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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好丈夫txt下载     明朝好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三章:北镇府司暴乱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了。

    听说开始发赏钱,外头的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纷纷往往书吏房涌过去,如此一来,便有人相互践踏、推撞,书吏们不得不出来维护一下次序。

    而在值房里头,万通却显得有点儿紧张,他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慢悠悠的喝着茶,可是眉宇却不禁皱成了川字。

    突然间,外头传出一阵怒吼。

    似乎是有人在叫嚣什么,吵吵嚷嚷的,万通在里头只听到有人隐隐约约的说着:“怎么才一人几百钱,不是说五十两银子吗?你这叫我如何像下头的弟兄交代?啧啧……这倒是奇了,堂堂指挥使大人难道还能说话不说话,别说什么慎言,慎言……慎言个什么,老子今个儿还不信了,这指挥使大人明明说好了五十两银子,现在却是连个零头都没有,这是什么意思?”

    这人大声嚷嚷,几乎整个镇府司都听的一清二楚,外头的人原本还挂着笑脸,隐约听到他的话,一下子这脸也纷纷拉了下来。

    什么,不是五十两银子,连零头都没有,这还了得。

    整个北镇府司里头,都是乱糟糟的一团,有人破口大骂,有人还在询问到底实发多少,更有人怀疑是不是书吏房克扣了,这一下子如捅了马蜂窝一样,所有人憋红了脸。

    坐在值房里的万通,此刻还是不发一言,不过他心里想,这些人至多发一发牢骚,想必也会散了。不管怎么说,总是发了赏钱给他们,就算不感恩戴德,至少也不会闹事。

    所以虽然这一次的事儿似是被那姓柳的坑了,万通脸色不是很好看,倒是也不怕什么,毕竟这是锦衣卫,锦衣卫内部规矩森严,下头的人犯上可不是闹着玩的,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让他们闹一闹,闹过之后事情也就算了。至于如何收买人心,只怕要另想办法。

    他这么一想,倒也安然起来,可是随即,脸色又变得很难看了。因为这外头的喧闹已经渐渐有了骚乱的迹象。

    “呸,姓万的,你站出来说个清楚,实话和你说了,今个儿这银子不到手,我刘全也不想活了,左右没有了活路,今个儿倒要看看,你能将咱们怎么样。”

    “万指挥使出来,赏钱呢,说好了的五十两银子呢!”

    “姓万的出尔反尔,他是什么人,全靠着贵妃的恩泽才有今日,从前是什么德行,真当弟兄们不知道,今个儿他不出来也得出来,弟兄们,都把这值房围住了,非要讨个公道不可。

    整个北镇府司已经混乱起来,红了眼的锦衣卫一个个发疯了一样,人一多,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大家都不是吃素的,也没几个脾气好,这时候听说到手的没几两银子,一个个火冒三丈,居然胆大包天,有人大呼,便有无数人响应,当真要往这值房里闯。

    万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原以为让这些人发一点儿牢骚也就走了,想不到事情居然会如此复杂,后果会这般严重,要知道,这可是锦衣卫,自个儿可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些人都疯了吗,居然敢以下犯上。

    其实万通哪里知道,当流言流传出来的时候,便已经给了锦衣卫们一个暗示,对这些花天酒地的人来说,这恰好给了他们一个挥霍的借口,如今银钱早已挥霍一空,不只是如此,还有不少人身上背了不少的告贷,利滚利、驴打滚的债,想躲都没法儿躲的,人家敢给你锦衣卫放贷,自然能收拾你,于是对其中相当一部分人来说,今日问不来银子是死,顶撞这万通是死,倒不如索性和这万通闹一番。

    现在对所有人来说,万通下发的这几百文、几两银子赏钱,简直连屁都不是,没有五十两银子,相当多的人都要揭不开锅,没法儿交代,事情到这个地步,就不能善罢甘休了。

    如今有人奋力煽风点火,在场的锦衣卫武官又多,这一下子便如火星点燃了火药桶,大家纷纷将这值房围了,有的人索性趁乱冲入隔壁的书吏房去抢钱,法不责众,到时候反正谁也追查不出,一时之间,北镇府司乱作了一团,一大群的武官已经冲入了值房里,却是没有发现万通,这万通感觉不对,早就从后门逃了,于是大家索性大声叫骂,将这指挥使的值房一通乱砸,发泄怒火。

    国朝历经百年,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这些发怒的武官们,都如疯了一般,有的人是欠了银子没法儿还上,有的单纯是起哄,还有的是自觉的受了欺骗,倒是也有一些冷静的,悄悄退到一边去,各种咒骂的声音很是难听,这万通的祖宗十八代,早就被人骂了个遍。

    至于那万通,则是带着一群自个儿从辽东来的心腹逃到了后院的一处厢房,吓得面如土色,他虽然经历过世面,可是面对这样发疯的人群,还是胆战心惊,叫人将这厢房堵住之后,紧接着便是无数人踹门的声音,外头各种声音大嚷:“万通,你这***的,出来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他不出来,咱们今个儿就守在这里,什么指挥使,言而无信,害得咱们兄弟到这个地步。”

    “今日不问个清楚决不罢休,将这门儿砸开。”

    丘八们上了火,什么事都敢做,更不必说这些平时里就跋扈惯了的锦衣卫,反正大家人多,人一多胆子便大,有人怂恿什么事都做得出。

    里头的万通,听到外头的撞门声,见那房门哐当抖动,他的几个心腹不得不用身子死死的顶住门,万通的脸色已经比死人还难看了,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只是因为一个谣言,就闹到这个地多,到现在他还没回过味来,只觉得自个儿就像是做梦一样,像他这般的人,一直高高在上,就算最落魄的时候,也不曾和那些中下层的武官一般为钱如何如何,自然不能理解,这些人居然冒着杀头的危险,竟是敢打到他指挥使的头上。

    混乱开始加剧了,北镇府司一乱,附近的百姓自然是唯恐避之不及,全部跑了个干净,可是附近的校尉见状,却多按着刀涌过来,过来一看便傻了眼,在北镇府司捣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个儿的那些上司,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也有一些,听闻赏钱不过是几百文,顿时连站都站不稳了,校尉的日子过的比武官要差的远了,原以为真有五十两银子的赏钱,这几日出手也大方了不少,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竟只有几百文钱,连上司都敢捣乱,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一场巨大的混乱已经在京师酝酿并且爆发开来,京卫衙门、顺天府那边已经震动,东厂那边也早已得了消息,惊闻这消息,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锦衣卫暴乱……

    这种事当真是闻所未闻,只听说过刁民造反,也听说过商贾与江洋大盗为伍,和尚、尼姑密谋的也有,可是这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暴乱个什么?

    一开始,所有都是不信,可是等到这事儿闹开了,整个京师才开始慌了手脚起来。

    内阁这边,李东阳和谢迁、刘吉三人此刻坐在值房里,听着顺天府那边的奏报,李东阳双眉皱起,先是看了刘吉一眼,刘吉却是不吭一声,却是将目光落回李东阳身上。

    这意思很明白,他不会插手。

    李东阳冷冷一笑,淡淡的道:“这么大的事,当真是骇人听闻,这事儿必须尽快弹压下去,如若不然,只怕事情只会恶化,诸位怎么看?”

    谢迁道:“可是怎么弹压?顺天府衙门人手不够,京卫和东厂那边,若是没有宫里的旨意肯定也不能随意调动,可是真要到宫里有了反应,只怕已经迟了。”

    李东阳冷冷道:“却也未必。”

    谢迁忍不住惊讶的看了李东阳一眼,道:“李公何出此言?”

    李东阳淡淡的道:“锦衣卫那边,还有人可以弹压住。”

    谢迁深望了李东阳一眼,道:“大人莫不是说?”

    “就是他,闹事的人里头,既没有南镇府司的人,也没有聚宝商行千户所的人,眼下要平息事态,只能去寻那柳乘风和温正,让他们立即点齐人马,速去北镇府司先把事态控制住,等到宫里那边拿了主意,再让京卫来接手。来人,拿笔墨来,老夫这就下条子。”

    至始至终,刘吉都没有说一句话,事实上,一直到现在他都抱着看好戏的姿态隔岸观火,现在自然也不是他出头的时候,这李东阳要让柳乘风去帮忙,和他刘吉也没有半分的关系。

第五百二十四章:弹压

    京师已经乱套了。

    几乎所有的衙门都在讨论这件事,那位新指挥使刚刚上任还没几天,锦衣卫里头就发生了暴乱,真是教人大开了眼界,在长街、巷子里,一队队的差役、锦衣卫都往内东城涌过去,时不时会有快马飞驰而过,那哒哒的马蹄声,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息。

    此时刚刚开春,天色却已经不早了,晨雾散去,天色渐渐光亮,越是靠近北镇府司,越是能感受到气氛的紧张。

    不过在迎春坊的佥事府里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这京师里发生的事儿都和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佥事府里的人正常的进出,偶尔,也会有几个书吏快步到值房来,不过打了个转也就出去了。

    而此时的李东栋,则是从书吏房里笑吟吟的走入值房,值房挑着灯,不过这灯火微弱,早被晨光给笼罩了,李东栋看到坐在椅上打盹的柳乘风,自顾自的落座,才道:“大人昨夜没睡好吗?怎的这般没有精神。”

    柳乘风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才慢悠悠的动了动眼仁,打了个哈欠,道:“有消息了?”

    “自然是有消息,北镇府司果然闹起来了,上千人把北镇府司围了,到处打砸,据说连那万通此刻也被围住,现在还是生死未卜。”

    柳乘风精神一振,道:“这也是他活该,欺到我的头上,还真把别人当傻子,如今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看他怎么收场。”

    李东栋含笑道:“依学生看,现在京师里头准备要弹压了,不过亲军和东厂没有宫中的旨意不得轻易调动,依着学生看,想必到时候内阁肯定会下条子去顺天府和大人这边来,大人,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柳乘风喝了口茶。睡意已经完全清醒了,他手撑着桌面,变得清醒起来,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冷意,他的语速并不快,一字一句的道:“万通做这个指挥使,想要紧紧抓住锦衣卫的大权,就非要和我们反目不可。既然是我们的敌人,那么自然不能和他客气。他做初一,我做十五,今日就让他看看,这人心该是怎么收买的,凭他那点三脚猫功夫。也配来收买人心?李先生,你待会儿速速点齐人马,暂时先不要动,不过要事先做好准备,等内阁那边来了消息再说。”

    李东栋不由道:“作壁上观难道不好?”

    柳乘风瞥了李东栋一眼,道:“作壁上观固然也不坏,可是我要的不是看那万通的好戏,而是要让全卫所知道,在这锦衣卫里头。谁才是正主!”

    柳乘风今日一收往日的慵懒,脸色很是严肃,双目微微阖起,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可是在那眼眸中掠过的却是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味道。

    过了半柱香功夫,果然内阁那边下了条子来,让柳乘风速速带人前去北镇府司稳住事态。

    收了条子,柳乘风没有任何扭捏,立即升帐。点齐人马。上千校尉和帮闲早已候命多时,随即在柳乘风的带领下。往北镇府司出发。

    今个儿实在是热闹无比,北镇府司那边,人群已经陷入暴怒,根本就弹压不住,这其中也多亏了不少告贷了的武官和校尉,借了驴打滚的债若是不能还清,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那些放债的闲汉可都不是好惹的,哪个背后没有几尊大佛,一旦还不上,这一辈子都别想安生,现在五十两影子化成了泡影,这些人自是最大的受害者,在他们看来,若不是这万通,自个儿又怎么可能如此不计后果,闹到这个地步,就是万通坑了他们。

    人一旦产生了绝望的心理,失去了理智之后,自然什么事儿都做得出。

    北镇府司已是一片狼藉,可是那愤怒的嚣叫却是不绝于耳。

    躲入厢房中的万通此刻脸色苍白,紧张万分,今个儿他这指挥使的名声算是扫地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别的,就怕这些人破门而入,真的闹出什么事来。

    其实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已经为数不少了,一些胆子不大的校尉将这儿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指指点点,很是兴奋。

    而在此时,终于有一队人马来了,外围的校尉们一看,见对方也是飞鱼服,知道来的是自家兄弟,原本也不在意,可是前头先是几个骑士飞马过来,大呼一声:“所有人全部让开,柳佥事到了。”柳佥事的大名,大家却是知晓的,立即有人让出一条通道来,随即柳乘风飞马而来,马蹄哒哒作响,冲入这扎堆的人群之中,柳乘风勒了缰绳驻马,目光在乌压压的人群逡巡了一圈,冷冷一笑,道:“都站在这里看什么,是谁在这里闹事,叫个人来说话。”

    他一声大呼,立即有个没有参与暴乱的千户飞快过来,道:“大人,卑下在。”

    柳乘风手持着马鞭,骄傲的道:“约束你的人,把这北镇府司围了,传令下去,任何人再敢作乱,立即拿下治罪。”

    他一面说,一面抽出腰间的长剑,大喝一声:“所有人听令,进里头去拿人!”

    身后的校尉、帮闲齐声大喝,刀剑纷纷拔出,如一股洪峰一般,越过柳乘风的座马,潮水一般冲入镇府司里头去。

    紧接着,温正也带着数百南镇府司的校尉过来,其实作乱的人不过是撒气而已,一见到温佥事和柳佥事带着人到了,又见这些南镇府司校尉服色的人与一干带刀校尉冲进来,也霎时冷静下来,有南镇府司的校尉在里头大吼:“全部靠墙站着,再敢动手的,都以乱党处置,都不要命了吗,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乱糟糟的局面一下子就控制了起来,而这时候,柳乘风与温正已经打马进来,一路上,看到这些余怒未消的武官和校尉,柳乘风没有吭声,只是问:“指挥使大人在哪里?”

    有人道:“大人,在后院厢房。”

    柳乘风带着一队校尉,到了后院这边,这边的人头就更攒动了,许多人尴尬的站在一边,柳乘风下了马,到了厢房门口,努努嘴,朝左右的人道:“人在里头?”

    边上站着的是那个姓曾的百户,这位曾百户如今已经欠了三十多两银子的赌债,若是延期不还,过不了几天就是四十、五十两,这般下去这日子是真的不必活了,所以这曾百户当时听了只发几两、几百文钱,整个人如五雷轰顶,他的愤怒可想而知,此时平静下来,又觉得有些后怕,敬畏的看了柳乘风一眼,双手作揖,道:“大人,指挥使在里头。”

    柳乘风颌首点了点头,随即拍了拍门,叫了一声:“开门,我是柳乘风!”

    里头的护卫们此时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一见外头的混乱偃旗息鼓,便纷纷看向万通,想看看这万通怎么说。

    万通脸色苍白的眯着眼,朝边上的亲信努努嘴,众人才拉开门栓子,将门儿打开。

    外头的柳乘风推门进来,其余的人都留在门洞这边,柳乘风进来之后,打量了万通一眼,随即微微笑道:“万大人没有事吧。”

    此时此刻的万通,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堂堂指挥使,混到这个结局,真不知是该哭好还是该笑好,可是这个时候,他心里自然明白,这柳乘风来这里未必安什么好心,自个儿无论如何,都得摆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他脸上显得很冷漠,淡淡的道:“哦?是柳佥事,柳佥事,你现在也看到了,卫所之中居然有人作乱造反,以下犯上,你既然来了便好,把他们全部拿下。”

    柳乘风不禁笑了。

    其实万通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这厢房外头的那些个如曾百户这样的人,早已一个个提心吊胆起来,都是齐刷刷的看着柳乘风。

    “是吗?”柳乘风的腰身一挺,按住了腰间的剑柄,继续道:“指挥使大人说有人以下犯上?难道这外头数千人都是以下犯上?一人作乱,我还可以认为是此人心有所图,可是数百人数千人一道儿作乱,大人却说这些人个个都以下犯上,那么下官倒是想问问,为什么牟指挥使在的时候无人作乱,无人犯上?”

    柳乘风一句话,将这万通问的一时哑口无言,他分明感觉到,柳乘风看向他的眼神带着**裸的轻蔑,这种露骨的轻视,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哼,柳乘风,你可莫要忘了,你是佥事,老夫是你的上官,老夫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现在这些话,莫非是要抗命不尊?”

    柳乘风此时不禁朝万通摇了摇头,心里不禁想:“原以为这个家伙还知道悔改,知道能安份一些,只是不曾想到,到了现在居然还敢鸭子嘴硬。”

第五百二十五章:我的时代我做主

    万通冷冷地盯着柳乘风,他渐渐地定下了心神!不管怎么说,只要局面能稳住,他还是锦衣卫指挥使,柳乘风便是再如何那也只是个金事,身为金事不听指挥使的号令,这便是抗命不尊。

    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万通在一阵慌乱之后慢慢地理清了眼下的情况,现在所有愤怒的武官、校尉都已经冷静下来,再过一会儿,想必亲军衙门和东厂那边也会来了,所以此时的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的危险。

    而现在北镇府司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这指挥使若是想树立威信,就必须严惩一部分闹事的人,只有这样才能让下头的人知道敬畏,知晓他的厉害。

    万通看着柳乘风,这个指挥使金事同时也是冷冷地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随即错开,可是双方却都怀着各自的心思,又同时在揣摩对方的心思。

    万通莞尔一笑,故作镇定地朝柳乘风瞥了一眼,随即道:“怎么,柳金事不听本指挥使的号令?老夫原本见这卫所中的上下人等手头紧巴巴的,因此拿了些赏钱出来想分发下去,谁知道在这卫所之中竟有人心怀鬼胎,散布谣言,怂恿大家闹事,这样的人和反贼已经没无异了,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怎么,柳金事还要包庇他们吗?”

    一句话便把责任推到了柳乘风的头上:而柳乘风则是轻蔑地看了万通一眼,淡淡地道:“大人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北镇府司里到处都是乱党一样,在下官眼里,卫所上下的人都是自家兄弟,大人一定要说他们是乱党、是反贼,那大人就当柳某人也是乱党反贼好了。”

    柳乘风的—番话让门外的武官们不禁松了口气,至少柳乘风是不打算来追究了。

    万通冷笑:“柳乘风你想抗命吗7”

    他一声大喝,声若雷霆,也颇有几分威势,此时只有在气势上压倒这柳乘风才能占据主动。

    而就在他大喝的时候,柳乘风却突然动了,他原本坐在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杯茶盏,手指在这羊脂般的瓷器上来回摩挲突然间,将这茶盏高高扬起,狠狠地往万通的头上猛砸过去。

    砰……

    一声咚响,万通整个人发出惨呼,捂着头蹲下了身子去。

    他年纪老迈,一向养尊处优,便走到了辽东也从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此时被茶盏一砸那茶盏破碎开来,将他的额头砸出一个深红的血印,巨大的疼痛让他整个人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差点儿瘫在了地上。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惊讶地看着行乘风。

    而柳乘风已经霍然而起冷冷地看着蹲地的万通,眼中没有怜悯,只有浓烈的杀意,按着腰间长剑的手掌早已捂得发烫,若是眼睛如刀,那万通早已碎尸万段,那略布了血丝的眼眸里瞳孔微微收缩,随即,柳乘风一字一句地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做了这指挥使就可以一言九鼎?你还当现在是成化朝是先帝在的时候,可以任你呼风唤雨?”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从愤怒转化为了浓重的蔑视,薄唇轻抿,随即道:“今个儿我便是要告诉你,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弘治朝,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柳乘风说话的时候万通疼得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而在这厢房里的几个亲信却仍是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来,更别说让他们冲上来制止柳乘风了。

    柳乘风按着剑,一步步地走近万通随即也蹲在地上,此时他和万通不过相隔一寸的距离万通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愤恨地瞪着柳乘风,一滴鲜血自额头处滑落下来,沾住了他的睫毛。

    柳乘风的脸上却带着笑容,一种得意洋洋的笑,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心平气和的口吻慢吞吞地道:“万指挥使,你已经老了,这个时代,现在这个时代,是我的时代。你要记清楚这一点,若是错了,可是会死人的。

    你记住了吗?”

    他的声音委婉动听,就像是与老友促膝长谈,可是剧痛下的万通却不由滋滋地吸着凉气,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他看到了杀气,更看到了一种勃勃的野心,这样的一个少年不但城府极深,更潜伏着一股强烈的**。

    这是贪婪……种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宛如熊熊烈火浮现在柳乘风的眼里,在他的脸上掠过。

    万通难以置信地看了柳乘风一眼,此时竟是一时不敢做声,莲哪瞪视柳乘风的目光也不由撇开了一些。

    柳乘风说完这番话,莞尔一笑,恢复了那宛若温玉的君子形象,轻轻地拍了拍万通的肩,居然很是慈和地道:“好好养伤吧。”随即站起来,旁若无人般地要走出厢房去。

    这时候,万通的爪牙亲信们总算反应过来了,自家的主子被一个下官打了,这还了得?至少也得装点儿样子,于是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堵住了柳乘风的去路。

    柳乘风停住了脚步,几乎是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这几个魁梧的壮汉,慢悠悠地道:“怎么?你们要挡本官的去路?”

    他这句话很有威慑力,几个明明比柳乘风要魁梧多的汉子竟是眼眸闪烁,不敢去与柳乘风对视。

    柳乘风又淡淡地道:“立即滚开,否则让你们碎尸万段!”

    若是方才,这几人或许还会怀疑,可是现在柳乘风这一句碎尸万段出来,居然是完全相信,几人面面相觑,随即便有人率先退到一边,其余人自然纷纷学样。

    柳乘风昂首阔步地从厢房里出来,而在这厢房外头已被无数的锦衣卫围满了,这些人里不少人是心惊胆战的,生怕朝廷会追究。而有的脸上仍然有着余怒,比如那曾百户,此时心头已是万念俱焚,不管怎么说,就算朝廷不加罪下来,对他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欠下赌坊的那一笔银子若是今个儿不还,继续拖延下去,欠下的债便会越滚越多,等到了那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别看他是锦衣卫百户,可是那些人若是要收拾自个儿,足够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个儿赏钱要不回去,这辈子算是完了。

    如曾百户这样的人在锦衣卫里头比比皆是,这些人平时都很清闲,再加上有同僚怂恿,多少都沾了这些东西,听说指挥使大人会发下五十两银子,自然觉得没有了后顾之忧,便将手里的钱都放到赌桌上去,十赌九输,待输了眼睛便去告贷,这一次次下来,相当多的人已是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原本大家还指望着万通的赏金把这亏空填满,可是谁知却是一场骗局。

    他们之所以撕声揭庇地闹事,除了是自觉得自个儿被上了万通的当,更觉得万通拿这么点儿银子来打发自己甚至有羞辱自己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大家的心里都产生了绝望的心理。

    拿不到这五十两银子就前途尽丧、深陷泥浆,既然如此,那索性就闹一闹,至于后果,他们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

    若是此前,没有这五十两银子的谣言,万通将烟花胡同百户所的花红平等分下去,大家自然会对他感恩戴德。可是人心便是当这谣言传出,所有人都深信万通的打赏有五十两银子之多时,万通再发出这么点儿赏钱来,自然就招致所有人的不满。

    这道理其实和升米恩斗米仇差不多,便是万通又岂会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会到这个地步?

    柳乘风走出厢房,逡巡了所有人一眼,看到那些武官和校尉脸上的沮丧,心里却是忍不住想笑,锦衣卫这些人是什么德行,他岂会不知道?一旦知道有了银子发,九成的人就都跑去花天酒地了,而现在银子没看到,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当然,詹事府那边已经有耳目调查过,其中花销最大的一项还是在赌上,京师里十几家大赌坊这几日都是高朋满座,有不少是锦衣卫里的人,这些人仗着有五十两银子下发,一个个豪情万丈,至少柳乘风那边打听到的消息在京师各卫所里头就有超过三千多个锦衣卫曾向赌坊借贷,所借贷的金额超过了二十多万两白银,这个数目几乎超过了京师锦衣卫的一半左右,可谓触目惊心。

    现在这些人问不到钱,那这些欠款就会滚雪球一般的越来越大,直到他们一辈子也承受不起时便是他们倒霉的时候。

    人的心理有时候很奇妙,一个极为节俭的人,当他们捡到了银子时也会舍得挥霍,更不必说这些本来就挥霍惯了的锦衣卫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立威

    “千户及以上的官员,全部到大堂来,本佥事有事儿要和大家商量。~~

    柳乘风不是指挥使,所以用词还算谨慎,只是用了商量两个字。

    不过他的话,此刻比什么都管用,那指挥使已经威风扫地,早已犯了众怒,而众人‘作luàn’,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许多人的生死都掌握在柳乘风手里。

    于是千户们纷纷出来,都到了大堂这边,喧嚣过后大家倒是老实,一个个铁青着脸,却都是抿着嘴不吭声。

    柳乘风大剌剌的踱步进来,根本不看他们的脸sè,可是所有人的目光却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此时此刻,众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不管从前怎么样,可是现在的柳乘风威势十足,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这个时候反而让人生出了更多的敬畏之心,人心就是如此,有时候你可以和别人开玩笑,可是在特殊的场合,当你冷漠着脸,眼高于顶,不但不会让人反感,反而让人敬畏。

    柳乘风大剌剌的坐在了指挥使的位置上,不过他落座之后,无人提出质疑。

    紧接着就是沉默,柳乘风慢悠悠的拿起一份案牍上摆放的文书,随意看了看,其实坐在这北镇府司的正堂,柳乘风感觉颇为不错,坐在这里,两侧都是屏息不动的人,所有的人都带着敬畏,他不说话,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不敢发言。

    这种感觉,和佥事府实在不能相比。多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威仪。仿佛所有人都踩在自己的脚下,所有人都在渴望得到自己的肯定,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备受着关注,人人揣摩、猜测。

    柳乘风微微一笑,这笑容又带着几分难以揣测,事实上,柳乘风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竟会成为这样的人,从前的时候,他摆字摊。只想着hún个温饱。勉力的挣扎着活下去,此后他成了锦衣校尉,他无非是希望安身立命,养家糊口。

    可是现在呢,现在自己是什么人。这个答案,连柳乘风自己都不清楚了,尝到了权利的甜头,知晓了权利的好处,他一直在向上攀爬,而此时,当他回过头来,居然发现在他的脚下,已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要嘛俯瞰天下,享受这一览众山小的权利巅峰,要嘛就是自这悬崖摔落,粉身碎骨。

    柳乘风没有选择,他要做的就是绝不容许自己粉身碎骨。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随即打量着两侧的人。

    舒服的靠在椅上。他当然清楚,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他发号司令,也都在揣摩他的心意。

    手搭载案牍上,柳乘风慢吞吞的道:“今rì的事就此作罢,往后谁也不可再提,若是宫中问起,本官自会为你们求情,但是只此一次,下次若是再敢没有规矩,到时抄家灭族也是你们咎由自取。”

    众人听了柳乘风的话,知道这是既往不咎,若换做是其他的佥事,大家可能不相信他的承诺。可是柳乘风此刻说既往不咎,却让所有人都深信这件事已经结束。

    柳乘风扫视了众人一眼,脸上浮出一抹难以琢磨的笑容:“本官叫你们来,却不是为了说这件事,过了两rì,就是皇后寿辰,宫里已有了口谕,锦衣卫这边也要提前做好布置,到时不得有丝毫的闪失,可是现在指挥使大人身体有恙,既然万指挥使不能亲自部署,而陛下的口谕是发给万指挥使和本官的,那么这事儿,只能让本官来全权做主了。”

    柳乘风抚着案牍,正sè道:“所以从今rì起,京师里无论是内城、是外城的卫所,所有人都不得告假,暂归本官节制!”

    众人听了,其实哪里有什么心情还去布置什么安全事宜,不少人心里luàn如麻,可是柳乘风说锦衣卫暂时由他节制,谁也不敢吭声,仿佛本该就是柳乘风节制大家一样。

    柳乘风冷冷一笑,目光变得锋利起来,语气冰冷的道:“这京师里头,未必还有什么luàn党的余孽,可是话又说回来,luàn党不会自己跳出来,皇后娘娘的寿辰也就在这几rì功夫,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所以从现在起,京师里头的那些藏污纳垢之地都要好好的清理整顿,各千户所都要chōu调出jīng悍的人手出来,将那些luàn七八糟的地方通通捣毁。”

    柳乘风话音刚落,便从袖子里拿出几份单子出来,拍在案牍上,都分发了下去。

    众人分别传递着这些单子看,其实单子里的东西也很普通,无非是柳乘风拟定的一个名单而已,这名单里,都是要捣毁的‘藏污纳垢’之地,可是认真细看下去,所有的千户们都震惊了。

    鹏泰赌坊……招宝赌坊……完胜钱庄……吴记赌坊……

    名单中所列的所谓赌坊和钱庄,其实大家都知道,在京师里,它们可谓赫赫有名,只不过……

    只不过谁都知道,这种生意能在京师里办下去,哪家没有点儿后台,否则这生意早就不长久了,要扫dàng他们,谈何容易,若是能扫dàng,锦衣卫早就动手了,正是因为知道他们背景身后,所以才不敢动弹,甚至这些赌坊根本就不畏惧锦衣卫,寻常的千户也奈何不了他们。

    可是……

    不少人心里不由砰砰的跳动起来,若是扫dàng了这些赌坊,那么在这些赌坊里欠下的债岂不是……

    这个念头冒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lù出了喜sè。在场之人也有不少欠下一屁股债的,那些钱庄、赌坊里的字据还在,只要将这赌坊和钱庄捣毁,这欠下的帐岂不是……

    现在几乎所有人的表情既有些不安,又有些jī动起来,其中一个千户忍不住道:“大人,这些赌坊和钱庄可不是轻易能招惹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柳乘风脸上带笑,笑容中夹杂着轻蔑,一下子将这千户的话打断,他冷冷道:“招惹不招惹,不是你们的事,皇后寿辰是天大的事,不容有半分马虎,无论招惹的是谁,这事儿也由本官担着,现在本官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内,各千户所要挑选出jīng锐的骨干到这里集结,待会儿就随本官部署,若是有人敢泄漏机密,或是耽误了大事,本官定杀不饶!”

    他这么大喝一声,几乎所有人打起了jīng神,齐声道:“遵命!”

    众人散开,可是脸上却都带着兴奋,柳乘风这一道命令,可谓是大快人心,若是真能捣毁了这些赌场,那么五十两的赏银要不要又有什么干系。

    其实不少人已经猜测出了点儿什么,柳佥事此时突然拿这些赌坊开刀,只怕也是知道了弟兄们的难处,为了诸位弟兄们的生计,而不惜去大肆得罪这些赌坊、钱庄背后之人,实在让人忍不住心存感jī。

    只半个时辰不到,各卫所的jīng锐便都已经在这儿集结了,足足上千人之多,乌压压的一大片,这些人开始并不知道要做什么,等到集结之后,任务才下发了出去,于是乎,几乎所有人都不禁长松了口气。

    而只有柳乘风才知道,今rì之后,自己的威信将在整个锦衣卫里树立起来,锦衣卫之中,大家只会知道有个柳佥事,而没有那个所谓的万通。

    只不过……他心里当然清楚,那些赌坊和钱庄,绝不是轻易能惹的,今rì他何尝又不是进行一场豪赌,若是输了,自是焦头烂额,可是一旦赢了,锦衣卫之内,柳佥事将成为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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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鹏泰赌坊。

    这儿依旧热闹,因为这里靠着迎chūn坊近,再加上几乎没有任何差役、校尉来找麻烦,赢了钱的赌客也不必担心被人勒索,因此附近的赌徒都愿意来这里每rì耍上一耍。

    这鹏泰赌坊的东家一直都很神~~-更秘,可是针对这东家的流言却是不少,敢招惹到鹏泰赌坊的人那更是凤máo麟角了,据说在一年前,京师里有个侯府的子弟来这儿玩耍,因为输了钱,竟是发起疯来,带着人要将这赌坊砸个稀巴烂,谁知这鹏泰赌坊非但完好无损,那侯爷却被人揍了一顿,原以为这事儿不会善罢甘休,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侯府那边居然派了管事来赔礼,不但如此,还奉上了一大笔银子息事宁人。

    自从那一次之后,全京师哪个不知道鹏泰赌坊的厉害,官府那边,更是再没有人来找过麻烦,甚至有些时候,若是顺天府追缉凶徒,这凶徒若是跑进了鹏泰赌坊,差役们也不敢随意进去搜索,只能在这mén脸外头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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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两天把自己的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梳理下关系,算是为接下来的爆发做准备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卫所龙虎斗

    鹏泰赌坊这种地方自然少不得藏污纳垢,不过只要在鹏泰赌坊,几乎所有人都是各司其职,倒也从来没有闹出什么luà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

    靠着赌坊,高高地飘起了酒蟠旗子,这家客栈其实也是鹏泰赌坊东家的生意,一些赌客挣了钱也会来这里huā销。

    客栈里头,伙计们各自在张罗待客,可是在这客栈顶层的一处厢房外头传出急促的敲mén声。

    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贵客,身份高贵,而在这清雅阁里头常住的却是赌坊和客栈的大掌柜王迈。王迈在京师极少抛头lù面,以至于不少赌坊的伙计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可是要说起他,却免不了要提起新任的工部尚书王芬了。

    造作局一案之后,工部尚书自尽,此后,这位王芬接任,王芬之所以能接任也和当时的朝局有莫大的关系,因为当时工部从炙手可~~-更热的部堂因为造作局的牵连,一下子变得有点儿灰头土脸,而王芬以巡抚兼左副都御使的身份接任尚书,他到了京师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厘清造作局,快刀斩luàn麻之下倒也很快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不过这位王芬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他既不是刘吉党也不是刘健党,他是浙江人,凭的全是同乡的支持,也正是因为他的中立反倒让宫里对他颇为信重。

    王迈乃是王芬最亲信的家人,而这赌坊还有这客栈其实就是王芬的产业。别看大明朝的官儿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批判商贾。可是大多数都有自己的产业,不过一般的情况之下这些生意以王芬的清贵自然不会随意chā手,都是让家里头的亲信为他看管,这赌坊自然而然就在王迈的名义之下了。

    敲mén的声音很急促,让里头刚刚歇下的王迈很是不悦,王迈年纪大了,赌坊和客栈的生意。他只是从旁过问,其他的事都jiāo给自己的几个本家看管,清早起来看过账目。随即再睡个回笼觉,到了正午方起来。

    “掌柜……掌柜……出事了……”外头的声音不依不饶,声音有点颤抖。

    王迈只得趿鞋起来。事实上他并没有因为外头那敲mén的人而感到惊讶,这是大明朝,还是在天子脚下,自己的老爷是工部尚书,只要他老人家在还能出什么事?

    他吹胡子瞪着眼开了mén,外头的人自然认得,是赌坊里的一个本家,这人一见他,立即苦着脸,道:“掌柜。出大事了,锦衣卫那边得了消息,说是要什么查luàn党,还说什么皇后娘娘寿辰,已经有人朝咱们这边奔过来了。掌柜的,咱们是不是先歇了业再说。”

    “查luàn党!皇后娘娘的寿辰……”

    这两顶高帽子可是不小了,哪一条都足够锦衣卫们折腾一阵子的,可是王迈却是冷冷一笑,不以为然地道:“不必理会,这些人多半是想讹诈些银子罢了。可是敲竹杠敲到咱们鹏泰赌坊来,啧啧,还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事实上,王迈大致已经清楚怎么回事了,前几rì,许多锦衣卫在赌坊里输了银子,告贷的更是不少,单他现在知道的,各种借据就有数万两之多,涉及到了数百人之多,据说除了这鹏泰赌坊,其他赌坊也多是如此,可别小看了这些借据,虽然只有数万,可若是利滚利下去,却不知可以盘剥和控制住多少人。

    王迈当然也清楚,这是一笔何等大的财富。

    只是想不到这些锦衣卫居然想赖账,借着皇后寿宴的名义打上了mén来。

    王迈不由发出森然冷笑,嘴角带着几分不屑,随即道:“什么都不必理会,赌坊那边,你去看着,我去老爷那儿一趟。”

    说罢,王迈在里屋换了一身衣衫,随即出了mén,他素来低调,所以只是乘着一辆古朴的马车,一路到了王芬的府上,和mén房通报一声之后便走了进去,到了小厅外头稍候了一会儿,便听到里头咳嗽的声音,一道威严的声音传出来:“是王迈?进来说话吧。”

    王迈点点头,快步进去,纳头便拜道:“小人见过老爷。”

    王芬五旬上下,肤sè保养得极好,从前任四川巡抚的时候,因为曾剿过贼,所以颇有几分英武之气,他坐在椅上眯着眼,打量了王迈一眼,以他的阅历,一看王迈的脸sè便知道赌坊那边出事了。

    不过赌坊出事倒是让王芬有些意外,他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督抚的经历使他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气度,一见王迈这个样子,心里便有些不喜,不管怎么说,这王迈是王家出去的,可是喜怒都写在脸上,实在是有点儿欠缺了火候。

    他抚着书案,一副疲倦的样子,也幸好他今rì不必去值堂,自从到工部上任之后才知道这尚书比巡抚要累得多,虽然事情未必有巡抚繁杂,可是装模作样的事儿却是多得出奇,这几个月下来,实在是疲惫不堪,今rì本想好好歇一歇,谁知又碰到这么档子的事。

    “你不在那儿呆着,到这里来做什么?老夫不是说了吗?若是无事不要来这儿。”

    后头的一句话,王芬没有说,他老人家要避避嫌。毕竟王芬在士林之中也算是领袖人物之一,自然要避嫌,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对清誉不免有些影响。

    王迈老脸一红,道:“老爷,实在是出了事才来禀告老爷,锦衣卫那边奔着咱们赌坊来了。”

    随即,王迈开始絮絮叨叨地述说起来,将锦衣卫在赌坊里赌钱到现在的事如抖豆子一般倒了出来,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王芬,见王芬脸sè如常,心里反而更加有些紧张,老爷的xìng子,他是知道的,越是不动声sè,说不准就越是动了真火。

    王迈一直没有吭声,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掠过了一丝狐疑。

    锦衣卫动赌坊?动赌坊对他们有好处,他早就知道锦衣卫内部近来很是不平静,双方正在龙虎相争,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据说现在北镇府司那边都闹翻天来了,可是谁曾想到锦衣卫此刻居然有了动作。

    动手的人是谁?是万通?万通此人刚刚坐上这锦衣卫指挥使的jiāo椅,怎么可能突然有如此大的动作?更不必说他的身份敏感,做这种事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可是那个柳乘风呢?是了,或许就是柳乘风,柳乘风这个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且行为乖张,胆子也是极大。

    只是……王迈更疑huò了。

    柳乘风与万通打生打死,这事儿别人不知道,可是王芬却是知道

    这么做对他柳乘风就有好处吗?

    稍一琢磨,王芬便有了点儿端倪,问题的关键是那些锦衣卫欠账的事儿上,利用锦衣卫欠账的恐惧心理直接将这赌坊抄了,确实是一个最能拉拢人心的办法,那些欠账的锦衣卫本就处在惶恐不安之中,而此时若是柳乘风带着这些人抄了赌坊,不但大家的欠账可以抹平,而且在无形之中也在锦衣卫之中立下了威严。

    施恩的同时又树立了威信,这么做确实是在最短时间内提升他柳乘风在锦衣卫内部地位的最快办法,从此之后,谁会不感jī他,又有谁不会对他心生敬畏?单靠一顶乌纱帽来服众或许有些效用,可是想让下头的人对你死心塌地为你效犬马之劳,却是痴心妄想。

    “柳乘风这个人……所图还真是不小哪,年轻轻的做了指挥使佥事尚还不觉得满足……”

    王迈居然没有生气,反而是自言自语了一番,随即莞尔一笑,脸上lù出了几分笑意,他淡淡地问:“赌坊那边,你不必管了,他们要抄就抄了吧。”

    “啊……”王迈不由发出一声惊呼,期期艾艾地道:“老爷……”

    王芬摇摇头道:“老夫自有主张,听老夫的话,若是锦衣卫来查,不必去理会什么,老老实实听他们的吩咐就是,反正抄的也不是咱们一家,你去拿笔墨来,老夫要写一张条子,若是有锦衣卫来了,你直接jiāo给他们,就说是给柳佥事的,请他过目。”

    王迈无奈,只得一头雾水地去取了笔墨,王芬写了一份手书,随即送到王迈的手上,正sè道:“你的那个赌坊最大的竞争对手便是隔壁的房记赌坊是不是?郑州侯的生意做得倒是不小,此人xìng子火爆,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今rì只怕有他的好看了,你若是喜欢,就去郑州侯的赌坊瞧热闹去吧,是了,今rì夜里,或许柳乘风会来府上拜谒,来人,去府库中找一找,看看老夫从四川带来的峨眉山茶还有没有剩下,王迈,你下去吧。”

    王芬挥挥手,竟是没有一点儿动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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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送到,明天恢复正常更新,最近是实在卡住了,现在正在调整,现在感觉好多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各显神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北镇抚司那边出了事,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所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谁知锦衣卫突然又有了动作。

    此时正是正午,暖暖的阳光挥洒而下,可是在京师各处街巷,却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校尉,大量的校尉开始集结,拥堵住了不少的街巷,不过各处的钱庄和赌坊其实仍旧照样营生,虽然也有不少人事先已经收到了消息,不过大家对着消息都是嗤之以鼻,若只是因为锦衣卫闹一闹,便关门大吉,往后这生意还要不要做?

    尤其是这种生意,是最不能退缩的,若是没有底气,那这生意根本就没有做的必要了。

    其实双方在卯足了劲头,表面上照旧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照旧,可是在暗地里,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打着各种的小算盘。

    顺天府这边,差役们进进出出,将最时新的消息禀报上去,顺天府这边,对这事儿格外的关注,几乎一举一动,都落在顺天府的眼皮子底下,只不过顺天府府尹却表现出了出奇的沉默,虽然他一副急欲干涉的样子,兴致勃勃的给内阁递了条子,一副只要内阁一声令下,顺天府便立即干预的意思,其实这府尹心里头清楚,时间来不及了,自个儿故意向上请示,其实就是拖延时间,反正这种事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无论是赌坊、钱庄,还是锦衣卫的那个柳乘风,都不是他能惹得人。

    双方都不太好对付,所以他现在在拖,借故等内阁消息,其实等到内阁来了消息,他再集结人手,一两个时辰之后,黄花菜都凉了。过去给人收尸还差不多,制止人家胡闹……这是吃饱了撑了。

    所以别看这顺天府一阵紧张,其实暗地里头。却是一副漫不经心,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悠闲姿态。

    东厂的人也已经出没了,这些番子们远远的在观望。倒也没有干涉,事实上清早的时候,那萧敬就感觉不太对劲,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至于这锦衣卫里的权斗,他根本没有太多干涉的,万通这个人别人不知道,可是他身在深宫,却知晓此人早成了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帮柳乘风。他心有不甘,也不愿意柳乘风借机做大,可是帮那万通那就更不可能了,萧敬可不是个傻子。

    内阁。

    檀香袅袅,烛光冉冉。

    在这潮湿又有些阴暗的值房里。因为这值房是明初时的老建筑,秉持着官不修衙的传统,况且这内阁值房又处在宫中,因此显得格外的破败。

    不过阁臣们早就习惯了这种环境,虽说历代大学士私宅都是富丽堂皇,可是对着内阁的值房却是一直满意的。地方局促不局促不重要,是否破败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坐在这里,一切的都可以得到满足。

    李东阳此时手里抱着青铜的兽面手炉,他的气色显得有点差,年纪大了,自然不免有些畏寒,所以纵是到了暖春,手炉还是要随身带着,尤其是拟票之后,手指的关节仿佛都已经散了,抽空儿,总要抱着手炉取取暖。

    此刻,李东阳却没有什么好心情,他舔着干瘪的嘴唇,一直没有做声,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各衙门那边都递来了条子,都是问锦衣卫的事,这些条子现在就压在李东阳的手下,等待着李东阳的定夺。这件事,李东阳不知该不该管,他心里清楚,柳乘风有要折腾了,可是这种折腾,一定会有分寸,从前的时候,大家都认为这个家伙不过是个疯子,可是如今谁不清楚,这家伙在发疯之前,总是会有完全的准备,绝不可能把事情真的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话虽是这么说,李东阳的心里却不禁在苦笑,制止这件事,只怕已经来不及了,可是不制止,似乎也不妥,他这内阁学士,这决断不决断都已经无关大碍。

    倒是一边的谢迁,却不禁在发牢骚,拿捏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条子,道:“看看,又来了,锦衣卫现在把各条街巷都围了个严严实实,已经开始清理了,有个钱庄已经查抄,这个家伙,到底要做什么?这么肆无忌惮,真的是疯了吗?”

    李东阳嘴唇微微一动,眼眸中却是掠过了一丝淡然,谢迁可不是傻子,虽然性格耿直冲动,也断然不是个只会抱怨的人,他借故抱怨,其实却是来探问自己的意思,想看看自己对这事儿有什么看法。

    想了想,李东阳微微一笑,道:“此事依老夫看,还是请皇上圣裁吧,毕竟是亲军的事,内阁这边插手多有不便。谢公息怒,不要因为一个混账小子气坏了身子。”

    他这么一说,谢迁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请皇上圣裁,这就是内阁不管事,任那柳乘风胡闹去,说是说让宫里让处理,其实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这事儿报到宫里去,等宫里决心干涉,又不知要过去多少个时辰,说穿了,这种突发情况,宫里处置不了。李东阳这其实就是纵容那柳乘风去胡闹了。

    至于后面那句混账小子,别看好像是在骂人,其实也有亲昵地意思,官场上就是如此,称谓越是随便,就越隐藏着亲密的关系。越是称呼正式反而显得关系很是疏远。

    这么瞧来,李东阳是打算包庇了。

    谢迁想说什么,可是随即,便摇摇头头不说话了,李东阳既然打着这个主意,他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他和李东阳之间现在是休戚与共,决不能因为这么点儿分歧,而让他刘吉看笑话。

    刘吉就坐在谢迁边上,从始至终,他没有吭声半句,只是李东阳说话的时候,他故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纵容柳乘风,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刘吉岂会不知,那些开赌坊、钱庄的,哪个没有后台,这一下子天知道会得罪多少人,那个柳乘风,既然不知死活,那就让他自个儿去闹好了。

    刘吉放下手里的笔,刚刚拟了一张票拟,因此端起案牍上的茶盏喝了一口,突然冒出一句话:“皇后的寿辰,不能怠慢啊。”

    ……………………………………………………………………………………………………………………

    成新巷。

    就在距离鹏泰赌坊这边,一队锦衣卫已经明火执仗过来,一队人径直冲入赌坊,为首的一个千户森然着脸在这儿打量,突然出了这么个变数,所有的赌都不禁歪了歪头,显得有几分意外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只是这赌坊里只是短暂的沉默,随即大家又吆五喝六起来。

    嘿嘿……锦衣卫,锦衣卫是什么东西,在这天子脚下,还真没有锦衣卫敢到赌坊来撒野的,多半是这些家伙输钱红了眼,待会儿自然有人收拾他们。

    这千户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其实进了这赌坊,他的心里也有些底气不足,免不得有些惶然,不过此时却不得不中气十足的道:“来人,抄了!”

    紧接着如潮水一般的校尉,便带刀冲进来,那千户带头,率先的掀翻了一张赌桌,稀里哗然声传出,引来无数的叫骂和慌乱。

    不过在这赌坊,却有点儿蹊跷,既没有掌柜来,也没有赌坊里的护卫来阻止,所有人都站到一边,任由这锦衣卫胡闹。

    校尉们起先还有点儿害怕,见状之后,顿时也就豪气万千起来,当即冲进去,将赌控制住,砸了赌桌,又去抄了各种赌具,杀入库房,抄出不少的借据,一切都顺顺当当。

    千户一脸狐疑,只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样,可是准备带人走的时候,一个伙计却是笑吟吟的走了过来,递了一封信,小心翼翼的道:“这封信,是我们东家给柳佥事的,还请大人代为传。”

    千户收了信,倒也没说什么,此时他的心头已经落下了一块大石,他心里当然清楚对方的东家是谁,自然也不敢得罪。

    在鹏泰赌坊虽然轻松,可是就在斜对面的房记赌坊却不是这么轻松了。

    数十个校尉赶到之后,这赌坊便立即出来了数十个打手,这些都是平时街上的泼皮,一个个拿着棍棒,有的抱着手,斜眼打量来人,眼中分明流露着轻蔑。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咱们赌坊滋事,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瞎了你们的狗眼,还不快快滚开!”

    为首的一个人,分明是赌坊的掌柜,这人言辞很不气,事实上他也不必气,侯爷那边,已经带了人来,这些人敢来闹事,到时候正好收拾了,也好教大家知晓房记赌坊的厉害。

第五百二十九章:最后挣扎

    锦衣卫们竟是一点儿也不敢动手,大家沉默了片刻,几个武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抗拒天子亲军,统统都是死罪,全部拿下!”

    话音刚落,便看到柳乘风亲自骑着马,率着一队校尉匆匆过来,他脸色显得有些疲倦,清扫了几个赌坊和钱庄之后,听到这房记赌坊出了事,柳乘风立即打马过来。

    柳乘风的出现,立即让大家勇气倍增起来,一群锦衣卫一拥而上,纷纷冲上去。

    那些所谓的打手,其实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此时见校尉们动了真格竟是一哄而散……

    ………………………………………………

    夜色下,北镇府司在重新收拾过之后,已经恢复如初。

    不过此刻,当值的校尉并没有换岗,反而许多人聚到了这里,不少人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兴奋。

    所有的赌场和钱庄已经全部抄了,柳佥事一声令下,那些个借据也已经焚毁了干净,无债一身轻,白日里那股子怨气也消散一空,眼下只剩下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若不是柳佥事,只怕弟兄的日子没法儿过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柳佥事查封赌坊和钱庄,不知会得罪多少人,这份仗义,让人心里不禁有些感动。

    如今各千户所已经回来待命,众人聚在一起,兴奋的窃窃私语。

    大堂里,万通的脸色很差。额头上的创口依稀还在脑门,虽然已经上了药,只是这伤口,正是一道伤疤,让他整个人如斗败的公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甚至进出大堂的校尉。看向他的眼神,分明让万通感觉到那眼神中的轻蔑。

    刚刚上任,已经声名狼藉。一败涂地。而那柳乘风想必已经如日中天,万通坐在这里,如坐针毡。可是他不得不留在这里,各千户所的武官正在外头等着候命,自己若是不存在,那么就等于是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权柄。

    他不能走,万通心里虽然已经火冒三丈,可是心里却明白,他还有机会,无论如何,他头上还有一顶乌纱,只要乌纱还在。他在锦衣卫里仍是一言九鼎,那柳乘风就算再如何如日中天,名义上自己还是上官。

    万通眯着眼,此时此刻,让他想起了他在辽东的处境。在辽东的时候,他贵为钦差,可是这钦差不过是玩笑,任何人想揉捏他,都不过是举手之劳,那时候他忍辱负重。步步惊心,如今到了今日,就算是处境再坏,难得还会比辽东更凄惨?

    想到这里,万通不禁打起了精神。

    不管如何,他也要撑下去。

    他舔舔嘴,道:“来人……”

    一个书吏进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万通淡淡的道:“人都到齐了吗?”

    这书吏阴阳怪气的看了万通一眼,随即道:“除了柳佥事之外,其余的都到了。”

    万通颌首点头,慢悠悠的道:“天色不早了,柳佥事既然没来,那么便叫大家进来说话吧,总不能让大家干等。”

    这书吏呆了一下,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异样,犹豫了一下,书吏道:“大人,这只怕不妥吧,柳佥事还没来呢。”

    万通淡淡一笑,道:“就这么办,柳佥事也是辛苦,总不能什么事都得指着柳佥事。”

    书吏想了想,点头出去。

    紧接着,数十个千户官员纷纷进来,众人分两班站定,万通扫了他们一眼,见不少人竟是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这种目光,没有丝毫敬畏。

    万通脸上不动声色,淡淡的道:“人都到了,方才本官身有不适,柳佥事代本官传达了宫里的意思……”

    ………………………………………………………………………………

    柳乘风到了北镇抚司,看到这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身后的高强为他牵了马,柳乘风左右张望了一眼,脸色微微有些不悦,此时他整个人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神色显得很是不耐烦,此时天气有了些凉气,骑着马,手脚都冰凉了,正在这时候,有个书吏恰好从书吏房里出,连忙走到柳乘风跟前,作揖道:“大人……”

    柳乘风淡淡道:“人呢?”

    书吏道:“指挥使大人说,佥事大……大人辛苦,后头扫尾的事儿,交给他去做就是了,于是大家都进了正堂,正听指挥使大人训话。”

    柳乘风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冷意,不过脸上却只是笑了笑,淡淡的道:“是吗?嗯,我知道了,我进去瞧瞧吧。”

    他说是进去瞧,身后的高强等护卫却毫不犹豫的跟着柳乘风身后,随他一齐入这正堂。

    正堂里头,万通正在高谈阔论,说的喋喋不休,却听外头有人唱喏:“指挥使佥事柳乘风到。”

    这一句呼喊,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其实大家对这万通的陈词滥调早已厌烦了,武官们也早已将这万通得罪了个彻底,既然如此,那么大家对这万通也只是敷衍。

    可是现在柳乘风一到,大家便忍不住伸长脖子,一个指挥使,一个佥事,地位似是悬殊,可是在大家的心目中却是不一样,柳乘风给人的印象,是那种既杀伐果断,又颇为护短,更重要的是,他可以为了卫所的弟兄,不惧任何人。这样的人为他效命,才让人心里踏实。

    柳乘风阔步进来,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一一向他点头致意的人点头还礼,脸上带着熙和的笑容,踏步到了正堂的中央,眼眸一闪,目光落在了万通身上。

    此刻的万通,高高在上的看着柳乘风。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人对视一眼之后,万通将视线移开,这时他又意识到自己的额头还隐隐的发痛,这一切都拜这个佥事所赐。

    万通低声冷笑,淡淡的道:“哦,柳佥事来了,柳佥事辛苦,既然来了,就坐下吧,来人,赐坐!”

    他说话的时候,保持着高高在上的语气,事实上,方才之所以吃了柳乘风的亏,是当时的情况十分混乱,而他也颇有些六神无主,而现在等他稳下了心神,局面也已经稳固,自然也不必再吃亏了。

第五百三十章:我是柳乘风

    椅子被人搬了上来,上好的檀木椅,想必是从东壁耳房里搬来的,东壁耳房那边,恰是锦衣卫指挥使办公之余休憩喝茶的地方,这椅子,多半是指挥使大人在耳房里所坐,将这椅子搬来,算是对柳乘风给予了很高的规格了。

    不过这椅子,却是稳稳当当的摆在了万通左下侧的位置,柳乘风瞥了这椅子一眼,却没有坐下去。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柳乘风按着腰间的剑,一步步的走向万通。

    此刻,武官们都不由惊愕起来,柳乘风的表现实在过于异常,而万通此刻心里打了个哆嗦,对这个人,他有滔天的大恨,可是当这并不强壮的身体一步步向他走来,靴子一步步向他移近,而那一双眼睛几乎寸步不离的盯着自己时,每向前挪动一步,都带给万通多一分压力。

    这种无形的压力,让万通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轻轻攥了攥拳头,拼命使自己冷静,用无惧的眼神看向柳乘风。

    柳乘风在万通的座椅前站定。

    目光仍是盯着万通。

    下头的千户们已经jiāo头接耳了,柳佥事这是要做什么?都知道柳佥事做事出人意表,莫非……

    柳乘风眼睛微微眯起了一些,随即lù出了笑容,不过他的脸sè,竟是带着几分傲气。

    这种一种唯有读书人才有的傲气,一个年轻人,就这么在如此庄重的场合,散发出这种笑容。

    他慢悠悠的道:“几年前。我在摆字摊的时候,无论严寒酷暑,无论是刮风下雨,我站在街角里头,给人代写书信,那时候,我什么都不会想。想的只是如何活下去,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而万大人在我这个年纪。就已经身居高位,在万贵妃的庇护之下,呼风唤雨。何等风光,何等瞩目。万大人,你可知道你与我有什么不同吗?”

    柳乘风其实根本就没有给万通回答的机会,他的嘴chún微微扬起,那高傲之气溢于言表:“我们之间的不同,是因为你总是认为,任何东西都该是你应得的,而我却需要付出无数的血汗,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区别,万大人心有不甘。可是我同样也是如此,你不甘心自己失去的一切,我却不甘心给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卑躬屈膝,我是柳乘风,不是别人……”

    他说到我是柳乘风的时候。眼眸中发出亮光,这是一种强烈的自信,自信的过了头,就是让人难以言喻的傲慢。

    “所以,现在就请你站起来,滚下去!”

    滚下去……

    这里本就是指挥使大人坐的地方。一个佥事,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大胆到了极点。

    可是所有的武官都在沉默,甚至有不少人竟有几分跃跃yù试,不怀好意的看向万通。

    柳乘风的手搭着剑柄,渐渐用力,似乎下一刻,连手指的关节都要咯咯作响。

    万通呆住了……

    柳乘风的话他听不明白。

    可是下一句话,他却是明白了。

    “来人,请指挥使大人滚下这椅子去!”

    柳乘风一声呼唤,实在不可思议,众人面面相觑,居然有人当真站了出来,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似乎打算,执行柳乘风的命令。

    外头的带刀校尉,竟也是唰的拔出了半截腰刀,虽然没有冲进来,却是杀气腾腾。

    他们的心里,此时或许只有柳佥事,已经不再知道有个姓万的指挥使了,乌纱帽有些时候并不顶用,人心才是无往不利的武器,而此时,人心到底站在哪一边,早已有了分晓。

    万通直视着柳乘风,他心里有骇然,有jī动,有憎恶……可是更多的,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他分明看到,所有的人的眼睛都有点儿充血,下头的那些人,都是不屑的看着他,都是绷紧了身体,似乎柳乘风若是再重复一句命令,他们就敢直接冲上来,把他碎尸万段。

    柳乘风的眼睛犹如刀锋,切割着万通最后一丁点的勇气。

    这个人……一定什么都做得出来,他疯了……

    万通心里这般在想,他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在锦衣卫,在京师,和他在辽东又有什么区别?他……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偶而已,根本没有人维护他的权威,没有人站出来指责柳乘风以下犯上,却都是奚落的看着自己,和从前在辽东的经历何其相像。

    万通终于失去了勇气,整个人瘫在了椅上,他的喉结不断的滚动,咽着口水,一双眼睛不敢去看柳乘风。

    畏惧终于占据了上风,他已经六神无主了。

    来京师的时候,他豪情万丈,总认为自己已经士别三rì,可是现在才知道,他连一个少年,一个如此年轻,一副书卷气的少年都玩不过。

    “滚!”柳乘风从牙缝里蹦出了最后一个字,干净利落又带着无尽的杀气。

    万通终于还是艰难的拖起了疲惫的身子,几乎是用撑着案牍才勉强让自己站起来,竟似是像着了魔一样,乖乖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个时候的他,脸上全无血sè,那种深深的绝望,几乎连他的眼眸都变得灰白起来。

    此时他的内心,想必只有两个字,完了……完了……完了……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言辞,能形容他的心情。

    他败了,与其说败在了人心,倒不如说败在了他的勇气上,原以为他在辽东这么多年,早已将自己磨砺的无比坚强,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胆怯了。

    当那些武官们嘲nòng似得看着他,外头的带刀校尉们表现出杀气腾腾的时候,他或许还有几分勇气,可是柳乘风那淡漠却又锋利的眼睛,却是彻底的让他屈服。

    因为他深信,若是此刻他不站起来,那么下一刻,那秀气的手按着的剑柄就会毫不犹豫的挥出来,剑锋出鞘,染血而回。

    柳乘风再没有去看万通一眼,他当仁不让的坐上了万通的位置,坐下来的时候,柳乘风没有丝毫的紧张和不安,也不觉得有任何的不适,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不会有惭愧,一丁点都没有。

    他高高在上的用手搭在案牍上,眼眸中闪烁着一股无比强烈的**。

    草庐里,少年洗着墨水,温柔的脸颊和明快的眼睛都显得一丝不苟,那时候,他总是会轻轻抿着薄chún,整个人犹如如yù的君子诺秋第一时间更新可是现在,这个少年已经不见了,他是柳乘风,锦衣卫佥事柳乘风,坐在这里,他与这舒适的座椅融为了一体,带着无比强烈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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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送到,睡了,以后三更,不会再luàn搞了,老虎认个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三十一章:高处不胜寒

    柳乘风深吸口气,与这万通不同,他骑到的是在这堂下,武官们敬若神明一般的看着他,这是敬畏。

    那种既带着尊敬,又心怀敬畏之心的感情。

    从前的柳乘风,从不被人瞧得起,读书无望,手无缚鸡之力,所以人对他讥笑、嘲讽,而那时候的屈辱,却恰恰的深深的烙在他的内心深处。

    知耻而后勇。

    正是因为有昨日的羞辱,才有今日的一切,有了今日的一切,柳乘风就决不允许再回到从前,再穷困潦倒,再受人白眼。

    柳乘风咳嗽一声。

    他咳嗽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打起精神,知道下一刻,柳金事要开始说话了,大家支起耳朵洗耳恭听。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今个儿诸位都很是辛苦,想必这些话,方才万指挥使也和你们说了,不过嘛,本官还要再说一句,皇后寿辰在即,若不是仰仗诸位,只怕这京师里的九流宵小之辈还不知有多猖獗,不过眼下虽然捣毁了不少藏污纳垢之地,可是大家这几日还是需提起精神,从明日起,三班轮值改为两班轮值,各处衙门,还有各千户、百户的辖区,要做到随时都有人盯梢,不可怠慢。”

    他话音落下,可是这堂里依旧是沉默,因为所有人都不确认,柳金事是停顿片刻,还是话已经说完。官场上,对待上官,若是不懂得察言观色,打断了上官的言语可是很大的忌讳。

    柳乘风微微一笑,对大家的反应,他很是满意,这才是权威,才是他现在所要的,他的心思,他的每一个举动,甚至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会成为别人关注和揣摩的对象。

    柳乘风甚至在想,甚至是在几年之前,他的内心未尝不渴望如此,每一个男人,都有这种原始的**,只是那个时候被现实狠狠的压迫住,不敢也不想去想。

    他当然知道大家在等什么,他微微一笑,故意端起了案牍上的茶盏。

    这杯茶盏本是给万通预备的,也不知道万通是不是已经喝了,可是柳乘风端起来,并不是要喝茶,而是做出个样子,告诉大家,他的话已经说完了,这是一种很明显的暗示。

    大家一见柳乘风抱起茶盏,顿时明白了,纷纷道:“遵命。”

    柳乘风呵呵一笑,道:“天色不早了,想必本官在这里说这么多,诸位听着也厌烦的很,其实诸位已经累了,本官又何尝不累,都散了吧,明个儿清早所有的武官和校尉都需到北镇府司点卯,现在是非常时刻,只能用非常的办法,诸位没有什么意见吧。”

    “这个自然,自然……”众人一起赔笑。

    柳乘风挥挥手,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说到这儿了。”他端起茶,一雷送客的模样。

    众人不敢多待,纷纷告辞出去。

    大堂里,只剩下了柳乘风和高强,还有那失魂落魄恨不得钻入地缝中去的万通。

    柳乘风起身站起来,看都没有看万通一眼,扬长而去。

    万通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杀机,他不禁攥紧了拳头,整个人因为激动和羞愤而颤抖。

    “老夫若是让你活过了三天,便不姓万!”

    他咬牙切齿的低声说了一句,随即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这座位已经被柳乘风梧热了,让万通坐的很是不舒服,他沉默片刻,大喝一声,道:“人来。”

    一个人走了进来,带着的是辽东的口音,他低垂着头,道:”大人有何吩咐。”

    万通淡淡的道“在辽东的时候,你在朵颜三卫替人养马,后来,你跟了老夫几年了。”酗……这个人低着头,道:”三年。”

    万通叹了口气,道:“是啊,三年,三年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承蒙大人不弃,才有我的今日,大人若是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万通颌首点头,道:“不错,你很聪明,能知晓老夫的心意,老夫确实有一件大事要交代给你,你的身手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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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府成了公府,不过规格其实一点儿也没有变,廉州侯成了廉国公,其实除了俸禄有了变化,其余的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府里的人还是这个人,除了那个烫金的匾额换了一雷之外。

    不过这里的门房,却是腰杆子挺得直直的,这些府中的下人,都是仰仗着府邸的主人生存,主人得势,对他们也有好处。

    坐在门房里吃茶的老周,此刻心情还是不错的,坐在门房里头,泡了一壶茶,有时候会有人递上名刺来,对方会对自己客客气气,有时也会给几个赏钱,尤其是老爷升爵之后,这赏钱也是越来越多,他要做的,无非是等到公爷回来之后,将名刺递去就是。

    府里现在虽有两个夫人,可是夫人们却都不太管事,大夫人性子委婉,公主殿下虽是精明,却也不太注重这种琐事,因此这府里真正当家做主的,却是仙儿和碧儿,所以待会儿有名刺送来,老周也会将名刺递到碧儿或仙儿那儿去。

    今儿清早的时候,大夫人和公主殿下便去了丽人坊,据说是明个儿要入宫给皇后娘娘祝寿,所以先去丽人坊挑一些衣衫和首饰。

    其实京师里的不少贵妇人都已经收了宫里的请束,这一次皇上本身就是想热闹一下,所以不少贵妇都请了去,便是让皇后娘娘乐一乐。

    这也是张皇后的殊荣,换做是其他皇后,就算大操大办,也绝不可能到这个份上。

    而之所以宫里舍得,也是因为近几年内库逐渐丰盈有关,这内库里的库银如今已经堆积如山,而朱佑樘已经不必再像从前那样节省度日,甚至修耸一下损坏的宫室都要好好的斟酌一番。

    丽人坊借机,推出了一大批的礼服,这些礼服价钱虽然高昂,却极为得体,不少贵妇总是嫌自己的命妇礼服太过庄肃,自然也希望打扮的漂亮一些入宫,因此都去丽人坊那边挑选了。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渴望自己与别人不同,而丽人坊做的这个活动,其实就是如此,几乎每一件礼服,都是经过专门的设计,只做一件,绝不会有第二件,虽然价钱高昂到了极点,有的礼服甚至需要上百两银子,可是这种独一无二的滋味,却足以让人砰然心动了。

    喝了几口茶之后,老周开始坐在椅上眯着打了个盹儿,冷不防却眼眸微微跳动的时候,却发现一个黑影从外头走进来。

    因为是傍晚,所以开了个侧门,虽是如此,可是在这种大户之家,是没有人不经过禀报就随意出入的,老周心里打了个哆嗦,变得警觉起来,忍不住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他这么一叫,人影便驻足了,老周连忙出门房,惊讶的低呼一声,连忙道:“公ye……公爷回来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为君分忧

    柳乘风今个儿回来的其实还算早的,听说夫人和公主都不在,倒也没说什么,此时的他,稳重的有点儿不像是个少年,只是朝门房老周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先去歇一歇,是了,叫人去递一个名刺到工部尚书王芬那儿,就说柳乘风有空闲会去拜谒。”

    门房老周记下来,连忙说是。

    柳乘风便回到卧房,歇了一个时辰,起来的时候,才发觉二位夫人已经回来了。

    今个儿整整一天,他都累的稀里糊涂,想到明个儿又要入宫祝寿,柳乘风不禁苦笑。

    厢房里,温晨曦正好在屋子里坐着做女红,抬眸见柳乘风张开眼睛,不由莞尔一笑,道:“就醒了,再睡一会儿,瞧你熟睡的样子想必你也是太累了,是了,今日北镇府司出了事吗?我回来才知道,却不知出了什么事。”

    柳乘风不禁哑然,所谓的出事,其实都是柳乘风一手造成的,一切都是为了争权夺利,只是在这里,他岂能泄漏出来。他淡淡一笑,趿鞋起来,道:“回来了?用过饭了吗?”

    温晨曦道:“其实你刚睡下,我和殿下便回来了,只是见你睡了,不便叫醒了,是了,夫君还未用饭,厨房那边已经叫人热着了,我这便叫人乘来。”

    柳乘风颌首点头,这么一说,他还真有点儿饿,不由嘻嘻笑道:“不必端来,我去小厅里出。”

    批了件衣衫,让外头候着的仙儿提着灯笼在前引路,仙儿如今长了两岁,比之成熟了不少,不过见到柳乘风,脸上不免带一些羞意,道:“公爷,明个儿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夫人和公主都在丽人坊买了礼物,只是这礼物太稀松平常了,公爷可备有礼物吗?不管怎么说,公爷总算娘娘半个女婿呢,别人不能送,公爷却非送不可。”

    柳乘风却只是抿抿嘴,借着灯笼的昏暗光线跟着仙儿在后头走,温和的道:“今个儿,你家公爷已经给娘娘送过礼了,一份大礼。”

    “啊……”仙儿樱唇一张,低呼一声,险些打了个趔趄,还是柳乘风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扶住,仙儿有些娇羞,本想追根问底,此时那心里的问题都一扫而空。

    柳乘风用罢了饭,便在温晨曦的屋子里睡下,一夜无话。

    可是在宫里却是完全不同了,坤宁宫,朱佑樘靠在榻上,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其实但凡知晓他心意的人都知道,此时的朱佑樘并没有睡意,他越是如此,就越是精神。

    而此刻,一个太监正跪在地上,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北镇府司的事儿。

    张皇后靠着朱佑樘坐在一边,也是在认真的听。

    “皇上、娘娘,当时万指挥使满头是血呢,被那茶盏一砸,整个人站不住了,这事儿,所有人都瞧见了,可是没一个人阻止,奴婢估摸着,那些闹事的锦衣卫们,多半心里也是在窃喜。万指挥使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倒霉,打落了门牙也只得往肚子里咽,断然是不敢声张的,陛下和娘娘想想,他闹出这么大的事,卫所上下都恨得他牙痒痒,不知多少人要寻他晦气,柳佥事就算是砸了他,他又能说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皇后不禁莞尔一笑,朱佑樘的眉头却不禁皱起来。

    站在张皇后的立场,她自然是颇觉得几分畅快,当年她是太子妃的时候,那万通是如何欺负到詹事府头上,那可是历历在目,万贵妃对朱佑樘尤为忌惮,屡屡找渣,而这具体执行的人便是万通,正是因为万通的存在,让这一对东宫的夫妻可谓日夜惶恐不安。

    这些事儿,张皇后可都一桩桩的记得清清楚楚,妇道人家可没有这么多宽容,就算是心存宽容,那也绝不是对万通这种人发的,自从这万通回京,风风光光的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张皇后就一直没有睡好觉,往事历历在目,越是如此,心里便多增了几分恨意。

    现在听到这万通倒霉,张皇后又岂能不喜?

    至于朱佑樘,却是存着另一些心思,他所考虑的已经不再是个人的爱恨得失,他考虑的是影响,是事情会不会影响到宫里。

    柳乘风这么做实在大胆。朱佑樘心里固然隐隐有几分痛快,可是他不得不考虑这个影响。一个指挥使佥事殴打指挥使,这已经算是大逆不道了。

    其实打了也就打了,问题是,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朱佑樘稍一琢磨,也就渐渐释然,这事儿说起来其实也简单,万通被人围了,说的难听些,大明建朝百年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说的难听些,指挥使做到这个份上,这脸儿算是丢尽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万通是绝不能声张什么的,声张出去,大家只会取笑他,至于要拿柳乘风治罪,可是在卫所里他一点权威都没有,凭什么指使别人治罪?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上申述了,只是一旦申述,就难免要牵涉到北镇府司闹事的事,这事儿真要追究起来,无论这万通是对是错,都逃不开一个无能二字,徒然惹人笑柄。

    所以柳乘风这么做,那万通挨了打也只是白挨,不会有人为他讨公道。

    想到这里,朱佑樘虽然脸色虽然仍是板着的,可是心里却不由笑了:“这个家伙,倒是早已都谋划好了,专门弄了个布袋子,就等人家钻进去。”

    说起阴险狡诈,朱佑樘对这柳乘风算是刮目相看了,其实一开始那些谣言,朱佑樘心里就已经猜测,这谣言八成就是这小子鼓捣出来的。也唯有柳乘风这种古灵精怪的人,才会想出这种绝户的主意。

    张皇后见朱佑樘仍然板着脸,还以为他在生气,忍不住道:“陛下为何郁郁不乐?这事儿依臣妾看,柳乘风做的对,想不到这个家伙,竟是有几分手段,臣妾收他做了这女婿,倒也没冤枉。”

    朱佑樘不禁苦笑,道:“就是他做事太没分寸了。”

    张皇后瞪了朱佑樘一眼,朱佑樘只好改口,道:“其实朕也不是其他的意思,就是说他急躁了一些。”

    张皇后才抿嘴一笑,道:“陛下慢吞吞的性子,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急躁有什么,这叫为君分忧。”

    “是,是,为君分忧。”

    朱佑樘敷衍了一句,随即想起什么,道:“明个儿就是寿辰,宫里可是热闹的紧,朕明日索性就不去御览奏书了,不过今个儿夜里,却得忙一阵子,把该吩咐的事儿都吩咐一下。”

    张皇后道:“这么晚了,陛下还不睡,明个儿怎么会有精神?”

    朱佑樘执拗的摇摇头,道:“朕吃得消的,你不必挂念。”

    说罢穿了衣衫,趿鞋起来,对侧立在一边的公公道:“移驾去正心殿吧。”

    张皇后也拗不过他,只得起来,叫人给朱佑樘添了一件衣衫,千叮万嘱,让他早些歇息。

    ……

    正心殿。

    朱佑樘并没有心情去看那些奏书,反而是呆呆坐在这椅上,眼睛微微阖起,似乎在想着心事。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道:“来人,去请萧公公。”

    萧敬这个时候其实早已睡下,不过陛下有请,自然不敢怠慢什么,连忙整了衣冠到了这里,见朱佑樘一副神魂不属的样子,他的性子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若是进殿,肯定要吆喝一声然后行礼。

    可是萧敬进来,一见朱佑樘如此,便默不作声了,小心翼翼的站在了正心殿的一侧,不发一言,身体微微佝偻,听候朱佑樘的训斥。

    萧敬的到来,没有引起朱佑樘的注意,此时朱佑樘仍在思索,等到抬眼的时候,才发现萧敬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他不由舔了舔嘴,道:“原来已经到了?怎么,朕没有吵醒你吧,你年纪大,身体吃得消吗?”

    只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儿,却很是贴心,萧敬的脸虽是僵硬和木然,可是浑浊的眼眸却多了几分神采,他连忙道:“能伺候着陛下,是奴婢的贪天之恩,奴婢吃得消的。”

    朱佑樘颌首点头,随即将手搭在案牍上,慢悠悠的道:“北镇府司的事你知道了吧?”

    萧敬当然不敢隐瞒,正色道:“奴婢知道。”

    “你怎么看?”

    萧敬抬起眸看了朱佑樘一眼,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简言意骇的道:“万通无能……”

    四个字,就足够概括了,入木三分,也尤为尖锐。

    萧敬与其是说是在发表自己的意见,倒不如说这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万通是皇上的敌人,也是他的敌人,对待敌人,萧敬不会有任何客气之词。

第五百三十三章:秉烛奏对

    对萧敬的回答,朱佑樘很是满意。

    无能……

    这种话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可是很严重,一般的情况之下,无能二字,都会以愚钝、昏聩二字取代,愚钝的程度还算轻些,昏聩算是很严重的了,可是直接说无能,这话儿就显得有点儿糙了,跟骂街差不多。

    只是这话儿放在万通身上,却是再贴切不过。这个家伙才刚刚上任没几天,就出现了旷古未有的事,被自己的部众围了,非但平息不了局面,反而让柳乘风反客为主,从此之后,整个锦衣卫里,还有谁知道万通?

    不过萧敬心里清楚,这样的结果,皇上是满意的。万通只能无能,若是有能,反而会引起宫里的不安。

    柳乘风这一次玩的实在太漂亮,无懈可击,一下子就占据了主动。而这万通表面上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其实现在的处境未必会比在辽东时好,皇上现在获得了大家的交口称赞,不少人都说皇上宽宏大量,又说皇上纯孝,可是这万通该倒霉的时候还要倒霉。

    朱佑樘面上没有表情,虽然心里认可萧敬的话,可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或许是因为万通初来乍到,在辽东待得久了,不了解京师里的情况,才会闹出这么档子的事。这倒是难为了他,朕也就不给他处分了。”

    又是一句宽宏大量的话,明明是万通跌了跟头。却摆出一副胸襟广阔的样子,说是不追究万通的无能,还为这万通开脱,其实无论追究不追究,这个万通都已经完了,整个锦衣卫牢牢的控制在别人手里,人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萧敬却是肃然。低沉着声音道:“陛下大人大量,若是万通知道陛下的袒护之情,只怕此刻早已感激万分了。便是万太妃泉下有知。亦是宽慰无比。”

    朱佑樘莞尔一笑。

    感激万分吗?宽慰无比吗?这些都是笑话,什么感激,什么宽慰。可是有些时候,这种话却是非要说不可,越是处在他这地位,就越需要这样的话。

    他撇撇嘴,淡淡的道:“不追究万通,那么也不能追究下头的锦衣卫,所以这件事,朕打算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朕让你来,是来说说柳乘风的。”

    柳乘风……

    萧敬的眼眸中掠过了一丝狐疑。

    大半夜的皇上相召。来说柳乘风做什么?这可是奇了。

    朱佑樘漫不经心的道:“柳爱卿的为人,你以为如何?”

    萧敬此时表现的很小心,在对待万通的问题上,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疑虑,这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陛下对万通的喜好。落井下石,是他唯一的选择。

    可是对柳乘风,他就不能麻痹大意,因为他至今不清楚,此刻陛下对柳乘风是如何看待,若是说错了话。对他萧敬没有好处。

    而且陛下深夜召见,绝不可能只是随口问问,伴君如虎,这个道理,萧敬明白,他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萧敬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此时还在打着腹稿,而朱佑樘显得已经有些不耐烦,抬起眸,看了萧敬一眼,似是鼓励萧敬说下去。

    萧敬只得硬着头皮道:“柳佥事既是皇亲国戚,又是能臣,忠心自然没有什么挑剔之处,可是做事太莽撞,陛下恕罪,这只是奴婢的一些浅见。”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是了,含含糊糊先说过去,且观察下风向再说。

    萧敬深谙这种道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历经数朝不倒,无论是先帝,是万贵妃,是朱佑樘,在他们的心里,萧敬永远是最贴心也是最信得过的人。

    朱佑樘对萧敬这种模糊的回答却是有些不满意:“只是这么点儿?”

    萧敬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了,只得继续道:“柳乘风出身于草莽,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养成了这性子。奴婢窃以为,这样的人可以大用,只是宝剑能杀敌,也能伤及己身……”

    朱佑樘的眼眸掠过了一丝冷意。

    这让萧敬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立即住嘴,不再吐露半字。

    朱佑樘淡淡的道:“你是这样想的?”

    萧敬此时若是说个不字,就等于给了朱佑樘一个油嘴滑舌的形象,所以无论这句话对不对陛下的胃口,他都得乖乖的说是。

    毫不犹豫的,萧敬点了点头,道:“奴婢是这样想的。”

    朱佑樘颌首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朕认为对也不对。”

    对也不对,这句话就有点儿折腾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嘛,这对也不对算什么名堂。

    萧敬知道朱佑樘还有后话,耐着心听下去。

    朱佑樘说话的功夫,已有太监去温了新茶递上来,朱佑樘喝了口茶,舒服的躺在椅上,才慢悠悠的道:“方才你说柳乘风的许多错漏之处,朕倒也认同,柳乘风性子是太冲动了,他做起事来,实在是有些虎头虎脑。不过朕有一句话告诉你,大明朝还有朕已经离不开他,所以他性子是不是急躁,都是旁枝末节。”

    “朕今日要说的是新军。”

    “新军……”

    萧敬心里打了个突突,这大半夜的,居然说的是新军,明个儿可是皇后娘娘的寿辰,陛下怎么想起了这一茬。

    更不必说,就算是新军,那也和自个儿没什么关系,陛下想与人讨论,那也该是和内阁去商量,叫自己一个秉笔太监来做什么?虽说秉笔太监也是位高权重,可是在弘治朝,地位其实已经一落千丈,秉笔太监的权利其实取决于皇帝,若是先帝在的时候,秉笔太监和掌印太监的权势极重,因为皇上不理证物,内阁的拟票只能由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来处置,这些拟票不盖上御印,那就是一纸空文。可是当今皇帝勤政,事无巨细,尽皆亲力亲为,此时的秉笔太监,不过是形同虚设而已。

    这么大的事,皇上竟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和自个儿商量。

    萧敬当然清楚,皇上这么做肯定有用意,之所以不去和阁臣商量,想必是时机还没有到,而寻自己来,也肯定是事关到了宫里。

    他没有做声,不做声,代表着他在洗耳恭听。

    朱佑樘对萧敬几乎挑剔不出任何的毛病,赞许的点了点头,才道:“萧公公以为,新军该怎么练?”

    …

第五百三十四章:监军

    说起来这新军和萧敬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萧敬估摸着,陛下之所以这么问,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萧敬想了想,随即道:“奴婢对武备一窍不通,不敢妄言。”

    朱佑桂知道他的谨慎性子,听他这么说,便笑笑地道:“既然你不说,那朕就来说吧。新军事关着社稷,是眼下朕的头等大事,大明这么多年武备松弛,这也是朕的过失。不过话又说回来,新军关系不小,所需内努无数,自然要小心谨慎一些口武官嘛,当然可以从边镇调配一些,也可以从原有的新军中调任一些。只是这新军都指挥使由谁担任是个问题。”

    萧敬心里想,柳乘风是锦衣卫指挥使金事,自然是不适合的。不过皇上的心思未必没有让柳乘风兼任的意思,毕竟新军的创建都是柳乘风一人亲力亲为,这种事儿让他来做是最适合不过。

    可是话说回来,柳乘风却又不适合这个都指挥使,道理很简单,柳乘风已经进入了锦衣卫的核心,再任新军都指挥使,这权柄就太大了。这不是宫里信不信任的问题,朝廷是绝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萧敬心里明白了,皇上现在是左右为难,只是这些事儿却又不能和内阁去说,在下定决心之前想找个人商量、商量。

    只是这个新军都指挥使实在让人有些为难,边镇的武官未必合适,亲军十二卫也未必能有什么人选。若是让朝中的文臣来担任更未必会有效果,还真是让人烦心。

    萧敬想了想,道:“奴婢不敢说。”

    这种回答自然不是他该回答的涉及到了军务,他不会随意发言。

    朱佑档微微一笑随即道:“其实前几日,柳乘风那边倒是上了筹建新军的章程,这个章程里头也曾说过此事,柳乘风的意思是太子整日在东宫无所事事,既是储君,何不让太子来任这都指挥使。太子从前也曾操练过新军,所以对新军的事务颇为熟栓,另外借此也可以磨砺一下大子。”

    朱佑栓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让萧敬满是惊讶。

    柳乘风这个家伙还真是大胆,这种提议也敢说出口。

    从前太子操练新军,那是因为朝廷根本就没有把新军放在眼里所谓的新军,其实连正式的朝廷编制都没有,说穿了你说它是民团也行,说它不过是柳乘风和太子的玩物也罢反正上不得台面。

    虽说到了后来,那新军已经焕然一新,一举击溃了瓦刺铁骑,使得朝廷渐渐看重。可是规模不大,所以也没人在乎这个。

    可是现在就完全不同了,这新军将正式纳入朝廷的编额与亲军一样,都将成为朝廷在京师的重要卫戍力量。太子殿下固然是聪慧,可是一向不太正经,让他来做新军都指挥使?这未免有些胡闹了。

    再者说,朝廷那边肯定也不会同意的,在他们看来,储君岂可舞刀弄枪?去做什么武职?身为储君,应该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圣明的皇帝。

    这事儿要是捅出去,只怕肯定又有得闹了。这馊主意也只有柳乘风敢想出,可是皇上呢?皇上难道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现在找自己来问,莫非当真是心动了?

    想到这里,萧敬又不由分析起来。新军暂时没有好的人选,信得过的人未必有用,有用的人未必信得过。而太子在陛下心里自是最放心不过的。只是太子殿下亲自担任武职官员,确实有许多的不妥之处,到底哪里不妥,萧敬一时又说不上来。

    朱佑桂突然叹了口气,道:“其实柳乘风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太子的性子顽劣,是该好好地让他磨砺一下了,他年岁也不小了,不能总这般下去,给他找个事儿做,未尝不是好事。”

    朱佑柱虽是感叹,其实也是在透露自己的口风。若换做是阁臣,或许早已说不可了。可是萧敬不同,萧敬只能同意,绝不可能反对。既然陛下拿定了主意的事,他所想的不是这事儿该不该做,而是怎么去做好,这就是太监和大臣之间的区别。

    萧敬想了想,道:“陛下,太子执掌新军确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无人辅助,只怕……。”

    朱佑桂打断他的话:“朕就是这个意思,若是无人辅助,朕还是不放心,新军乃国家重器,不可不慎。所以朕打算在新军之中设锦衣卫千户所……”。

    萧敬顿时明白了……。

    柳乘风不能担任新军的要职,却也不是没有折中的办法。历来朝廷对军队都有监军,本来这些监军要嘛是文臣,要嘛就是太监来担任,可是现在皇上的意思是让锦衣卫去做监军,若是在新军中设千户所,那柳乘风相当于是半个监军了,既和新军没有太大的关系,游离在新军之外,却又能随时出手干预、督促。

    只是这样一来,未免又是开了一个先河,锦衣卫来做监军,这个口子一开,未必是什么好事,至少对萧敬是个很坏的消息。一般的监军是由内阁和宫里遣发出去,锦衣卫若是监军新军,那势必会对萧敬的地位产生影响。要知道各镇的监军太监可有不少是他萧敬的人,若是新军也是由宫里派人,萧敬的好处很大。

    不过这个时候,朱佑桂口里是在和他商量,其实萧敬早已摸透了朱佑桂的心思,朱佑程的城府很深,若是没有打定好主意,是绝不可能轻易地向人言道的。

    可是锦衣卫现在已经在商行设了千户所,此后又在新军,财权、军权都渗透,放任下去,东厂将来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这事儿不得不思量、思量。

    萧敬神色不动,道:“陛下,太子执掌新军就已经会招致许多人的反对,若是再开锦衣卫监察新军的职责,只怕……”。

    朱佑桂不禁苦笑,道:“朕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找你来问,你可有折中的办法?”

    萧敬道:“倒不如这样,奴婢有一个人选,也可以监察新军。”

    朱佑控眯着眼,淡淡道:“你说。”

    萧敬道:“曾央。”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朱佑桂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其实萧敬说出这个人选,心里也不由有些后悔。

    这个曾史和一个人有着莫大的关系,之所以提出他来,是因为也只有他才能挽回局势。

    说到曾史,就不免要提到另一个太监怀恩。怀恩乃是成化年间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其人任事恭谨,廉洁不贪,性情耿直,对朝中的正直大臣,怀恩总是全力保护,那怕头破流血也在所不惜。因此他在宫里不但有巨大的声望,就是在外朝也拥有极大的声誉。

    甚至连后世修史的史官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成花朝是个很昏暗的时代,那时候是非颠倒,无数直臣遭殃,小人大行其道,而怀思为了保护他们可谓不留余地,甚至甘愿冒着杀身的危险。

    如在成化朝时,有个叫阿九的宦官,其兄担任京卫经历时因犯了罪,被当时的兵部职方司郎中刘大夏答打责罚。阿九向先帝诬告,宫中大怒,立即逮捕刘大夏进诏狱。全靠怀恩力救,才得释出。

    员外郎林俊弹劾梁芳及僧继晓,被逮下诏狱,成化皇帝想处死林俊。怀恩一再冒死力谏,成化帝大怒,用墨砚掷他,把他轰出去。怀恩一面遣人斥责镇抚司谄媚梁芳,倾陷林俊的丑行,警告他们不得杀害林俊,一面称病不出任事。宪宗只得派太医去为他诊治,林俊亦终于被释放。

    可以说,成化朝时,受过怀恩恩惠的大臣可谓不计其数,而这些大臣无论是刘大夏还是林俊,在当今皇上继位之后都已经身居要职,莫说是他们,就是到健、李东阳、谢迁、马文升,几乎也都受过怀恩极大的恩惠。

    若不是怀恩,弘治朝的这些中枢大臣们能有几个熬过最昏暗的成化朝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怀恩的威望非常之高,若不是因为怀恩在弘治元年去世,只怕这宫里还轮不到萧敬来做主。

    至于这个曾史,与怀恩有莫大的关系,怀恩这一辈子只收过一个干儿子,此人就是曾史,到了成化朝成化末年的时候,万贵妃与梁芳等人勾结谋废太子朱佑桂,立兴王为帝,是怀恩据理力争,于是被成化皇帝斥逐到孝陵司香,曾史就曾跟随怀恩一道去孝陵,对他百般照顾。

    可以说,曾史是所有人公认的怀恩亲眷,据说有一次曾史奉命出宫去宣读宫中的旨意,可是才刚刚出了宫门,就有数十上百份名刺和请柬递到他的手里,都是希望他能公务之余到府上闲坐叙旧的。而这些发名刺和请柬的,不乏有内阁大臣和部堂的尚书。

第五百三十五章:皇后寿辰

    之所以推荐曾史,萧敬也是怀着私心的。

    虽说曾史让他颇有些忌惮,这个人声望实在太高,无论是宫里还是外朝都享有超然的地位,可是此时萧敬显然也顾不了许多。

    让曾史进新军,不但宫里不会反对,外朝也绝不会有人有异议。而曾史和自己的关系无论如何,可他毕竟是宫里的人,多少会以宫里的利益为重,有他在,萧敬也可以松一口气。

    朱佑樘听了曾史二字,似乎也是心动了,他喝了口茶,想了想才道:“曾史为人谦和,有乃父怀恩之风,确实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他虽没有下决定,却是对萧敬的提议做出了肯定。当年怀恩为了保住朱佑樘的太子之位,与万贵妃抗争,最后落了个守孝陵的结局,这份情义一直铭记在朱佑樘的心底。

    更不必说,当年保太子的那一伙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受怀恩的暗中保护,无论是刘健是李东阳还是刘大夏、马文升都是如此,若是没有怀恩从中斡旋,早就被万贵妃一网打尽,而这怀恩,可谓是朱佑樘登极的第一功臣。

    对怀恩,朱佑樘怀着特殊的感情,这份感情一直藏在心里,现在萧敬提起曾史,让朱佑樘心动一动,此时坐在椅子不做声了。

    那一双眸子,掠过了一丝缅怀。眼角处,隐隐有些模糊。

    朱佑樘不由扇了扇鼻翼,似乎对自己的触动有些自嘲。自个儿方才还在商讨着国家大事,可是不曾想到,竟是生出这样的情绪。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这样的性子,正是成就了这弘治中兴的局面。朱佑樘的感情丰富,与那些刻薄寡恩的皇帝决然不同,每一个人的恩情。他都铭记在心,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出现一个个中兴名臣。便是那胡闹的柳乘风,若是换做其他的皇帝,只怕此时心里早已生出了忌惮和猜忌。可是在朱佑樘手里,却散发着炫目的光芒。

    “你退下吧,朕还要再思量、思量,明个儿是皇后诞日,还有你的忙的,早些歇了吧。”

    朱佑樘挥挥手,显得落落寡欢。

    “是。”

    萧敬瞥了朱佑樘一眼,他历经数朝,什么样的皇帝不曾见过,可是如朱佑樘这般的。他却是第一次见,萧敬眼睛快速从朱佑樘身上掠过的时候,那眼睛的深处,不由掠过一丝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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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宫里就已经忙碌起来。许多的宫室已经装饰一新,张皇后起的格外的早,知道朱佑樘还在正心殿安睡,特意叫人不要叫醒,让他多睡一会儿。

    好在这种事,自有宫人们去张罗。萧敬清早就来问安了,随即便组织人准备一切祝寿的事宜,所有的太监全部穿上了红色的吉服,宫女们则是粉红宫装,宫中的亲军侍卫,也都腰悬了红色的腰带,这无数的艳红,点缀在宫中各处,平添了无数的喜庆。

    朱厚照大清早的时候就入了宫,他难得这么早起,及早来问了安,道了寿,便乖乖的伴在张皇后的膝下。此后太康公主和龙亭公主也纷纷到了。

    张皇后自是凤颜大悦,笑呵呵的磕着桂仁儿,一面与人说笑。

    不过今日最令人瞩目的还是龙亭公主朱月洛,她穿着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又不失端庄可爱。看着这一身礼裙,张皇后不禁赞不绝口,连那朵朵都忍不住偷偷上下打量,再瞧自己的礼裙,不但色彩单调,款式也不知老旧了多少,心里又羡又隐隐有几分妒忌。

    被张皇后问及这礼裙,朱月洛自是知无不言,道:“母后,这是在丽人坊买来的,前几日母后说要过寿,丽人坊那边便推出了一系列的礼裙,什么样的款式都有,儿臣去的早,总算挑了一件合意的,倒是教母后见笑了。”

    朵朵听了,忍不住道:“早知如此,为何不和我说,我昨日也当和你去,买一件月洛姐姐一样的。”一边说,那盈盈的眸子还是离不开朱月洛的礼裙。朱月洛莞尔一笑,道:“这礼裙可没有一模一样的,既是礼裙,自是要独一无二,丽人坊那边的人都说了,这些款式都各有不同,虽说有些的款式相近,却绝没有相同的。再者说了,若是穿的和别人一样,那就没有多少意思了。朵朵妹妹若是喜欢,下次邀你去便是。”

    朵朵听了,顿时振奋,一双眼眸便期盼的看着张皇后,张皇后忍不住笑道:“好,下次放你出宫,不过不是月洛相邀,却是不肯放你去的。月洛,她若是出宫,母后便将她托付给你了,不要让她胡闹。”

    朱月洛连忙应下。

    三个女人一台戏,自然不免说起了衣裙和首饰,月洛在宫外头,又经常去丽人坊闲逛,自然而然的见多识广一些,因此都是朵朵问的多,她说的多,而张皇后只是微笑倾听。

    至于那朱厚照,先前还是兴致勃勃,可是到了现在便哈欠连天了,忍不住去问月洛道:“月洛姐姐,师傅为何还没有入宫?”

    张皇后呵斥道:“什么师傅,现在柳乘风与你算是姻亲了,如何再能叫师父,这般岂不是乱了套吗?”

    朱厚照不禁咋舌,不过他的性子就是如此,认准了的事打死都不更改,父皇在他面前或许还有威严,可是在母后面前,他可是一点儿也不怕,口里不禁咕哝道:“师傅就是师傅,不是说吗?一日为师,终身……”

    他后面要说终身为父,可是朱月洛是何等聪明的人,太子叫自家的丈夫是父亲,这还了得,就算宫里不怪罪,可是终究还是有许多的避讳,于是连忙咳嗽一声,打断朱厚照的话,道:“太子殿下,驸马要迟点来,与朝臣们先一起进宫贺寿再来这坤宁宫。”

    朱厚照耸拉着脑袋,不禁道:“哎,早知如此,我先去寻师父了。”

    张皇后莞尔笑道:“就你多事儿,老老实实坐着,今个儿是母后的诞日,你可不许胡闹。”

    说着,又和朵朵、月洛说话,其实对月洛,或许此前张皇后还有几分利用的成分,可是现在,亲情也不免增添了几分,不管怎么说,她的子女不多,如今添了这么个乖巧的女儿,心中也不禁欢喜。再加上柳乘风在宫外头收拾了万通,让她凤颜大悦,因此与这月洛日益亲近。

    至于朵朵,原本对月洛怀有几分敌意,可是此时,也不是说她对月洛完全释然,只是想到往后想要出宫,还得这月洛姐姐先来邀请,游玩的大计全都捏在人家手心里,自然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不悦,甚至有时还不免要小小讨好一下。

    月洛如今显得容光焕发,自从嫁给了柳乘风,夫妻关系还算恩爱,再者说有人做伴,再不似从前那样,对柳乘风这个夫君,也是满意至极,这心情好了,话儿也不免多了。

    “母后,我进宫来的时候,给你带了些珍珠粉来,据说这些珍珠粉是东海那边采来的珠王研磨而成,又添加了不少养颜的药物,每日涂抹几次,能使肤色焕然,母后可以试试看,若是喜欢,往后入宫来的时候,儿臣都会带一些来。”

    月洛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巴掌大的缕空雕文锦盒,红纷纷的很是好看,送到了张皇后的近前,张皇后喜滋滋的接过,女人家对养颜之物最是喜爱,朱月洛若是送些其他的东西未必能对张皇后的胃口,可是这东西,对这年纪已经不小的张皇后来说,却是极为难得,这些年,虽说用过不少养颜的药物和食物,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也都应有尽有,可是每一样养颜之物,都能让人增添几分期待。

    张皇后轻轻揭开看了看,道:“为何在这盒底印着滋养堂的字样?”

    月洛笑吟吟的道:“滋养堂是迎春坊那边新出来的一个门面,据说有什么祖传秘方,能美容养颜,他们卖的粉黛为了和其他的粉黛区别,所以都印有字样,这珍珠粉儿,就是那滋养堂出产的,再过一些时日,这滋养堂还会去丽人坊开一个门面呢。”

    张皇后对外头新奇的事物颇有些一知半解,却还是点头,道:“倒是教你费心了,只是不知是不是有效,若是当真有效,本宫倒是也想去那儿看看。”

    朵朵眨了眨眼睛,道:“我也想去瞧瞧。”

    三人说着话,朱厚照却悄悄的出殿去了,在这儿实在是烦躁的很,像他这种成日只想着厮杀的人,哪里听得惯这个。

第五百三十六章:做大事者

    福来客栈。*

    这儿靠着东安门,是去午门的必经之道。

    这样的客栈在这条街道有不少,而且客栈的门脸都带着几分端庄,这些客栈进出的人都是不少赴京的外官,毕竟不是什么官员都有朝廷负责招待,那些地位不高的官员来京中述职或者是呈报地方财政的收支账目及所有钱谷之数,自然别想有什么招待,只能自己寻个地方住下。

    而这里,恰好与京师各大部堂相去不远,京外的官员来这儿要与部堂打交道,所以下榻在这里也方便一些。

    更有各省的布政司或是巡抚衙门,也都是专门在这儿长期租了厢房,让人在这儿下榻,随时通报各部堂的消息回地方上去,甚至一些地方官与京师的人打交道,也是在这里进行。

    说穿了,这里就是个驻京的同乡会,所有住在这里的人在京师或许不起眼,可是在地方上,却都是巡抚、布政司、知府等官员最信任的人。这些人代表自己的老爷,或是钻营,或是传递消息,每日请酒,夜夜与人笙歌,混的就是人缘二字。

    毕竟外任的官员远离朝堂,对朝廷里的事两眼一抹黑是不成的,朝中没有人也是不成的,而这些人就是他们的眼睛,是他们的耳朵,是他们的嘴巴,靠着这些人,可以四处拉关系,也可以得到朝廷最新的动向,除此之外,还可以传抄邸报,或者是安顿在京师中的子弟。

    之所以会有这种现象。恰恰的中央王朝政出一门的体现,这个王朝只有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就是朝廷,朝廷的任何政令都出自这里,天下各省、各州府都必须围绕着朝廷身边,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若是谁不晓得好歹。就是丢官的下场。

    哪个人的乌纱都不是白捡来的,自然而然,需要随时关注朝廷的动向。

    这福来客栈多是一些浙江中书省的人出入。其实每个客栈都是个小圈子,同乡自然都喜欢凑在一起,好有个照应。

    不过住在这里的人也高下之分。地位高的自然就住在顶楼的上房,至于其他人,只能在二楼下榻。

    就在这顶楼处,临街的一扇纸窗推开,一个英俊的少年冒出了头来,此时天气虽然转暖了一些,不过距离立夏还早,所以这少年穿着的是一身的锦袍,腰间系着精致的带子,悬着一块硕大的缕空兽玉。他手里拿着扇子。自命风流却并不摇动,想必是他自个儿也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摇扇子,实在是有点儿不合时宜。

    少年脸上带着微笑,笑起来居然十分好看。手扶着窗台,目光炯炯的看着下头一顶顶的轿子过去,往午门那边走。

    今个儿是皇后的寿辰,因此今个儿前去午门的官轿子特别多,少年看着下头川流不息的官轿,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这是轻蔑的笑容。

    在少年的身后。是一个商贾模样的人,他坐在桌旁,慢吞吞的喝着茶,一双眼眸时不时的投向少年的背影,突然道:“公子在看什么?”

    “嗯?”

    少年嗯了一声,这嗯带着反问,似乎是在问这商贾为何发问。

    不过下一刻,他突然笑了。笑的很明媚,正如今个儿的艳阳天一样。手里的扇子不禁摇了摇,随即道:“我不是在看,我在想。”

    “想?”商贾一时呆了。

    少年露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正色道:“是,本公子在想,这天子脚下当真是热闹的很,江山锦绣哪。”

    商贾没有说话,少年说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江浙口音。

    少年冷冷一笑,继续道:“只是可惜,这锦绣的山河若是不在我们手里,那么又有什么意义?与其如此,还不如一片涂炭的好。”

    他说话的手,用扇子狠狠的磕了一下窗台,那眼眸子里闪掠过了一丝冷意。

    “此次本公子进京,为的就是这件事,明王那边受到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了,各地的官府纷纷开始盘查,教中的兄弟行走越来越困难,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树倒猕猴散了不可。原本明王的意思,是眼下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可是现在看来,若是当真等待这时机,只怕迟早大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商贾陷入了沉默之中,不过他还是很认同这少年的话,许多事他已经感同身受,自从朝廷开始注意起明教来,已经开始有了动作,各地的官府都在密切注意此事,在辖地里开始严格盘查,可疑之人已经抓了不少,虽说有不少人是误抓了去,可也有不少教中的弟兄露了马脚。

    再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商贾恨恨的道:“怪只怪那个娄封,若不是他事败,又怎么会引起朝廷这么大的关注。他事败也就是了,死了也就死了,却是害得这么多兄弟遭殃。当时他在京师谋划时,竟是连明王也不知会一声,擅自做主,现在做下的恶果,却是教弟兄们来承担。”

    少年静静的听这商贾发完了牢骚,随即却是冷冷一笑,道:“不能怪他,若是本公子处在他的位置,只怕也会这么做,怪只怪那个柳乘风,屡次三番坏了我等的大事。”

    商贾目光掠过一丝凶光,道:“既然如此,为何明王不下令格杀了柳乘风,杀狗皇帝或许不容易,可是要动一个指挥使佥事,只要明王舍得牺牲,总能把事儿办成。”

    少年显得很是沉默,可是在他的心里,未尝没有一股子妒意,他抚着窗台,凝视着下头的街道,良久才道:“明王对这个小子,倒是颇为厚爱,几次三番,都制止了弟兄们的刺杀计划,这个柳乘风,似是和明王有什么关系。可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又说不上来。”

    他长出了一口气,将擅自搁在窗台上,背着手,摆出几分老成的威严,一字一句的道:“明王他老人家如何想,不是你我能猜度的,想必殿下心里早有了计划,不劳你**心。这一次我特意从江浙那边过来,就是奉了殿下之命,来收拾这京师的局面。这一次教中受了重创,再不能出任何差错了。”

    商贾正色道:“不知公子带来了殿下什么手令?”

    少年叹了口气,道:“手令只有一条——见机行事。不过依本公子看,今个儿皇后的寿辰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是在宫里闹出一点儿乱子,这就有乐子瞧了。”

    商贾惊讶的道:“公子,为何小人事先并不知情,莫非公子已经安排了一切。”

    少年哈哈笑起来,他的笑声很爽朗,很有几分感染力,薄唇轻轻一抿,淡淡的道:“自然已经安排好了,且先来看看,那柳乘风到底有几分本事吧。”

    商贾这时候,才不得不正儿八经的打量起这个公子来,这个公子,倒还真有点儿不显山露水,才来京师几天,不露声色的就已经布下了局。

    “公子,眼下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一点的差错,如若不然……再者说了,公子刚刚入京,对这里的情形还不熟悉,不可轻举妄动。”

    这商贾显得有几分担忧,事实上,明教已经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了,若是任这公子胡闹,只怕……

    少年却只是哂然一笑,没有做声。

第五百三十七章:嫉恨

    鱼贯而入的大臣们纷纷过了金水桥,进入正殿之后,分班站定,随即开始道贺。(

    而在另一边,却是命妇和官眷们由太监的引领下,直接进入内宫,往坤宁宫去了。

    百官朝贺之后,便出宫当值的当值,办差的办差,除了小部分与宫中关系亲近的大臣会留下来,留下来的这些人多是皇亲国戚,除张延龄之外,还有柳乘风人等,至于那张鹤龄却因为不在宫中,也来不了,不过有张夫人入宫,倒也足够。

    朱佑樘接待了朝廷百官,便匆匆摆驾直去后宫,一干命妇人等,已经在坤宁宫久候多时了,鱼贯进去见了凤驾,关系亲近的留下作陪,关系远一些的就只能继续在这檐下侯着。

    宫中的规矩实在太多,一时也不能细表,不过张皇后今个儿也确实是高兴,既是因为是生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热闹,须知深处在深宫中的人,习惯了孤寂,却也一直期望能多几分生气,如今这么多人来道贺,边上这么多人作陪闲聊,自然令他凤心大悦,坐在榻上,膝下是自己的一对女儿,命妇们或坐或站,说着奉承体己的话,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不过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张皇后还是有几分腼腆,虽说她知书达理,也很是端庄得体,只是今个儿实在有些不同,因此只是抿着嘴在边上听,听这些命妇们说着家里的长短。

    张家的一对夫人因为与张皇后关系近,因此靠的也近些。尤其是那张鹤龄的夫人王氏,一张嘴儿很是犀利,一会儿啧啧称赞张皇后,一会儿目光一落,有转到朵朵身上,夸耀多多几句。

    朱月洛虽说比之从前开朗了不少,不过这样的热闹也是初见。无论是在周王府还是在宁王府,她都属于那种遗忘在角落里的存在,如今成了公主。~]倒也有人不断寻她说话,她略带几分腼腆,只是颌首微笑。倒是这朵朵开朗的很。一张嘴儿指东打西,也好在她不是完全不懂世故,这时候倒是没有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出来。

    期间朱佑樘进来了一次,这皇上一到,命妇们便纷纷行礼,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戛然而止,朱佑樘笑吟吟的看了众人一眼,坐下喝了口茶,道:“怎么?大家都怕朕吗?怎么朕一来,大家都不说话了。”

    命妇们连说不敢。可是这不敢二字之后,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于是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朱佑樘苦笑摇头,长身而起,道:“今个儿是皇后生辰。你们先陪娘娘闲坐一会,待会儿宫中自会赐宴,朕还有些事要做。”

    他不得不借了个由头,逃之夭夭。

    说起来也好笑,别看这皇帝在朝臣们面前威严无比,可是他毕竟不是那种滥情之人。被这么多妇人一围,浑身都觉得不自在,自然还是走了为妙。

    女眷们都在坤宁宫,可是皇亲国戚们都是在一边的承恩殿里说话,承恩殿只是一座小殿,本就是内宫里负责待客用的,不过平时用的机会不多,立国百年,也没有超出十次,不过每日都有直殿监的太监负责打扫,所以一点儿也没有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大家各自落座,叙旧的叙旧,闲扯的闲扯。

    这皇亲国戚大多分为两种,一种世袭下来的功臣之后,如魏国公、鄂国公英国公人等。还有一种,就是因为姐妹或是女儿嫁入了宫里而得来的爵位。这两种爵位区别极大,如魏国公,这就是开国大将徐达之后,爵位是靠先辈开国辅政而来,因此他们的公爵则为一等开国辅运推诚,至于那英国公,却是因为辅佐文皇帝靖难而来,他们的爵位则为二等奉天靖难推诚。

    无论是开国还是靖难,都是较为清贵的爵位,这两种爵位除了世袭罔替,现在是不可能再有册封了。

    而一般的皇亲国戚,如那寿宁侯,虽是张皇后的嫡亲兄弟,也只能落个四等奉天翊卫推诚的爵位,说穿了,这是没有军功的四等侯爵,到死也别想再进一步。

    倒是柳乘风,如今册封为公,却因为有实打实的功绩,因此才开恩敕了个三等奉天翊运推诚的三等公爵。

    有了这样的分别,那些一等的开国和二等的靖难爵爷们多少会对三等、四等的爵爷不太瞧得上。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才算是正儿八经的世袭豪门,不只是因为传承了数代,最重要的,他们的祖上都是从龙的大功臣,这是一份极为了不起的殊荣。至于那些四等的贵族,不过是靠自家的姐妹而得来的封荫,这种货色,岂能和他们相比。

    便是那些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三等公,在他们眼里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所谓豪门,绝不是一代两代,而是数代的积累,绝不是这些人所能媲美。

    因此大家闲聊说话时,也都是曲径分明,一等二等的爵爷们绝不会凑到三等、四等的爵爷们一堆去,而三等、四等也厌恶他们的傲慢,自然也不愿和他们打交道。

    柳乘风算是如今大明朝的新贵,年轻轻就获封了三等公,算是大明朝的异数了,因此在三等、四等的爵爷中间,又在这张延龄的引荐之下,倒是颇受欢迎。

    柳乘风这个家伙,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别人凶恶时他比谁都凶,别人跟他套交情他比谁都来劲,这个久仰,那个作揖了一番,一圈下来,倒是和大家热络起来。

    不过柳乘风分明感觉到,在一个角落里,有个三旬上下的人正阴狠的眼光悄悄打量他,那眼眸中分明闪烁着一股子怨毒之色,此人穿着大红的朝服,瞧补子,应当是个侯爷。柳乘风的眼眸不经意扫视了他几眼,轻轻捏了捏身边的张延龄,听声道:“那人是谁?”

    柳乘风是新贵,可以说还未融入京师贵族的圈子,所以对许多人并不知晓,张延龄不敢怠慢,瞧了那人一眼,才低声道:“郑州侯房信,怎么,柳公爷认得他?”

    柳乘风这才想起,自个儿清扫赌坊时,好像确实是清扫过一个什么郑州侯的赌坊。这郑州侯据说家大业大,在京师里有颇多的产业,那赌坊只是郑州侯的一点儿小生意。

    话虽如此,柳乘风扫了人家的赌坊,对郑州侯来说,已经不是损失点钱财的问题了,最重要的还是面子问题,郑州侯是二等侯,地位显赫,尤其是在土木堡之役之后,不少的一等、二等爵爷们都在战争中陨落,甚至有不少人家,因为男丁都随大军出征,甚至到了无人袭爵的地步,从那时起,朝廷对这些老功臣们格外的看重,可以说,便是当今皇上要扫掉郑州侯的赌坊,只怕也要思虑一下。

    现在一个锦衣卫佥事,说拿郑州侯的赌坊开刀就开刀,这事儿在京师上层圈子里已经成了大家的笑柄,郑州侯房信自然心里很是不爽。

    不过那又如何,柳乘风可不怕这什么郑州侯,他的那赌坊藏污纳垢,查抄之后,赌坊的人也一并抓了,拷打之下,也招供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这郑州侯要是敢拿这个来做文章,柳乘风一点儿也不介意把他办了。

    众人正说着话,朱佑樘便从坤宁宫那边来了,他跨槛进来,众人停止了议论,纷纷肃然行礼。

    朱佑樘面带微笑,压了压手,道:“这都怎么了,好好的一个寿宴,倒像是朝会一样,坤宁宫是如此,到了这里也是如此,大家都不要多礼,起来说话吧。”

    众人才纷纷起来,朱佑樘随意挑了位置坐,又压压手,道:“来,都坐下说话,诸位呢,都是与大明休戚与共之人,都是自家人,不要这么生疏。”

    他的目光落在张延龄身上,不禁道:“听说鹤龄现在还在九江府是不是?今个儿来不了,倒是给皇后递了书信来,难得他有心。他在九江也是苦,这一次回来,算他大功一件。”

    张鹤龄去九江是亲自督促修筑驰道事宜的,这条道路倒不是为了商路考虑,而是为了朝廷将来与宁王翻脸时做好未雨绸缪的打算。

    九江位于南昌上游,紧邻鄱阳湖,当年朱元璋和陈友谅为了争夺霸权,就曾在这里进行过大战,而现在,却成了牵制宁王的重要堡垒,朱佑樘几次分析,都认为一旦宁王造反,九江必定成为最激烈的战场。

    因此,张鹤龄奉命前去主持修筑驰道,同时也在九江暗中做好囤积军备,以防万一。

    朱佑樘之所以说这句话,却也算是对自个儿的两个小舅子有了改观,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家伙也算是学好了,再不像从前那样胡闹,至少还能为宫里分分忧。

    不过他的话,在英国公、魏国公等人听来,却显得有些不悦,觉得自己似乎受了笼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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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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