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天大的丑闻
听到刘吉二字,周文斌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整个人都颤栗了一下,磕头如蒜捣地道:“大……大人……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
他带着哭腔,几乎不敢再去看柳乘风,只是不断地磕头,似乎心都要从嗓子眼冒出来。!。
额头已有斑斑血迹,他便是再蠢,在乡下待久了,也是知道刘吉是什么人,莫说是现在已经重新入阁的刘吉,便是致仕的刘吉,他也绝不敢诽谤半句。
柳乘风当然知道他的顾虑,冷冷一笑,道:“你不说是吗?那我便实话和你说了,现在已经查明杨作乃是明教乱党,他勾结明教之人,挖了一条地道直通紫禁城,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曾是他的心腹管事,锦衣卫现在要给朝廷一个交代,你当然也明白后果是什么,该说的就是这些,你自己斟酌,是隐瞒着不说,还是现在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周文斌吓得牙关都打颤了,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杨作是乱党,那他是杨作的心腹管事,参与还是没有参与这些事儿他一张嘴哪里说得清楚?若是不老实把自己该说的都说出来,那等待他的后果将极为严重,到时候锦衣卫为了交差,索xìng指认他是同谋,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锦衣卫要捏死一个官员或许还有几分难度,可是要捏死他,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他脸sè惨白地道:“我……我说……”
柳乘风换了个坐姿,变得温和起来,道:“只要愿意说。本官也不会和你为难,其实本官也知道。你在杨作身边也不过是寻个差事,就算你想做乱党,人家也未必接纳你,你如实说出后,锦衣卫这边会暂时关押你,你可以托自己的亲眷卖了这京畿附近的田地,兑了现银,本官可以保着你到廉州,或去苏杭那边。”
他的一番话,虽然不敢确认真假。可是至少让周文斌安心了不少。他深吸了口气,正sè道:“大人,我家老爷乃是刘吉的门生,也是靠着刘学士才一步步升来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小人是知道的,老爷若是在外头寻了些奇珍异宝,都会托小人送去刘学士府,因此刘学士对我家老爷也是信任有加,时常请老爷出入刘府说话。!。”
柳乘风听不出什么异常来,道:“可是后来,似乎刘吉对你家老爷有什么忌讳了,是吗?”
周文斌道:“大人说的没有错,这事儿……这事儿当时……哎……也是他吃了猪油蒙了心。我家老爷借着出入刘府的变故,居然和刘夫人有了瓜葛,据说当时是被刘学士的次子捉jiān在床,这事儿,刘学士没有声张,可是当场就把老爷打了一顿。老爷好不容易从刘府中出来,之后总是叹息,说是祸事要来了,过不了多久当今皇继位,他就赶紧致了仕回原籍去了,在京师里一刻也不敢多待,小人当时不肯随老爷过去,再加也怕受到牵连,所以……所以……”
柳乘风深吸了口气,这才明白了刘吉为何听到杨作之后,反应这般激烈。刘吉虽是号称刘棉花,脸皮厚,可是他的这个脸皮也只是在某种地方厚而已,在这个时代,自己的老婆和人私通,这是很羞耻的事,饶是刘棉花,估计也是忌讳莫深,因此一提到杨作,刘吉十分不愿意柳乘风继续查下去,现在想来,刘吉倒不是害怕柳乘风会查出杨作是什么乱党,真正害怕的是继续查下去,会查出自己的老婆与杨作的关系。
这就好理解了,当时杨作是明教的人,在衙门里暗挖地道,可之所以地道的工程突然戛然而止,并不是明教高层改变了主意,而是杨作脑子发热,竟是得罪了刘吉,刘吉迟早是要收拾杨作的,一旦收拾起来,这条地道肯定会被人察觉,所以不得不提前终止了这个计划。
而杨作也害怕刘吉的报复,因此连忙致仕回乡,此后过不了多久就死了,连自家的儿子也中毒而死,只是不知毒死他儿子的是明教之人,还是刘吉的指使。
想必刘吉这个时候也是忌讳莫深,直到杨作的事东窗事发,柳乘风寻到他的头,他立即神sè失常,甚至还有可能就是校尉们押送这周文斌来京的时候,那一批要杀人灭口的刺客就是刘吉派出,他要堵住周文斌的口,不是怕有人查出他是乱党,真正的目的,是要掩盖这桩天大的丑闻。
堂堂大学士,自家的夫人竟和别人私通,这种事说出去,定是笑柄。他脸皮再厚,也承受不了这种讥诮。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掩盖这件事。
这么说来,刘吉并不是乱党,应该和明教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么最后一个嫌疑之人,就剩下刘昌了。想到了这里,柳乘风的心里颇为沉重,若乱党是刘吉,他倒是轻松一些,可要是刘昌,事情就不好说了。
而柳乘风同时也想到了一个很恶趣味的问题,道:“刘夫人在十几年前,想必已经老迈不堪,可是杨作却……”
周文斌道:“大人不知,刘学士的原配夫人早已死了,后来续弦娶了位新夫人,而我家老爷颇通谈玄之术,经常与新夫人要谈一些玄经,因此……”
柳乘风明白了,话问到这个份,只能点到为止,这可以说是朝廷一大丑闻,只是柳乘风眼下的目的是查明教的案子,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实在不愿意再追问。
他想了想,将陈泓宇叫来,道:“你去安排一下,把周文斌保护起来,到时候再送出去。”
陈泓宇点点头。
这话儿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不小,周文斌恰好听到,连忙感激地道:“谢大人成全。”
将周文斌打发了出去,一直沉默不言的李东栋道:“大人,眼下最大嫌疑的就只剩下刘昌了。”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不错,不过围着刘吉府邸的校尉暂时不要撤,要做出个样子,咱们锦衣卫现在查的方向还是刘吉,不要打草惊蛇。”
李东栋点点头,道:“学生现在在想的是,这一次押送周文斌来的时候,第一批杀人灭口的刺客八成是刘吉的人,这个还好理解。可是第二批人为何要帮助咱们锦衣卫?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分明也是猜出了我们的动作,这伙人未必是什么好心,学生估计,他们是在保证周文斌的安全。”
柳乘风道:“让人去查一查。”
李东栋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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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吉坐在花厅里。
从府邸被锦衣卫围住到现在,他的脸sè一直不好,从清早到现在,他就一直坐在这花厅里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喝过了一盏茶,脸sè更加深沉,不由焦躁地问:“来人,去问问,为什么外头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一个心腹武士闪身进来,道:“大人,只怕没这么快来消息,不过请大人放心,外头的人已经收到了消息,盯了那些锦衣卫,只要他们有什么动作,都瞒不过我们的耳目。”
这武士冷冷一笑,随即抹了抹脖子,道:“一旦锦衣卫发现了什么,便立即杀人灭口。”
刘吉长舒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点点头,虽是这么说,可是这心里的大石仍然让他放不下。他的原配夫人死后,便娶了一位新夫人,这位夫人来头也是不小,乃是吴国公的次女,那事儿发生之后,刘吉却不能将这新夫人休了,非但不能休,还得供养着,问题就出在这里,自家的夫人与人私通,自个儿做了绿毛的乌龟,还得装出一副夫妻和睦的姿态,这事儿传出去,肯定要成笑柄的。
怪只怪自己当时行事不密,竟是走漏了一个管事,当时他确实让人寻过那个管事,可是见那管事失踪,只得作罢,现在想来,实在是太过疏忽了些。
正在这时,外头一个管事飞快地进来,惨白着脸,道:“大人,外头传了消息来。”
刘吉打起jīng神,道:“说。”
管事哭丧着脸道:“似乎是说行动失败了,锦衣卫那边居然把那个管事寻到,可是出了纰漏……”
砰……
一碗茶盏摔落在地,茶水溅得到处都是,一片茶盏的碎片飞溅到刘吉的裤腿,深入肉中,殷红的血流出来,竟是沾湿了裤腿,刘吉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疼痛,脸的肌肉抽搐着,目露凶光,良久之后,才慢悠悠地道:“好你个柳乘风,揭丑事揭到老夫的头,老夫若是不给你几分颜sè,你是不知老夫的厉害了。”
他手撑着茶几,恶狠狠地道:“让人去查,去打听,那个管事到底说了些什么,还有,不能再让那个管事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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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送到。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祖宗
在两日之前,宫里就有了旨意,为校验新军战力,特旨勇士营出宫。
这道旨意既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可是同时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事实上,在此之前,朝廷就有过不少争论,尤其是兵部内部,因为宫里有意扩大新军而为此争论不休。
其中最大的一个争论还是新军的战力上,兵部的不少官员指出,上一次虽说新军打败了瓦刺铁骑,可是这场胜利只能算是巧胜,理由也很简单,当时进行操演的地方是在瓮城,地域狭小,瓦刺铁骑施展不开,因此瓦刺最拿手的迂回侧击的战术根本不能起效,因此,这新军在操演时虽说大获全胜,可是当真到了战场之上,就未必有这实力了。
再者说,朝廷已有神机营,再设立一个与神机营相同的新军,就未免有些职能重叠,更不必说大规模的扩编新军所需的银钱极大,养一支八百人的新军所糜费的军饷是一个千户所的十倍,有这钱还不如投注到边镇上去。
兵部尚书刘大夏倒是认为扩编新军势在必行,只是在兵部,刘大夏还是压制不住其他官员的非议,因此不得已只得又把这争议闹到内阁,让内阁裁处。
而内阁显然也是议论不一,一时拿捏不准,对朝廷来说,这可是一项大事,因为新军一旦扩编,那朝廷至少要准备好每年数十万两银子,这支军队消耗尤其巨大,无论是招募的方式还是操练的方法,都需要极大的损耗,若是不拿出点实力。谁肯信服?
京中的精锐莫过于勇士营,若是让勇士营来试试这新军。新军的表现还能一如既往的出众,大家倒是没有话说。
如此一来,这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勇士营悉数出京,京师的防务暂由亲军代领,不过保护皇上的,倒是留了不少心腹的护卫。
与此同时,再过两日就是年尾,所以按着规矩,满朝文武是要入宫拜贺。拜贺之后。这新年就到了,大家各自回家过年。
所以宫里头一如既往的忙碌,各地的宫室已是修葺了一番,披红挂绿,都在为百官朝贺做准备。
司礼监里。萧敬勉强打着精神署理些公务,他的脸色显得很是不好,近来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别看锦衣卫那边总是大放异彩,可是这些功夫,东厂这边也没有闲着。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掏出一张雪白的丝巾捂着嘴,等喉头舒服了一些,才将这丝巾折好放入袖子里。案牍的两侧是两个弓着身的小太监,正在帮他清理着案牍。
案下的太监们也是各忙各的是,不过在萧敬面前,谁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都是蹑手蹑脚的;只有每次萧敬拼命咳嗽时,大家的脸色才稍微轻松一些。做一些小动作。
一个太监笑嘻嘻地来了,来人大家都认识,乃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梁茹,这梁茹笑嘻嘻地进来,给萧敬行了礼,道:“萧祖宗,近来身子还是不见好吗?”
按常理来说,司礼监和御马监也算是分庭抗礼的两个内官衙门。只是上一次,御马监的掌印太监被整倒,新来的掌印太监立即换成了萧敬的心腹,这位梁公公当然不敢在萧敬面前造次,对萧敬客气得很,一声祖宗叫得很是欢快。
萧敬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手搭在案牍上,慢悠悠地道:“年纪大了,身子骨儿哪里有好转的时候。哎,有时候真想清闲起来,跟陛下说一声到中都守陵去,好好地歇一歇,颐养天年也好。”
梁茹那一张胖脸立即变得严肃起来,道:“萧祖宗这是什么话?宫里离了萧祖宗哪里转得开?就是陛下也离不开您呢,奴婢倒是得来了一张方子,说是养气延年的,这不,就是来孝敬给萧祖宗的。”
萧敬微微一笑,道:“难得你费心,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不是让你们御马监的刘昌来一趟吗?他的人在哪里?”
梁茹笑吟吟地道:“来了,可是不敢进来,在外头候着呢。”
萧敬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莞尔一笑道:“这像什么话,都是一家子人,怎么好说不敢两个字,叫进来吧,杂家有话要和他说。”
梁茹躬身行了礼,飞快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领着提督太监刘昌进来,梁茹一边笑,一边呵斥这刘昌,道:“鬼东西,萧祖宗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会吃了你?怕个什么?”说罢又向萧敬道:“萧祖宗,我这孩儿不懂事,您要多担待着。”
萧敬看了看刘昌,刘昌的年纪也是不小了,两鬓间已有了些许的白发,整个人干瘦,倒是一副干练的样子。至于梁茹则是身宽体胖,年岁上还要比刘昌要小一些,而梁茹称刘昌是孩儿,不必说,肯定是刘昌拜了梁茹做干爹了。
这种事儿在宫外来说似乎有些好笑,可是在这宫里头却是常有的事,太监们没有亲戚,所以为了拉帮结派,少不得拉些亲戚,可是这宫里上下分明,所以这拜干爹就风靡一时,比如刘昌,分明比梁茹看上去更显老态,可是做起梁茹的干儿子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萧敬见多了这种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只是莞尔一笑,温和地看向刘昌,道:“你就是刘昌?”
刘昌连忙磕头,道:“萧祖宗在上,奴婢是刘昌。”
萧敬谈笑风生地道:“不要这么生份,你在御马监里办事也算得力的了,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差错,好,很好……”
刘昌小心翼翼地看了萧敬的脸色,道:“这都是萧祖宗提携,干爹教诲。”
梁茹在一边油光满面地笑了笑,与有荣焉。
萧敬慢悠悠地继续道:“哦,是了,杂家这儿有一桩事要问问,还是成化年间的时候,先帝在的时候,你可记得有一次你向先帝说太常寺那边有什么仙药,让先帝派人去取,这事儿想必你还记得吧。”
刘昌一头雾水,沉吟了良久,道:“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奴婢是真不记得了。”
萧敬双目微微阖起,道:“你再仔细想想看。”
梁茹也在边上催促,道:“萧祖宗问的话,你这鬼东西还敢敷衍吗?仔细地想想,不要漏了什么。”
刘昌左思右想,良久之后才道:“奴婢当真记不得了,还请萧祖宗提点。”
梁茹又是笑了,正要凑趣向萧敬说几句这孩儿糊涂之类的话,可是当他再看到萧敬时,却发现萧敬的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杀机,那方才和蔼可亲的面容冷若坚冰。
萧敬躺在了椅上,端起了茶盏。而在这司礼监的值房两侧耳房里却突然冲出了数十个太监,这些太监人人手持利刃,穷凶极恶。
带头的是萧敬的心腹太监,大喝一声:“将这反贼拿下,他既然想不出,咱们自然能帮他想起来。”
数十个太监一拥而上,将刘昌按倒在地,撕咬殴打,刘昌痛得大叫,随即被人揪住头发拉扯了出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梁茹整个人错愕不已;可是萧敬仍然抱着茶盏慢悠悠地喝茶,似乎眼前发生的事都和他没有关系,他一点儿也没有看见。
梁茹呆住了,良久之后才反应了过来,道:“萧祖宗,这是怎么回事?刘昌这混账哪里得罪了您老人家?若有什么错处,您知会一声,又何必要这样?都……都是自家人呢……”
萧敬好整以暇地放下了茶盏,一双眸子猛地落在梁茹身上,这眼眸尖锐如刀,竟是让梁茹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随即……
萧敬尖声冷笑,那惨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残忍。他猛地一拍案牍,案牍发出一声巨响,连放在案牍上的茶盏都跳起来,又铛的一声落在案牍上,响声不绝。
梁茹害怕,不禁后退了一步。
萧敬冷声道:“犯了错?他犯的是错吗?你这个掌印太监是怎么当的?下头有人谋逆造反,有人勾结明教,你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居然还跟他攀起了关系?你知不知道这谋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是他的干爹,到时候株连起来,三刀六洞活剐了你也不是难事,御马监是何等重要的内宫监,你不闻不问,这就是渎职大罪,若不是厂卫这边查得紧,出了事,杀你满门也是够了。”
萧敬的这一番话说得梁茹冷汗都浸湿了衣衫,连忙拜倒在地,这时候听到刘昌是乱党,眼泪也流了出来,撕声揭底地道:“祖宗……我的祖宗……奴婢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啊,刘昌看上去挺忠厚的,奴婢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奴婢该死,该死……萧祖宗,奴婢是昏了头,是该死,奴婢和刘昌其实一点儿干系都没有,奴婢……”
第四百九十五章:朝贺
堂堂御马监掌印太监,此刻真如丧家犬一般,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不断磕头,头上血迹斑斑,此时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只是机械似的不断求饶。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刘昌居然涉及到了明教,涉及到了谋逆,其实他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何陛下下旨让勇士营出京,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操练,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以防万一。
而那该死的刘昌想必是已经查实了,否则以萧公公的为人,也绝不可能突然翻脸。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萧公公想不想把自己一并牵连进去,只要萧敬有一点点儿坏念头,他这一次只怕就别想活了。
“萧祖宗,奴婢不察,才瞎了眼信了刘昌,请萧祖宗搭救……”
萧敬一直没有做声,可是过了一会,又换上了一副笑容,道:“你起来吧。方才杂家怎么说来着,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怕的?你呀,就是太谨慎了,天还没塌下来呢,就成了这个样子,堂堂御马监掌印太监,你这是什么样子?快起来吧。其实这事儿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刘昌是大奸大恶之人,这样的人最是奸猾,他在宫里潜伏了这么多年,又有谁发现了他的蛛丝马迹?你误信了他这奸人也是情有可原,放心吧,你和刘昌的关系,杂家绝不会报到圣上那边去,这宫里虽然也有些乱嚼舌根子的,可若有人再敢言你和刘昌的事,杂家第一个把他们办了。人谁孰无过是不是?往后小心提防一些就是了。”
萧敬说了一通安慰的话,又是慈眉善目地将梁茹扶起,劝慰道:“陛下那边就算听说了什么,也有杂家去为你开脱,怕个什么?你只管办你的差就是,外头的闲言闲语不必理会。”
梁茹微颤颤地被萧敬扶起,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可是心里又何尝不知道这位萧祖宗方才是给他脸色看。给他一个下马威,从此往后,自个儿若是不对他马首是瞻,只怕……
梁茹勉强谄笑,道:“是,是,谢萧祖宗成全……”
萧敬淡淡地笑了笑,随即又道:“刘昌还要再审一审。待会儿把你们御马监近来的公文都送到这儿来,杂家要仔细看看,看看里头有什么蛛丝马迹,还有,往后御马监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要第一时间把消息递上来。勇士营那边也得有东厂看着,这一切都是为了宫里的安全嘛。”
梁茹的喉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他当然知道萧敬这是什么意思,从此之后,御马监只怕得对这宫中第一权宦俯首帖耳了。他这掌印太监成了萧敬的私奴,可是这时候,他却是不敢说个不字,笑嘻嘻地道:“奴婢明白,奴婢待会儿就叫人把东西送来。”
“下去吧。记着,这里的事暂时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萧敬挥了挥手,梁茹不敢再说什么,飞快地出了值房,就在这不远处的小殿里,他听到了刘昌的凄吼声,梁茹的额头上不由地冒出冷汗,一直走出了司礼监的范围,那一张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冷笑和愤怒。
进去的时候。他还是御马监掌印太监。虽说对那位萧祖宗很是客气,可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宫里的第二号人物。可是现在出来时却像是被人剥光了衣衫一样,用不了多久,自个儿向萧敬痛哭流涕的事儿就得在宫里传开了,往后谁还会正眼瞧他?
“萧敬,算你狠!”梁茹低声咒骂了一句,便快步离开。
天色渐渐黑了,夕阳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闪耀出炫目的光线,北风呜呜钻入建筑的缝隙,宫里的太监都不由加了一身衣衫,一到夜里,这冰冷的宫墙深处格外的冷冽,而此时,司礼监却传来了好消息。
正心殿里,朱佑樘已经在这儿呆了一天,外头是几十个自己最心腹的护卫,他看了一会儿送来的奏书,只是年关眼看就要到了,此时他却是突然没了兴致,百无聊赖地让人送来几份学而报,看了一会儿。
天色将晚,有个太监给朱佑樘披上了一件外衣,殿里也点起了油灯,随即,萧敬脚步匆匆地进来,他看了朱佑樘一眼,低声道:“陛下,事情已经结束了。”
朱佑樘抬眸,道:“哦?招供了吗?”
萧敬道:“已经招了,刘昌说,他确实和明教有关,也和杨作关系匪浅,不过有些口供却有点对不上,想必是时间久了,连刘昌也糊涂了。奴婢又让他招供了一些勇士营中的同党……”萧敬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份名单,道:“里头有三十七人,不过奴婢为了保险起见,只怕还得再审问一下。”
朱佑樘振作精神,道:“这份名单,明日送出宫去,涉案的武官尽数拿下,不过勇士营暂时不必急着召回宫中来,等彻底查清楚之后再卫戍宫中吧,这几日你专心地审问,后日百官朝贺的事,朕交给别人去做,哎,过年……过年……今年这个年还真是不好过。”
萧敬不由问道:“那娘娘是不是也该回宫了?”
朱佑樘沉默了一下,道:“再等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好了,你下去吧。”
朱佑樘挥了挥手,萧敬便告辞而出。
这时,朱佑樘却有点儿不安地将报纸放在御案上,揉揉太阳穴,显得有几分疲倦。
“来,今个儿就在正心殿就寝吧,朕有些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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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昌被拿问,紧接着宫里头也进行了调整,大多数人仍然不知刘昌到底犯了什么忌讳,可是也有小道消息流出来,说是宫里出了反贼,反贼二字实在是非同小可,以至于这紫禁城里变得越来越不安起来。
大年三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刘大学士府邸的校尉已经如潮水一般散去,不管怎么说,京师里头那紧张的气氛终于消弭了不少,今日就是一年的最后一日,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清早的时候,大家都朝贺一番,再随便到衙门里坐一坐,就可以正式地歇息一段时间了。
到时候,各大衙门除了必要的留守之人之外,所有人都可以好好地过年,因此黎明时分,位于内东城的官宅子里不少官员都早早起来,心情轻松地洗漱更衣。宅子外头的轿夫们冒雪抬着轿子在外头等候多时,街道上覆盖着积雪,冷风呼啸,提着灯笼的门子们给老爷们照着路,一直送出门去,而老爷们上了轿子,一声吩咐之后,轿夫们搓搓冻僵的手,便开始动了起来。
廉州侯侯府这边,柳乘风起得也是蛮早,本来这几日,他清早起来都得去张皇后那边问安的,不过今个儿不同寻常,现在张皇后还未起来,因此也不敢去打扰,匆匆地穿了衣衫,用过了糕点,朝贺这东西最是烦闷的,一大群人按着规矩说着不是自己的话,礼仪冗长又繁琐,一站就是老半天,若是不填下肚子,鬼知道要折腾多久。
他兴致勃勃地吃了茶点,李东栋清早就在外头等了,如今的李东栋显得比过往更加稳健一些,不过脸色多出了一些疲惫,今个儿送柳乘风进了宫,他就在宫外等候,到时候再陪柳乘风到衙门里转一转,便要收拾下行囊回李府去,等过完了年,再到柳乘风身边来。
柳乘风出来的时候,他如一个恪尽职守的秘书一般,低声对柳乘风道:“侯爷,事情已经妥当了,刘昌已经全部招供,是东厂那边拿下来的。还有,刘吉那边的人也已经撤了,不过侯爷这一次把他惹到了这个地步,只怕他……”
柳乘风冷笑道:“由着他去吧。”
李东栋不由莞尔,柳乘风这个人的性子就是如此,总是让人摸不透。
他随柳乘风到了中门这边,柳乘风登上了车,李东栋在后头的一辆车中坐下,两辆马车在一队校尉的护卫下飞快地往午门去。
午门已经充塞了不少官员了,朝贺和朝议不同,参加朝议的官员是有规定的,什么人可以参加,什么人不能,要多少品级之类,可是朝贺的人却是越多越好,无论是贵族是官员,官职是高是低都有份参与。
因此,今个儿这外头尤其的热闹,那些核心的大佬都靠着午门边站着,其余的人则是在远处聚成一堆说话。
柳乘风车驾到的时候,倒是引起了不少的乱子,谁不知道前几日柳乘风和刘吉二人闹得很僵,锦衣卫把刘吉的府邸围了,一个大学士,一个驸马都尉,这两个冤家凑在一起,却不知会闹出什么来。
柳乘风下了车,直接到了午门边,本来以他的身份,还真未必有这资格站得这么近,可是他当仁不让,自然也无人说什么闲话,只是还是有许多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样子。
第四百九十六章:是官是贼,只在今日
柳乘风的出现,除了引起了哗然之外,大多数人只是打量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动静,便各做各事去了。
倒是靠着午门这边,挨着午门站着的李东阳、谢迁、马文升、刘大夏等人对柳乘风来了几分兴致。
柳乘风走过去和李东阳打了个招呼,李东阳微微笑道:“据说锦衣卫已经拿住了乱党,只怕柳佥事这一次又有恩赏了。”
柳乘风的脸sè不是很好看,乱党是拿到了没有错,可是不少人知道锦衣卫查了半天却是给东厂截了糊,那刘昌是让萧敬近水楼台先得月拿住的,据说东厂那边已经审问出了结果,刘昌供认不讳,李东阳的这句话让人不禁有一种讽刺的意味。
柳乘风不禁端详李东阳,见他确实没有别的意思,才点点头道:“哪里,哪里,这都是皇圣明。”
一旁的刘吉一直在用眼角打量柳乘风,满肚子的火气,可是这时候又没有办法发作,只是斜眼看着他,良久,突然冒出一句话道:“李公,听说东厂那边也立了大功。”
突然冒出这么的一句分明是挑拨离间外加恶心柳乘风了,李东阳却只是笑了笑,抿嘴不答,柳乘风见了刘吉,倒是给刘吉行了礼,道:“刘大人,下官奉命查案,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刘吉没有理他,却只是微微一笑,站到了一边去。
现在天sè其实还早,天空下着雪,大家又不能撑伞,更不能去别处躲避,所以除了贴着城门站的一些大人物之外。其余人只能在雪中捂着手瑟瑟作抖。
与此同时,在迎chūn坊附近的一处别院里。琴声已经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管事拿来朝服,请这老者穿。
老者之下是数个跪倒在地的武士,他们直挺挺地跪着,没有发出一丝的声息。
老者穿了朝服,戴了纱帽,踩着靴子在这厅中踱了几步,随即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慢悠悠地道:“今rì是朝贺的rì子,京师大小官员都要入宫,也就是今rì,是决定胜负的时候了。今rì诸位随我入宫。拿下皇和朝廷百官,则整个京师群龙无首,定会引起大乱。到了那时,明教各地分舵不但可以趁机起事,便是宁王等人也会借机行事。天下大乱,即是我等火中取栗之时,现在新军、勇士营都在城外,城中各大衙门。都有不少是我们的人,十二卫亲军。皆是听从我等调遣,箭在弦,已经不得不发,诸位听我号令,随我入宫!”
“遵命!”下头的武士一齐大喝。
“王芬,待会儿一旦宫里出了乱子,外围的亲军定然慌乱,你借机带着你的人,就说奉命平叛,杀入宫去,夺了宫门。”
“是。”
“赵志敬,朝殿附近的亲军都是我们的心腹,可是一旦我们包围了朝殿,其他各宫的亲军必定来援,你带一队心腹,无论如何也要阻挡一阵,待料理了朝殿,等老夫逼迫那狗皇帝下了旨意,令各军不得擅自调动,便算你头功。”
“遵命。”
“吴成,城门那边,一旦狗皇帝下了旨意,老夫会立即让人把旨意送出宫去,你接了圣旨,尽快带一队人马控制京师各门,尤其不得让新军和勇士营入城。”
“是。”
“邓平,你分一队人马速去廉州侯府,定要生擒了张皇后,至于其余人……杀无赦!”
……………………
老者隐在屋子的昏暗中,下了一道道的命令,随即冷冷一笑道:“胜负只在今rì,老夫在这京师潜伏了二十年,二十年……哼哼,现在,总算可以做一回人了,拿下狗皇帝,拿下那些文武百官,控制住京师,则大局可定,一旦狗皇帝到了我们手里,立即派人前去总堂传消息,知会明王,还要派人去关外,去南昌,到时候三四路军马一道起事,我等则迎明王入京称帝,到时诸位都是从龙之臣,因此今rì诸位务必竭尽全力,到时自会论功行赏!”
下头的武士尽皆激荡不已。
大明朝的江山现在稳如泰山,可是这老者所许出的愿景却让这不可能变为了可能,控制住了京师,天下就会大乱,到时各路反王一齐起事,再有瓦刺、鞑靼人里应外合,便是朱元璋在世,也绝不能做到力挽狂澜。
这些人随这老者在京师里潜伏了二十年,二十年里不知收买了多少亲信,而今rì就是展现实力的时候。
老者的眼眸在昏暗之中闪烁过一丝厉芒,他微微眯起眼,不由叹了口气:“只看今rì了,今rì之后,你我是官是贼,立即就能分晓。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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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大开。
官员们鱼贯而入,整个紫禁城已是修葺一新,威武的大汉将军以及左右金吾卫的亲军虎背熊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再往内宫深处,便是正殿,正殿附近的勇士营的护卫已经更换,全部是清一sè的斗牛服服sè的亲军侍卫。
两班朝臣依次进了正殿,而此时,朱佑樘已经等候多时了。
朝贺的规矩,确实是繁复无比,有专门的太监在旁不断唱喏,行礼……颁布旨意……勉励官员……
柳乘风站在队伍之中,显得有些不是很耐烦,而丹陛的朱佑樘,似乎此刻的心情还算不错,虽然他一言未发,却没有表现出慵懒,反而是jīng神奕奕,穿着冕服,戴着通天冠,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年轻了不少。
再之后是从内阁大学士开始,开始称颂,其实就是对一年的内阁阁务做个总结,把一些喜庆的事报出来,至于不太喜庆的事自然只字不能提。
内阁大学士之后就是六部尚、侍郎等官员,而柳乘风站在武官的班中,却是东张西望,也好在这不是在课堂里,若是在课堂,老师对这种害群之马早已一个粉笔头甩过去了。朱佑樘倒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家伙,见这个家伙不安分的样子,便是想抄起点家伙砸下去也得拼命忍着,这种隆重场合,身为天子是万万不能有什么过份举动的。
一个时辰过去,这仪式才算刚刚起了个头,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匪夷所思了。
一个太监快步进来,这个太监显然很陌生,既不是皇帝身边的随侍太监,也不是宫中十二监的首脑,莫说是文武百官,就是朱佑樘对这太监也没什么印象。
宫里的太监这么多,能接近皇帝的其实并不多,不认识一个太监也是稀松平常,只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太监,居然在朝贺的节骨眼冲进殿来,这就匪夷所思了。
朱佑樘的脸布满了寒霜,他的脸sè想来非常不好看,他素来是个重规矩的人,在这个时候有人进来耽误了朝贺,这事儿传出去,肯定会惹人笑话。
百官们见状,连那说着贺词的几个官员也住了口,纷纷看向这太监,似乎也觉得事情有些出乎寻常。
这太监居然落落大方,不卑不吭地走入殿中之后,跪下向丹陛的朱佑樘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即正sè道:“陛下,亲军都指挥使娄封娄大人求见。”
娄封……
所有人都呆住了。
娄封这个人,大家是知道的,现在宫里查出了刘昌是乱党,而娄封奉命jǐng卫宫中,宫中的防务都归他负责,因此原本要入殿朝贺的他,虽然也有入宫的资格,可是却不能入殿。
这时候,娄封要觐见做什么?难道这朝贺也有他的事儿?
朱佑樘的脸sè青白,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冷冷一笑,道:“滚出去!”
娄封算什么东西?现在正是朝廷大礼的时候,一个亲军都指挥使竟敢中断朝廷的大事,朱佑樘这一句滚出去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可是那太监却是一丁点也不害怕,反而露出了几分微笑,又朝着朱佑樘磕了个头,随即慢吞吞地道:“都指挥使大人说,陛下一定急于要见他,因为娄大人要禀告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到了这个份,朱佑樘已经感觉到危险了,他脸sè铁青,眯着眼,居然不说话了。
在这个时候,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太监突然入殿,声称都指挥使要面圣,这样的事,朱佑樘自即位以来从未有过,很明显,今rì的朝贺很不简单,有人已经不打算让这朝贺进行下去。
朱佑樘此时不说话,并非是退让,而是在思考,思考这些人的用意。
文武百官们不禁窃窃私语起来,这些老狐狸们并不愚蠢,一见这个架势,一个个变得提心吊胆了,也有一些义愤填膺的,在他们看来,这个太监还有那位都指挥使居然敢冲撞圣驾,实在是罪该万死。
一股yīn霾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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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反贼
原创第四百九十七章:反贼
跪在殿中的太监一动不动,脸上不惊不怒,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殿上的朱佑樘,胆大妄为,没有一丁点儿害怕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朱佑樘的身上,毕竟在这朝殿之中,真正能说话算数的是皇帝,这个太监该怎么处置,也是皇上做主。
朱佑樘的手里捏着御案上的镇纸,良久之后,冷笑道:“怎么,莫非是有人要造反吗?”
他说话的时候,居然没有紧张,而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那种威严自丹陛之上居高临下地通过目光落在太监的身上,不容置疑的口吻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压力。
太监的脸上微微一变,事情和他所想的不太一样,他原本以为这个时候朱佑樘应该会有几分失措是,自个儿一个阉割了的奴婢能逼得rì夜伺候的皇帝失措,也是一桩很有兴趣的事,可是很明显,朱佑樘没有惊慌,反而镇定无比,看向他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带着轻视。
太监咯咯一笑,卑躬奴颜地道:“陛下错了,并没有人造反,只是……”
“只是什么?”朱佑樘带着几分嘲弄地反问。
太监道:“只是陛下想多了而已……”他的声音尖细,虽然只是个不知哪个监的下等太监,可是此时说出来的话却是任何人都不容忽视:“就算是我大明出了反贼,想必待会儿,等娄大人入了殿,自然会为陛下铲除反贼。”
朱佑樘笑了……
只是眼神里却不由掠过一丝冷冽。
他短暂的犹豫之后,道:“那就诏娄封入殿,朕倒要看看,朕的亲军都指挥使打的是什么主意。”
其实朱佑樘就算不诏娄封入宫,娄封也是非入不可的,此时的他已是一身戎装,手中按着宝剑,在殿下等候了多时,在他的左右都是心腹的亲军,便是在这朝殿外,数百个亲军都是他娄封或者应该说是明教的人。
明教这些年来暗中活动,或是许以好处,又或是传播它的教法,有暗中打探着私事相威胁,如今在亲军早已遍布了羽翼,娄封能调动的人手就有一千人之多。
除此之外,还有各大衙门,九门的守军也有他们的耳目,而现在,皇上和文武百官已经全部落入了娄封的手里,只要拿住这些人,宫外的同党再一起动手,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十二个时辰……
娄封只需十二个时辰就可以在这城头上升起明教的旗帜。
他坐在殿门的一侧,似笑非笑地听着里头的奏对,随即整了整衣冠,按着腰间的长刀闪身出现在了殿门,透过幽深的门洞,他可以看到两边分列而站的文武大臣,那丹陛上仍旧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
娄封一步步地走进去,而他在殿外的同党,此刻也纷纷拔出了刀剑,略带几分紧张地将这殿门团团堵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中的文武大臣们不禁低呼起来,有人吓得面如土sè,有人挺身站出来:“娄封,你好大的胆,竟敢带刀入殿,还不速速退下去,解下刀剑再来向陛下请罪?”
“外头的亲军是什么缘故?竟敢堵住殿门,怎么,你们是要谋反吗?”
这一句句的责难,娄封听进耳里却忍不住想笑,到了这个时候,这群酒囊饭袋,这群百无一用的书生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当真不知死活。
他的步伐很稳,慢悠悠地到了殿的中心位置,如他所想的那样,这些文武大臣除了逞口舌之,却是无一人敢阻拦他。
这么多人竟是一人也不敢挡在他的面前。
娄封的脸上露出了深沉的笑容,随即驻足站定,目光抬起,看向丹陛之上的朱佑樘。
“微臣娄封,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娄封只是抱手作揖,连身体都没有欠一欠,口里虽是恭敬无比,可是身却是绷得直直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事情让人始料不及,谁曾会想到主张宫中宿卫的都指挥使居然会上演这么一幕,不会想到,那些亲军居然敢跟着都指挥使造反。
要知道,在大明朝,军队一向是将兵分离的,一个百户或许可以调动的了下头的军户,可是一个指挥使想要擅自调动一支军马却是难如登天,不必说,堂堂亲军居然会跟着都指挥使造反了。
只是他们不曾想到,虽说都指挥使调动不了他们,却是可以利用职务之便收买亲信,不只是如此,还可以握住某些亲军的把柄进行裹挟,虽然采取了各种的手段,娄封也不可能调动得了所有的亲军,可是他只需要有一队人马就足够了,以他的身份将这些心腹和同党们调到朝殿外来协防,其余各部亲军则谨守各殿和宫门,就算有人察觉出了什么,也绝不敢轻举妄动,可不要忘了,皇上和百官都在娄封的手里。
朱佑樘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惊慌失措,他抚摸着案牍,目光与娄封对视。
朱佑樘沉默片刻,是语气深沉地道:“见了朕为何不行跪拜之礼?”
娄封心平气和,道:“陛下,微臣甲胄在身,请陛下恕微臣不能全礼。”
朱佑樘道:“你来这里见朕,所为何事?”
娄封微微一笑,道:“陛下,朝廷出了乱党,微臣是来为陛下平乱的。”
朱佑樘的眸光如刀地在娄封脸上掠过,道:“谁是乱党?”
娄封正sè道:“柳乘风!”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柳乘风的身上,柳乘风尴尬一笑,摸了摸头,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大家却是发现,柳乘风今rì也是带了剑入宫,只是柳乘风的剑是御剑,带着此剑入宫倒也没犯什么规矩,柳乘风做出动作的时候,他的一只手却是死死地攥着腰间的剑柄,一刻也没有松动。
朱佑樘笑了:“哦?柳爱卿是乱党?”
娄封一字一句地道:“正是,所以微臣带人前来保护陛下和诸位大人,也是来缉拿乱党,请陛下准许微臣拿了此人,再下一封旨意,事情紧急,宫中所有亲军全归微臣调遣,京师各大城门全部关闭,陛下放心,有微臣在,断能保证陛下安全无虞。”
朱佑樘哂然一笑,这娄封虽是恳求,可是逼宫的意味却很是明显,尤其是娄封话音刚落的时候,殿外的亲军又不由地踏前了一步,手中的刀剑前指,一副随时要冲入殿中的姿态。
若是朱佑樘摇头,这些人定会冲入殿中去,那接下来,事情就不太好说话了。
很明显,娄封并不蠢,皇帝在他手里还有用,他现在要做的是挟天而非杀天,只要朱佑樘在他的手里,那他就可以随时发布旨意,调动所有的军马,维持京师的局面。
可是一旦朱佑樘点了这个头,那娄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下柳乘风,号令百官,关闭京师的城门,挟天以定京师。
朱佑樘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柳乘风却是在这个时候从班中站了出来,他压着腰间的剑柄,脚步并不。
柳乘风的动作顿时引来了殿外亲军们的紧张,不等娄封一声令下,便有数十个亲军持着武器飞地拥簇进来,只要柳乘风稍有异动,便可让柳乘风身首异处。
“廉州侯,我们又见面了。老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廉州侯竟是大明大的反贼,今rì老夫来这里,便是要拿你是问!廉州侯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让老夫带来的侍卫来拿你呢?”
娄封的笑容仍带着几分和蔼,就好像他第一次与柳乘风见面一般,二人四目相对,随即眼眸各自分开。
柳乘风却是冷着脸,道:“本侯也想不到今rì在这里撞到娄大人,本侯一直在想今rì来的人是谁,可是终来的却是娄大人,实在让本侯失望。”他竟是叹了口气,一副无趣的样。
娄封的脸sè微微变了。
柳乘风话中的意思倒像是早就知道有人会来,只是不曾想到来的是他而已。莫非他已经料到了自己的计划?这……不可能。
娄封的脸sè顿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想逞口舌之,来人,将柳乘风这反贼拿下!”
娄封大喝一声,身后数十个亲军早已按耐不住,纷纷要提刀上前。
柳乘风却又是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朝殿之上,岂可擅动刀兵?不过既然娄大人非要动不可,也非要坏了这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那柳某人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了,来人,将这些乱党尽数拿下!”
柳乘风的话音一落,在朝殿两侧居然有无数人涌过来。
这些人穿着的居然都是太监的服sè,可是若是认真辨认,却又发现这些人与寻常的太监不同,身材魁梧,目光中有一股肃杀之气。
这些人大呼一声:“莫要走了反贼!”足足四五十人从殿中各个角落抽出刀剑来,竟是一下把娄封等人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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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真相
娄封当然不会想到,那些太监衣帽的人居然都是身强体壮的精锐武士,此时以极快的速度从殿中的各个角落纷纷携了兵器围了上来,足足四五十人,将他们围住。
而且他分明听到,就在这正殿的左右侧殿居然也传出了一阵阵的脚步声,那靴子踩在砖石上咔咔的声音,让娄封顿时色变。
殿中的文武百官也想不到会有这个情况,已是低呼连连了,所有人都不禁向四周退开,毕竟站在这里的除了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就是手无缚鸡的文臣,他们倒不是没有与乱党肉搏的勇气,只是这个时候谁都知道,事情不只是眼前这么简单。
丹陛上的朱佑樘抿着嘴,不发一言,却是嘲弄似得看着娄封,这时候,已有一队队武士穿着新军的军服提着武器从侧殿中出来,他们并没有去围杀娄封,而是黑压压的围住了丹陛,将朱佑樘围了个水泄不通。
柳乘风按剑的手松弛开来,目光如炬的看着娄封,微微一笑,道:“怎么样,娄大人想不到吧,想不到在这里为何会有新军,想不到这些太监成了武士?想不到本侯其实在这儿早就久候娄大人多时?”
娄封的目中掠过一丝骇然,一种不详的预感压在他的心头,他的脸色却是平淡无奇的样子,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冷哼一声:“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是老夫?”
柳乘风摇头,道:“倒不是早就发现,只能说不早也不迟。事情其实也很简单,当时下官奉旨查案,与大人交涉时,看到大人的小厅里竟是摆了不少字画,当时下官便问大人,大人莫非也是个雅人,大人却是回答说,自个儿不过是个粗人,哪里谈得上雅字,整日只知舞刀弄枪、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又说这些字画,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大人的解释确实没有错,只是下官却知道,大人是在骗人。”
娄封冷笑:“何以见得?”
柳乘风淡淡的道:“大人的拇指和食指指尖明显有茧子,而且这几指的指甲划痕累累,若是舞刀弄枪的人,那也该是手心长茧而已,这几个指头长茧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大人酷爱行书,同时大人素好弹琴,唯有长年累月写字弹琴之人,才有这样的茧子。”
柳乘风把自己的手掌伸出来,手掌上很是光洁,可是几只手指处也有微微的茧子痕迹,只是消散了很多,柳乘风笑道:“下官不才,从前靠摆字摊为生,每日行书下来,恰好也曾生过这样的茧子。本来嘛,这只是一件小事,大人就算糊弄下官也没什么,可是下官当时就不免想,这行书弹琴本是个雅好,传出去也是一件美谈,大人如此风雅之人,偏偏要树立一个莽夫的形象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只是这个疑问,下官倒是没有往深里去想,当时下官只是认为大人是个心机深沉,深藏不露,与外表相比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罢了。”
“可是之后,地道的事泄漏,下官深夜去寻大人,让大人回忆大人担任金吾卫指挥使时搜查太常寺的事,大人把事情一股脑的推到了提督太监刘昌身上。当真听到提督太监刘昌与此事有染,下官也是吓了一跳,提督太监刘昌可是掌着勇士营的,一旦对皇上不利,后果不堪设想,从那时起,下官也没有怀疑到大人头上,而是将目标放在了刘昌和刘吉两位大人身上,当时刘吉的嫌疑较大,尤其是他和杨作不清不楚的关系,再加上刘吉审到杨作时的异样,这让下官打算将刘昌的事暂时放一放,毕竟那时对刘昌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这刘昌若当真是乱党,潜伏了二十多年,想必就算再急于一时,也不会立即有什么动作。打草惊蛇只会坏事。”
“可是大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敦促宫中有危险,让下官先控制住刘昌和勇士营再说,当时微臣也不敢往坏里揣测大人,只是觉得大人未免有些太紧张了一些,话又说回来,若是当真担心宫中安危,紧张是在所难免的嘛。”柳乘风微微一笑,随即道:“可是后来,刘吉的案子疑点越来越多,直到锦衣卫寻到那个管事之后,却是接二连三撞到了杀人灭口,又撞到了人设法解救,杀人灭口自然好理解,我若是刘学士,当然也不希望这管事留在这世上……”
刘吉的脸色一变,紧张的看着柳乘风。
可是柳乘风显然没有继续揭露他丑事的意思,而是打了个哈哈,继续道:“可是替锦衣卫赶走这些杀人灭口之人的人又是谁呢?当时下官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杀人灭口之人可以理解,可是是什么人,却一定要救锦衣卫呢,锦衣卫的名声一向不好,若说是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哈哈……”
想到这个理由,柳乘风都不禁笑了,或许是他的自信感染到了别人,一些朝臣也不禁莞尔。
柳乘风继续道:“直到后来,下官把审问了那管事一番,才终于明白了,那一伙人并非是搭救锦衣卫和那管事,而是有更深的目的。”
柳乘风狠狠的瞪了娄封一眼,厉声道:“因为有人想利用下官查办此案,想把案子办到刘昌头上,刘昌一旦获罪,那么勇士营也必须整肃,否则谁又知道,‘乱党’刘昌到底收买了多少勇士营的武士,因此朝廷的卫戍必须要换一拨,可是当这些人得知下官将目标放在了刘吉身上,却已是等不及了,因为事情拖得越久,就有暴露的可能,所以他们为了以防万一,就必须尽快洗清掉刘学士的嫌疑,如此一来,才能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刘昌身上,要洗清嫌疑,唯一的办法就是证明刘学士的清白,证明他与明教无关,等到锦衣卫发觉了那知道真相的管事,这些人明知道管事的口供绝不可能会泄漏出刘吉与明教有关,恰恰相反,还能洗清刘吉,所以才突然出手,保护这管事。”
“接下来,摆在下官面前的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是什么人,急于要栽赃到刘昌头上,于是下官便顺着这个思路去想,一旦刘昌出了事,宫中就要轮换卫戍,勇士营既然不能再保护陛下,京师之中唯一能取代勇士营的也只有亲军了,亲军十二卫,除了锦衣卫之外,其余都是拱卫紫禁城的军马,这些人让亲军取代勇士营,又到底抱了什么目的。”
柳乘风深吸口气:“想到了这里,下官当时是吓了一跳,因为下官明白了,真正的乱党同谋不是在朝廷,而是在亲军之中,这个人不但在亲军中有极大的威信,也有调度亲军的实力,不只是如此,他的心机深沉,手段高明,在平日里一定是潜藏的极深,是一个既能呼风唤雨,又容易让人遗忘之人,于是……再想到那些行书,下官就想到了娄大人,娄大人身为亲军衙门都指挥使,位高权重,平时在京师里又极少有自己的主见,表面上是个莽夫,却是处处藏拙,定弦和尚死后,朝廷开始重视京师中的明教乱党,娄大人深知就算再继续潜藏下去,厂卫迟早会发觉出什么,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铤而走险做一件大事,为了促成这件事,对娄大人来说,真正的绊脚石并不是厂卫,而是勇士营,勇士营只要还在紫禁城,你们就别想靠近皇上,只有撤掉勇士营,才能让你们为所欲为。所以从一开始,娄大人就在不断的误导本官,先是故意把那条密道揭发出来,让厂卫查出那条密道,随即再让厂卫从太常寺卿杨作下手开始着手查下去,而娄大人也编造了一个谎言,让厂卫深信提督太监刘昌也知道这条密道,可是万万想不到,这个杨作还和另一个嫌疑之人刘吉有染,如此一来,娄大人就必须先洗清掉刘吉的嫌疑,才能尽快的让厂卫将目标放在刘昌身上,娄大人做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今日,今日是大年三十,你当然深知,刺杀皇上一人,百官们会立即拥立太子,随即将你们尽数处死。而你们既要全身而退,又能够控制住京师,今年大年三十的朝贺就是你们最大的一次机会,只要在这里控制住了皇上和文武百官,京师之中再也无人和你们相抗,你们只需要逼迫陛下下一道旨意,就可以控制住京师,勾结你们在京师外的同党,便可祸乱天下,倾覆社稷。”
柳乘风一口气说完,按住了腰间的御剑,恶狠狠的瞪着娄封,一字一句的道:“娄大人,你好深的心机,好厉害的手段,若是让你今日得逞,只怕这天下当真要大乱了,只是可惜,你没这样的时运!”
……
第四百九十九章:平乱
第四百九十九章:平luàn
柳乘风将娄封的如意算盘一一道出来,不只是娄封的脸sè聚变,便是这殿中的文武大臣也不禁心惊胆战。「域名请大家熟知」
这个yīn谋实在太让人匪夷所思,可若是得逞,后果也是不堪设想,不少人看向平时不太起眼的娄封,都不由地倒吸冷气,这个平素没有主见的都指挥使,竟是卧薪藏胆,一直都在谋划这等大事,若不是今rì宫变,只怕谁也想不到luàn党就是他。
娄封的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可是在柳乘风看来仍有破绽,锦衣卫开始着手查明教,娄封面临的就是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潜藏下去,可是这些年来他收买了这么多亲信和党羽,迟早会被锦衣卫顺藤mō瓜地把这些人牵扯出来。所以娄封只能选择鱼死网破,可即使是鱼死网破,也需要时机,首先,他需要铲除勇士营,其次,他需要在大年三十这一rì动手,也正因如此,他才留下了几个致命的漏dòng,也正是因为这几个漏dòng被柳乘风抓住,才功败垂成。
可是此刻的娄封异常的冷静,他没有叫嚣什么,只是森然一笑道:“可是定弦和尚临死之时明明说他的党羽姓刘,柳佥事又是如何想到娄某人的?”
这一次娄封没有再直呼柳乘风的姓名,而是用了尊称。
柳乘风莞尔一笑,道:“其实这也很简单,有一rì,我自称姓柳,却也被人误以为姓刘,那定弦和尚的官话并不标准,那时又是毒发,将娄念成刘字也不稀奇,只是他一字之差làng费了厂卫这么多功夫,若是事先就知道他的同党姓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娄封冷笑道:“可既然柳佥事对老夫已有怀疑,为何不让人及早动手?”
柳乘风呵呵一笑,道:“明教的组织一向严密,若是只单单对你动手,你在京中的党羽只怕早已逃之夭夭了,朝廷对明教断不能姑息,务必要做到斩草除根,其实事先我已让人给陛下上了一道秘密奏书陈言此事,而陛下思量再三才决定来一个请君入瓮,将你们全部引出来,一网打尽。”
满朝哗然……
所有人都不禁看向朱佑樘,眼中又多了几分敬畏。
只是此时的朱佑樘却是苦笑不已,秘密奏书,柳乘风确实是上了,可是他并没有拿主意,也没有当机立断,回复的只是一句卿自斟酌四个字,而柳乘风也早已暗中让不少新军扮作了太监保护朱佑樘的安全,一切都做到了万无一失,朱佑樘也只是等着看热闹罢了。
可是柳乘风却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睁着眼睛说瞎话,把这功劳都归于他朱佑樘的头上,这很容易让人想到一副场景,秘密奏书递到他的手里,他围着正心殿来回踱步,做着最后的抉择,若是要一网打尽,宫里就必定会有一丝危险,而在沉yín再三之后,朱佑樘像所有遭遇到危机的圣明君主一样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强硬的选择。
只是这么一句话就将大半的功劳归在了朱佑樘的头上,将来若是史书中写到这一段时,只怕少不得要赞扬一番。
毕竟柳乘风的智慧和能力虽然体现,可是对天下人来说,智慧和能力只是能臣的基本素质,对天子来说,最大的本事是能做到当机立断,古怪的圣贤帝王,哪一个不是在最困难的时刻做出最明智和最有勇气的抉择,从而成为后世耳熟能详的典故?
朱佑樘虽然明知柳乘风这家伙给他戴了一顶高帽,可是心里竟有几分欣喜,心里不由骂了一句:“这个滑头。”
娄封此时狰狞一笑,恶狠狠地看着柳乘风,道:“既然如此,那也唯有鱼死网破了,杀!”
他大呼一声,可随即便杀声震天,殿外的作luàn亲军刚想杀来,可是在这宫里四处却纷纷杀出一队队的军马,殿内的作luàn亲军也已被假扮太监的新军围住厮杀在了一起。
柳乘风自觉地向后退开一步,到了丹陛之下,手中的长剑也拔了出来,脸sè冷峻地伫立不动。
这种厮杀不是他擅长的事,当然是jiāo给别人去做,可是他也不能退得太远,在这丹陛下有许多新军保护,退到这里既安全又不会给人一种胆小如鼠的印象。
话说,柳乘风觉得自己是越来越yīn险了,方才还说娄封心机深沉,可是柳乘风的心机又何尝不深?
luàn党事败,早已慌了,再加上新军围杀,顿时便如割麦子一般纷纷倒下。
要知道新军的cào练虽然多是以火器为主,可是那种队列和体魄的cào练却足以令他们不畏近战,一队队人的厮杀,最重要的不是个人的勇悍,而在于整体的队列,一个个小队相互组织相互呼应才是制胜的法宝,而对于这些作luàn的亲军来说,或许他们有极大的勇气,可是各自为战,顷刻间功夫便倒下了不少人。
剩余的一些luàn党,只得保护着娄封缓缓向殿mén退去,可是在整个宫里,平叛已经开始,无数的新军从四面八方涌出,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也不知从哪里杀了出来,还有守卫其他各宫殿的亲军将各个出入口死死封住,所有人接到的命令是,朝殿附近的亲军全部格杀勿
也即是说,这些人全部都是luàn党。
娄封眼看大势已去,老脸胀得通红,整个人如发怒的狮子,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可是一队队冲杀来的新军却是源源不绝。
此刻他已经知道自己彻底地完了,二十年的经营,全部毁于一旦。
他放声大笑,那笑声竟是掩盖了喊杀声,随即,绝望的娄封捡起了地上的一柄散落长刀,往脖中一横,眼前瞬间一片模糊,泊泊的鲜血自他的颈脖上溅shè出来,他听到有人在呼唤:“大人……大人……”
大人……
一个反贼岂能做大人?
娄封的脸上浮出最后一丝的嘲讽笑意,随即仆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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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殿已经清理了个干净,可是文武大臣们却是惊魂未定,事情来得太突然,去得也太突然,宫里的喊杀已经渐行渐远,直到现在消失不见,所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竟是不知这接下来的朝贺是不是要继续进行了。
柳乘风的剑已经收回了剑鞘,站回了班中,方才发生的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朱佑樘在沉默片刻之后仍然宣布朝贺继续进行。
只是这朝贺再没有了方才的喜庆,不少上贺表的大臣喉咙都不禁有些嘶哑,而随后,殿外传出嚓嚓的脚步声,有人到了殿外拜倒在地,高声道:“陛下,各处城mén遇luàn党袭击,勇士营与城mén守军已将luàn党格杀殆尽!”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回禀陛下,廉州侯府遭受luàn党突袭,侯府护卫与勇士营已格杀殆尽,皇后娘娘安然无恙。”
一个个消息,都让人心惊ròu跳,大家当然知道,这格杀殆尽是什么意思,只怕这京师里头已有不少地方血流成河了。
可是朱佑樘此刻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丝毫不为所动,勉强地将这朝贺持续到正午,才淡淡地道:“诸卿很是辛苦,明rì就是大年,诸位各回家中好好过年吧,今rì是大年三十,除旧迎新,明年我大明定是一番新气象,好了,朕也乏了,都散了吧。”他虽然口里说是乏了,可是jīng神却是极好,一面道:“立即迎皇后和太康公主回宫,柳爱卿留下,朕有话要说。”
这朝贺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也早已变味,大家也不便在这里久留,听了朱佑樘肯放大家走,顿时鸟兽作散,而柳乘风则是留了下来,丹陛上的朱佑樘看了他一眼,随即道:“来人,移驾正心殿。”
宫里的积雪已经清除干净,那些luàn党的尸骨和鲜血也清扫了干净,方才的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整个紫禁城里的卫戍却是森严了不少,正心殿外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朱佑樘已经换了一身臭常服,头上戴着方巾,一副儒人的打扮,而柳乘风则是坐在椅上一声不吭。
朱佑樘沉默良久,才道:“这一次若无柳卿,朕只怕也要不知如何是好了,你这一次立了大功。”
柳乘风心里却在想,若是没有我,那娄封会狗急跳墙吗?或许他会永远地潜藏下去,永远不会显lù出自己的反骨。或许正是因为bī急了,才出此下策。
朱佑樘又叹了口气道:“朕实在想不通,朕这些年历经图强,大明的天下比先帝在的时候已是好了不知多少倍,可是为何还有这么多人要做反贼?难道是朝廷对不住他们,还是朕施政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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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邀功请赏
朱佑樘一声感叹,带着几分自省,随即不安地站了起来,一边背着手踱步一边道:“涉及到明教的乱党,该怎么处置还是怎么处置,处置之后写入邸报颁发天下,要天下的官府知道朝廷剿灭明教的决心,往后再发现可疑之人,务必要小心在意,不得有误。不过朕方才说的是明教的乱党,也有一些是被明教胁迫之人,能查清的就查清楚,不要让整个京师人人自危,该从轻发落的还是要从轻发落,至于主谋之人可以格杀勿论,可是也不必大行株连,朕……”
朱佑樘眯着眼睛,继续道:“天下这么多明教余孽,未必都是前朝的余孽,这些人中也有一些是良善的百姓误信了乱党之言,又或是因为朕的疏忽从而成了乱党,让内阁那边上一道自省的奏书,朕……”朱佑樘如鲠在喉,良久才长吐口气道:“就这么办吧。”
朱佑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柳乘风站在一边心里揣摩着他的心意,道:“陛下,明教的兴起只怕与成化年间有莫大的关系,至少微臣这边得来的许多情报都可以证明这些乱党的骨干早在成化年间就已经开始大肆活动,陛下毋须自省,这是先帝的施政之失。
朱佑樘又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朕的天下也是先帝那儿继承来的,难道能一味把责任都推给先帝吗?现在这些明教要乱的是朕的社稷,而不是先帝的江山,所以朕就得担起这份责任,你不必说了,你这一次做得很好,若不是你,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柳乘风正色道:“微臣不过是奉旨行事而已,若无陛下,又如何有微臣的些许功劳?微臣不敢居功。”
朱佑樘凝重的脸色渐渐化开,微微一笑,道:“谨慎本是好事,功高盖主虽说是坏事,可你也不必这个样子,朕有容人的肚量,你不必害怕。功劳就是功劳,若是这一次让娄封得逞,朕当真是要死不瞑目,更没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了。你居功至伟,朕当然要赏,恩旨到年后就会发出来,明日就是新年了,事情能在今日解决也好,大家都过个好年吧。”
柳乘风颌首点头。
朱佑樘随即笑道:“怎么?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柳乘风苦笑道:“微臣不是脸色不好,只是在想,娄封一定不是明教的真正魁首,想必也不过是个马前卒,真正的明教首逆却不知是谁,陛下,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柳乘风这么一提醒,让朱佑樘也不由得皱眉,手扶着案牍,沉思良久才道:“大海捞针,要寻这明教的首犯只怕并不容易,只是可惜没有活捉了娄封,若是能拿住他,或许能有些眉目。”
柳乘风却是摇头,道:“陛下,娄封能隐忍二十年引而不发,处心积虑,他对明教的忠诚只怕不容置疑。再者说,以他的罪行自知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无论是开口还是不开口都必死无疑,是绝不会吐露出一字半句的,活捉了他只怕也用处不大。”
朱佑樘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娄封这种人实在太过可怕,以他的定力绝不可能像定弦和尚那般。
柳乘风道:“微臣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朱佑樘道:“你但说无妨。”
柳乘风道:“陛下,那杨作挖掘密道可谓是胆大包天,可是根据种种蛛丝马迹,微臣却觉得杨作不过是那几个道人的提线木偶,尤其是个有个姓木的道人,据杨作的管事说,杨作对这个姓木的道人可谓是言听计从,这个木道人只怕不简单,十有**就是明教最核心的人物,只是这个人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失去了踪迹,可是微臣相信,这个人一定还在京师,只是不知现在又换成了什么样的身份,若是能顺藤摸瓜抓住这个人,事情就好说了。”
柳乘风对那木道人确实有了兴趣,十几年前,明教要主持这么大的工程,所动用的人力物力肯定是不小,应当是明教的一次倾尽全力的行动,而能主持这件事的人定是明教最高层的人,比娄封的地位更高不少,若是这个木道人仍然活着,设法将他拿住,明教只怕也就可以随之瓦解了。
只是要把这个人揪出来谈何容易,柳乘风至多也只是平添几分幻想而已。
朱佑樘也对柳乘风的话很是认可,道:“这件事慢慢地来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二人随即又说了一些话,外头的太监进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的步撵已经入宫了,朱佑樘打起精神,道:“走,去看看。”
柳乘风随着朱佑樘出了正心殿,迎了张皇后和太康公主进了宫,张皇后的脸上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方才她在侯府的时候听到外头突然喊杀声震天,府里的内眷都是吓了一跳,而随后便有无数官军突然涌出来,将这些乱党尽数围住厮杀,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消停下来,此后有个姓陈的千户进府来问安,她的心也没有随之稳住,只是不断地问陈千户宫里情景如何,陈千户则是说宫里有廉州侯,定能保护陛下安然无恙。
张皇后听了总是放心不下,直到圣旨过来让她回宫,她才松了口气,柳家的夫人们送了她出了中门登上步撵,她看到街上萧条,空气中还散着血腥气,整个人便觉得有些不适了,等回到宫里,心神才安定下来,下了步撵,进了坤宁宫,朱佑樘与她低声说了几句话,张皇后眼圈儿有些红,可是随即又化哀为喜,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总算走过去了,她这时才想起了柳乘风,道:“让柳乘风进殿吧,怎么还站在殿外头?太生分了。”
柳乘风方才接了张皇后,确实是不好进去,毕竟人家老夫老妻肯定是有话要说的,自个儿没必要凑这个没趣,等到殿中皇后相召,他才大大方方地进去,笑呵呵地道“娘娘受惊了。”
张皇后掩嘴笑道:“惊吓科是有,不过也幸好府外头的锦衣卫和官军得力,倒是能安然无恙,走了,那个姓陈的千户叫什么?他进府的叶候满身血淋淋,怪骇人的,却也是个忠臣。”
柳乘风道:“他叫陈泓宇,是微臣下头的一个千户,这个人别的且不说,可是有一条和微臣一样,都是肯尽忠职守之人。微臣让他保护娘娘的凤驾,他当时可是下了军令状的,说是谁要是敢伤皇后娘娘便需从他的尸首上踏过去才成。”
张皇后不由笑起来,道:“能尽忠职守便好,陛下,这个陈泓宇陈千户,咱们得记着,将来论功行赏时可不要忘了。”
功劳这东西放在功劳簿里看不出什么,可是经柳乘风绘声绘色地这么一说,尤其是那一句需踏着陈泓宇的尸首过去立即就给人很直观的印象了。
朱佑樘也笑着道:“这个自然,柳乘风是首功,这个陈泓宇也要重赏。”
柳乘风见状,索性趁热打铁,连忙道:“陛下、娘娘,其实微臣和陈千户虽然肯用命,可也有一些人虽然没有冲锋陷阵,为了这个案子却是操心劳力,譬如微臣的幕僚李东栋李先生,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暗中谋划,为微臣出谋划策,可谓是劳苦功高,还有个王司吏,更是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生怕京师各处送来的消息有什么砒漏,没日没夜地在金事府里整理各种消息,微臣以为,宫中行赏不能厚此薄彼,这些人的功劳都不在微臣之下。”
张皇后的笑容更浓了几分,道:“你这个家伙,在本宫跟前没什么好心,这就急着要邀功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对自个儿的功劳只字不提,却一味提举部众,也难怪大家都这么肯尽心用命,只是这事儿本宫做不得主,还得皇上来拿主意。”
朱佑樘见皇后高兴,也深知这一次柳乘风这一伙人立了大功,道:“柳爱卿到时候写个章程出来,这些人都记上,朕自会论功行赏,绝不会有失偏颇,还有这一次平叛的亲军和新军,等年后也会有恩旨下来,你这个家伙倒像是觉得朕是刻薄寡恩之人,生怕不会颁布赏赐一样。”
柳乘风连忙谢了恩,见朱佑樘和张皇后都显露出了几分疲态,便道:“陛下和娘娘好好歇歇,微臣告辞了。”
从宫里出来,守卫在午门的亲军都换成了生面孔,可是这些人都认得柳乘风,一见柳乘风出来,都忍不住挺起胸膛,又敬又畏地看了柳乘风一眼。
柳乘风朝他们笑了笑,倒是没有端什么架子,守候在宫门外头的是李东栋,李东栋在外头等候多时,他是手无缚鸡的书生,当然没有去冲杀的份,可是又不免有些担心,因此一直在这儿等候。
第五百零一章:势
柳乘风坐上了车,李东栋也随之进来,这车厢颇为宽大,车夫直接拉了二人直接去金事衙门。
车里头很是颠簸,李东栋面带喜色,道“恭喜大人再立新功。”
柳乘风的脸上却高兴不起来,苦笑道:“还早着呢,明教不除咱们就别想歇下来……”
李东栋也不禁哑然失笑,他当然清楚柳乘风说的是什么意思,几次对明教的动作都是柳乘风布置完成,这一年多来,柳乘风屡屡侦破明教大案,可是明教树大根深,只要还有人在活动,那么这铲除明教的事就少不得柳乘风了,往后麻烦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李东栋道:“能者多劳,大人也只能多担待一些。”
柳乘风板起脸,道:“所以咱们要未雨绸缪,那个木道人的事你知道吧?”
李东栋道:“可是那个杨作唯命是从的木道人?”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让人去查,无论能不能查出什么,但凡有什么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
李东栋道:“这事儿学生来安排,大人安心过年就是。”
柳乘风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李东栋已经越来越有作为幕僚的觉悟了,更准确的说,他更像是柳乘风的大管家,任何琐碎的事交给他手里,总能做的井井有条,吩咐一件事下去,他不但能办好,还能举一反三,做到最好。
“走了,还有一件事,陛下那边让我来拟定一下这一次缉拿乱党案的章程。”柳乘风随口说了一句,继续道:“头功嘛,就给陈泓宇算了,不过你的功劳也不小,我打算让你排在陈泓宇之后王司吏那小子还年轻,给你垫后吧。”
李东栋眼睛都直了,原来功劳还可以这么个排法,全看这位侯爷的兴致,他当然清楚这一次的功劳有多大,到时候论功行赏,肯定少不了好处,可还是不禁蜘躇道:“大人这样做会不会有失公允?”
柳乘风却是撇撇嘴:“公允不公允那是我说的,我说公允就公允,你不必想太多,恩旨年后就会放出来,宫里到底如何行赏我却是不知道。
李东栋明白了,其实他也能理解柳乘风,到了柳乘风这个地步,没有一些亲信没有人团结在他周围是不成的内阁里任何一个大学士,谁不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东厂的厂公,锦衣卫的指挥使还有各部的尚书,哪个人周围没有一批人给他们抬轿子。你可以说这是任用私人也可以说公私不分,可是有些时候偏偏只能用这种手段,跟着自己的人有肉有汤吃,才能渐渐的培养自己的羽翼,张开自己的翅膀,若是有了好处不想想自己人,却是先往别人身上推,还有谁肯跟着你办事,又有谁愿意给你抬轿子?
说穿了这就是势,没有这个势你就算是内阁首辅又算的了什么?大学士和那些方方面面大佬们的可怕之处未必是他们的官职,而是他们的能量,刘健现在在府中养老,仍然可以左右朝局,跺跺脚都可让京师颤一颤,靠的未必是他的权柄,也是他的势。
李东栋再没有推辞,不过这时候也默不作声了车厢里很颠簸,可是他却没有像柳乘风一样靠在车厢上歇息养神,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思考起来。
柳乘风虽然只是金事,可是以他现在的声势,也确实已经算是京师里的一号人物了而他的基础,来自三个方面一方面是宫里的信任,其二是聚宝楼,再其次是锦衣卫和新军。
宫里的信任暂且不考虑,而聚宝楼可以为柳乘风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力,可是锦衣卫和新军才是柳乘风扩展羽翼的来源,这一次不少亲军参与谋反,整个亲军内部可能会有一次大洗牌,而现在内阁本就不太稳固,大量的人手安插进来是肯定的,而柳金事若是能抓住这一次机会,至少在锦衣卫中可以占有一席之地。
其次是新军,明年年后新军就要扩张,虽说现在的新军已被柳乘风牢牢的抓在了手里,可走到时候也难免会有大量的武官补充,这些武官可能会出自宫里的勇士营,可能是边镇的老油条,甚至有可能是南方的督抚,文官掌兵这是铁律,新军规模不大时倒也罢了,一旦规模扩大,各个机构渐渐扩张,就会有无数人塞进来,谁都想在这块肥肉上分一杯羹,那么廉州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保持住在锦衣卫内部占有的一席之地,同时尽量的维持在新军之中实力和威望。
如此一来,便可以自成体系,成为大明朝为数不多的大佬之一,虽然未必能有内阁大学士那般的声势,也足够可以和地方的总督或东厂厂公,各部尚书相抗衡了。
不过这事儿既然当真要有眉目,肯定要提早做好准备,柳乘风虽然只是透露了只言片语,可是李东栋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是该活动一平才好,至少锦衣卫这边,他要先有些布置。
想定了一切,李东栋又开始琢磨着如何安插人手和扩张声势了,只是这事儿不能急,眼下着重的还是内城五个千户所的事儿,这五个千户所本是因为查明教的事儿控制在柳乘风的金事衙门之下的,这些时日以来,金事府这边也确实做到了掌控他们,可是等这明教的案子一落地,就极有可能会被人收回去,那么金事府在内城的影响力将会减弱到最低。
左思右想,暂时也没什么眉目,而这时候马车却是停下了,稳稳当当的停在了金事府门口。
柳乘风和李东栋下车,不少柳乘风的老部属都到了,除此之外,还有内城的不少武官,这一次柳乘风调动人手查案子,没少用他们,所以现在剿灭了乱党,大家也都自觉到这儿来,明日就是大年初一,这年三十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得聚聚,听柳金事把今年的最后一些安排贯彻下去。
陈泓宇红光满面,兴匆匆的带着众人出来迎接柳乘风,柳乘风则只是含笑,一一和他们打了招呼,事实上金事府这边也没什么需要特地安排的,除了这一次平乱的善后事宜也没什么大事。
进了大堂,大家济济一堂的凑在一起,柳乘风坐在首位,问了一些宫外平乱的细节,陈泓宇站出来绘声绘色的说了,柳乘风只是点、头,板着脸道:“有劳了诸位,若不是诸位尽职用命,这乱子也没这么快能弹压下去,明日就要过年了,本官也没什么可吩咐的,大家歇一歇,到时候等恩旨就是。”
“还有就是,生擒的乱党想必也问不出什么重要的线索来,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一下,按着规矩来,轮值的事儿就由王司吏来安排,这事儿可不归本官来管。”
柳乘风的语气不高不低,好在他说话的时候谁都没有插嘴,因而大家也都听的清楚。
第五百零二章:角力
做了年前的最后一些安排,柳乘风就不再板着脸说话了,约了众人过些时rì一道儿到府来吃酒,看天sè不早,便宣布大家各自散了。
出佥事衙门的时候,李东栋尾随在柳乘风身后,突然冒出来了一句,道:“大人有没有想过年后亲军内部的安排?”
年后的安排……
柳乘风眯起眼,他当然知道李东栋这个家伙绝不会说一些无意义的话,尤其是他一副正儿八经的口吻,柳乘风想了想,道:“什么安排?”
李东栋道:“亲军都指挥使一职有了空缺,谁会接任?还有,顶替之人肯定是各亲军卫的指挥使,以学生看,咱们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牟大人也有极大地希望,他的背后是刘健,刘健虽然在家养老,可是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有他的支持,想必牟指挥使希望不小。假若这一次牟指挥使当真的入主亲军衙门,那么顶替指挥使的又会是谁?牟指挥使的xìng子最好与之打交道,若是换了一个新的指挥使来,还能有这么好打交道,最重要的是,这个指挥使会是谁的人,是内阁,还是勋贵?又或者是宫里。侯爷只怕也早作打算了。”
听了李东栋的话,柳乘风也不禁慎重起来,牟斌在这一次案子中顶住了压力,为皇背了黑锅,这也算是一桩功劳,而且以他的资历,入主亲军衙门也未必没什么不合适,再加背后又有靠山,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处处占了先机,不过现在的问题却出来了,没有了牟斌的锦衣卫又会是什么光景?
这个指挥使的接任者。柳乘风倒是眼红耳热,不过他自个儿也清楚。自己的资历太浅了,在锦衣卫里虽然已经树立了威信,可是还没有做到真正能摆平各方势力的地步,宫里肯定不会将他列入考量的范畴之内,否则整个朝野甚至是锦衣卫内部都会有极大地反对声音。
而新的锦衣卫指挥使又会是谁呢?
柳乘风想了想,随即苦笑,资历这东西很大程度是要看年龄的,若是迟个几年,或许还他有机会。现在指挥使佥事的屁股还没坐热,不可能再有升任的希望,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当真要换人,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虽是如此。!。柳乘风总不能为了这个。影响人家牟斌的升迁,经这李东栋的提醒,柳乘风不由在想。从初一到十五这些天,京师未必会太平,只要宫里不把任免搬出来,各方的角力肯定不会停止。
柳乘风看了李东栋一眼,道:“树yù静而风不止,只怕到时候又是一场搏杀了。李先生以为本官应处什么立场?”
李东栋道:“大人的办法只有一个。无论愿意不愿意,都要助牟指挥使升任亲军都指挥使。”
柳乘风深以为然。李东栋的考量是对的,若是阻碍这件事,那么他和牟斌保持的这种谊就算彻底完了,牟斌留在锦衣卫对他也没有好处,倒不如索xìng给别人抬抬轿子,把牟斌弄到亲军都指挥使去,人家还记得你一点儿恩情。
至于以后会是什么光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你今个儿搬回李府的时候,在李公那儿打听打听,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李东栋颌首点头,道:“大人放心,这事儿交在学生身。”
柳乘风才踩了高凳了车,道:“大年初二的时候柳某人会客,你要提早来,到时候肯定忙的脚不沾地,没了你李先生,我都不知如何下手。”
李东栋莞尔一笑,他和柳乘风的关系确实已经到了非同小可的地步,柳乘风宴客,他并不是代表客人的身份去的,提早过去张罗,这是代表着半个主人的身份,为柳乘风长袖善舞。
他点头应下,随即二人各自坐了车子,柳乘风回家不提。
廉州侯府这边,在紧张过去之后,变得无比轻松下来,柳乘风回来的时候,朱月洛和温晨曦去了丽人坊,倒不是她们今个儿也忙着闲逛,事实柳乘风却是知道缘由的,丽人坊那边开始搞年货活动,即在街道两边摆了许多摊子,卖些过年的物品,有年画、有礼品、有对联,有时鲜的蔬果,还有不少如喜庆贴纸甚至是红包之类的琐碎东西。
别看这些东西哪儿都有卖,可是在往年的时候,那些个贵妇和大家闺秀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种事都是仆人去办的,可是别人置办的东西哪里有自个儿的好,从前就算是觉得不喜欢,那也得捏着鼻子认了,可是现在,这些人占据了主动权,作为府中当家做主之人,亲自去丽人坊采办这些东西,体验又是不同。
更不必说,这些贵妇、小姐们都是大宅子里出来的,置办一次年货,就绝不是小户人家几张对联,一些蔬果或是年画这么简单,她们若是相中,是直接订个一车的,毕竟大宅子里屋子不少,单是对联,没有数十百对也是不成。利润最大的是礼品,大户人家每到过年时,迎来往送必不可少,要彰显身份,绝不是小户人家一斤腊肉就能糊弄过去的,为了丽人坊那边已经根据各种送礼的对象,设计出了许多礼品,有金器、银器、玉器等等,这些商品的货值最高,利润也是极大。
这个活动,很受她们的欢迎,既可以趁机来凑凑热闹,又可亲自置办年货,还有丽人坊里的时新童装更是火爆,过年就要添新衣,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那更不必说,其他的东西让下人们代劳倒也罢了,可是自家孩子的衣衫,自然是自个儿挑选最好。
柳乘风听说两位夫人去了丽人坊,倒也没有在意,毕竟今年这个年,这几rì几乎各家府邸的女眷都往丽人坊那边去了,这是一种时尚,或者可以说,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而柳乘风的生意,其实就是在生意之中改变这个时代各sè人群的生活习惯,比如学而报,让士绅、读人有了每rì阅读时新新闻的习惯,聚宝楼,彻底的颠覆商贾们以往的交易习惯,丽人坊,则是将这时代女子的习惯来了个翻天覆地的改变。
所谓的时尚,其实就是通过引领cháo流来挣银子,这世再暴利的生意莫不过于走在cháo流的前沿了,当你所兜售的东西,成了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对象时,银子自然而然的就会流入到你的口袋里,想赶都赶不走。
他一人在房里独坐了片刻,外头有人斟茶进来,却是碧儿亲自送来,柳乘风不禁道:“碧儿怎么没有陪夫人去丽人坊?”
碧儿看了柳乘风一眼,有点儿发窘,道:“夫人说,今个儿侯爷肯定回来的早,叫奴婢在这儿准备好茶……”
柳乘风不由莞尔,道:“茶水还需你来斟?你不必伺候了,去玩。”
碧儿摇头,咬着贝齿道:“这可不成,这是殿下吩咐的,我可不敢,侯爷,你在读吗?却不知读的是什么?从前的公主也爱读,还教我识字呢。”
柳乘风将放下,道:“读的是资治通鉴,想必月洛也读过。”
碧儿咋舌,道:“好像是读过,可是我忘了,公主从前很可怜的,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在王府的时候,但凡有些身份之人都排斥她,说她是府外来的……”
“哦?是吗?”柳乘风来了兴致,道:“你自己搬个椅子来坐,说说月洛如何可怜。”、
碧儿倒也不害羞了,搬了个椅子坐,说起她随着朱月洛颠沛流离的事儿,柳乘风不禁问:“公主殿下还有个嫡亲的兄弟?”
“是啊,他是周王世子,现在年纪还小,还没有我高呢,只是人很聪明,和殿下的关系极好,子还是……”碧儿的脸露出黯然的神sè:“从前王爷倒是喜欢他,可是自从续了弦,却不知被新来的王妃灌了什么迷汤,对世子越来越坏了,后来我们去了南昌,也就不知世子还有什么消息,其实公主一直都想念他,说他是世唯一的亲人。”
柳乘风的脸sè变得有些不太好了,他突然明白周王次为什么咬死了都不肯让月洛的母妃迁葬王陵,这里头只怕还涉及到了继承人和名分的因素。
碧儿见柳乘风脸sè不是很好看,小心翼翼的道:“侯爷听了不高兴吗?侯爷若是不高兴,我便不说了。”
柳乘风摇摇头,慢吞吞的道:“倒不是不高兴,只是突然想起了一桩心事,周王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可是却一直没有到京来面圣,将来他迟早要继承王位,让他到京师来见见世面也好。”
碧儿惊喜的道:“世子要来京师?”、
柳乘风淡淡一笑,道:“这事儿八字没一撇,你不要乱说出去,连公主也得瞒着,我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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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人活一张脸
大年初一,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早起来,天sè便变得晴朗,一大清早京师各处便传出了爆竹声,柳乘风起得也是很早,带着两个夫人去拜了府中的祠堂,便到堂中准备好会客。&&
每到新年,所有的官员停下了手的公务,而这时候既是休息,同时也是打关系的时候。
无数的名刺传递到各家的府,师生、相乡、同僚的关系都是联系的纽带,尤其是今年,无论是内阁还是亲军内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大年初一的拜访就成了一种关乎到前程的问题了。
名刺是先投去刘健那儿还是给刘吉,这些很细节的小事却关乎着切身的利益,所以大年初一所有人都在琢磨,都是举旗不定,左右踟躇之下才下定了决定。
柳乘风这边也有不少人来拜访,柳乘风倒是很高兴,若是有女眷来,便让两个夫人相迎,若来的是男人,他便到大堂中会客,大家都叫他柳呆子,是说柳乘风这个人xìng子太过乖张,喜怒不定,不过今rì无论是谁来拜访,柳乘风的态度都很和蔼。
到了快正午的时候,李东栋才赶过来,柳乘风笑呵呵地请他到内堂来坐,这内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不是关系莫逆之人或是近亲,一般都是在外堂或是花厅会客,不过李东栋此刻的脸sè却不是很好,急匆匆地道:“侯爷难道没有听到风声?”
“风声?什么风声?”保持了半晌午的微笑,柳乘风的脸部肌肉都要抽搐了,此时终于松弛下来,却被李东栋没来由的一句话问了个满头雾水。
李东栋随即莞尔,他要说的消息,这京师里也不是人人都能知道,若是不注意去打听,想必也没人能察觉,于是便道:“消息已经放出来了,刘公和我那族兄是支持牟斌牟大人升任亲军都指挥使的。族兄连奏都拟定了。可是东厂和刘吉似乎怀着别的心思,这两家倒是都属意旗手卫的指挥使吴权,吴权身份比牟指挥使还高一些。在亲军之中也颇为威望,这一次有刘吉和东厂的支持,如今已经成了最热门的人物。亲军里头,今rì都去拜访他给他贺年呢。”
旗手卫……
柳乘风身为亲军。当然知道亲军内部的一些事,亲军十二卫,锦衣卫的职责最是特殊,因为其余各卫亲军都是保护紫禁城的,虽然里头又细分了无数的差事。可是锦衣卫却是打探消息甚至可以缉拿、审问犯事的官员。可是旗手卫在十二卫中也有其特殊的身份,他们的职责也很明确——侍卫亲军。
说穿了,他就是朝廷里的礼部,平时虽然不动用,可是每次朝廷祭祀大典时则只有旗手卫的校尉来负责祭祀的保卫、祭祀等差事。可别小看了这个差事,对朝廷来说,任何事都没有礼大,就好像是朝廷的礼部一样。别看职权比不吏部、兵部甚至是刑部。可是论起地位尊崇却礼部却是当之无愧的六部之首,以至于朝廷历代的礼部尚,有不少都是直接由内阁大学士兼任。
旗手卫也是如此,卫戍宫中他们比不过金吾卫、羽林卫、府军卫、虎贲卫等卫,权利比不锦衣卫,可是它在亲军十二卫中的地位却是实打实的。旗手卫的指挥使人选一向都是朝廷左右斟酌之后才肯任命,对指挥使的要求是有德知礼。可见朝廷对这旗手卫的重视。
现在这旗手卫的指挥使自然也不甘寂寞,既然有人支持。自己在亲军之中的资格比牟斌更老几分,再加身份地位的特殊,自然也是摩拳擦掌。
根据李东栋所言,亲军之中已有六七个指挥使今个儿清早的时候就去给吴权拜年了,亲军十二卫竟有超过半数的人向吴权表明了态度,也说明了这个吴权是个很能来事的人,至少在亲军之中群众基础极好。
反观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就相形见拙了,至今为止,也不过是两个指挥使去拜会过他,就是锦衣卫内部,东厂的那个干儿子同知陈让,还有刘吉塞进来的另一个同知刘明星都毫不犹豫地去拍那个吴权的马屁去了。
这大年初一还没过,牟斌就落了个下风,可谓是灰头土脸。
柳乘风心里不由觉得好笑,这个时候的牟斌想必心里也不好过,本来还踌躇满志,今个儿直接被一盆冷水泼来,只怕心都凉了。
这其实也怪不得牟斌,更怪不得刘健支持他的力度不够,实在是锦衣卫的名声不好,再加在亲军内部,锦衣卫和其他各卫打交道的地方少,所以也没什么交情,反观人家吴权长袖善舞,chūn风得意,说白了也是其他十一卫彼此之间交流得多,大家彼此都是熟人,要捧那也当然去捧自个儿的熟人,至于牟斌,谁认识?
“若是亲军里头闲言碎语太多,只怕就是族兄鼎力支持,刘公暗中为他谋划,牟指挥使也很难再进一步了。”李东栋道:“宫里那边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忌讳,倒是可怜了牟指挥使,本来这一次确实有极大希望的,而且他也一直想去亲军衙门,这事儿想必柳大人也知道一些。”
柳乘风点头,李东栋说的没有错,牟斌的心思确实不太想呆在锦衣卫,反而更想去亲军衙门多一些。牟斌的xìng子不刚强,也不好胜,锦衣卫这地方是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若是先帝在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的rì子确实很是舒坦,可是在弘治朝,对牟斌这样的人来说,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不但做得憋屈,也是味同嚼蜡,倒不如去亲军衙门更自在一些。
柳乘风沉默了片刻,道:“牟指挥使那边有什么意思没有?”
李东栋道:“牟指挥使方才给族兄下了条子,意思也很暧昧,说能争取就争取,不能争取也只能如此了。我瞧他的意思是极想去亲军衙门的,不过碍于这个形势,也怕到时候落了一场空反而让人取笑。”
柳乘风淡淡地道:“说实在话,我柳乘风能有今rì,牟指挥使也帮了不少的忙,这几年若不是他庇护,以我的xìng子只怕早就不知被人整了多少回了,虽说牟指挥使未必完全是出于好意,也有自己的打算,可是现在人家遇到了难事,我也没有无动于衷的道理。”
柳乘风顿了一下,继续道:”依我看,皇那边也是属意牟指挥使的,现在最紧要的是让人见识一下在亲军里头的人脉,总不能让人以为牟指挥使人憎狗嫌,这事儿倒不是没有办法。”
李东栋道:“大人莫非有什么主意?”
柳乘风笑道:“主意是有,不过也得牟指挥使那边肯才成,不如这样,你我现在去牟指挥使那边一趟,一来给他拜年,二来也看看他的意思。”
柳乘风想到便去做,立即去换了一身衣衫,随即便和李东栋出了门,途中经过一处宅子,看到外头门庭若市,很是热闹,李东栋坐在车厢里掀开帘子道:“侯爷请看,这便是那个吴权的宅子,今个儿拜年的人当真不少。”
再往前走,拐过了几条街便到了牟斌的府,这儿虽然也有一些人出入,可是和吴权的盛况一比,那真是天壤之别了,二人递了名刺,过了一会儿,牟斌居然亲自出来迎接,想必牟斌现在也是苦恼得很,好不容易有人来拜会,已很是感激了,管这两个是不是自己的下属,先客气了再说。
在中门这边三人寒暄了片刻,牟斌便领着二人进了花厅里坐,柳乘风打量了牟斌一眼,牟斌的脸sè显得不是很好,甚至有几分自惭形秽,平时不比不知道,这一比,就怕差距比出来了,他牟斌这一次算是丢了一次大脸儿,人家是高朋满座,自个儿这边连卫所里的下属都跑去了人家那边,虽然都知道陈让和刘明星本就不是一路人,可是这些人现在居然连最后一点儿脸皮都撕破,而柳乘风的到来总算挽回了牟斌一丝的面子。
牟斌苦笑道:“难得还有人惦记老夫,来,给柳佥事和李先生茶。”
李东栋淡淡笑道:“大人不必客气,我们只是来这儿闲坐片刻。”
牟斌脸sè一板,道:“怎么,不肯吃老夫的茶?”
柳乘风连忙打圆场,道:“大年初一的,就怕大人不方便。”
牟斌摇头苦笑,手支着桌几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反正也没什么人来,你们肯来这是心意,老夫这一次算是知道自个儿的人缘竟是坏到了这个地步。”
说罢,不禁唏嘘不已。
柳乘风和李东栋都不由面面相觑,这锦衣卫头子还真的被刺激到了,其实这个心情,柳乘风倒是还能理解,人活一张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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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要做就做大
牟府的下人们送来了茶,柳乘风便开门见山了,直视着牟斌道:“大人,这一次亲军都指挥使出了空缺,这个差事有资格上去的不会超过三个人,以大人的资历想必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大人怎么想的?”
牟斌是个很谨慎和内敛的人,也正因他这个性子,才得以坐稳锦衣卫指挥使的交椅,在弘治朝,锦衣卫指挥使若是敢跋扈,早就被人整死了十八遍有余,可以说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锦衣卫指挥使,若是换做这牟斌是在成化朝,以他的性子只怕也被人整死了许多遍。
这其实也是一种为官的哲学,一朝天子一朝臣,什么样的天子下头就会有各种面目不同的臣子,牟斌的聪明之处在于懂得如何才能保护自己,就如现在让弘治朝的大臣们送去太祖朝一样,别看他们现在敢天天唧唧歪歪,到了太祖朝,个个都会老实,因为不老实的早就灭他满门了。
柳乘风甚至阴暗地想,若是将牟斌放到成化朝,想必这个家伙家里早就摆满了丹药罐子,天天抱着道经练X药去了。
等了良久,牟斌还是没有说话,他似乎是在考虑,是不是该实言相告,最后终于还是熬不过去,只得道:“亲军衙门那儿的事儿清闲,比起这锦衣卫不知好了多少倍,也没有多少勾心斗角,若是能有机会去那儿,倒也是一件美事。至于锦衣卫,你们既然要听老夫怎么想的,那老夫不妨实字相告了吧,锦衣卫确实权利不小,可是你们自己也知道,整个锦衣卫,老夫未必使唤得动。”
柳乘风深以为然地点头。
牟斌和了这么年的稀泥,其实就是为了保全自己,各方势力都往锦衣卫里头安插人手,锦衣卫里的核心人物,几乎都有强硬的后台,牟斌虽是锦衣卫指挥使,可是掺杂在里头却是畏首畏脚,理由很简单,他不想得罪人,自己的部属可以得罪,同知和金事可以得罪,可是同知和金事背后的人未必是他招惹得起的,所以牟斌这个指挥使实在是当得有点儿如坐针毡,权利是大,可是又不敢用,部属不少,可是人家未必都肯听命,而亲军衙门就舒服多了,不但品级高,俸禄高,而且一般人也不敢盯到那上头,毕竟亲军是管紫禁城卫戍的,谁要是敢往亲军衙门里玩锦衣卫这一手,这是要死人的。
牟斌安心地做他的亲军头子,同时还管着十二个亲军指挥使,还能经常出入宫禁,这种事儿对牟斌再好不过。
牟斌随即又苦笑起来,继续道:“可是想是归想,要去亲军衙门也是需有时运的,便是宫里肯让老夫效命,这亲军里头这么多人不肯,那也没有办法。
想必柳金事也是看到了,老夫这儿门可罗雀,萧瑟无比哪。”
柳乘风却只是笑了笑,道:“大人若是肯,我倒是有个主意。”
听柳乘风说出这么句话来,牟斌的脸色一顿,仔细打量柳乘风一眼,按理说,若他是柳乘风,未必希望自个儿去亲军衙门的,毕竟指挥使的人选一换,这个人未必会有自己这般好说话,这对柳乘风没什么好处,可是柳乘风现在却是跑来给自己出谋划策,莫非也是希望自己去亲军衙门吗?
这可是一个很大的人情,牟斌不得不谨慎应对,他当然清楚柳乘风既然说了,那肯定会有办法,不管这个办法有没有用,这个人情他却是欠着了。
所以牟斌不得不好好地思量一下。
柳乘风见牟斌又是一副谨慎无比的样子,不禁苦笑道:“指挥使大人不必相疑,卑下只是觉得大人若是在亲军衙门反而更合适一些,锦衣卫这地方乱糟糟的,让人心烦意乱,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还可能要担下什么干系,平时大人对卑下关怀备至,卑下这时候若是不为大人谋划一二,未免也太没良心了一些。”
听了柳乘风的话,牟斌松了口气,倒不是他怕柳乘风有什么居心,其实他平时对柳乘风的‘照顾’,七分是别有用心,三分是对柳乘风有些喜爱而现在人家这般急匆匆地跑来为他谋划”倒是让牟斌觉得有一点儿亏欠了。
可是牟斌也绝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他想了想,倒也大方起来,正色道:“若是有机会当然要去,这亲军衙门又不是那个吴权家开的,他能去,老夫自然能去,只是不知柳金事有什么办法?”
柳乘风含笑道:“这事儿,卑下来张罗,明个儿这个时候咱们就在大人的府上设宴,到时候邀请亲军十二卫的上下人等,咱们摆个几十上百桌的流水席,倒是要看看在这亲军里头,谁才更有脸面。
柳乘风的办法……
实在有点儿不可思议。
牟斌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他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这般胡闹的,这官难道是请客吃酒,谁拉来的人多就能做的?
不过柳乘风这个人,牟斌是知道的,这家伙是个智计百出的人物,绝不会无事跑来说大话,只是柳乘风这个人到底值得不值得相信?
牟斌沉默良久,咬咬牙道:“柳金事当真有把握?”
柳乘风知道这时候牟斌需要的是信心,于是信心十足地道:“大人放心,卑下拿谁开玩笑,也不能拿大人开玩笑。”
牟斌站起来,叹道:“老夫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却还要受你的恩惠,哎……真是令人无地自容,一切都听柳金事安排吧。”
柳乘风和李东栋二人一道儿出了牟斌的府邸,柳乘风吩咐了一句:“想个办法,从烟花胡同百户所里提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出来,百户所的银票不要动,我那儿还攒了一笔银子,从我那儿出。”
烟花胡同百户所一年的收入高达两百万之多,都是辖区商户们的抽成,尤其是青楼、赌场等地方,随着迎春坊的崛起,此时这类生意可谓是多如牛毛,足足有两百多家,这种生意最是赚钱,再加上靠聚宝楼近,都是生意兴隆无比,而百户所每年从这些商户手里抽成,这些银子总共分成了四份,一份送去了宫里,一份则在百户所,还有一份送去了北镇府司,最后一份是柳乘风抽成,虽然有抽成,可是柳乘风却一直没有动用,仍旧存在百户所里,以备不时之需,可是现在他决心把这笔钱拿出来。
他的生意多的是,无论是百户所,聚宝楼、丽人坊或是聚宝商行,每年都能为他带来数十上百万两银子的收益,钱烂在手里也是烂,这时候是该花的时候了。
李东栋惊愕地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柳乘风笑了笑,道:“没什么,拿这点儿钱来为牟大人铺路而已,十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是牟大人对我平日还算照顾,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个儿是还债的时候了,你速去做准备吧,明日就有用处。”
李东栋没有再多问什么,道:“学生待会儿就去百户所那边,不过大人得写张条子才成,否则人家未必肯让学生去提。”
柳乘风道:“那先随我回府再说。”
二人带着一队卫士匆匆地回到侯府,侯府里头恰好有人出来,却不知是锦衣卫里的哪个来拜年了,这个人穿的是百户的服色,见了柳乘风连忙行礼,道:“卑下来给大人拜今年,原以为大人不在,方才还有点儿失望呢,谁曾想这刚出来就见到了大人。”
柳乘风觉得这个人眼熟,却是叫不出名字,忙露出一副和善的样子,道:“你是聚宝商行千户所的?难得你有这个心,不必多礼,在衙门里我是你的上官,可是在外头,大家却都是自家人。”
这百户受宠若惊,再三道:“大人客气,卑下岂敢高攀。”
送走了这百户,柳乘风进了书房写了条子,又道:“还有,准备些名刺,再放出消息去,就说明日牟指挥使设宴,请大家务必赏光。”
李东栋将柳乘风交代的事儿记下,不禁苦笑道:“大过年的,不成想居然还有这么多俗物,早知就不来大人这儿拜年了。”
柳乘风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也不禁笑道:“别人这个时候也不好使唤,不使唤李先生又能使唤去?李先生不要再抱怨了,快去吧。”
李东栋只能摇头苦笑,咂咂嘴,旋身去了。
柳乘风又去正堂,温晨曦和朱月洛正在这儿说话,见了柳乘风来,温晨曦站起来道:“夫君,明个儿夫君陪我回娘家吗?月洛也打算随我一块儿回去,在温家那边暂住一日,后日就回。”
这个时候确实有这个习俗,大年初二回娘家过年,不过柳乘风却是沉吟了一下:“明日啊,明日我有些事要做,只怕抽不得空,不过不要紧,泰山大人明日也不得闲,得跟我一块儿去办事,不如这样,你和月洛先去,等我和岳丈大人忙完了事再一起回去。”
第五百零五章:龙争虎斗
京师里头,大年初一的傍晚时分,不少人家都有了一份请柬敬。
能得到请柬的人多是一些亲军的武官,官职也是大小不一,可是这份请柬却让人不敢轻视。
以至于收到了请柬的人在仔细地看过请柬之后,都忍不住拿着这请柬开始踟躇起来。
府前卫指挥使郑芳就是收到请柬的其中一人,他捏着请柬,很是不安地在权衡。
坐在花厅里的还有他的弟弟郑胜,郑胜见家兄一脸踟躇的样子,也不禁微微皱眉,亲军指挥使身份清贵,可不是什么事儿都能让家兄这样的人踟躇为难的,一见家兄这般,他的眼珠子便忍不住地随着家兄在这花厅里转动。
郑芳突然停住了脚步,长呼了一口气。
郑胜终于忍不住问道:“兄长,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请柬是谁送来的?大过年的,不过是一份请柬,何必如此?”
郑芳却是叹了口气,将那请柬递给郑胜,道:“你自个儿看。”
郑胜接过请柬,落在他手里的其实是一份很寻常的请柬,并没有什么出奇,便是请柬中的内容也并没有什么出奇,不过郑胜也注意到,这请柬的下款处的几个人名却有点儿出乎寻常。
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一个是指挥使佥事柳乘风,一个自称是学生李东栋。
这三个人其实在郑胜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兄长是指挥使。牟斌也是指挥使,锦衣卫又如何?难道府前卫还怕了他?至于这个锦衣卫佥事柳乘风就有点儿出乎寻常了,这个家伙,郑胜也有耳闻,如今是驸马都尉,又是万户侯,圣眷正隆,钦办过不少大案,这一次亲军都指挥使出缺,就和柳乘风有莫大的关系。
至于李东栋。京师里知道的人也是不少,此人是李东阳的族弟,与李东阳关系莫逆,从某种意义看。似乎也能代表着李东阳的身份。
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是最炙手可热的宠臣,另一个是内阁大学士的族弟,若是这三个人单独列出一个,以家兄的身份也未必要巴结什么,可是三个人联名发出请柬,这就不得不思量一下了。
郑胜犹豫片刻,道:“家兄,既然人家请客,那去去又何妨?新年嘛。赴宴拜访是常有的事。”
郑芳却是摇头,苦涩一笑道:“你是不知道,现在正是风口浪尖呢,亲军都指挥使出缺,牟斌多半是觊觎已久了,这一次是势在必得,可是这么多年来,亲军都指挥使从未有锦衣卫的人担任,再者说,旗手卫的吴指挥使与我是老相识。若是为兄这一去,吴指挥使那边也不好交代。”
郑芳说的前半截话确实代表了亲军中较为普遍的态度,在亲军眼里,锦衣卫是一种异端的存在,甚至本身就不该存在于亲军里头。毕竟其他各位都担负卫戍之责,唯有那锦衣卫其实只是个探子。虽说锦衣卫下属的大汉将军也负责一些卫戍的事,可是专职却是四处出没,打探消息。
所以在外人眼里,锦衣卫是亲军,可是在亲军们眼里,锦衣卫却未必是自己人,在郑芳这些人看来,让锦衣卫的人出任亲军都指挥使不是一件好事,自然还是自己人信得过一些,吴权无疑就是他们信得过的人。
郑胜道:“既然如此,那索xìng不去就是,大不了叫个人去回话,就说家兄身体不适……”
郑芳摇头打断他,道:“不成,这么做也太明显了,不去就是得罪这三人,其实牟斌倒也罢了,为兄最忌惮的是柳乘风和李东栋,柳乘风这个人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现在仍在负责钦案的扫尾事宜,若是这时候暗地里给为兄使个绊子,却也不好应付。还有那个李东栋是李东阳的族弟,内阁的人可不好惹。”
郑胜明白了,现在他这家兄的处境是去又去不得,不去又不成,想找个借口推辞却也已经迟了,人家清早送来的请柬,再过一个多时辰就得要动身去赴宴,根本就不给你任何找借口的机会,你就算现在找借口,人家肯信吗?因为这个而得罪了人,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郑胜道:“依家兄看,他们到底打什么算盘,莫不是以为请大家吃顿饭,就能改变大家对牟指挥使的看法,转而去支持牟指挥使?这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郑芳的脸sè却很是凝重地道:“这个节骨眼突然请客吃酒,天知道他们有什么居心,自然还是谨慎一些的好。还是去,人家都把请柬送了来,不去未免也太不给脸面了,到时候反目成仇,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去了之后,不要被他们灌了迷汤就好,你待会儿去吴指挥使那儿拜访一趟,转述一下为兄的意思,就说为兄这也是迫不得已,可一向是觉得吴指挥使升任都指挥使为好的。”
郑胜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其实他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吃个饭而已,人家又不会把刀架在你的脖子,又何必这个样子?只是当着兄长的面,他不敢说什么,郑芳已是叫人准备更衣了,既然要动身,肯定要提早做个准备,打探一下其他的宾客是什么意思,若是也肯去,那么大家索xìng一道儿去才好,到时候大家也可以有个照应。
至于郑胜则是飞快地收拾了一下便往吴权那边去了。
吴权的宅子靠着内东城的边儿,这吴权已经年过六旬,不过jīng神却是不错,先是在金吾卫来慢慢提拔起来,后来又调任去羽林卫做过几年千户,此后历任羽林卫佥事、府前卫同知,此后又平调去了旗手卫为同知,最后才一举坐旗手卫的第一把交椅。
其实他的xìng子和牟斌相差不大,都是心机深沉之人,再加读过一些,甚至有时候和朝廷中的大臣们讨论学问也能口若悬河,以至于不少人称他是亲军吴君子,读人一向对亲军没有太多的好感,偏偏吴权给人印象还算不坏,这也是他能主掌旗手卫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几rì,他的宅子里可谓是客流如织,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东厂那边的人,刘吉那边的人,还有亲军内部的人,都像赶场似的,一个个马不停蹄地来,其实意思都很明白,这个空缺出来的亲军都指挥使,让他来做再好不过,吴权没有声张什么,可是这时候也有几分胜券在握了。
论资历,也只有牟斌能和他争一争,而这牟斌却有一个最大的劣势,那便是出身锦衣卫,亲军各卫或多或少对锦衣卫有一些抵触的情绪,而他吴权在大家眼里才算是自己人,朝廷就算是想让牟斌进亲军衙门,在一片反对声中也不可能态度坚决。
今个儿吴权的心情不错,却听到了一个消息,牟斌在府设宴了。
这倒是有意思,看来这个牟斌似乎对都指挥使的差事也是志在必得了,只是……
吴权有些想笑,现在才来请客吃饭,那牟指挥使未免也太临时抱佛脚了一些,大家都不是傻子,一顿饭又能如何?
对于这个消息,吴权没有太在意,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就让他有些jǐng觉了,据说牟斌府已经摆了百桌的流水席,府里都搁不下,还在府外的街搭了棚子,供宾客们吃酒。
百桌的酒席,这可是足够容纳千人的,换句话说,这牟斌的场面倒是不小,可话又说回来,若是到时候请不到这么多宾客,那就有点儿意思了。
吴权开始琢磨起来,牟斌到底是要搞什么名堂?这个牟斌,他是知道的,这个人绝不是个哗众取宠之人,做任何事都会有用意,而现在把场面铺得这么大,肯定有他的意图。
难道这是要向人炫耀他牟斌财大势大?
不像,更何况就算是炫耀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坐在房里,吴权百思不得其解,他心里将各位的指挥使都过了一遍,哪些人可靠,哪些人断不会和锦衣卫的人牵扯在一起,仔细琢磨,还是觉得自己的赢面很大,牟斌要拉拢这些指挥使,只怕没这么容易。
只是他这时候还是觉得有些不太放心,毕竟八字没一撇的事,现在又是紧要关头,就怕出了什么偏差,他旗手卫指挥使有能耐,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是吃素的,这一场龙争虎斗现在才是开始,圣意要到年后才能知晓,他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尽量争取到更多的盟,影响宫里的决策。
正在他心里有些不安的时候,外头管事的轻轻地敲了敲门,轻声道:“郑家那边来人了,说是要见见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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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宴无好宴
会过了郑胜,吴权坐在座椅上,顿时又陷入了沉吟。
果然没有猜错,方才郑胜代其兄长送来的消息也印证了他方才得来的一些情报,那牟斌当真是不甘寂寞了。
请了这么多人,而且多是亲军里头的人物,牟斌未必没有几分把握,柳乘风和李东栋竟是一起为牟斌抬轿子,这是要打算让牟斌站出来和他打擂台了。
想到这里,吴权心里不由冷哼,就算是李东栋和柳乘风又如何?他们既然要站出来,那自个儿若是不反击,未免也太示弱于人了。
坐在书房里,吴权想了片刻,随即叫来府里的一个管事,道:“牟指挥使那边叫人打探过没有?那边怎么样了?”
管事的道:“大人,已经打探过了,那边现在倒还算热闹,虽然宾客都还没有去,可是瞧着那样子,确实是要大办一场。”
吴权冷冷一笑,道:“本来老夫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是亲军,也算是自家人,可是此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分明是想给老夫一点儿颜sè看了,哼,他未免也太托大了一些。你去把王龙寻来。”
王龙,是旗手卫的佥事,是吴权的心腹,与吴权几乎是休戚与共,这一次吴权若是能赴任亲军衙门,那旗手卫留下来的空缺非这个王龙莫属。
所以吴权对王龙很是信赖,而王龙接到了吴权的传信。便立即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在吴权面前。王龙显得很是恭敬,正儿八经地行了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他进来的时候,吴权正抱着一本书在看,见了王龙进来,吴权连忙和蔼可亲地放下书,温和地道:“正声不必多礼,到了老夫这儿,哪里有这么多客套?坐下说话,老夫有事儿要问你。”
王龙道了一声谢。欠着屁股坐下,又朝吴权作揖,道:“不知大人有何事要问?”
吴权微微一敲,手指磕了磕书桌。漫不经心地道:“牟指挥使那边四处下了请柬,让大家去他那儿赴宴,想必你那儿也收到了请柬吧。”
除了他吴权,几乎亲军所有的武官都收到了一份请柬,王龙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他和其他人不同,王龙是铁杆子的吴权心腹,一听吴权问起这个,王龙顿时肃然,正sè道:“不瞒大人。下官确实收到了一份请柬。”他偷偷地看了看吴权的脸sè,随即顺着吴权的心意道:“只是牟斌算是什么东西?至于柳乘风还有那个李东栋也不过是狐假虎威之人罢了,下官并不打算去赴宴,不管别人去不去,下官却是打定了主意的,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拿下官如何。”
他这一番话无论是不是出于肺腑,却也是借机向吴权表态,申明自己的立场。
原以为吴权此时会满意地点点头,可是谁知吴权的脸sè却是严肃起来,正sè道:“不。你不但不能不去,还要备上一份大礼,带着几个相好的同僚一并去。”
王龙顿时一头雾水,这个吴大人是疯了吗?哪有让自己的人去与对手勾勾搭搭的?莫非吴大人是来试探他的?
他心里这般地想,更不敢点头了。连忙道:“大人,这酒宴。下官是万万不去的,下官méng大人知遇之恩才有了今rì,大人的对手便是下官的寇仇,下官岂可吃那个姓牟的酒水?”
吴权却是莞尔一笑,对王龙的回答很是满意,他靠在椅上,淡淡地道:“你的心思,老夫明白,可是老夫让你去吃那姓牟之人的酒,并不是叫你去和那姓牟的套近乎。”他抿了抿嘴,语气深沉地道:“赴宴之后,你先什么都不说,等大伙儿酒过了三旬,再说一些胡话,在那儿喝酒的多是各卫的亲军,锦衣卫的人,老夫不知道,可是其他各卫的弟兄却都是自家人,只要你肯起个头,这场酒宴……”吴权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他的语气中已经分明地带着几分残忍了。
王龙的脑袋顿时开了窍,若是还不能体会吴权的话,那他就是一头猪了,让他去牟府,其实就是煽风点火,想想看,这收到请柬的人有哪个是愿意去的?还不是对牟斌这些人有点儿忌惮?平时也就算了,可是一旦吃了酒有人起了头,到时候自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撒酒疯,牟斌的老脸只怕就挂不住了,到时候他们就算是想秋后算账又能如何?王龙大可以说当时吃了酒,也不知说了什么胡话,牟斌只能打落了门牙往肚子里咽。
王龙的脸上lù出了喜sè,不由道:“大人当真高明,下官明白了,这事儿也容易,下官现在便去联络些相熟的弟兄,大人且看好戏吧。”
吴权的脸上却是不显山lù水,道:“那就去吧,事情办成了,老夫自不会亏待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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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斌的府邸里外,如今已是张灯结彩,不但里头摆满了桌椅,便是在毗邻的街道上也暂时搭设了一座座棚子,棚子里摆放了桌椅等物。
府里的厨子不够用,就只能从各处客栈、酒肆里去请,在府里的柴房附近用砖石和土块临时搭建了一座座炉子,锅碗瓢盆都是新买来的。
一辆辆马车正装载着酒水进来,都是直接从一个从事酒水生意的商贾那儿调来的上等好货,除此之外,锦衣卫也来了不少人,帮衬着照应。
此时宾客还一个影儿都没有,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也幸好今rì天气不错,这筹备的事儿还算是井然有序。
不过这个时候,坐在花厅里显得有几分忧心忡忡的牟斌却是巴不得今个儿来场倾盆的大雨才好。数百上千张请柬发了出去,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现在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若是这时候当真来了个倾盆大雨倒也好,就算到时候客人来的不多,没有坐满座儿,至少也有个借口。可是现在虽然北风刺骨,可是天气却是无比晴朗,牟斌最怕的就是下不来台,若是到时候赴宴的人不能满座,甚至空出一半以上的座位,他这老脸可就丢大了。
可是这事儿既然柳乘风都做了安排,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到柳乘风这排场,实在有点儿心虚,他的人缘是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清楚,虽说现在有人抬轿子,可是谁知道人家肯不肯买账。
这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这些请来的客人大多数都是亲军的大小武官,从指挥使到百户甚至是总旗,一个都没有拉下,而这些人恰恰与吴权走得很近,若是在宴会里喝了些酒水说了一些胡话,那才要命了。
更不必说,吴权未必不会派出点儿人来捣乱,想来想去,牟斌已经觉得今rì有点儿凶多吉少了。
只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现在就是想收手也来不及了,只得在这花厅里唉声叹息。
午时已经越来越近,终于开始有宾客出现,而这时,牟斌不得不亲自出来,到中门那边去迎客,柳乘风和李东栋二人却不知跑去了哪里,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他们的影子,这让牟斌更是有点儿不安,目光总是忍不住地朝中门外瞧一瞧,看看柳乘风来了没有,可是每次有车马或是轿子停落,下来的人总是让牟斌很是失望。
来客已经越来越多,牟斌招呼不过来,只得让卫所里的一些心腹替他去迎接宾客,而只有亲军卫所中佥事以上的官员出现,牟斌才会出来迎接,站在中门这儿与人寒暄了一会儿,牟斌便感觉到这些来的贵客虽然口里客气,可是并没有愿意和他深谈的意思,甚至是在刻意地与他保持着某种距离,仿佛他牟斌就是个瘟疫一般。
对此,牟斌也只能无可奈何,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
刚刚把一个同知送进去,外头便有人唱喏:“旗手卫指挥使佥事王龙王大人到。”
王龙这个人,牟斌没有太多的印象,虽说是特务头子,似乎掌握着京师里许许多的密事,可是偏偏锦衣卫不敢查到亲军头上,所以对亲军里的不少人物,牟斌都是一头雾水。
不过既是佥事,又出身自旗手卫,牟斌不得不打起jīng神,又站到门阶前,一辆马车停下,看到干瘦的王龙带着几个千户模样的人说笑着走过来,牟斌上去堆笑,作揖道:“王大人赏脸,令寒舍蓬荜生辉,若是有疏忽怠慢之处,王大人可要海涵。”
这是很寻常的客套话,原以为王龙会像其他人一样与他刻意地保持距离,可是谁知王龙却是爽朗一笑,道:“大人客气了,大人的酒水,下官早就垂涎已久,只是可惜下官微不足道,一直不敢登门造次,今个儿借着大人这酒宴,少不得要和大人亲近。”
他说话的时候态度诚恳,显得很是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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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去了一天,回来昏沉沉地码完这一章,太累了,睡觉去了,各位,晚安了!!。
第五百零七章:太岁头上不好动土
原创牟斌心里舒服了一些,看现在的架势,虽然有人来的不是很情愿,可是至少宾客们络绎不绝的前来,至少能遮点儿丑
只是柳乘风到现在没有人影,仍然让他放心不下。
此时午时就要到了,来的人不少,除了当值不能到的之外,大家倒还算给了牟斌几分面,各自落座之后,酒菜便开始端上,大家按着官衔各自寻坐,佥事以上的武官,自然是在花厅里,而一些千户以及少量百户在院里,至于百户和百户以下的武官便只能屈就到府外的棚里凑成一堆。
来的人实在太多,几乎是座无虚席,可以说整个亲军上千的武官能来的都来了。
这时候牟斌也照料不来,只能和诸位指挥使坐在一桌相陪,而锦衣卫里的一些心腹之人,则是散落到各处去,代表牟斌陪客。
其实武人吃酒,也没什么规矩,酒菜上来之后大家也不客气,有的自斟自饮,有的吐沫横飞的与几个相熟的在同桌说话,也有人借口说是夜里要当值,不敢喝酒,却拿着筷夹些菜吃。
府里府外顿时热闹起来,那佥事王龙坐在院里,这院落里摆了数十张酒桌,处在这种嘈杂的环境,王龙倒也不客气,屡屡向同桌的人敬酒,王龙是吴权的人,这个想必在座的人都知晓一些,大家来这吃酒也是迫不得已,心里却是向着吴权的。此时见王龙来敬酒。自然是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儿醉意了,王龙见事情差不多了,双眼掠过一丝冷sè,随即举掌在酒桌上一拍,故作不胜酒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扯着嗓道:“嘿……牟指挥使这一次请咱们诸位兄弟吃酒,我王龙感激不胜,只是指挥使大人平时不请咱们兄弟喝,偏偏在亲军都指挥使有了空缺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咱们弟兄。说句犯忌讳的话,牟指挥使是什么心意,王某人会不知道?”
他用这一番话做了开场白,让隔桌的人都不禁安静下来。盯着王龙看,不过王龙说的话很有道理,平时锦衣卫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见这姓牟的来打什么交道,现在倒好,都指挥使有了空缺,这位指挥使大人就热络起来,他怀着什么居心,明眼人都看得出。
王龙笑容越来越冷,随即扯着嗓道:“今个儿我王龙吃了牟指挥使的酒。心里自然对他感激,可是话又说回来,若是牟指挥使请我等来吃酒是别有所图,我还是劝他打消了这念头,嘿嘿……咱们亲军里头的人都不是瞎,谁做了都指挥使对弟兄们有好处,这还用问?旗手卫指挥使吴权吴大人,为人宽厚,又素来与大家有旧交,大家伙儿心里头都是向着他的。有人想借机拉拢,哪里有这么容易,真当咱们是三岁大的娃娃可以随便哄骗,说句不太中听的话,锦衣卫……嘿……锦衣卫是什么东西。他们也算亲军?哼,保护皇上没他们的份儿。御前听差也没他们的份儿……”
“王龙……你胡说什么!”一个锦衣卫千户已经义愤填膺的站起来,这人是牟斌的心腹之人,此前王龙站出来说话,他就有点儿不太好的预感,而现在见这王龙胡说八道,已是按耐不住,拍案而起。
王龙瞧都不瞧他一眼,大声嚷嚷道:“我胡说?我胡说了什么,怎么,你们锦衣卫还敢仗势欺人不成,是你们牟指挥使叫我来吃酒,若不是卖他的面,大爷我来这儿做什么,现在来了这里,你竟是说我胡说八道,这倒是奇了,嘴长在我的口上,这牟指挥使还没做都指挥使呢,就已经管的这么宽了,别人怕他牟斌,我王龙却是不怕,你们锦衣卫不是很厉害吗,有本事把我王龙拿去诏狱!”
~~-这院里的众人本就有了几分醉意,听到王龙这一番话,顿时鼓噪起来,一些xìng格粗鲁便忍不住纷纷站起来,大喝道:“就是,酒是你们请来吃的,难道话还不让人说,你们这算什么酒宴,不会是鸿门宴吧!”
又有人道:“咱们亲军会怕你们锦衣卫,张开你的狗眼瞧瞧,别以为是锦衣卫就可以仗势欺人。”
那先前说话的锦衣卫千户顿时不吱声了,倒不是怕什么,只是这时候若是再让这王龙抓住把柄把事情激化下去,到时候非要天下大乱不可。
其余的锦衣卫武官此时也都含着怒,却不敢做什么过份的举动,眼下出头,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王龙见锦衣卫示弱,是咄咄逼人,拍着桌指桑骂槐一通,竟是有不少人叫好。
而这时候,一个锦衣卫千户已经偷偷离席,飞去了花厅。
花厅里,牟斌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众位指挥使说着话,这时一个千户匆匆进来,附在他耳朵上低语了几句,牟斌的眼中掠过一丝冷sè,其实方的时候,他就听到外头有喧哗声,像是有人在激烈争吵,只是这个时候,他越发得小心,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激化矛盾,而其余的指挥使见状,也大致明白出了什么事了,竟有不少人脸上似笑非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
牟斌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离席,若是自己出去弹压局面,很可能会产生反效果,他淡淡的对那千户吩咐道:“老夫知道了,你继续下去待客吧,要让大家宾至如归好。”
他的语气平淡,可是脸上却是乌云密布,对方明显是故意来闹事的,闹个不好,这酒宴就要一哄而散,成为天下大的笑柄之一。
那千户只得唯唯诺诺退出去。
而在这院里头,矛盾终于激化了,王龙一顿咒骂讥讽之后,终于还是有带着醉意的锦衣卫武官遏制不住火气了,站起来与他争吵,而赴宴的所有人借着酒意,又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也纷纷加入了骂战,一时之间,院里乱成了一锅粥,外头的街道棚里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故意撒酒疯,甚至在棚外头,还有锦衣卫和一个金吾卫的武官打了起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声唱喏一声:“锦衣卫佥事柳乘风到。”
这声音不大不小,偏偏满院的人都能听到,所有人都暂时住了口,可是随后又开始喧闹了起来,坐在院里的,低级别也是千户,高一些的同知、佥事都有,大家互不同属,谁怕谁来?
柳乘风就是有再大的本事,难道还敢在这儿拿人治罪?牟斌都不怕,还怕什么柳乘风。
而这时候,柳乘风却是带着一大群人进来,他腰间陪着剑,脸sèyīn沉,举手投足都有一股肃杀之气,跟在他后头的,是一队护卫,以高强为首,几十个人,个个都配着刀,jǐng惕的看着四周。
从中门进来,众人看这个架势,一下喧闹和怒骂的声音小了不少。
那些掺杂在里头的锦衣卫武官见状,纷纷松了口气,其实这一两年,有不少的锦衣卫武官对柳乘风都有了依赖的心理,一些处理不少的事,仿佛柳乘风到了之后就能迎刃而解,就好像天塌了下来,似乎也是柳乘风个高一些一样。
一个千户飞到了柳乘风跟前,对柳乘风低语了几句,柳乘风点了点头,随即恶狠狠的大叫一声:“承蒙大家看得起,来这儿吃酒,柳某人代我家指挥使大人向大伙儿致谢。”
柳乘风说完,双手抱拳团团行了个礼。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都住了口,冷冷看着柳乘风,一时之间,这院里顿时安静下来。
可是接下来,柳乘风早已布满寒霜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睛落在了隔桌的王龙身上,他一步步走过去,身后的高强等人步跟上,一群人稀里哗啦的拥簇在柳乘风身侧。
柳乘风走到了王龙跟前,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王龙。
王龙顿时感觉到了一些压力,眼神故意避开柳乘风。
就这样沉默了片刻,柳乘风慢慢开口道:“亲军十二卫本就是一家,都是自家兄弟,可是王佥事方却是这般说锦衣卫的是非,柳某人想问一问,锦衣卫哪里得罪了王佥事,又哪里有对不住的地方,若是王佥事能说出一条,那么柳乘风今个儿少不得要向王佥事奉茶致歉了。”
若说锦衣卫真有得罪他王龙的地方,还真是一丁点也没有,王龙一时语塞,老脸羞红的道:“锦衣卫是不是咱们亲军如一家老夫不知道,不过确也没有对不住我王龙的地方。”
柳乘风笑了,随即冷冷的道:“哦?既然没有对不住王佥事的地方,那么王佥事方说什么来着,说咱们锦衣卫仗势欺人,说锦衣卫是什么东西?我家指挥使大人好心请你吃酒,你就是这样来做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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