复仇而已,杀死伯鲁和瓦刺汗,我在这世上就再没有牵挂了。”

    她看着柳乘风,月色下的柳乘风,显得很是阴沉,那剑眉之下,一双眼眸更加深邃,宛如这夜色,总是蒙了一层薄雾,叫人永远看不清。

    蜘躇了片刻,她突然道:“柳金事……”

    柳乘风道:“你说。”

    李若凡殷殷期盼的看着他,道:“如果有一日,有一日你发觉我又骗了你,你会恨我吗?”

    这话问的很没头脑,柳乘风的回答却很是简单,道:“我被你骗过已不是一次,为什么要恨?”

    李若凡的脸色瞬时变得阴沉下来,樱唇轻轻颤抖,似乎是在说,原来,…连恨都没有。

    她凄然一笑,这强势又狡猾的女子突然间多了几分孤单和落寂,那银铃般的声音道:“明日就要出塞,还是早些睡吧。”

    一夜无话,柳乘风睡的并不好,他似乎看到了无数在火光在混乱中的人四处奔逃,有孩子,有老人,有三寸金莲的妇人。在他们身后,饿狼张开了他们的血盆大口,獠牙上鲜血斑斑……

    次日一早,大队人马终于启程,再往前走数十里,就是大明靠近瓦刺的最近一道前线,到处都是一片荒芜,哨岗和边塞每隔数里就可以看到一个,偶尔,会有明军的斥候路过,在这种地方遇到了同乡,所有人都感觉到异常的亲切,因此就地歇息的时候,柳乘风会叫人招呼附近的斥候过来一起吃用一些携带的干粮。

    当然,从这些斥候口里,柳乘风对这边塞的情况也渐渐有了些了解,这儿是对瓦刺和鞑鞋的前沿,瓦刺和鞑靶人并没有边界,因此无论是什么敌人,若是要进攻宣府,这里都是必由之路,破掉这里的障碍之后,他们才会抵达大同下头,而这些哨岗和一处处堡垒的作用,并不是用来低档这荒漠中的敌人,而是提前发出预警,并且借助堡垒和城塞来阻挡强盗们的攻势,让后方做好迎敌的准备。

    也就是说,这些星罗密布的哨岗和关塞,从一开始就是大明的弃子,一旦出事,他们得不到任何支援,唯一的作用就是延缓和预警。

    柳乘风看到这些人,甚至在经过哨岗的时候,发觉这些脸色都已经冻红的军卒格外的可爱,他们或许说话粗鲁,或许曾经经常被走私的商贾收买,可是这些人,仍然有着掩盖不住的闪光点。

    出了拐子堡,再前就是一片沃野,柳乘风极目眺望,这草原几乎看不到尽头,再往前踏一步,柳乘风知道,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了,一个强者为尊,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世界,断绝了文明,有的只是残酷杀戮的世界。

    深吸了一口气,大手一挥:“走。”

    千余骑士随着他勒马狂奔,偶然撞到了几个不知是瓦刺还是鞑靶的牧人,柳乘风并没有骚扰,倒是向北行进了二十里之后,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七八百个彪悍的骑士散成一字,所有人都穿着羊袄,只有极少数人穿戴了皮甲,带上带着蒙人特有的尖顶皮帽,双方渐渐靠近,柳乘风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敌意,因为假若是有敌意,骑兵绝不可能散成一字,这样随时都会被对方冲垮,更何况这个时候,对方的阵中已有一个人何止了部众的前进,而他自己则勒马飞快朝柳乘风这边如旋风一般冲来。

    哒哒……哒哒……

第五百九十九章:侍寝

    从蒙人骑士那边勒马过来的是个中旬的汉子,穿戴着一身铠甲,宽阔的肩上披着一件披风,头顶着钳了明珠的尖顶暖帽,满脸的络腮胡子,他的骑术极好,虽是体格巨大,却很是矫健,片刻功夫,便如疾风一般出现在新军们的阵前,他昂着头,全然无视眼前的汉军,目光却是人群中逡巡,大声呼道:“乌日娜,你在哪里?”

    而这时候,在柳乘风后面的李若凡终于忍不住,娇呼一声,随即勒马冲上前去。

    想是这汉子许久没有再见过李若凡,仔细辨认之后,才发出爽朗大笑,接着与李若凡交谈起来,李若凡时而欢笑,时而垂泪,说了许久,那汉子才反应过来,打马到了柳乘风跟前,眼睛上下打量柳乘风,随即中气十足的道:“感谢你,感谢你送我的乌日娜回到她的故里,对于你们汉人的善意,我塔力铭记在心。你叫柳乘风?我听说过你的大名,只是可惜,原本以为你是一名勇士,可是现在看来……”

    这叫塔力的汉子想来就是那李若凡的族叔,性子倒是率直,不过以他的鲁莽,后头有点儿得罪人的话儿他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塔力随即用爽朗的笑声掩饰过去方才的口没遮拦,随即道:“据说你是奉了大明皇帝之命前来吊念赛刊王的吗?若是你们诚心来吊念,我代表我的族人欢迎你们。我已经在不远处安扎了营寨。李兄弟,请随我去吧。”

    北元的熏陶之下,不少贵族都熟知汉语,这塔力的汉话虽然生疏。有些时候有些词不达意,柳乘风却还是能与他交流。

    柳乘风作揖道谢,至少从这塔力来看,事情还算是顺利。

    紧接着,这塔力与李若凡并肩而行,带着数百瓦刺骑兵在前引路,柳乘风和钱芳等人则是带着部众紧随其后,钱芳从前就在宣府。因此多少懂一些蒙语,柳乘风与他并肩勒马而行,突然问他:“乌日娜是什么意思?”

    钱芳道:“在蒙语之中,说的是聪明伶俐的女子。”

    柳乘风不禁哂然,道:“这个名字倒是取得贴切,原来这李若凡叫乌日娜。”

    钱芳兴匆匆的道:“看这个模样,事情似乎很顺利,若是有了这塔力的协助。再以赛刊王王女的名义号召赛刊王旧部,大人的计划只怕很快就能成功了。”

    柳乘风却是脸色凝重的摇摇头,道:“这却是未必,最好不要抱着侥幸之心才好,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让弟兄们随时做好准备,小心戒备。”

    新军的士兵除了火铳之外,人手都配了战刀,若是遇到远战,自然是列队火铳扫射。遇到近战则是拔刀相迎,这两年来,由于商贸的崛起和朝廷的重视,火铳已经进行了多番的改进,无论是射程、杀伤和便利性都有了极大的提高,从前的一柄火铳,往往重达二十余斤,而现在,只有十斤上下的份量,所用的材料。也再不是粗铁,都是磨得发亮的百炼钢制成。

    从前的时候,大明只是少规模的运用钢材,再加上钢材成本太高,工艺尤为麻烦,一般只有百炼法和灌钢法这种费时费力的技术,所以用钢材来制造武器简直就是一种奢侈。可是现在。却是不同,至少一些专门锻钢的作坊已经冒出来,有需求就会有人逐利而行。朝廷的银子多的是,人家肯出钱,这锻钢的作坊自然就多了。有的作坊为了牟取更大的利润,在锻造上进行了一些改进,使得锻造的方法简化了不少,也有些为了从朝廷手里拉来更多的订单,也对这钢材的韧性和硬度进行了一些调整,使得更加适合火铳的应用,不管是何种办法,这火铳的工艺已经非几年前可比了。

    任何事情只要认了真,那么原本看上去艰难的瓶颈,其实也并没有从前那般看上去困难。

    钱芳将命令传达下去,所有的新军士兵也都戒备起来,他们的体能倒是负担的起,虽然长途跋涉,可是两年多的高强度体能训练,令他们现在仍然保持着最佳的精神状态。

    瓦刺人随草而居,并没有固定的居住点,因此这塔力带着自己的族人在数十里外扎了营,越是靠近营地,就可以看到越多的牧人正驱赶着牛羊向自己的部落过去,此时天色已经暗淡了,营地里点起了篝火,柳乘风靠近营地的时候,发现有营中的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敌意,因此才放下心来,带着人进了营寨。

    新军们开始搭起帐篷,柳乘风则是被塔力邀去大帐吃酒,步入这大帐的时候,脚下是松软的羊皮毯子,帐子里并没有什么奢华的摆设,却很宽大,肥羊的香气和酒香钻入鼻尖,让人食欲大增,这帐篷很是宽大,塔力坐在了上首,下首是几个瓦刺贵族,他们好奇的打量着柳乘风,而孤零零坐在右首位置的则是盛装的李若凡。一袭蒙古长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脯,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huā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头上的暖帽上镶着夺目的宝石,满头还悬着珠huā,在火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

    李若凡看了柳乘风,眼眸一亮,朝柳乘风招招手,道:“坐到我这里来。”

    对于这李若凡突然的热情,柳乘风还是有些戒备,不过还是一步步走了过去,靠着李若凡坐下。

    这塔力见状,显得有些不喜,却还是哈哈大笑,什么也没有说,豪迈的道:“给尊贵的客人上酒,先饮一杯。”

    牛角杯盛了上来,柳乘风倒也不客气,一饮而尽,在他看来,无论是马奶酒还是烈酒,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这个时代的酒,至多也超不多二十度,和后世的白酒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塔力见柳乘风这般酒量,不由哈哈大笑,道:“好,果然是个汉子。”随即便教族中的贵族前去敬酒,柳乘风来者不拒,推杯把盏之后,脸上终于有了几分酒意。

    这塔力想必也有些醉了,随即蒲扇大的手狠狠的拍在案上,怒目大喝道:“王兄死的冤枉,瓦刺汗这个卑鄙小人,哼……现在我的乌日娜能回来就好了,你放心便是,有我在,定会助你召集你的族人,杀去汗庭,为王兄报仇雪恨。”

    他说话的尸首,双拳攥的紧紧的,脸颊不断的在抽搐,呼吸重极了,如一头发怒的公牛。

    柳乘风与李若凡对视了一眼,李若凡道:“乌日娜谢族叔援手。”

    “我的乌日娜,你和汉人们厮混在了一起,居然连汉人的那一套虚礼也学来了,我们是一家人,不必称谢。明日我便会派人告知各部,并且派遣五百勇士,由我亲自送你回本族,只要你肯站出来,这漠南数十万部众,都愿听你调遣。”

    他这一句话说的很是痛快,让柳乘风心里一松,心里想,都说蒙人爽直,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宴会渐渐进入**,柳乘风吃了些羊肉,也吃了不少的酒,李若凡想必是一路的紧张,如今回到了这里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居然也喝了不少的酒,居然已经微醉了,连笑起来都多了几分媚态和放肆,她的娇躯有些不支的倚在了柳乘风的身上,借势软入柳乘风的怀中,这个举动,顿时让塔力更有些不满,却也不好发作。

    柳乘风倒也不客气,一具香艳无比的酮体进入他的怀中,令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尤其是那含嗔带笑竟是酥到了骨子里的媚笑,更是让柳乘风有些把持不住。

    正在他消受美人恩的时候,突然,李若凡朝他眨了眨眼睛,随即柔荑搭在了柳乘风的手里,柳乘风却感觉到李若凡居然在这个时候用手指在他的手心上书写着什么。

    柳乘风一下子打起精神,他知道,李若凡定有事要相告,于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心上,李若凡在自己手里写着:“酒宴结束之后,立即挟持我,切记……”

    这几个字从柳乘风的手心里感受出来,让柳乘风顿时也警觉起来,他有预感,李若凡察觉出了什么,可是他的脸上仍然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只是朝李若凡微微颌首点头,意思是告诉李若凡,自己已经收到,随即继续喝酒,自然不免去吃这李若凡一点豆腐。

    一直以来,柳乘风对这个女人都带着戒备,可是如今这个机会他却也没有错过,逗弄她的时候,柳乘风甚至有一种复仇的快感,让他颇有些欲罢不能。

    酒过三巡,这塔力也有些乏了,呵呵一笑,道:“柳兄弟,你的酒量实在不浅,下次你我再比拼吧,今日先歇一歇,是了,乌日娜,你随我来,我们商议一下明日去卡伦布的事。”

    李若凡则是做出一副醉态,呢喃的道:“是。”

    柳乘风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出来了,他呵呵一笑,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乌日娜要为我侍寝,若是没有她,我夜里睡不着。”

第六百章:千钧一发

    柳乘风一番话出来,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侍寝……

    这个家伙……好大的胆子,在这大漠,当着所有瓦刺人的面,居然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塔力的脸上抽搐了几下,已经开始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刀柄了,其他几个贵族,也都如发疯的狮子,纷纷要去拔刀。

    “你再说一遍!”塔力的声音不再怀有好意,仿佛只要柳乘风再说错一句话,他会好不犹豫将眼前这个汉人身首异处。

    柳乘风倒是显得很镇定,不徐不慢的道:“关内温暖如春,可是在这大漠的夜里却是天寒地冻,若是无人暖床,身子怎么吃得消,所以我的意思是,请郡主到我帐中为我暖床,怎么,诸位莫非有什么不满吗?”

    塔力勃然大怒,腰间的长刀已经抽了出来。其他几个瓦刺贵族也毫不犹豫作势欲扑,恰在这时,柳乘风从袖子里扬出了一柄匕首,匕首上寒芒阵阵,这匕首却是李若凡方才塞给他的,柳乘风毫不犹豫的对准了李若凡的脖子,刀锋与那吹弹可破的肌肤触在一起,柳乘风的语气更是坚定:“所有人全部退开,谁敢动一动,郡主若是香消玉损,那可就怪不到我的头上了。”

    李若凡做出一副骇然的样子,对塔力道:“叔叔,请让你的人退下。”

    塔力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眼睛瞪得有铜铃大,恶狠狠的大叫:“狗汉人。岂敢如此!”

    不过他终究还是害怕柳乘风伤害了李若凡的性命,不由后退了一步,手里虽然紧紧的握着刀,狰狞的发出威胁道:“你要是敢动乌日娜一根毫毛。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柳乘风的回答更干脆,他的手微微用力,随即这匕锋划过了些许李若凡的肌肤,殷红的血便顺着匕首一滴滴淌下来,柳乘风随即微微一笑,道:“你看,我动了,我不但动了。还要从这里走出去,所有人全部退开,再不退开,那么你的乌日娜今日就别想活了。”

    塔力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做了个手势,大家只好给柳乘风让出一条道路,柳乘风押着李若凡从这大帐中走出去,在无数目瞪口呆的瓦刺人目送下。向着自己的营地过去,钱芳等人也看出了些端倪,连忙带着数十个新军士兵过来,接应柳乘风。

    回到自己的寝帐。柳乘风不由松了口气,这才松开李若凡。将匕首抛到一边,看了李若凡一眼。淡淡的道:“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现在可以说了吗?”

    新军的宿营地就靠着塔力所部,外头密布了不少巡夜的新军,所以柳乘风等人至少在今夜是安全的。

    李若凡毫不客气的坐下,随即道:“我的这个族叔,心里另有想法。”

    “哦?”柳乘风方才在最后时刻,之所以相信李若凡,按照李若凡的吩咐行事,可是这么一趟下来,实在是捏了一把汗,他脸色凝重,道:“你如何看出来的?”

    李若凡冷笑,道:“你可莫要忘了,这里可是靠着大明朝的边镇,相去也不过数十里,这里不但会有明军出没,还会有瓦刺、鞑靼人,随时都可能遭遇敌袭,我的族叔此次带来的千余人马,这难道就不是疑点,难道他就不怕遭遇鞑靼人?所以以我的估计,他应当在这附近,还埋伏了一支军马,之所以只带这数百人在这里安营,无非是想迷惑我们而已。”

    柳乘风凝眉,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塔力有问题?”

    李若凡道:“正是。”

    “只是因为这个理由?”柳乘风现在事后回想,也觉得这塔力应当不是想象中那种毫无心机的人。

    李若凡正色道:“当然不只是这些,你可知道,我的族叔有一个心腹,此人日夜与我族叔朝夕为伴,是结义的兄弟。族叔去了哪里,他就会去哪里,可是今日,此人并没有出现,以我的估计,这个人……只怕就在附近,带着一支铁骑,随时听候族叔的命令,一旦族叔发出信号,他就会毫不犹豫杀死你们。”

    “杀死我们?”柳乘风撇撇嘴:“不包括你吗?”

    李若凡嗔怒道:“他不会杀我,否则方才你劫持了他,他为何这般紧张?他要的,正是我这个人,唯有我在漠南各部中能够以父王的名义号召各部,族叔的心思,只怕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柳乘风明白了。

    这个塔力未必有这么好心,他之所以如此殷勤,是想控制住李若凡,而要控制李若凡,就必须借机杀死柳乘风等人。现在的李若凡就是个香饽饽,谁控制住了她,就可以增加权势,柳乘风控制她,是要借机在瓦刺内部制造冲突,塔力控制她,是想借机号令各部。在所有人眼里,她只是个女人,女人是最容易控制的,塔力的目的就是如此,而要完全控制住李若凡,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柳乘风和他的新军尽数杀死,让李若凡无依无靠,最后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

    这个塔力……竟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柳乘风抿了抿嘴,目光落向了李若凡,心里不由在想,只是塔力错了,他的对手不是我,而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绝不是什么人可以轻易能控制的,甚至连自己……都未必有自信能控制的住她。

    李若凡嫣然一笑,做出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道:“柳佥事不要这样看我,你是不是在想,反正是任人控制,为什么我偏偏不愿受我的族叔摆布,而宁愿与你们汉人为伍,是吗?”

    柳乘风道:“我并不想问这个问题,其实这个答案就在你的心里,对我来说,我无非只是想制造一个分崩离析的瓦刺,可是对塔力来说,他想要的是瓦刺的一切,是不是?”

    柳乘风的回答隐晦,却是很好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柳乘风对瓦刺人来说,毕竟是个外人,他要做的,无非只是扶植这个女人,汉人不可能处处插手到瓦刺内部的事务。而塔力要的却是瓦刺内部最无上的权威,瓦刺要做曹操,李若凡只是汉献帝,所以就算是她与塔力流着同样的血,也绝不会愿意柳乘风和他的部众被塔力所部歼灭。因为对她来说,任何人都是筹码,她必须维持一个平衡,让柳乘风来制衡塔力这样的人,同样也让塔力这些部族的首领来制衡柳乘风。

    这个女人心中所想,实在太不简单。

    李若凡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我们为什么总是说这些,难道在我面前,柳佥事只会想着尔虞尔诈吗?”

    灯下的李若凡美到了极点,那带着几分蒙古女人的媚态和大胆,更是衬了她无比的娇艳,她从椅上站起来,道:“草原的夜里冷的很,你们第一次出关的汉人只怕吃不消这白日黑夜的变化,我听说睡觉前泡泡脚能让身子暖和起来,我去为你取热水来。”

    她盈盈出去,过了一会儿,当真取了一个桶装了热水来,将水桶放下,柔荑在水中搅拌,试了试温度,招呼柳乘风过来,柳乘风倒也不客气,搬了椅子过去,卷起了裤脚,脱了鞋子,长途的跋涉,这靴子一除,顿时便传出一些臭味,柳乘风本来绷着脸,此时也不禁露出几分俏皮的笑容,道:“我自己洗吧。”

    李若凡却是摇头,居然有了几分少有的贤惠,道:“你当我没有伺候过人吗?父王在的时候,他的脚臭哄哄,可是……”

    李若凡没有再说下去,寰首低头,让柳乘风只看到那高挺的鼻尖,她轻轻抬起柳乘风的脚,放入温热的水中,柔荑在水中轻轻摩挲,一边低声道:“平时都说我娇惯,其实真正娇惯惯了的是你,你以为你这一路来,我不知道吗?你没有热水就不洗浴的,你瞧瞧自己,脏成什么样子。”

    双腿入了水桶的那一刻,柳乘风感觉到浑身的舒畅,再听到这李若凡含嗔带怨的口吻,像足了一个侯他回家为他张罗一切的贤妻。此时的柳乘风突然想到了温晨曦和朱月洛,只是不知这个时候,她们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在想念她们。

    李若凡突然咬唇抬眸,一双眼眸含嗔道:“你心里在想着别人是吗?我就知道……”

    柳乘风终于开口说话,道:“我害怕你。”

    “害怕?”李若凡嫣然一笑,突然又泪眼婆娑起来,手里的动作停住,道:“是啊,像我这样蛇蝎般的女子,自然比不过你那些温柔又体贴的贤妻,可是你却不知道,我吃了多少的苦,我若是不去害人,别人就会将我害死,怪只怪,我是赛刊王的女儿,怪只怪,怪我……”她声音开始有些哽咽,一滴清泪自她的眼中滑落,跌入洗脚的水桶中……

第六百零一章:虎斗

    柳乘风吁了口气,看着这个含泪的女人,心里却不知她这一句话是真是假。

    只是那柔美再触摸冇到柳乘风的脚掌心,让柳乘风有了一些酥意。柳乘风咳嗽一声,安慰道:“是啊,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处在我们的位置,若是不害人,又怎么保存自己?”

    这句话说出来,柳乘风自己感慨良多,其实他这锦衣卫指挥使金事,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的职责,本身就是使用暴冇力,本身就编织一张张阴谋网,引诱人上钩,也随时处在别人处心积虑的阴谋之中。

    听了柳乘风的话,李若凡抬眸宛然一笑,只是这笑容,颇有几分凄美,红唇一抿,犹豫不定的道:“你能明白,这就再好不过了,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你说吧。”

    李若凡犹豫了片刻,随即又是哂然一笑,突然明媚的道:“罢了,不说了,有些话儿,还是不说的好。”

    她炸了眨眼,道:“我知道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李若凡显得愉快起来,见水桶中的水温渐渐下降,便用布擦干了柳乘风的脚,盈盈的看着柳乘风。

    样乘风此时此刻,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对待这个女人才好,不由顺着她的话道:“你说。”

    李若凡道:“不知柳金事听说过螳螂杀夫的典故吗?”

    这个典故,柳乘风自然知道,螳螂的配偶在交配时,母螳螂会将公螳螂的头颅吞噬下去,这种故事在不少古籍之中就有记载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奇谈了。

    李若凡幽怨的道:“螳螂杀夫并非是其所愿,柳金事可曾知道?”

    柳乘风点头:“母螳螂为了繁衍子孙后代,这个我知道一些。”

    李若凡道:“柳舍事能知道就好了,天色不早柳金事及早睡了吧。我……,我……”。

    柳乘风沉默了一下,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道:“你不能出这个帐篷,至少要在塔力面前做出你是被劫持的是吗?”

    李若凡沉吟道:“不错,我之所以让你劫持我,除了是让我这族叔心生忌惮,不敢对你们动手。其实,也是不愿意和族叔反目唯有给他留一分希望,他才会继续支持我。”

    道理很简单,一旦让塔力觉得一点儿浑水摸鱼的机会都没有塔力必然会倒向汗庭,索性把柳乘风等人和李若凡一并杀了向汗庭邀功。这个时候,塔力绝不会讲什么亲情,为的只是好处而已。

    而一旦再给予塔力一点希望,认为只要将柳乘风这些人清除掉,至少在表面上,他仍会不留余力的支持李若凡只要他还觉得自己能伺机控制住李若凡,从而掌握瓦刺内部就算只是能号令漠南各部,他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因此这场戏还要演下去,至少不能让塔力看出破绽。

    在这天寒地冻的大漠,席地而睡是不成的,李若凡的意思很明白,柳乘风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正色道:“你我各睡一边吧,互不侵犯吧。”

    “嗯。”李若凡也不扭捏,虽是早已汉化,可是骨子里却没有太多的礼教,先等柳乘风上榻睡了上去,李若凡才盈盈的脱靴上榻,两个人虽然同在一张榻上,柳乘风倒也没什么非分之心,尽量使自己的身体不去接触李若凡,趁人之危的事。

    李若凡则是蜷着身子,面朝着外头假寐了片刻,黑暗之中,彼此可以闻到对方的呼吸,良久,李若凡突然道:“柳合事就这么害怕我?”

    她这句话,居然带着幽怨。

    柳乘风一时没听清,或者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道:“什么?”

    便听到黑暗中的李若凡道:“我问你,你不戒备我的时候,心里可曾对我……”。

    柳乘风没有做声,帐中一片沉寂,这个问题,柳乘风回答不出,他越是觉得这个女人深不可侧,可是隐隐之中,竟又有几分恋恋不舍,明知她是一条美人蛇,可是心里……

    深吸了一口气,柳乘风镇定自若的道:“早些睡吧,明rì还有更棘手的事在等着我们。”

    随即,柳乘风便打起了鼾声。

    这鼾声是假的,事实上,柳乘风并不敢真的沉睡,对这个女人,他仍有些不太放心。

    …………………………………………………………………………………………

    大帐里头亮如白昼。

    塔力的脸色很深沉,再不见从前的豪爽,这铁塔一般的汉子,反而多了几分深沉。

    他大刺刺的坐在椅上,随即,有人掀帐进来,这人身材也很是魁梧,个子不高,可是胸脯高高隆起,勃然大怒的进来,那靴子踩在大帐的羊皮毯上,让这地毯都不禁凹陷了下去,这人怒目道:“安答,为何说好了杀死这些汉人,现在却是让我按兵不动,我和勇士们在外头潜伏了这么久,结果却是白费了功夫,到底出了什么事,又将我招回来?”

    他几乎是用质问的口吻对塔力说话,偏偏塔力并没有发怒,虽然脸颊不断在抽搐,显得有些不耐烦,却还是语重心长的道:“兀立骇,你先坐下说话,那个汉人并不简单,他劫持了乌rì娜,乌rì娜到现在还在他的帐子里,只要我们去杀这些汉人,乌rì娜的性命也就没了。若是为此搭上鸟rì娜的性命只是去杀这些汉人,对我们并没有好处,只有乌rì娜活着,我们才有机会。”

    “乌rì娜、乌rì娜……。”这汉子愤恨的攥紧拳头,随即又无力的垂下:“乌rì娜就这样重要,为了乌rì娜我们就和这些汉人媾和,依我看,不如我们将这乌rì娜和汉人的首级一并送去汗庭,大汗见了必然大喜,到时候……”

    “哼,你懂什么?”塔力终于发怒了,恶狠狠的道:“有了乌rì娜,我就是漠南之王,甚至有可能成为整个瓦刺的主宰,大汗能给我什么?最多,不过是给我几个女人,让我的部族多几千个奴冇隶,赏我几千头牛羊而儿”,…”塔力的眼眸中,闪烁一股难掩的欲冇望:“我要的……,我要的不是别人的恩赐,你明白吗?兀立骇,你先下去吧,明rì的时候,我们挑选五百个勇士,一齐护送乌rì娜回她的部族,一切见机行事。”

    这兀立骇无奈,却不肯走,不由问道:“既然汉人挟持了乌rì娜,这些汉人对乌rì娜不利的话……”。

    塔力冷笑摇头:“他们不会,汉人所要的,就是挑起我们瓦刺的内斗,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乌rì娜活着,他们才有这个机会,杀死乌rì娜并无好处,反而给了大汗加强对各部统治的口实。所以我若是这些汉人,一定不会让乌rì娜出现什么意外,反而会小心翼翼的保护她。我们等待时机,一有机会,就将乌rì娜控制在手里。……………………………………………………………………………………………………

    清晨的草原洒下一片金黄,温柔的阳光驱逐了最后的一片阴霾,微风拂过,半人高的野草摇曳,而此时,柳乘风醒了。

    昨夜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的,只是醒来睁开眼的时候,柳乘风仍然闻到了那一股淡淡的芬香,这是女人特有的香味,就是不施粉黛,仍旧清香迷人。

    他眼睛睁开一线,正要惬意的伸个懒腰,可是却发觉,自己的眼前闪掠过了一丝寒芒。

    匕冇首……。

    一柄寸长的匕冇首正对着自己的脖子,正如昨夜柳乘风用这柄匕冇首横在了鸟rì娜的脖下一样,只是昨夜只是一场玩笑一场戏,可是现在,似乎并不是玩笑。

    柳乘风的眼眸中立即掠过了一丝冷意,双目大张,便看到了漠然的李若凡。

    李若凡握着匕冇首,横着柳乘风的脖子,一双眼眸没有带一丝的感情,冷冷的道:“不许乱动,若是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柳乘风脸色到还算自然,冷笑道:“怎么,昨夜的温柔女子,今rì又成了母夜叉了?”他居然想要起身,李若凡一只手按住柳乘风的肩,另一只手握着的匕冇首更用劲了几分,往前送了送。

    柳乘风这才知道,这李若凡绝不是开完的,这个女人,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

    “我明白了。”柳乘风一字一句的道:“原来你一直打的是这个主意。”

    李若凡冷哼一声:“你明白什么,我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柳乘风道:“你借着我的名义来威慑塔力,却又想借着我来号令我的新军,是吗?”

    李若凡不置可否,冷冰冰的道:“你和塔力岂不是也想来利用我?我不过是想占据主动而已,我的命令,只有自己来掌握,只有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里,才是最可靠的。我的父兄都已经不在人世,这世上,我唯一信任的也只有我自己。”

第六百零二章 豪赌

    柳乘风再看这个女人,他永远都猜不透,哪一个李若凡才是真实。

    他不禁浮出一丝冷笑,淡淡的道:“你忘了一件事。”

    李若凡对柳乘风满是戒备,冷哼道:“什么事?”

    柳乘风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是我也并不傻,你往下看看。”

    李若凡却是笑了:“你在吓我?”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的胸口竟是被一个硬物顶住,她脸色顿时变得骇然下来,才发觉在被窝里,一柄短铳对准了她。

    大明朝的火铳衍生到现在,种类之多,也算是空前绝后,柳乘风手里的短铳,便是火铳中的一种,叫做手铳,这种火铳射距极短,有效的射距不过三十步而已,可是胜在携带方便,而柳乘风手里的这柄短铳,更是短铳中的精品,很是不凡。

    柳乘风对她岂会一点准备都没有,睡觉时便将这短铳放置在被窝之中,方才与李若凡说话的功夫,已经在被窝中摸出了这短铳,此时此刻,对准了李若凡的胸口。

    怜香惜玉的心思……他可没有,在他看来,不是这个女人征服自己,就是自己征服这个女人,此刻他已经抱了同归于尽的决心,只要这女人再敢动一动,他毫不犹豫的会扳动机括。

    “想一起死吗?若是郡主想的话,不妨来试试。”

    柳乘风显得不疾不徐,主动权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李若凡不由笑了。可是匕首却不敢在手里松开,此时的她,居然露出了几分俏皮,道:“想不到一个大男人,竟是这般谨慎。”

    柳乘风也跟着笑,道:“若不谨慎,那我也不是男人了。是死人,或者……是你的傀儡,大家彼此彼此而已。怎么,郡主还不放下刀?”

    李若凡倒也干脆,两败俱伤并不是她的希望。事实上柳乘风有了反制手段的时候,她就已经输了,她毫不犹豫的放下了匕首,任由柳乘风用短铳指着他,叹了口气,道:“罢了,这样争斗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柳佥事,我们谈和好吗?”

    柳乘风却是冷笑:“挟持我是你要做的。谈和却又是你说的,你当柳某人是三岁小孩儿,随你摆弄?”

    李若凡樱唇启开,带着嗔怒道:“你要如何?”

    柳乘风保持着短铳指向她的姿势,瞥了她一眼。道:“你当我会如何?当我会趁人之危,欺辱你吗?你放心……”柳乘风的脸上闪掠过了一丝轻蔑:“我对你没有兴趣。不过有些话却是要事先说好,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听我的吩咐,但有个不字,我再不会给你机会了。你明白吗?我宁愿朝廷的计划失败,也绝不会再给你机会,我这个人说话算数,想必在京师的时候,你也打听过我地脾气,不会再有下一次,听见了吗?”

    柳乘风收起了短铳,随即伸出手在这李若凡的脸颊上划过,抬起李若凡的下巴,用咄咄逼人的眼眸直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不要逼我杀你。”

    李若凡呆滞的看了柳乘风一眼,目光复杂,她方才分明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上释放出来的杀机,或许若不是因为担着朝廷的使命,这个人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

    她咬了咬唇,没有话也没有说。

    二人起了床,脸色各有不同,而接下来,钱芳便寻了来,柳乘风吩咐所有人做好准备,在营外**。

    与此同时,塔力那边,果然也召集了五百部众,那塔力见李若凡被一队新军包围,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只当是李若凡仍被劫持,却还是单骑过来与柳乘风斡旋,他铁塔般的身子压在座下的马上,对柳乘风不客气的道:“你可知道,劫持乌日娜的后果。”

    柳乘风对他不理不睬,直到这塔力再发出威胁之词,柳乘风才冷冷的道:“我便是劫持了她,你又能如何?”

    这一下把塔力气的鼻孔冒烟,冷笑连连,道:“你可莫要忘了,这里是大漠,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随即再也没说什么,勒马回去整肃人马。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塔力带着五百部众在前,柳乘风与新军押后,至于这乌日娜,若是说昨个儿还是假劫持,可是现在,却是假戏真做了,柳乘风对她很恼火,他虽然知道,李若凡所要的,无非是挟持自己占据主动,以此来号令钱芳等人而已。可是想到她拿匕首对着自己的时候,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既然是劫持,那么他柳呆子索性坏人做到底,命人严加看管这个女人,再不给李若凡丝毫的行动自由。

    李若凡倒也气定神闲,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乖乖随着众人行进,这一路向北,连续跋涉了两日,所过的部族越来越多,不过瓦刺人一向散居,游牧不定,也没有遇到什么大部落,往往都是千余人的小部族,这些人对柳乘风人等态度不一,有的听说是赛刊王的郡主回来,敬若上宾神农之妖孽人生最新章节。有的则是不理不睬,却也不敢轻易对柳乘风这一行人挑衅,这里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世界,一切都凭拳头说话,柳乘风这些人拳头对小部族来说还算硬,就算是遇到实力相当的,对方也不可能因为敌意而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更不必说,柳乘风打着的是使节的名义,汗庭那边虽然没有反应,可是大家却都不敢有什么过分之举。

    柳乘风对大漠的情况,已经初步有了些了解。此时的瓦刺各部,确实酝酿着一股对汗庭的不满,这个不满倒不是出于对赛刊王的同情,而是汗庭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各部的首领滋生出了一种恐惧。赛刊王是瓦刺最大部族的首领,威望极高,可是汗庭说杀就杀,这本身就已经破坏了汗庭与各部之间的规矩,今日汗庭可以擅杀赛刊王,明日这屠刀说不准就到了他们的头顶,这个先例一开,部族首领们岂不是都成了汗庭的两脚羊?

    此外,汗庭杀死了赛刊王,已经派出了汗庭使者,前去收拢赛刊王的部众,若是当真让汗庭成功,那么汗庭的实力将暴增,在这种情况之下,其余一盘散沙的各部,只怕在汗庭面前再没有任何话语权了,汗庭的命令,将会和关内的大明皇帝没有任何区别,而汗庭也再不可能在许多大事上与各部协商解决一些内部的事务。

    因此,阴霾降临在了各部的头顶,只是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谁也不愿做这出头鸟,而李若凡的出现,至少在这漠南瓦刺,各部都是顾虑重重。

    同时,汗庭在处死了赛刊王之后,同时派出了一队人马,由枢密副使亲自去接收赛刊王的旧部,这支人马,乃是汗庭帐前卫队,人数有一千之多,不过纵是如此,在赛刊王的旧部之中,仍有不少人产生了不服的情绪,彼此间的冲突不断。

    若是给汗庭足够的时间,慢慢消化掉赛刊王旧部只是时间问题,可是现在,当柳乘风一行人在打探汗庭消息的时候,对方显然也在打探他们。

    双方都已经磨刀霍霍,现在就等着摊牌了。

    第三日的傍晚,柳乘风所领的人马终于出现在了赛刊王王庭。

    连绵数十里的毡房,无数的牛羊,还有那无数穿破云霄的人声鼎沸都已经宣示了这里的热闹。

    从这塔力的口中得知,原本王庭只有一队武装,人数在三千人,而王庭下属的各部则是散落在附近的草场,逐草而居。想必赛刊王的死,再加上汗庭枢密院副使的到来,才吸引了各部在这里结寨。

    柳乘风等人骑着快马抵达这里的时候,柳乘风的心都不禁有些紧张,他在豪赌,赌的是汗庭这边还没有收服赛刊族的人心,若是对方大局已定,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派出铁骑,将柳乘风这一队为数不多的人马尽数全歼。可要是对方还没有解决内部问题,对于李若凡的到来,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原本杀死赛刊王父子就已经平添了所有人的愤怒,现在若是在赛刊王的部族里敢对赛刊王的女儿动手,随时都可能引起旧部们的反弹。

    因此……柳乘风相信自己眼下还算安全。

    柳乘风一队人的出现,李若凡回到部族的消息立即像长了翅膀一样传扬到了各部,一下子,连空气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暂时虽然无人来迎接,可是柳乘风知道,对方肯定也在为此事头痛,不知该用什么手段,来面对自己这个大明的使节和李若凡这个赛刊王之女。

    等了良久,终于有一队骑士扑面而来,其中一个为首的人飞快到了柳乘风阵前,此人只是个瓦刺的千夫长,不过举止却还算恭敬,高呼一声:“郡主何在?我奉枢密院副使之命,前来迎接郡主!”恩。

第六百零三章:摊牌

    千夫长的一席话,让柳乘风的嘴角不由地洋溢出一丝笑容。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汗庭的枢密院副使在这里并不得人心,想必各部的怒火并没有平息,所有人都在打着各自的算盘,再加上相当多的族人仍然怀念赛刊王,对赛刊王含冤而死而义愤填膺,这偌大的部族之中恰是一个火药桶,只要有人点燃,就会炸开。

    正是因为如此,这个枢密院副使显然不愿意大动干戈,因为这个时候一旦动手,整个部族都会闹翻天,这对汗庭不利。

    柳乘风甚至猜想,汗庭想必认为李若凡终究只是个女人,若李若凡是男儿身,那事情就必定不简单了,正是因为这个性别,让枢密院副使心里未尝没有想到借助这个女人来控制赛刊王旧部的问题,只是个女人而已,只要掌握住这个女人,事情的进展反而会更加顺利。

    几乎所有人都在打着这个主意,枢密院副使是如此,塔力也是如此,其实柳乘风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柳乘风却知道,这枢密院副使的如意算盘只怕是打歪了。

    李若凡勒马排众而出,却还是有几个新军士兵骑马如影随形地跟着她,李若凡下巴微微抬起,带着几分骄傲的口吻,道:“这是我的部族,不需任何人来迎接我,我听说汗庭的使节远道而来,乌日娜理应代表我的族人,迎接最尊贵的客人。”

    这一番话反客为主,只可惜对方只是个千夫长。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言辞,哪里能见招拆招,只是不断催促,请李若凡入帐。

    塔力勒马靠近李若凡,怒道:“乌日娜,不能去,他们一定已经设下了阴谋诡计。要见,也是他们来见我们。”

    李若凡却是瞥了柳乘风一眼,向柳乘风道:“柳佥事以为如何?”

    柳乘风不置可否。道:“郡主自己拿主意吧。”

    李若凡挺了挺胸脯,口里喷吐出白气,此时已经有不少牧人聚拢了过来。她的脸色上布满了寒霜,随即一字一句地道:“好,我去见汗庭来的使者。”

    她义无反顾地随着那千夫长去了。

    周遭的不少牧人却还在打探李若凡,当知道李若凡乃是赛刊王之女,人群居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却也有人不免担忧,汗庭这一次会故技重施……柳乘风和塔力则是分别进入了这大营,各自安营扎寨,好在也无人留难,赛刊王的旧部自然不会为难他们。而汗庭的使者也是焦头烂额,此时顾忌不上。

    …………………………………………………………………………秃哈良此时的心情很不好,这一次奉了大汗之命,他是专程来安抚赛刊王旧部的,此前汗庭做事太绝。若是不能及早安抚住他们,汗庭那边已经掩饰不住担忧了。

    因此,他这一次的目的是在安抚之余消化掉这巨大的部族,以增强汗庭的实力。

    原本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自信在汗庭武力的威慑之下,这些赛刊王旧部会老实下来。可是现在,问题却又出来了。

    赛刊王遗落在关内的女儿居然还活着,不只是如此,竟还是被汉人的使节护送了来。汉人的打算,他自然知晓,他们这是想火中取栗,破坏汗庭的计划。可是秃哈良最担心的不是这个,汉人毕竟是外人,若是让赛刊王旧部在汗庭和汉人之间做选择,他相信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倒向汗庭一边。

    最大的问题是这个乌日娜,她的出现很快就让那些旧部们变得不安抚,所有人都在犹豫和观望,若是这乌日娜当真振臂一呼,秃哈良不能确定那些旧部会做出什么选择。

    幸好……乌日娜只是个女子,这是突兀良唯一觉得放心的地方,女人再如何也只是个女子,若是自己能恫吓住她,或许事情并不会这么糟糕。

    秃哈良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坐在帐子里稍候了片刻,李若凡终于到了,这穿着蒙古传统服饰的女子肤色雪白,美到了极点,让秃哈良眼神掠过了一丝呆滞,随即他浮出了笑容,又用沉痛的语气道:“郡主,请坐下说话。”

    李若凡坐下,水汪汪的眼眸注视着秃哈良。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而且入关之后,想必也受了汉人的影响,她不是个刚强的人,汉人居然拿这样的人来大漠,以为可以有什么可趁之机,真是个笑话。

    秃哈良心里想笑,随即也安下了神来,他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随即便开始劝慰起来,无非是说他父兄犯下的罪与她无关,汗庭对她定会有所照料。

    李若凡只是安静地坐在椅上细听,一声不吭。

    虽然表露出的是其他的想法,带着深深的幽怨,却让秃哈良警惕心大大的降低,这个女人……并不难对付,她不过是一只小羊羔而已。

    因此,秃哈良的语气又是转换,用恫吓的口吻道:“大汗仍对郡主念念不忘,常常对人说,若是娶了郡主做妻子,就没有任何憾事了。不过这一切都取决于你的心意,你若是不肯,大汗也不会强迫你,不只是如此,汗庭也早已有了赏赐,会赐你足够的牛羊、奴隶。乌日娜,你将会成为大漠上最有财富的女人。可是……可是你要是对汗庭抱有任何的敌意……”秃哈良脸色铁青,杀机腾腾的道:“你必须知道后果,大汗是绝对不会姑息反叛之人的,你是一个女人,不应该背负仇恨……”

    李若凡的眼眶已有些红了,竟是低泣起来。

    秃哈良心里知道,自己的软硬皆施起了效果,道:“乌日娜,请你说句话吧,只要你愿意,我立即就可以让人送你去汗庭,拜见大汗,大汗垂怜你,绝不会对你为难。你父兄的过错并不是你的过错。”

    李若凡显然在迟疑,良久,突然抬眸,道:“去汗庭之前,我要与部众的叔伯事先商议父王安葬的事宜,好吗?”

    秃哈良又喜又忧,他既怕会有什么变故,夜长梦多,同时又喜于李若凡答应了他前去汗庭的要求,只要这个女人去了汗庭,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甚至有助于他在这边收拢赛刊王旧部。

    思虑再三,秃哈良不禁偷偷打量起这个女人来,这个女人,甚至连蒙古女人的气魄都没有,完全像那些温顺的汉人**,秃哈良最后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坚持,就这么办,我这就命人去召集各部的首领,你远道而来,就先休息一下吧。”

    李若凡很是温顺,随即又垂泪道:“我不过是个女子,许多事还要仰仗诸位叔伯,父兄的噩耗,让我很是悲伤……”

    她的意思很明白,自己不需要休息,只是愿意在这里等候。

    不过她这泪眼婆挲的样子却是把秃哈良的心都要融化了,居然在这个时候,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个女人产生出了星点的同情。

    乌日娜到达的消息终于传遍了诸部,让整个漠南诸部都变得有些不安分起来,有不少牧人,出现在乌日娜的帐外,行草原上最尊贵的大礼,这个情况的出现让秃哈良很是不高兴,这些牧人绝不可能只是自发的行为,在他们的背后一定是各部首领的指使,这些人不便立即表明立场,害怕因此而触怒汗庭。可是同时,又想表达出赛刊王的怀念和对汗庭的不满情绪,于是这些牧人就成了他们的棋子,一旦汗庭将来追究,那也只是这些牧人自发而已。

    紧接着,各部的首领开始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赶来,几乎所有人到现在还在犹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思想不只是在关内,便是在这大漠也是流行,大家虽然同是蒙古人,可是各部都有自己的祖先,有的出自黄金家族,有的出自其他各部,漠南蒙古与汗庭本就是蒙古的两个分支,一旦汗庭彻底吞并掉了漠南蒙古诸部,那么谁都不能保证,将来他们会对各部的首领对手。

    可是真要去和强大的汗庭做对,也有着极大的危险。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就是,没有人挺身而出,去做这个出头鸟,而现在,乌日娜回来了,这颗漠南的明珠带来了许多的变数。

    大帐里,坐着数十个漠南蒙古的王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帐外的天色已经黯淡,黑夜笼罩了草原,帐内却是灯火通明,最先出现的不是乌日娜,而是秃哈良,这不得不让许多王公们有些沮丧,因为这样的出现次序,至少传递了一个信号,秃哈良似乎仍旧掌控了局面。

    可是却也有人感觉到了不同,有人感觉,今夜……就是摊牌的时候。

第六百零四章:疯狂的报复

    秃哈良出现时神采奕奕,甚至许多人从他的脸上察觉出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他扫视了所有人一眼,随即才向一个武士吩咐道:“去,将郡主请进来。”

    紧接着,众王公才看到了这个数年未谋面的郡主。

    李若凡穿着繁复的礼服,金丝纹路的鹿皮靴子踩在羊皮毯上,一步步进了长子,冉冉灯光下,绝美的容颜带着几分凄楚,让人不禁连心都为之扼腕起来。

    这是赛刊王的血脉,见了她,很难让人联想赛刊王的英姿,可是所有的目光都为她吸引,那凄楚之中带着几分妩媚,更是教人怦然心动。

    有人忍不住站起来朝这李若凡行礼,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这些虎背熊腰的王公们,居然都低下了头,以最郑重的礼节迎接这个女人。

    而李若凡露出勉强的笑容,朝一个个人点头,有时撞到依稀认得的,还会低声打招呼。

    “阿布鲁,你还记得我吗?我年幼的时候,那时候父王忙着族中的事,是你教我骑马的。”

    李若凡声音犹如天籁,带着一种洗涤人心的魔力,以至于被问候到的一个首领有些激动,头垂的更低,回答道:“我记得,郡主,有一次你骑马摔伤了,你的父王差点没把我绑起来打几鞭子。”

    “我父王的过错,忘你不要介意,他的性子是粗鲁了一些,可是一直将你当兄弟看。”

    “我……我知道……”这叫阿布鲁的人宽阔的双肩微微在颤抖,居然有些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

    李若凡又向前走几步,到了一个老者跟前,见这老者要给她行礼。她连忙扶住,动情的道:“哈桑尔叔叔。几年不见,想不到你又老了不少,我父王曾经说,哈桑而叔叔是漠南最强壮的勇士。”

    老者老眼掠过了一丝遥远的回忆,同样动情的道:“是啊,再健壮的羚羊也有苍老的一天,你的父王……”

    李若凡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含着泪花微微笑道:“健壮的羚羊能够苍老未尝不是好事,总比壮年横死的好。”

    她款款的身子到了一个强壮的首领前。吟吟笑道:“哈鲁哥哥。你还好吗?”

    “郡主……”健壮的年轻首领深深弯腰,比驯鹿更加温顺,道:“我当然记得。”

    李若凡幽幽道:“你还欠我一只海东青,我可一直记得,只是不知哈鲁哥哥的承诺是不是能兑现?”

    ……………………

    李若凡一路走来。居然对所有人的事迹和名字都记忆犹新,她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能说出许多的往事,教这帐中的所有人都不由唏嘘不已。

    可是秃哈良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阴沉了,他已经感觉到了殿中一股气氛,李若凡霎时间,就已变成了帐中的明珠,所有人都将这明珠捧在手里。

    这样下去,形势对秃哈良很不利。秃哈良不能再让这样的场面继续下去,他咳嗽一声,大声道:“郡主,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秃哈良带来的不和谐气氛,顿时引起不少人的不满,可是李若凡没有生气。乖巧的到了帐中,看着秃哈良道:“是了,现在是该说正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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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军营地里灯火通明。

    柳乘风坐在帐中,钱芳等教官还有几个随行的锦衣卫官员屏息而立。

    柳乘风手里把玩着白玉的笔架,这笔架是他喜爱之物,有空的时候总是拿在手里玩赏,尤其是这个时候,他的精神紧绷,脸色凝重,整个人宛如一尊石像,除了手指还在笔架上摩挲,整个人纹丝不动。

    “大人,细作已经派了出去,都是最精明之人,全部混进了汗庭帐前卫的营地里,他们假扮是某部的人手,入营去给他们提供酒食,人数不多,只有二十余人……”

    “大人,新军已经准备待定,请大人吩咐。”

    柳乘风听到这些禀报,没有吱声,他思考了良久,才抬起眸来,道:“看来都准备好了吗?”

    “动手吧,所有人全部格杀勿论,我不要任何活人,一只蚂蚁也不要!”

    ………………………………………………………………………………………………………………

    李若凡步伐不徐不慢,目光扫视了所有人,最后又落到了秃哈良身上,一字一句的道:“现在,我就开始说正事,请问尊贵的客人,来自汗庭的枢密院副使,我代表我的父兄,我的族人来和你洽商正事,希望你能给我解除心中的迷惑。”

    秃哈良脸色骤变,他想不到这个小女人,此时竟有这么大的勇气,甚至他有预感,自己上当了,是这个女人的阴谋,这个女人并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事情已经脱出了他的预料之外,以至于他一时之间失去了对策。

    可是作为枢密院副使,秃哈良并不是遇事就惊慌失措的人,他看着李若凡,试图想摆出最强硬的姿态,好让这女人望而生畏,悬崖勒马,他冷冷道:“郡主要问什么?”

    李若凡嘴角扬出了似笑非笑,甚至在她的眼眸深处,看向秃哈良的目光中,还有几分轻蔑,这个女人明明个子及不上秃哈良,却仿佛是在俯瞰着他,李若凡的语气并没有带着任何威胁,甚至没有丝毫的咄咄逼人,只是很平淡的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更是出乎了秃哈良的意料之外,他心里早已预备了几个答案,只是想不到李若凡的问题是这个。

    他冷漠的道:“你来这里,是受了汉人胁迫而来,是被汉人挑唆,前来煽动我们瓦刺的内乱!”

    秃哈良自认自己的回答很是精妙,此时把汉人拉进来,对他有好处,而且能让这个女人陷入被动。

    谁知这个女人笑了,笑的很好看,世上最美的花朵也及不上她的倾世笑颜,她淡淡的道:“是吗?可惜你错了,我回来,是要收敛父兄的尸首,愿他们的英灵,随着勒勒车的足迹永存不灭。”

    秃哈良道:“你要收敛他们的尸骨,给他们举行葬礼,我会满足你,可是你现在应该闭嘴!”

    事实上,秃哈良已经感觉到了帐中的温馨气氛变成了愤怒,这时候他必须让李若凡闭嘴。

    李若凡却又笑了,仍旧是那倾国倾城的笑颜,随即道:“可是我必须还要问,我的父兄犯了什么罪,为何会遭受汗庭的极刑?”

    秃哈良怒道:“因为……因为他们触怒了大汗,他们……”

    “你在骗人!”李若凡争锋相对的打断秃哈良,此时的李若凡又换成了另一个人,宛如女武神一般,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她的手指指向秃哈良的时候,仿佛虚空都已经裂开,轻轻一指,却隐含着盛气凌人,让这秃哈良身躯一振,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李若凡声音渐渐高昂,一字一句的道:“大汗要征伐大同,是我的父兄召集本部人马,为瓦刺做前锋;鞑靼人垂涎漠南最肥美的草场,是我的父兄与鞑靼人血战,一次又一次,为大汗卫戍瓦刺的膏腴之地。每年的时候,我的父兄都会为汗庭献上无数的牛羊,请大汗享用,数十年来,我赛刊部从未中断,年年岁贡,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大汗要图谋明人,是我亲入关中,九死一生,差一点就客死异乡。可是你们却说,我的父兄触怒了大汗,违反了瓦刺的律令,你们用这样的罪名,杀死了我的父兄,现在却还用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我一个女子。”

    李若凡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来,这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轻蔑:“汗庭的威严,来自于各部,来自于每一个牧人,每一个勇士……大汗听信奸臣谗言,杀死我的父兄,掠夺我的部族,我绝不答应,赛刊部也绝不答应,现在,我要告诉你,让你回到汗庭去,转告那个自以为是的大汗,漠南和汗庭再没有关系,漠南的朋友,与汗庭截然相反,汗庭的敌人,将是赛刊部的朋友!”

    一句娇斥,让这帐中的王公不禁热血沸腾,有人开始大声咒骂,而秃哈良的脸色之猪肝还要青紫,他咬牙切齿的看着李若凡,怒气冲冲的道:“乌日娜,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大汗统治诸部,各部都必须受汗庭节制……还有你们……”秃哈良目中喷出火来,朝帐中的王公们咆哮:“你们难道也想陪这个野女人发疯?大汗的铁骑一到,会祸及你们的部族,祸及你们的女人和孩子,你们都疯了吗?”

第六百零五章:雪耻

    帐前卫大营。

    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察觉出什么,草原的夜下一如既往的寒风刺骨,以至于不少值夜的瓦刺人围着篝火喝着烈酒仍然缩成一团。

    营中经过喧闹之后,渐渐也安静下来,只是偶尔,会有一些醉醺醺的瓦刺人突然发生口角随即厮打起来,边上的并不会上去劝解,反而会舞着刀为其助威打气。紧接着便有百夫长提着鞭子狠狠的鞭答惹事的双方一番,破口大骂,才把事态平息。

    虽是瓦刺帐前卫,可是军纪却并不太好,瓦刺人从来不崇尚军纪,只尚个人勇武,若是再有酒量,那就更是如虎添翼。

    蓉地里头,还有数十个前来槁军的一伙瓦刺人,他们的口音是漠南蒙古语,时不时引来营中武士的嘲笑,在帐前卫看来,说一口地道漠南蒙语的人和京师人看乡巴佬差不多,心里免不了带着几分鄙夷。

    不过对方却是善意的,若是从前的时候,这些人出现会引起营中千夫长们的注意,可是今夜,千夫长们居然一点疑心都没有起。

    其实理由也很简单,谁都知道,漠南到处都有人在拉拢人心,各个部族也在纷纷为部族的前程而站队据说那个什么郡主,已经为副枢密使大人慑服汗庭控制漠南诸部只是时间问题,那些此前与汗庭有些冲刺的部族此时带着美酒来表示善意,倒也情有可原。

    对于这些人,副枢密使大人不在千夫长便自己做主了,不管怎么说,在蒙古,若是有人为你送来美酒你不接受,那么足以被人视作是侮辱和挑衅,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一个部族,根本就没有必要。

    更不必说这些美酒香醇无比,据说是用牛羊从聚宝商队那里换来的谁也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对方先是运来了数十坛这样的美酒,被值夜的武士分食之后,紧接着又是用勒勒车一车车运来了不少一时也吃不完,于是便索性存入帐中。

    那些槁劳的漠南瓦刺人在搬运了七八车的美酒之后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万物静籁,偶尔会有隔壁营地传来的一阵喧哗,不过谁也没有注意,一个叫喀布的帐前卫武士醉醺醺的摇晃到了一处帐篷后头,扯开系在腰间的腰带小解他的嘴里哼着曲儿,不过冷风瑟瑟,让他在便溺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连忙拉起了裤子。而这时候,他眼睛一花,居然看到在营地外头出现了重重的人影。

    喀布呆了一下,随即朝外头大呼一声,这倒是惊醒了他的几个同伴,有人咕哝着对他大叫,叽里呱啦的呵斥了几句,紧接着,统声响了。

    如炒豆一般的火兢从东南两面响起,帐前卫的营地背靠着一处湖泊,以方便取水,因此只有东南两面是面对附近的各部营寨,突然响起的火统声,几乎让无数个营寨都不由混乱起来,尤其是这帐前卫的营寨,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有值夜的卫兵惨呼倒地,看不到敌人才是更为恐惧的,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火统声惊天动地,将所有的钢弹宣泄至营中,其实单凭这些,杀伤力并不大,除了偶尔有被流弹击中的卫兵击中之外,大多数人都是完好无损,只是许多人从梦中惊醒,又不知哪里来了敌人,便看到有同伴倒地,便是再勇敢的武士此时也已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混乱之中,无数人连靴子和衣甲都没来及披上,连武器都已经寻不到,便冲出帐子来,相互推挤,相互践踏。

    大多数的伤亡,多是相互践踏造成的,而断断续续的火统声仍然响彻不绝,几乎没有停歇的迹象,恐慌随即弥漫开,笼罩在整个大营。

    一个千夫长从帐中出来,毕竟久经战阵,此人还算镇定,连忙召集了亲兵,先是大骂一通,随即大喝道:“这是火统的声音,我曾在大同听过,是汉人,是那些汉人来袭了,叫大家不必怕,汉人的火统虽然厉害,只要我们骑上马冲杀过去,并不可怕。

    他大呼一声,总算收拢住了人心,不少人反应了过来,这些人毕竟都是彪悍的武士,一旦明白这并非是什么鬼怪之物,顿时勇气也顿生起来,虽然混乱仍然不可遏止,却在这千户和一千亲军的鼓动之下,数百人浩浩荡荡往马圈中冲去。

    只要骑上马,瓦刺人就是无人可挡的,这是他们的信念,他们从不怀疑这个信念。

    “快……,快……”,

    这千夫长一边大呼,一边带着蜂拥的人群距离马圈越来越近,马圈中的群马也受了惊吓,好在只是在这马圈中乱奔,千夫长率先开了马圈,随即带着人群蜂拥进去,触及到了战马,不少人恢复了信心,有人不由在月夜下大呼一声:“阿拉!”

    “阿拉!”

    无数人回应。

    回到了马背上,勇气倍增,无数人一起发出喊杀,下一刻,他们要将这些暗箭伤人的汉人撕成碎片,让他们见识帐前卫铁骑的厉害。

    只是这个时候,营寨中轰的一声巨响,这响动几乎震动了所有人的耳膜,一顶帐篷突然爆炸,巨大的爆炸带着一股熊熊烈火直接蹿在了数十米的天空上,随即便是一股热浪以爆炸点为圆心席卷开来,无数的碎铁钉、燃烧的毡布打在周遭的人身上。

    怎么回事……。

    就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是一个帐中炸开,一个又一个,爆炸点多达七八个之多,无数人被炸飞,更让人绝望的是,在这剧烈的爆炸之下,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片火海,马圈的战马终于受惊了,随即开始疯癫的撒蹄狂秃

    坐在马上的武士有的被甩在马上,有的根本就控制不住战马,眼看着坐下的战马竟是不要命的冲向马圈的栅栏眼中掠过了绝望。

    爆炸的帐篷正是那些存放美酒的地点,那里一罐罐塞满了硝石直通导火线,而有人趁着这个时候,点燃了导火线,也给帐前卫的武士们造成了致命一击。

    不少疯狂的战马已经冲倒了栅栏,没命的乱冲,这些原本武士们的伙伴,如今却成了刽子手,毫不犹豫的将混乱的人群生生撞开,有人被火统击杀,有的被炸死,有的人陷入火焰的包围,更有人被战马生生的践踏而死。

    事情还没有结束,失去了最后勇气的武士们开始徒步逃命,有的人跳入紧靠营寨的湖中,湖水冰冷,蒙人又多是旱鸭子,顿时不少人在水中挣扎呼救,有人朝东南面开始突围,可是迎接他们的,不只是越来越密集的火统,他们绝望的发现,在营寨的外围,居然被人撒下了无数的钉子,这不是巨大的马钉,而是专门防备步卒的三菱钉,突出的部位不过一尺长,根本就阻挡不了装配了马蹄铁的战马,却能阻挡这些没有座马的武士。

    “啊”,…”

    有人的脚心被钉子直接贯穿,发出了惨呼,这样的惨呼到处都是,使得这些仓皇逃命的人,不得不谨慎起来,放慢了脚步,轻脚的踩下,他们的速度比奔跑时不知放慢了多少倍,而这些行动如蜗牛一般的人,已经完全暴露在了一队队火统队的统口之下,进入了有效的射程范围。

    “砰得”,…”

    面对这些行动受阻又惊慌失措的人,火频。发挥了最大的威力,到处都是哀嚎,如收麦子一般一排排倒下的瓦刺武士们已经绝望到了极点,如靶子一般被黑暗中的敌人一个个射杀。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汉人并没有发出致命一击,只是致命一击的时间却是不远了。

    四百余人在黑暗中骑上了马,这些孔武有力的士兵遥望着远处熊熊烈火和哀嚎遍地的营寨,脸上木然。

    柳乘风穿着一件皮甲,头顶着兽面盔,剑眉之下,深邃的眼眸之后是一股漠然,生命在此刻的他眼里,已经一点也不重要了,他体内燃起了熊熊的烈火,随即这股子急欲的火焰随即化作了柳乘风的语言,他拔出了腰间的御赐宝剑,长剑高举,剑锋闪闪生辉,在这月下,在这熊熊大火和浓烟之前,柳乘风用嘶哑的声音大吼:“平远堡的血债今rì就在这里索要,我大明军民的性命就在此时讨还,朝廷的耻辱,诸位随我一雪。杀光他们,一个都不要留,杀!”

    “杀!”

    火统的声音终于骤然消减,而那些好不容易趟过了三菱钉逃生的帐前卫武士们才绝望的发现,马啊”,…熟悉的马蹄声响彻起来,大地在颤抖,夜还是这般的黑,可是这黑暗之中,隐隐有千军万马冲杀而来。

第六百零六章: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

    喊杀已经传遍了各个角落。

    以至于大帐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李若凡的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惊愕,很明显,帐外的情况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因为在她事先,她根本就一点儿也不清楚。

    她的计划很简单,当着王公们的面,戳穿枢密院雷使的伪善,先是利用大家的同情心理,再激起王公们的怒火,驱逐枢密院雷使,随即在漠南依靠这些王公在漠南分而治之,伺机对汗庭发起攻击,报仇雪恨。

    可是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她甚至怀疑,是这枢密院雷使秃哈良授意他的帐前卫发动突袭,指望着用武力逼迫所有人就范。

    帐中的王公与李若凡的猜想是一样的,他们认为,这是帐前卫发起了袭击,因此,所有人都摸向了腰间,抽出了长刀,一雷杀机腾腾、剑拔弩张的模样。

    唯有秃哈良却是惊疑不定,冷汗冒出来,他根本就没有授意过任何人去做任何事,既然如此,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场袭击是对着他的帐前卫来的,而王公们不怀好意的拔出刀来那一刻,他带来的两个卫士也不得不拔刀相向。

    李若凡冷着脸,却走出奇的镇定,她突然捕捉到了秃哈良脸上的那一抹惊愕,朝着这个人,李若凡发出了冷笑。

    所有人都处在不安之中,可是李若凡的镇定自若,感染到了所有的人,让不少王公定下了神来,外头的喊杀、爆炸,还有凄厉的惨叫声,所有人都是无动于衷至少表面前是如此,现在惊慌失措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惊慌失措只会让对方有机可趁。

    外头的声音渐渐的微弱了下去,可是那僻里啪啦的火光却仍然映照了半边的天空。

    正在这时候,大帐外头传出了靴子踩踏的声音,咯吱……咯吱……

    所有人的心都要跳出来,他们听到帐外的卫士用蒙语大叫:“是什么人!”

    可是这个问题无人回答不知是怎么回事,对方没有作答,卫士居然没有再问下去,反而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呼的一下,厚重的毡布帘子被掀开,外头的冷风灌进来,以至于帐中的灯火忽明忽暗的摇曳起来,当所有人都看清时才发现一个青年,一个浑身是血透着一股疲乏,同时又站的笔挺的俊俏青年,他按着腰间的剑柄一步步走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是四五个卫士,其中一人抱着一个盒子。

    柳乘风的出现让所有人诧异不已,大家只知道,这大营里来了一队汉人使节,只是谁都不曾想到,竟有汉人敢闯入禁地。

    李若凡顿时恍然大悟,看向柳乘风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她想不到柳乘风有这个胆子。

    不过接下来,柳乘风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他语气十分平淡的道:“奉郡主之命,三千汗庭来的帐前卫全部斩杀殆尽请郡主定夺。”

    首先,他透露出来的第一个信息是,这件事是奉李若凡之命做下来的,郡主是主谋,他只是郡主手里的一柄刀而已,这等于是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卸到了李若凡身上。

    偏偏,李若凡还不能推辞,理由也是简单,若不是李若凡下令这些外来的汉人有天大的胆子,只怕也不敢做这种事。李若凡若是推卸掉责任,反而会给人一种不敢做不敢认的印象。所以她无论如何多少惊愕,都必须默认这件事。

    其次,是斩杀殆尽这四个字三千帐前卫绝对不是小数,这些都是草原上最精锐勇猛的战士若是这些汉人是十万大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将他们包围住,斩杀殆尽还情有可原,可是谁知道,这些汉人只有千余人马,这么丁点儿人,居然在短时间内杀死了瓦刺最精锐的三千帐前卫,这不是天方夜谭又是什么。

    可是看到柳乘风那浑身染血和杀气腾腾的样子,却让人不得不相信,三千帐前卫确实是完了,否则这个汉人绝不可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这若是事实,那么这些汉人未免也太恐怖了。

    柳乘风话音刚落的时候,眼睛已经在帐中逡巡,大喝一声:“哪个是汗庭使者?”

    他这么一问,居然无人吱声,连李若凡也惊呆了,此时的她,看着柳乘风,非但能感觉到此人那深不可测的智慧,更觉得柳乘风的身形高大无比,一个汉人,在大漠里用这种颐指气使的口吻去喝问大漠里最尊贵的人物之一,可见此人的胆魄。

    “你……你……”

    就在所有人沉默的时候,秃哈良却是彻底的愤怒了,三千帐前卫,是他来这里的最大资本,也是瓦刺汗庭精锐中的精锐,这样的精锐,总共也不过万人,如今近半数居然被这柳乘风格杀,想到这里,秃哈良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几乎可以预感到,自己一旦回到汗庭,将会受到怎样的责罚。

    他红着眼睛,对柳乘风咆哮:“你好大的胆子!”

    柳乘风这时才注意到了他,那漠然的眼眸,只是在他身上蜻蜓点水般的打量,随即语气平淡的道:“你就是汗庭来的使节?”

    秃哈良报之以冷哼。

    柳乘风道:“据说你是枢密院的雷使,奇袭平远堡,就是你们汗庭枢密院所指使是吗?”

    秃哈良森然笑道:“是又如何?”

    柳乘风喉结滚动一下,从口中迸出几个字:“拿下!”

    高强等几叮】护卫已经毫不犹豫的冲上去,而帐中人早就惊呆了,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这里,柳乘风仿佛是这帐中的主人,是这里的主宰,可是偏偏,所有人都被他慑服,居然没有勇气与阻止他,瓦刺人一向好勇斗狠,可是一旦遇到比自己更狠的,居然温顺如猫一样。

    秃哈良是例外,高强几个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地,他大叫几句,挣扎着要与高强几个拼命,可是在柳乘风这几个最孔武有力的护卫面前,哪里挣扎的起什么。

    而这井候,柳乘风已经不徐不慢的走上前去,长剑出鞘,恶狠狠的瞪着秃哈良,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你们只是为了构陷赛刊王,为了一己之私,屠戮我大明的百姓,今日……我要讨还一个公道。”

    长剑高举,携带着一腔怒火狠狠斩下,被几个护卫死死按住的秃哈良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剑,刃就已经刺入了他的肌肤,这柄剑削铁如泥,又是柳乘风双手高举全力斩下,扑通一声,秃哈良的头颅便已经滚落在地。

    一支血箭溅射出来,洒在柳乘风的胸襟上,柳乘风看都不看这身首异处的秃哈良一眼,长剑回鞘,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是对李若凡发出的,笑容很真挚,至少看不出什么虚假,他伸出手去,那满是鲜血的是拉住了李若凡的柔美,几乎是用最温和的语气道:“今日奸贼已除,我大明之仇得以回报,还要多谢郡主的协助。而郡主能回到部落,与自己的族人共襄义举也是一件喜事,柳乘风相信,假以时日,郡主的漠南铁骑必定一举冲入汗庭,郡主的大仇也能得报。我在京师,随时等着郡主的凯旋捷报。”

    李若凡当然清楚,眼下已经木已成舟,无论柳乘风做了什么,她都已经不能更改,杀死了三千帐前卫,杀死了枢密院雷使,汗庭必然大举报复,至多一个月之内,汗庭就会召集大军,大举来袭。眼下她要做的,是尽快的将漠南诸部拧成一根绳子,与大明交好,甚至是牺牲一部分利益换取大明的支持,做好与瓦刺倾力一战的准备。

    这不正是柳乘风的期望吗?他杀死这些人,除了是要报什么平远堡之仇,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是想要挑起漠南诸部和汗庭之间不死不休的争斗,将双方的仇恨不断的扩大,如此,实力较弱的一方,就不得不求助于大明朝廷,而大明也正好可以以仲裁者的身份出现。

    李若凡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原本的计划,是先控制住漠南诸部,照成一种既成事实,而后再与瓦刺分庭抗礼,她并不急于与瓦刺人决战,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想过杀死秃哈良,可是柳乘风却是完全改变了她的计划,杀死了这些人,草原上只怕即将迎来一场不可阻挡的巨大风暴了。

    她微微一笑,对柳乘风的冒犯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反而柳乘风捏住她的柔芡的时候,她的柔夷更是紧紧握住了柳乘风,粘哒哒的鲜血将他们的手粘在了一起,她深情的看着柳乘风,道:“柳金事的恩德,乌日娜永远都会记得,大明朝廷给予的好处,乌日娜也铭记在心。”

第六百零七章:喜报

    京师。

    其实廉国公前去大漠的消息,关注的人一向不少,这不只是因为柳乘风平时就是整个京城关注的焦点。还得益于学而为首的一批报纸的宣扬。

    交通的便利,使得报纸渐渐普及,五花八门的报纸纷纷涌现,对于这个新鲜的事物,一开始只是宫里的默许,可走到了后来,上至内阁下到京师里最底层的官员也都表现出了宽容的态度。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说朝廷大度,位于在于,报纸本身就是为士伸阶层服务的,不少大儒和名士要在报纸中写著文章,依靠报纸来推广自己,展示才学口而更多的读书人许多在日常生活中也离不开报纸。

    甚至士林清议,已经从口耳相传渐渐转移到了报纸上,学术的争论,政策的不满,甚至还有坊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都承载在了报纸上头。

    在这种情况之下,谁敢对报纸随意查抄?你这一动,就等于是得罪了大多数读书人的利益,得罪了为数众多的士伸阶层,当年这个阶层指着内阁大臣的鼻子大骂一通,这大学士还得捏着鼻子认了,为的,就是求一个宽容大度的名声,查抄报馆,简直就是玩笑。

    所以虽然朝廷并没有对报纸制定出什么相关的律令,官场上已经达成了一种共识,对这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的报纸,所有人都采取了漠视的态度,既不鼓励,但是也绝不反对。

    随你们这些报纸找谁的茬,也不管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大家只当作听不见也看不见。

    不过话又说回来,纵容是一回事,有些忌讳还是有的,任何报纸,都不许言及宫闱事,更不得对皇帝说三道四,至于历代先帝,那也绝不能随意评价功过。

    这报纸发展到现在,其实已经成了言〖〗论和牟利的工具,有人要言事,自然可以言,问题是这报纸是要挣银子的,报纸卖不出去,又或者是没有商家订些版面的广告,人家就没有饭吃,所以,这报纸自然而然会关注一些大家感兴趣的事。

    柳乘风、瓦刺内讧、新军,瓦刺细作,这些其实都是天下比较流行的词汇,反正任何报纸沾上了这些消息,总能吸引一些眼球。

    因此这柳乘风出使的各种版本消息便都冒出来,尤其是一些小报,更是捏弄些子虚乌有的事儿,今个儿说据聚宝商行不知名人士透露,柳金事在关外,遭瓦刺人羁押,瓦刺人已经派出了使节,前往京师,试图勒索大明。

    也有消息说,中途遇到了瓦刺人假扮的马贼,柳金事已死在乱军之中。

    越是这种消息,越是能吸引人的注意,连这学而报也不免免俗,拿着自己的东家来做些文章,毕竟现在报纸的竞争已经越来越激烈,学而报虽是天下第一大报,如今报馆已经开遍天下,各省都有驻点,每一期的销量高达五十万份,可是在这种竞争之下,自然也不能免俗。每日各种消息,大多都不太好,对报纸们来说,越走出了坏事,对他们越是有利。可是这些消息,真正是吓唬住了不少人,聚宝楼那边已经乱成了一团,单单是京师各种商品的价格都在暴跌,暴跌的理由也是简单,那些大商贾觉得眼下很不明朗,一旦柳金事有什么不测,那么在失去柳乘风之后,朝廷就少了一个支持商贾们的中坚力量,谁能肯定,朝廷不会改弦更张,将柳乘风扭转来的国策再变一变。一旦朝廷的国策改变,那么市场必定迎来一场浩劫,大量的收购、囤积货物是很不理智的事,因此大商贾们的出手都很谨慎。

    而那些消化商品的商贾的谨慎,也引来了市场的崩溃,不少商贾的作坊里可存了不少的存货,按照原来的预计,这些货物随时可以寻到买主,谁知一下子,竟是无人问津,以至于物价一跌再跌,最后直接来了个大跳水,不少作坊主损失惨重,聚宝楼里一片哀嚎。

    驻在聚宝楼的一些大报纸的伙计用笔记录下了一个场景:“四月十七,关外消息依旧不至,锦衣卫指挥使柳乘风至今下落不明,聚宝楼一片惨淡,时有噩耗传来,或某商贾破产乃在卧房〖〗中自尽而亡,又或某商贾于楼中哭告,四处寻买主,却无人过人,恸哭之声隐隐传出,闻着落泪,曰:若柳金事亡,则天下商贾尽死也。”

    这一日,正是四月十七,整个京师,似乎都萧条了几分,已经接近破产的商贾开始大规模的裁减工匠,原本紧俏的劳力市场,也开始出现了动荡,不少人家突然失了生计,一下子彷徨起来,以至于顺天府那边,突然感受到了极为沉重的压力,治安彻底恶化了,原本人人有工做,自然是一片太平景象,可是人没了工作,这些人又没有土地供他们耕种,彻底的沦为了一种新的流民,这些人无所事事,一下子感觉天塌下来,大多数人虽然还老实,靠着家里的一些积蓄,勉强可以度日,可是也有一些不法之徒开始滋事。

    顺天府府尹立即上奏内阁,内阁那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在从前,他们对失去土地的农民称之为流民,对流民一向是心怀恐惧的,有不少大臣提出,流民日壮,则社稷倾覆必出自流民是也。

    可是现在,一种新式的流民出现了,他们不走出自于乡村,而是来自于城市,若是乡村失地流民,内阁或许还能有些章程拿出来,可是对这种新鲜事物,他们却是拿不定主意。

    事情越来越糟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内阁将此事报入宫中,朱佑樘也是吓了一跳,立即召开了廷议,专门商讨此事,天子脚下尚且不稳,更遑论是其他各省各府了。

    在朝殿里,朱佑樘当面看过了一份份关于京师里的奏报,随即阴沉着脸,他的目光在大臣们的脸上一个个扫视过去,随即吁了口气,淡淡的道:”工匠失了工作,就如农人失了土地,这都是大事,朝廷必须给予安顿,诸卿以为,朝廷采取何种善后手段为宜。”

    眼下的大明,还真的应了那一句旷古未有之局面这句话儿,眼下出现的事物,对这些陈旧的大臣们来说实在是太过新鲜,甚至有点儿不可理喻,偏偏这事儿你想躲也躲不过,谁都知道,事情不能再恶化下去。

    话又说回来,这种事怎么摆平?又有谁能摆平,于是这时候,不少人念起柳乘风的好来,不管怎么说,柳乘风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摆平这种事儿的,这个家伙无非是疯疯癫癫点,有时候做事没头没脑,却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朱佑樘见所有人都不吱声,连一向有主意的李东阳居然都是一雷无措的样子,心里头自然是有几分无力。事实上,这些时日他确实是够烦的,一方面,在担心瓦刺那边的事,生怕瓦刺的事失败,让瓦刺汗庭做到,最后危及到大明的安危。一个统一起来的瓦刺,朱佑樘深知它的力量。同时,他又担心柳乘风的安危,为了这两件事,他心里烦躁不安,谁知后院着火,还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见无人做声,朱佑樘又问了一遍,才有人勉强站出来,站出来的是吏部尚书马文升,马文升道:“微臣对货物相易之事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听说是商贾裁撤了工匠,何不如诌令下去,严禁商贾裁撤工匠,否则予以重责,只是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马文升说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老脸一红,乖乖退回班去,他是弘治三君子没错,可是一直管着吏部,对这种事实在是一窍不通,说的难听点,连人家怎么运作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指望着他提出一点有建设性的东西出来。

    其实马文升也只是大臣们的一个缩影,这些大臣,虽然不得不承认商贸的存在,甚至对于国库的收入暴增很是满意,可是对于商贾之事,却仍是本心上存着排斥,对他们来说,商贾逐利,最为卑劣,所以他们虽然对商贸并不反对,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反对而已,他们不会去关注这些逐臭的商贾,只要这些商贾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懒得管。

    若是有人和这些商贾有什么亲近之举,是要遭同僚们讥讽和白眼的,结果……现在都傻眼了。

    朱佑樘有一种莫名的烦躁,不禁有点儿动怒的迹象,此时的他,忍不住在想,若是柳乘风在这里,断不至这个局面,只是不知……柳乘风现在是否还活着。

    想到这里,朱佑樘的心情更加暗淡。

    而正在这时,却是一个太监飞快的进来,只是站在朝殿大门的角落里,想来是有事通报,可是这个时候又不敢放肆。

第六百零八章:捷报频传

    这太监的举动,自然引起了朱佑樘的驻意,朱佑樘看了这太监一眼,心知今个儿也商量不出什么来,于是只好作罢,对诸人道:“此事事关重大,关乎社稷存亡,朕还要过问,诸卿务必集思广益,想出一个应对之法,此事就如此,今日就到这里吧。”

    散了朝之后,朱佑樘独独留在这朝殿,那太监会意,小心翼翼到了殿中,勉强挤出笑容,道:“奴婢王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朱佑樘不耐烦的摇摇手,道:“王安,你不是通政司那边的吗?怎么,出了什么事,以至于朕的廷议你也要闯进来。”

    王安道:“最新的急报,连内阁都没有递过去,奴婢看事儿不小,于是连忙给陛下送来了,奴婢犯了规矩,请陛下责罚。”

    他口里这么说,只怕心里头却是等着领赏了。

    这个太监倒是有些意思,一面知道是犯了规矩,一面还要来,这让朱佑樘不禁精神一振,道:“递上来先让朕看看再说吧。”

    这王安倒也不含糊,连忙小跑着上了丹犀,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份折子放到了御案上,他人倒是没有退开,只是笑嘻嘻的道:”请陛下过目。”

    王安想必是通州人,说话时一口的通州口音,不过人却很是伶俐,说话也还算得体,朱佑樘只是对他点点头,随即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奏书上头。

    打开奏书,熟悉的字迹立即让朱佑樘不禁心中一暖,这行书规规矩矩之中又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不是那柳乘风的亲笔行书又是谁的,原来柳乘风还活着,这让朱佑樘心里的不快冲淡了不少,对朱佑樘来说这确实是大喜的消息

    自从柳乘风出了大漠之后,因为交通不便,与京师已经相去太远,因此已经和京师断了朕系,现在能看到柳乘风的手书,终于让朱佑樘放下了心。

    “臣望南而叩,念及陛下,甚为思念。

    臣奉旨出塞会同瓦刺郡主李若凡至漠南,恰逢漠南诸部会盟……”

    一行行字从朱佑樘的眼中掠过去,奏书里的大意倒是很明白,柳乘风杀死瓦刺汗庭雷枢密使,以及三千瓦刺帐前卫,又协助李若凡,在漠南站稳脚跟,与此同时瓦刺汗庭已经扬言报复,召集军马,做好了与漠南诸部决战的准备,大战迫在眉睫而柳乘风在这个时机,决心返回关内回到京师,他认为瓦刺内部攻伐,他根本不必插手,这是瓦刺内部的事,现在他已经算是功德圆满,择日就会回京。

    朱佑樘看过之后,顿时大喜,连连抚案叫好,原本这瓦刺之事本就是他的一桩心病现在终于解除,自是痛快不已。

    王安正是知道这份奏书对朱佑樘的重要,因此才大着胆子坏了规矩直接将这奏书送来,此时见龙颜大悦,连忙趁机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廉国公不辱使命……”

    朱佑樘这才注意到了这个身边的太监,这个太监不过三旬的样子,肤色白哲口里像是抹了蜜儿一样,若是换了从前,朱佑樘在这里看奏书,一个太监在边上插话,只怕早就把这太监贬到神宫监里去了不过今日他是真正的喜出望外,居然兴致极好打量他一眼之后,道:“确实是好消息,朕就知道,柳乘风必不会负朕……”

    他说到一半,随即又落回这奏书上,不禁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奏书里也有许多不实之处,做不得真,什么歼三千瓦刺帐前卫,这牛皮未必吹嘘的太大了一些,他带去的新军不过千人,若是斩帐前卫五百,朕尚且能信,三千之数,多半是夸夸其谈。”

    随即,朱佑樘的眉头皱起来,显然是一雷很痛心的样子,似乎是在说,连柳乘风这个家伙也学坏了,居然也学会冒功了。

    不过想必不辱使命这事儿是真的,柳乘风自己说已经准备返程,至少说明朝廷的这一次使命他还是勉强完成,这对大明来说,有着极大的好处,至少在未来许多年之内,大明不惧北方的边患了。

    朱佑樘欢欣之余,沉默良久,道:“此事明日发出去,朕还要再看看,明日的时候,让内阁传旨意,昭告天下,走了,还要重赏,此次出关的众人俱都是九死一生,朝廷赏罚分明,岂可不赏……”

    听到朱佑樘说明日再把消息递出去,这叫王安的太监眉梢儿微微露出了喜色,可是这表情也只是在他的脸上悄无声息的掠过,他嘻嘻笑道:”陛下圣明。”

    朱佑樘心情大好,不过也不愿和这太监多说什么,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还有许多沉积的奏书等着他去处置,他沉默了片刻,道:“你下去吧,往后若再有这样的奏书,照旧直陈上来。”

    朱佑樘对这王安并没有给予什么赏赐,不过王安居然一点儿也没有灰心丧气,反而喜笑颜开的应了一声,乖乖去了。

    等这王安一走,朱佑樘顿时又打起精神,发了一会儿呆,口里不禁喃喃念道:“总算是活着回来,好,这样就够了。”

    王安出了殿,刚刚拐过了一个月洞,却是被人叫住,叫他的是萧敬,萧敬也是往这儿路过,见到通政司的太监在这里,心里觉得奇怪,自然叫住他,这王安连忙小跑着去给这位萧祖宗行礼,萧敬脸色凝重,冷冷的道:“这个时候,通政司也传递奏书吗?”

    王安连忙道:“萧祖宗,奴婢……奴婢……”

    萧敬道:“好好的回话,不要言辞闪烁,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奏书要递上去?”

    王安只得深吸一口气,却是摇头道:“不是,是陛下想问问内阁那边河南赈灾的章程出来了没有,奴婢在内阁那边取了去递送到了君前。”

    萧敬才恍然大悟,不再理会这王安,摆摆手:“不要四处游荡,好好办差去吧。”

    王安才如蒙大赦的走了,他的脚步飞快,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方才他蒙骗萧敬,一旦被萧敬知晓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只要萧敬捏捏手指头,他这辈子就算完了。不过王安却仍旧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糊弄了这位宫里的祖宗,他是通州人,偶尔也会出宫去和一些同乡打交道,他自然清楚通州的变化,也知道外朝的情况。

    他在通政司看到了那份奏书,立即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若是有大商贾事先知道柳金事不但没死,还择日就会回京的消息会如何?

    王安很快意识到,他发大财的时候到了,这个消息,至少价值数十上百万两银子,只要有人事先得到消息,随即大肆的收购那些价格跌落到了谷底的货物,等到消息公布出去,那么货物的价格必定上扬,用最低的价格收购,再用最高的价格甩卖,这不是发大财是什么?因此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并不将这奏书送去内阁,因为他清楚,一旦送去了内阁,这消息就等于是公布天下了,于是他打起胆子,直接陈到朱佑樘这边来,皇上看了这奏书,大喜之下,肯定也不急于立即公布,而且在奏书里,还有一些浮夸之词皇上还没拿准,怎么可能就这样昭告天下。

    他要争取的就是这个时间,他心里清楚,这个消息若是卖出去,至少也能卖出几万两银子,几万两,那可是他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财富,冒着这杀头的危险倒也值了。

    导日,王安便寻了个机会出宫,寻了几个同乡,好不容易朕络了一个大商贾。

    而紧接着,聚宝楼里出现了一个极为难得的状况,开始有人大肆的收购丝绸、瓷器以及大量的茶叶了,这三样货物,是跳水最为严重的货物,毕竟这都是奢侈品,而且容易储存,因此囤货的商贾较多,一旦遇到了市场动荡,价格就会暴跌,尤其是丝绸,从一开始每匹三两三钱银子,直接拦腰斩掉了近一半,现在的价格只有两两三千,一见有人收购,那些手里囤着货的商贾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发了疯似得开始兜售。

    到了傍晚,刘吉的府邸里,今个儿刘吉下了值,直接就进了书房,大家都知道刘吉的脾气,一旦心里有事儿的时候,便会在书房里闲坐,因此谁也不敢去打扰。

    而随后,府里的主事也跟进了书房里去,亲自给刘吉奉上了茶,低声向刘吉汇报几句。

    刘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遗憾之色,淡淡的道:“这么说来,这柳乘风倒是命大,竟是当真没死。不过也罢了,他既没死,倒也为老夫挣了不少银子,下头的恒源商行,已经收购多少货物了。”

    “回老爷的话,今日商行四处拆借,再加上本金,已经花销去了纹银三百余万两。”

    三百多万两银子确实是骇人听闻的大数目,不过对恒源这种京师里数一数二的商行来说,倒不是完全筹措不出,至少以他们的各种不动产和信用,单从聚宝钱庄就可以拆借上百万两银子。

第六百零九章:回来真好

    书房里的刘吉显得有点儿郁郁寡欢。那恒源商行确实是他的产业,自商贸开始起,他便命人暗中经营,凭着他的人脉和巨额的本金,如今早已成了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商行之一。

    事实上也是如此,随着商贸的兴起,使得不少朝廷大员们渐渐从囤积土地转为了暗中投资商业,大明朝早已悄然改变,相当一部分人已经从地主变成了巨贾。

    商贾虽是贱业,倒不是那些暗中从事商业的大臣如何喜欢追逐铜臭,其实这么做,也是一种无奈。

    商业的兴起,其实已经彻底打破了地主的利益,尤其是工坊的兴起之后,由于大量的人工吸引到了城市,这就导致了一个极大的问题,原本在乡间,人力资源是极为充沛的,地主可以随时用最低廉的价格令佃户为他们劳作。可是一旦佃户们有了选择,自然会大量的涌入到城中去做工,于是问题就出现了,地主根本不可能开出比工坊更好的待遇,因此在乡间,大量的强壮劳力纷纷涌去了城市,就是那些老弱病残,为了留住这些人,使自己的土地不至于荒芜,导致地主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高佃户待遇。

    更加的问题就在于,工坊的利润往往比土地耕种的利润要高得多,工坊可以给予工匠和学徒较好的待遇,同时还能保证工坊主的巨大盈利。可是对地主来说,就显得有些吃力了。打个比方,同样是招募了三百工匠和学徒的工坊和招募了三百佃户的地主相比较。工坊能每年盈利纹银数万两,而地主每年的盈利不过五千至六千两纹银,因此工坊主愿意拿出五千两纹银出来发放,可是地主若是也以同等的待遇发放给农人,那么他一年下来,几乎无利可图,甚至可能折本。

    今时不同往日了。由于人工的不断攀升,使得乡绅们开始难以为继,于是不少乡绅在保留自己的土地之余。也开始拿出银钱来进行一些商业活动,拆东墙来补西墙,对他们来说。土地固然是根本,可是眼下这个局面,若只是单纯的兼并土地根本就难以维持。当然,也有一些乡绅与商业密不可分,譬如有的地主,开始将自己的土地从种植粮食转为种植桑树和茶叶,在如此紧俏的情况之下,种植这些农作物确实比之单纯的种植稻米要好一些,不过这种作物本就和商业息息相关,他们既是地主。同时也是商贾,在收获之后,不得不去与那些收购生丝和茶叶的商贾进行交涉。

    如今的局面和三四年前已经是有天壤之别,那些自发去排斥商贸的大臣,如今已是浩浩荡荡的加入了这其中的一员。商贸的发展与他们可谓是息息相关,因此纵是市场出现了震荡,大量工匠和学徒的裁撤,给朝廷添了偌大的麻烦,却也无人把这事儿怪到商贸上去,他们鄙视商贾的同时。却又不得不从商贸中牟利,这种复杂的心理,又出现了一种新的学说,说穿了,就是容忍商贸的存在,却极力反对逐臭的商贾,虽然他们其实也是商贾中的一员。

    这种学说,说穿了一些,其实就是反贪官不反皇帝,商贸是必须存在的,大家都靠它吃饭,可是商贾是必须大肆批判的。

    刘吉也是如此,他一方面,对掀起商贸大潮的柳乘风抱着极大的仇视,可是在巨利面前也忍不住诱惑,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柳乘风会有什么好感。

    此时的他,脸色很是深不可测,那个叫王安的太监,竟是经人引荐把消息卖到了他的恒源商行,而恒源商行趁着这个机会,一夜之间挣个百来万两银子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要知道,现在大大宗商品交易已经开始开始日益成熟,卖家的货物囤积在仓库,只要对方付了钱,双方签下文书,交割了库中商品的归属权,根本就不必把货物提出来,这些商品就已经是买家的了,至于买家要如何处置这些商品,是继续让它们存在库中,还是调出来兜售出去这都是买家自己的事,买家唯一做的,就是按时给那些仓库的归属人按时缴纳一些租金而已。

    这也是恒源商行一夜之间能收购如此大宗货物的原因,若是从前的那种交易方法,如此大宗的交易,只怕没有数月的功夫,也别想完成。

    钱是挣来了,可是对刘吉来说,这还不够,他万万想不到,柳乘风这时候居然赶了回来,刘吉也已经有了预感,柳乘风此次回来,必定会再上一个台阶,而那时候,双方终于要准备撕破脸皮了。

    刘吉不由咬咬牙,冷哼一声,换做是几年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临到老来,自己的对手竟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偏偏以他的大学士之尊,竟是拿这小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阖着眼儿,思索了片刻,随即对这主事道:“那个王安,要继续联络,往后宫里有什么动静,或是让他去做什么事,直接吩咐他就是。”

    主事惊骇了一下,道:“只怕此人不肯。”

    “不肯?”刘吉笑了,淡淡道:“他会肯的,否则他拿着如此重要的消息出来卖银子的事一旦揭露出去,他还能活吗?再者说,此人贪财如命,往后呢,许些小利给他,他还得乖乖听我们的。这个人很有用处,用的好了,能给老夫省不少的事。”

    主事听了,忙道:“老爷英明。”

    刘吉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奉承的话就不必了,说起来老夫近几日身体是大不如前了。哎,内忧外患,那柳乘风回来只怕要咄咄逼人了。”

    主事不禁道:“老爷,那柳乘风就真这么可怕,为何老爷不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不好?”

    主事之所以提出这个,其实也是为刘吉做打算,刘吉毕竟年纪太大了,说穿了,也没几年活头了,又何必要和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佥事计较什么东西?

    刘吉却是板起脸,道:“你懂个什么,老夫这是为后事打算,嘿……老夫是半路起复入阁,牵动的是刘健这些人的利益,你莫非不知道有句话叫人走茶凉,待老夫当真驾鹤西去,到时候落井下石的人有的是,老夫倒也罢了,这一辈子荣华富贵,谁也动弹不得,可是后世的子孙怎么办?到时候只怕是谁都要整上刘家一下,老夫趁着这有生之年,就必须整倒刘健等人,而这柳乘风就是最大的障碍,此人工于心计,又与刘健等人眉来眼去,不除去他,要收拾刘健这些人哪里有这般容易。”

    刘吉一番话,确实让这主事有点儿没转过弯来。

    这刘吉继续道:“更不必说,柳乘风再三辱我,此仇不报,老夫岂可瞑目,你下去吧,按老夫的吩咐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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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同,一队人马抵至关下,当地守备亲自开了城门,带出一队军马迎接,来人的来头实在不小,正是一个月前出关的柳乘风,谁都不曾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回来了,而且还是安然无恙的回来,柳乘风是曾在宣府呆过的,当年不知收拾了多少人,惹起了多大的腥风血雨,在这宣府上下,至今对这家伙还有些心有余悸,如今这个家伙从大漠回来,大同这边,自然谁也不敢怠慢,上下官员尽皆过来见礼。

    柳乘风则是坐在马车里,此时已经身心疲惫,只是让钱芳与这些官员交涉,说是旅途劳累,不便相见,人也不下车,直接就入了关。

    关内和大漠实在是两个世界,柳乘风坐在车中,轻轻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到这大同的街道从马车边向后移动,心里唏嘘不已。

    那个女人控制住了漠南诸部的时候,柳乘风就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在大漠逗留了,瓦刺的人的事交给瓦刺去解决,而事实上,那女人未尝不是希望柳乘风立即回京,因为柳乘风多留一日,不但会给汗庭勾结汉人的口实,同时柳乘风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捉摸,连李若凡心里都知道,要控制这样的男人是多么的不易,因此,她很快同意了柳乘风回国的要求。

    马车里的柳乘风,舒服的靠在车厢上,脑中仍然在回忆着一个情景,启程的那一个夜晚,草原里吹起了大风,他睡在帐中,听到外头冷风在呼号,无心睡眠。

    事情发生在什么时辰,柳乘风不知道,只知道帐帘被掀了起来,那恶毒的女人款款进来,含烟带笑,那时候的她真是美艳动人到了极点,至今柳乘风回想,都有些惊心动魄,也许,只有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才会有如此动人的美貌,正如妖精和精怪总是化身为绝色的美人一样。

第六百一十章:有功自然要赏

    那一夜的事儿,柳乘风已经记忆已经不清了,只知道那个女人在哭,说了许多话,帐内的牛油灯熄了,当时的记忆里,似乎闻到了一股牛油燃灭的古怪气味和麝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在牛皮帐子里,彻夜无眠。

    这个女人……

    略有颠簸的马车里,柳乘风露出了几分难以琢磨的古怪表情,事实上,到现在他还是看不透,那一夜发生之后,他还在琢磨,这个女人又想玩什么把戏,又或者抱有什么企图。

    只是后来,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李若凡连送他们都没有送,只是派了一个王公代为相送,这种白日与黑夜中判若两人的态度,到现在柳乘风都没有回过味来。

    可是不管如何,至少这个女人已经暂时离开了柳乘风的视线,柳乘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偶尔静下来的时候,总感觉脑海中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

    进了大同,下榻了一夜,随即所有人都换上了快马,直接向京师快速移动。

    京师……终于要到了……

    越是靠近这里,沿着驰道,看到这关内熟悉的繁华景象,柳乘风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只有出过塞的人才会有一种无比强烈的归属感,柳乘风竟突然觉得,那巨大的酒蟠,还有那天南地北口音的吆喝,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阁楼,还有那左衽的衣衫,竟是这般的可爱。

    甚至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地方,他策马偏离了驰道,在一处小坡上驻足勒马·朝着身后呼啸而来的钱芳遥指京师方向,豪迈万千的道:“明日,明日我们就能回京·回到了那里便是论功行赏之时,诸位随我出塞,甚是辛苦,我柳乘风,绝不会亏待诸位。”

    其实柳乘风的猜测是没有错的,论功行赏,已经成了朝廷争得面红耳赤的问题,这一次柳乘风的功劳是板上钉钉·早朝的时候,朱佑樘特意叫人将柳乘风的奏书念了出来,随即,满殿哗然。

    若是柳乘风以往的功绩,还能让人寻到抨击的借口,什么杀良冒功·什么指鹿为马,构陷别人是反贼之类,可是这一次以上的理由统统都不成立,因为很快·漠南诸部的国书就传递了过来,国书中的内容,就是柳乘风这一次功劳最直观的证据。

    这件事,柳乘风做成了,他深入大漠,协助赛刊王郡主取得了漠南诸部的军权,挑拨了汗庭和漠南诸部的关系,双方的大战已经迫在眉睫,而大明朝有足够的时间去坐收渔翁之利。

    大功一件·接下来就是如何赏的问题。

    大臣们在一阵欢欣鼓舞之后,随即又变得谨慎起来,是人都看得出·柳乘风这件功劳确实对大明影响深远,至少能保证相当多年之内,大明朝的边关再不会出现类似平远堡的事件。问题没有出在这里,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一次立下赫赫功劳的不是个读书人,也不是个翰林·更不是个文官,这是个臭名昭著的锦衣卫·一个武夫。

    于是在朱佑樘在殿中垂询如何封赏的时候,整个朝殿居然是鸦雀无声。

    若是在两晋,世家是真正的贵族,因为那个时代,本就是门阀世界掌握。可是在大明朝,读书人就是贵族,他们掌握一切,署理军政事务,掌控舆论,甚至连千秋的史笔都握在他们的手心里,这些天骄们,站在山峰的顶端,俯瞰着芸芸众生,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甚至连皇帝,也不得不向他们屈服,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

    这些人所需要的,就是掌握一切,圣人的道理可以劝农,可以治国,可以治水,甚至可以用兵。天下的事务,自然理应由他们包揽,正如无论是辽东还是宣府,真正掌握军权的不是武夫,而是他们的同类一样,一切的功劳,自然理应由他们家所得。

    可是现在柳乘风打破了这个怪圈,大家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儿不太对劲了,柳乘风这个王八蛋,居然他娘的把手伸到了大家的传统产业里头去了。

    这个杀千刀的。

    出使,本来就是由文官包揽的,不过当时的时候,因为出使大漠九死一生,大家谁也不敢去,因此宫里让柳乘风出塞,不少人没有嫉恨,反而有点庆幸。可是现在人家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岂不是说,连武官都可以去做使节,今日武官可以做使节,明日武官岂不是要入阁了?

    虽然这事儿越想越没谱儿,可是读书人最讲究的就是规矩,所谓此例一开,则国将不国。任何先例,都不能破坏。正如在历史上,明武宗朱厚照擅自出关去与蒙古人交战,最后大获全胜一般。这本是好事,可是读书人就是觉得不对味,在他们看来,指挥战斗是文官的事,冲锋陷阵是武官和莽夫们的事,你做皇帝的抢人饭碗,这还要不要人活,于是读书人们拼命的掩盖这一次胜利,口诛笔伐,就仿佛皇上打了胜仗天就要塌下来一样。岂不知明武宗朱厚照做的事,他的老祖宗朱元璋和朱棣也曾做过,只不过那时候读书人没这么胆子敢跟这两个杀神对着干而已。柿子,当然得找软的捏,最重要的是要以儆效尤,保证再不能出现这种事。

    柳乘风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因此不少大臣,都迟疑了,甚至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就算一些平素和柳乘风关系不错的大臣其实也看出了一点端倪,这个时候也不方便发表什么意见,生怕惹来同僚们的敌视。

    朱佑樘再三催问了几句,整个朝殿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在沉默,朱佑樘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坐在丹犀之上,眯着眼,顿时也察觉出什么,随即冷笑,道:“在朕看来,臣子忠与不忠,在于他是否肯尽心用命,文臣是臣子,武臣也是臣子,锦衣卫照样是臣子,柳乘风在国家危机之时,力挽狂澜,忠勇可嘉,朝廷岂可不赏?”

    这句话自然是意有所指,算是代表宫里表了个态度,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可是这一次,朕是褒奖定了的。

    “都不说话?这倒是奇了,瓦刺那边出了事,你们无计可施,不说话倒也罢了,现在事情已经解决,该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你们还不说话,朕的臣子们这都是怎么了?”

    朱佑樘显得有些不耐烦,抚摸着御案,脸色很不好看。

    明明是一件好事,偏偏都像是哭丧一样,这些人,实在教朱佑樘有点儿齿冷。

    “陛下……”

    这一次站出来的是刘吉,刘吉一副很是恭顺的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出班来,抬首看了丹犀上的朱佑樘一眼,随即顿首拜倒在地,正色道:“有功,自然要赏,忠勇之臣,岂可不昭告天下,让天下人知晓他的忠义?”

    第一句话,算是肯定了朱佑樘方才的话,不过刘吉这老狐狸素来是个有条理的人,而接下来,他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陛下说柳乘风乃是忠勇之臣,以微臣看,柳乘风勇则勇矣,可是这个忠字嘛,微臣却实在看不出来。”

    朱佑樘撇撇嘴,道:“爱卿何出此言。”

    刘吉正色道:“但凡忠臣,尽皆面君坦荡,不怀私心。比干之忠,在于不顾身家性命,而敢言敢谏。岳王之忠,在于有国家而无藏私。

    微臣窃以为,但凡忠者,并无功名利禄之心,有公而无私,可谓忠也。”

    刘吉这一番话,惹来不少人的点头称是。

    但凡是忠心的人,心里只会想着国家和君王,怎么还有余力去为自己谋划呢?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朱佑樘眉头微微抽动,淡淡的道:“你是说柳乘风有私心?”

    刘吉正色道:“微臣不敢断言,可是话又说回来,这柳乘风在奏书中所言,斩汗庭帐前卫三千人……”刘吉不禁笑了,是嘲讽的笑,他继续道:“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反正出了大漠,谁也不知这柳乘风到底做了什么,他利欲熏心,冒功也不是没有可能。反正这一条,微臣是玩玩不信的。假若他当真是冒功,那么微臣又要问,一个冒功之人,何谈忠勇?”

    刘吉确实很精明,他一眼就看出了那奏书里的一个纰漏,三千帐前卫,说斩杀殆尽就斩杀殆尽,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一些,这种事儿谁信?反正刘吉是不信的,既然是冒功,那么此前朱佑樘说什么要褒奖忠勇之士,就成了一句空话,一个冒功之人,奢谈什么忠勇,还给什么赏赐,没追究责任就不错了。

    这一番说辞道出来,连朱佑樘都是无言以对,其实朱佑樘也不是没看出这奏书里的纰漏,只是不太愿意计较而已,偏偏刘吉要计较,这满朝的大臣们恍然大悟,娘的,难怪说一个武夫这么厉害,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所有的武官都是一副德行。

第六百一十一章:功过是非

    朱佑樘脸色很好不好看了,在他看来,冒功只是小节,人无完人,可是不管怎么说,这功劳却是实打实的。

    可是显然刘吉不把这冒功当小节看,直接将这冒功上升到了忠诚的高度。

    任何时代,忠诚都是大问题,正如前朝的岳飞一般,中兴名将又如何,一旦皇帝怀疑上了你,怀疑到了你的绝对忠诚,照样免不了莫须有的下场。

    刘吉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总是能抓住一个小问题,使之扩大化,方才朱佑程特意提到了忠勇二字,这刘吉索性就拿忠勇来做文章,既然这柳乘风怀着私心,那就谈不上什么忠,无忠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勇了。一番说辞下来,竟是让朱佑程无言以对。

    来佑栓的脸色坏极了,偏偏又是哑口无言,他当然清楚,刘吉是把事情扩大化了,柳乘风就算是小节出了问题,可是瑕不掩瑜,这样一棍子把人打死,这刘吉的心思也未必有点儿太坏了一些。

    刘吉正是清楚皇上的心思,不过此时为了遏制住这柳乘风,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就算拼了皇上对他的印象变坏,也非要恶心一下柳乘风不可。

    刘吉话音刚落,群臣有不少人顿时来了精神,问题出来了,而且这问题还真不小,刘大学士给大家提供了炮弹,自然要合理的应用,于是不少人站出来,纷纷道:“刘大人说的不错,此事必须彻查,柳乘风有功没有错,微臣人等岂敢抹煞,只是这柳乘风若是当真冒功,朝廷也绝不能姑息,否则长此以往,人人都效仿这柳乘风,非要天下大乱不可。请陛下立即命人彻查柳乘风,若柳乘风当真斩杀三千瓦刺帐前卫,陛下如何赏赐,微臣人等无话可说。”

    “臣附呢”…”

    “臣等附议。”

    这一下子,当真是打了鸡血一样,正如苍蝇碰到了臭蛋一样,不少人都亢奋起来,在他们看来,柳乘风说什么一千新军,斩杀三千帐前卫,这简直就是笑话中的笑话,而且这柳乘风还言,此次出使,除一人途中失散,十一人重伤而亡,四十余人轻伤之外,其余人都安然无恙。

    这代表什么?莫说是大明朝,历朝历代,任何一支军队也没有对大漠上的敌人有如此漂亮的战绩,当年新军固然排兵布阵侥幸胜了同等数量的瓦刺帐前卫铁骑,可也只是侥幸而已,现在帐前卫可是三倍于新军,柳乘风有三头六臂,那也是白瞎。

    因此,所有人都断定,柳乘风这一次冒功是铁板钉钉的事儿,现在好了,他不是立下了大功吗?那就索性寻了这个由头,给这家伙吃个苍蝇,看他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这事儿正应了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其实柳乘风这些年来,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平时大家也只能憋着,今个儿既然有机会,谁也不妨大义凛然的站出来好好的坑这柳乘风一把。

    朱佑径此时是骑虎难下,虽是有心,却是无力,明明是一件论功行赏的朝议,如今全然变了味。

    不过对付这些大臣,朱佑程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他的目光落向谢迁,谢迁这个人一向是心直口快的,也一向对事不对人,他性子急躁,问问他的意思,或许能让谢迁出来给柳乘风说一句公道话。他呵呵一笑,一副并没有发怒的样子,向谢迁道:“谢爱卿以为如何?”

    朱佑樘的判断没有错,谢迁虽然一直吭声,可是对刘吉和一部分大臣的言行很是不满,在他看来,人家柳乘风也算是九死一生回来,现在人还没到京师,就有这么多人口诛笔伐,未免也太不厚道了一些。就算柳乘风冒功,那也是功大于过,岂可只计较人家的过失,将这过失不断扩大,反而是一副要惩治拿办的意思,朱佑档没问到他的头上倒也罢了,现在既然问到他的头上,他也一点儿不含糊,毫不犹豫的道:“陛下,柳乘风有功于国,就算冒功,该赏的还是要赏,微臣以为,朝廷所议的,无非是大赏和小赏的问题,绝不是功过之事,若是柳乘风冒功,则小赏,若是此事当真,则大赏,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朱佑档很是欣慰的颌首点头,道:“谢爱卿说的也有道理。”

    刘吉看了谢迁一眼,心里冷笑,却是阴阳怪气的插话道:“微臣又有一言,何谓大赏,何谓小赏?谢公未免也太和稀泥了吧,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有功自然该赏,难道有过也该赏吗?若是如此,那么太祖时候,太祖皇帝为何要兴起大狱?”这句话巳经很重了,甚至朱佑樘的脸色都不禁变了变,这刘吉为了压制住柳乘风,如今也算是不留余地了。

    提及到了太祖,这等于是翻旧帐,而且这笔旧账和现在的柳乘风联系到了一起,这几乎等于是逼迫朱佑程做出决策。

    太祖的旧账说来也是简单,当年跟随太祖打天下的那些大功臣们在建国之后都已经刮了诸侯,可是到了太祖后期,渐渐对这些功臣起了疑心,于是借助着胡惟庸案和蓝玉案大肆屠戮功臣。

    当然,屠戮功臣这事儿肯定是有名目的,就连岳王爷被诛,不是也有个莫须有吗?为了掩饰,所以后世的大明朝廷,自然都在极力找借口,说白了,其实就是想告诉世人,是这些功臣犯了过错,所以该杀。

    这也算是大明朝的一块伤疤了,而刘吉毫不犹豫的把这伤疤揭了出来,他现在把柳乘风的事和太祖皇帝的株连放在一起,就是说,若是陛下用柳乘风的功劳去掩饰他的过错,从而对他的过错不去纠正和惩罚。那么那些开国元勋们,哪一个功劳会比柳乘风小,哪一个不是劳苦功高,陛下能有今rì,哪一个没有出力?可是这些人,都因为自己的过错,被太祖皇帝杀了个片甲不留。那么请问,柳乘风功没有这些人,过错未必比这些人要小,又凭什么还要升赏?难道陛下是认为太祖皇帝错了,是认为太祖皇帝不该杀戮这些功臣。

    这大殿里头,众臣们听到刘吉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个个脸色骤变,就连方才还附和着刘吉一起落井下石的大臣此时也都吓得面如土色,悄悄的退回班中去。

    刘吉这家伙太狠了,大家原本不过是想落井下石,给柳乘风一点儿苦头吃而已,让这家伙知道,这大明朝是他们说了算的,偶尔对那些摔倒的人踩上几脚这是大家的爱好,热身嘛,大多数人其实还是闲着没事做的,这种有利身心的事儿怎么能少的了他们。

    可是现在,不少人算是回过味来,这刘吉是破釜沉舟,而且是要把人家往死里整,这未免就有点儿太过份子。

    整人他们喜欢,可是把人整死,这就不太好玩了。

    大家突然察觉到有点儿不太对味,自然撒手不去奉陪,这种是是要把人得罪死的,到时候人家肯定是要算账,到时候就是不死不休,谁爱玩谁去玩去。

    朱佑樘听到刘吉的一番话,脸色骤变,他的收捏着御案脸色铁青的怒道:“朕现在说的是弘治年的事,与洪武年间有什么关系?真是岂有此理,好好的就事论事不去,借古喻今,又是怀着什么心思?刘爱卿,你的言辞未免太过份了。”

    “来啊,传朕的中旨,大学士刘吉君前放肆,责令闭门思过三日,三日之后,入宫来见朕。”

    刘吉倒也是不疾不徐,他心里清楚,皇上一定会注意一下影响,绝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番〖言〗论而轻易罢黜他,朱佑档这样的皇帝,你偶尔在他面前说些恶毒一些的话,他反而暂时会对你悉心保护,绝不可能对你动手,因为皇上要面子,最怕别人说他不能从谏如流、以言治罪。

    而刘吉这番话,让朱佑樘下不来台,也确实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朱佑档又道:“至于柳乘风之事,你们既然说要彻查,那么就查一查吧,至于行赏之事,容后再议。”

    他说罢,随即拂袖而去,只留下满殿的群臣一起拜倒,三呼万岁。

    听了皇上的后一句话,刘吉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拼了老命,就是要逼迫皇上对这柳乘风着手彻查,只要肯查,就一定能查出问题来,收拾掉这个心腹大患,正在此时了。

    若是往常,皇上出了朝殿,便会直接去正心殿里看看奏书,可是今个儿,他却实在没有兴致,直接去了坤宁宫,坤宁宫里头,张皇后正带着几个宫人把玩着外朝进献来的一座纺机,一见朱佑程气冲冲的进来,连忙要起身行礼,朱佑程却是挥挥袖子,对那些宫人道:“统统退下。”

第六百一十二章:暗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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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人们见状,纷纷趋步退了出去。

    张皇后忙下了手中的活计,款款起身,亲自斟了一杯热茶到朱佑樘身前,含笑道:“怎么?又惹到不痛快了?”

    朱佑樘吁了口气,定下神来,道:“过几日那柳乘风只怕就回京了。”

    “是吗?”张皇后露出笑容,道:“能平安回来就好,这家伙也是命大,出塞的时候,臣妾还很是担心呢,你不知道,月洛几次入宫,都哭告这事儿,说是真要出什么好歹,那沈家那边就真的不必活了,我这做娘的,见了也是心疼。本来嘛,这么多臣子,什么人不挑,偏偏选柳乘风做这等危险的事,不说这个,既然回来,就是好事儿。”

    朱佑樘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有错,这么多人,偏偏要挑上他,不是朕糊涂,只是朕的臣子虽多,却没几个有担当的,让他们从中作梗倒也有份,哎,不说这个也罢。”

    “朕的意思是……”

    朱佑樘迟疑了片刻,道:“待那柳乘风回京之后,让厚照在东宫设宴,为柳乘风接风洗尘吧。本来回来是件好事,偏偏惹来这样的麻烦,朕心里也觉得愧对他,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让厚照来安抚一下,不管如何,表达一下宫里的意思也好。”

    张皇后见朱佑樘言辞闪烁,连忙追问,朱佑樘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来。张皇后不禁冷笑:“这倒是奇了,人家拼了性命挣来了功劳,这些人却是抓住人家的小把柄不放,怎么。难道人家立了功,还要朝廷非惩治不可吗?这真是奇了,那刘吉臣妾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帝在他的时候,他一味的逢迎。也不见他有什么风骨,如今在陛下面前,倒是有几分铮铮铁骨了,这样的人,真是可恨。”

    张皇后舔舔嘴。继续道:“这洗尘宴,不必东宫来请,臣妾倒是想看看,是谁在搬弄是非,让臣妾来请吧,到时候把大臣们都叫来,好教大家知道。宫里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是忠是奸,宫里看的出来。”

    朱佑樘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

    二人商议定了,张皇后便发出去了懿旨。本来按朱佑樘的意思,是觉得人家从大漠里回来,反而还要遭受朝廷的调查,未免太不近人情,不过为了平息大臣们的不满,也只能如此。因此打算设宴,安抚一番,那冒功的事儿且不论孰是孰非。至少宫里表个态就是。

    本来是觉得朱厚照去就成了,太〖冇〗子也能代表一下宫里,可是现在张皇后肯站出来撑腰,倒也正好。

    懿旨颁布出去的同时,内阁这边就已经接到了信息,此时刘吉已经回家闭门思过去了。李东阳和谢迁难得清静,二人各自拟票倒也没说什么。不过等书吏传来了消息,谢迁终于忍不住发了一句议论:“那刘吉虽然过份,可是张皇后也掺合一脚进来,似乎有点不合时宜,皇后乃国母,可是后宫也不能干预政事,柳乘风现在的事还没有定论,后宫突然要为他接风洗尘,这未免有些不妥吧。”

    李东阳其实许多话都憋在肚子里,本来也不想对人道哉,此时听了谢迁的议论,忍不住提起笔来抬眸道:“谢公以为今日朝殿上是一件小事?”

    “不过是个冒功而已,能算什么大事,就算真查出柳乘风冒功又算什么。说句不该说的话,冒功的事儿哪个没有?就是地方的官员,还不是一个个为了彰显自己的政绩。就算查出来,至多也不过是小罚而已,还能如何?”

    李东阳却是含笑着点头:“谢公,这事儿可不小,若是小,那刘吉何至于冒着君前顶撞的风险无论如何也要促成此事?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刘吉要的不是寻柳乘风冒功的证据,而是要打着这个名目,让都察院彻查此事。前些年,都察院左都御史致仕,如今新换上去的左都御史乃是成化年间的翰林学士周成。这周成从前就和刘吉关系匪浅,后来到了陛下继位,刘公入主内阁,对这周成很是不满,直接将他调去了南京都察院。而这一次刘吉起复,力保周成调职回京师,这周成对刘吉那可是死心塌地的。”

    “刘吉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先让朝廷同意彻查柳乘风,而后再授意都察院彻查,只要都察院动了手,就不只是查一个冒功了,到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查不出来?等到都察院罗织好了罪名,就是刘吉发出致命一击的时候,谢公,这刘吉是打算要破釜沉舟了。刘吉想要的,不是阻止皇上对柳乘风颁布赏赐,而是要趁机掰倒柳乘风。”

    谢迁本来也没有想到这么深远,如今听了李东阳的话,顿时愕然,不禁冷笑道:“柳乘风深得圣眷,罗织几个罪名,岂是说能掰倒就能掰倒的。”

    李东阳含笑摇头,道:“这却是未必,就如今日廷议,陛下是要商讨封赏之事,最后还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下旨彻查柳乘风?那刘吉深知陛下的脾气,也知道陛下最怕的是什么,他既然要动手,那么肯定就有让宫里屈服的办法。”

    “逼宫?”谢迁不禁深吸口气,今日在廷议中刘吉的表现,确实很有逼宫之嫌,这个家伙,真的是不知死活了,为了掰倒一个锦衣卫佥事,真的是想同归于尽。

    李东阳叹道:“可以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刘吉这一次,确实有逼宫之嫌,可是你知道,为何陛下只令他闭门思过三日?”

    谢迁道:“陛下一直想效仿先贤,最是推崇三皇五帝,常常对人说,他欲要做前唐太宗皇帝而不得,陛下的心思,无非是想后人谓之贤明而已。刘吉今日在殿中虽然出言不逊,可是陛下却不能不忍让,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刘吉是魏征,陛下却不是唐太宗皇帝。”

    李东阳颌首点头,道:“所以这刘吉心里清楚,他在君前出言不逊,未尝是什么坏事,有些时候,非但能逼迫皇上去做他想做却不能做到的事,同时还能保护他自己。他越是出言不逊,皇上就越是不能对他动手,他是没几年好活了,只要再安生这一两年,只怕也就该尘归尘土归土,到时候就算想不致仕,也非要致仕不可。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奋力一搏。整垮了柳乘风,下一个就是你我,到了那时,他也就能安享晚年了。”

    谢迁眯起眼,脸上不禁露出几分震惊之色,照这李东阳这么说,还真有这个迹象。得罪皇帝是不能长久的,刘吉明显就不想要长久,他要的,是在这一两年之内整倒所有的对手,说穿了,其实就是扶植他刘党上台,等到那时候,他功成身退,也就不怕后世的子孙被人清算,这老家伙,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李东阳又笑,道:“当然,刘吉的算盘也不是这么一个,说起来,不管怎么说,无论是你我,是柳乘风,都算是他的死敌,这仇怨虽说没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却也算是不小了,刘吉这个人睚眦必报,岂会容得下我们。”

    谢迁冷笑:“这么说,柳乘风绝不能让他刘吉整垮?就算那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是他的人,可是要一手遮天也不可能,老夫在都察院里也有几个门生故吏,待会儿就修书一封,无论如何,也要阻挠此事。”

    李东阳道:“这种事不必修书,都察院里的人自然能意会,他们知道该怎么做,老夫担心的是柳乘风。眼下最紧要的,是柳乘风到底有没有真的冒功,若是当真冒功,事情就不太好说了,借着这个冒功,有人可以大做文章,而后再添加其他的罪状,证据确凿,陛下就算不想处置,也非要处置不可。可要是没冒功,那么就算罗织再多罪名也是无妨。”

    谢迁立即显得有些郁郁不乐了,道:“这是明显的事儿,一千新军屠戮三千帐前卫,自己没有损伤分毫,可谓完胜。就算不是冒功,这里头的出入只怕也是不小,反正老夫是万万不信奏书里的所谓‘大捷,的,说出去,那也是个笑话。哎……这柳乘风出塞,本就是大功一件,偏偏还犹自觉得不足,偏偏还要给自己添上几件功劳,实在……”谢迁一边说话,一边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李东阳也就不再吭声了,这事儿他也说不好,谢迁说他不相信柳乘风的所谓‘大捷”他又何尝相信,能入内阁的,哪个都不是傻子,这种闻所未闻的战绩,也亏得那柳乘风敢去写,他就是说斩首五百,大家也能含糊过去,三千……这家伙真是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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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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