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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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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八十五.

    六百八十五.

    钱中华把他们领进客厅,几个人依次坐了下来。坐在客厅里的时候,魏晴圣偷偷地打量了一下钱中华客厅的情况,这个客厅布置很简单,一点也不显得奢华,可见组织部的领导是清正廉洁的。有一点魏晴圣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钱中华部长的客厅上方要挂着一幅郑板桥写的“难得糊涂”的拓片。魏晴圣心想,如果组织部长在选拔人才的时候也难得糊涂,那么谁还能保持清醒呢?

    在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钱中华看似无意地问魏晴圣说:“晴圣同志今年多大年龄了?”

    过去从来没有领导称呼魏晴圣为同志,赵永明和梁光跃都叫他小魏。魏晴圣感到“同志”这个称呼特别亲切,他有几分紧张地回答:“25岁。”

    钱中华又说:“正是干事业的年龄。”

    听到钱中华说自己正是干事业的年龄,魏晴圣两眼冒出光来。钱部长说自己正是干事业的年龄,说明提拔很有希望,他迫切希望自己能够早日提拔。魏晴圣说:“今后还要靠钱部长多多指导”

    钱中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问魏晴圣在红星乡从事青年工作的情况,魏晴圣逐一回答了他的提问。钱中华对魏晴圣的印象是好的,他负责替县委选拔干部,一定要不辱使命。临走的时候,魏晴圣给钱中华搬了两箱岩石天麻酒,钱可清则给他拎了几袋干了的天麻。这只是一些土特产,对钱中华来说没有任何障碍。看完钱中华之后,他们一行在夜sè中悄然离开了县委机关大院。

    魏晴圣关于盘龙村残疾青年的总结材料很快就写出来了,杨正义是在魏晴圣来盖章的时候看到这份材料的。材料上说残疾青年是乡党委和乡政fǔ培养的先进典型,他身残志坚,自强不息,自觉地把自己有限的生命融入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他在为人民服务中实现了自己人生的价值。材料中还编造了一些加强农村青年教育的故事,并且暗示这些工作是在全史进和魏晴圣的指导、参与下进行的。杨正义仔细看了这份材料,发现其中有很多细节与真实情况出入很大,有很多工作是当地村党支部和村委会做的,但却被归功于这个残疾青年。加强农村青年教育虽然确有其事,但与魏晴圣没有任何关系。

    杨正义拿着材料对魏晴圣说:“晴圣同志,你们的材料出入太大了,按照这个基调进行宣传,群众必然有不同看法,效果会适得其反。加强农村青年教育的情况更应该实事求是。你应该把材料改得更加真实点”

    魏晴圣强调说:“正义呀,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有些事情他过去没做到,将来是可以做到的嘛全史进副书记已经审定过这份材料,不能改了”

    杨正义严肃地对他说:“全史进副书记审定了也要改,否则我不敢给你盖章”

    当天杨正义没有给魏晴圣盖章,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全史进单独找到了杨正义。全史进强调红星乡出先进典型是全乡人民的荣誉,我们的时代需要更多的先进典型。杨正义违心地在魏晴圣报送的材料上盖了章。

    盘龙乡的那位残疾青年没能成为全县的先进典型,但在随后不久进行的团县委班子调整中,魏晴圣顺利地当选为团县委副书记,并且排名在第一位。红星乡党委和乡政fǔ为魏晴圣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会,这是红星乡产生的年轻干部,大家希望魏晴圣将来能为红星乡的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

    姬迪丕当选了红星乡副乡长,魏晴圣担任了团县委副书记,红星乡年轻干部中的“三驾马车”已经有两驾绝尘而去,只有杨正义仍然原地踏步。红星乡很多人替杨正义鸣不平,他们认为这是“年龄是金牌,关系是王牌”的潜规则发挥了不应该发挥的作用。杨正义没有被这些议论所左右,他带领他的计划生育工作队到幸福村去了,他曾经答应过曾思儿要解决他儿子曾多余的土地问题,他现在要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1984年10月20日晚上,杨正义在曾思儿的家里,他一边吃饭一边收听广播,广播里播发的《**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深深吸引了他。在吃完晚饭之后,杨正义连夜赶回了乡政fǔ。在稀疏的星空下,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杨正义的脑子里悄然形成,他决定给县长荀佳国写封信,一方面汇报红星乡改革、发展进程中的问题,特别是要反映计划生育和“严打”斗争存在的突出问题;另一方面要谈一谈深化农村改革、发展的设想,计划生育政策必须坚定不移地推行下去,但它要更加人xìng化。这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杨正义回到乡政fǔ简陋的宿舍之后奋笔疾书。当信写好之后东方已经lù出了曙光,杨正义一个人来到乡政fǔ附近的小溪边上,现在他开始有一些顾虑,荀佳国不认识自己,他会赞同自己的想法吗?乡党委和乡政fǔ领导会认为自己是打小报告吗?杨正义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枚硬币,他连续三次把硬币高高地抛起,有两次他看到的是自己希望的结果,他决定把自己的命运jiāo给上帝安排。

    杨正义郑重地把给荀佳国的信封好,在邮递员来乡政fǔ送报纸的时候将它投了出去。

    杨正义将信寄出之后就一个人到岩石村去了,这次杨正义在岩石村待了两个星期,他把岩石村每户家庭都走访了一遍。杨正义回到乡政fǔ的时候,替他在办公室值班的薛伟峰告诉他:“你到村里之后县委组织部和县纪委联合调查组来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红星乡可能会发生大事”

    杨正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很快就联想到了自己给荀佳国写的那封信。荀佳国难道这么快就作出了反应吗?杨正义小心翼翼地问薛伟峰:“调查什么问题?”

    薛伟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之后悄悄地说:“既像提拔任用干部,又像调查处理干部听说前不久梁光跃乡长专mén到县里反映了全史进的问题,这次好像是专mén针对全史进来的”

    杨正义没有再问,他知道得**不离十了。杨正义将自己的祸福置之度外,他再次到村里去了。

    一个星期之后,杨正义接到了返回乡政fǔ的通知。薛伟峰说:“刚接到组织部电话通知,让你明天去组织部谈话”

    杨正义问道:“赵书记知道吗?”

    薛伟峰回答:“我报告他了,他也不知道谈话的具体内容”

    杨正义知道自己的信捅出了大事,他现在真的非常紧张了。汗水悄悄地从杨正义的背上流了下来,他担心地问薛伟峰:“组织部找我谈什么呢?”

    薛伟峰世故地笑了笑,他有点神秘,也有几分得意地告诉杨正义:“组织部什么时候找都不是坏事,纪检会什么时候找都不是好事俗话说,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现在组织部找你,肯定是好事如果纪检会找你,肯定是麻烦事”

    第二天早上,杨正义到供销社附近的那个汽车站坐公共汽车去县委组织部,他还不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自己。

    当杨正义来到组织部的时候,那个曾经陪同钱中华到红星乡考察他的干事接待了他。这次他见到杨正义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而是带有几分谦卑地对杨正义说:“钱部长正在与人谈话,你先休息几分钟。”

    杨正义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这是他第二次跨进组织部的大mén,第一次是从大学毕业来报到,那一次钟旭霏一直陪着他。他是很感谢钟旭霏的,他们在学校的时候并没有打过多少jiāo道,但在千洋县见面的时候却像是老熟人一样。钟旭霏大大方方地领着他去组织部报到,丝毫没有其他nv孩子的那种装腔作势和忸怩作态。在坐下之后杨正义就想,谈完话之后应该到钟旭霏那里去看看她,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正当杨正义在想自己心事的时候,刚才接待他的那位干事过来客气地说:“钱部长已经谈完话了,你现在过去吧”

    杨正义再次见到了组织部分管干部工作的钱中华副部长,钱中华非常热情地与杨正义握手,接着问他:“你是怎么过来的?”

    杨正义显然已经被钱中华的热情所感染,这个过去一直高高在上的组织部领导今天以一种少有的平等姿态待他,让他心里感到很温暖。他如实地告诉钱中华:“坐公共汽车来的。”

    钱中华故作惊讶地说:“你们乡政fǔ一辆吉普车都没有吗?”

    杨正义知道钱中华完全掌握了各乡政fǔ配备吉普车的情况,他只不过是故意问问而已。他如实地对钱中华说:“我们乡里只有上百辆手扶拖拉机,乡政fǔ一直没有配备吉普车。”

    钱中华似乎此时才知道情况,他轻松地笑了笑,然后说:“我们还是要提倡艰苦奋斗的作风,乡政fǔ干部要想与农民打成一片,就不能车来车去,而是应该吃住在农民的家里,与农民实行‘三同’。”他紧接着问杨正义:“你今年多大年龄了?”

    杨正义tǐng纳闷,钱中华为什么要问他的年龄呢?其实他的档案就在县委组织部,他的年龄组织部是完全掌握的。但杨正义还是必须回答这个钱中华完全掌握的问题,因为他问这个问题肯定还有其他用意。

    杨正义告诉他:“23岁。”

    钱中华用手mō了mō自己已经稀疏的头发,大发感慨道:“你们真是碰上了好时代这么年轻,年轻就是优势年龄就是金牌”

    杨正义听着钱中华发了一番感慨,但始终没有听到他说出实质xìng问题。他不知道钱中华到底要与他谈什么。

    就在杨正义不得要领的时候,钱中华话锋一转:“县委经过认真研究决定,任命你为县委宣传部副部长,负责理论宣传工作。部长蒋志勇同志肝硬化正在一边工作一边接受治疗,县委决定你协助他主持宣传部的日常工作,这是县委对你在红星乡工作一年多时间来的充分肯定。县委主要领导同志说,中央审议通过了《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我们要按照《决定》jīng神大力培养人才,大力推进改革开放。县委希望你充分发挥自己在理论宣传方面的优势,在新的岗位上作出更大的成绩”

    这是一个杨正义完全没有想到的决定,在姬迪丕和魏晴圣相继提拔之后,他也曾经认真思考过自己的前途问题,已经完全做好了在乡政fǔ继续工作的思想准备。

    从组织部谈话出来之后,杨正义向钟旭霏的学校走去。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与钟旭霏见面了,虽然他们只是普通同学,但他们比普通同学的情谊显得更加亲密。

    在见到杨正义的时候钟旭霏非常高兴,她是一个开朗活泼的人,热情大方是她xìng格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钟旭霏跑过来拉住杨正义的手,充满温情地望着杨正义。钟旭霏说:“这段时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是人间蒸发了”

    杨正义如实地说:“前一段又刮计划生育旋风,有时候整天都在村里同农民捉mí藏。过去国民党与我们打仗的时候曾经说,不是**无能,实在是共军太狡猾了。现在的情况倒过来了,不是我们无能,实在是超生游击队太狡猾了”

    钟旭霏微微地笑了笑,lù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她说:“如果今后继续在乡里待下去,你就可以成为中国人口和计划生育方面的专家了。让一个没有结婚,甚至还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去做计划生育工作,也的确是为难你了”钟旭霏试图从侧面来验证杨正义目前是否谈了恋爱这个问题。

    杨正义没有正面回应钟旭霏说的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在英语中是过去式,在现实生活中也正在成为过去式。他很快就要离开乡政fǔ了,而对乡政fǔ的工作他是充满无限留恋的。他高兴地对钟旭霏说:“我还有一个消息没有告诉你呢”

    听到杨正义说还有好消息没有告诉她,钟旭霏就非常急切地问道:“什么好消息?快说”

    杨正义的心情片刻恢复了平静,他沉稳地说:“刚才组织部钱中华副部长与我谈了话,县委已经任命我担任宣传部副部长,负责理论宣传和理论教育工作。十天之内移jiāo完在乡政fǔ的工作,到县委组织部报到。”

    钟旭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此刻她的吃惊和兴奋程度远远超过了杨正义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表现。她出生于干部家庭,父亲是县委副书记钟于权,她知道这个任命对于杨正义今后的人生道路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在经历短暂的震撼之后,钟旭霏给杨正义讲了一个chā曲,她说:“难怪上周我父亲故意问我是不是有你这样一个同学,你在大学的时候表现怎么样?还问我们的关系怎么样?我当时也没有介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告诉我父亲,说我们的关系tǐng好的,几乎无话不说。我父亲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看了看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杨正义没想到钟旭霏会给他说这样一个细节,但他在内心里还是对钟旭霏的话感到很温暖。他今后一个人在县城打拼,能够有一个人对自己很了解、很关照,这就足够了。杨正义很感jī地对钟旭霏说:“过去都是你请我吃饭,今天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钟旭霏爽快地答应道:“好啊”

    改革开放之后经济生活的最大变化是,服务业特别是餐饮业雨后chūn笋般地发展起来,人们走出家mén就可以找到吃饭的地方。

    杨正义和钟旭霏从她们学校走了出来,信步来到了远江河边,那天晚上他们曾经在这里奇迹般地相遇,现在故地重游,他们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在河边餐馆坐下来之后,杨正义点了这里的一道名菜——仔姜鸭,有人又把它说成是“芷江鸭”,有人说它是用仔姜做鸭子的佐料炒成的,也有人说它是芷江人发明的。chūn江水暖鸭先知,在改革开放成为主旋律的时代,一切美好的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杨正义作为一个农民的子弟,他曾经憧憬跳出“农”mén成为一个城里人,过上有保障有尊严的生活。他依靠自己的不懈努力实现了这个目标,现在他又从一个城里人经过不懈努力,成为一名基层领导干部。杨正义确信,如果一个社会能够给它的每个成员提供均等的发展机会,能够实现社会阶层特别是强势阶层和弱势阶层的合理流动,那么它就具备了正义的基础和条件;如果一个社会的发展机会永远被少数强势阶层占据,社会阶层严重地固化,那么这个社会就没有正义可言。而达成社会正义的条件是改革开放,是社会每个成员广泛的参与。

    杨正义告别钟旭霏的时候,她客气地说:“我们现在已经同在一个县城了,我们这些同学一定要多来往”

    杨正义从县委组织部谈话之后回到了红星乡政fǔ,薛伟峰在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一个非常震惊的消息,那就是县委决定撤掉全史进红星乡党委副书记兼武装部长职务。这是在县委组织部和县纪委联合调查组进驻红星乡调查之后作出的决定,主要原因是全史进在计划生育工作和“严打”中作风粗暴,践踏人权,严重影响了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杨正义的头脑里迅速闪过给荀佳国的那封信,他没有反映全史进的问题,但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因果关系?杨正义冥冥之中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作恶必当得恶报……”

    在离开红星乡政fǔ到县委宣传部报到之前,杨正义又专程去看望了屠夫曾思儿和他那个死里逃生的孩子。杨正义发现这个孩子具有非同一般的生命力,他从鬼mén关回来之后,现在仍然健康地活着。

    杨正义看着这个给自己设置了无数障碍的农民,看着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心里多了几分不舍。杨正义对曾思儿说:“曾思儿啊,感谢你这一年来与我的合作,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多包涵。我还欠着你的账,没解决好你儿子的土地问题,等以后有机会再解决吧”

    曾思儿也不再是过去那副鲁莽形象,他紧紧拉住杨正义的手说:“我不怪你,计划生育是国家的政策,国家的事情比我们个人的事情大,你们也是执行国家的政策,并不是有意为难我们”

    杨正义更加关心的是曾思儿的那个孩子,这个还未出生就遭到了特殊对待的小家伙。他又问:“孩子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有问题请及时告诉我”

    曾思儿说:“感谢你当时给县医院说得及时,他现在身体很好。如果没有他们抢救,孩子可能当时就没有了”

    与杨正义同时到县城的是那些陪伴着他的书籍,这些书籍还将随时陪伴着他。

    县城生活与乡村生活最大的不同,大概是在县城工作的人们一切都按部就班,而乡政fǔ的人则要松散得多。县城的人们都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即使加班也有比较固定的时间。而乡政fǔ的干部上下班则没有时间的观念,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农民如果到乡政fǔ办事,他们还必须随时接待他们。

    乡政fǔ的人们经常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饮酒、吃饭、聊天,他们就像一家人那样显得非常亲密。这也就是全史进和李爽爽他们能够打成一片的重要原因。而到了县城之后,各人自扫mén前雪,休管他家瓦上霜,很少有同事聚在一起的机会。

    杨正义刚到县城的时候很不习惯,过去的熟人和朋友圈子消失了,而新的生活圈子没有形成。他每天下班之后就去食堂买饭,而买饭的也只有寥寥几个没有结婚的年轻人。钟旭霏的家也住在县委机关大院,但钟旭霏是不到食堂买饭的,因此他们也就很难碰到一起。过去杨正义经常到供销社附近的汽车站去看抵达的公共汽车,希望碰到自己熟悉的人,他以为到了县城之后大家都在一起,见面比较容易,他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

    最难熬的还是吃过晚饭之后的那段时间,机关里的人们都回家吃饭去了,杨正义只有一个人,住在机关分配的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卧室里,又还没有到晚上学习的时间,杨正义无处可去,他只能四处游dàng。

    杨正义被任命为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在县直机关引起了强烈反响,因为尽管机构改革的时候任命了一大批知识分子干部,但杨正义毕竟是刚毕业没有满两年的年轻人,提拔前只是乡政fǔ的一名普通秘书。后来杨正义听到了很多关于他提拔重用的小道消息。其中说得最多的是他在乡政fǔ负责计划生育工作成绩突出,县委和县政fǔ领导看中了这个充满正气的年轻人。还有的人则说杨正义是县委副书记钟于权的nv婿,钟于权的nv儿钟旭霏与杨正义是大学同学。这个消息传播得也很广,言之凿凿的证据是杨正义到县委组织部报到就是由钟旭霏陪同的,后来杨正义又经常到钟旭霏的学校去,如果没有这层特殊关系,一个农民的子弟怎么可能由乡政fǔ秘书坐直升机担任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呢?说这些话的人看起来很有根据,他们认为宣传部副部长是一个很大的干部,今后也很有前途。最有传奇sè彩的说法则是杨正义给县长荀佳国写的那封信,有人说杨正义是那一天晚上喝酒喝醉了,酒壮英雄胆,如果没有喝醉,杨正义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给县长荀佳国写信的。荀佳国是“文化大**”前的大学毕业生,他慧眼识才,发现了杨正义是一匹千里马,因此向县委大力举荐了杨正义。这种说法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杨正义那封信的内容已经从红星乡流传到了其他的地方。

    自从上次分别之后,杨正义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俞红茵。在各项工作有了初步的头绪之后,杨正义又有了一种去见俞红茵的冲动。当他急切地想见到俞红茵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并不知道俞红茵现在的情况。按照时间推算,俞红茵已经大学毕业了,但她分配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是回到了千洋县还是去了外地?所有的想法纠结在一起,杨正义坐卧不宁。

    杨正义只好给红星乡的nv医生柳萌打电话,她们是亲戚,柳萌应该知道俞红茵现在的情况。电话很快打通了,柳萌告诉杨正义俞红茵已经分配到县一中教书,俞红茵曾经到红星乡看过杨正义,但很遗憾的是没有能够见到他,因为杨正义已经调走了。俞红茵问柳萌是否知道杨正义的具体情况,柳萌除了知道杨正义调走这个消息之外一无所知,因为杨正义走得很突然,没有开欢送会,也没有任何形式的告别。俞红茵是带着很惆怅的心情离开红星乡的。

    知道俞红茵已经大学毕业,就与自己在同一个县城里,杨正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鞍江县城不大,他无论如何也能够找到俞红茵。

    一天晚饭之后,杨正义从单位出来,走出了县委机关大院,一个人独自向俞红茵的家里走去,他要去碰碰运气。俞红茵的家住在远江边上,杨正义沿着河边的公路来到了她的家mén口。杨正义抬起头来望着自己曾经来过一次的地方,发现屋子里有微弱的灯光,他判断里面肯定有人,但杨正义不知道俞红茵是否在家里。

    杨正义迎着灯光走了过去,当他走到mén边的时候又犹豫起来了,如果俞红茵不在家里怎么办呢?杨正义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此刻他是十分希望见到俞红茵的。杨正义敲mén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去,放下去又抬起来,足足徘徊了五六分钟。最后杨正义还是艰难地举起手来敲mén。

    出来开mén的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fùnv,她的身材已经发福了,从脸上能够看得出岁月的沧桑。她对杨正义笑了笑,客气地问道:“您找谁?”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中年nv人,杨正义突然有了几分紧张的感觉,他上次到俞红茵家里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但从她在屋子里的情况看,她显然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杨正义断定这个人就是俞红茵的母亲,他小心地回答:“我找俞红茵。”

    中年fùnv说:“她到外婆家里去了,要不您明天来吧?”

    杨正义不知道俞红茵的外婆在什么地方,离这里有多远,他迟疑着没有离开。见杨正义没有离开,中年fùnv又问:“我是红茵的妈妈,请问您是?”

    中年fùnv还没有说完,杨正义就抢着说:“我是俞红茵的大学同学,现在在县委宣传部工作,我以前来过您家”

    听到杨正义的介绍,中年fùnv的脸上lù出了浅浅的笑容,她说:“您进来坐吧,红茵等一会儿就回来,她已经去了一段时间了。”

    杨正义随即走进了俞红茵的家里,俞红茵的母亲给杨正义找来了几本杂志,杨正义一个人在看书,而她则到一边做自己的家务去了。上一次来的时候杨正义没有仔细看俞红茵家里的房子,这次他才有时间仔细打量它。这是一套一居室的房子,杨正义想,按照俞红茵父亲和母亲的年龄和工龄,他们至少应该分到一套二居室的房子,但他们为什么只住着一套一居室的房子呢?杨正义很少听俞红茵提起她的父亲,她父亲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杨正义坐了一段时间之后听到了外面的敲mén声,俞红茵的母亲出来开了mén。杨正义很快就见到了俞红茵的身影。杨正义站了起来,他对俞红茵说:“没有想到吧?”

    俞红茵的确没想到会见到杨正义,她大学毕业已经几个月了,刚毕业的时候她去红星乡政fǔ找过杨正义,但没有见到他,只知道他已经调到宣传部来了。杨正义调到县里之后住在什么地方,柳萌也不知道。当时俞红茵的心情非常失落,她一直把杨正义当作朋友,但杨正义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告诉她。现在突然在自己的家里见到了杨正义,俞红茵的心情可想而知。俞红茵说:“我还以为你当官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杨正义连忙辩白,他告诉俞红茵:“到县里报到很突然,我自己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走的时候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连我父母亲都还没来得及告诉。”

    俞红茵接着介绍了毕业分配的情况,然后忧伤地说:“我回家乡来寻找知音,知音却差点人间蒸发,这个世界太残酷了”

    杨正义只是笑了笑,没有和俞红茵纠缠这个问题。

    这天晚上,杨正义和俞红茵聊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到县委机关自己的宿舍去了。他们约好星期天一起出去郊游,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

    有目标的日子过起来特别快,星期天一转眼就到了。杨正义和俞红茵来到了县城附近的月亮岛。这是远江里的一个小洲,小洲形状如同弯弯的月亮,名字因此而来。因为土地féi沃,洲上长满了各种树木。这些树木每年在涨水的季节都要经受洪水长时间浸泡和冲刷,因此与其他地方的树木比起来就更加独具特sè。

    当杨正义单独与俞红茵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还是不免有几分尴尬。俞红茵率先打破了沉默,她问道:“你送给我的那几本华罗庚的数学专著真好,你为什么喜欢数学呢?”

    杨正义笑着说:“我青少年时代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数学家,证明‘1+1=2’。”

    俞红茵问:“那你为什么不报考理科呢?”

    杨正义:“说来话长。我曾经想报考理科,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使我最终放弃了成为数学家这个梦想。”他随即向俞红茵娓娓介绍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故事,最后总结道:“后来,追寻人间正义就成了我最大的梦想”

    俞红茵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她原来只是觉得杨正义似曾相识,他的身上隐隐约约有自己的影子,但没想到杨正义比自己更加坎坷。俞红茵过去对杨正义只是一种朦朦胧胧的好感,现在她在心里悄悄地爱上了这个历经沧桑却依然怀揣梦想的年轻人。

    这个星期天,杨正义终于知道了俞红茵家里的基本情况,那个困扰他的问题有了明确的答案。俞红茵的父亲俞承臻已经与她母亲离婚了。而非常巧合的是,俞承臻目前在杨正义领导下的文化馆工作,并且正在经历人生最严峻的考验。

    杨正义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全县宣传系统的“三种人”,首要任务就是如何处理布融仁和俞承臻的问题。

    俞承臻出生于书香mén第,“文化大**”前就已经大学毕业。大学毕业之后,他被分配到县里的一所重点中学教语文。俞承臻的教书生涯平淡无奇,没有干出惊天动地的事业。在他教书育人的那段时间里,学校正处在轰轰烈烈的“文化大**”中,学生们都无心上课,老师们也无心授课。俞承臻在当教师期间的最大收获,是认识了她的第一任妻子孙yàn芳,她是俞承臻的学生孙yàn姿的姐姐,她听妹妹说俞承臻的课讲得很好,人又长得十分英俊,因此动了芳心。孙yàn芳曾经以接妹妹回家为借口到学校里偷偷地观察过俞承臻,从她看到俞承臻的第一眼起,她就被俞承臻的气质打动了。后来还是妹妹了解她的心思,于是创造了她和俞承臻见面的机会,成全了两个人的好事。

    有一天,孙yàn芳的妹妹孙yàn姿在下课之后找到了俞承臻,她调皮地说:“俞老师,我给您提个意见,您愿不愿意听?”

    俞承臻不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nv学生要给自己提什么意见,他开玩笑说:“小丫头提什么意见?”

    孙yàn姿回答:“其他老师都去做家访,您为什么不去做家访呢?”

    孙yàn姿戳到了俞承臻的痛处,他的确从未去做过家访,因为他认为现在大家都已经无心学习了,谁还去做什么家访,自找那个没趣。面对孙yàn姿的提问,俞承臻替自己辩解道:“现在还有几个人欢迎别人到他们家里家访?现在到别人的家里做家访,不仅会增加家长的负担,还会增加学生的jīng神压力,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有谁欢迎我们去?”

    看到俞承臻已经进了自己的圈套,孙yàn姿暗自得意,她紧接着说:“我们家就非常欢迎您去做家访”

    在孙yàn姿的jīng心策划和安排下,俞承臻来到了孙yàn姿的家里做家访。俞承臻来的那天晚上,孙yàn姿的父母亲都没有在家,只有她的姐姐孙yàn芳在家里。她们姐妹两人亲自做了几个可口的菜,热情地招待俞承臻。

    俞承臻到孙yàn姿家里之后没有看到她的父母亲,只是看到了她的姐姐,他感到非常疑huò,她让自己来做家访,但她的父母亲却避而不见,这是什么意思?孙yàn姿早猜到了俞承臻的心思,她笑着对俞承臻说:“我父母亲刚好到我外婆家里去了,今天我姐姐就是家长。她能代表我们一家人作最后决定。”

    俞承臻仔细地打量了孙yàn芳一眼,他发现孙yàn芳比她的妹妹更加成熟漂亮。在俞承臻看她的时候,孙yàn芳也大方地打量起他来,把他看得很不好意思。

    吃晚饭的时候他们拿出瓶白酒,孙yàn姿还是学生,自然只能象征xìng地表示意思,酒都是俞承臻与孙yàn芳两个人喝掉的。孙yàn芳是县医院的医生,懂得一些喝酒之道,再加上年轻身体好,比起俞承臻来一点也不逊sè。酒至半酣的时候,孙yàn姿起身说出去有事,让俞承臻慢慢喝,由她姐姐陪他。而俞承臻也没有在意,孙yàn姿是他的学生,老师在学生面前喝酒是一件很别扭的事情,孙yàn姿提出离开俞承臻自然求之不得。

六百八十六.

    六百八十六.

    方宏达带了宣传站李支农一伙人,乘着彩旗飘飘、喇叭高挂的计划生育宣传车在大街小巷里声势浩dàng地转了一圈,直到下午快五点时,才开回到市计生委办公大楼前。手打吧手机小说站点方宏达现为楚南市计生委主持全面工作的第一副主任。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回他主任前边的副字该被删去了。

    车子才停稳,方宏达就跟正在车上清点仪器和材料的李支农几个人打声招呼,下车进了办公楼。估计市委那边的常委会也快开完了,过一会儿就会有消息传到方宏达这里来,他是怕万一到时自己的手机信号不畅,觉得还是办公室里的电话靠得住。分管计生工作的市委副书记周时势昨天就透了一个口风,方宏达副转正的材料已在组织部部务会上获得通过,并报到了常委,今天下午的常委会主要研究人事调任,开完会周时势就会把结果告诉他。

    上到三楼,方宏达正要进自己的办公室,斜对面另一间副主任办公室的mén开了,只见张思仁夹了个公文包,拉着mén把手,低头从里面退出来。同是副主任,但张思仁的名字一直排在方宏达的后面。他原是计划统计科的科长,是在方宏达调进计生委的第二年被提的副主任,在推荐张思仁的委党组会上,方宏达还投过他的赞成票。

    张思仁关上mén转过身来看到了方宏达,他满脸堆笑地说:“方主任你回来啦?”方宏达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忽然他想起一事,便开口说:“杨青yù跟我说了几次了,他们科里已将全市各县乡计生工作目标管理考核情况统计好了,想早点到委务会上过一下,把名次排出来,这两天如果有空,我们碰个头吧。”

    杨青yù是计生委里的nv能人,现任计划统计科科长。计划统计科负责全市计生工作规划和各部mén各县乡计生工作情况的汇总统计。根据他们汇总统计的指数排出的名次,直接影响着各县乡计生工作的好坏和县乡主要领导政绩的优劣。县乡非常看重,因此一到年头岁尾,前往市计生委找计划统计科和委领导据理力争的、大吵大闹的、送礼说情的便络绎不绝。这既是计生工作的一种权力的象征,也是计生委大大小小领导们颇感头疼的事,委领导对此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还多次开会研究讨论,定出最佳方案,力求排的名次准确、公平和合理,尽量少点儿意见和麻烦。由于计划统计工作在委里举足轻重,计划统计科按惯例一直归一把手亲自分管。去年市政fǔ领导班子微调,市计生委主任升任市政fǔ秘书长,由方宏达这个二把手主持计生委全面工作,他也就顺理成章接管了计划统计科的工作。

    因此现在方宏达说要碰个头,研究一下他分管的计划统计工作,张思仁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他当即表态说:“办公大楼的基建暂告一个段落,这几天我也还有些空,方主任你说什么时候碰头,我召之即来。”

    方宏达觉得张思仁的态度还算诚恳,便说:“好吧,定了具体时间再通知你。”方宏达转身准备进办公室,不经意瞥见张思仁脸上掠过一丝笑意,方宏达脚下的步子便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他觉得张思仁脸上的笑跟以往不太相同,有些让人琢磨不定的味道。

    进了办公室,倒杯热茶饮上一口,方宏达便斜斜地躺进办公桌前的高背大沙发里。

    方宏达主持委里全面工作已经一年多了,他当然希望在自己主持工作期间,楚南市的计划生育工作不出至少也要少出问题,所以像刚才说的统计排名的事,他必须用点儿心才是。方宏达不会忘记年初全省计划生育工作会议期间,市委书记郭东南给他的鼓励。楚南市因为上一年计生工作成绩突出,那次会议受到省委、省政fǔ领导们的表彰,拿了红旗,得了二十多万元奖金。郭东南上台从省委书记手中接过红旗时,感到很有面子,下台后就在方宏达肩上拍了两下,然后用一种推心置腹的口wěn说道:“宏达啊,你主持计生委工作期间,干得的确不错,组织上是会记得你的。”方宏达想,现在到了研究人事的关键时刻,郭书记该不会忘了自己的话吧。

    方宏达十多年前曾是楚南市三中的老师,教学上吃得苦,又肯钻研,还时有教学论文在刊物上发表,不久就在全市教育系统有了一点儿小名气,被教育局领导推上副校长的宝座。其时恰逢市里公开招聘副处级干部,方宏达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进了考场,不料竟考了个全市第一名,接下来的面试和考核也不错,就被选拔到下面县里做了副县长。那是一个山区县,县里的老百姓甚至县委机关里的干部都还抱着子多福多的旧观念不肯放弃,计划生育工作的难度也就可想而知,没有哪个领导想管这事,方宏达一去,时任县委书记的周时势就把这一摊子jiāo给了他。方宏达并不懂计划生育工作,好在他吃得了苦,天天带着计生委的人往下面跑,mō情况搞调查,渐渐就mō出了一些mén道,很快扭转了该县计划生育工作的落后局面,年底市里给县区计划生育工作排队时,方宏达那个县破天荒跃至前三名,第一次成了红旗单位。接着该县又连续得了两年红旗。不久,周时势调任市委副书记,分管计生工作,就建议常委将方宏达调回市里,做了市计生委副主任,想等时机成熟后让他接任主任的位置。只是先进庙的和尚为老大,开始方宏达的名字一直排在别的副主任后面,后来计生委几番人事变动,主任、副主任或调离或升迁,方宏达的名字才慢慢挪到前边,去年主任升任市政fǔ秘书长后,他这个第一副主任也就顺理成章地主持了计生委全面工作,这也是方宏达运气不错,外加他工作努力,一主持工作就拿到全省计生工作红旗,赢得郭东南的信任,又有周时势在后面撑着,这次扶正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这么浮想着的时候,方宏达不免暗自兴奋起来。他瞧了瞧窗外不远处计生委那座由张思仁主管负责、建设了三年多才封顶的办公楼,又喝了一口已经变温的茶水,伸手在有些发热的两腮上搓了搓,好像要平抑一下内心的jī动似的。最后方宏达的眼光落回到眼前的办公桌上。这是一张深褚sè的红木老板桌,宽阔的桌面上一尘不染,一部白sè电话机静静地卧着,像一只乖乖地期待着主人的青睐和爱抚的小猫。方宏达的心头不觉生出一份焦虑,心想这部电话怎么哑巴一样还不响起来呢?方宏达甚至把话筒拿到耳边听了听,里面的信号清楚得很,这才放心地把话筒又放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方宏达又不安起来,担心周时势忘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忘了电话号码,还有手机号码呀,他总不会把两个号码一齐忘掉吧?方宏达又从腰上把手机拿出来检查了一下,信号有四格,电池也是昨晚特意充好的,都没问题,这才放心地摆到了桌上,有了双保险就误不了事。

    仿佛又过去了一个世纪,电话才突然响了起来。这一下方宏达反而不急了,目光停在振动着的电话机上,好一会儿没伸出手去。方宏达曾列席过几次有计划生育工作议题的常委扩大会议,会议每次都会超时,方宏达想今天的常委会大概也不会散得太早。那么现在打来电话的会是谁呢?方宏达满脑子装的是常委会,一时也想不出这个时候还会有谁给他来电话。

    不想还偏偏是周时势打来的。

    周时势说:“方宏达吧?我就估计你还没下班。”方宏达没法掩饰内心的急切,赶紧说:“周书记,研究得怎么样了?”周时势说:“唉,每次常委会议题都排得满满的,尤其是牵涉到人事,大家意见不好统一,拖的时间更长,你看研究了一下午,还没研究到你的头上来呢”

    方宏达的一口气堵在xiōng前,着急地问道:“我的事就这么搁下了?”周时势说:“晚上八点还要继续开会。手打吧手机小说站点”方宏达说:“那晚上我再等您的电话?”周时势说:“行行,晚上开完会后我给你家里打电话,你等着。”

    晚上吃了饭,方宏达哪也没去,守在电话机旁死等,虽然他很清楚常委会没过十二点是根本不可能结束的。他把电视机音量开到最小,生怕接电话时听不清楚。这之间有人打了两个电话进来。平时哪怕电话机响得散了架,方宏达也难得去拿电话机,常常是夫人侯yù秀和儿子去接电话。可今天晚上电话铃一响,方宏达就仿佛猫突然发现了老鼠一样猛地蹦过去,把话筒牢牢抓在手上。周时势当然不会这么早就来电话,都是侯yù秀单位同事打来的,找她说些单位的烂事。方宏达就有些烦,对侯yù秀说道:“你单位的人也是,有什么事不到单位里去说,打什么电话?”侯yù秀反驳道:“人家打来的电话,又不要你出电话费,你着什么急?”

    后来正在读高一的儿子打电话问同学题目,由于多说了几句,方宏达也在一边大发雷霆,吓得儿子舌头伸得老长,忙扔掉话筒,躲进房里。侯yù秀心疼儿子,也看不惯方宏达的做派,咬着牙骂道:“你看你急的,一副官mí嘴脸九点都还没到,人家的常委会才刚开始没多久,你就怕你那狗屁主任当不上了?”

    侯yù秀的话音还没落,有人敲响了她家房mén。方宏达心里老大不高兴,嘀咕道:今晚到底是出了什么鬼?想安安静静坐一会儿,不是电话luàn响,就是有人敲mén。走过去趴在猫眼上瞄了瞄,认出是河口县计生委的邓主任,这才把mén打开。

    邓主任边进屋边说:“方主任您好像是专mén在家里等我的,我还怕您不在家呢。”方宏达有些不快,心里说:你好大面子,我要专mén在家里等着你?嘴上却说:“邓大主任大驾光临,我敢不老老实实守在家里吗?”

    说着就去关mén,不想后面又蹿出一个人来,一看是邓主任手下的计划统计股袁股长,手上还提着两个麻袋。方宏达暗想,不是两袋木炭吧,这样就惨了,现在城里早用上了管道煤气,冬天烤火烧的是电,谁还用木炭?不过方宏达很清楚,现在搞计划生育工作的人常常上蹿下跳,跑关系,跑领导,一个个都贼jīng贼jīng的,邓主任才不会这么不开窍。

    果然袁股长将两个麻袋提进厨房后,就听他向跟进去的侯yù秀jiāo代:“一只麻袋里是四只土jī,得把jī扯出来,不然会捂死,这jī是乡下老百姓喂的,吃野食长大的,没吃过一粒jī素;另一只麻袋里也是从乡下收集来的干笋和腊ròu,叫做绿sè食品,城里没有的。”

    方宏达不去管厨房里的事,陪邓主任说话。方宏达当然知道邓主任的来意。前不久全市计生工作目标管理考核检查,河口县好几项指标都没达标,县委、县政fǔ急得不得了,当着方宏达带的检查组的面,狠狠批评了县计生委邓主任一通,当时方宏达就知道,邓主任迟早会来找他说情的。

    方宏达这么思忖着,便听邓主任试探着问道:“方主任最近忙不?还没给县乡排队吧?”方宏达说:“河口有两个乡镇还不错,名次可能会往前靠一点儿。至于河口县,恐怕不可能排到前面去哟。”邓主任很有自知之明地说:“这我知道,今年河口县是没资格进入红旗单位了,但方主任也要考虑河口县的特殊困难,至少先进单位还是给搞一个吧?如果红旗、先进都不沾点边儿,那我就惨了。”

    邓主任说的红旗和先进,外人是听不出什么区别的,这是计生部mén的行话。每年的考核检查完毕后,市里都要按县区和乡镇两个口径排名,排在前三名的县区或乡镇属于红旗单位,发锦旗,给大奖;三名之后也要给个先进单位,发奖状,给一定奖金;只有最后两名到三名,什么也不是,既无奖金也无锦旗和奖状。排完名后,要召开全市计划生育工作大会,全市各县乡主要领导都要来参加,由市委书记、市长亲自给县区委书记、县区长和乡镇领导颁奖。计划生育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能得红旗当然很荣耀,得不到红旗能做先进也高兴,如果什么也得不到,就等于是惩罚了,脸上便很不光彩。所以每年为争红旗和保先进,一到要排名的时候,县乡计生部mén甚至主要领导就会纷纷出动,来找市计生委或分管计生工作的市领导说情,搞得市计生委车水马龙,相关人员家里很是热闹。

    这天晚上方宏达心里挂着周时势的电话,不愿跟邓主任久磨,强调了几句客观困难后,就答应尽量争取将河口县往先进这一档上靠。见方宏达松了口,邓主任的目的达到了,于是他喊上袁股长,出了mén。方宏达只送到mén口,望着他们转过楼角,便关上mén,坐回到电话机旁的沙发上,却瞥见邓主任坐过的沙发上放着一个信封,方宏达就在心里无声地说,这个邓主任,事情做得真老道。

    又过了一阵子,侯yù秀和儿子便各自睡下了,把方宏达一个人留在客厅里。只有电视还开着,方宏达拿起遥控器,“叭”一声就把它关了。

    客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墙上石英钟的响声格外清脆。方宏达抬头一瞧,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心想这个常委会至少还得开上个把小时,他实在没法再这么熬下去,就揣上手机出了家mén。楼下有出租摩托的,方宏达便爬上一部摩托,三分钟不到,飙到了市委大院。抬头一望,市委办公大楼三楼的常委会议室灯火通明,方宏达就知道常委会开得正热烈,说不准此时就在研究自己的事呢。

    头上的副字戴了多年了,自己要能力有能力,要政绩有政绩,主持计生委工作期间事事不在人后,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常委们心中个个都很清楚,那么今晚去掉副字,修成正果,应该不在话下。可方宏达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他在官场hún得久了,知道如今的官帽一定要戴到了头上,才算得了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的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这么一想,方宏达全身都收紧了,不自觉地在身上mōmō,掏出一包烟来,点上一支。边chōu边在地上徘徊起来,巴望着三楼的常委会议快点结束,也好早知结果,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也许是方宏达嘴上的烟头闪着火huā,正在远处巡视的几名保安便向他走了过来。近一段时间,市委大院里已经有好几位fùnv的耳环和项链被抢,搞得大院里的干部、群众心惊胆战,意见都提到了市委书记郭东南那里,说连市委大院都没有一个安全的角落,**还怎么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郭东南于是责令市委办立即到保安公司请来十多名保安,昼夜巡逻,绝不让劫案再度发生。

    保安人员也不认得方宏达是谁,围住他就是一番盘问,要他拿身份证出来看看。方宏达就是楚南市人,平时也没几个不认识他的,身上揣个身份证,不是放屁脱kù子吗?他当然拿不出身份证,便向保安解释说自己是计生委副主任,到大院里来办点儿事。保安人员横竖不信,说这里又没有计生对象,何况深夜十二点多了,办事也没谁选这么个时间来办。一边说一边来扯方宏达,要他到保安值班室走一趟。

    正在拉扯时,市委大楼前的大mén晃了一下,有人走了出来。方宏达就忙对保安说:“喊住那个人,他肯定认识我。”

    这一招还真管用,有个保安就走过去,问那人认不认得方宏达。那人是常委值班室的秘书,他认识方宏达,跟保安一说,保安这才放了人,到别处巡逻去了。方宏达给那秘书递上一支烟,感谢他救了急。秘书说:“方主任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方宏达掩饰道:“一个朋友约打麻将,刚散的伙,不想被保安逮住了。这些保安蛮负责的。”那秘书笑笑,问道:“手气怎么样?”方宏达说:“还行吧,赢了三百多元。”秘书说:“行呀,比我们值一个晚上的班拿二十元值班费强多了,有空请客哟。”方宏达忙说:“请客请客,你定个时间。”秘书说:“改日吧,今晚还有点儿事。”方宏达说:“噢,那你忙去吧,我撒泡niào就走。”

    再回首,三楼常委会灯光已熄,接着大楼mén口就有了人影。

    方宏达忙往一旁的塔松下躲去,鼓着双眼紧紧盯着那道大mén,那样子就像电影里的侦察兵。最先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书记郭东南,接着是市委副书记兼市长何向前、分管党群的副书记钟守chūn、管意识形态和计生工作的副书记周时势,以下便是纪委书记、常务副市长、组织部长、宣传部长、政法委书记等等,官场中人一看就明白,这跟常委排名的先后次序完全相符,仿佛他们是走向万人大会的主席台,而不是面对空无一人的茫茫夜sè。

    方宏达知道,领导们这么依次往外走时,也许并不是有意为之,也不是有秘书在一旁安排和引导,而是因为他们在各种场合都遵循着这个秩序,习惯成为自然,无论在什么时候,他们每个人的行为自觉不自觉地便受到了这个秩序的规范。

    方宏达当然不好直接冲过去拦截周时势,而是掏出手机,拨了他的电话。周时势就停下来接电话,问:“你是谁?”方宏达说:“我是方宏达,就在您的眼皮底下。”

    周时势抬了头茫然四顾,却什么也没发现。方宏达见别的领导已经走了过去,才从塔松下面钻出来,轻声喊道:“周书记,我在这里呢。”周时势也看见了方宏达,忙走过来,把他重新推到塔松下面,压低声音说:“情况突然发生变化,定了张思仁。”

    方宏达眼前一huā,差点就坐到了地上。

    周时势在方宏达背上扶了一把,摇摇头说:“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本来都是说好了的。”见方宏达呆若木jī,他又说,“具体情况几句话也没法说清,以后我再跟你细说吧。”

    张思仁的任命很快就行了文。

    在市委组织部下来宣布张思仁任命文件之前的这段日子里,方宏达的处境有些不尴不尬。表面上他还主持着计生委的全面工作,实际上大家都清楚,他这个主持人已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在计生委广大干部职工的想象里,方宏达转正做主任应该是坛子里mō乌龟——手到便拿的事,谁知竟被张思仁捷足先登,大家都有些愕然。也是为了表示对方宏达的同情,或是不使他感到过于冷落,有些科长还照常到他办公室去请示工作。这更让方宏达左右为难,表态吧,他的话已经不起作用,不表态吧,又显得他太没出息。

    最恼火的还是失眠。方宏达一向睡眠极好,上chuáng没几分钟就像猪一样睡死过去。可现在不行了,躺在chuáng上,上眼皮和下眼皮像仇人一样,总扯不到一起。他思前想后,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凭心而论,张思仁大学一毕业就分配在计生委工作,又在计划统计科当了许多年科长,业务上是把好手。但他的资历没有方宏达深,威望没有方宏达高,而且方宏达还主持了近一年的工作,把楚南市的计划生育工作搞得像模像样。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变故?是自己工作上的失误,还是别的方面出了问题?方宏达一向谨慎,自认为多年来并没有什么把柄握在人家手里。

    方宏达越想越不得要领,脑子里全是浆糊,身上也就燥热难耐,在chuáng上转辗反侧着,竟把熟睡中的侯yù秀也搅醒了。侯yù秀mímí糊糊道:“几点了?”她伸出手臂去搂方宏达。方宏达没有情绪,拿开侯yù秀的手,抱着枕头爬到了另一头。

    候yù秀有意见了,嘀咕道:“你有máo病是不是”

    因为晚上没休息好,白天方宏达就觉得脑袋昏沉,意识模糊,看人的时候老把一个人当成两个人。计划统计科科长杨青yù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也好像看到了两个杨青yù。杨青yù像不知道张思仁要做主任似的,还来问方宏达,委务会什么时候召开。

    方宏达知道杨青yù这是客气,表示她还把方宏达当成工作主持人看待,并不是真的来问事。方宏达就说:“别急,急什么呢?”杨青yù说:“最好是快点定下来,县乡领导急于听到结果,天天往我家里和办公室打电话。”

    杨青yù刚出去,宣传站李支农走了进来。他一进mén就将手上的huā名册摊开来,要方宏达签字。方宏达问:“签什么字?”李支农说:“那天上街搞宣传,大家都很辛苦,发点儿小补助,表示个小意思。”方宏达先签了字,同时瞥一眼huā名册,说:“一天就200元,还是小意思?以后我们不待办公室了,天天上街。”

    接了钱,方宏达又问,“你这钱从哪里出?”李支农拿回huā名册,说:“这钱不要委里出,从我站里的宣传专项费里开支。”

    后来连张思仁也进了方宏达的办公室。

    方宏达身上就像爬了只máomáo虫似的有些不舒服。但不舒服归不舒服,方宏达的屁股还是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弯着腰给张思仁让座。

    人也是怪,过去两人虽然都是副主任,但方宏达名字排前,后来又主持了工作,在张思仁面前不知不觉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现在他的心态却完全变了个样,尽管张思仁的任命还没正式传达下来。

    张思仁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用请示的口气对方宏达说:“方主任,基建老板又来催基建款了,今天如果没有别的安排,我准备上审计局去一趟,看看办公大楼主体工程的审计结论出来没有。”

    过去张思仁用这种口气跟方宏达说话,方宏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今天却感到特别别扭,赶紧说:“没事没事,你忙去吧。”

    方宏达这么别扭了几天,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吴早生坐着小车到了计生委。

    在全委干部职工大会上,吴早生中气十足地宣布了张思仁的任命文件。

    吴早生是组织部多年的常务副部长了。这个常务副部长的身份很特殊。组织部长都是异地为官,一般干个三五年就会升迁,只有这个常务副部长是个地头蛇,在组织部里做常务不走。因此县区和市直各单位主要官员的情况,常务副部长往往比部长都清楚,谁想挪个好窝,谁想有所进步,常务副部长的意见举足轻重,组织部长、党群副书记和市委书记三个人都会慎重考虑,也就是说常务副部长是组织部实际的当家人,或者说至少是半个当家人。

    据说吴早生还是市委书记郭东南和管党群的副书记钟守chūn的亲信。有一段时间,周时势几个常委都对吴早生有想法,几次提建议说,吴早生在组织部干的时间太长了点儿,提了不少该提和不该提的干部,他自己也该进步了,是否到政协或人大任个副主席、副主任什么的。但郭东南和钟守chūn不同意,说吴早生同志熟悉干部情况,暂时还不能离开组织部mén,不过要让他进步也行,给他安排个助理巡视员的职位吧。

    郭东南一锤定音,钟守chūn在一旁附和,周时势他们再也没有吱声,只在心里恨恨地想,本是想让他明升暗降,jiāo出权来,结果还让他白拣了个便宜。原来助理巡视员和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一样都是副师级待遇,吴早生级别上去了,同时还把着组织部,这样的好事有几个人能碰得到?

    从那以后,楚南市的人对吴早生更是敬畏三分。

    这天的干部职工大会结束后,吴早生并没立即离去,而是又召集几个党组成员碰了一下头。吴早生语重心长地说:“计划生育是我们的基本国策啊,常委非常重视计生工作,对计生委的班子已经酝酿了许久了,经过多次研究,权衡各方面因素,最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说到这里,吴早生喝了一口水,继续说:“这次组织上确定张思仁同志来挑这个大梁,主要是考虑到他人年轻,工作能力又强,多年来在计生部mén里工作,作出了较大贡献。但在座的各位也功不可没啊。比如方宏达同志,就是在县里时计生工作干得突出才调到市里来的,前段时间主持委里全面工作也卓有成效。本来组织上曾考虑过由方宏达同志来任主任的,后来常委多数人意见倾向于张思仁同志,这次才没有让方宏达同志做主任。不做主任,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并不等于不挑大任嘛,还得给方宏达同志压压担子。我看这样吧,过去计生委除一把手兼书记外,也没设过副书记,这一次就破个例,让方宏达同志来任副书记,协助张思仁同志主持党组和委里工作。这也是郭书记他们几个主要领导同志的共同意见,我来之前他们特意jiāo代过的。”

    方宏达觉得很滑稽,用这么个副书记的虚衔安抚他方宏达,也太小看自己了但方宏达没说什么,听任他们安排。

    吴早生走后,党组成员又留下来分了一下工。

    张思仁提出让方宏达继续主管计划统计工作。方宏达知道张思仁这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便很自觉地说:“计划统计工作向来都是一把手直管,我怎么还好意思分管呢?”张思仁就采纳了方宏达的意见,自己直管计划统计工作,而把过去自己管的法规监督工作移jiāo给了方宏达。

    张思仁在第二天的干部大会上作了宣布,然后几个党组成员和新分管的科室负责人进行衔接,计生委的工作格局就这样定了下来。

    卸掉了头上这个工作主持人的头衔,虽然不免失意,但方宏达却顿时感到轻松起来。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少管事,少cào心,清闲也是福啊。自然也没了过去的积极xìng,工作上只应付应付,无所用心。权轻了,办公室也比以前安静多了,用一句“mén前冷落鞍马稀”的旧话来形容,非常恰当。

    有时一个人在办公室待久了,不免无聊,方宏达就离桌出mén,想到别的科室去走走,找人说句话什么的。

    不知不觉地就到了计划统计科的mén口。

    猛然想起自己已经不再分管计划统计工作了,就要往回走。不想正拿着铅笔在一堆表格上画着什么的杨青yù发现了方宏达,忙叫住他。

    杨青yù三十三四岁,工作能力不错,在张思仁做计划统计科科长时就是这个科的副科长,资历也算老的了。方宏达主持委里工作时,计划统计科科长提拔到县里做了副县长,党组确定科长人选时,方宏达提出由杨青yù来做科长,好几个领导都反对,说杨青yù是一个nv人,在委里最重要的科室任正职,怕是难担大任。方宏达说,他看杨青yù在计划统计科做了那么多年副科长,好多事情包括电脑统计都是她一手cào办,他不相信她只会做事,不会当科长。方宏达坚持,其他领导又拿不出过硬的理由否定,杨青yù最后还是做上了正科长。

    方宏达进了统计科,杨青yù已放下手头的铅笔,过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方宏达说:“习惯成自然,过去往你这里走得多了,不自觉又到了你mé青yù说:“这说明领导对计划统计工作有感情嘛。”方宏达就笑道:“对计划统计工作有感情是应该的,只要不对杨科长有感情就行了。”

    杨青yù的脸红了,她半嗔道:“好哇,过去你分管计划统计科时,成天板着面孔,现在则反过来老没正经了。”方宏达说:“是呀,过去对工作也好,对你们科里的同志也好,的确是太认真了点儿,现在想来,那又何必呢?好啦,现在不管你们了,大家可以随便些了。”杨青yù说:“你现在尽管不分管我们了,但工作上你还是要多指导指导。”方宏达说:“你们有一把手亲自指导,还轮得到我吗?”

    “还别说,我正在给各县排名呢。前面的好排,到了后面几名,一时还真不知该排哪些县为好。方主任你既然来了,还真的要请你给我出点儿主意。”杨青yù说着,就要去拿表格。

    方宏达知道给县里排名是最费脑子的事,容易得罪人。过去自己分管这事,没法回避,现在不分管了,也不好说什么,便忙起身,逃出了计划统计科。

    工作没以前要紧了,方宏达上起班来就有些松松垮垮的。这天他在去委里的路上碰见了两个熟人,多聊了一会儿,赶到计生委时已经九点多了。他见办公楼过道旁堆着一chuáng被子,一男一nv蹲在被子前。一眼瞥见方宏达,那男的就走过来,“咚”一声跪在方宏达面前,大声哭喊道:“方主任您要为我做主啊我冤枉啊”

    方宏达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宁建军你又来闹,到底谁冤枉你?”

    宁建军原是市建设局的一名副科长,因为头胎生的nv儿,两年前在手续全无的情况下,强行生下二胎,市纪委给了他双开处分,即开除干职和公职,并让计生委安排人给他下岗在家的老婆做了结扎手术。二胎是个儿子,宁建军觉得双开和结扎老婆,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偏老婆的结扎手术出了问题,伤口流脓,补做了几次引脓手术,将伤口掏了个无法长拢的酒杯大的dòng,也没能把脓止住。宁建军就三天两头地带着老婆找市纪委和计生委,方宏达也不知这是第几次接待他们了。

六百八十七.

    六百八十七.

    工作没以前要紧了,方宏达上起班来就有些松松垮垮的。这天他在去委里的路上碰见了两个熟人,多聊了一会儿,赶到计生委时已经九点多了。他见办公楼过道旁堆着一chuáng被子,一男一nv蹲在被子前。一眼瞥见方宏达,那男的就走过来,“咚”一声跪在方宏达面前,大声哭喊道:“方主任您要为我做主啊我冤枉啊”

    方宏达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宁建军你又来闹,到底谁冤枉你了?”

    宁建军原是市建设局的一名副科长,因为头胎生的nv儿,两年前在手续全无的情况下,强行生下第二胎,市纪委给了他双开处分,即开除干职和公职,并让计生委安排人给他下岗在家的老婆做了结扎手术。二胎是个儿子,宁建军觉得双开和结扎老婆,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偏老婆的结扎手术出了问题,伤口流脓,补做了几次引脓手术,将伤口掏了个无法长拢的酒杯大的dòng,也没能把脓止住。宁建军就三天两头地带着老婆找市纪委和计生委,方宏达也不知这是第几次接待他们了。

    方宏达让宁建军跪着,自己进了办公室。宁建军就赶忙站起身,跟着迈进mén。方宏达虽然对宁建军有些厌烦,却也同情他的处境,不想对他过于冷酷,就说:“宁建军,计生委对你老婆也算仁至义尽了,她住院做手术没要你出一分钱,还给了些营养补助,你还说冤枉。你说我们还能怎么样?”

    不想这回宁建军只字不提老婆手术的事,他先从左边衣兜里掏出一个申请补办《二胎准生证》的报告,又从右边衣兜里拿出一些关于nv儿是病残儿的医院证明材料,一并放到方宏达的桌上。方宏达觉得好笑,说:“你的事是早就有了定论的,这个时候还要补办什么《二胎准生证》,你不想想这有可能吗?”宁建军说:“当然有可能,人家当官的可以办《二胎准生证》,我为什么不可以办?你们不给我办也行,我连铺盖都搬来了,我和老婆就住在计生委不走了。”方宏达说:“当官的办《二胎准生证》的不是没有,我也承认,可人家手续齐全,合理合法。”宁建军冷笑道:“你敢保证当官的都合理合法?”方宏达说:“那你说谁不合理、不合法?”

    宁建军一字一顿道:“吴早生。”

    吴早生确实是生了二胎。不过吴早生的二胎是到计生委办了手续的,计生委的人都很清楚。吴早生的老婆是宁建军过去所在的市建设局的一名科长,十多年前她就给吴早生生下一个nv儿。原来也没听说这个nv儿有什么máo病,等到前年考上大学后,吴早生夫fù突然宣布说,nv儿得了一样除了医生别人都说不来的怪病,据说这样的病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所以吴早生和老婆在省人民医院开了证明,到计生委来批了二胎指标,生下一个儿子。对此,建设局已有不少人给市纪委和计生委写过举报信,纪委还责成计生委认真复查过吴早生二胎指标的相关手续。原来吴早生这二胎指标是张思仁做计划统计科科长时办的手续,具体经办人是当时的副科长杨青yù。后来张思仁提了副主任,分管法规监督科和纪检室,复查又由他牵头来搞,方宏达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在超生指标审查领导小组会上听张思仁宣读过复查结论,说是吴早生nv儿病残证明材料属实,二胎审批手续齐全,是合法生育。接着张思仁又把这个结论报到市纪委,市纪委也表示认可,这事就成了定论,从此便不再有人举报。

    不想今天宁建军吃饱了撑的,又把吴早生的事揪了出来,他也不想想自己是谁,而吴早生是谁。因此,方宏达劝宁建军说:“吴早生的事早就查过了,他的二胎有合法证明材料和各种相关合法手续,你怎么扳得倒他呢?”宁建军大声说:“还不是因为他是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否则早就跟我一样被双开了。”

    宁建军话音没落,忽然mén外进来两名保安,他们二话不说,架着宁建军就走。宁建军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喊大叫道:“方宏达你***,文的没理,来武的,你是**的官,还是国民党的官?方宏达我**祖宗十八代……”还没喊完,宁建军就被拖出了mén。然后他的声音从楼道上渐渐小了下去,办公楼里又恢复了宁静。

    这两名保安也不知是谁叫来的,其实方宏达还想跟宁建军多说两句。这几天方宏达正找不到事情做,计生委好像已有一阵子没人上mén吵闹了,还真让人感到有些寂寞。

    望望大开着的办公室的mén,方宏达莫名地有些不快。

    后来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宁建军留下的那堆纸片上。方宏达随便翻了翻,便一把抓到手上,出了mén。宁建军的老婆还呆呆地蹲在铺盖旁,方宏达把那把纸片塞到她手上,说:“这些材料,你还是自己拿着吧。”

    杨青yù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杨青yù说:“方主任,张主任请您到他办公室去一下。”方宏达像没听清杨青yù的话似的,还在楼道里站着,没有任何表示。杨青yù还以为方宏达没听清她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方宏达这才迟疑着转过身,跟杨青yù去了张思仁的办公室。

    过去有什么事情,都是张思仁跑到方宏达的办公室来向他请示,现在刚好倒了过来,要他上张思仁的办公室去了,这多少让方宏达有些难以接受。但难以接受也要接受,这是官场上的规则,谁都改变不了的。

    方宏达进了张思仁的办公室,张思仁很客气,立即站起身,亲自过来把椅子挪到了方宏达的屁股下面,这让方宏达面子上稍稍好过了些。

    两人坐定后,杨青yù就自觉走了出去,同时把mén给轻轻带上了。

    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张思仁便用一种随意的语气说:“方主任刚才被宁建军缠住了吧?”方宏达说:“也没什么,搞计生工作的人,这样的事经历得还少吗?”张思仁说:“我看我们对他也不要过于迁就,以后少理睬他一些。”方宏达说:“是的,这样的人你越理他,他越觉得有味。”

    就这样将宁建军说了一阵,也不见张思仁还有别的什么事情,方宏达就试探着说:“张主任没别的吩咐,我就走了。”张思仁说:“没事没事,是想跟老领导聊一聊。”方宏达就起了身,说:“什么老领导,如今你才是领导。”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方宏达在桌边呆坐着,心想张思仁叫自己过去,难道真如他所说,仅仅是想聊聊?方宏达摇摇头,觉得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他琢磨了一下,莫非是吴早生的事还有什么蹊跷,张思仁害怕宁建军闹出什么麻烦来?可吴早生这事早已公开化了,有什么值得这么小心的呢?

    方宏达正疑huò间,忽然手机响了,是周时势打来的。周时势说:“宏达你到帝都来一下,给你介绍个朋友。”方宏达问:“什么朋友?”周时势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赶到帝都,原来是省《人口报》的丛记者来了,方宏达也是认识的。周时势说:“本来我们要开餐了,丛记者说没有你方主任在场,他不端杯。”方宏达握住丛记者的手说:“感谢丛大记者还记得我方某人。”周时势说:“口头感谢不行,得拿出行动来,敬丛记者三杯,今后楚南的计生工作还要靠丛记者多多鼓励。”

    方宏达就跟丛记者喝了三杯,席上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因为丛记者下午还要回省里去,酒至半酣就停下了。方宏达主动到吧台签了单,顺便要了两条大中华,塞进丛记者的包里。丛记者假意拦了拦,嘴上说:“方主任你每次都这么客气,我又没为楚南的计生工作出过什么力气,真不好意思。”方宏达说:“楚南的计生工作过去您报道得多呢,今后还要继续关注哟。”丛记者将包提到手上,点头说:“那是那是。”

    送走丛记者,周时势对方宏达说:“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两人回到包厢后,周时势谨慎地往身后那道已经关上的mén瞟了瞟,说:“那天晚上的常委会最先是按原来的方案要通过你的,不想要表决时,钟守chūn提出了异议,对列席常委会议的吴早生说,‘组织部mén详细考察过没有?除了方宏达,计生委还有没有更适合的人选?’我正要替你说几句,不想吴早生先开口提了张思仁的名字,接着好几个常委都附和说张思仁人年轻、业务能力强,也是合适的人选。最后郭东南表态说,‘既然大家都觉得张思仁不错,我看就张思仁吧,方宏达同志以后再考虑。’就这样定了张思仁,他的材料还是过后组织部mén补办的。”

    听周时势如此说,方宏达一时没有言语。郭东南和钟守chūn两个人跟周时势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在楚南市干部中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方宏达没想到,他竟然不知不觉夹在中间,成了牺牲品。

    这时只听周时势又说道:“宏达啊,这事怪我没处理好,是我错误估计了形势,看来张思仁后面的工作做得很到位,事前你我一点儿风声也不知道。”

    这一天是一个什么世界卫生组织活动日,市卫生局组织部分医院的医生走上街头为市民义诊,街边坐了一排穿白衣、戴白帽的医生和护士,前边拼着条桌,上面摆了医疗器械和宣传资料,不少行人都停下来,让医生听诊或拿了资料翻看。

    方宏达对这些街头风景向来没有多少兴致,所以从街边经过时,他只顾低着头走自己的路,并不怎么在意。这时忽然从人堆里走出一个人来,喊了声方主任。

    方宏达驻足一瞧,是自己单位办公室的熊主任,他正站在人堆里,往下褪着臂上那只挽得高高的袖口。方宏达说:“熊主任你也在接受义诊?”熊主任笑道:“我从这里经过时还没几个人,是被医生扯过去的。反正是义诊,不要掏钱,顺便量了一下血压。”方宏达说:“怎么样?还正常吗?”熊主任点头说:“正常正常,正常得很哩。方主任你也诊一下吧?”

    “诊什么?没病没痛的。”方宏达说着,就要走开。

    熊主任很热心,说:“没病没痛也不妨诊一下,诊个放心嘛,这里的医生比在医院里热情得多,去享受一下在医院里享受不到的免费服务嘛,又耽误不了多少工夫。”说着就将方宏达往人堆里扯。

    方宏达不好拂了熊主任的盛情,只好随他挤进去,站到一位医生面前。

    那医生刚打发走一个人,回头对方宏达亲切地说:“先生有什么要咨询的?”方宏达想,这里的医生果然比在医院里热情多了,看来听熊主任的没错。只是一时又想不出要咨询什么,便看看桌上的血压表,说:“就给我量量血压吧。”医生爽快地说声“行”,伸过手帮方宏达把衣袖撸上去,然后打开表盖,开始给方宏达量血压。

    方宏达配合着医生,很快将血压量完。可医生没有立即说结果,问方宏达近来有什么异样感觉没有。方宏达摇摇头说:“没什么异样感觉呀。”医生说:“工作上是不是有什么压力?”方宏达笑道:“有什么压力?成天喝茶看报纸,比你们当医生的可轻松多了。”

    医生不吱声了,皱皱眉,把目光从方宏达脸上移开。方宏达心里不觉就有些紧张,小声问医生道:“是不是高了?”医生点点头说:“有点儿偏高。”方宏达说:“多少?”医生说:“12主任忙搭腔道:“这个数是高了点儿,正常是9医生对方宏达说:“你最好到医院去仔细查查,适当开点儿yào,或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方宏达向来身体不错,平时的生活和饮食因为有侯yù秀照顾,也算是讲究的,所以他不太相信自己会得高血压。但那个医生的话又不可不听,加上熊主任也说身体是**的本钱,对身体负责就是对**工作负责,切不可掉以轻心。第二天,方宏达便跑到医院做了一番检查,果然血压有些偏高。给方宏达看病的瞿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他不同意,瞿医生只好开了一大包yào,让方宏达提了回去。

    方宏达回到家里的时候侯yù秀还没下班,方宏达把yào往桌上一扔,坐在沙发上发了一阵呆。他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的高血压,莫非是没当上那个狗屁计生委主任,心情不畅引起的?如果是这样,你方宏达也太没出息了,这么一个小坎你都迈不过去。

    正这么胡luàn想着,侯yù秀下班回来了,见方宏达不声不响缩在客厅里,觉得奇怪,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竟然比我还先回家。”

    方宏达没理睬她,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侯yù秀这时见到了桌上的yào包,就打开瞧了瞧,疑huò地说:“是你的yào?这可都是治高血压的。”又低头拿过yào包里的病历单,翻了翻,一边又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有的高血压呢?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半句?不过现在发现也不为迟,只要按照医生的吩咐服yào,是会很快降下去的。”

    侯yù秀是个心疼丈夫的好妻子,从此就把方宏达当做病人来服shì,天天督促他按时服yào,还买了有关高血压方面的医疗书籍,吃喝拉撒严格按书上说的进行cào作。生命诚可贵,方宏达自然也爱惜自己的命,跟侯yù秀配合得很默契。

    就这样一个疗程下来,方宏达再去医院复查,血压得到控制,还稍稍有些下降。他很高兴,像是重新拣到一条命一样。晚上躺到chuáng上,想起两个多月来总担心身体吃不消,一心只顾治高血压,夫妻俩也没好好亲热一下了,就搂过侯yù秀,想有所作为。谁知到了关键时刻,方宏达变得不中用起来,尝试了好几回都不得要领。最后方宏达泄气了,从侯yù秀身上撤下去,顿觉悲从中来。是呀,自己年纪并不大,怎么竟变成这个熊样?

    好在侯yù秀并不怪罪方宏达,安慰他说:“你的病还没全好,身体受到影响,也是正常现象,过一段就会好起来的。”

    其实侯yù秀嘴上安慰方宏达,心里却比他还急,四处打听治男人这病的良方妙yào,还准备托人去买正宗的伟哥。但侯yù秀毕竟是有知识的nvxìng,最后她想到了医院,找到给方宏达看过病的瞿医生,把丈夫的情况说了说。瞿医生笑道:“这是吃降压yào造成的,以后停了yào或yào量减少了,自然就会恢复的。”

    这样侯yù秀才放了心,回家跟方宏达一说,方宏达那压抑的心情才稍稍缓解了些。但方宏达并不糊涂,他慢慢便意识到,高血压也好,那不好说出口的病也好,除了身体不如从前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不知怎么的,方宏达患高血压的事很快在委里传开了,大家一见到他就问长问短的,纷纷给他提供医治高血压的良yào和偏方,告诉他饮食起居该注意的事项;或者安慰他,高血压也没什么可怕的,生活规律点,情绪放松点,再加上适当的yào物治疗,自然就会稳定下来;或者提醒他,工作上的事不要太在乎,工作是国家的,身体是自己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如果只顾工作,不顾身体,不免得不偿失。

    开始方宏达仅仅把这些当做对他的关心,没有往别处想。这些话听得多了,他慢慢从中觉出了一份别样的意味,看出了某些人的用心,心里不免有些窝火。

    后来连张思仁也对他关心起来,走进他的办公室。张思仁开始并没提及他的高血压,而是拐弯抹角问了些工作上的事情,还就办公楼基建的事征求方宏达的意见。方宏达说:“基建上的事,过去一直是张主任你在具体抓,我对情况也不太了解,你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吧,我不会有什么意见。”

    张思仁就做出一副感jī的样子,说道:“难得方主任这么理解,基建向来是费力不讨好的事,这两三年我被这个基建拖得喘不过气来,也想早点有个了结,一是让大家尽快乔迁,二是卸下担子,全心投入业务工作。”方宏达点头道:“张主任为基建的事呕心沥血,现已大功告成,大家跟我一样,心里是有数的。”张思仁说:“能有方主任这句话,我张思仁足矣。”

    聊了一阵,张思仁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亲切地望着方宏达,说:“听说方主任近来身体有些欠佳?我也是只顾忙工作,没顾得上过问方主任,多有怠慢。”方宏达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就是血压有些偏高,医生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饮食注意点,吃几片降压yào,血压就会下去的。”

    张思仁松了口气,点点头,说:“这就好,这就好,不然我还放心不下哩。”方宏达说:“人上了年纪,身上有点小máo病也很正常嘛。”张思仁笑道:“方主任四十出头,上什么年纪啰?我们上下可差不了两岁。”

    方宏达当然非常清楚张思仁的年龄,如今提到干部使用提拔时不是常说,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吗?同僚之间,谁对谁的年龄还不是了如指掌?但方宏达还是明知故问道:“张主任还没到四十吧?”张思仁说:“进四十了。”方宏达说:“正当年富力强啊。”张思仁说:“彼此彼此,我们是同龄人嘛。”

    说到这里,张思仁站了起来,准备离去,同时关切地说:“方主任你这máo病虽然不算什么,但还是要多加保重,好自为之,该休息就休息,该住院就住院,反正工作是干不完的。”

    方宏达也站起来,说:“张主任放心,还没那么严重呢。”张思仁说:“那是的,不过工作上你也不要太辛苦,你管的那块需要其他班子成员分担点什么,提出来我们会认真考虑的,或者让科室多cào些心。你呢,还是为自己的身体多注点意。”方宏达说:“感谢张主任的关怀,工作本来就不重,还对付得了。”张思仁说:“这我心里就踏实了。”

    张思仁走后,方宏达在椅子上闷坐着,感到很不是滋味。怪只怪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偏偏这个时候出了问题。不免要迁怒于熊主任,肯定是他把那天在街上量血压的事传了出去,才给了张思仁他们同情、关心自己的借口。方宏达拿起电话,想把熊主任叫过来训他几句,可想想,这又有什么必要呢?便把电话放下了,在办公室里出了一会儿神。

    这天方宏达在街上买了两条烟,夹到衣服里面,又去了医院。他找到那位给自己看病的瞿医生,趁一旁没人,把烟塞进他的chōu屉。瞿医生是见惯了这些伎俩的,也不见怪,只是说:“你这是干什么呀?”方宏达说:“我想让你给我开一张诊断书。”瞿医生说:“那天不是给你写过了吗?”方宏达说:“那天是那天的,今天想让你写张我的血压已经正常的诊断书。”

    瞿医生不解,说:“你的高血压才治疗了一个疗程,明明还没降下去,我怎么好开已经正常的诊断书呢?”方宏达只好说:“单位里的人一听说我得了高血压,问长问短的太多,我懒得搭腔,你给开一纸诊断书,说明我的血压已经正常,好给我省去许多麻烦。”瞿医生疑huò地说:“有这个必要吗?”方宏达说:“有这个必要。”

    瞿医生没办法,只好看在那两条烟的份儿上,给方宏达写了一纸假诊断书。

    这天方宏达批完机要员送来的文件后,有意把那纸诊断书放进了文件夹里。下午机要员就来取走了文件夹。第二天机要员清理文件时,发现了诊断书,给方宏达送了回来,说:“方主任这不是你的诊断书吗?怎么到文件夹里去了?”

    方宏达拿过诊断书,故意瞧瞧,装糊涂道:“真有这事?怪不得昨天上午还见过这张纸片的,下午却不知跑哪去了。”机要员说:“你可能是批过文件后,不小心夹进了文件里。”方宏达说:“可能是这么回事。”机要员说:“我看医生在诊断书上说得非常明白,你的血压已经趋于正常,这可是大好事啊。”

    方宏达把诊断书随意往桌边的报纸堆上一搁,用不经意的口wěn说:“有病没病都是医生的一句话,信不得那么多。”机要员说:“有病没病不听医生的还听谁的?这就好比结了婚可不可以生孩子、给不给准生证,全凭我们计生委说了算一样。”方宏达说:“这可是两码事哟。”

    没两天,全委的人就都知道方宏达的高血压降了下来,已没什么问题。大家尽管不太相信高血压这么容易降下去,但碰上方宏达后,也就不再就他的高血压问题问长问短了。

    这段时间张思仁在计生委待的时间很少,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审计局,不久计生委办公大楼主体工程的审计结论就下来了。

    办公大楼就建在计生委院内,地皮是不要出钱的,造价应该不会太高,不想一千二百多平方米的建筑面积竟然超过了一千五百万元。这在楚南市这么个穷地方已算是天价了,全委上下一片哗然。要知道,办公楼始建之初,由于资金缺口大,除了向银行贷款外,还动员委里职工每人集资两万元,并说好三年后还本付息,现在期限已经过去大半年,基建已将计生委的老底子完全掏空,银行的债务也像下雨背稻草,越背越重,哪里还有可能偿还职工的集资款。

    大家于是忧心忡忡,说的话自然特别难听。有的说,办公大楼的工程承建老板是市委主要领导介绍来的,那领导早就给审计局打了招呼,所以才把价格审得这么高。有的说,张思仁在基建老板那里拿了不少钱去送领导,基建老板不可能自己从腰包里掏钱出来给张思仁,自然只能从基建工程里打主意。有的说,不建这个办公大楼,张思仁哪里当得成这个主任,这一回常委领导可被张思仁喂饱了。还有的说,张思仁拿着基建款搞了什么名堂他们不管,但他如果老拖着他们的集资款不还,他们叫他这个主任当不安宁。

    议论终归是议论,没有谁拿得出确凿证据,也就不可能将张思仁怎么样。有人跑到方宏达这里来,怂恿他说:“计生委的钱又不是他张思仁的,是我们一分一角收罚款收上来的。这三年我们不领奖金,不拿补助,还jiāo了两万元集资款,这些钱都被张思仁这么搞掉了,我们心里不平衡啊计生委里,张思仁也就畏你方主任三分,基建的事你怕要出面管一管了。”

    方宏达心里清楚得很,如今什么基建工程都有猫腻儿,这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搞工程的人一个个都是人jīng,工程还没开始,发包方和承建方就打了联手,最后连审计那里也会串通好,是不会轻易留下什么把柄的,而且还会买通大权在握的领导,万一出了纰漏,领导在上面将保护伞一撑,那更是水泼不进。

    方宏达不傻,他才不会管这样的闲事,引火烧身。他于是对游说他的人说:“基建工程是前任主任在计生委时拍板搞起来的,党组开会定了张思仁具体负责,三年多来我从没chā过手,你叫我怎么去管?”

    后来,连离退休老干部们也结伙找到方宏达这里来了,牵头的是多年前退休的龚老主任。龚老主任说:“方主任啊,张思仁这样搞太不得人心,这样下去计生委非垮不可的。”

    在龚老主任他们面前,方宏达也不好说张思仁的什么,只说:“张思仁同志政策水平高,一向处事得体,不会在基建上有什么违纪行为吧?”龚老主任说:“你这个时候还要帮张思仁说话,我们感到很失望。好吧,方主任你不管,我们找市委领导去。”方宏达忙摇手道:“龚老主任,你们千万不要惊动上面,这样对计生委影响就不好了。”龚老主任说:“他张思仁胡来影响就好?”说着挥挥手,带着同来的老同志出了mén。

    这伙人刚走,办公室熊主任来通知方宏达参加委务会。方宏达连忙离开了办公室,生怕又有人找上mén来说张思仁这事。

    赶到会议室,张思仁和其他委领导以及相关科室的负责人都已到场。方宏达落座后,张思仁就宣布开会。张思仁先说了几句办公大楼的事,他说:“现在委里很多人包括离退休老同志,对办公大楼造价意见不少,这我也能够理解,不过我在这里公开表态,大家可以去查基建档案,从签第一个合同开始,一直到施工到验收到审计结论,资料都非常详细,如果我张思仁在工程上得了什么好处,可以查处我。”

    说到这里,张思仁停顿了一下,望望在座与会人员,继续道,“普通群众和离退休老同志猜疑起哄,那是正常现象,但在座的委领导和中层干部最好先搞清楚了情况再说话,不要人云亦云,跟着瞎掺和。”

    一旁的方宏达听得出,张思仁是冲着他来的,因为这几天职工和离退休老同志找得最多的就是他。但方宏达不想和张思仁jiāo锋,免得有人误以为他当不上主任,故意和张思仁抬杠。

    张思仁发过一通议论后,见没有谁吱声,自觉多说也没多少意思,便转入会议正题。他说:“今天会议主要是根据前段时间在下面检查考核情况,给上一年县乡计生工作排排队。先由负责拉总的计划统计科科长杨青yù同志汇报,大家再发表意见。”

    杨青yù于是给大家汇报了有关情况和几组数据,以及他们科里关于给县乡排队的初步方案。给乡镇排队容易,全市一百多个乡镇,排几十个红旗单位和先进单位,余下的虽然还有二十多个,却并不显眼,大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很快就通过了。令人头疼的是十三个县市区的取舍。前三名为红旗单位,这有硬指标摆在那里,好掌握。中间是先进单位,模棱两可,也好敷衍。难的是让哪三个县区出局,对此大家意见难以统一。

    按计划统计科的初步意见,河口、东江、大坳三个县排在最后,可杨青yù刚说出这三个县的名字,就有人出面给予了否定。先是考察东江县的一位副主任站出来,陈述了一大堆理由,说是东江哪方面搞得有特sè、哪方面比其他县好,不让东江县拿先进,实在太不合理。

    张思仁心里清楚,东江县的人肯定给这位副主任下足了料,便要否定他的意见。不想张思仁才说了两句,那位副主任就起了高腔,额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杨青yù不想把事情搞僵,就劝张思仁,将东江放进先进行列算了。张思仁没法,只得默许了。

    接下来方宏达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说:“东江和大坳我不清楚,但河口是我下去考察的,他们的计划生育工作确有许多不足之处,但那是一个山区县,天高皇帝远,居住很分散,县里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能做到目前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我的印象,前年他们的工作还没达到去年的水平,我们还把他们列入了先进,去年他们的工作有了非常可贵的起sè,还让他们出了局,这会挫伤人家的积极xìng。”

    方宏达管了好一段计划统计工作,掌握全面情况,而且他刚刚jiāo出主持人的jiāo椅,张思仁自然不好拂他的意,这个面子不给他,也说不过去,当即表态说:“方主任说的也不无道理,那就把河口列入先进吧。”

    大坳是张思仁自己考察的,大坳县的人也多次找过他,张思仁一直没松口。他知道如果自己考察的几个县区没下去一个,别人考察的是下去不了的,也就有意要让大坳出局。现在连河口和东江都成了先进,委屈大坳也多有不妥,于是他让大坳也进了先进。

    这样一来,后来召开全市计划生育工作会议时,十三个县区便不分好坏都做了红旗和先进单位,受到市委、市政fǔ的表彰。

    这本来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不想有两个县的县委书记有了意见。那两个县的计划生育工作比较突出,原是有希望进入红旗单位的,结果却被刷了下来,心里本来就气,现在见河口几个计划生育工作做得一塌糊涂的县区跟自己一样也是先进,心里就更不平衡了,于是找到颁奖人市委书记郭东南和市长何向前,把刚从台上领下来的奖状和奖金退给了他俩。

    这事一下子传开了,没有意见或有意见已忍下了的县区,也纷纷跑到郭东南和何向前那里发牢sāo。郭东南开始还不知其中原委,一时méng在那里,后来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气不打一处来,找来张思仁和杨青yù,一顿臭骂道:“这样的小事都没处理好,你们还待在计生委干什么?张思仁你先给我停职反省半年还有杨青yù,有什么意思还留在计划统计科?计生委难道就没有能做事的人了?”

    张思仁低着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一个大男人,领导批评听得多,自然能够承受。杨青yù还从没受过这样的责骂,当时就委屈得流下了眼泪。

    一般来说,领导遇到不满意的事,火发过了也就发过了,事后不会太去计较的。你不是领导的人,领导还懒得对你发火呢。不想这次郭东南还当了真,会后非要张思仁就此事给个jiāo代不可。张思仁于是带着杨青yù多次去找郭东南做检讨。郭东南不理睬他俩,很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不要找我了,我这么忙,哪有时间跟你们啰唆”

    张思仁和杨青yù就有些垂头丧气,像刚死了娘一样。张思仁对杨青yù说:“青yù啊,这事我们真的办砸了,看样子老头子这回不会善罢甘休了。”

六百八十八

    六百八十八

    这事一下子传开了,没有意见或有意见已忍下了的县区,也纷纷跑到郭东南和何向前那里发牢sāo。郭东南开始还不知其中原委,一时méng在那里,后来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气不打一处来,找来张思仁和杨青yù,一顿臭骂道:“这样的小事都没处理好,你们还待在计生委干什么?张思仁你先给我停职反省半年还有杨青yù,有什么意思还留在计划统计科?计生委难道就没有能做事的人了?”

    张思仁低着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一个大男人,领导的批评又听得多,自然能够承受。杨青yù还从没受过这样的责骂,当时就委屈得流下了眼泪。

    一般来说,领导遇到不满意的事,火发过了也就发过了,事后不会太去计较的。你不是领导的人,领导还懒得对你发火呢。不想这次郭东南还当了真,会后非要张思仁就此事给个jiāo代不可。张思仁于是带着杨青yù多次去找郭东南做检讨。郭东南不理睬他俩,很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不要找我了,我这么忙,哪有时间跟你们啰唆”

    张思仁和杨青yù就有些垂头丧气,像刚死了娘一样。张思仁对杨青yù说:“青yù啊,这事我们真的办砸了,看样子老头子这回不会善罢甘休了。”

    事后郭东南给张思仁打电话说:“下次你要来做检讨就你自己来,不要带着杨青思仁明白郭东南的意思,领导是有话要跟他说,当天下午就一个人跑到了郭东南那里。

    那时郭东南正兴致勃勃地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张思仁进mén后,他连头也没抬,继续全神贯注于笔端。为不影响领导雅兴,张思仁站在mén口不动了。直到郭东南书成,对着宣纸凝神自赏起来,他这才走过去,一边鼓掌,一边瞄着纸上“阳光娱乐城”几个字,惊喜道:“郭书记的墨宝太传神了,今天算我运气不错,得以先睹为快。”

    郭东南放下手中狼毫,目光却依然不肯挪离宣纸,自谦道:“一个sī人业主建了一座娱乐城,多次托人找我给题个字,我哪有工夫nòng这玩意儿?可考虑到发展sī营经济是市委、市政fǔ经济工作的重心,我们总不能只喊口号,没一点儿实际行动吧?为了表示市委的姿态,今天特意chōu空抹了几笔,不过涂鸦而已,有辱斯文啊”张思仁说:“郭书记这等上品,还说是涂鸦,那我们这些人哪个还敢提笔写字?”

    闲聊了一会儿,郭东南言归正传,对张思仁说:“思仁哪,前次给各县乡排队是谁出的主意呀?”张思仁说:“是委务会上集体定的。”郭东南说:“这我清楚,你们肯定会在委务会上通过一下,我是说是谁做的初步方案。”张思仁不知郭东南问这话的用意何在,只得如实说:“是杨青yù做的方案。”郭东南点点头说:“我猜也是她做的方案。”

    郭东南也就点到为止,没再多说什么,眼睛盯着桌上的字,说:“思仁来帮帮忙,给我把这幅字挪到地上。”

    从郭东南那里出来后,张思仁仔细琢磨了一下,才领会了郭东南的意思。他是要自己换掉杨青yù。张思仁想想也有道理,杨青yù是方宏达提拔起来的,自然不会为自己卖力,再让杨青yù待在身边,是要坏大事的。可真要换掉杨青yù,张思仁还有些顾虑,除了计划统计科科长按惯例都是提拔对象不说,杨青yù在这个科待的时间长,知道的情况那么多,轻易把她挪开,没有一个让她满意的安排,终究不太妥当。

    不过张思仁就是张思仁,他很快就有了一个两全的主意。

    原来计生委一直没有单设工会主席,由一名副主任兼任,而按外单位的做法,工会主席是可配专人的,可以享受副团级待遇。张思仁想,何不把这个工会主席的帽子挪过来,戴到杨青yù的头上?一方面可让她腾出计划统计科科长的位置来,另一方面也算是提拔了她,好把她的心稳住,免得生事。

    只是委里要增加一个副处的官帽子,市委组织部不增加职数是不行的,张思仁就找到郭东南,汇报了自己的想法,郭东南觉得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点子,于是跟组织部打了一声招呼,立即给计生委配了一个副处的职数。

    有了这个副处职数,张思仁便回过头来找杨青yù,对她说:“杨科长,市委领导为了体现对计生工作的关心和重视,最近给了计生委一个副处的职数,用来配备一个专职工会主席。我想来想去,如果直接将你提拔为副主任,也不知几时条件才能成熟,你是不是先到工会主席位置上过渡一下再说?”

    杨青yù一时也没明白张思仁的真实想法,只好把这看成是张思仁对自己的关怀。何况张思仁说的也是事实,要想在近两年内把副主任的帽子戴到自己头上,的确不太现实,待遇先上去也好。于是她就答应了张思仁。

    杨青yù工会主席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一下子成了副处级干部,杨青yù好像还感到比较满足。至于计划统计科科长人选,张思仁心中早就有了谱。宣教站的李支农是郭东南的远房亲戚,前一段时间他往郭东南那里跑得格外勤快,郭东南要张思仁把杨青yù挪开,其意图自然是癞子头上的虱子——明摆在那里的。

    就这样,张思仁顺水推舟,让李支农做了计划统计科科长。

    对张思仁的良苦用心,一旁的方宏达最清楚。他佩服张思仁的心计,这样做可谓一举数得啊但方宏达没去点破他,见了杨青yù,也不好说什么,只开玩笑说:“杨大主席,你真是少年得志啊,年纪轻轻就是团级干部了。”杨青yù说:“我这个团级算什么?虚职而已。”

    话虽这么说,杨青yù脸上却还是有几分得意。方宏达心想,杨青yù也不傻,莫非她一点儿没看出张思仁的用意?

    杨青yù任命工会主席的那个周末,河口县计生委邓主任带着计划统计股袁股长到了市里。

    前一次市计生委把河口县列入先进单位,很给了邓主任面子,也很给了河口县委、县政fǔ的面子,从而让邓主任保住了计生委主任的官帽,他心中也就感jī不尽,特意上来感谢市计生委的领导。

    这回邓主任和袁股长不再送土特产,而是提了两罐高级进口nǎi粉。红包也是少不了的,七八百或千来块一个,根据委领导官帽大小和位置主次的不同而有所区别。两个人先找了张思仁,接着叩开了方宏达的家mén。开mén的是侯yù秀,一见邓主任他们俩手上提着东西,侯yù秀忙把他们请进屋,笑笑道:“你看你看,邓主任你们每次来都这么客气。”一边客气地倒水、上烟、上水果。

    邓主任喝口水,说:“好久没来看方主任了,想念老领导啊。”方宏达笑道:“我什么老领导啰?论年龄,邓主任你恐怕还是老兄吧?”邓主任说:“你是市里领导,我在县里当差,我们是上下级关系,怎能论年龄呢?”

    调侃几句,又顺便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情,方宏达瞥一眼桌上的进口高级nǎi粉,以及搁在nǎi粉盒上的红包,直言道:“邓主任你们这么往上面跑,开支从哪里出啊?”邓主任笑道:“你们不是给了我们五万元先进奖吗?这就叫做羊máo出在羊身上。”

    方宏达摇摇头,说:“照邓主任你这么说,下回给你们发奖时,干脆先扣下一两万留作我们的奖金福利,也免得你们辛辛苦苦上来跑这一趟。”邓主任说:“那不行,这样我们哪还有上来看望领导的借口?”

    因为还要去跑别的领导,邓主任看看手表,起身准备告辞。方宏达也站起身来,说:“还要跑些地方吧?”

    邓主任并不隐瞒,说:“还有另外几个副主任。”方宏达说:“计划统计科呢?”邓主任点点头说:“也考虑了,杨科长是我们的老朋友了,能不考虑吗?”方宏达说:“杨科长现在已是杨主席了,你们还不知道?”邓主任说:“听到些小道消息,要她当什么工会主席,莫非这么快就定了?”方宏达笑道:“中国人干什么事情都不急不躁,就提拔官员这事迅速。”

    “这是好事嘛,要杨科长,哦不,要杨主席请客。”邓主任说着,已跟袁股长走到了mén边。忽又想起什么,回头问方宏达说,“那现在是谁做计划统计科科长?”方宏达说:“李支农。”

    邓主任把方宏达当做知心领导,说:“那今晚我们是到杨主席家里去呢,还是到李科长家里去?”方宏达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了,这是你邓大主任的事。”邓主任低头做思索状,说:“杨主席是老朋友,李科长以后工作联系紧密,两个地方都应该去。只是我们只准备了一份小礼,怎么办呢?”方宏达说:“谁不知道邓大主任聪明过人?这点儿小事难不倒你?”

    从方宏达那里出来后,两人很快拜访了另外几个副主任。最后车上就只剩下一份礼物了,两人站在车旁,一时也没拿准主意,到底该送给杨青yù还是李支农。袁股长说:“还是按原来的计划送给杨主席吧?”邓主任说:“讲感情是应该送给杨主席,可工会主席虽然是个副处级干部,属于委领导,可对我们县里的工作又有什么作用呢?今后我们经常要拜、要求的可是这个计划统计科科长啊。”

    袁股长在县计生委统计股当股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自然清楚这个利害关系,说:“那也是,在计生委里,统计科科长的话说一句是算一句的,不像工会主席,跟业务不挨边。”邓主任说:“给县里排队都是先由计划统计科做初步方案,再拿到委务会上去通过,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个统计科科长可比一般的副主任关键得多。”

    两人还在车旁犹豫了一阵,这时袁股长忽然想起了刚才方宏达的话,对邓主任说:“刚才方主任还说邓主任你是聪明人,这点儿小事难不倒你的。”邓主任就问袁股长说:“你觉得方主任会是什么想法?”袁股长想了想说:“我想方主任的意思,可能是要我们到李科长那里去,不然他也就不会主动对我们提及市计生委的人事变动了。”

    邓主任觉得很有道理,说:“方主任一定是在提醒我们,他也是为我们着想啊。”

    这样权衡来权衡去,两人终于拿定主意,把进口nǎi粉和红包送到了李支农家里。事后邓主任对袁股长说:“我们是到上面来进行感情投资的,要投就要投准,投得有效果,有利于县里的计生工作,所以不能感情用事。”袁股长笑道:“进行感情投资,却不能感情用事,好像还tǐng有哲理的。”邓主任说:“哲理不能当饭吃,我只知道自己是国家干部,工作上不去,那可是要丢饭碗的。”袁股长讨好道:“邓主任是个实在人。”

    邓主任和袁股长上市计生委来送礼,都是在夜幕掩护下悄悄完成的,本来做得很隐秘,除了几个当事人,别人并不知道。可没两天,这事还是传到了杨青yù耳朵里。杨青yù就很生气,在心里骂河口县邓主任是势利小人,真想打个电话训他几句。可话筒都拿到了手上,杨青yù还是放弃了,怕自己失态。

    其实杨青yù并不是个贪小便宜的角sè,只是为河口县能评上先进,她也是说过话、出过力气的,想不到自己离开计划统计科没几天,就被他们忘到了脑后,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看来自己虽然做了工会主席,行政级别是上去了,但分量就轻多了,远不如做那个计划统计科科长那么被人看重。

    带着一肚子的委屈,杨青yù进了方宏达的办公室。方宏达正在低头把玩着手上的小手机,见杨青yù进来了,就对她说:“你收到我的短信没有?”

    杨青yù正在气头上,一时没听明白方宏达的意思,只木木地望着他,仿佛不知短信为何物似的。方宏达笑了,说:“你把你的手机拿出来看看。”

    杨青yù这才从包里取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牵挂你的人是我是我是我还是我,而短信上方记录着方宏达的手机号码和发送时间。她又羞又恼,说:“你是见我心情不好,来戏nòng我吧?”方宏达说:“谁戏nòng你了?我是刚刚学会cào作短信的,就给你发了一条,看效果如何。”杨青yù说:“发短信又不是什么高技巧的事,用了那么多年的手机,你这会儿才学会?”

    “以前我不是忙吗?也没时间和耐心学。”方宏达说,“好啦,现在学会了,我每天给你发,听说发一条短信才一máo钱,还发得起。”杨青yù说:“我不要你发,你那话ròu麻。”

    方宏达开心地笑了。他把手机放到桌上,望望杨青yù,想起刚才她说的心情不好的话,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故意说:“当了主席啦,怎么心情反而不好了?”杨青yù骂了句粗话,说:“什么鸟主席,狗屁不如。”方宏达说:“你这主席可是堂堂副团级,也算是从七品,谁说狗屁不如?”杨青yù摇摇头说:“从七品又如何?没有含金量,就是正七品、六品,也没什么意思。”

    本来杨青yù是要把心里的想法跟方宏达诉说一下的,这下也许是跟方宏达说了几句闲话,心头的郁结释放了一部分,没了诉说的**。又聊了几句,杨青yù准备离去。方宏达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说:“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下班后你能来一下吗?”杨青yù说:“现在不可以说吗?”方宏达摇摇头,说:“现在还不行。”

    下班后,杨青yù又来到方宏达办公室,说:“方主任有何吩咐,我洗耳恭听。”方宏达说:“其他人都下班走了?”杨青yù说:“早已人去楼空了。”

    确信办公楼里没人了,方宏达这才打开身后的铁皮柜子,拿出两罐进口nǎi粉,递到杨青yù手上说:“这是河口邓主任给你的,那天晚上走得急,来不及上你家去了,就放到了我家里,托我转jiāo给你。”

    提着两罐nǎi粉,杨青yù愣怔了一阵,心想,莫非我错怪了邓主任?

    可杨青yù是个聪明人,晚上回家仔细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她清楚下面到市里来打点,原本就是联络感情的,托人转达就少了接触的机会,邓主任当时走得再急,也不可能这么做。就是这么做,事后也会打个电话,讨一句感谢。何况在计划统计科时,杨青yù见得多了,下面不仅仅送礼品,少不了还要给一个红包,邓主任既然给她杨青yù做了安排,不可能只有两罐nǎi粉,而不留下红包。这完全是方宏达的良苦用心,他是怕杨青yù心里不好受,特意把邓主任给他的那两罐nǎi粉给了她,以此宽她的心。

    这么分析着,杨青yù给方宏达打了一个电话,感谢他给的nǎi粉。方宏达说:“感谢我干什么?要感谢你感谢邓主任去。”杨青yù说:“你别当我是三岁孩子了,我还不知道是你把邓主任给你的那一份给了我?”方宏达说:“我给的也好,邓主任给的也好,你别想那么多了,你孩子还小,正需要。”

    杨青yù就有些感动,想跟方宏达说句什么,一时也没说出来。

    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才听方宏达又说道:“你也别怪邓主任了,他们本来也是考虑了你的,而没有考虑李支农,后来听说李支农做了计划统计科科长,犹豫再三,才改变主意上了李支农家。他们也是从工作出发啊,也有他们的难处,如果换了你,怕也会这么做的。”

    杨青yù心里好受多了,说:“这道理我懂。”

    “你懂就好。”方宏达说,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

    河口县送礼的事过去后,杨青yù的心情刚刚平静下来,不想又生出另一件事来,杨青yù气不打一处来,借机闹了一次小风bō。

    原来省计生委在省城召开全省计生系统工会工作会议,通知各地市计生委工会主席参加。工会主席是委领导,出公差可以享受专车待遇,杨青yù便拿了通知,去找办公室熊主任要车。熊主任看看通知,对杨青yù道:“杨主席你也是知道的,委里包括宣教站那台双排座宣传车,总共才四台车子,红旗车要保证一把手,不好另派,奥迪送省计生委一位来我市搞调研的处长下了县,家里就一台桑塔纳留作机动,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一定安排给你。”

    熊主任说的也是实情,杨青yù不好说什么。但杨青yù想起自己做计划统计科科长时,虽然不是委领导,没资格享受委里专车,可每次找到熊主任,他都不打半点儿折扣给予安排,现在自己做了工会主席,可以享受专车了,车还没派,他竟说了这么一堆废话,心里就不免冒火。

    不过杨青yù忍住没有发作,心想只要有车就算了,低头出了办公室。

    不想第二天提了包要出发了,杨青yù问熊主任车在哪里时,熊主任哭丧着脸说:“杨主席,真对不起,桑塔纳昨晚被组织部一位科长要走了。本来我是不同意的,因为今天要安排给你,可那科长是管市直单位副处以上干部考核任命的,委领导亲自给我打了电话,我硬顶又顶不住,只好通知了司机。”

    闻言,杨青yù嘴都气歪了,指着熊主任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我就知道你是势利小人,当初我在计划统计科,能给你办事,我放个屁,你也要上前嗅嗅,如今我手中无权了,你对我却这么个态度了。”

    骂过了仍不解恨,又顺手抓过茶几上的热水瓶,举过头顶,狠狠地往地上扔去。只听“砰”的一声,热水瓶惊天动地般炸响了,碎了一地,冒着热气的开水漫向四周,吓得一旁的人抱了脑袋,纷纷往后退缩。

    这样好像还不过瘾,杨青yù又要去取墙上省计生委颁发的写着先进单位的镜框。这时方宏达闻声赶过来,捉住她的双手,才平息了事态。

    等全委的干部职工都围拢来,把办公室堵得水泄不通的时候,杨青yù已经变得冷静了,她跟方宏达挤出人堆。方宏达把杨青yù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后,就抓过桌上的电话机,给她联系车子。找了好几个单位,才在教育局找到一部去省城的便车,方宏达当即陪杨青yù赶过去,送她上了小车。

    到了省城,赶往指定的宾馆,杨青yù才发现,十多个地市计生委的工会主席就她一人没带专车,那稍稍平静下来的心情难免又不平静了。开会自然没什么心思,领导在台上作了半天报告,她也没听清两句。听完报告开始讨论,其他的工会主席侃侃而谈,就她一言不发。

    就这么闷闷不乐地开了两天会,第三天会议安排到一处景点参观学习,杨青yù没有心情游玩,正犹豫着去还是不去的时候,手机响了,竟然是方宏达打过来的。杨青yù忙说:“方主任是你呀,你在哪里?”方宏达说:“你说呢?”

    杨青yù心头动了动,忙说:“你到了省城?”方宏达说:“我不仅到了省城,而且就在你楼下。”

    杨青yù一阵惊喜,飞快地出了房mén,乘电梯往楼下奔去,果然见方宏达就坐在楼下厅里的大沙发上。杨青yù乐不可支地说:“方主任,你还真到了这里,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呢”方宏达说:“我敢骗你吗?”杨青yù说:“你到省城来干什么?”方宏达说:“来看你呀。”杨青yù说:“你以为我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相信你这话?”方宏达说:“信不信由你,至少我现在跑到了这里,除了来看你,不会有别的目的吧?”杨青yù点点头说:“那倒是。”

    两人在大厅里说了一会儿话,杨青yù邀请方宏达到自己房间去坐坐。进了mén,方宏达才对杨青yù说:“我是到省城来检查高血压的,刚从医院出来,想起你在这里开会,就顺便过来看看。”杨青yù给方宏达倒了水,说:“情况怎么样?”方宏达说:“有所好转。”

    “那就好。”杨青yù说:“今天本来是要到一个景点去的,正好你来了,我就不去了,专mén陪你。”方宏达说:“那怎么行?你还是听从会议安排吧。”杨青yù说:“游山玩水如果没有好伴,山水再好也没多大意思,哪有跟方主任在一起有情调?”方宏达说:“你这可是真话?我还以为你不欢迎我哩。”杨青yù说:“人生不是有三大乐事吗?说是dòng房huā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今天能在省城遇上方主任,也算是我杨某人的幸运。”

    房间里本来还住着另一个地区计生委的工会主席,今天她随会议去了景点,没有外人打扰,两人正好可尽情地说说话。这两天杨青yù寡言少语的,几乎没怎么开口,这一下遇到倾诉的对象,于是再也憋不住,滔滔不绝起来,从吃穿到玩乐,从社会到家庭,从过去到现在,没完没了地说着,像得了话痨似的。方宏达就听着,偶尔附和两句,让杨青yù说个够。

    这时方宏达才突然发现,杨青yù那两片正在翻动着的健康红润的嘴chún,以及嘴chún里面雪白整齐的牙齿,是那么几分xìng感,竟然让他悄悄动了动心。

    也许方宏达的目光在杨青yù的脸上停留得久了点儿,她感觉出了什么,忽然合上嘴chún,不吱声了。方宏达这才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看看手表,站起身说:“这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我也该走了。”杨青yù兴犹未了,说:“还早得很呢,你还有事?”方宏达说:“没什么事也不能老待在你这里呀。”杨青yù说:“没什么事,那中午我请客,到附近的小店里吃点儿东西。”

    吃过中饭,两人就分了手。杨青yù回到宾馆,无所事事,就钻进被窝里睡起午觉来。一觉醒来,已是晚上十点多,也懒得起chuáng,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得关了电视,继续睡觉。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这才起了chuáng,草草洗漱一下,去外面吃了早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楚南。忽想起方宏达也在省城,不知他今天回不回去,想打电话跟他约一下,不知怎么的,拿起电话后又改变了主意。

    出了宾馆大mén,站在街旁,准备打车去火车站,可扬了几次手,出租车上都有人。杨青yù觉得自己做了工会主席,来省城开会连车都要不到,站在街头打车,连出租车都不理睬她,不免有些失落。

    杨青yù恨恨地想,姓熊的,总有一天我会揪住你的尾巴的,到时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就在杨青yù再一次向一部开过来的出租车扬起手的时候,一部本田小车停到了她身边。车窗很快落了下去,有人从车里伸出头来说:“杨主席上车吧。”

    杨青yù低头一看,竟然是方宏达。杨青yù有些惊喜,赶忙钻进车里。车上除了一名司机,就方宏达一个人。方宏达把司机介绍给杨青yù,说是物价局的黄司机。杨青yù跟黄司机打过招呼,回头对方宏达说:“昨天怎么没听你说带了车?害得我流落街头,不知怎么才回得了楚南。”方宏达说:“昨天也没见你问车呀。”杨青yù说:“是呀,昨天我怎么就没问你一声呢?”

    回到楚南后,杨青yù才知道,方宏达带车去省城,根本就不是去检查什么高血压,而是专程去接她的。

    杨青yù一直记着熊主任没给她派车的事,后来终于抓到了他的尾巴,觉得可以一解心头之恨了。原来最近公安局搞了一次扫黄打非活动,抓住一批应召nv郎,其中一位川妹供出了熊主任的名字。这件事是杨青yù参加同学联谊会时,从一位在公安局做科长的同学那里偶然得知的,计生委里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位同学还告诉杨青yù,公安局已经和熊主任打了招呼,只要他悄悄去jiāo了罚款,就可免去其他处罚和麻烦。杨青yù不想让熊主任就这样出点儿钱,轻轻松松滑了过去,她要在委党组扩大会上把这事公开出去,让姓熊的脱层皮。

    不过事到临头,杨青yù又有些犹豫了,觉得这样做多少有些欠妥。她于是想向方宏达讨讨主意,趁没人的时候杨青yù走进方宏达的办公室,说了自己的想法。

    从省城回来后,杨青yù和方宏达表面上还是过去那种单纯的同事关系,但彼此之间似乎已多了一层什么,杨青yù心里有话,总愿意去找他说。不想在熊主任这事上,方宏达不同意她这么做。他说:“姓熊的做出这样的事,固然应该受到应有的处罚,但却用不着把你的账算在他的头上,他不过是张思仁手上的一个卒子而已。”杨青yù说:“这个道理我懂,可就这么放过了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方宏达笑了,半开玩笑道:“你有能耐,何不把张思仁扳倒?你想想,如果不是张思仁拿工会主席的虚衔换走你计划统计科科长的帽子,熊主任会对你如此放肆吗?”杨青yù说:“谁不知道张思仁树大根深,你方某人都败在了他的手下,我是谁?我敢有这样的念头?”

    从方宏达办公室出去后,杨青yù将方宏达的话反复揣摩了好几遍,想想自己其实跟熊主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仇恨,还真犯不着来这一手。正如方宏达所说,根子还在张思仁那里,哪天张思仁下去了或离开了计生委,她杨青yù也许还会有出头之日,比如换个副主任什么的,管点实事,到那时他姓熊的还不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自己说一,他敢说二?

    杨青yù这么自忖着,正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时,一伙人闹哄哄上了楼,蜜蜂一样围住了张思仁的主任室。原来那是委里的离退休老干部,这段时间天天都往张思仁办公室跑,朝他要集资款,并扬言再不还款就到市委去上访。

    杨青yù不想管闲事,赶忙躲进主席办公室,把mén关紧了。听着外面老干部们的吵嚷声,杨青yù就有些幸灾乐祸,心想看你张思仁怎么下得了台?她还乐滋滋地给方宏达打了一个电话,说:“你听到张思仁办公室那边的动静了吗?”方宏达说:“又是那些老干部吧?我正想过去劝劝哩。”杨青yù说:“关你什么事?你待在办公室喝茶看报不省心些?”方宏达说:“话可不能这么说,都是委里的事情嘛,我还是去看看吧,如果委里其他领导都去了,就我不去,张思仁还不会有想法?”杨青yù说:“要他没有想法……”

    话还没落音,方宏达那边已经挂了电话。杨青yù愣了愣,目光在手中的话筒上盯了好一阵,也出了办公室。

    杨青yù来到张思仁的主任室mén外,见方宏达和委里其他几位党组成员都到了场。张思仁和老干部双方情绪都有些jī动,已经起了高腔,有两个老干部的手指都点到了张思仁的鼻子上。方宏达见状,担心事情闹大,忙chā到张思仁面前,对老干部们说,党组已经多次开会研究了还款计划,打算再向银行贷些款,贷款报告都已经写好了,只要钱一到就先还老干部的集资款。

    老干部们还不罢休,说方主任说的不算,他们要张思仁表个态,说个具体的还款时间,他们可没耐心天天往这个地方跑。

    本来方宏达说的向银行借钱还款的事,是他情急之下脱口说出来的,其实党组并没有开会研究过这事。但已经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张思仁也别无他法,只得说:“估计也就一个星期的样子吧,到时你们再拿不到钱,可以到市委去上访,让市委领导罢了我的职。”

    这样,老干部们才陆陆续续从张思仁的办公室退了出来。

    老干部们一走,几个党组成员还有杨青yù等非党组成员的委领导,当即就在张思仁的主任室里开了个小会。张思仁说:“刚才要不是方主任解围,也不知事情会闹到什么地步,唉,如今干点儿事不容易啊,要不是修这个办公楼,我张思仁会遭这样的诅咒吗?”停了停,又说道,“刚才方主任跟老干部们说的借贷还款的事,虽然事先并没正式研究过,但现在看来只有这唯一的路可走了,大家都出出主意吧。”

    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jiāo换了些意见,然后确定一名副主任专mén去跑银行。

    从张思仁的主任室出来后,杨青yù跟进了方宏达的办公室。她不无讥讽地说:“你这个主意蛮高明嘛”

    方宏达笑笑,坐到椅子上,指指一旁的沙发,示意杨青yù坐。杨青yù不坐,说:“如果你不提出这个还款办法,我看今天非打烂脑壳不可。”方宏达说:“这又不是什么好办法,如今银行的钱也不是那么容易贷得到手的。”

    杨青yù压低声音说:“贷不到手就好,到时又有好戏看。”

    方宏达不想说这事,瞥杨青yù一眼,顾左右而言他道:“好久没上医院了,我得去找找瞿医生。”杨青yù也只好说:“要不要我去陪你?”方宏达说:“行啊。”

    下午,方宏达还真的去了医院。他打算血压一降下来,便不再去服那烦心的降压yào。自从服这该死的降压yào后,他就没能好好地做过一回男人,也许停了yào能力会恢复过来。

    一检查,血压是降了不少,但瞿医生只让他减轻yào量,还不能完全停yào。方宏达问:“那又要到什么时候可以停yào?”瞿医生摇摇头说:“高血压病人就是血压正常了,也不能完全停yào,只能把yào量和服yào频率减少、放慢。”

    方宏达有些悲哀,心想自己要完全恢复到从前,看来希望是不大了。

    一个星期眨眼就过去了。那纸贷款的报告在银行里转了一圈,又原样回到了计生委,银行说计生委之前欠的还没还,哪有又要贷款的理。张思仁就有些紧张,担心老干部们又会来找他算账。不想老干部们此后再没lù面了,一连好几天,委里都静悄悄的。

    方宏达也觉得有些奇怪,预感到后面肯定会有什么名堂。他还意识到杨青yù好久没进自己的办公室了,也不知她到底在忙些什么。偶尔在办公室mén口跟她碰上了,还没说上两句话,她就稳不住了,说还有事情等着,然后匆匆离去。

    这天,方宏达在办公室呆坐着,忽然有了一种想跟杨青yù说说话、聊聊天的**,拿了话筒,准备拨她的手机。刚拨通,还没等对方开口,有人敲mén走了进来,竟是办公室熊主任。方宏达只好挂了电话,对熊主任说:“有事吗?”熊主任说:“刚才纪委打电话来,要你过去一下,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车子,就在楼下。”

    纪委找总不是什么好事,方宏达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心存疑huò道:“纪委要我过去?你没听错吧?”熊主任说:“没听错,纪委已经找过委里好几个领导了。”

六百八十九.

    六百八十九.

    坐车赶到纪委,接待方宏达的是廉政办的左主任。这位左主任是楚南市有名的左青天,他经手查办的几起棘手的**案,在楚南市乃至全省都非常有名。方宏达和左主任常在一起开会,彼此熟悉,两人寒暄了几句,左主任还客气地倒杯水,放到了方宏达前边的茶几上。

    见左主任这么客气,方宏达就知道今天要谈的并不是自己的事。

    果然左主任开口道:“今天请你到纪委来,没有别的事,是想就你们的办公楼基建的事问些情况,近段时间来自你们委里和外界的反映比较多。”方宏达说:“计生委办公楼的基建是上一任委领导开的头,后来我虽然主持了一段委里的工作,但基建一直由张主任具体负责,我没chā手,所以具体情况并不清楚。”左主任说:“你知道多少说多少,我们慢慢来。”

    接下来,方宏达就根据左主任的提问,说了他知道的一些情况。因为方宏达确实如其所说,没chā手过办公楼的基建,他说的自然都是一些表面的jīmáo蒜皮的小事。左主任见问不出什么实质xìng的线索,只得作罢,说:“今天就谈到这里吧,以后有什么,还要请你合作。”方宏达说:“那自然。”然后出了廉政办。

    方宏达上车回到计生委,还没上楼,杨青yù就打了他的手机。方宏达见周围有人,就说:“我就要到办公室去,我给你打电话吧。”说完挂了电话。

    进了办公室,方宏达返身将mén扣上,然后坐到办公桌前,拨了杨青yù的手机。方宏达说:“这几天你在干什么?”杨青yù说:“这你就别问了,你告诉我,你跟纪委怎么说的?”方宏达说:“我能怎么说?我对基建什么都不清楚。”

    杨青yù有些生气,说:“基建造价那么高,这你也不知道?”方宏达说:“这还用我说吗?审计报告都已出来了。”杨青yù说:“你别偏袒张思仁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方宏达笑道:“我得什么好处?我得了好处,难道不跟你平分?”杨青yù说:“你不说也没关系,总有人会说,纸是包不住火的。”

    方宏达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事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别枉费心机了。”杨青yù说:“我不相信,普天之下全都黑如漆桶。”说完,杨青yù连声再见都没说,就挂了电话。方宏达摇摇头,缓缓地把话筒搁到叉簧上。

    纪委又在计生委找了一些人,好像很当一回事在搞。但过了几天后,又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张思仁那yīn着的脸sè也渐渐晴朗起来,在委务会上公开说,委里有些人这一段活动频繁,组织人四处告他的状,听说告状信已经上了北京,告就告去吧,他张思仁身正不怕影斜。

    方宏达早知此事纪委是没法深入查下去的,对张思仁的话也就不怎么见怪。后来他还对杨青yù说:“你别幼稚了,你这样会无功而返的。”

    杨青yù说:“你等着吧,马上就有好戏了。”

    这天早上方宏达待在家里没事,早早出mén,不到八点就进了办公室。他在办公室发了一阵痴,也想不出有什么事可做,只好拿起头天的报纸看起来。还没看上两行,办公室熊主任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语无伦次地对他说:“方主任,不好了不好了”

    这一阵方宏达心静如水,没什么事情能让他在乎,所以他瞧都不瞧一眼熊主任,目光依然停留在报纸上。熊主任急得直搓手,说:“方主任,你别看报了,要出大事了。”

    方宏达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报纸,不满地说:“什么大事?天掉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熊主任说:“委里二十多个离退休老干部都上了常委楼,把郭书记堵在家里出不来了,市委办打电话来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要我们快去人把老干部拉走。”

    方宏达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故意慢吞吞地说道:“老干部找郭书记干什么?向他要官、要待遇?”熊主任说:“他们向郭书记要集资款。”方宏达皱皱眉头,说:“张主任知道了没有?”熊主任说:“张主任知道了,但现在他正在省里跑资金,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方宏达说:“那你把在家的领导都叫上,我们一起到常委楼去。”说着跟熊主任出了办公室。

    一行人赶到常委楼时,计生委的老干部正围在三楼郭东南家mén口,一个个斗志昂扬。郭东南则困兽一样缩在茶几旁的沙发上,目光呆痴,垂头丧气。只听有人大声道:“郭书记今天你不表个硬态,我们就吃在你家、住在你家了。”

    接着又有人说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姓郭的你不替天行道,对老百姓的事不管不问,你就回老家种红薯去好了,你做不了这个书记,楚南还有人做得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道:“你管不管计生委的事?你说,你说嘛”

    见状,方宏达和几个委领导不敢怠慢,只得挤进去劝说老干部们。老干部们根本不理方宏达几个人,一个劲儿要郭东南表态。方宏达说:“郭书记管着全市七百多万人民,事情太多,计生委的事我们回去内部解决吧。”

    方宏达的话根本没力量,老干部们哪里听他的,继续bī迫郭东南。方宏达又说:“不就是基建的事吗?郭书记又不清楚情况,找他也解决不了问题。”老干部们不耐烦了,吼道:“方宏达,你说的话跟放屁一样,我们再不会上你的当了,你多什么嘴?”

    这纯粹是自讨没趣,方宏达只得退出来,找到市委办一位秘书,把他拉到走廊的另一头,说:“怎么不去叫公安?公安来几个人,三两下就把他们拖走了。”那秘书说:“不行,我们请示了郭书记,他不同意,说怕把事情闹大,不好收拾。”

    方宏达也就没有办法了,在过道上低着头绕圈。绕了两圈,又把那位秘书叫过来,要他去找纪委书记。秘书说:“郭书记解决不了的事情,纪委书记解决得了?”方宏达说:“你听我的没错。”秘书这才小跑着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纪委书记就赶到了常委楼。方宏达便给他出了个主意,不过还得征求一下郭书记的意见,如果行的话,老干部们会离开的。纪委书记就拨开老干部,来到郭书记的面前,把方宏达的话对他说了一遍。郭书记无奈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纪委书记就转身大声对老干部们说:“刚才我和郭书记商量好了,一是他答应亲自出面做银行工作,贷款给计生委还大家的集资款;二是马上派专案组到计生委去查案,一定将计生委基建问题查个水落石出。”郭书记也站起来说:“纪委书记的话你们总该相信吧?如果银行不贷款,我们也不派专案组到计生委去,你们再到这里来上访也不迟。”

    老干部们想想,觉得目前也只能如此了,纷纷退了出去。

    过了两天,由市纪委牵头,监察审计和反贪局联合组成的专案组就浩浩dàngdàng地开进了计生委。两天后,银行的贷款也到了计生委的户头上,老干部们一次xìng把集资款连本带息领了回去,一场风bō基本平息下来。

    杨青yù后来知道这个主意是方宏达出的,就找到他说:“就是你坏了我的事,否则张思仁绝不会这么轻易躲过这一劫。”方宏达笑道:“这是什么主意?谁都知道这么做的。”杨青yù想想说:“那倒也是。你说这个专案组会查出什么名堂吗?”方宏达说:“你别有什么指望。”

    果不出方宏达所料,专案组在计生委查查停停,停停查查,前后待了一个多月,不但什么也没查出来,还给计生委的基建下了一个工程造价基本合理、资金使用没有明显过失的结论,然后拍拍屁股走了,害得全委职工空盼了一场。老干部们已经领走了集资款,再没人出面去拱张思仁,计生委一下子变得风平làng静起来。

    只有杨青yù想不通,问题明明摆在那里,怎么专案组却什么也没查出来呢?她跑到方宏达办公室,愤愤不平道:“真黑了天了。”

    隔墙有耳,方宏达不想在办公室对此事妄加议论,把话题岔到别处,说:“杨主席你身上这套衣服很靓嘛,是在哪里买的?”杨青yù不满地瞥了方宏达一眼,说:“就你处处在维护张思仁。”方宏达答非所问道:“时间过得真快呀,明天又是周末了,真想跟谁去约个会。”

    杨青yù不笨,意识到方宏达是想找个好说话的地方,便说:“我约你的会,看你怕不怕侯姐拧掉你的耳朵。”方宏达说:“那好呀,能赴杨nv士的约,拧掉耳朵也值得。”杨青yù说:“那明天上午八点,我们听紫公园见吧。”方宏达说:“你不是逗我好玩的吧?我这把年纪了,感情脆弱,经不起打击的。”杨青yù扑哧笑了,说:“你还脆弱?”

    第二天一大早,方宏达对侯yù秀说省计生委来了一个处长要去陪同,便走出家mén,打车赶到听紫公园。这时公园里还没几个人,方宏达一看表,离八点还有半个小时。就在心里嘀咕道,自己是不是mí上了这个nv人?要不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呢?

    正这么思忖着,见杨青yù从公园mén外走了进来。方宏达就躲到树丛后面,要看看杨青yù等待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心里则想,看来这个nv人也和自己一样有些迫切。

    杨青yù在公园mén里徘徊了一会儿,就频频往外张望,还不停地去看手表。方宏达觉得有趣,却不忍心杨青yù等得那么着急,便从树丛里走出来,突然站到了她面前。杨青yù一惊,捅了方宏达一拳,笑骂道:“原来你早到了,害得我干着急。”

    两人信步往公园里面走去。还没转上半圈,周围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久留之地,便从公园后mén悄悄溜了出去。方宏达建议到郊外的凤凰山去看看,那里的游人应该不会太多。杨青yù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还说那里有一个尼姑庵,可进去chōu一签。两人于是买了矿泉水和食品,低头钻进出租车,不到一个小时就上了凤凰山。

    果然这里行人寥寥,只偶尔在路旁碰上一两个端着钵子要钱的乞丐。杨青yù仿佛忘记了昨天心头的气愤,心情慢慢舒畅起来,从包里拿出角票和元票,往那些伸过来的钵子一路扔过去。方宏达就笑她,今天不是来游玩的,而是代表政fǔ来发放救济款的。

    很快到了庵前,两人走进去。庵里很安静,除了两个坐在神龛旁边打盹的老尼姑,没有一个善男信nv。许是听到他俩的脚步声,两个老尼姑同时睁开眼睛,问他们准备求什么。杨青yù回头朝方宏达笑笑,说:“你说呢?”方宏达别有用心地说:“你求爱情吧。”杨青yù笑道:“我不求爱情,我求仕途。”

    然后根据老尼姑的吩咐,对着菩萨行了跪拜礼,接着拿过纸和香,到外面的焚香炉里烧了,再回来接过老尼姑手中的签筒,摇出一支签来。竟然是支上上签,上面有四句模棱两可、半通不通的五言谶语。老尼姑于是祝贺道:“这位施主,目前仕途虽然还有些小bō折,但很快就会将这个小坎迈过去的,不出三个月就将吉星高照,官运亨通。”

    说得杨青yù喜不自胜,眼睛眉máo都是笑。

    出了尼姑庵,两人沿着后山的小道缓缓走进一处茂密的森林。走着走着,那条小道就消失了,两人已经到了树林深处。方宏达说:“我们休息一会儿吧。”他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铺到地上,让杨青yù坐了,又取出矿泉水和糖果、糕点,摆满一地,二人一边吃喝,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方宏达说:“我好久没到过有山有水的地方了,有时间多往这些地方走走,可以延年益寿啊。”杨青yù说:“是呀是呀,如果没有你的陪同,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这时方宏达忽然笑了,说:“早上出mén前,我对侯yù秀说是出来陪省计生委的处长,她哪里知道我陪的是一位年轻的nv主席。”杨青yù说:“你是做贼心虚吧?”方宏达说:“你不心虚?”杨青yù说:“我心虚什么?我们又没干什么坏事。”方宏达说:“孤男寡nv地往这密林深处钻,你敢保证,不会干出什么坏事来?”

    “你这不是自作多情吗?”杨青yù说,“我还没有那样的念头。”方宏达说:“你没那样的念头,难道就能说明我也没那样的念头?”杨青yù说:“你有那样的念头只管有就得了,我才不会cào闲心哩。”方宏达说:“你就不怕我将你**了?”杨青yù说:“你有那样的sè胆吗?”

    开了几句玩笑,杨青yù说:“你说今天我chōu的签会不会应验?”方宏达说:“chōu签本来就是一种游戏,莫非你还当了真?”杨青yù略有所思道:“计生委只要不是张思仁把持着,我杨青yù走官运,也并不是一句空话哟。”方宏达说:“事实是张思仁还待在计生委里,而且他最近又取得了一个重大胜利,看来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离开计生委的。”

    杨青yù略有所思的样子,说:“这也是怪,办公大楼的基建造价那么高,明摆着他张思仁在中间做了手脚,怎么专案组却查不出来,反而给他下了个那样可笑的结论,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方宏达说:“你是真的不懂其中奥妙,还是装蒜?”杨青yù说:“我装什么蒜?”

    见方宏达还没说出要说的话,杨青yù又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跟你跑到这凤凰山上来,真的是来与你谈情说爱的?”方宏达笑道:“我没这份痴念。”

    接着两人沉默了,好一阵谁也没吱声。方宏达喝了一口水,又咬了一口蛋糕,望着树林外面尼姑庵的屋顶,幽幽道:“其实这里面的奥妙一眼就能看穿。张思仁很聪明,没把钱全部装进自己的袋子,而是拿这钱织了一张密密的网,让自己成为这网中的一个结,所谓环环相扣,chún齿相依。为了共同的利益,这张网绝不会让这个结出现什么麻烦的。”

    将方宏达的话琢磨了一下,杨青yù似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声势浩大开进计生委的专案组,其实也受着这张网的控制?”方宏达笑了,说:“你并不笨嘛。”杨青yù说:“这样看来,张思仁是进了保险柜里,万无一失了?”方宏达说:“那也不见得,他张思仁可不是圣人,基建这件事上撕不开缺口,他还有别的痛处。”杨青yù说:“还有什么痛处?”方宏达说:“这个嘛,你比我更清楚。”

    杨青yù就不吱声了。她听懂了方宏达的意思。她确实知道张思仁的痛处。只是要把张思仁的痛处揭去,她杨青yù也要跟着脱一层皮。杨青yù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声。

    一旁的方宏达侧首瞧瞧杨青yù,意味深长地笑了。

    就这么无言相对了一阵,方宏达瞥了瞥空中已经偏西的太阳,缓缓站起来,拍拍屁股,说:“可以下山了吧?”杨青yù还在地上坐着,说:“不要走了,今晚就在这里过夜算了。”

    方宏达想起一句俗话,戏谑道:“人家的老婆过不了夜,我敢吗?”杨青yù说:“你坏谁跟你过夜?”顺手拣了身旁的一个土块向他扔过去,竟不偏不倚打在方宏达额上。方宏达“哎哟”一声,把眼睛捂住,蹲到了地上。

    杨青yù吓了一跳,说:“是不是打着眼睛了?”赶忙走过来,掰开方宏达的手,对着他的眼睛吹起来。

    方宏达闻到了杨青yù身上一股特殊的体香味,这香味让他莫名地冲动起来,他那沉睡了好几个月的地方,忽然变得tǐng拔了。

    方宏达欣喜若狂,双手一伸,把nv人紧紧地揽入怀抱。

    傍晚两人回到城里后,没有回家,双双住进一家豪华宾馆。方宏达雄风大振,痛痛快快做了一回男人。

    暴风骤雨过去后,是清风丽日,杨青yù懒懒地偎在方宏达怀里,显得柔情万种。她喃喃道:“宏达,在你面前我已经毫无保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方宏达听得出杨青yù话后面的意思,但他不想让杂念破坏心头这份温馨,用嘴巴堵住那两片xìng感的红chún。

    温存了一会儿,方宏达忽然想起下午说过的那句话,忍不住笑起来。杨青yù问:“你笑什么?”方宏达说:“还说人家的老婆过不得夜,我不正在和人家的老婆过夜吗?”杨青yù骂道:“你得了好处,还说这样的话,真无耻。”一边举起两只拳头,在方宏达xiōng膛上擂起来。

    方宏达把杨青yù搂紧,让她使不上劲,二人顺势又疯狂了一回。

    方宏达为自己又重新成了男人,也为自己完完全全得到杨青yù而兴奋不已。这兴奋自然要写在他的脸上,计生委的人都看出来了,对他说:“方主任,看你印堂发亮,是买体育彩票中了大奖吧?”方宏达说:“那还用说?中了一支牙膏。”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也是好事成双,有天晚上周时势把方宏达叫到家里,向他透lù了一个重要消息。原来楚南市委的人事很快会有一次调整,市委书记郭东南要去省人大做副主任,市长何向前将填补其市委书记的空,接下来的几个主要领导都将跟着动一动,比如党群副书记钟守chūn就有可能到政fǔ那边去做市长。

    说到这里,周时势转了口锋,对方宏达说:“宏达啊,这还是个小道消息,我也是前天在省里开会时偶然听到的,不知准不准确,你还不能到外面去随便说。”方宏达忙说:“那是那是。”

    不过方宏达是个明白人,知道不是准确消息,周时势也不可能告诉自己。他心里暗想,在几个常委里,周时势的名字紧挨在钟守chūn后面,钟守chūn去了政fǔ,按惯例周时势会顺理成章成为党群副书记。这大概已成为定局,周时势虽然嘴上没这么说,但从他那舒展的眉眼之间是完全看得出来的。

    方宏达还想,钟守chūn和周时势一向互相抵触,周时势来管党群,过去很为郭东南和钟守chūn所倚重的吴早生等人,会不会也得挪一挪呢?而吴早生一挪,张思仁会不会也要受点影响?不过方宏达知道,人事上的事情向来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郭东南和钟守chūn在楚南经营了那么多年,可谓盘根错节,周时势一接管党群就想有所动作,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方宏达这么分析着,周时势忽然对他说:“宏达啊,你们可要引起注意,最近不断有人上访和举报,反映计生委在审批二胎指标时存在严重nòng虚作假的问题。”方宏达说:“是不是那个宁建军?听说这段时间他带着老婆到处跑,反映吴早生生二胎的事,说吴早生生了二胎还高升了,自己生了二胎却被开除了工职,要政fǔ恢复他的工作。”周时势像不经意地随便问道:“是谁给吴早生办的二胎手续?”方宏达说:“那时我刚到计生委,据说是上一届班子定的,但具体手续是当时在计划统计科当科长的张思仁一手经办的。”

    周时势没再追问,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说:“好吧,这事就谈到这里,你我心中有数就是。”方宏达忙点头称是,起身准备出mén。周时势也站起来,送方宏达到mén口,说:“有事没事常来坐坐。”

    走在回家的路上,方宏达将周时势说过的话又前前后后仔细琢磨了一阵,慢慢就悟出了他的意图。方宏达没有再往家里走,转身朝杨青yù住的地方走去,同时掏出手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一听是方宏达的声音,杨青yù佯装生气道:“那天晚上后,你一直没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到脑后了呢。”方宏达说:“能吗?我这不是正给你打电话了?”杨青yù说:“你现在在哪里?”方宏达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方宏达说完,头上三楼的窗户就打开了,杨青yù伸出头,向他扬扬手,又对着电话说:“你上来吧。”方宏达说:“你那位呢?”杨青yù说:“那位出差去了,儿子也被他外婆接了过去。”方宏达说:“这岂不是天赐良机?”他挂了手机,钻进楼道。

    方宏达一进屋,杨青yù就搂紧他,再不肯松手。方宏达说:“先跟你说件事行吗?”杨青yù说:“不行不行不行。”早把方宏达的衣服给剥开了。两人于是倒到chuáng上,尽兴疯狂了一回。

    完事后,两人又搂着温存了一阵,方宏达就把今晚跟周时势见面说的话,还有刚才的一些想法,都跟杨青yù说了。杨青yù装聋卖傻道:“你跟我说这些干啥?我还以为你今晚是专mén来陪我的哩。”方宏达说:“工作娱乐两不误嘛。”

    杨青yù嗔怪地斜方宏达一眼,在他脸上wěnwěn,把头拱进他的怀抱。方宏达在她光洁圆润的肩膀上拍拍,说:“吴早生二胎手续是你和张思仁亲手办的,你最有发言权。”杨青yù说:“你好坏,原来你yin*良家nv子,是想利用我,我的一腔痴情算是白付了。”方宏达说:“这不是你我共同的**心愿吗?”

    “好好好,我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出卖出去算了。”杨青yù说着,翻身下chuáng,打开大壁柜,开了里面一个小chōu屉的锁,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扔到了方宏达面前。

    方宏达望一眼杨青yù,忙把信封打开了。就见里面是一沓有关审批吴早生二胎生育指标的复印材料,其中有吴早生申请二胎的报告,有省人民医院关于吴早生nv儿的病历表,还有委务会讨论吴早生二胎指标的会议记录,以及委务会成员的签名等。

    方宏达说:“你这些材料,恰好说明吴早生生育二胎是符合手续的。”杨青yù笑道:“你看了会议记录的内容没有?”

    方宏达便低了头,仔细看了一遍会议记录,然后笑道:“真有意思,原来委务成员的发言,绝大多数是不同意给吴早生办二胎的,只是我不懂,凭着这样的材料,怎么计划统计科竟然敢办理手续?而且我还听说,后来有人举报这事,纪委特意到计生委查过案卷,他们就没看看这个会议记录内容?”

    杨青yù这才兜了底,说:“后来归档的会议记录都是张思仁伪造的,原始记录早毁掉了,这份复印件还是我偷偷nòn宏达说:“纪委的人不会找委务成员核实一下?”杨青yù说:“你来计生委之前的班子不是基本换走了吗?吴早生就是授意张思仁,利用这个空当做的手脚。”

    事情已经非常明朗了,但方宏达觉得还没有把握,说:“省人民医院这份病历表有没有问题?”杨青yù说:“这也是假的。”方宏达说:“吴早生的nv儿到医院检查过没有?”杨青yù说:“检查是检查过,医生开始是不肯出具她有病的病历表的,不知后来怎么又开了这个病历表。”方宏达说:“不知能不能到省人民医院查到原始记录?”杨青yù说:“这也可以试试。”

    方宏达把材料塞进信封,还给杨青yù,说:“当初你怎么想起要搞这一份复印件呢?”杨青yù诡谲地说:“没有这个东西,张思仁将我赶出计划统计科时,会提我做工会主席吗?”

    方宏达笑起来,说:“你这样的nv人真厉害。”

    两天后,杨青yù找了个借口,悄悄上了省城。方宏达悄悄地打车将杨青yù送到了火车站。火车要开时,方宏达塞给杨青yù两瓶酒,要她办完事后,代自己去看看丛记者,同时把丛记者的手机号码告诉给了杨青yù。

    看着火车开走之后,方宏达才转身离开车站,回到委里。在办公室打了两个电话,又出mén去找宁建军。宁建军虽然还住在建设局的职工宿舍里,但屋里又脏又luàn,跟个垃圾站没什么两样。

    开始宁建军不愿理睬方宏达,说:“我一看见计生委的人,气就不打一处来。”方宏达说:“今天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不过我不是代表计生委,是代表我个人。那次你到计生委找我说情况,还没说上两句就被人拉走了,后来我想找市委有关领导汇报你的情况,想给你帮点忙,也没帮上,我对不起你。”

    自从被开除出建设局后,宁建军受惯了白眼,挨够了歧视,从来没人这么对他说过话,当时就感动得流下泪水,抓住方宏达的手半天不肯松开。方宏达在宁建军肩上拍拍,说:“事情总会有所好转的,你还不能完全失去信心。”

    临走,方宏达还塞给宁建军五百元钱,宁建军死也不肯接,说:“方主任,你有这样的一份心,我就知足了,你的钱我不能收。”方宏达说:“能收得收,不能收也得收,要不就算我借给你的,行不行?”宁建军这才接了钱。

    方宏达给宁建军留下一句话:“你这事要想引起市里领导高度重视,除了上访和鸣冤叫屈,恐怕还得有些惊人之举。”宁建军不懂方宏达的意思,说:“什么是惊人之举?”方宏达笑道:“这就要看你自己的能耐了,只有引起市里甚至省里的高度注意,或者说让市里领导下不了台,你的事才有可能得到解决。”

    宁建军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说:“我想想看吧。”

    三天后,杨青yù从省城回来了,她给方宏达nòng回了吴早生nv儿当年在省人民医院检查病情的原始病历复印件,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吴早生nv儿一切正常,没有病残。

    方宏达很高兴,说:“有了这张牌,还愁此事成不了?”杨青yù说:“你的事当然成得了,可我杨青yù要大难临头了。”方宏达说:“你别担心,到时有周书记在后面撑着,你我都不会吃亏的。”杨青yù说:“算了算了,事到如今,我没法吃后悔yào了。”

    方宏达在杨青yù脸上拍拍,说:“丛记者接见了你没有?”杨青yù说:“有你这两瓶酒,他能不见我吗?他还说,到时一定专程到楚南来看你。”

    不久郭东南被免去楚南市市委书记职务,荣升为省人大副主任。楚南市市委班子进行了调整,果然如周时势所说,市长何向前接任市委书记,党群副书记钟守chūn做了市长,而周时势也如愿以偿,分管了党群,成为楚南市的三号人物。

    郭东南离开楚南市的那天,新任市委班子为他召开了隆重热烈的欢送会。会后大家尾随着郭东南走出市委大楼,送他上车。不想就在郭东南正跟众人握别,刚转身往台阶下迈时,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有人在他们身后的楼厅里的墙角点燃了炸yào包。爆炸声惊天动地,整个市委大楼都跟着震动了,在场的人都吓得魂不附体,尖叫着从地上蹦起来,纷纷抱头鼠窜,奔往台阶下的草坪里,有点像电影《地雷战》里的日本鬼子。

    幸好除墙角炸了一个大dòng,几个离楼厅较近的市委领导和工作人员被气làng灼伤了脸部外,没有人员伤亡。爆破“英雄”也机灵,点燃炸yào包后就躲到了一边,所以也没伤着。

    这位“英雄”不是别人,正是状告吴早生不仅生二胎而且还升官,自己生二胎却被开除工作而上访多年未果的宁建军。

    刚好省报丛记者就在楚南市采访,公安人员还没赶到,他已经先到了爆炸地点,又是拍片,又是现场采访,忙得不可开jiāo。

    很快,丛记者的系列报道就连篇累牍地在省报重要位置登了出来。特别是爆炸案背后的原因,丛记者作了详细披lù和剖析,与此案有关的市委助理巡视员、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吴早生和计生委主任张思仁的名字,多次出现在报道里。楚南市于是沸腾了,大家每天最感兴趣的事就是找来省报,阅读丛记者的连续报道。

    舆论造了出去,省纪委和省计生委只得派人下来,对此事进行调查落实。他们打开计生委的档案柜,所能见到的有关吴早生生育二胎指标的审批材料既齐全又合法,找不出任何破绽。调查组的人只得找有关人员访问调查,结果也都说吴早生的二胎指标合理合法。

    眼看案子无法深入下去了,有两份复印材料从天而降,到了调查组负责人的桌上,一是吴早生nv儿在省人民医院检查时留下的真实的病历表,二是计生委审批吴早生二胎指标的最初的会议记录。调查组的人大喜过望,据此结了案。

    事情的结局是,吴早生的助理巡视员和常务副部长的职务被撤销,降为一般副处级干部。上届计生委的班子成员都受到相应处罚。张思仁记了大过,降为副处,调离计生委。杨青yù也和张思仁一样,是吴早生二胎指标手续经办人之一,降为科级干部,不过科级干部没必要调离,还留在计生委。

    周时势在物sè好了填补吴早生常务副部长位置的人选后,在常委会上提名让方宏达担任计生委主任,当即遭到钟守chūn的反对。钟守chūn说:“像吴早生这样的事情,哪个地方没有几例?人家没出事,唯独楚南市闹得jī犬不宁,臭名在外,还不是方宏达因为张思仁取代了他的位置不满,串通杨青yù踩了张思仁的痛处?方宏达再待在计生委,恐怕不妥。”

    钟守chūn虽然做了市长,不再管党群了,但他还是排在周时势前面的副书记,周时势也就不敢过于坚持。市委书记何向前权衡利弊,又考虑方宏达是教师出身,教育局还有一个党组书记的闲职空着,就和周时势商量,让方宏达到教育局去,也算是由副处提为了正处,而且教育局长快退二线了,方宏达还有机会把局长的帽子接过去。

    方宏达不稀罕这个正处和那顶未来的局长帽子,不肯走。周时势说:“吴早生和张思仁下了台,钟守chūn做声不得,但要你走,他的理由是很充分的,你不走,他肯罢休吗?”方宏达知道不走不行,就提出来,要看到杨青yù做了计生委计划统计科科长再考虑此事。周时势说这好办。回去和何书记通了通气,又找来新任计生委主任,说杨青yù虽然挨了处分,但她过去就是计划统计科科长,业务熟悉,把李支农挪开,让她再回去当科长,是有利于工作的。新主任知道周时势和方宏达以及杨青yù的关系,也就就汤下面,回去落实了周书记的指示jīng神。

六百九十.

    六百九十.

    这天晚上的常委会议不到十一点就结束了更新会上议了几项工作,然后罗书记宣布,由常务副县长何铁夫主持政fǔ全面工作。

    几个常委包括何铁夫本人都只望了罗书记一眼,没谁觉得这有什么意外。罗书记又笑了笑说:“这是市委组织部临时做的决定,我也没来得及跟大家通气,不过组织上的安排是正确的,何铁夫同志对政fǔ工作很在行,人又年轻,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今后大家都要配合他的工作。”接着说,“会议就开到这里吧,铁夫你留一下。”

    其他常委陆续离开会议室后,何铁夫对罗书记说:“罗书记,由钟副书记去政fǔ主持工作的呼声不是很高吗?他做了多年的党群书记,在通化县享有很高的威望,他主持政fǔ工作比我强。”

    “事前应该跟你说一声的,可你上市里要财政调度资金去了。这是组织上的安排,我想你会乐意接受这一重任的,个人服从组织嘛。”罗书记说,“钟大鸣同志群众基础确实不错,能力也强,但你从市里一下来就在政fǔ,对政fǔ工作很熟悉,很有办法,组织上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啊。”何铁夫说:“不知钟副书记有何想法。”罗书记说:“组织上已经找过钟大鸣同志了,他很拥护组织的决定。”

    与罗书记分手后,何铁夫在县委大楼前的坪地上转悠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往大mén口走去。他一直住在市委对面的武装部招待所里,家属没在身边。他原是市政fǔ经研室一名不得志的科长,四年前市委组织部搞了一次副处级干部招考,本来对官场不抱希望的何铁夫经不住官帽的yòuhuò,以笔试第三名、面试第四名、考核第五名的优秀成绩被选中,到通化县来做了一名分管文教的副县长。半年后常委班子调整,分管财贸的常务副县长的位置空缺,县里几派势力为此明争暗斗,搞得十分火热。最后市委组织部决定,由不是甲派也不是乙派更不是丙派的财经大学毕业的何铁夫来做这个常务副县长,才平息了这场角逐。常务副县长做了三年多,何铁夫并不轻松,刚下来时的那番雄心壮志也消磨得差不多了,不想这时前头显出一片曙光,原任县长任期未满就调往市政fǔ做了秘书长。何铁夫知道,有望接替县长这个空当的,县委常委里也就两个人,一个是党群副书记钟大鸣,一个就是他何铁夫了。何铁夫想,钟大鸣的叔叔就是市委常委兼秘书长,他这个党群副书记就是等着接替就要到任的罗书记的班的,也许用不着再来过渡这个县长了。

    何铁夫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书记和县长行政上尽管是同一个级别,但县长却是副书记,组织上要重用和提拔县领导,一般只考虑书记,而不会想到县长,县长必须坐到书记的位置上才会有进步。如果罗书记任期满后,组织上有意安排钟大鸣担任县委书记,那么这个县长的归属就如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在这里了。果然不出何铁夫所料,罗书记今晚宣布由他主持政fǔ全面工作,这虽然不是宣布他担任县长,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宣布他担任县长是没有太大的区别的。

    尽管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可何铁夫还是有些亢奋。他脚下步子快了半拍,不一会儿就来到武装部mé边的哨兵是认得何铁夫的,向他行了一个军礼,并朝他笑了笑。何铁夫也向哨兵扬扬手,觉得哨兵的笑容很灿烂,好像哨兵也知道他心头的兴奋似的。

    何铁夫当然无法做到宠辱不惊,当了副县长不想当常务副县长,当了常务副县长不想当县长,当了县长不想当县委书记,若是这样,还待在这县委大院里干啥?尽管如今在政fǔ做县长、副县长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有时甚至要搞得焦头烂额,免不了让人心生厌倦,可既然已经干到今天这个份儿上,也就只能继续向前,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好在回头自省,何铁夫这几年的宦海生涯并没白过,多少有点收获,无论于己于民。

    进了招待所,径直往楼上爬去。何铁夫住在三楼。这是何铁夫为图安静作的选择。上到三楼,走廊里竟然一片黑暗。平时走廊里的灯连白天都是亮着的,如果何铁夫不把灯拉熄,是再也没人愿意多此一举的。大概是灯泡坏了的缘故。何铁夫也不去多想,借着远处高楼上投shè过来的微光,往东头走去。

    到了最东头的房mén口,何铁夫掏出钥匙正要开mén,忽然从黑暗里晃出两个人影,将何铁夫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自己遭遇了歹徒。

    “何县长。”黑暗里一声软甜如饴的nv声,旋即头上的灯也亮了。何铁夫回头,原来是政fǔ办的打字员于小丽,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何铁夫也认得,是她的丈夫,在财政局一个什么股里工作。

    何铁夫一边开mén,一边说:“小于你找我?”于小丽说:“我们刚从武装部一个熟人家里出来,估计你们的常委会也该开完了,特意上您这来看一眼。”何铁夫让他们进屋,于小丽往后面一缩,忙说:“何县长先,何县长先。”何铁夫只好自己先往mén里迈。

    三人落座后,于小丽用那双水汪汪的媚眼瞟了瞟何铁夫,说:“何县长您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感到孤单吗?”何铁夫说:“天天上蹿下跳的,哪里来得及孤单?”于小丽说:“何县长是个事业心重的男人,政fǔ的人都对您评价很高呢。”

    何铁夫望望于小丽夫fù,心想他俩跑到这里来,恐怕不是为了来说两句奉承话吧,就问:“你们有事吗?”于小丽嗲声嗲气地说:“何县长您也是忙惯了,一到您这里来就要有事,没事就不可以来了?”何铁夫听了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又说了会儿话,于小丽站起身来,嘟着好看且xìng感的嘴巴说:“好了,我们也不影响领导休息了。”她给丈夫使了个眼sè,她丈夫就慌慌张张地从夹克衫里掏出一包东西,放到刚坐过的沙发上。然后两人往mén口退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何铁夫说着就拿了东西去追,两人已经走到走廊另一头的楼梯口。

    何铁夫只得作罢,回到房里。打开包一瞧,是两条芙蓉王香烟,市场上要三百多块钱一条。何铁夫心想,他们送这么贵的烟干什么呢?

    把烟重新扔回到沙发上,何铁夫进了浴室。热水澡泡得他很痛快,一身的困倦似乎也消失得没了踪影。常委会上罗书记宣布他主持政fǔ全面工作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何铁夫就有了一种想跟谁聊聊的愿望,从浴缸里伸出手来,拿起壁上的分机话筒,准备打个电话,一时却不知该打给谁好了。何铁夫脑壳里晃过这几年比较谈得来的一些同僚的身影。可有些想法能跟他们说吗?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老婆董小棠来。他们是大学同学,二人感情一直很好,平时何铁夫心里有了什么想法,常常喜欢跟她聊。可自从到通化县来任职后,不知是太忙还是别的缘故,何铁夫跟董小棠谈得越来越少了。是呀,官场上的事情总是瞬息万变的,想跟她说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了。

    何铁夫仰着头,目光在扣了塑料板的热雾míméng的天huā板上停留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于小丽,今晚她带丈夫来干什么呢?如果不带着她的丈夫,说不定还真会跟她聊上一阵子哩。

    放下话筒,走出浴缸,何铁夫又想起另一个人来,那也是一个nv人。那个nv人叫做左舒青,中学时低他三个年级的校友。那年月文学还很红火,何铁夫和他的文朋诗友组织了一个名为“山径”的校园文学社,左舒青因为诗写得很漂亮,就很自然地进了文学社,投靠在何铁夫的麾下,两人开始了一段纯真而富于làng漫的友情。只是不久何铁夫就考上大学走了,之后给左舒青写过几封信,都被邮局退了回去。后来才听说左舒青随父母转学到了现在的通化县。许多年后,何铁夫通过副处级干部的考核后,组织上征求他的意见,想到哪里去,他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这个离市区并不近的通化县。一到通化,何铁夫就转弯抹角,终于打听到左舒青的下落,她在通化一中当了老师,而且已是三岁孩子的母亲。尽管如此,当何铁夫来到左舒青面前,发现她依然不减当年的清纯、靓丽,许多年前那份异样的感觉又在他身上燃烧起来,他知道自己还在暗暗地喜欢着这个nv人。

    一串十分稔熟的数字开始在何铁夫脑袋里跳跃。那是左舒青告诉他的她家里的电话号码,何铁夫第一次接触这串号码时就把它牢牢记在了心里。可何铁夫一次也没用过这个号码。何铁夫懂得如今自己的位置特殊,是不允许跟左舒青有太多瓜葛的。他一直压抑着心里头的愿望,强迫自己不去与左舒青jiāo往,尽管何铁夫接过左舒青写给他的电话号码时,也在左舒青眼睛里读到了她的一份真意。今天何铁夫碰到了这一生中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也许他有充分的理由给左舒青去个电话了。

    何铁夫按下那串数字,话筒里立即传来长长的嘟音。仿佛等了一个世纪,对方终于有人拿起了话筒。何铁夫正要开口,里面响起一个粗声大气的男人声音:“喂,喂,你是谁?”

    这可是何铁夫始料未及的。他有几分尴尬,不声不响地放下了话筒。何铁夫莫名地就有了一种心虚的感觉,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这个时候电话猛地响了。何铁夫被吓了一跳。他双眼瞪着电话机,让它响了好几声,才把话筒提到手上。是财政局长龚卫民打来的。何铁夫好想骂几句该死的龚卫民,你的电话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我心神不定的时候打过来。

    不过何铁夫并没骂出声,而是换了一种平和舒缓的口气说道:“老龚是你呀。”龚卫民说:“何县长,听说你们刚刚散了常委会。”何铁夫说:“这不,我才进屋。”龚卫民说:“您要主持政fǔ全面工作了?”何铁夫说:“谁说的?”龚卫民说:“什么事瞒得过我龚卫民?我跟您去市里要调度资金的时候就知道了。”何铁夫说:“怪了,我怎么直到刚才罗书记发了话才知道呢?”龚卫民说:“这就叫做旁观者清嘛。”

    何铁夫沉yín片刻,才又说道:“这个全面工作不好主持啊。”龚卫民说:“县长调走后,政fǔ的工作不是一直由您在主持嘛。”何铁夫说:“那只能叫做维持,因为没正式明确我的职责,我没有压力。”龚卫民说:“何县长啊,您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遇,我龚卫民能够给您出力的,一定为您出力。”何铁夫说:“这我清楚。这样吧老龚,明天上午九点左右,我俩碰个头,就这个月的工资问题合计一下。”龚卫民说:“好,我到白云山庄去等你。”

    第二天是星期一,何铁夫仍像平常一样,一早就来到办公室,叫政fǔ办陆主任把几位副县长喊了来开了个短会,把当前急于要处理的事情布置一下。县长调走已经半年多了,政fǔ要正常运转,何铁夫这个常务副县长都是这样布置工作的,只是当初罗书记并没要他主持全面工作,而是说政fǔ的事情暂时由他牵头。主持工作和牵头,字面上看去似乎相差无几,但实际含义却有天壤之别。因此平时这些副县长们可没有今天这么迅速整齐,不是张三迟到就是李四缺席,总是士气不振的样子。

    而从今天各位的态度和眼神中,何铁夫已经看出,他们早知道了昨晚常委会的内容。

    就在何铁夫正要开讲的时候,一位秘书推开mén,向何铁夫报告说钟书记来了。接着钟大鸣就进了屋。何铁夫和众人便不自觉地弯了腰yù站起来。钟大鸣伸出一双手,手心向下压了压,居高临下地说:“别起身,大家别起身,我说一句话就走。”而后就近坐下来,说是受罗书记之托,多此一举地向大家宣布何铁夫主持政fǔ全面工作的事。

    钟大鸣走后,何铁夫说:“其实我主不主持工作一个样,过去一段时间,尽管县长调离,由于大家的共同努力,政fǔ的工作一直开展得有条不紊。今后还要靠大家齐心协力,把政fǔ的局面维持下去。”何铁夫说话向来就是这么低调。在座的副县长们包括办公室陆主任,都是在通化干过许多年的地头蛇,年龄比他大,资历比他深,凡事只有低调处理,并处理得当,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接着何铁夫说道:“各位比我更清楚,政fǔ的工作难就难在三子——肚子、厂子、票子。计划生育通过多年的强化管理,肚子的问题出得少了。而我县过去就没有多少上规模的国有工矿企业,最大的国有企业通化造纸厂目前还能维持,其他几家小型厂子尽管停机下岗的工人不少,但转产再就业的机会还是有的。不过恼火的也是这个问题,没有几家上规模的国有企业,税收就上不去,财政口袋空空,干部职工的工资难以足额发放到位。而且我们所说的足额仅仅指的是luǒ体工资,就是工资表上那可怜的级别工资和职务工资,并没包括政策规定应该领取的人均每月150元的其他工资补贴和50元的生活费之类,至于什么出勤费、误餐费就更不用提了。这样,与外地比较,我县干部职工每月就少了三百多元的收入。我的意思是各位原有的分工不变,我呢,主要jīng力还是放在财贸尤其是财税工作上。”

    又议了几件别的事情,就散了会。

    几位副县长分头行动去了,只有曾副县长不想走,他对何铁夫说:“何县长,今年猪ròu不起价,屠宰税任务恐怕难以完成。”

    曾副县长分管农业,同时负责农村屠宰税的征收工作。何铁夫知道他讲的是实情,就说:“你反映的情况我也清楚,你还是按照原来的办法征收吧,回头我再跟财政局的同志商量一下,一是尽快将上半年多收的粮食差价款子返还给农民,让农民手中多几个钱;二是把干部职工的ròu食补贴落实下去,这样也许会使ròu价有所回升。”听何铁夫这么说,曾副县长心里踏实了一点儿,说:“我就等候何县长你的佳音了。”

    曾副县长走后,何铁夫才坐到停在楼前的桑塔纳2000里,出了政fǔ大院。看了看表,刚好9点。司机小衣问到哪去,何铁夫说了声白云山庄,小衣就一打方向盘,将车开进了左边的林荫小道。

    十分钟后,小车停在了白云山庄前的坪地里。何铁夫对小衣说:“11∶50再来接我。”然后钻出车子,进了装饰古拙的白云山庄。龚卫民和预算股长小段早在那个最僻静的小包厢里等着他了。这是何铁夫跟龚卫民和小段秘密办公的场所,除了他们的司机和县委罗书记外,再没别的人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通化财政收入的增长速度远远跟不上支出的增长速度,各部mén、各单位伸手朝财政要钱的人,整天围着何铁夫和龚卫民的屁股转,搅得他俩不得安宁,所以只好选了这样一个秘密地点接头,像搞地下工作一样。

    何铁夫还没落座,小段就接过他的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竹壳玻璃杯子,盛了一杯浓茶,放到他的面前。龚卫民则撕开自己的白沙香烟,chōu一支递上去。何铁夫挡开他的手,从包里拿出一包芙蓉王,扔到桌上。龚卫民赶紧收起自己的白沙,拿过芙蓉王,迫不及待取一支叼到嘴上。一边说:“我知道何县长今天一定会有好烟招待我们。”何铁夫说:“昨天在市里碰上一位早几年下海的同学,他硬要请我吃饭,我没时间参加,他就送了两条芙蓉王。”

    说到这里,何铁夫暗暗好笑起来,心说何铁夫你怎么了,也学会了编故事?大概是要掩盖什么,何铁夫便给自己也点了一支芙蓉王。龚卫民见了,说:“何县长您还是少chōu,不然县长太太和我都有意见啦。”

    何铁夫笑笑,从嘴里吐出一串长长的烟圈。平时他是不大chōu烟的,烦恼了或高兴了,才偶尔chōu上一支。而且他chōu烟是不进喉咙的,所以烟都是从嘴巴里出,鼻孔不会冒烟。做常务副县长,送东西的人自然很多,何铁夫推不掉的时候,也会接几条香烟,这样他就成了龚卫民的半个无偿烟贩,尽管身为财政局长的龚卫民从来不愁没好烟chōu。

    在通化,龚卫民要算何铁夫最铁的下属了。龚卫民和何铁夫上下相差不了两岁,何铁夫刚管财政那阵,龚卫民仅仅是个不上品的预算股长。可龚卫民办事利索,脑子活,点子多,相比之下,当时的财政局长也许因为年龄偏大的缘故,就显得迟钝得多。这也是通化县的普遍现象了,中层班子都面临着严重老化的问题,下面一批既年轻又有能力的股长都压在那里。何铁夫立即找罗书记和管党群的钟大鸣副书记商量,想提一下龚卫民。罗书记没说的,但具体到钟大鸣那里就卡了壳,是何铁夫又做了钟大鸣的工作,将龚卫民提的副局长,第二年又给老局长解决了助理调研员的待遇,让他退到二线,再把龚卫民提到了局长的位置上。

    这个过程,龚卫民自然再清楚不过。他知道,如果没碰上何铁夫,自己能做到副局长的位置就tǐng不错了,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当上财政局长。他很感jī何铁夫的知遇之恩,工作起来特别卖力。加上两人的xìng格、观点和工作思路都比较接近,办起事来合手,这两年的财政工作多少还有点起sè。别的不说,何铁夫刚下来时,干部职工的那点儿luǒ体工资都不能按时兑现,有时甚至一拖就是三四个月,如今尽管不能在月初发放工资,但每月的月底还是能勉强发到大家手里的。只是如今政策xìng增加工资的口子越开越多,加上每年都有大批大中专学生和转业军人要分配安置,干部职工的工资额一年比一年大,要保证每月把几个可怜的luǒ体工资发放到干部职工手里,也已变得越来越困难。

    今天何铁夫把龚卫民和小段约到这个白云山庄来,就是为了算一算今年最后一个季度的工资账。何铁夫说:“卫民,税务那边的数字过来没有?”龚卫民说:“今天一上班,我就和小段去了一趟地方税务局,他们的收入任务看来没多大问题了。现在关键还是国税,年初他们就没完全接受县人大安排的收入任务,现在还差预算1200多万。”

    闻言,何铁夫猛吸一口烟,好一阵子没吱声。国税收入属中央财政,但对于通化这个财政补贴县来说,中央财政是根据国税收入上缴情况确定返还数额的,如果国税这一块完不成,上级财政下拨给县财政的收入将会少好几百万。而通化县国税收入一半以上来源于通化造纸厂,造纸厂要是不合作的话,今年的日子就没法过。

    何铁夫问道:“造纸厂的任务还差多少?”龚卫民说:“造纸厂还差800万,那个***吴凤来头昂得像条卵,我和国税的人几次找他他都不买账。”何铁夫说:“他今年的生产和销售情况好像蛮不错的嘛。”龚卫民说:“吴凤来的尾巴也翘得太高了,政fǔ该派审计去查他们一下子,他们的财务húnluàn得很,群众反映很大。”

    何铁夫摇摇头,说:“不可不可,至少现在不可。现在把吴凤来nòng得太狼狈,造纸厂还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何况审计查出来的金额要提成30,况且闹大了,上级审计部mén闻风而动,也往造纸厂派人,把资金都提走,那通化县的损失就更大了。”

    龚卫民一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他也知道这个造纸厂是税源大户,事关通化县的大局,nòng不好财政就要吃亏。他只好说:“现在看来只有您何县长出面了,吴凤来可以不听国税的,也许会听您的。”何铁夫说:“有什么办法呢,也只有我去求爹爹、拜nǎinǎ铁夫当即跟吴凤来通了电话,吴凤来答应第二天上午在厂里跟何铁夫见面。

    第二天上午,何铁夫别的事情都无暇顾及,带着龚卫民和国税局局长就往造纸厂赶。

    按照常规,主持政fǔ全面工作的常务副县长找人谈工作,是用不着走出政fǔ大院的。可造纸厂在通化县举足轻重,吴凤来作为产值和利润都还不错的造纸厂厂长,是政fǔ有求于他,他并没有太多巴结政fǔ的必要,所以吴凤来犯不着像其他政fǔ官员那样,在县领导面前小心翼翼。何铁夫记得他初到通化的那阵,这个吴凤来是一点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平时见了面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后来是因为造纸厂碰上了一个大难题,何铁夫给他出了一马,使问题迎刃而解,吴凤来才对何铁夫刮目相看了。

    那还是前年的事情,当时何铁夫还没管财政。那一阵为了治理环境污染,上面下文要撤掉一批不达规模的造纸厂,通化造纸厂也名列其中。吴凤来顿时急了。他知道,唯一的办法是扩大生产规模。扩大生产规模当然不难,难的是扩大规模后,产品要有出路。这时吴凤来得到国家税务总局要选择生产税务发票纸定点厂家的信息,他立即带人离开通化,跑省城,上北京,申请生产任务。在上面活动了二十多天,带去的80万元活动经费huā得只剩回程的路费了,生产税务发票纸的事依然没有一点眉目。这时不知吴凤来从什么地方得知,何铁夫有一个大学同学在国家税务总局当处长,而且就是具体负责税务发票纸的。他立即找到何铁夫,请他往北京跑一趟,并当场拿出20万元现金,给何铁夫做活动经费。

    本来,何铁夫是不愿意帮吴凤来这个忙的,何况当时他并没分管财税工作。但考虑到通化的实际困难,如果造纸厂一倒闭,县财政就会一筹莫展,何铁夫还是答应吴凤来去试试。不过何铁夫没有收吴凤来的那20万元现金。他把那叠厚厚的钞票放回到吴凤来的手里时,本来想说,不要以为金钱就是万能的,这个世上还有些东西是金钱无法替代的。但话到嘴边,何铁夫还是咽了回去。何铁夫想,本来是要为吴凤来,准确点说为通化县的干部职工做件好事,如果仅仅因为一句话得罪了吴凤来,似乎没这必要。

    何铁夫只是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怎敢收你的大礼?”吴凤来有些不高兴地说:“没钱怎么办得成事?”何铁夫真想说,你不是已经huā了血本了吗?可何铁夫只说了句:“我只说试试,并没保证给你办成哟。”吴凤来也就不好再勉强,收回了钱,悻悻道:“那我听您的佳音,事成之后再感谢您。”

    按吴凤来的理解,何铁夫不肯收钱,对这事肯定就不会上心。就是上心,在当今世上,没有钱在前面开路,又办得了什么呢?吴凤来以为何铁夫这是打马虎眼,随便应付他的,也就不抱什么希望。

    吴凤来当然并不清楚,何铁夫和税务总局的那个同学是大学里最铁的兄弟。大学毕业后,两人一个进了机关,一个考研上了北京,但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三年前听说何铁夫要下县做副县长,已经做了税务总局处长的那个同学还力主何铁夫下县,并表示今后有什么困难用得着他,只要打一个电话就可以了。这一回为了造纸厂的事,何铁夫给那同学打电话时,那同学果然不打一点折扣就答应下来,而且第二个星期就把通化造纸厂生产税务发票纸的通知给办了下来。这样一来,通化造纸厂不但消除了停产的厄运,还扩大了生产规模,保障了产品销路。

    吴凤来也就对何铁夫感jī得不得了,特意给何铁夫送来一只良种冻jī。何铁夫知道这只jī有名堂,但他没识破他,只是说:“老吴你是知道的,我家属不在通化,我自己连饭都很少做,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吴凤来说:“何县长您帮了造纸厂这么大的忙,连只jī都不肯收,叫我怎么受得了?”何铁夫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和你都是为了通化人民的事业,你有什么受不了的?”拗不过何铁夫,吴凤来无可奈何地把冻jī拿走了。

    望着吴凤来的背影缓缓走出武装部的大mén,何铁夫知道吴凤来不会就这么放手的,转身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回去,对妻子董小棠说:“如果有人给家里送冻jī来,你就原封不动地放到冰箱里,等我回去处理。”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晚上董小棠就打来电话,说通化造纸厂的吴厂长和一个科长给家里送去了一只冻jī。何铁夫jiāo代了几句,两天后趁上市里开会的机会回到家里,打开冰箱拿出那只冻jī,将手伸进已挖空了内脏的jī肚里一掏,立即就掏出一包东西来。原来是一包用塑料包好的大额钞票。

    何铁夫当然不是不爱钱。这世上不爱钱,还有别的什么可爱呢?可何铁夫知道这种钱他是碰不得的,尽管他曾给予造纸厂以那么大的帮助。他真想把这钱jiāo给纪检委,这样既可免去吴凤来的纠缠,同时又可博个清正廉明的好名声。但这样不是把吴凤来给彻底得罪了吗?何铁夫只能以通化造纸厂的名义,把这包钞票存进了银行,过了两个月,觉得不太唐突了,才找了一个比较适合的时机,把存折给了吴凤来。

    吴凤来给何铁夫送钱,当然并不只是感谢何铁夫,还另有用意。吴凤来从这次何铁夫给他办成的这件事上面,改变了过去对何铁夫不以为然的态度,觉得何铁夫毕竟与通化县那些土生土长的县领导不完全相同,他有能力,人年轻,前途未可限量,能跟何铁夫搭上,以后不会有亏吃。不想何铁夫并不吃他那套惯用的且从未失灵过的手段。这就使吴凤来感到很恼火,口上虽然不好说什么,可心里免不了要记恨何铁夫。

    何铁夫自然不是傻瓜,知道吴凤来这次拖着该jiāo的税款不jiāo,实际上是做给他何铁夫看的,意思是你何铁夫也要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你不买我吴凤来的账,我还不把你何铁夫放在眼里。他是等着何铁夫亲自去找他,他要让何铁夫知道他吴凤来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何铁夫几个人的车子已经开到通往造纸厂的资水桥桥头。这时桥上挤满了人群,好像在看什么热闹,车子无法通过。司机小衣下去了解了一下,原来是一伙人正在往吴凤来家的小洋楼里送huā圈。何铁夫感到奇怪,刚才从政fǔ大院出来时还跟吴凤来通了电话,并没听说他家里出事,怎么现在就有人往他家送起huā圈来了?

    几个人钻出车子,过去一打听,才知道是厂里一伙离退休工人所为。何铁夫认得其中领头的,他在政fǔ召开的老干会上见过,是退下来多年的杨老厂长。何铁夫走上去,将杨老厂长截住。一见常务副县长何铁夫,杨老厂长把举在头顶的写着“吴凤来永垂不朽”条幅的huā圈放下来,愤慨地说:“何县长你是知道的,我们向政fǔ和纪检委反映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吴凤来这兔崽子吃喝嫖赌,贪污腐化,家里的洋楼比宾馆还高级,却拖着我们这些老工人的工资不发,我们要用这些huā圈把他的家mén堵死,让他进不了屋。”

    何铁夫把杨老厂长拉到一边,同情地说:“杨老厂长,你们的困难政fǔ是清楚的,我们正在和劳动部mén商量对策,准备责成吴凤来尽快兑现厂里的承诺,可你们采取这种过jī的手段,反而于事无补。”杨老厂长说:“何县长啊,我们对政fǔ尤其是对你没有意见,如果不是你给我们争来定点生产税务发票纸的指标,造纸厂早就不存在了。我们只恨吴凤来那狗咋种,他不晓得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今天我们要给他一点儿颜sè看看。”何铁夫说:“老厂长您是懂政策的老领导了,吴凤来如果有问题,组织上总会查出来的,而你们这样做,只会给社会带来不稳定因素,现在中央三令五申强调稳定压倒一切,你作为老党员、老领导,怎能带这个头呢?”

    何铁夫这几句语调不高却有些分量的话,将杨老厂长镇住了,他的目光中显出了几分犹豫。何铁夫趁机又说:“您老把大家劝走,就说我何铁夫表了硬态,今后大家有什么困难到政fǔ找我,如果我不能给大家解决,再把huā圈塞到我的房mén口也不迟。”

    见何铁夫说得这么诚恳,杨老厂长不再啰唆,走到人群前头大声喊道:“伙计们,刚才何县长跟我表了态,今后有困难可以去找他,我们今天看在何县长的面子上,就饶了吴凤来这一次,他下次还要与我们过不去,再找他算账”

    杨老厂长本来就是这次行动的发起者,他又把何铁夫抬了出来,大家也就不再坚持,抬着huā圈退了下去。

    当吴凤来闻讯赶回家mén口时,看到的只是拖着huā圈的人群的背影了。

六百九十一.

    六百九十一.

    何铁夫把杨老厂长拉到一边,同情地说:“杨老厂长,你们的困难政fǔ是清楚的,我们正在和劳动部mén商量对策,准备责成吴凤来尽快兑现厂里的承诺,可你们采取这种过jī的手段,反而于事无补。”杨老厂长说:“何县长啊,我们对政fǔ尤其是对你没有意见,如果不是你给我们争来定点生产税务发票纸的指标,造纸厂早就不存在了。我们只恨吴凤来那狗咋种,他不晓得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今天我们要给他一点儿颜sè看看。”何铁夫说:“老厂长您是懂政策的老领导了,吴凤来如果有问题,组织上总会查出来的,而你们这样做,只会给社会带来不稳定因素,现在中央三令五申强调稳定压倒一切,你作为老党员、老领导,怎能带这个头呢?”

    何铁夫这几句语调不高却有些分量的话,将杨老厂长镇住了,他的目光中显出了几分犹豫。何铁夫趁机又说:“您老把大家劝走,就说我何铁夫表了硬态,今后大家有什么困难到政fǔ找我,如果我不能给大家解决,再把huā圈塞到我的房mén口也不迟。”

    见何铁夫说得这么诚恳,杨老厂长不再啰唆,走到人群前头大声喊道:“伙计们,刚才何县长跟我表了态,今后有困难可以去找他,我们今天看在何县长的面子上,就饶了吴凤来这一次,他下次还要与我们过不去,再找他算账”

    杨老厂长本来就是这次行动的发起者,他又把何铁夫抬了出来,大家也就不再坚持,抬着huā圈退了下去。

    当吴凤来闻讯赶回家mén口时,看到的只是拖着huā圈的人群的背影了。

    吴凤来也就二话不说,把该jiāo的税款都jiāo了,并跟何铁夫表态说,争取年底再做200万元的贡献。何铁夫很欣赏吴凤来的痛快劲儿,说:“你这可是给政fǔ帮了大忙了。”吴凤来说:“这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只要你何县长心里有数就是了。”

    何铁夫当然知道吴凤来话中有话,他笑了笑,岔到了另外的话题上:“吴厂长,你们厂里的安定团结也要注意搞好,工人们包括离退休职工的待遇,能解决的尽量给予解决,不然你们厂子一luàn,将影响到全县的大局啊。”

    何铁夫这种话,说与不说看上去一个样,吴凤来并不是不懂得这样浅显的道理。可何铁夫话里的意思不在字面上,他是想告诉吴凤来,尾巴翘得太高,总有人要来踩你的尾巴的。

    这件事让何铁夫兴奋了一阵子。他知道自己这是一种yīn暗心理,那就是看到自己的对手陷入了尴尬境地后,自己有手段把他从尴尬境地里拉出来,这比那种落井下石的伎俩更容易使人产生成就感,尽管这种手段比落井下石并没高明到哪里去。后来何铁夫跟龚卫民在一起的时候,还念念不忘这事,得意地开玩笑说:“要说这一次还是杨老厂长给帮的大忙哩,我们应该祝他老人家万寿无疆才是。”

    说得龚卫民会心地笑起来。

    收入任务有望得以圆满解决,何铁夫那颗悬着的心就落了地。他对龚卫民说:“今年的财政收支已经尘埃落定,就这个样子了,明年的财政工作如何搞,卫民你要提早考虑,早拿思路。过几天,我把政fǔ的杂事处理完毕,再让罗书记主持召开常委会,听听你们的意见。”龚卫民说:“要说思路,早就有了,现在就可以给您拿出来。”何铁夫说:“别慌,好事不在忙中取,考虑成熟了,再抛出来不迟。”

    由于心情舒畅,这天傍晚何铁夫推掉一切应酬,自己在家里随便做了碗面条,填饱肚子,便优哉游哉出了mén。他想到资水河边的利济mén上去走走,那里每天傍晚都有棋摊,何铁夫好久没到那里去看棋了。

    不一会儿,何铁夫就来到河边的利济mé上方的mén楼里,弈人敲击棋子的声音格外清脆。利济mén实际上是旧时的一道城mén,城mén上的mén楼背倚山城,面临资水,风光无限。尤其是到了傍晚,落霞染醉水面,归鸟上下盘旋,的确是个休闲散心的好去处,怪不得那些有闲的弈人们要早早赶来,占据一席之地。

    何铁夫上得mén楼,眼前的几处摊子,好几对弈人正杀得难分难解。他先朝楼外的水天瞟了几眼,然后倚在楼柱上,借着水sè天光,低首观起棋来。

    何铁夫喜欢观棋,喜欢到这种地方来观棋。来这里散心或下棋的人,一般是一些普通老百姓,县里的达官显贵是不屑于到这些场合来厮hún的,自然也就没有谁认得他何铁夫,他可以暂时地做一做自由人,完全不用端着架子,来跟人周旋。这里通常下的是普及率较高的象棋,那些深奥繁复的围棋极少见得到。象棋最大的好处是棋子不多,棋盘结构简单,一眼扫过去,棋盘上有些什么子都能看清,不是一件太费目力的活动。当然要在棋盘上有所作为,不多看几步、多算几招,那就没有出路。好在这里不是棋院,棋手们不是到这里来夺金掠银捞奖金的,并不十分在乎胜负,只图一时轻松快活,那种老谋深算刀光剑影的情形极为少见。何铁夫的棋艺也只平平,但往往旁观者清,有时也能看出棋局中的破绽,兴致所至,早忘了君子观棋不语的规矩,忍不住会在旁点拨一下,使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一丝满足。这个时候,下棋的人就会偏过脑壳,朝何铁夫瞄上一眼,把他看成高人,起身硬要他来一局。何铁夫也不谦让,把屁股贴到人家坐得滚烫的石凳上,与对方手谈起来。一般情况下,无论是输还是赢,何铁夫下过一盘两盘,就会把位置让给原来的弈人。他仅仅是过一下瘾,并不是要跟人争夺高下。

    这天傍晚,大概是心情格外高兴的缘故,何铁夫被人请到棋盘边的石凳上后,一连下了五六盘,还舍不得离开。而且发挥得很好,平时这个水平的对手,顶多能下个平手,就算不错了,今天竟连赢了五局。对手也憋足了劲,拉着他不让走,直到暮sè苍茫,棋子都看不清楚了,才不得不罢休。何铁夫róuróu双眼,站起身来,很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同时忍不住还要往那未收盘的棋局上瞟上两眼。

    就在这时,何铁夫在观棋君子中看到了一个熟人。这多少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在这里碰到熟人的几率的确是太小了。

    这人不是别人,而是经常跟他在一起的龚卫民。

    何铁夫一边跟龚卫民往城楼下走去,一边说:“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龚卫民说:“我整整看您下了四盘棋,这四盘棋里,您三胜一负。”何铁夫说:“我怎么没发现你?”龚卫民笑笑道:“您那么专注投入,心无旁骛,怎么会发现我呢?”

    何铁夫这才想起,在这里见到龚卫民,应该不是碰巧,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龚卫民说:“我可不是来找您的,我是特意来看棋的。”何铁夫将信将疑,说:“你也喜欢象棋?水平一定不一般吧?”龚卫民说:“哪里,我喜欢看棋,却下得极少。”何铁夫说:“我也下得少,只是喜欢这象棋明来明去、公平竞争的风格。”

    龚卫民望望何铁夫,略有所思地说:“象棋象棋,想清楚了再下的棋,可这个想字却大有学问在里面。”何铁夫说:“什么学问?”龚卫民说:“象棋看上去似乎简单,不多的棋子明明白白摆在并不复杂的棋盘上,你一步我一步地下,可是象走田,马走日,你攻我守,前赴后继,有时好像平平淡淡,实际上险象环生,危机四伏;有时看上去已经兵临城下,其实对方已是强弩之末,只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也许是说得兴奋了,龚卫民那双不大的眼睛,在这第一夜的幽暗里发出一样奇特的亮光。他继续说道:“我就喜欢这种暗含玄机,需要一定智商和韬略才能取胜的游戏,它可刺jī人的中枢神经,使人变得敏锐和机灵,变得斗志旺盛。”

    何铁夫像不认识龚卫民似的,偏了头瞥他一眼,心想,这个龚卫民,看来还不完全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龚卫民。何铁夫就说道:“龚卫民看不出来呀,你还一套一套的,好像城府还不浅嘛。”龚卫民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似的,赶忙说:“哪里,我这是班ménnòng斧,在您何县长面前,我还嫩得很哩。”

    何铁夫的猜测没错,龚卫民嘴上说自己是来看棋的,事实上是有事要跟何铁夫说。晚饭后他就开始找何铁夫,先给他房里打电话,没人接,再打他的手机,也没开机。何铁夫在通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会到哪里去呢?会动脑筋的龚卫民猛然记起有次闲聊时,何铁夫曾无意间透lù出他对象棋的兴趣,又想起资水边的利济mén上每天傍晚都有棋摊,于是出城,跑到城mén上,果然见何铁夫正在酣战。

    现在他俩已经来到大街上。何铁夫想起几天前曾jiāo代龚卫民拿出下年工作思路的事,就问他:“你考虑成熟没有?什么时候可以提出开常委会?”龚卫民说:“今晚如果您有空,我就去把初稿拿过来,给您瞧瞧,您觉得行了,就可开常委会了。”何铁夫说:“今晚有空。”

    晚上何铁夫huā了两个小时,把龚卫民的杰作认真看了。这是何铁夫和龚卫民多次议过的实行公共财政的方案。说白了,以后的财政主要负责干部职工和教师的工资,年初把这些支出打足,其余视收入情况再定,有钱就把数字放到人大常委会上去,人大常委会定什么项目就开支什么项目,没钱就什么项目也不安排。当然这也不是何铁夫和龚卫民异想天开,要搞什么新huā样,外省一些财政比较困难的地方已经开始这样搞了。

    对这个方案,何铁夫还比较满意。账算得虽然紧了点,也就是说几乎全年的收入都算了进去,但方案具体细致,cào作起来容易把握。何铁夫知道这是龚卫民自己动手nòng的,财政局乃至整个通化县,还没有谁算得出这么jīng确的财政账。他打心眼里欣赏龚卫民的才干,心想,这样的角sè,莫说做财政局长,就是做常务副县长甚至县长、书记,能力也绰绰有余。

    何铁夫只在方案上作了几处小小的修改,就签了字,准备送给罗书记过目。看看墙上的石英钟,还不到十一点,何铁夫便给罗书记打了个电话过去。恰好罗书记在家,何铁夫就出mén,进了县委大院。可罗书记要接方案时,又改变了主意,说:“还是先给钟书记看看吧,以后县委的工作他要多cào点心。”

    何铁夫听得出罗书记话里的弦外之音,却不好多问,只是拿了方案去找钟大鸣。

    钟大鸣是通化本地人,在县城边上修了房子,不住在县委大院。何铁夫不想往钟大鸣家里跑,打算第二天再给他。可这个时候回招待所肯定睡不着,干脆上办公室瞧瞧,看看有没有信件什么的,何铁夫意识到自己已有好几天没去办公室了。

    打开办公室的mén,把灯拉亮,何铁夫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一下。他在县委大院里待的时候少,以往每次回到办公室,桌子、椅子都méng着厚厚的灰尘。为此何铁夫将陆主任训了好几回,却总是收效甚微。今天不知哪位仙nv下凡,竟然把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文件柜、衣帽架一尘不染,桌上的书报摆得整整齐齐,茶几上的水壶、茶杯洗得光光亮亮。

    何铁夫想,这是谁干的?这样的干部真应该表扬。

    第二天,何铁夫早早就进了县委大院。一上二楼,就见自己的办公室已被人打开了。来到mén边,发现原来是于小丽在专心地抹着办公桌。

    见何铁夫走进来,于小丽就笑嘻嘻地说:“何县长您好”何铁夫说:“小于,原来是你在学雷锋。”于小丽说:“给领导打扫办公室,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

    何铁夫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于小丽和她丈夫送烟的事,就问她:“小于,你和你丈夫找我,一定有什么事情吧?”于小丽停下手中动作,犹豫一下,说:“也没什么,就是我丈夫在财政局工作好多年了,一直待在什么权力也没有的监督股,我想请何县长您跟龚局长打声招呼,给他换个好点儿的股室。”

    何铁夫心想这也不是个太大的事情,于小丽怎么还要转这么多的弯呢?他就说:“你找过龚卫民本人没有?”于小丽说:“找过不止一次两次了,他口里答应得很好,就是不见有什么动作。”何铁夫说:“好吧,我跟他说说。”于小丽就感jī地说:“劳驾何县长cào心了。”

    于小丽走后,何铁夫叫来一位秘书,想要他把公共财政方案给钟大鸣送过去。忽然又改变主意,支开秘书,他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找钟大鸣。

    上到三楼,来到副书记办公室的mén外时,何铁夫见mén是虚掩着的,好像钟大鸣正在办公室里跟人谈话。何铁夫想,当书记看来比当县长有意思多了,谈话就是工作,工作就是谈话。这么想着,在mén口站立片刻,觉得有些无聊,就准备离开。

    何铁夫还没转身,mén开了。龚卫民低着头,从里面走出来。

    一眼瞧见何铁夫,龚卫民脸上有些尴尬,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好在钟大鸣也来到mén边,像是送客,见着何铁夫,很热情地把他请了进去。龚卫民还在mén口愣了一下,然后下了楼。

    何铁夫进屋后,钟大鸣请他坐下,说:“何县长你是忙人,今天有空到三楼来走走?”

    龚卫民刚才那尴尴尬尬、yù说还休的样子,还留在何铁夫脑壳里,拂之不去。他心里想,这龚卫民到钟大鸣这里来做什么呢?所以钟大鸣问何铁夫话,他竟然没听到似的。钟大鸣只得又重复了一句,何铁夫才反应过来,说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要劳您书记大驾。”说着把方案递上前,还作了几句说明。

    钟大鸣满口应承道:“我一定看,看完就还给你。”

    钟大鸣说话算话,当天就推掉别的事情,将公共财政方案看了两遍,并在上面批了几条具体意见,第二天亲自下到二楼来,把它jiāo给了何铁夫。钟大鸣说:“我看这个方案可行,我请示罗书记,尽早召开常委会定下来,明年就按这个办法搞。”何铁夫说:“感谢钟书记对财政工作这么理解和支持。”

    “何县长客气了。”钟大鸣说,“是你和龚卫民的主意吧,难得你们的一片良苦用心啊。”何铁夫说:“主要是龚卫民的功劳,我不过打了打边鼓。”钟大鸣说:“这龚卫民还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何县长有眼力,没看错人。”

    听钟大鸣夸奖龚卫民,何铁夫就想,当初要提龚卫民当财政局长时,钟大鸣坚决反对,数了一大箩龚卫民的不是,是自己执意要用龚卫民,声言龚卫民不当财政局长,他就不管这个烂财政,并取得了罗书记和组织部长等多数常委的支持,才终于给龚卫民下了文。

    想不到时过境迁,他钟大鸣也对龚卫民倍加赞赏起来了。

    研究公共财政的方案不久就在常委会上获得通过,接着又在人大常委会上议了议,就基本定了下来。何铁夫对龚卫民说:“下一步你再召集预算和行财等股室,把账算得细一点儿、jīng一点儿,做明年的预算时,就以此为依据了。”龚卫民点点头,说:“我们立即就去行动。”

    一个星期之后,龚卫民给何铁夫拿来一大摞表格,说:“这是全县吃皇粮人员工资明细,已经算到了单位和个人头上,按照以往财政收入10~12的增长速度,全县的人头经费差不多可打足了,当然仅仅是指luǒ体工资,至于政策规定应该发放的其他工资、生活补贴、误餐费之类,还没办法打进去。”

    何铁夫眼睛盯着表格,说:“那农业、城建、工业解困等方面的资金,县长机动金,还有没有余地?”龚卫民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暂时还体现不出来。”何铁夫说:“这些资金以往都掌握在常委各位主要领导手里,如果明年不安排一点儿的话,我敢保证,你这个所谓的公共财政是无法执行得了的。而且财政收入明年就有把握按10~20增长吗?假设只能增长5或3,甚至下降呢?”龚卫民说:“方案不是常委通过了的吗?”

    何铁夫斜了龚卫民一眼,说道:“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跟我装蒜?”

    龚卫民沉yín片刻,才缓缓说道:“公共财政早搞得搞,迟搞也得搞,这是整个地方财政的大趋势。我的账算来算去,工资支出数也已经打得非常紧,几乎没有了余地,唯一的办法就是增收了。”

    何铁夫用鼻子哼了哼说:“增收?你到哪里去增收?”龚卫民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比如造纸厂,每年再多jiāo三五百万,并不是没有可能。”何铁夫说:“你要指望吴凤来多jiāo三五百万,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我已是黔驴技穷。”龚卫民说:“我们同时还可向上面伸伸手,现在上级财政每年给我县的定额补贴是500万,如果再争取争取,达到800万甚至900万,也是有可能的。”何铁夫说:“可能可能,你左一个可能,右一个可能,这可能到底有多少可能?”

    何铁夫把这绕口令一绕,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事后,何铁夫想了想,觉得下一步也只能从龚卫民说的这些方面去努力了。至少到上面去多争取点定额补贴,还是可行的。

    何铁夫觉得事不宜迟,要动作就得早动作,他决定自己亲自出马,带上龚卫民,先去财政厅探探动静。龚卫民马上来了劲,说:“只要您何县长出面,那一定会马到成功。”何铁夫说:“在县里我们这些人说句话,恐怕还算句话,可到了省里,我们说句话,跟放个屁又有多少区别呢?”龚卫民说:“何县长您就别谦虚了,预算处童处长是您的同学,您要上厅里办事,还有办不成的?”

    原来龚卫民的眼睛早就盯着何铁夫的同学童学军了。何铁夫说:“预算处处长是有权,可权把子毕竟握在厅长手里,就好像你局里的预算股长,还不是处处都得听你的?”龚卫民说:“话虽如此,可有了您那做预算处长的同学指引,我们就有把握把厅长的工作做通了。”

    接着龚卫民把自己的计划给何铁夫说了一下。何铁夫说:“看来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事情敲定后,龚卫民正要走开,何铁夫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他道:“卫民,政fǔ办于小丽的丈夫是不是在你们局里工作?”龚卫民说:“是呀,在监督股当股长。”何铁夫说:“于小丽找过你没有?”龚卫民笑道:“找过,怎么没找过?我知道她迟早还会来找您何县长的。”何铁夫说:“那你怎么答复她?”龚卫民说:“她的意思,想让我把预算股长的位置腾出来给她丈夫,您想她丈夫一不会写,二不会算,放监督股闲着,无碍大局,nòng到预算股来,不是要坏我的大事吗?”

    听龚卫民这么一说,何铁夫反而不好说什么了,说:“也没什么,我随便问问而已。”

    转眼就到了深秋时节。何铁夫和龚卫民连续上省城跑了几趟,通过何铁夫那位在预算处做处长的同学童学军,跟财政厅蔡厅长取得了联系。在他们的一再恳求下,蔡厅长终于答应10月下旬到通化县来视察工作。

    回到县里,何铁夫先向罗书记和钟大鸣作了汇报,然后跟龚卫民上了离县城十公里远的紫竹公园。紫竹公园不但山清水秀,还有一处宜人的温泉,是一个绝好的休闲去处。何铁夫jiāo代公园经理,立即在公园宾馆里选一个位置好又僻静的单人套间,按广东的最新格局进行装修,会客厅和大卧室里的设施nòng最高档的,还要把山上的温泉接到卫生间的大浴缸里。至于装修经费,公园不用cào心,财政随即会拨过来。

    该安排的安排了,该布置的布置了,何铁夫的心才闲下来。又想起利济mén上的棋摊,已经好久没到那里去过瘾了,这天傍晚,何铁夫又独自出了武装部的mén,往资水河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利济mén,不想跟一个人遇上了。这人就是那次组织离退休工人给吴凤来家里送huā圈的造纸厂退了休的杨老厂长。杨老厂长其实并不是要找何铁夫,他是没事在街上随便走走,与何铁夫不期而遇的。本来杨老厂长已经把那次何铁夫许的愿忘到了脑后,这一下看到何铁夫,又想了起来。他拉着何铁夫的双手使劲摇着,说:“何县长好久没看到您了,我正要找您哪。”何铁夫只好关切地说:“杨老厂长,您老有何指教?”

    杨老厂长脸上就洇上了一股愤慨,他放开嗓mén嚷道:“吴凤来这狗*养的,又扣了我们几个月的福利,而且他鬼影子都找不到,我们没法子,只好到政fǔ去静坐了。”

    闻言,何铁夫出了一身冷汗,忙说:“杨老厂长,您就帮我多做点工作,要大家不要去政fǔ静坐。我今晚就找吴凤来,你们的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的。”杨老厂长说:“我们都是看您何县长的份儿上,没找政fǔ,要不然早就行动了。”何铁夫抱拳给杨老厂长作揖,口里说:“我代表县委、县政fǔ感谢您老了”

    打发走杨老厂长后,何铁夫骂了一句,***吴凤来,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嘛,难道硬要让人家把huā圈摆到你屋里才甘心?也没了去看棋的情绪,何铁夫便转身抬步往回走。

    回到招待所,刚打开mén,电话就响了。拿起话筒,电话里就喂了一声。何铁夫的心头猛地跳了一下,他还从没在电话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但一听就听出来了,好像他等这个声音已经等了许久了。何铁夫说:“舒青,是你吗?”左舒青说:“是我,我还没说话,你就听出来了?”何铁夫说:“别的nv人给我打一百遍电话,我也许都听不出,可是你不同,你一次电话都没给我打,我都听得出来。”

    左舒青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找你有点儿事。”何铁夫说:“是现在?”左舒青问:“现在你有空吗?”何铁夫说:“有空。你到我这儿来,还是我去你那里?”左舒青又沉yín了片刻,才说:“到你那里去不好,你一个人住在招待所里,还是别往你那里跑。”

    何铁夫想,她总是这样处处为人着想。就说:“你还和以前一个样。”左舒青说:“到我这里来一下吧,家里只有我和孩子。”

    何铁夫就去了一中。

    左舒青住在教室旁边的耳房里。何铁夫推开虚掩的房mén,见左舒青正在灯下批改学生的作业。见何铁夫来了,左舒青就放下手头的事,给他搬凳子、倒茶水。

    这当儿,何铁夫把房子打量了一下。这是连在一起的两间屋子,里间做卧室,外间做客厅,还在墙外拼了一个小厨房。在全县的学校中,一中待遇是最好的,而左舒青这样的一级教师还住在这样的地方。好在左舒青收拾得很干净,给人的感觉tǐng舒适的。何铁夫说:“你要上课,还要带孩子,家里还nòng得这么整洁,真不容易。”左舒青说:“也没什么,习惯了。”何铁夫说:“孩子呢?”左舒青说:“在里面睡了。”何铁夫又问:“孩子的父亲不在家里?”左舒青说:“我们早就分手了。”

    何铁夫有些吃惊,说:“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呢?”左舒青笑笑,说:“我跟你又没见过几次面,哪有机会向你汇报?”何铁夫说:“是呀,如今我忙你忙大家忙,却不知到底在忙些什么,连许多必要的jiāo往都顾不上了。”左舒青说:“你忙是忙仕途,做了县长做市长,前程远大,我们这些穷教书的,再忙也忙不出个出息来。”何铁夫说:“你别挖苦我了,还什么市长,这么个小小的副县长就够我受的了,真是误入歧途啊。”

    “误入歧途还不至于吧?”左舒青说,“不过如今企业倒闭,工人下岗,税收征不上,吃皇粮的人则越来越多,你这父母官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条条蛇咬人啊。”

    左舒青这两句话本来也平常,可何铁夫听来却入耳得很,心想,这舒青还像当年那样理解人,不免对她心存感jī。又聊了些别的,何铁夫问左舒青:“那个时候你的诗写得多漂亮,现在还写吗?”问过,自觉问得滑稽,如今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写诗?何铁夫便自哂了。

    左舒青也笑了,说:“你还记得那个年代,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说完,脸上竟有些愀然。

    何铁夫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觉得不早了,就说:“只顾跟你闲聊,都忘了问你什么事。”左舒青说:“也没什么,主要是想跟你见见面。”她打开chōu屉,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何铁夫,说:“这是校长放在我这里的。不知他从哪里知道我是你的同学,硬要我递这个报告。他放我这里两个月了,追问了几次。我总犹豫着,不知要不要找你,直到今天晚上才终于鼓足勇气,给你打了个电话。”

    何铁夫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个要钱的报告。便说:“如今财政连工资都难保证,给单位追加经费的可能xìng不是太大。”左舒青赶忙说:“我也知道财政确实困难,解决不了也没什么,我事先就在校长面前说了的,只是试一试,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何铁夫说:“当然,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尽力而为的。”

    何铁夫要走时,左舒青也关上房mén,执意要送他一段。学子们已熄灯就寝,校园里一片宁静。时至暮秋,天上的月亮很明朗,给树荫浓密的校园小路播下斑驳的光影。两人忽然不吱声了,陷入沉默。似乎已回到十多年前那所中学的校园,也是这样的月夜,也是这样的校园小路,何铁夫和左舒青为讨论他们新写的诗,徘徊复徘徊,多么投入,多么痴情。

    一股柔情在何铁夫心头升起,他偏了偏脑袋,望望左舒青,发现她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她在想着什么,何铁夫不用问也知道。他真想伸出双臂,将左舒青那有些单薄的肩膀轻轻揽过来,揽进怀抱。

    这么默默无语着,二人来到校园mén口的路灯下。何铁夫站住了,说:“你回去吧,外面的lù水很重。”一直低着头的左舒青这时才抬起来,依然无语地望了何铁夫一眼。何铁夫看见左舒青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这段时间,何铁夫和龚卫民的工作重心,几乎就是紫竹公园那个豪华套间的装修上了。隔不了三五天,二人就要上公园去看一次进度,直到完全按他们事先布置的规格装修得差不多了,二人才放下一颗心来。

    何铁夫每个星期都要给财政厅童处长打两个电话,生怕蔡厅长改变主意,不到通化县来了。

    10月底,童处长终于在电话里告诉何铁夫,蔡厅长下个星期一来通化。何铁夫立即叫上龚卫民,去向罗书记和钟副书记汇报。两位书记都表示,一定要按最高规格接待蔡厅长。

    得到两位书记的支持,何铁夫心里就有了谱。他说:“县里的领导级别不够,我看应该向市委、市政fǔ报告一声,来个市领导陪一陪蔡厅长。”两位书记都觉得有道理,就由罗书记亲自给市委胡书记打电话。

    罗书记拨的是胡书记秘书的手机。胡书记秘书一听是通化县罗书记的电话,问候几句,就让胡书记接了电话。听说财政厅蔡厅长要到通化县来,胡书记自然高兴,他说:“你们的工作做得好,做得好,是应该把蔡厅长请来视察视察。伍市长出国不在家,我就做主了,我和管财贸的常务副市长林志鹏同志一起出面接待蔡厅长。”

    胡书记是个细心人,还作了具体布置,星期一上午8点准时在市委mén口集合,由他和林志鹏副市长带队,通化县几大班子领导一起参加,叫上两辆警车,赶到市北面的市界处,隆重迎接蔡厅长一行。

    星期一上午,通化县几大班子领导跟着胡书记和林志鹏副市长,如期赶到市界处恭候起来。何铁夫手机不离手,不到二十分钟就要跟童处长通一次话。通到第三次时,蔡厅长的车子已经到了前方300米处。何铁夫立即站到路中间,把手举过头顶,扬起来。蔡厅长的车携一阵劲风,吱一声停到何铁夫脚边。

    胡书记和林副市长跟蔡厅长在省里开过多次会,彼此熟悉,蔡厅长还没下车,两人就迎上去,将他请出来,握着手,连说:“蔡厅长您一路上辛苦了,辛苦了。”蔡厅长也说:“你们辛苦了辛苦了。”见来了这么多的人和车,蔡厅长又说:“你们这是太客气了,不必不必。”口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显得非常灿烂。

    接驾的人太多,胡书记只给蔡厅长介绍了几个主要角sè,如通化县罗书记、钟大鸣、何铁夫之流。跟何铁夫握手时,蔡厅长说:“小童跟我多次提到过你,说你非常能干。税务总局税务发票印制权,全国好多地方费九牛二虎之力跑北京争取,都没争取到,却被你一个电话nòng到了通化。”一番话令何铁夫心里很暖和,胡书记他们也连连点头称是。

    寒暄几句,胡书记就把蔡厅长请上了车。童处长见胡书记这么客气,就让他坐到蔡厅长的车上,自己钻进何铁夫的车子。随即,一前一后的警车鸣响警笛,十多辆高级小车一溜儿开动了,显得好不威风。

    在车上,童处长对何铁夫说:“姓何的,你确实会办事,厅长要到你们县里去,连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替你出了面。”何铁夫说:“这哪里是我会办事,是蔡厅长和你有面子。”童处长说:“这也有些道理,但主意肯定是你何铁夫出的,要不我这个童字就倒着写。”

    何铁夫笑笑,不置可否。

    因为是同学,两人说起话来便有些随便。何铁夫说:“如今地方上的财政越来越吃紧,你们这些财神菩萨自然越来越显得神气,到了哪里,谁敢不小心shì候?”童处长说:“这有什么神气的?”何铁夫说:“就拿我们通化来说吧,如果财政形势好,该发的工资发得出,该办的事情办得了,我还犯得着兴师动众,跑到这里来恭候你们吗?”

六百九十二.

    六百九十二.

    童处长笑起来,在何铁夫肩上捶了一下,说:“看来在社会上hún了这么多年,你的xìng情跟在大学时并没有太多变化。”

    胡书记原来的意思,是要把蔡厅长留在市里吃了中饭再走的,蔡厅长听童处长说到通化只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了,便决定还是直接往通化去。胡书记见蔡厅长主意已定,只得听他的,跟着马不停蹄地奔往通化。

    到通化后已是午后1点。中饭后来不及休息,蔡厅长就让胡书记和林副市长陪着,看了几家企业。吃晚饭时,何铁夫跟童处长商量,胡书记他们在这里陪着也没必要,而且还会影响蔡厅长休息,劝他们回市里算了。童处长过去跟蔡厅长一说,蔡厅长也觉得有道理,就对胡书记说:“你们都是大忙人,这么守着我,我真过意不去,今晚你们就回市里去,不要陪我了。”

    胡书记的事情也确实多,只客气了两句,就把罗书记和何铁夫他们喊过来,当着蔡厅长的面说:“我们今晚就回去了,我把蔡厅长jiāo给你们,哪里怠慢了,我拿你们是问。”蔡厅长说:“别说得这么厉害,我又不是小孩子,只要有饭吃就行了。”胡书记几个便满怀歉意地跟蔡厅长握过手,道过再见,当晚回了市里。

    胡书记他们走后,蔡厅长又对罗书记和钟大鸣说:“你们两位和县里几大班子的领导也各自回家吧,大家跟着跑了一整天,回去得太迟,夫人可不干了。”说得大家都笑。罗书记说:“蔡厅长难得到通化来一趟,我们陪陪是应该的,就是回去做‘chuáng头柜”也很值得。”蔡厅长笑着说:“看来通化县的男人是经常当‘chuáng头柜’的,功夫一定很深的啰。不过如果因为我蔡某人而做‘chuáng头柜”那我要不好意思了。这样吧,你们还是回去,给我留下小何和小龚,待会儿我们上街散散步,看看小城夜sè。明天你们也不要来陪,这几天我们了解一下县里的财政情况,走的时候大家再见见面就行了。”

    蔡厅长的话实际上也是何铁夫和童处长的意思,他俩早就跟罗书记他们通了气的,所以罗书记他们向何铁夫叮嘱了几句,也就离开了宾馆。这伙人一走,蔡厅长这里就清静多了,何铁夫提议到资水桥上去看夜景,几个人出了mén。

    来到桥上,正是夜sè正浓之时。凭栏远眺,两岸灯火如昼,河里流水哗然,bō光闪烁。蔡厅长抹抹头上被微风吹散的稀疏的头发,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感慨地说:“还是这些边地山城好啊,长居于此,寿命都要长几年。”何铁夫说:“山城污染也严重起来,今非昔比了。比如下游的造纸厂,河里排放的废水、空中排放的废气,已经为害不浅。”

    说时,何铁夫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灯火辉煌的造纸厂。蔡厅长说:“是不是承印税务发票纸的那家造纸厂?”何铁夫说:“正是,它是我县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所以当初上头要撤掉这个厂子,我们才想方设法力保。不然,我县干部职工莫说luǒ体工资,就是基本生活费,恐怕也到不了手了。”

    何铁夫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远了,赶忙刹住,换了话题说:“蔡厅长您看我,现在是八小时之外,我们是来陪领导看夜景的,尽扯这些干吗呢?这大概也是职业病吧。”蔡厅长说:“我下来就是听情况的嘛。”何铁夫说:“也不能老是工作,工作和休息要有机结合。明天再带你们到一个山好水好,没有任何污染的地方去,保证比这里强百倍。”蔡厅长说:“我们可不是下来游山玩水的。”何铁夫说:“仁者爱山,智者爱水,我知道蔡厅长可是仁智之士啊。”

    这话让蔡厅长听着舒服,指指何铁夫,笑道:“你这何铁夫,好会说话。”

    在桥上转了一圈,几个人进了桥头一家名曰“情未了”的娱乐中心。蔡厅长开始不肯进去,在腰上捶了捶说:“坐了一天车,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是回去休息吧。”何铁夫说:“那里面就是缓解疲劳的地方,我们想去里面轻松轻松,您不去,我们怎么有理由去?”蔡厅长才勉为其难地说:“你这么说,我只好陪陪你们了。”跟着走了进去。

    几个人先要了一个大包厢。坐下来喝了几口茶水,何铁夫请蔡厅长去蒸桑拿。蔡厅长说:“桑拿房里缺氧,我受不了。”一旁的龚卫民说:“里面还有盲人按摩。”童处长也帮腔道:“蔡厅长有腰肌劳损,按一按,说不定还见效。”蔡厅长就骂童处长:“好呀,你出卖我,看回厅里我给你颜s后起身跟着何铁夫走。蔡厅长也确实有腰肌劳损,这是何铁夫事先在童处长那里了解到的实情,不然他就没把握请得动蔡厅长了。

    桑拿室里没有外人,好像是专为蔡厅长准备的。服务人员见客人来了,立即给桑拿房开了蒸气,何铁夫和蔡厅长就脱光衣服,只在下身围了条máo巾,钻进桑拿房。蒸了不到五分钟,两人就出来了,泡进热气腾腾的浴池里。泡够了,何铁夫就叫过服务员,吩咐他快去请按摩师。服务员说声“好”,几步迈出了桑拿室。

    按摩师很快就移着细步进来了,果然是位盲人。服务员又跑过来,把蔡厅长从浴池里扶出去,用干máo巾给他揩干身上的水。服务员人高马大,力气也足得很,到得按摩台前,伸手在蔡厅长那发福的腰身上只一托,就把他托到了按摩台上。随后,盲师那骨骼清奇的大手就伸了过来,缓缓地在蔡厅长的身上运作起来。盲师mō着了蔡厅长的后颈,说:“客人后颈高隆,一定是大富大贵之人。”蔡厅长笑笑,不吱声。盲师mō着了蔡厅长的肩膀,说:“客人肩宽背厚,这样的主儿,逢luàn世拥兵百万,如今是太平盛世,也一定拥金过亿啊。”

    蔡厅长这下心里乐了,不觉偏了头瞥盲师一眼。盲师说:“你别看我,我说的话难道还有假不成?”蔡厅长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看他?看来不是等闲之辈。蔡厅长就把话岔开了,说:“你这里很清静的,平时客人也不多吧?”盲师说:“平时这里热闹得很呢,今天据说是要来大领导,保安在mén外挡着,这里才这么自在的。”

    蔡厅长这时呻yín起来,唤道:“对了对了,就在这里,重点儿再重点儿。”

    离开桑拿室后,蔡厅长跟何铁夫夸奖道:“不错不错,这盲师不错,我在省人民医院做定期保健按摩,那名医还没这盲师按得到位。想不到在通化这样的边地,还有这等高人。”何铁夫笑道:“蔡厅长才是高人呢,拥金过亿。”蔡厅长指着何铁夫笑道:“小何你这东西,肯定是你跟盲师透l铁夫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盲师还真懂骨相,一mō就准。”

    两人说笑着回到包厢里,这时童处长他们正在破着嗓子吼叫。何铁夫一瞧,里面多了个nv人,竟然是政fǔ办的于小丽。何铁夫问:“小于你怎么也来了?”于小丽说:“我到这里来看一个朋友,听包厢里唱歌的声音像是龚局长,推mén进来一瞧,果然是他。”

    说到这里,于小丽望一眼龚卫民,继续说:“龚局长要我陪省里领导唱两曲,我就不走了。”何铁夫说:“好好,你是我们政fǔ系统唱歌最bāng的,多唱几首吧。”顺便把她介绍给蔡厅长。于小丽很主动,伸手跟蔡厅长握了握,就点了一首歌,要和蔡厅长一起唱。蔡厅长推托不了,就接过话筒,跟于小丽唱起来。二人唱的是流行一时的《心太软》: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

    唱罢,于小丽瞟着蔡厅长说:“蔡厅长典型的男中音,比任贤齐富有男人味,好像是哪所音乐学院毕业的。”蔡厅长说:“我是luàn吼的。”于小丽说:“情未了的舞曲也是非常bāng的,蔡厅长这样的艺术型人才,舞技肯定是一流的,我请蔡厅长到厅里跳一曲吧。”龚卫民说:“蔡厅长您不知道小于的舞,我们通化找不到第二个,保证您跳了一曲,又想第二曲。”

    经不住鼓动,蔡厅长只得跟于小丽去了外面的舞厅。

    直到12点多,几个人才尽兴离开情未了。路上,于小丽向何铁夫请假,说她几年没休公休假了。何铁夫说:“这段时间事情也不多,你就休几天吧。”于小丽道声“谢谢”,又跟蔡厅长他们说了再见,跳上一部出租摩托先走了。望着于小丽坐的摩托箭一般远去,何铁夫心想,于小丽今晚跑到情未了来就是为了向我请公休假的?

    这时只听蔡厅长说道:“这个小于不错,舞跳得好极了,我本来是不会跳舞的,经她一带,也跟得上舞步了,我好像还从没碰到过这样的好老师。”龚卫民说:“明天我们再到这里来,我负责去请她。”蔡厅长说:“不用不用,我又不是专程来通化跳舞的。”

    第二天一早,何铁夫正准备上车往宾馆去。政fǔ办陆主任匆匆跑到武装部来,堵住他,上气不接下气道:“何县长不好了,不好了”

    大清早的就有人说不好了,何铁夫心里老不高兴,没好气道:“何县长怎么不好了?何县长还站在这里没死。”陆主任说:“何县长您没死,可曾副县长这时不一定还活着。”何铁夫一听,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只得刹住步子,耐心听陆主任说明原委。

    原来昨天下午曾副县长在离城十里的城南乡检查屠宰税收缴情况,了解到乡旁边的落叶村农民不肯缴纳屠宰税,就带上乡里的书记和乡长一帮人,到村里去动员jiāo税。结果跟村民们发生冲突,村民们扣下他们的小车,将曾副县长挟持到村里一个秘密地点藏起来,扬言政fǔ不减免屠宰税,他们就不jiāo车放人。县公安局长闻讯,亲自带上一卡车的干警,开到村里,和村民们对峙了一个晚上,曾副县长还没出来。

    何铁夫一听,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他给龚卫民打了个电话,要龚卫民先去宾馆跟蔡厅长他们打招呼,他有急事要去处理,恐怕要中午才回得去。然后上车出了城。

    赶到落叶村时,荷枪实弹的干警们还堵在村口,村里的墙头屋尾都站满村民,一个个拿着打鸟枪、木bāng。何铁夫走到干警们前面,吼道:“把枪给我放下站在你们前面的是什么人,你们难道不清楚吗?”干警有的开始收枪,有的还在犹豫。何铁夫不耐烦了,又骂道:“有种的继续把枪举着,看我回去端不端你们的饭碗”这样大家的武器才都放下了。

    接着何铁夫转身,一边往村里走,一边高喊道:“乡亲们,你们抓错了人,该抓的不是曾副县长,而是我何铁夫,县政fǔ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县长何铁夫。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我对不起大家,我现在就把自己jiāo给你们。”

    在场的人,包括公安局长和干警们,谁也没见过这阵势,顿时都傻了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今的老百姓跟政fǔ的关系那么紧张,曾副县长已经落入他们手中,现在何县长又自投罗网,这如何是好?那边的村民也méng了,这个何县长也怪,先是让警察把枪放下,接着又自己送上前来,难道他就不怕死吗?

    这时何铁夫又破开嗓子,喊起来:“农民兄弟们,这都是政fǔ失职,我向你们赔礼道歉来了。我清楚,现在猪ròu价格连续下降,我们还要来收你们的屠宰税,而该补给你们的粮食差价款,又迟迟到不了你们手里,如果换了我何铁夫,也会像你们这么做的。告诉你们吧,政fǔ已经把粮食差价款拨了出来,之所以没及时到达你们手上,是因为中间有人做了手脚,我们已经掌握情况,正在查处做手脚的人,如果过几天不把这家伙揪出来,并把差价款补给大家,我何铁夫誓不为人”

    何铁夫一席话,让村民们的心有些动了。他们觉得何铁夫的话还诚恳,手上的打鸟枪和木bāng不由自主地慢慢放了下来。何铁夫又说:“村长在吗?我想跟他说几句话。”有几个村民就说:“这不关村长的事,是我们自发干的。”何铁夫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跟他商量一下,我现在有两样东西,一是我本人,另外是我后面那辆小车,今天你们是要我留下,还是把车子留下,由你们选择,先把曾副县长换出来,回头抓了这次隐瞒拖欠粮食差价款的罪犯,再来取今天留下的,好不好?”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这时站了出来,说:“我们村长到广东打工去了,村上的事情基本上由我说了算。我们是久闻你何县长大名的,据说你还是一个好官,今天我们相信你一回,把曾副县长放了,如果你不能兑现你说的,到时再找你的麻烦也不迟。”说着,他向后挥挥手,有人就把曾副县长送了出来。

    临走时,何铁夫果真把自己的小车留在了落叶村,他向村民许诺说,两个星期后再来取车,然后搭公安局长的车赶回县城。

    从出城到回城,前后才一个多小时,所以何铁夫赶到宾馆时,童处长他们才起chuáng。童处长说:“昨晚睡得迟,早上起不来。”他把何铁夫拉到一边,轻声说:“厅长很满意昨晚的安排,你们离开宾馆后,在我面前一个劲儿地夸你呢。”何铁夫说:“还不是全靠你从中协调。”童处长说:“哪里哪里,是老同学你能干啊。”

    吃过早餐,蔡厅长提出去财政局看看,一行人离开宾馆。见何铁夫自己没车,要去坐龚卫民的车,童处长就把何铁夫拉到他和蔡厅长的车上,问道:“今天你的车哪去了?”何铁夫说:“通化财政穷,搭你们的车可以省点儿油费。”蔡厅长说:“真的?我可还没见过你这样会打算盘的县长。”童处长说:“他的车八成是卖了钱,给干部职工发工资了。”

    到了财政局,蔡厅长楼上楼下地转了几处,又到会议室听龚卫民汇报了一阵工作,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中饭后,几个人直接上了紫竹公园。

    进得公园,满目都是青山绿水,蔡厅长赶忙叫司机把车停下,从车里钻出来。其他人也下车,陪蔡厅长步行。蔡厅长赞叹道:“多好的山水啊”随即口中念道,“常恨chūn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何铁夫说:“我说了,蔡厅长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山水的,没猜错吧。”又指着路旁的溪水道,“这就是山上流下来的温泉,蔡厅长在这里泡几天,保证你流连忘返,不想回去做厅长了,到时童处长回去搞‘宫廷政变’。”蔡厅长说:“厅长算个什么?如果我那个厅长可换取你这紫竹公园,我一定换。”

    十多分钟后,几个人就来到温泉边上的公园宾馆。走进装修一新的豪华套间,蔡厅长就诧异了。高贵的红sè地毯,发亮的红木沙发,典雅的席梦思大chuáng,华丽的吊顶,还有进口大彩电和大冰箱等家具,应有尽有,无一阙如。还有与卧室差不多大的卫生间,里面的桑拿房、按摩台、大浴缸也齐全得很,让蔡厅长叹为观止。何铁夫这时就站在蔡厅长旁边,他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浴缸的四周立即“吱吱吱”喷出水来,那水冒着腾腾热气,很快弥漫了整个卫生间。蔡厅长走上前,伸手在水里一试,水是热的。何铁夫说:“这水可不是烧出来的热水,公园里没有锅炉可烧。”蔡厅长说:“这就是温泉?”何铁夫说:“当然是温泉,矿物质丰富得很哩。”蔡厅长叹道:“就是省城的星级宾馆也没这么气派的。”

    蔡厅长很快就在这里安顿下来。何铁夫几个陪蔡厅长在套间外的会客室里打了一会儿扑克,接着到餐厅吃晚饭。晚饭过后也不安排别的活动,让蔡厅长泡温泉。蔡厅长泡够了,开mén正要进卧室,何铁夫把他挡住,说:“蔡厅长您到按摩台上趴着,按摩师来了。”蔡厅长回头一瞧,昨晚那位给他按摩过的盲师仿佛从天而降,mō索着走了过来。

    头两天,蔡厅长一直是在大套间里泡温泉,泡过后,盲师给他按摩,按摩过后,几个人陪着他打打扑克。有时他们也到山上走走,呼吸些新鲜空气。到第三天傍晚,龚卫民提出:“外面的lù天大温泉池子每天这个时候换水,大家可陪蔡厅长去那里一起泡。”蔡厅长点头说:“我也不能老一个人在套间里享受,这样要脱离群众了。”

    大家走出宾馆,一起进了刚换过水的lù天池子。这里的最大好处是水面宽,水深的地方高过人头,可以像在河里一样,来几个狗刨式或剪刀式。蔡厅长自小在长江边长大,水xìng不错,当即来了个仰泳。白胖的身子并不中看,速度和姿势却还可以,博得众人的一片掌声。

    泡了一会儿,池边下来两个穿着泳装的nv人,其中的一个竟然是于小丽。何铁夫有些纳闷,怎么这于小丽又出现了?当于小丽过来打招呼时,何铁夫还是很客气地跟她说:“小于是你啊,你怎么到了这里?”于小丽说:“平时领导也不带我出来玩玩,我只好趁休假自己出来走走。”又跟龚卫民点了点头,于小丽便往蔡厅长和童处长那边游去。

    童处长早就看到了于小丽,对蔡厅长说:“厅长您看是谁?”蔡厅长的眼睛就亮了,对于小丽说:“小于你不是仙nv下凡吧?”于小丽说:“厅长、处长,你们好”蔡厅长的目光在于小丽身上定住挪不走了,说:“小于你真是好身材啊”于小丽那修长的双tuǐ就在水里优美地摆了摆,甜甜地说:“我知道厅长这是挖苦我。”

    从此每天傍晚换完水后,几个人就会出现在lù天大池里,自然也包括于小丽在内。后来,何铁夫和童处长他们借故泡温泉累人,就把蔡厅长jiāo给于小丽,由她单独陪蔡厅长上大池里泡温泉,他们几个继续留在宾馆里聊天或看电视。那位盲师当然也没走,仍然一天三次给蔡厅长按摩。

    其他时间不再打牌,而是改成了打麻将,这是于小丽的主意,她说什么年代了,还打扑克,打麻将才有味道呢。蔡厅长就听了于小丽的。基本上是蔡厅长、于小丽、童处长和何铁夫打,龚卫民偶尔替一替何铁夫。不打大的,五一二,一炮5元。蔡厅长和于小丽赢得多,童处长和何铁夫总输。何铁夫说:“我和童处长智商低,不是打麻将的料。”于小丽说:“智商低的人情商高。”蔡厅长忙附和说:“是是是,童处长一出mén,他夫人就老不放心。”

    又泡温泉,又搞按摩,又打麻将,一个星期不觉就过去了。蔡厅长的腰肌劳损似乎好多了,疼痛感明显减弱。这天麻将正酣,蔡厅长忽然说:“时间过得真快啊,真是dòng中才数日,世上已百年,我们也该下山了。”何铁夫说:“人生百年,难忘温泉,我们就别走了。”

    说着话,手上一颗麻将牌掉到了地上。何铁夫低着头去地毯上拾牌,无意间瞥见蔡厅长那只胖手正在于小丽白嫩的大tuǐ上摩挲着。

    何铁夫赶忙把头抬起来,心想,明年通化县的luǒ体工资有着落了。

    送走蔡厅长他们后,何铁夫就在常委会上提出来,立即逮捕粮食局局长,因为是他拖着财政拨过去的粮食差价款没发放给农民,才闹出落叶村事件,而且他本人也从中捞了好处,这都是证据确凿的事实。

    开始既管着党群又管着政法的钟大鸣不同意,他说:“要抓就连落叶村的人也一起抓。”何铁夫说:“法不责众,何况理在村民手里,不抓粮食局局长,我们就不好jiāo差,还要出事的,到时被绑架的就不只是曾副县长了,恐怕我何铁夫和你钟书记也在劫难逃。反正我的车已经jiāo了出去,现在把我也jiāo出去吧。”这样罗书记才表了态,抓了粮食局局长。何铁夫又到粮食局坐了两天,守着会计把粮食差价款一笔笔拨到乡里,要乡里赶快造册,发到村民手中。

    然后何铁夫亲自去了落叶村。那笔粮食差价款陆续到了村民手上,村民们也听说何铁夫已经把粮食局局长抓了起来,所以对他非常客气,都说上次抓人不对,何县长怎么处置他们都没意见,并表示屠宰税保证一分不少地jiāo给政fǔ。何铁夫很感jī这些通情达理的村民们,说了许多道歉的话。村民自然也理解何铁夫,他的小车开出村子时,大家还恋恋不舍地送出村外好远。

    落叶村的事情能有这个结局,何铁夫还是满意的,所以在回县城的路上,何铁夫心情有几分舒畅。他和司机小衣开玩笑说:“小衣啊,我是怕你下岗,才跑这一趟的呀。”小衣也笑着说:“我下岗算什么,如果何县长您亲自下岗了,那就麻烦了。”

    说笑着,车子不知不觉就进了城。可正要进县委大院的时候,何铁夫的手机响了,是政fǔ办陆主任打来的。一听陆主任的声音,何铁夫背上就发麻,因为陆主任的电话总是凶多吉少。果然不出所料,陆主任电话里的第一句话就是:“何县长,又出事了,你现在在哪里?”何铁夫没好气地说:“你别管我在哪里,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陆主任说:“龚卫民龚局长被人砸烂了脑壳,正躺在人民医院里,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何铁夫闻言吃惊不小,问陆主任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主任支支吾吾的,好一阵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何铁夫就没了耐心,挂了电话,让小衣把车开到医院去。

    好在龚卫民的伤并不重,额头上虽然脱了一层皮,却并没伤到里面。龚卫民告诉何铁夫,是外贸公司的职工砸的。外贸公司原来叫做外贸局,属行政部mén,由财政发放工资,前几年转体出去,成为公司体制,财政便不再负责工资。由于经营不善,连连亏损,职工半年多没领到工资了,就跑到财政局来,说是财政局把他们分出去的,要求恢复过去的体制,仍然由财政发工资。龚卫民解释说,他们转体是省委、省政fǔ下的文件,与财政何干?也许是说话的口气粗了点儿,对方也起了高腔,húnluàn之中,不知谁在龚卫民头上来了一下。

    龚卫民笑笑说:“**就是要流血,一流血对方就退了下去。”一旁的段股长却仍是一脸的愤怒,对何铁夫说:“何县长您要做主,把这事摆平,他们连龚局长都敢打,其他的财政干部今后还敢出mén?”龚卫民朝段股长摇摇手说:“这没什么,比起人家半年多没领工资,吃饭都没保障,我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何况当时也没看清是谁动的手,不好追究。”

    见龚卫民并无大碍,何铁夫也就放了心,安慰他几句,准备离去。龚卫民又告诉何铁夫,财政厅的文件下来了,给通化县每年追加了500万元定额补贴。何铁夫高兴地说:“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加上原来的500万元,通化县每年可享受上级财政整整1000万元的定额补贴,基本上占了通化这个贫困小县可用财力的四分之一。”龚卫民一脸灿烂,说:“没有何县长出面,将财政厅领导请到通化来,哪有这么好的效果?”

    一高兴,何铁夫就想起一个人来,对龚卫民说:“这件事这么圆满,除了县委、县政fǔ的大力支持和财政部mén的jīng心组织安排外,也还有于小丽的一份功劳啊。卫民你说,于小丽丈夫的事,你是怎么考虑的?”龚卫民说:“我打算申报小段当副局长,把预算股长的位置让出来,给于小丽的丈夫,不知何县长您意下如何?”何铁夫说:“你不是说于小丽的丈夫不会写,也不会算吗?”龚卫民说:“可以学嘛,他人又年轻,什么学不来?”

    恰好上面派给通化县的县领导两个免费去昆明和北海疗养的指标,常委会上定人时,罗书记认为何铁夫和龚卫民是通化县的有功之臣,提议由他俩去。钟大鸣几个觉得有道理,表示赞同,最后就定了他俩。何铁夫和龚卫民觉得这一段时间安排蔡厅长这个行动,日夜不停地cào劳,神经高度紧张,放松一下也好。结果龚卫民去了北海,何铁夫上了昆明。

    在昆明一个山庄里待了几天,何铁夫想起县里的一些事情,便有些待不下去了。正准备提前回县,忽然在山庄里意外碰上造纸厂的吴凤来和他厂里的销售科游科长。他乡遇故人,何铁夫就有种亲切的感觉,尽管他对吴凤来一直有点儿想法。

    何铁夫问吴凤来:“怎么上昆明来了?”吴凤来说:“全国造纸行业订货会在昆明召开,我们是特意赶来的。何县长您怎么也来了?”何铁夫说:“我疗养来了。”吴凤来摇摇头,说:“疗养?您会来疗养?我才不信呢。”何铁夫说:“只可你当大厂长的天南海北地到处走,我却不可以来疗养疗养?”吴凤来说:“疗养多久?”何铁夫说:“已经来了四天了,明后天就走。”吴凤来说:“干什么走啊?我们的订货会已开了一天,明天还有一天,后天我陪你去西双版纳看看吧?”

    何铁夫想,平时一年四季忙忙碌碌的,也没个空闲,如今出来了,那么急着回去干什么呢?何况这也是跟吴凤来jiāo流感情的好机会,自己既然在通化干,就要跟吴凤来这样的角sè搞好关系,这对工作也是有帮助的。何铁夫就说:“好吧,你吴厂长盛意,我要推辞,显得我不地道,我就留下来陪陪你吧。”

    第三天三人飞了大理,开支当然全由吴凤来出,县长跟厂长出mén,还没有要县长自己掏钱的先例。从大理飞回昆明后,何铁夫去宾馆拿了行李,又跟吴凤来他们飞到重庆。从重庆上船游三峡时,吴凤来见何铁夫手上的提包质量差、式样旧,就说:“您这包也该扔了,到了武汉我给您买一个真皮的。”到了武汉,吴凤来还真买来一个又漂亮又实用的真皮提包,亲手jiāo给何铁夫。并把他原来那个旧包抢过去,搜出里面的手机、证件什么的,一扬手,扔进了长江。

    武汉没啥好玩的,三个人立即登上飞机,两个小时后飞回到了市里。吴凤来借故家里事多,当天和游科长回了通化县,何铁夫想起好久没跟老婆孩子见面了,回了家。

    晚上,何铁夫在客厅里跟nv儿争抢电视频道,董小棠在房子里给他清理东西。忽然董小棠在里面叫道:“铁夫你进来一下。”何铁夫进到房里,董小棠手上拿着吴凤来送给他的那个真皮小提包,里面的东西已被抖出来,抖得满地都是。何铁夫不知董小棠要干什么,问:“你没在包里发现nv人的照片或香水什么的吧?”

    董小棠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递给何铁夫一个存折,说:“这是什么?我刚才在包里发现的,平时怎么从没听你说有这么多存款。”何铁夫接过存折一瞧,竟然有10万元存款。存折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存款地址就是本市的银行。

    何铁夫立即明白过来,原来吴凤来跑到昆明去,并不仅仅是开订货会,同时也是奔他何铁夫去的。

    一个小小贫困县,一下子省里增加了500万,造纸厂又超收200万,两项加起来整整700万元,这年的财政账也就好算多了。以往一到年底,各部mén各单位上政fǔ和财政局要欠拨工资的、要欠拨业务费的、要欠拨基建款的、要好不容易到上面伸手要来而县财政无法拨出的戴帽资金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就像农贸市场赶集一样,何铁夫和龚卫民根本不敢待在县政fǔ和财政局,东躲西藏,打一枪换一个位置,跟电影里的李向阳一样。今年县政fǔ和财政局安静多了,何铁夫和龚卫民也不再到处打游击。袋里有钱心不慌,他们从容得很,事先就将过去欠的账列出一个明细表,分轻重缓急,一项项作了安排,12月中旬就基本拨了出去。还补发了半年的政策规定该发而财政一直发不出的干部职工的生活补贴。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余钱,县委几个常委提议当做奖金发给干部职工,因为大家好几年没领一分年终奖了。何铁夫顶着不发,他说,通化县的干部职工已经习惯不领奖金了,他们都是些好干部、好职工,我相信他们会理解政fǔ和财政的难处的。我们也不能忘了氮féi厂、水泥厂等几家厂子的下岗职工,应该给他们发两个月的基本生活费,也让他们过上一个像样点的元旦。

    大家不好反对,也就依了何铁夫。全县上下就到处传言,何铁夫是个好官、清官,头脑清醒,办事能干,不仅能从上面nòng得到大钱,还处处考虑干部职工和普通百姓的困难,这样的能人,不应该老做常务副县长,早应该做县长、县委书记了。这些话传到何铁夫耳里,他并不往心里去,可其他县领导听了,就不怎么舒服了,撇着嘴说,原来何铁夫是在哗众取宠,好像全县的工作都是他一个人做的,我们都在吃干饭。

    有了点儿钱,全县的党代会也如期在县城隆重召开。会上选举产生了新一届县委常委。罗书记市里另作安排,不在候选人之列,钟大鸣、何铁夫等九人当选。何铁夫得的几乎是满票,要他当县委书记的呼声很高。可分工的结果,钟大鸣做书记,何铁夫为副书记,并明确为代县长,只等3月份的人民代表大会一开,就可选为正式县长。代表们对此多少有些不满,但这是市委的决定,而何铁夫也有一个妥善的安排,也就不好起哄了,党代会圆满结束。

    会议结束的当天晚上,刚上任县委书记的钟大鸣亲自跑到武装部招待所,找何铁夫谈工作。何铁夫正在房里看一份材料,见钟书记驾到,忙起身敬烟、倒茶。他说:“钟书记啊,我正要去拜访您呢,您倒先来了。”

    “何县长我们谁跟谁呀。”钟大鸣说,“如今罗书记要走了,全县的担子就完全落在你我两个人的肩上了。”何铁夫说:“我凡事听钟书记您的安排,积极当好您的副手。”钟大鸣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政fǔ的一把手嘛,县里的工作,最难nòng的还是政fǔ这一块。”何铁夫说:“有钟书记您给我撑腰,我的底气就足了。”钟大鸣说:“何县长是能干的人,以你的能力搞好政fǔ工作,绰绰有余。这也是全县上下都公认了的,这次党代会选举常委,你的得票就最高嘛。”

    何铁夫望一眼钟大鸣,心想,今晚钟大鸣到我这里来,就是来把这句话说给我听的?他说这句话的用意在哪里呢?是想警告我不要以为得票多就自以为了不起,当不当书记不是由得票多少来定的,而要由上头说了算?转而又想,钟大鸣还不是这类浅薄之徒,他一定另有企图。

六百九十三

    六百九十三

    何铁夫的分析没错,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钟大鸣终于说了他真正想要说的。钟大鸣说:“何县长,你的担子越发地重了,政fǔ人手又少,你看是不是要增加个把助手?”钟大鸣说的当然是实情,自何铁夫主持政fǔ工作以来,政fǔ一直空着一个副县长的位置,何铁夫同时做着两个人的事,政fǔ增加一个人手,很有必要。

    何铁夫于是说:“过一个多月不是要开人代会了吗?到时补选一个副县长就行了。”钟大鸣说:“为确保选举顺利,我的意思是现在就给你安排一个县长助理,明确为副县级,到时由副县级干部当副县长,代表们的工作好做些。”

    钟大鸣这不是理由的理由,何铁夫还不好反驳,却不知他要安排什么人。何铁夫只得附和道:“钟书记考虑得真周到。”钟大鸣说:“只要你支持,我想就这么定了。”何铁夫说:“人选呢?”钟大鸣说:“给政fǔ安排人,我想还是由你这个县长来定。”何铁夫不免暗想,钟大鸣肯定早就有了人,只不过做个样子给我看罢了。就说:“人事安排是县委的事,政fǔ听县委的。”钟大鸣说:“你就别推了,提个人选出来吧,你觉得工作最得力、最合手的就提出来。”

    何铁夫自然就想起一个人来,他就是龚卫民。但当初提龚卫民做财政局长时,钟大鸣都极力反对,如今若提他的名做县长助理,人代会再选副县长,钟大鸣卵睾子不要跳脱?何况此时的钟大鸣已不是彼时的钟大鸣,已是通化第一人,是得罪不起的。何铁夫也就懒得开口,随他钟大鸣定谁。钟大鸣又说:“何县长你提吧,我尽量满足政fǔ的要求。”何铁夫说:“还是钟书记你提吧,我心里好像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钟大鸣就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最后他在屋子中间站住了,用手在额头上敲了敲,试探着说:“你看你手下的龚卫民怎么样?”

    这一下,何铁夫就有些犯傻了。他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龚卫民这三个字会从钟大鸣的嘴巴里冒出来。

    下达龚卫民做县长助理的文件,第三个星期就到了何铁夫手里。当然龚卫民财政局长的职还未免,仍由他兼任。照理,一向为何铁夫所赏识的龚卫民得到提拔,而且又是给自己做助理,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何铁夫就是高兴不起来。也许是龚卫民偏偏是钟大鸣提的人选,这是何铁夫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事。

    正因为如此,当龚卫民跑到政fǔ来向何铁夫报到时,他显得有些冷淡,有种爱理不理的味道。一向在何铁夫面前特别随便的龚卫民变得局促起来,在他办公室坐了不到两分钟,就借口还要回财政局处理点儿事,起身出了mén。

    看着龚卫民的身影从窗前晃过,何铁夫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吴凤来突然被检察院所属的反贪局抓了去,听说反贪局已经掌握了吴凤来贪污巨款的确凿证据。

    通化造纸厂是个副县级架子,吴凤来是副县级干部,以往政法机关要办这个级别干部案子的时候,政法委书记先要跟常委通个气。可对吴凤来,他们却来了个先斩后奏。这让何铁夫很气愤,在常委会上发了一通火。

    这天晚上的常委会本来是要研究chūn节后的人民代表大会事宜的,不想何铁夫一进会议室就把提包往桌上一摔,大声吼道:“真是无法无天,起码的规矩都不要了,一个堂堂的县级干部,就这么被抓了进去,常委连半点口风都没闻到。其他的县级干部你们全部进去,我没半点意见,我还少负责几个人的工资,可吴凤来是造纸厂的厂长,吴凤来进去了,谁去缴这1000多万元的税款”

    何铁夫说的是大实话,在座的常委,包括政法委书记和分管政法的县委副书记,都竖起耳朵听着,吱声不得。何铁夫也是特意说给他俩听的。他喝口茶,好不容易才压住自己的火气,放低声音说道:“有人大概以为我跟吴凤来是穿一条kù子的,我们同流合污,一路货sè。可哪个不知道,我为了催吴凤来的款子,跟他斗过多次,我又何尝不想换一个听话的人去代替他?可通化县找得出代替得了他的人吗?chūn节很快就要到了,接着又要召开县人民代表大会,上级财政的定额补贴款要下半年才调得出,其他的税收又正逢淡季,以往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靠造纸厂提前jiāo了税款,给我们发放工资。现在把吴凤来抓了,厂里的纸销不出去,销出去的纸也要不回货款,看你们拿什么发放这两三个月的工资”说到这里,何铁夫还是没法刹住,继续道,“也许有人以为就我关心人代会,因为要代表们给我投票,那么今天就做个决定,人代会不要开了如果说我想当这个鸟县长,我他**的就是你们的孙子”

    这天晚上的常委会基本上就是听何铁夫发脾气,什么事也没研究成,10点刚到就草草收了场。事实上,如今办什么事情都与钱有关,吴凤来被抓,造纸厂瘫痪,政fǔ少了个主要财源,上级财政的补贴款按惯例都得下半年才可能拨下来,财政一时拿不出钱来,就是研究也没用。

    何铁夫心里清楚,脾气他是发了,但钱的事还得他去解决,至少一、二、三月份的工资和人代会的开支要筹措拢来。他决定还是跟龚卫民商量一下,看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没有。何铁夫就打龚卫民的手机,手机没开,打他家里电话,电话老占线。何铁夫想,电话占线,大概龚卫民在家,反正他家离武装部也不远,于是出了武装部,朝龚卫民家里走去。

    龚卫民住在他老婆单位的工商银行宿舍里,用不上五分钟何铁夫就到了。从传达室经过时,何铁夫差点儿与低着头往外匆匆而行的造纸厂销售科游科长撞个满怀。何铁夫说:“是游科长啊,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游科长说:“我到龚……”只说了半句,就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到供销社彭主任家里谈点工作,谈到这个时候。”然后游科长慌慌张张地出了大mén。

    望望隐入黑暗中的游科长的背影,何铁夫心里暗想,这游科长怎么慌慌张张的?莫非他与吴凤来的案子有关?

    龚卫民在家,他惊喜地把何铁夫迎进屋,热情地说:“何县长,您好久没上我家来了呀”何铁夫说:“是呀,你忙我也忙,只顾忙去了。何况你也在政fǔ任了职,天天见面,有事在办公室里就商量了,想来也没借口呀。”龚卫民说:“何县长,我可是您一手栽培起来的,您这么说,我可不好受。”

    何铁夫不免在心里说,是呀,我也感到不怎么好受。过去他俩走到一起,从来就没客气过,也不知从何时起,二人的关系似乎就变了一种味道。

    何铁夫也没去多想,只说:“你的手机不开,电话又老占线。”龚卫民说:“刚才我正在给童处长打电话呢,费了好多口舌,他才答应chūn节前给我们调度20铁夫说:“200万发一个月的工资还差一大截呢。”龚卫民说:“今天我跟小段又去了一趟银行,金库里还有200多万,如果把上年结余的那几十万加在一起,一月份的工资可以保障了。”何铁夫说:“二月份和三月份呢?二月底是chūn节,chūn节一过就进入三月,正是人大会召开的时候。”龚卫民说:“万一没别的法子,只好动用那笔国债转贷资金了。”

    说到这里,龚卫民便不吱声了。何铁夫说:“国债转贷资金谁敢动?这是用于水利建设的专项资金,是总理放下来的,文件规定什么时候都不能挪作他用。”龚卫民说:“那chūn节前我俩去趟财政厅,向蔡厅长伸伸手,请他们chūn节前再给通化调度点儿资金过来。”何铁夫说:“看来也只好走这条路了。省里只要有钱,也许会调一点儿给我们的,反正我们有指标在他们手里。”

    从龚卫民家里出来已经11点多了,还没出传达室,何铁夫就碰上供销社彭主任从小车上下来,正要往里走。何铁夫猛然想起刚才碰到的游科长,他不是说跟彭主任谈工作吗?彭主任这个时候才回来,他谈什么?这时彭主任也看见了何铁夫,立即喊住正在掉头的司机,要司机送何铁夫回武装部。

    “才几步路,我正想散散步呢。”何铁夫说,“彭主任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彭主任说:“到市里开了两天会,这才回来。哎,我去开会之前,可是向您县太爷报告了的,您忘啦?”何铁夫这才记起,前天彭主任确实到政fǔ办当面跟他报告了的。他就捶了捶自己的脑壳,说:“你看我这记xìng,哪去了。”

    县城不是大都市,进入农历十二月,机关里的人早忘了用公历记日子,都掐着指头计算着还有多少天就该过年了。人们见了何铁夫和龚卫民,只有一句话:要过年了,哪天发工资?钟大鸣也对何铁夫说:“大年初十就报名开人代会,那几个luǒ体工资还是想办法发出去吧,大家也好过个像样点儿的年,到时有情绪来开会。”

    是呀,一月份的工资勉强发了出去,可二、三月份也就是过年的工资却还没有着落,何铁夫和龚卫民自然比谁都急。没法子,两人只得在一起商量上财政厅拜年的事宜,巴望财政厅能在年前给点调度资金。何铁夫说:“除了给蔡厅长和童处长拜年,别人还考不考虑?”龚卫民说:“预算处那位具体经手拨款的阮科长,是不能忽略的。”何铁夫点点头,说:“那倒也是。”龚卫民说:“一人送两条大中华和两瓶茅台,怎么样?”

    何铁夫想起上次吴凤来给自己送冻jī的事,就说:“一个人送一盒茶叶吧,就是市面上那种书本一样大小的10元钱一盒的云雾茶。”龚卫民说:“何县长,您这不是开玩笑吧?一盒茶叶也想要回调度资金。”何铁夫说:“谁开玩笑了?”

    龚卫民突然明白过来,笑笑说:“还是何县长这个主意好。”

    要讲发,不离八,何铁夫和龚卫民选的日子是农历腊月十八。这个时候离过年还有十二天,财政厅愿意给钱,年前还可以发到干部职工手里。当然头两天就给童处长打了电话的。童处长在电话里说:“你们不要来,农历十二月还没到的时候,财政厅宿舍区就装了两台监控摄像机,传达室也配了保安,外来人员都得接受检查。”何铁夫说:“没关系,我又不去给你送礼。”

    因为是同学关系,童处长不好推辞,说道:“你们一定要来,不要自己进来,我去外面接你们。”何铁夫说:“一切照你的指示办。”

    听童处长把今年财政厅说得这么森严,何铁夫干脆连司机也不带了,自己亲自开车,中午就到了省城。两人也不急着找人,白天找人不方便,于是去一个日场歌厅听了一下午歌。听完歌出来,已是黄昏,只见地上白皑皑铺了一层不厚的雪。龚卫民说:“这才像一个过年的样子。”何铁夫说:“是呀,就要过年了。”

    说着,何铁夫不觉鼻头就有些酸酸的,心想,如果不是做这个鸟官,这个时候也该和老婆孩子一起购年货,考虑如何过年了。能够理解的,说是为全县干部职工那几个luǒ体工资奔bō,不理解的,还说是我何铁夫想巴结人大代表呢。这么想着,何铁夫捏着鼻子往地上一擤,竟然擤出一把血丝来,沾在雪地里,格外醒目。龚卫民见了说:“何县长,您这是怎么啦?”何铁夫说:“没什么,可能有点心火。”然后上车,起动车子,朝财政厅开去。

    快到财政厅了,何铁夫把车子开进一个偏僻的巷口,然后下车,一边向财政厅靠拢,一边从提包里取出手机给童处长打电话。距离财政厅还有100米远的地方,就见童处长从传达室里走了出来。两人加快步伐迎了过去。童处长说:“要你们莫来硬要来,这样的天气不是受罪吗?摄像机就装在大楼顶上,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监控范围。”

    经过传达室的时候,保安自然又是一阵盘问,好在他们仅仅提了一个手提包,又是童处长领着,才顺利过了关。到童处长家里坐定后,见没有外人,何铁夫就从包里取出一包云雾茶,递给童处长,开mén见山说:“这次来只看望你和蔡厅长,还有那个具体负责拨款的阮科长,你和蔡厅长的茶叶是一样的,阮科长的打五折,你觉得行吧?”童处长说:“你们这样,是要让我们犯错误不是?”何铁夫说:“我们老同学,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龚卫民在一旁说:“您看我们司机都不带,何县长亲自驾的车。”童处长说:“我已跟蔡厅长说好,争取给你们调剂点儿资金出来,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下个星期就可到达通化。”龚卫民问:“还要我们来一趟吗?”

    童处长想了想,说:“本来你是不用来了,但年底到了,我的应酬也多,nòng不好会忘了你们的事,你来一下也好,还可以守着处里把钱拨走。”

    从童处长那里出来后,两人先去了管拨款的阮科长的家里,然后再上蔡厅长家。蔡厅长夫人很热情,赶忙给两人倒了热茶。蔡厅长说:“离开通化后,还没见过你们,都好吧?”两人忙点头说:“好好好,托厅长的福嘛。”蔡厅长说:“是到省城来购年货的?”何铁夫说:“年货也购一点儿,主要是来看看厅长,您对通化这么关怀,通化人民没齿不忘啊”

    说着,何铁夫从包里拿出一包茶叶,放到茶几上。厅长仍是一脸的笑,说:“这么客气干什么?”坐在对面的厅长夫人脸sè却沉了一下,但她也是见多识广之辈,立即又笑容可掬了。

    从蔡厅长家出来后,何铁夫把着方向盘要往宾馆里开,龚卫民说:“赶回市里去吧,也就两个小时的路,您也好久没和嫂子团聚了。”何铁夫说:“你这家伙”心里却很受用,一踩油mén,把车开出了小巷。

    转眼又是一个星期。为了确保省里的资金及时到位,何铁夫对龚卫民说:“你还是上一趟财政厅吧,没准那姓童的家伙还真把我们的事给忘了呢。”

    龚卫民走后,何铁夫常常给他打电话,问钱什么时候到。开始龚卫民总说:“别急,童处长答应了,过一两天就办。”过了两天,何铁夫又给龚卫民去电话,龚卫民说:“童处长说好了,明天就给我签字,你耐心等一下。”何铁夫想给童处长打电话,知道人家年底忙,而且龚卫民正在找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可是又过去了两天,还没见资金拨下来,何铁夫心里骂了句,这龚卫民怎么搞的,平时他办事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嘛,这回到底怎么了?只好又给他打电话,却总也拨不通。最后拨通了,没讲上两句,又断了。何铁夫正急得跳脚,龚卫民把电话打了回来。他说:“阮科长到乡下去了,他每年都要提前给父母去拜年的,可能要去几天。”何铁夫说:“等他回来再拨款,途中至少得两天,不是年三十了?钱怎么到得了职工手里?”

    龚卫民在那头沉yín片刻,说:“反正这个钱会拨下来的,是不是先借用一下那笔国债转贷资金?”何铁夫说:“这个钱谁敢动?动了上头要派人来追查的。”但他又想了想,省里的钱反正落不了空,只有先拿那笔钱应一下急。何铁夫便指示财政局段副局长调用那笔国债资金。段副局长提醒何铁夫道:“这是明令不能挪作他用的专项资金,龚县长又不在家,而且他是财政局局长,他不签字,我不敢动。”何铁夫火了,吼道:“还用你来给我宣讲政策?龚县长不在,何县长在嘛,何县长签了字算不算数?”

    龚卫民是等县里的工资发完之后才回到通化的。他还是没把资金拨回来。向何铁夫汇报时,龚卫民说,等阮科长从乡里回来,银行已经关账放假了,不过他答应,chūn节一过立即把款子拨下来。何铁夫也懒得跟龚卫民理论,说:“你们要过年,我也要过年。”他回了市里。

    chūn节放假三天,加上前后两个连着的大礼拜,共有七天。何铁夫是初七那天回到通化的。初十开人代会,他必须提前两天把政fǔ一些事情安排好,然后集中jīng力开好大会。这个会对他来说,的确意义非同一般。当然当不当这个县长,他也并不是很在乎,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将这个官做下去,又去做什么呢?

    何铁夫对违规拨走的那笔国债转贷资金放心不下,他想着催龚卫民快点到省里去,将调度资金拨回来,好把窟窿补起来。所以一到通化,他就去了龚卫民家。龚家人说,龚卫民已经上了省城。这样,何铁夫才放了心。

    初八那天晚上,何铁夫已经睡下很久了,反贪局几个人敲开了他的房mén。何铁夫早就知道他们迟早是会上他屋里来的,却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因为彼此都熟悉,平时又常见面,所以他们对何铁夫还算客气。为首的姓周,他是检察院的副院长兼反贪局局长。周局长说:“何县长,我们是为吴凤来的案子来的,根据他的招供,有件事想到你这里来取证。”

    何铁夫知道他所谓有件事指的是什么,指指墙上的石英钟说:“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要取证,难道非得这个时候来取吗?”周局长说:“对不起,何县长,干我们这一行的,深夜两…找人是经常的事,这是我们的工作xìng质决定的,还请你理解和原谅。”何铁夫说:“你们说吧,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周局长说:“何县长,难道一定要我们先开口吗?”何铁夫说:“你们不开口,我怎么知道你们指的什么?”周局长说:“何县长你是知道我们的政策的,你先开口和我们先开口,其xìng质和结果可不一样。”何铁夫不耐烦了,大声道:“姓周的,你别神气,我至少现在还是通化的代县长。”周局长说:“你是不是代县长,这与我们办案没多大的关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铁夫一拍桌子,吼道:“放你母亲的狗屁,我犯了哪一条?”

    这周局长也沉得住气,依然是不愠不火的样子。他说:“何县长你回忆一下,吴凤来是不是曾给过你钱?”何铁夫说:“给过多少?”周局长说:“你硬是不肯说,我替你说,10万元,我大概没说错吧?”

    “你没说错。”何铁夫懒得跟他们绕圈子了,从chōu屉里拿出一个存折,往周局长面前一摔,说:“你们看看,吴凤来的钱都在这里。”周局长打开存折,见里面曾经存过10万元人民币,可那10万元人民币已经取走了。周局长冷笑一声,说:“何县长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想用这个一分钱都没有的存折来哄我们?”何铁夫说:“我麻烦你再往后面翻翻行吗?”

    周局长就往后面翻了翻。他看到了存折的内壳里面用糨糊粘着一张事业xìng收费收据。收据盖着通化一中财务科的红印,上面写着今收到通化造纸厂校庆捐款10万元整的字样。

    第二天,整个通化县就传开了何铁夫被抄家、收审的谣传。传得非常神,说吴凤来为了让何铁夫减免他的税款,一次就给了何铁夫50万元的贿赂,何铁夫拿着这笔钱,带上政fǔ办的于小丽飞了云南,又飞重庆,潇洒快活如神仙。还说反贪局的人去抓何铁夫时,他正和于小丽睡在chuáng上,两个人都一丝不挂的。又说何铁夫给了于小丽不知多少好处,否则她怎么会跟何铁夫上chuáng?

    如此如此,不一而足。直到两天后人代会如期召开,何铁夫端端正正坐在了主席台上,这谣传才不攻自破。

    然而好运并没因此而降临到何铁夫头上,第三天就要开始选举的时候,何铁夫县长候选人的资格被撤了下来。原因当然已不是收受吴凤来的贿赂,而是何铁夫动用国债转贷资金的事,被人捅到了市纪委,市纪委当即下来查实,何铁夫白纸黑字在国债转贷资金的拨款单上签着自己的大名。还是看在何铁夫是为了发放工资,而没有别的不可告人目的的份儿上,才免去了刑事责任,但他县长候选人的资格那是非取消不可的。只好按程序,紧急召开人代会主席团会议讨论,临时确定县长候选人。

    讨论来,讨论去,刚从省里调资金回来的龚卫民被推举为候选人。

    何铁夫准备离开通化县的头一天,吴凤来到武装部来看望他。吴凤来是在何铁夫县长候选人资格被取消的第二天被放出来的。何铁夫把那个空白存折和贴在存折里的那张收据一并给了吴凤来。

    吴凤来心里很不好受,说:“何县长,这10万元,我并不是有意要害您啊,是您使造纸厂起死回生,让全厂的职工有碗饭吃的,可您却从没得到过我们的半点好处,我和全厂的职工都过意不去啊。而有些人没给厂子办过半件事,却从我们那里nòng了不少的好处,我心里服吗?可我要说别人的事,说那些从我手里拿走几十万上百万的贪官,他们不听,也不让说,硬要我jiāo代和您的问题这10万元钱尽管我早就知道您以纸厂的名义捐给了一中,但我在他们面前也没说半句,我让他们自己来找你,让他们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老吴你别说了,我了解你的好心。”何铁夫略有所思地说,“我不明白的是,这10万元钱你没说,他们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吴凤来说:“这还用说,是那姓游的狗咋种说出来的。原来我还不知道,他跟钟大鸣和龚卫民他们是一伙的。”

    提到龚卫民,何铁夫想起了什么,等吴凤来走后,他给童处长打了一个电话,问调度资金怎么chūn节后才到县里。童处长有些奇怪,说:“这是怎么搞的?龚卫民到省里的第一天,手续就办好了的,不信你还可以问问具体负责拨款的阮科长。”何铁夫说:“阮科长年前不是回乡下去了么?”童处长说:“哪有的事,chūn节前那么忙,阮科长一直在处里上班,哪里也没去。”

    何铁夫无言了。他突然觉得xiōng闷,气促得不行,喉咙也堵着,差点憋昏过去。最后,一口恶血从口里喷出来,染红了地上的瓷砖。

    何铁夫在通化县人民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其实并没什么大问题,主要是心火过盛所致。他没告诉家里,这个星期由左舒青过来照顾他。出院那天,左舒青还把何铁夫接到家里吃了一顿饭。左舒青说:“铁夫,你要离开通化了,以后上我家去的机会就不多了。”

    左舒青搬了新家,三室两厅。左舒青告诉何铁夫,这是一栋教授楼,也就是要有高级职称的老师才住得进来。何铁夫将左舒青收拾得干净、明亮的屋子打量了一下,说:“蛮好的,你几时评了高级?”左舒青说:“我还没评高级,这是校长照顾的,校长说我为学校作了贡献,让我提前搬进教授楼来。”何铁夫说:“你作了什么贡献?”左舒青说:“你给了10万元嘛。”何铁夫就笑了,说:“这是造纸厂的钱,怎么算到了我的头上?”

    不一会儿,菜就上了桌。左舒青还拿来了一瓶红葡萄酒,说:“稍微喝点儿不碍事的。”端酒杯的时候,何铁夫没见左舒青的孩子上场,就问:“孩子呢?”

    “送到我妈那边去了,今晚我们慢慢喝两杯。”左舒青把杯子举起来,柔柔的目光抛向何铁夫,说:“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喝酒是学校组织的一次篝火晚会,当时我们喝的就是这样的红葡萄酒。”何铁夫说:“记得记得,有些事情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它是人生的最大财富。”

    说着,两人的杯子一碰,一杯酒就下了肚。何铁夫就觉得奇怪,平时在外面喝了那么多好酒,什么茅台、五粮液、剑南chūn之类,常常喝,却从没觉得像今晚这酒这么好喝。何铁夫就有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心想:到通化来,什么也没得到,可却找到了左舒青,而且喝到了她的酒,我何铁夫也就知足了吧?

    再过一个多月,财政局马局长就满打满算五十八岁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年龄标志。机关里有一种通俗的说法,叫做七不进八不留,这对于身为财政局一把手的马局长来说,便意味着政治生涯的结束。用马局长自己的话说,他已进入倒计时,马上要jiāo出屁股下的座椅了。

    为此,马局长心头多少有些失落。在位两届,整整十年,马局长没日没夜地忙碌,全市财政收入从十年前的四个亿,提高到十二个亿,增加了两倍,财政局本身也兴建了办公大楼,修了职工宿舍。这些都是看得见、mō得着的,马局长也因此为人瞩目。可现在一下子要削职为民,有干劲、有能力却没地方使用了,他能接受得了吗?

    但马局长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是自然规律使然,没有什么不光彩的。从另一个角度说,在这么一个显要位置待了这么多年,没有马失前蹄,较之那些纷纷翻船的同僚,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五十七八是党政要员的坎儿,都说:“五十七,五十八,不进牢mén趴地下。”说的也不是没一点儿道理,有些人就信奉“权力不用,过期作废”的信条,在退位前总要大捞一把,结果东窗事发,硬是迈不过坎儿。

    想想自己已开始jiāo班,就要稳稳当当跨过这个坎儿了,马局长多少感到一丝安慰,略显老态的脸上不觉lù出几许自得。

    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麻烦出来了。

    纪检委把马局长喊了去。

    上个星期,组织部长已跟马局长打过招呼,近几天要和他聊聊。马局长知道聊聊的意思,无非是要他顾全大局,不折不扣退下去,把权力jiāo给年轻人。他也就在心里准备好了,等候部长的召唤。但马局长万万没想到,召唤他的是纪检委书记。

    马局长赶到纪检委,余书记正在办公室等候他。余书记是老常委了,当年确定马局长为财政局长人选时,余书记是投了赞成票的。这说明余书记对马局长还是有好感的,两人之间没啥疙瘩。因此马局长落座后,余书记少了迂回,开mén见山对马局长说:“老马,你得接受组织审查,你在心理上恐怕要有所准备。”

    马局长知道纪检委找他,无非因为两件事:一是解决点办公经费,二是有关违纪问题。在路上,马局长就揣摩过了,他上个星期才给纪检委拨了5万元电脑购置费,此时找他伸手不大可能。剩下的就是第二点了。

    这几年,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遇上了。远的不说,就说上半年周转金的事,有些科室硬是不听招呼,违反财政纪律,把周转金借给个体老板,借款人因诈骗案锒铛入狱,周转金也就成了烂账。有人将此事告到纪检委,纪检委先找到马局长,马局长当然得承担领导责任。还有国债办和分管国债的副局长集体sī分国债利息的案子,尽管他自己分文未得,事前也没谁给他透lù过任何消息,但事情发生在他的局里,想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下听了余书记要他本人接受审查的话,马局长心里还是有点承受不了。但马局长还是镇定了一下,他说:“余书记,你直截说,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余书记说:“有人举报你受贿。”

    马局长疑huò道:“受贿?”

    余书记点点头。

    马局长沉yín了一会儿,抬头望着余书记说:“我希望组织上加紧调查,在我退下去之前把问题nòng个清清楚楚。”

    几年前,位于市郊的铅笔厂曾是市财政局的财源建设联系点,财政局的马局长到铅笔厂去考察财源项目时,看过厂里的账簿。账是一位姓方的老会计做的,字迹隽秀,账目清楚,跟新颁布的国际通用会计制度衔接得很好。马局长对方会计印象不错,他为企业有这样的好会计而深感慰藉。

    不想几年下来,方会计退休了,铅笔厂也因管理不善和产品销路滞涩,濒于倒闭,工人只能下岗,连供销科那位相当能干的nv科长唐桂娥都离厂做了捡破烂的营生。方会计那顶班进厂当了工人的儿子,也因厂里境况不佳,每月120元的生活费都保证不了,家里的日子日渐窘迫,眼看已经熬不下去,方会计无计可施,从储蓄所取出2000元退休金,厚着脸皮去找马局长。

    方会计知道自己跟马局长仅一面之jiāo,按理是找不上人家的,但他一个企业的退休会计,没有任何靠山,真不知找谁好,只能去马局长那里碰碰运气。不想马局长不折不扣,满口答应帮忙,说有消息再告诉他。方会计当时感jī不尽,只差没给马局长磕头了。方会计在衣兜里掏了半天,掏出那二十张百元钞票,往马局长手里塞。马局长哪里肯接,虎着脸说:“你要是放下钱,你儿子的事就不要找我”

    方会计没办法,只好把钱又放回自己的口袋里。马局长送方会计出mén时,深有感触地对方会计说:“方会计呀,你可是我见过的账目记得最好的会计。我们在财政部mén工作的人,看到会计的账记得好,心里就高兴。”

六百九十四

    六百九十四

    嘘——

    一股微弱的凉风,带着淡淡的清香,直往原小生的耳朵里面钻。首发文字}原小生不禁动了一下脑袋,并没有理会。

    哈——

    凉风变成了热风,顺脖子轻轻中抚过,奇痒难忍。原小生不由伸手挠了一把,不耐烦地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本想发作,却还是忍住了。

    “咯咯咯……”

    一串银铃般笑声,在身旁响起,接着是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我说原小生,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不就是个副股吗,大不了明年再来。你在这儿玩深沉有什么用。再说了,你……”

    “行了,行了,我的姑nǎinǎi你就别烦了我了,好不好。我又不是你,我要是有个当副县长的老子,还用愁这个吗?”原小生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说完马上又觉得话说的有点重了,停顿了一下,转身很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大好,你先到别的地方待一会,让我安静安静,好不好?”

    “官mí——禄囊——”身旁的人儿气呼呼地说完,转身离开了。

    跟原小生说话的是尉南乡团委书记南素琴。

    南素琴算得上是尉南乡政fǔ第一美人了,正如原小生所言,父亲是河湾县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南振海。可是原小生对她却没有丝毫的兴趣。也并不是原小生完全对她没有兴趣,而是她长的实在是太容易让男人产生xìng趣了,高挑的身段,前突后厥的夸张的S型身材,特别是xiōng前那一对傲人**,再加上总是打扮让人浮想联翩,怎么也不会把她跟处子联系在一起。

    就像今天,虽然时令已经快到秋分,早上也有些凉了,南素琴却还是穿着一件后背开了将近三分之二huā哨上衣,那上衣就像是两片布料在下面稍微缝了一下,jiāo叉了搭在身上一样,把她嫩白光滑的脊背暴lù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连脊背上青chūn未退的几个浅浅的红点,也是那么的显眼,好在那bōlàng式的披肩长发把脊背的上半部分多少遮盖了一些,要不然真让人担心,她一不留神,那件上衣就会从身上滑落下来。

    上衣的前面还好一些,没有后面开的那么低,不过也高不到哪儿去,xiōng前那一条深深的RU沟,显眼地挤压在那里,好像故意为了表现他rǔ神的魅力一样,稍一低头——比如刚才在原小生脖子上哈气的时候,甚至能隐约看到圈圈的红晕。

    下身的装束就更有点放làng形骸的味道了,一条时下流行的超短mí你纱裙,刚好遮挡住那浑圆、俏丽的香tún,又是光tuǐ不穿kù袜,两条光洁yòu人的*,几乎让人一览无余,稍有风吹草动,马上就会把她变成国版的玛丽莲梦lù。很容易jī发男人的原始本能,产生从后面进攻的冲动。

    nv人长成这样,再穿成这样,用咱老农民的话说,不是狐狸jīng又是什么呢。原小生不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但也不想还没有结婚就在头上闪烁一定绿油油的帽子。

    再说了,即便自己愿意接受这么一个*,南副县长也不会同意把nv儿嫁给一个既非“官二代”又非“富二代”的乡镇小公务员。知道结果如此,何必làng费感情呢。

    原小生不想招惹她,也不会跟他计较,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柳絮,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早上例会的时候,政工书记李清水坐在主席台上,像念祭文一样宣读提拔人员名单的时候,原小生坐在下面,心都提到嗓子眼,本想这次总应该有自己的名字了吧,毕竟副股根本就不能算是什么领导阶层,然而等来的结果却还是让自己大失所望,名落孙山。

    别人都说乡镇工作清闲,可是原小生这两年多的乡镇工作却一点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清闲,每天早上七点钟别人还在被窝里睡大觉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准时起chuáng洗漱,七点半之前,又将办公室打扫的窗明几净,把一天该做的工作安排妥当,不管是办公室主任陈永年,还是已经快要退休的刘红梅大姐,自己从来都是殷勤伺候,小心应付,该自己做的不该自己的,都认真的做了。然而到提拔的时候,还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呢?

    下午回到家中,母亲正在灶房做饭,见原小生进mén,就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脸慈祥的微笑,从水缸里舀了半盆水放在原小生的面前,又去拿来一条半新的máo巾放在脸盆里,让原小生赶紧洗脸,准备吃饭。原小生的心里就觉得酸酸的。

    母亲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fùnv,已经是奔五的人了,由于长的并不算高,加上中年发福,身体就显得有些臃肿,两鬓也开始增添了不少斑驳的白发,

    大学毕业后,原小生以笔试第一、面试第一的绝对优异成绩,考上了乡镇公务员,对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公考之路,原小生一路过关斩将,走的非常顺利。这让一家人都感到非常的高兴和自豪。一向不善言辞的父亲都向儿子竖起了大拇指。满村人都以原小生为荣。都说原小生今后肯定会有出息,一定能当大官。村里的老支书甚至预言:原小生肯定是省长、省委书记的材料。虽然说的有点夸张,但也代表大伙对原小生的殷切期盼。

    然而,工作两年了,原小生尽管已经做出了百般努力,却连个副股都提拔不了。郁闷原小生甚至对前途产生了茫然的感觉,觉得自己真的对不住父母,对不住父老乡亲的期盼,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后的人生道路将该何去何从。

    洗完脸,坐在沙发上,原小生痴痴地发呆,不一会母亲就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过来,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难事了?”

    “没什么。”原小生实在不想给整天劳累的母亲再增添烦恼了,想笑一笑,安慰一下母亲,可是嘴动了一下,却是一种苦笑,只好给母亲宽心道:“工作上遇到一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的。你就不用cào心了。我爸呢?”原小生知道父亲在水产店里还没有回来,故意了问一下,想岔开话题。

    “你爸还没回来呢。你先吃吧。”母亲早就在儿子的脸上看出了问题,大概认为儿子已经是政fǔ的人了,很多事情自己也无能为力了,就没有说什么,一边转身离开,一边道:“吃过饭去你外公家一趟吧。有什么事儿,给你外公说说。你外公在机关干过会计,说不定能给你出出主意。”

    “奥——知道了。”原小生应了一声,心中又是一阵的苦笑,三十年前,自己还没有出生之前,外公曾在乡政fǔ当过几年会计,当时的乡政fǔ还叫公社,人们都没有什么文化,就是公社的干部也都是半瓶子墨水。外公因为解放前读过几年sī塾,会记记账,公社正好缺个会计,就把外公叫去了。后来,上面派来一个有文化的会计下来,就把外公打发回去了。

    别说外公在公社待的时间短,还是个临时工,就是在公社干上几十年,现在时代已经不同了,又能给自己出什么好主意呢。(更新本

    不过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吃完饭,原小生还是在村里的商店卖了一些营养品,去了外公的家。外公家就在邻村,骑上自行车,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因为正是饭点上,推开外公家的那扇被岁月风蚀的已经没楞没角的木mén,原小生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葱huā味儿,就知道外婆肯定又在烙葱huā饼,不由自主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外公爱吃葱huā饼,外婆就常年烙葱huā饼,久而久之,外婆的手艺竟成了远近闻名的一绝。

    “nǎinǎi——”刚进mén,原小生就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迈着大步往进走。

    “小生来了啊。”听见外孙子的声音,外婆迈着一双三寸金莲,欢腾地迎了出来,脸上早笑成了一朵huā,边走边说:“小生真有口福,nǎinǎi正烙饼呢,你就来了。敢情不会是在烟筒上面坐着吧。”

    nǎinǎi是河北人,二十多岁跟着外公落户到河西省沂南市河湾县尉南乡。在尉南乡住了五十多年了,口音还是很重,身体却一直非常健朗,虽然已经是八十多岁的高龄了,走起路来还能发出一阵噔噔噔的声响。

    据母亲说,外婆还是个名mén闺秀,因为战luàn,被日本鬼子抓去了,差点贞洁不保。外公当时因为家境贫寒,在河北内méng一带做无本生意,带一帮兄弟专mén打家劫舍、杀富济贫。那晚外公正带几个兄弟准备半夜偷取日本人白天劫掠的粮食,却意外在日本人的库房里发现被捆了手脚的外婆正被一个日本军官扒衣服。外公悄悄上去二话没说,挥刀剁了那日本军官的脑袋,把外婆救了出来。想把外婆送回家,到了外婆家,却发现外婆家已经被日本人烧杀成一片废墟,外婆的父母兄弟也不知所踪,就只好把外婆带在身边,给一帮兄弟做饭洗衣服。后来外公参,立了不少战功,外婆也跟着进了部队的卫生队。全国解放后,外公因为曾经干过土匪的事儿,政审不合格,就没有被安置正式的工作,给了个光荣退伍,每年领取一定的退伍费,外公也没有怨言。外婆就跟着外公回到尉南乡落了户,两个人就此结了婚。

    “别招呼他”忽然一个粗壮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一年半载也不见个面,还想吃葱huā饼?”

    说着话,外公就从屋里出来了,黑着脸,站在屋檐下看着原小生。外公的身板比山东大汉还要山东大汉,虽然已年近九旬,但还能看出当年魁梧的影子。原小生急忙赔了个笑脸,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外公的手里,赔不是道:“爷爷,我这不是工作忙吗。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孙儿知道错了,以后天天来看您,好不好?”

    外公也不是真生原小生的气,听原小生说完,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道:“就是你这张嘴会说,天天来看我,你不上班了啊?”

    原小生知道西洋镜被外公拆穿了,mō了mō后脑勺,讪笑两声,算是认错了。外公自然宽容地原谅了他。

    “来,给我汇报汇报你在公社的工作情况。”外公说着搬来一把藤椅,嘭地一声放在院子里,稳稳地坐在里面。像外公这样年龄的人,还是习惯把乡政fǔ称作公社。

    “你这是nòng啥呢。孩子刚来,屁股还没有沾炕沿,你就让汇报啥工作。你以为自己是乡长啊,还是书记?”外婆过来一边数落外公,一边拉原小生的胳膊,“走,吃葱huā饼去。今天你来了,你爷爷的葱huā饼归你了。”说着从灶台上拿了一张葱huā饼,抹上一层甜面酱,塞到原小生的手里,“吃吧,我再给你烙个两边都沾jī蛋的。你小时候就爱吃两边都沾jī蛋的。可那时候家里穷,jī蛋也是个稀罕物,没让你吃过几次。今天nǎinǎi让你吃个饱。”像外婆这样的年龄,怀旧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因为刚刚吃过饭,原小生肚子也不饿,不过还是忍不住吃了一个甜面酱的,又吃了一个两边都沾jī蛋的,也实在吃不下了。外婆就让原小生端了一盘子切好的葱huā饼送到了外公的面前。

    原小生就一边看着外公大口大口地咀嚼外婆做的葱huā饼,一边将两年来在乡政fǔ工作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给外公说了说。原小生本来不打算说提拔的事儿,可说着说着,还是有些jī动,忍不住全都说了出来。

    “您不让我汇报工作吗。就这些了。”原小生有些像泄了气的皮球。

    外公的葱huā饼也吃的差不多了,从肩膀上取下máo巾将嘴擦了擦,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受委屈了?”

    原小生愣了一下神,满腹牢sāo道:“这还用说吗。别人比我迟进乡政fǔ,还整天吊儿郎当的,现在都已经是正股了。我整天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到头来连个副股都hún不上,能不委屈吗?”

    外公听完,非但不以为然,反倒哈哈笑了起来。原小生就嘟囔了一句:“人家受这么大委屈,你不安慰两句反而笑话人家。”

    外公这才止住笑声道:“受这点委屈算什么,瞧你那点出息。”说着抿了一下嘴,接着一本正经道,“自古官场皆如此,苦累者郁郁终生,清闲者平步青云,所谓升迁之道,实为钻营谋略。大凡谋略必有法mén,得法mén则一通百通,必钻而能破营而能守。钻者,乃攻心之术,升迁之道,通达之mén,需辨明方向、铺路建桥、扫平障碍,令仕途无忧;营者,乃保身之法,仕途之甲,必罗织关系、拉拢朋党、化敌为友,稳坐明堂而万事无忧。此所谓官场钻营升迁之道也。”

    外公忽然来了这么一段文言,原小生惊讶地张大嘴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缓过神来,急忙问道:“爷爷,你这是从哪儿学的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懂得文言文呢?”

    外公慈祥地在原小生的脑袋上mō了mō道:“在你看来,你爷爷我是不是就是一个十足的土包子啊。告诉你,你爷爷知道的东西多着呢。想当年爷爷打家劫舍的时候,也nòng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籍,后来解放了要捐献给国家。拿到文物馆上缴,人家却说这些都是封建糟粕,让我拿回去烧了。好歹都是书,我怎么舍得烧呢,就一直留着,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翻翻,解解闷。怎么样?是不是很符合你现在的需求呢?”外公说着又笑了起来。

    刚才的一段文言,外公诵读的比较快,自己虽然没有听多清楚,但大致意思还是明白了,讲的就是官场的升迁之道,可以说是句句真言、字字珠yù。如果能得到这么一本书,再融会贯通于现实官场,何愁在官场不叱咤风云呢。

    想到这里,原小生急切道:“爷爷,你这是什么书呢?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外公摆了摆手笑道:“你是我外孙子,别说让你看看了,就是送给你都可以。不过在送你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如果回答的让我满意了,我自然会送给你。如果回答错了,那就只能说你跟这本书无缘了。别说你是我外孙子,就是你是我亲孙子,我也不会给你。”

    原小生呵呵笑道:“爷爷,你都说那儿去了。就是你不把这本书送给我,我还能不是你外孙子了啊。再说了,你就我这么一个外孙,跟亲孙子有什么区别呢。”

    外公跟外婆结婚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生了母亲后,就再没有生养,所以原小生这个外孙子,也是外公唯一的孙子了。

    外公也笑了笑道:“你先别急着讨好我,能回答了我的问题,才能作数的。”说着mō了mō光头,思索了一番,道:“有了,现在问你第一个问题。”看来外公的问题也是现编的,“你觉得为官最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原小生想了想,这两年多来,就忙着努力工作,好好表现,想爬个副股了,至于为官的目的是什么,还真没有考虑过,何况副股级干部,也不算是什么官儿,外公马上问起,还真回答不上来,急的抓了两次脑袋,忽然想起一句古语,马上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当官的目的就是为老百姓做主。”

    “好”外公的大嗓mén马上应了一声,原小生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第一个问题过关了,不想外公略一停顿,马上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你说的还不够具体,你光说当官要为老百姓做主了,可是怎么做主呢?你倒是说说。”外公说完,又黑着脸坐在那里看着原小生。

    “怎么做主呢?”原小生嘴里念叨了一句,刚刚松懈的jīng神马山又紧张了起来,急忙开动脑筋,想尽量找一些古语来回答,外公既然经常看古书,如果用古语回答,肯定更能打动外公的心,可是思来想去却找不出一句古语能回答当官如何为民做主的问题,急中生智,心想反正外公看的书也不系统,都是自学的,肯定不会看出破绽来,干脆篡改了一句文言道:“官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官以此思危,而危将焉而不至矣。”毕竟是篡改的古语,说完心里就有点发虚,嘿嘿笑了两声。

    外公点了点头,原小生心中大喜,以为ménghún过关了,不想外公却道:“你这句引用荀老2的话,虽然经过了篡改,用在这里倒是也很贴切。不过也没关系,荀老2也是假借孔老2之口说的,倒也无所谓。”

    荀老2?原小生不禁疑huò,马上释然,外公常把孔子叫成是孔老2,荀子在外公眼里自然就是荀老2了,可能在外公眼里,封建大儒皆属老2之列。原小生不禁大汗,原来外公知道的东西并不比自己这个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少,竟然知道此语出自荀子的言论,且知道是荀子借孔子的身份发表的言论,在后脑勺上mō了mō讪笑道:“让爷爷见笑话了。”

    外公也不计较,继续道:“这个问题,你算是过关了。现在……。”说着又凝思半天,却一言不发,原小生就想着外公又在现编问题了,自己也不能闲着,开始思考外公会问出什么问题来。第一个问题是为官的目的。从逻辑推理上来讲,就应该是让自己回答了一个为什么的问题。那第二个问题,自然是应该是怎么样了。那就毫无疑问,外公的第二个问题,肯定是问自己怎么样当官了,顶多再加上一个,怎么样当一个好官。

    嘿嘿,原小生肚中自笑,为猜出外公的心思而自鸣得意,心想这次总不至于会被外公杀个措手不及了,马上开始准备回答如何当好官的问题。要想当好官,自然要先得民心,自古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己的官当的再大也是为党和国家当官,自然首先要考虑国家利益,国家的第一利益人民安居乐业,使少有所养、老有所奉、民有所居、劳有所获……这些都是自己整天写材料现成的东西,一旦外公问起,自然可以尽情发挥一下。想到这里,原小生心中有了底,就镇定自若坐在那里地等待外公的第二个问题。

    不想外公考虑了大概有十分钟的样子,却还没有考虑到第二个问题究竟问什么,原小生就有些着急了,问道:“爷爷,你的第二个问题究竟是什么啊,是不是要问我怎么样当一个好官啊?”

    嘭——

    原小生的话刚说完,脑袋上就被爷爷用手疙瘩美美地敲了一下:“坐在那里都不安分,谁说要问第二个问题了。我的第二个问题就要考考你的耐xìng,看你能不能耐得住寂寞。当官是好,可当官之前的落魄和冷板凳却是常人最难忍受的,耐不住寂寞,坐不了冷板凳,连官都别想当,还谈什么当好官啊。再说了,我现在坐在这里考你,就既是你的爷爷,又是你的领导,领导说话,你平白无故chā什么嘴?”

    原小生mō了一下被外公敲的生疼的脑袋,真是后悔不迭,自己怎么也想不到外公会出这么一个考题。外婆见外公平白无故打外孙,当然不乐意了,迈着小脚跑了过来,伸手就在外公的光头脑袋上也来了一下,生气道:“你这老头子今天是不是吃错了yào了,外孙子刚进mén你就数落,现在竟然动上手了。”

    原小生急忙给外公开脱道:“nǎinǎi,您就别管我和爷爷的事儿了,您忙活半天了,还是回去好好歇着吧。我外公也是为了我好。”说着起身连搀带推,将外婆送进了屋里。

    原小生出来,见外公正在伸手mō自己的光头脑袋,估计外婆刚才那一下子打的也不轻省,急忙跑到外公跟前帮着外公吹了吹讨好道:“我nǎinǎi也真是的,下手咋这么狠呢。”说着看了一下外公的脸sè,发现外公果然高兴了不少,就趁热打铁道:“外公,您就把您那本书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外公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道:“好吧,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去。”说着转身进了屋子。不一会拿出一沓旧的发黄的书。那书大概也有些年月了,每一本都看上去摇摇yù坠的样子,好像稍微碰一下就会破成碎片。

    原小生小心翼翼地将那些书从外公手里接过去,轻轻地放在面前的石几上,只见上面用máo笔竖写着几个大字:官X方X式,下面落款作者是张居X。郁闷,就一个书皮就如此残缺不全,里面还不知道少了多少内容呢。

    “爷爷,这书的书名叫什么啊?”原小生想着估计是外公看书的时候不小心nòng残的,应该知道书名和作者。

    “那不写得很清楚吗,官——方—公一字一顿地读了读道:“作——者——张—来外公也不知道。

    “官方式能是什么书名吗,那中间还短了两块呢。再说了,历史上好像也没听说有张居这么人物啊。”原小生疑huò说道。

    外公一脸责备看着原小生,半天没有说话,原小生心里就máomáo的,害怕外公在用手疙瘩在自己脑mén之上敲,就不由在脑袋上mō了mō。

    外公本来可能确实是想在原小生的脑mén子上再敲一下的,也mō了mō自己刚才被外婆敲的生疼的脑mén子,想了想还是算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是想当官啊,还是想考据这本书的历史渊源呢。你知道它有用,拿去学习就完了,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要是实在不行,好吧。外公我帮你起个书名,就叫它——《官场方程式》吧,对,就叫《官场方程式》。这个名字还有点现代气息,也正好五个字,把破了的字补齐了。”外公说着忍不住眼角lù出了一丝喜悦之sè,看来对自己给这本书起的名字很是自鸣得意,接着mō了mō光头脑袋,继续道:“至于作者嘛——就权当他是张居正吧。张居正不是做过明朝的宰相吗,还搞过什么新政,应该算是大人物了,总值得你去学习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干脆就不沾边吗。一本古书名字叫《官场方程式》,作者还是一代名相张居正,名字反正没了,胡编luàn造一个也就算了,可是要说这种书是张居正写的实在是太牵强附会了,何况原小生对一代名臣张居正还有一些敬仰之情,就反驳道:“爷爷,孙儿说话您不要不爱听。张居正是何等的人物,一代名相,官居一品,英明神武,整饬吏治,任贤用能,改革弊政,加强边防,使大明一度繁荣,怎么可能写出这种书来呢。”

    外公听完就瞪着眼睛问:“这种书怎么了?如果这种书不好,你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地想要看呢?如果这种书不好,爷爷会拿出来给你看吗?你的意思是说爷爷要害自己的外孙了?”

    外公几句话问的原小生哑口无言,外公却并没有作罢的意思,继续追问:“既然你说起张居正,你应该对张居正有所了解把。张居正从一个小小的编修官,到吏部左shì郎兼任东阁大学士,再到中级殿大学士,独掌朝廷大权,权倾朝野,你以为他是怎么做到的?”

    原小生想也没有想,顺嘴就道:“这还用问吗,张居正自小聪明过人,十二岁便名镇一方,十六岁中举,二十二岁金榜题名,当然是凭本事换来的啊。当然了,时势造英雄也是一个方面。”

    “嘿——嘿——”爷爷夸张地冷笑了两声,“时势造英雄?这话当然不错。但你别忘了,时势造英雄后面还有一句,英雄亦适时。明朝时期中华就有千万子民,为何没有造就了别人,偏偏就造就了一个张居正呢?你要说张居正打小就是天才儿童,那中华那么多子民中,难道就只有张居正一个人是天才,是个懂得治理国家的人物吗?如果张居正不懂得钻营之术、为官之道,估计还没有开始实施他那什么‘一条鞭法”治理弊政,早就被身边的jiān佞之臣整的七荤八素,死无葬身之地了。”

    外公虽然说的粗糙,但句句在理,原小生也是无言以对,只能保持缄默。

    外公继续道:“你爷爷我是个粗人,跑过马帮,当过土匪,也参加过抗日,读过几年sī塾,粗通些文字,跟你这个大学生没法比。但有一点,你肯定要向你爷爷学习——尊重事实、不拘小节。书是人编的,他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有句老话,虽然粗俗,却也说的是事实:嘴是两片皮,上下会转移。就是说,人这张嘴是最不可信的。既然说出来的不可信,那么写出来的,难道就可信了吗?特别是历史,都是皇帝身边的人编写的,有几个人能像司马迁那样卵蛋都被人割了,还能不变态的。我这些年在家闲的没事,经常翻翻这些书,我觉得历史书里说的事——儿,你可以信五分,但是里面说的理——儿,谁是谁非的话,有一分可信的就不错了。你刚才说什么张居正十二岁名镇一方,十六岁中举,二十二岁金榜题名,整饬吏治,加强边防那些luàn七八糟的东西,你见过吗?那都是千八百年以前的事情了,你肯定没见过,你只是在那些史官写的书或者野史里面看的,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就不是为了维护皇家权威,歪曲事实,胡编luàn造的。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就不是为了自己穷开心,胡诌的。”

    说到这里,外公略微停顿了一下,喝了口水,接着道:“再说这个当官。我没当过官,就是跑马帮、当土匪的那会当过带头大哥。但是我知道做人。做人要内方外圆,自己心里有杆秤,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但同时也要善恶分明,适时而动,把手段用在好人身上叫恶,把手段用在恶人身上就是善了。就像当年我打家劫舍的时候,如果我劫掠穷人家的财产,估计土改那会就被人整死了,老百姓迟早不会放过我,而我专对那些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下手,老百姓就说我是英雄。我想这当官也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时刻心里有咱老百姓,即便是以后被罢官免职也会心安理得。你明白吗?”

    原小生点了点头,狡黠一笑,心思早放在了那几本书上,道:“爷爷,您说的这些道理,我全明白了。不过我现在还是个乡镇小公务员,还谈不到这那一步。我先把书拿回去好好研读研读,如果真有用了再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着也不管外公是否同意,卷起那几本书,起身给屋里的外婆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外公哎哎地叫了两声,道:“我还没有同意你把我的书拿走呢。”小生边往外走边对爷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乃权宜之计,请爷爷见谅。”几本破书,nǎinǎi自然是想送给孙子了,就推着原小生往外走。外公在后面只好感叹道:“你这小子学的很真够快的,刚学了一点就用到你爷爷身上了。”也不会非要追回,由着原小生拿走了。

    “怎么没在你外公家住一晚上呢?”母亲见原小生回来了,脸上绽放着笑容,就知道儿子的心结已经被老父亲给解开了,很随便地问了一句。

    “明天还要上班,外公家离乡政fǔ有点远,我怕耽误了上班就回来了。”原小生回答了母亲的问话,又看了一下正坐在屋檐下喝茶的父亲,也没有说什么,叫了一声就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原小生跟父亲的关系,和大多数父与子的关系一样,不知道该如何沟通,话就一直很少,关键是父亲一向不多说话,儿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进了屋里,原小生就迫不及待地将外公送的几本书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那些书实在已经破旧不堪了,每翻一页好像马上就会碎裂一样。

    翻开书皮,上面赫然写着“第一卷窃官”的字样。

    窃官这两个字还是让原小生有些疑huò,难道官是偷来的吗?不过看完扉页也就大致明白了。

    “官者,国之栋梁,社稷之本,故为官者必具学富五车之才,扭转乾坤之能……然,饱学之士、盖世能人,多不屑钻营谋略,清高自傲,又不愿与小人为伍,殊不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友,而朝野官场,最是鱼龙hún杂、良莠不齐之所,蝇营狗苟之徒,阿谀奉承之辈,hún杂其中,或为利来,或为名生,手段低劣,心怀叵测,为一己之sī而祸国殃民者大有人在,此辈如秦桧、严嵩等不可胜数,耿直、饱学之士难容期间,更难得以提携重用,唐之李太白、宋之欧阳修,晋之陶渊明皆为此,愤愤然弃官而去……故yù为官而有所作为者,必先修贼之心态,贼之胆略,贼之手段,方能周旋官场,左右逢源,升迁而后为民谋福……”

    原来如此,原小生又将这两年来在乡政fǔ工作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虽然不具备学富五车之才,扭转乾坤之能,但在乡政fǔ工作,就难免有太多的事情看不惯,偶尔发两句牢sāo,对某些领导的做法指指点点。当时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想想,那些为了讨好领导的人听了自己的话,难免要到领导那里告密、讨好。那些领导当然不会当面质问自己,可给自己穿小鞋,却是肯定的了。一个副股一直得不到提拔,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吗。看来自己曾经的工作心态还真存在很大问题。

六百九十五.

    六百九十五.

    外公几句话问的原小生哑口无言,外公却并没有作罢的意思,继续追问:“既然你说起张居正,你应该对张居正有所了解把。{手、打{{吧张居正从一个小小的编修官,到吏部左shì郎兼任东阁大学士,再到中级殿大学士,独掌朝廷大权,权倾朝野,你以为他是怎么做到的?”

    原小生想也没有想,顺嘴就道:“这还用问吗,张居正自小聪明过人,十二岁便名镇一方,十六岁中举,二十二岁金榜题名,当然是凭本事换来的啊。当然了,时势造英雄也是一个方面。”

    “嘿——嘿——”爷爷夸张地冷笑了两声,“时势造英雄?这话当然不错。但你别忘了,时势造英雄后面还有一句,英雄亦适时。明朝时期中华就有千万子民,为何没有造就了别人,偏偏就造就了一个张居正呢?你要说张居正打小就是天才儿童,那中华那么多子民中,难道就只有张居正一个人是天才,是个懂得治理国家的人物吗?如果张居正不懂得钻营之术、为官之道,估计还没有开始实施他那什么‘一条鞭法”治理弊政,早就被身边的jiān佞之臣整的七荤八素,死无葬身之地了。”

    外公虽然说的粗糙,但句句在理,原小生也是无言以对,只能保持缄默。

    外公继续道:“你爷爷我是个粗人,跑过马帮,当过土匪,也参加过抗日,读过几年sī塾,粗通些文字,跟你这个大学生没法比。但有一点,你肯定要向你爷爷学习——尊重事实、不拘小节。书是人编的,他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有句老话,虽然粗俗,却也说的是事实:嘴是两片皮,上下会转移。就是说,人这张嘴是最不可信的。既然说出来的不可信,那么写出来的,难道就可信了吗?特别是历史,都是皇帝身边的人编写的,有几个人能像司马迁那样卵蛋都被人割了,还能不变态的。我这些年在家闲的没事,经常翻翻这些书,我觉得历史书里说的事——儿,你可以信五分,但是里面说的理——儿,谁是谁非的话,有一分可信的就不错了。你刚才说什么张居正十二岁名镇一方,十六岁中举,二十二岁金榜题名,整饬吏治,加强边防那些luàn七八糟的东西,你见过吗?那都是千八百年以前的事情了,你肯定没见过,你只是在那些史官写的书或者野史里面看的,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就不是为了维护皇家权威,歪曲事实,胡编luàn造的。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就不是为了自己穷开心,胡诌的。”

    说到这里,外公略微停顿了一下,喝了口水,接着道:“再说这个当官。我没当过官,就是跑马帮、当土匪的那会当过带头大哥。但是我知道做人。做人要内方外圆,自己心里有杆秤,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但同时也要善恶分明,适时而动,把手段用在好人身上叫恶,把手段用在恶人身上就是善了。就像当年我打家劫舍的时候,如果我劫掠穷人家的财产,估计土改那会就被人整死了,老百姓迟早不会放过我,而我专对那些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下手,老百姓就说我是英雄。我想这当官也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时刻心里有咱老百姓,即便是以后被罢官免职也会心安理得。你明白吗?”

    原小生点了点头,狡黠一笑,心思早放在了那几本书上,道:“爷爷,您说的这些道理,我全明白了。不过我现在还是个乡镇小公务员,还谈不到这那一步。我先把书拿回去好好研读研读,如果真有用了再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着也不管外公是否同意,卷起那几本书,起身给屋里的外婆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外公哎哎地叫了两声,道:“我还没有同意你把我的书拿走呢。”小生边往外走边对爷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乃权宜之计,请爷爷见谅。”几本破书,nǎinǎi自然是想送给孙子了,就推着原小生往外走。外公在后面只好感叹道:“你这小子学的很真够快的,刚学了一点就用到你爷爷身上了。”也不会非要追回,由着原小生拿走了。

    “怎么没在你外公家住一晚上呢?”母亲见原小生回来了,脸上绽放着笑容,就知道儿子的心结已经被老父亲给解开了,很随便地问了一句。

    “明天还要上班,外公家离乡政fǔ有点远,我怕耽误了上班就回来了。”原小生回答了母亲的问话,又看了一下正坐在屋檐下喝茶的父亲,也没有说什么,叫了一声就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原小生跟父亲的关系,和大多数父与子的关系一样,不知道该如何沟通,话就一直很少,关键是父亲一向不多说话,儿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进了屋里,原小生就迫不及待地将外公送的几本书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那些书实在已经破旧不堪了,每翻一页好像马上就会碎裂一样。

    翻开书皮,上面赫然写着“第一卷窃官”的字样。

    窃官这两个字还是让原小生有些疑huò,难道官是偷来的吗?不过看完扉页也就大致明白了。

    “官者,国之栋梁,社稷之本,故为官者必具学富五车之才,扭转乾坤之能……然,饱学之士、盖世能人,多不屑钻营谋略,清高自傲,又不愿与小人为伍,殊不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友,而朝野官场,最是鱼龙hún杂、良莠不齐之所,蝇营狗苟之徒,阿谀奉承之辈,hún杂其中,或为利来,或为名生,手段低劣,心怀叵测,为一己之sī而祸国殃民者大有人在,此辈如秦桧、严嵩等不可胜数,耿直、饱学之士难容期间,更难得以提携重用,唐之李太白、宋之欧阳修,晋之陶渊明皆为此,愤愤然弃官而去……故yù为官而有所作为者,必先修贼之心态,贼之胆略,贼之手段,方能周旋官场,左右逢源,升迁而后为民谋福……”

    原来如此,原小生又将这两年来在乡政fǔ工作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虽然不具备学富五车之才,扭转乾坤之能,但在乡政fǔ工作,就难免有太多的事情看不惯,偶尔发两句牢sāo,对某些领导的做法指指点点。当时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想想,那些为了讨好领导的人听了自己的话,难免要到领导那里告密、讨好。那些领导当然不会当面质问自己,可给自己穿小鞋,却是肯定的了。一个副股一直得不到提拔,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吗。看来自己曾经的工作心态还真存在很大的问题。

    原小生又将“贼之心态,贼之胆略,贼之手段”这十二个字分析了一番。贼偷窃别人的东西是什么心态呢?偷窃之前当然是心安理得,不偷白不偷,偷窃之中又是偷得到就偷,偷不到就跑,偷完之后又不能四处宣扬,必须秘而不宣,要不然早晚要被警察抓起来。这种心态放在官场,其实是再适合不过了,就拿自己提拔的事儿来说,副股名额下来,肯定会有人竞争,如果左顾右盼,既怕得罪人,又怕人说长道短,肯定就会努力不够,这一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往赵学东那里多跑几次,去拜访拜访领导,这个副股估计早就是铁板钉钉子了,哪里会生这份闲气。而自己恰恰相反,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愿去拜访领导,这样以来,自己首先就输在了起跑线上,最后提拔不成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儿了。说白了,贼的心态,就是要脸皮够厚,脸皮不够厚实,就别想偷到东西。shouda8.c/o/m手、打。吧更新超快)脸皮不够厚,就别想走当官这条路。

    其次是贼的胆略。人们常说贼胆、贼胆,贼胆是最具有两面xìng的,偷东西的时候要胆大心细,被人发现了又要胆小如鼠,及时逃窜。所以说,贼胆是能大能小,俗语云:能大能小是条龙,能大不能小是条虫。这话说的虽然有些偏jī,但也是官场众生的真实写照。知进知退,才能成大器,知进不知退,早晚一天要中途夭折,却还要怨天尤人,谩骂世道不公,也只能徒给别人落个笑柄。岂不更加可笑。

    再说这贼的手段。贼了为了偷窃可以说是不折手段,顺手牵羊、登堂入室、颠倒黑白、扒xùe挖dòng,无所不能,无所不用其极。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窃人钱财,占为己有。官场之上,虽没有这么光明正大的苟且行径,但也相差无几,有几个达官贵人不是踩着别人的肩膀平步青云的。当然这里就需要用到外公说的分清善恶了,踩在恶人的肩膀上,就是把恶人踩死了也无所谓,踩在好人的肩膀上,就会犯官场大忌,终有一天会身陷囹圄,走到穷途末路。

    原小生越想越觉得其中的道理真是妙不可言。翻看书籍如饥似渴地一直看到快深夜十二点了,母亲让原小生赶紧睡觉,才悻悻将书收起来,又躺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的想了半个晚上,一个在官场大展宏图的计划渐渐就在脑子里清晰了起来。如果以后想要步步高升,那就先从这三种贼的心态开始练起吧。

    次日上班,原小生一如既往早早走进了办公室,先把卫生打扫了一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陈永年有早上喝茶的习惯,就特意把陈永年的茶杯洗了一遍,放上茶叶,倒好茶水,放在原来的位置。同时给刘红梅也晾了一杯白开水。接着又把今天需要干的工作安排好,写在一张稿纸上。这些工作虽然是过去经常干的事情,但是干与干,同样是为了讨好陈永年和刘红梅,但是也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过去是极不情愿地去干,而现在是心甘情愿,甚至快乐地去干。结果一样,给人留下的印象却完全不同,起到的效果肯定会有天壤之别。

    等干完这一切,陈永年和刘红梅也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过去这个时候,原小生会埋头工作,觉得自己的工作已经干了,就没有必要再去讨好陈永年了。何况陈永年的那双死鱼眼,也让原小生觉得实在看着别扭。

    调整好心态之后,原小生的做法就完全不同了,陈永年的前脚刚一迈进办公室,原小生马上就迎了上去,满脸充满活力的微笑道:“陈主任早,陈主任今天气sè不错。”原小生主动给陈永年亲亲热热地打了个招呼,将刚才泡好的茶水递到陈永年的手中,“这是我刚给你沏的茶。大概已经能喝了。”

    一向嘴撇的跟八万一样的陈永年,竟然也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一下道:“谢谢小生,这段时间还行吧?”这简直就是一句无聊透顶的废话,如果在过去,原小生会不由冷笑一声,心里会想,老子在你手底下干活,工作行不行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啊。但是他今天没有这么想,虽然也觉得陈永年的问题实在是可笑,还是强忍了,一脸微笑将刚才准备好的一日工作安排拿过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陈永年道:“还行吧,虽然忙一点,但是越忙越能得到锻炼,还是忙一点好。这是我今天的工作计划,请陈主任过目,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原小生自从参加工作后,就一直保持早上安排工作的良好习惯,但是从来没有让陈永年看过。因为那些工作大多数是陈永年前一天安排了的,原小生觉得再让陈永年过目,简直就是脱了kù子放屁。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不管陈永年是否改动,这也是一个程序问题。走了这道程序,陈永年肯定就会觉得自己尊重他,不走这道程序,陈永年心里怎么想还说不定呢,说不定会说这小子目空一切,眼里没有领导。干了工作就要让领导知道,这是起码的官场规则。

    “嗯,很好,想不到小生工作安排的这么细。”陈永年大致看了一遍,上面写的事情原小生一件还没有干,就得到了陈永年的赏识。什么叫事半功倍,这就叫事半功倍。原小生不禁有些得意,急忙谦虚道:“陈主任过奖了。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去按部就班了。”

    “好吧,”陈永年脸上盈溢着一片对原小生很少有的笑容。

    一整天陈永年几乎再没有叫原小生干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有时刘红梅让原小生跑个tuǐ,陈永年也会替原小生说一句:“小生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你能自己做的事情尽量不要打扰小生。”刘红梅的脸上就是一阵的疑huò,不过他也开始觉得原小生今天的表现,的确大不同前了,好像这个孩子心更加细腻了,说话也变得更入耳了。当然原小生还是会不辞劳苦,能帮刘红梅干的事情,尽量帮着干了。

    两年来,除了一直得不到提拔之外,如果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原小生崩溃的话,那就是跟团委书记南素琴的那种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的关系了。

    南素琴是县委常委、常务县长南振海的亲闺nv,今年二十四岁,是那种没有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后靠南副县长在河湾县的势力,直接进了政fǔ工作的事业编制人员,形象属于那种能让四十多岁的男人心脏狂跳、鼻血狂喷,却无法吸引同龄男孩子的nv孩子,有一段与生俱来的——夸张的——妖yàn的——身姿,浑身上下透出的气息和凹凸分明的曲线,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男人觉得她是处子之身。如果真要找一个古代美nv和她比一比的话,那就只有潘金莲了。

    原小生甚至一度认为,自己之所以长时间得不到提拔,跟南素琴有着直接的关系,是南素琴觉得自己对他不冷不热,在她老子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南副县长又给乡镇书记赵学东做了适当的安排,才致使他无法得到提拔。

    团委办公室跟乡政fǔ办公室是斜对mén,每天中午,照例南素琴要叫上原小生一块吃饭,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小生,”南素琴半靠在mén框上,“吃饭了”

    “奥——”原小生听出了南素琴的声音,不过并没有抬头,依然盯在电脑上想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我这儿还有一点工作没有做完,你要着急就先过去吧。我一会就完。”原小生不想跟南素琴一块去。尽管几乎能避免的几率很小,还是推脱了一下。

    原小生不是没有考虑过利用南素琴的背景,走一条官场平步青云的道路。但是一看到南素琴的曲线,特别是xiōng前那一对直chā云霄的**,想着自己今后可能要戴绿帽子的命运,就再也不想把自己的命运跟面前的这个nv孩子联系在一起了。毕竟在原小生的内心,男人的尊严还是非常重要的。

    “不着急,我等你。”果然不出原小生所料,南素琴说着走进了办公室,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原小生的身旁。原小生也不和他说话,就一直忙自己的工作。

    陈永年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出现了错luàn,从来对原小生和南素琴的事儿睁一眼闭一眼,却开口对原小生道:“小生,人家素琴叫你吃饭,你就赶紧去,工作下午还能做嘛。”原小生真不知道是陈永年是想撮合自己和南素琴,还是想害自己。这样的nv孩子谁敢要呢。

    听了陈永年的话,原小生还是遵命道:“好吧,谢谢陈主任关心。”说着起身,对南素琴笑笑,道:“走吧。”南素琴就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腻腻地跟原小生走在一起。原小生马上感觉浑身的jī皮疙瘩都要把自己吞噬了。身体一旦跟南素琴的肌肤发生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摩擦,都会让原小生觉得自己这是在毁灭自己的人生。

    “小生,这次提拔又没有你的名字,你心里就不难受吗?”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南素琴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原小生看了南素琴一眼,不知道南素琴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总觉得南素琴的口气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讨厌一个人同样也不需要理由,更何况还是讨厌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nv人。

    要是过去,原小生肯定又是一通牢sāo,说不定还会损南素琴两句。不过,虽然对南素琴的看法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却不想发什么牢sāo了。他知道发牢sāo根本无济于事,还有可能适得其反,这又是何必呢,说不定南素琴就是那个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告密者,微微一笑道:“难受肯定会难受,不过静下心来想一想,肯定是我自己还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够好,条件还不够成熟。领导也是想让我多磨练磨练嘛,我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没什么。”

    南素琴就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原小生道:“人们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真是说的一点不错,想不到你会想得这么开。”南素琴说着停顿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前两天,我听说我爸说,市里准备从各县chōu调五名工作两年以上的年轻干部,到市里参加一期干部培训班,培训完之后,直接担任副乡镇长。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就不打算活动活动?”

    南素琴的用意可能是想以此来yòuhuò原小生就范。原小生哪里会看不出来,故意苦笑了一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要钱没钱,要关系没关系,提个副股都耽搁了两年,就是有这个想法,又能怎么样呢?”原小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原小生觉得南素琴之所以把组织上这么秘密的消息告诉自己,并不是想给自己带来这个好消息,而是故意给自己添堵。因为南素琴应该知道,自己要想进市里的干部培训班,除非天上真的会自动掉馅饼。她南素琴倒是可能有这个机会。

    南素琴又觉得原小生之所以一直对她不冷不热,极有可能是原小生觉得他没有文化而看不上她。所以总是用自己的优势跟原小生劣势对比,以此想找到一种心里上的平衡。

    不过听了南素琴的话,原小生的心中还是一阵喜悦,起码这是一次不错的机会,只是他已经懂得了如何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过真要想拿下这个名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河湾县虽然不是什么大县,也有十三个乡镇,三十八万人口,工作两年以上的年轻干部一抓一大把,其中不乏某些县里领导的子nv,要想争取到这个名额,别说是原小生,就是南素琴本人恐怕不费一番周折,也难以拿下。南素琴之所以会把这个消息透lù给原小生,估计也是感觉原小生根本对她造不成任何的威胁才说的。要不然,以原小生和南素琴现在的关系,南素琴是不可能给原小生透lù这么重要的消息的。南素琴是喜欢原小生不假,不过这种mén不当户不对的家世,也时常让南素琴犹豫不决。更何况,原小生一向愤世嫉俗的表现,总让南素琴觉得原小生在官场上不会有什么作为。那么今后肯定是个平庸之辈。自己的父亲好歹是个副县长,今后自己要想上个副处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原小生,估计这辈子都没有这种可能了。

    由于早上把一天的工作基本都干完了,下午就没什么事儿。陈永年也不知道到那儿鬼hún去了。刘红梅仗着自己的老资格,一般情况下,下午是不来上班的,所以办公室就剩下了原小生一个人值班了。这样以来正好给原小生思考如何拿下这个名额留下了宽松的时间。

    南素琴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及时了,不管能否拿下这个名额,为争取这个名额做出一番努力也是自己一次非常不错的锻炼机会。自己向来缺乏的就是贼的三种心态。这件事情正好可以用来练手。

    当然如果能拿下这个名额,毫无疑问会一洗这两年得不到提拔的耻辱。关键问题是如何拿下这个名额呢?要拿下这个名额,必经的途径就是找党委书记赵学东,先让赵学东把自己推荐上去,然后再想别的办法。目前尉南乡对自己最能造成威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钱胖子,一个南素琴。如果县上让每个乡镇推荐两个或更多的名额,再通过考试从中择优选拔的话,自己还有一拼。可能会把钱胖子干掉。钱胖子毕竟只是个富二代,靠老子的几个臭钱在乡政fǔhún日子。所以相对南素琴而言,要是把钱胖子推下去,无疑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想法。如果每个乡镇只让推荐一个人的话,恐怕就有些困难了。

    钱胖子还好说一些,就是因为老子有钱,用钱通神。南素琴就比较难办了,是南振海的千金,南振海肯定会豁出去为自己的闺nv争取这个名额。但是这两个人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文化程度不高。钱胖子是大专文化,学的肯定也不怎么样,单看他写的那几笔字就知道是个从幼稚园一直hún到大专毕业的主儿。南素琴的第一学历是高中,参加工作后才考了一个连公考都不承认的自学专科。如果能抓住这两个人的这两点做点文章,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想到这里,原小生不禁兴奋了起来。既然要争就要有点贼的心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晚上先到赵学东家中探探口风再说。

    吃过晚饭,原小生给母亲打了个招呼就骑了单车,往赵学东的家中走去。赵学东家住在尉南乡政fǔ所在地尉南街村。不过他在县城里面还有房子,到底什么时候住在尉南街,什么时候住在城里也没有个定数。原小生也只能碰运气了。

    到了尉南街,时间尚早,天sè还没有完全黑透,父亲正在收拾水产摊子,原小生就过去帮忙收拾了一下。

    收拾完了,父亲才问:“你这是要干什么去?不会是专程来为给我收摊吧。”

    原小生就把自己的想法给父亲说了一下。父亲听完也没有说什么,问原小生要不要拿点东西。原小生恨不得chōu自己两个大嘴巴,去见领导怎么可以两手空空呢,马上意识到,自己就这么鲁莽地去找赵学东,一旦赵学东不同意,自己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再说了,这样见赵学东,也显得自己不够礼貌,就从父亲的摊子上拿了两条顶好的草鱼,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快到赵学东家的时候,原小生掏出手机提前给赵学东打了个电话,这样做也是为了确定赵学东是否在家。听到赵学东说自己在家的声音后,原小生才提着草鱼敲响了赵学东的家mén。

    “小生来了啊,欢迎欢迎”赵学东拖着拖鞋从屋里出来,亲自迎接了原小生,好像知道原小生就在mén口一样。其实这是大家拜访领导是一贯作风。原小生只不过是照猫画虎而已。赵学东不可能心中没数。

    “晚上还来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原小生说着话,进了赵学东的家mén,就开始用眼睛在赵学东的小院里找厨房,想把两条还在活蹦luàn跳的草鱼放下,却发现赵学东的家中除了赵学东一个人之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王姨不在家吗。”原小生问了一句,又关切道:“赵书记肯定没有吃饭吧,我正好带了两条鱼。赵书记喜欢红烧还是清炖,我这就去做。”

    赵学东的婆娘叫王俊,据说是后来改的名字,以前叫王俊红,是个有问题的nv人,在县计生局工作。据乡镇上一些人sī下里说,就是赵学东这个党委书记,还是他婆娘王俊托关系“提拔”起来的。其中hún杂不清的事情,当然不是三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红烧吧,我喜欢吃红烧的。我虽然已经吃过饭了,不过见你的鱼就有些馋了。哈哈哈……”赵学东倒是不客气,说笑着给原小生指了一下厨房的位置。

    原小生小时候,父亲就卖水产,逢年过节也卖熟鱼,常天见母亲烧鱼,自然就掌握了一些窍mén,进厨房三下五除二刮了鱼鳞,掏了内脏,又在水管上冲干净了,拿到厨房,热油、爆葱、烧鱼、调料,很快一条热气腾腾的红烧鱼就做好了。

    “想不到小生还有这么一手,不简单啊,”赵学东倒是非常平易近人,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鱼放在嘴里品尝了一番,笑道:“小生的手艺不错嘛”

    原小生急忙道:“要是赵书记喜欢,以后想吃鱼了就招呼我一声。”

    这是原小生第一次到赵学东的家中,也是首次跟赵学东如此近距离的谈话,免不了有些紧张,不过想了想,觉得既来之则安之,赵学东又不是老虎,难道还能把自己吃了不成,就不那么别扭了,也拿了一双筷子,跟赵学东一块吃了起来。

    赵学东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杏huā村十年陈酿,两个便开始觥筹jiāo错喝了起来。赵学东酒量很好,喝酒也豪气,一两的高脚杯,一次一杯,从不含糊,nòng的从来滴酒不沾的原小生也不得不陪着。

    赵学东好像有什么心思,几次都要张嘴说话,都被他强忍住了,可能还是觉得跟原小生一个下面的年轻人说自己的心思不妥当,嘴里却不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小生不错。

    原小生本以为赵学东起码会问一些乡镇上工作的事情,一条鱼都吃完了,赵学东却只字未提。不过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自己第一次和赵学东接触,赵学东不可能什么事儿都给自己说。

    鱼吃完了,原小生就端了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到厨房洗涮去了。

    在厨房里,原小生一边收拾一边想:如果自己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把想去参加干部培训班的想法告诉赵学东,说不定赵学东会马上反感,还会说自己没事不来看他,有事了才来,也显得自己势利眼。反正这个时候,恐怕连赵学东自己也还不清楚干部培训班的事情,索xìng什么也不说。既然已经给赵学东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就把这个好印象继续保持下去。如果能通过像这样的几件事,让赵学东觉得自己是他的人了,那么何愁赵学东不主动推荐自己呢。看来这个“窃官”之道,除了要脸皮厚之外,谋略也是非常关键的。

    想通了这一层,原小生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不再提干部培训班的事儿了,坐在那里跟赵学东闲聊了一会,夹杂着把最近的工作情况尽量简单地汇报了一遍。赵学东不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似乎对原小生工作上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

    就在这时,赵学东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原小生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趁机就起身道:“赵书记,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您了。”说着就要离开,同时趁赵学东不注意,眼睛迅速在赵学东的手机上瞥了一眼,发现竟是计生办刘悦的电话号码。刘悦因为是计生专干,专搞农村fùnv上环结扎的事儿,电话号码到处贴的都是,所以原小生一眼就看了出来。

    赵学东虚意挽留了两句,就把原小生送了出来。

    这时候天sè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然有路灯,但非常的昏暗,走在路上如果不仔细看,五米以外就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了。

    刘悦?原小生的心中不免有些疑huò。刘悦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给赵学东打电话呢?刘悦是计生办的计生专员,又不是计生办主任,按理说跟赵学东不会有什么jiāo往,怎么会平白无故给赵学东打电话呢?难道……刘悦跟赵学东有一tuǐ?

    可是在尉南乡政fǔ,刘悦只是个并不起眼的nv人,三十岁出头,男人是个中学教师,除了皮肤还算白皙的能让男人产生一些想法之外,几乎一无是处,无论是身材还是脸蛋都不怎么样,特别是脸上,还隐约可见一些青chūn未退的痘痕,撑死也只能算是个中下等的nv人。作为党委书记的赵学东怎么可能看上像刘悦这样的nv人呢。如果赵学东跟刘悦有一tuǐ,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的赵学东同志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程度。

    或许是他们真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需要谈吧。原小生只能把问题往正面的方向考虑。不过马上又觉得不对劲了。难道刘悦找赵学东也是想参加市里举办的青年干部培训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就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对自己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又一想,觉得刘悦虽然各方面的条件都基本都符合,但市里要举办青年干部培训班的事儿是南素琴今天才给自己说的内部消息,就连赵学东也未必知晓,刘悦怎么可能知道呢。

    原小生正想的出神,马路对面一个身影,一闪就过去了,再回头看已经进了胡同。不过那个身影真的很熟悉,好像是刘悦。既然刘悦给赵学东打电话,估计就跟自己一样,也是去拜访的,自然要进赵学东的家mén,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xìng别上的差异,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而已。

    一路胡思luàn想,很快就到了家mén口。一进mén,却发现一向有早睡习惯的父亲却依然坐在院子里chōu烟,母亲则在一旁洗衣服。

    见了原小生,父亲就抬头问道:“怎么样了?”父亲的话很简短,也没有什么感*彩,但是原小生能从中体味到那种父亲特有的关心。

    “还行吧。”原小生也不知道如何跟父亲jiāo流,想把晚上见赵学东的事儿给父亲说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就站在那里没有动,等父亲问自己。

六百九十六.

    六百九十六.

    鱼吃完了,原小生就端了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到厨房洗涮去了。

    在厨房里,原小生一边收拾一边想:如果自己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把想去参加干部培训班的想法告诉赵学东,说不定赵学东会马上反感,还会说自己没事不来看他,有事了才来,也显得自己势利眼。反正这个时候,恐怕连赵学东自己也还不清楚干部培训班的事情,索xìng什么也不说。既然已经给赵学东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就把这个好印象继续保持下去。如果能通过像这样的几件事,让赵学东觉得自己是他的人了,那么何愁赵学东不主动推荐自己呢。看来这个“窃官”之道,除了要脸皮厚之外,谋略也是非常关键的。

    想通了这一层,原小生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不再提干部培训班的事儿了,坐在那里跟赵学东闲聊了一会,夹杂着把最近的工作情况尽量简单地汇报了一遍。赵学东不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似乎对原小生工作上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

    就在这时,赵学东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原小生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趁机就起身道:“赵书记,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您了。”说着就要离开,同时趁赵学东不注意,眼睛迅速在赵学东的手机上瞥了一眼,发现竟是计生办刘悦的电话号码。刘悦因为是计生专干,专搞农村fùnv上环结扎的事儿,电话号码到处贴的都是,所以原小生一眼就看了出来。

    赵学东虚意挽留了两句,就把原小生送了出来。

    这时候天sè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然有路灯,但非常的昏暗,走在路上如果不仔细看,五米以外就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了。

    刘悦?原小生的心中不免有些疑huò。刘悦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给赵学东打电话呢?刘悦是计生办的计生专员,又不是计生办主任,按理说跟赵学东不会有什么jiāo往,怎么会平白无故给赵学东打电话呢?难道……刘悦跟赵学东有一tuǐ?

    可是在尉南乡政fǔ,刘悦只是个并不起眼的nv人,三十岁出头,男人是个中学教师,除了皮肤还算白皙的能让男人产生一些想法之外,几乎一无是处,无论是身材还是脸蛋都不怎么样,特别是脸上,还隐约可见一些青chūn未退的痘痕,撑死也只能算是个中下等的nv人。作为党委书记的赵学东怎么可能看上像刘悦这样的nv人呢。如果赵学东跟刘悦有一tuǐ,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的赵学东同志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程度。

    或许是他们真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需要谈吧。原小生只能把问题往正面的方向考虑。不过马上又觉得不对劲了。难道刘悦找赵学东也是想参加市里举办的青年干部培训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就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对自己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又一想,觉得刘悦虽然各方面的条件都基本都符合,但市里要举办青年干部培训班的事儿是南素琴今天才给自己说的内部消息,就连赵学东也未必知晓,刘悦怎么可能知道呢。

    原小生正想的出神,马路对面一个身影,一闪就过去了,再回头看已经进了胡同。不过那个身影真的很熟悉,好像是刘悦。既然刘悦给赵学东打电话,估计就跟自己一样,也是去拜访的,自然要进赵学东的家mén,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xìng别上的差异,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而已。

    一路胡思luàn想,很快就到了家mén口。一进mén,却发现一向有早睡习惯的父亲却依然坐在院子里chōu烟,母亲则在一旁洗衣服。

    见了原小生,父亲就抬头问道:“怎么样了?”父亲的话很简短,也没有什么感*彩,但是原小生能从中体味到那种父亲特有的关心。

    “还行吧。”原小生也不知道如何跟父亲jiāo流,想把晚上见赵学东的事儿给父亲说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就站在那里没有动,等父亲问自己。

    父亲把手中的烟蒂在鞋底拧灭,问道:“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儿了?说说吧。”

    父亲的口气并不像是给自己儿子说话,起码原小生觉得这种口气不像是父子间的jiāo流,更像是生意合伙人之间的谈判。不过跟父亲多年的相处,也早已经习惯了,还是把参加市里干部培训班的事儿给父亲说了一下。

    “你有什么打算呢?”父亲听完了原小生的话后,问道。

    “不管能不能成,我都想努力争取一下。即便成不了,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原小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其实对这次参加市里举办的青年干部培训班,原小生本来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想借此机会锻炼一下自己处理人际关系,特别是处理跟领导关系的能力。顺便也磨练一下自己窃官的脸皮。

    “嗯,”父亲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好像有什么话要说,话都到嘴边了还是咽了回去,道:“那你就继续努力吧。”

    这叫什么话吗。原小生多少有些崩溃,自己可不就得继续努力吗,也知道父亲不大会说话,更不能跟父亲计较去,转身正yù回自己的屋里,父亲却在身后突然道:“你起码应该争取到乡党委的推荐名额。”

    原小生也nòng不明白父亲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应了一声道:“我会尽量努力争取的。你就放心吧。”

    父亲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就不再说什么了。

    回到自己屋里,原小生马上拿出外公给自己的那套《官场方程式》如饥似渴地翻读了起来。虽然原小生的文言功底,要读懂那些文言文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想要彻底nòng明白隐藏在这位文言背后的意思,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儿。古人的语言本来就很jīng炼,更何况写在书本上的,就更加是jīng之又jīng了。

    原小生读的很慢很仔细,实在不懂得地方就记在本子上,以备日后重新理解,或者去请教外公。

    当然书里面也难免有一些牛鬼蛇神、因果报应的故事。比如有这么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县令正在当堂断案,却忽然昏厥过去。师爷、衙役mén就着急忙活把县令送到后堂,又是灌水、又是按人中,忙活了半天,县令终于醒来了,师爷就斗胆问县令怎么了。

    县令就对师爷说,他曾经在另外一个县里当县令的时候,判了一宗案子,其中涉及到一个**。按理说不应该叫这个**当堂问话的。只因被告说那**长相极美。他正好有一个朋友在场,就给他说,既然**长相极美,何不传来看看。县令当时也是一时头脑发热,就发了签。不想衙役到那**家中时,那**不知从哪儿已经得知了县衙要拘捕她到县衙问案的消息,恼羞难忍,悬梁自尽而死。

    那**到了地府之后,就把县令告到了阎王面前。刚才就是阎王发来文书,让他到地府跟那**对质。阎王念他之后再无过错,且一心为民,也是无心之失,这才打了他四十大板放了回来。

    且不说故事讲的老套,就是时间上的yīn差阳错也会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作者生编的。当然其中教人为善的初衷却也无可厚非。

    中午下班,原小生跟往常一样,在南素琴的招呼下,并肩向食堂走去。刚出机关大楼,却见大mén口luàn惶惶的围着一群人。要是在过去,原小生会尽量绕着走,他觉得那是最好的明哲保身的办法,冯海山也这么给他说过。但是他现在想明白了,那样做虽然是明哲保身的最好办法,但也永远都别想进入领导的眼中。既然进不了领导的眼中,就妄想有升迁的机会。

    原小生撇下南素琴一个人往大mén口走去。南素琴对原小生的行为也感到非常意外,在后面哎了一声,还是跟了过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fùnv挡在赵学东的车前面哭天喊地的胡闹,身旁有些村里的老百姓,有些机关里的干部。村里的老百姓是为fùnv撑腰的,机关干部是看热闹的,虽然也在劝解,但没有一个会真心实意地想解决问题。

    赵学东这个党委书记,在乡政fǔ机关里虽然还没有到了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的地步,但得罪人是在所难免的,那些围观的机关干部有些别有用心的就想故意让赵学东难看,明着是劝闹事的群众,暗地里却在煽yīn风点鬼火,希望事态进一步扩大,最好能跟赵学东打起来,那才叫热闹。

    “我说你这婆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书记出去有急事,你挡在车前面不让走,像什么话。你说你们村长欺负你,你到村长家去闹,或者去找你们村长的婆娘谈判,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是你胡闹的地方吗?”尉南乡人大主席尉永奎双手叉腰,两眼圆瞪,tǐng着大肚子,站在那位fùnv的面前,脸上平静的跟训自己的闺nv一样。他估计连这个fùnv到底是哪个村的都还没有问。不过他训人的话倒是耐人寻味,让一个fùnv去找村长的婆娘谈判是什么意思,明白了是说人家跟村长有一tuǐ。不过这种暗藏讥讽的话,对于一个农村fùnv而言,是不可能听懂的。尉永奎也就是心里乐一乐罢了。

    “尉三民不是人,尉三民欺负老百姓,尉三民打井占了我家的yù米地,不给我家赔钱,我要告尉三民……”那fùnv一把鼻涕一把泪,根本也听不进去尉永奎的话,更何况尉永奎说的根本就不是人话。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谁占了你的yù米地不给你赔钱?你是哪个村的?”尉永奎总算还有上心的时候,终于问了一个比较实际点的问题。

    “尉三民,大王庄的尉三民。”那fùnv的声音喊的震天响。

    尉永奎就愣住了,尉三民是尉永奎的亲侄子。他即便是想护犊子,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护,只好缓一步,沉yín片刻,道:“你说尉三民啊,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完了我找他谈话。”尉永奎想用缓兵之计,先把那fùnv稳住。

    原小生从侧面看了一下赵学东,发现赵学东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被尉永奎死死地“护在”身后,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作为党委书记,他也不能在大厅公众之下,太不给尉永奎这个人大主席面子。不过尉永奎做的也实在太过分了。

    尉永奎是尉南乡人大主席,也是尉南乡的土皇帝,拉拢一帮村里的地痞流氓一样的干部,靠掌控选举,长期霸占着人大主席的位置,历届党委书记、乡长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大多数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也不愿跟他过份计较。大家可能都认同了一句俗话:好鞋不踩臭狗屎。一旦招惹了尉永奎,他所掌控的那些村里的麻烦事情就会接踵而至,今天东家告状,明天西家上访,nòng不好还会因为一些jīmáo蒜皮的事情,到县里告你党委书记、乡长,那又是何苦呢。常言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些党委书记、乡长都是几年一换届,期满就会走人,如果活动的好了,不用等换届就要走了,心里虽然对尉永奎恨得牙痒痒,却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长此以往,尉永奎就更加变本加厉,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在尉南乡,天是老大,地是老2,他尉永奎就敢称老三。

    既然有尉永奎在这里chā手,事情就比较难办了。原小生也不想得罪尉永奎,得罪了尉永奎自己今后在乡里也不好hún。但现在明显是自己在赵学东面前最好的一次表现的机会,而且已经来到了现场,刚才原小生发现赵学东还看了自己一眼。一旦自己袖手旁观,别说下次再表现了,就这一次恐怕就会给赵学东留下一个胆小懦弱,非常不好的印象。

    而目前的情况正好是自己站队的最佳时机,如果自己跟别人一样视而不见,显然会被排斥在局外,失去一次跟赵学东拉近关系的机会。何况赵学东今年也就四十岁不到的样子,作为乡镇党委书记以后肯定还会有升迁的机会,依附赵学东显然对自己今后的仕途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原小生左右权衡,还是选择了管一管这个事儿,给赵学东挣回一点面子。

    原小生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走了进去,“这位大妈,你是大王庄的吧?”原小生进去之后并没有跟尉永奎啰嗦,就直奔那位闹事的fùnv。

    那fùnv看着原小生,可能是想不到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年轻人来,就点头道:“我是大王庄的,怎么了?”虽止住了哭声,口气还十分生硬。

    原小生这才转身对尉永奎笑了笑道:“尉叔,我是大王庄的包村干部,这件事就jiāo给我处理吧。”尉永奎就住在尉南街村,跟原小生的父亲有些jiāo情,不过也没少从原小生家的水产店白拿东西。

    在场的机关干部没有一个不是明白人,大家都知道尉永奎明着是调节,暗地里却是要要赵学东难看。这个fùnv吵的越厉害,就说明赵学东的这个党委书记当的越不怎么样。谁让你赵学东是一方父母官呢。

    “这可不是一般事件,这是群众上访,你一年轻小娃娃管得了吗?”尉永奎看着原小生,也不好当面说出什么难听话,表现的是一个长辈的担忧和关心。原小生的父亲虽然不善言谈,凡事也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但尉永奎最清楚,原小生的父亲是部队上下来的特种兵,为人忠厚老实,这些年在尉南街也落得一个非常好的口碑,一旦闹起来,他尉永奎也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尉叔,你就放心吧。不是还有我三民哥吗。”原小生尽量把声音放的很低,不让别人听见,其实也是在用软话警告尉永奎,尉三民可是你亲侄子,你在这里人模狗样地调节,就不怕别人说你包庇你侄子吗。

    围观的机关干部本来还想看好戏,想不到半路杀出个原小生,知道也没什么戏可看了,就各自摇头晃脑地说上几句便宜话。

    尉永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也不得不用两句冠冕堂皇的话来结束这场闹剧:“那好吧,这件事儿就jiāo给你了。这也是你们年轻人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一点,必须从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出发,明白了吗?”

    原小生真想在尉永奎的脸上吐一口,见过无耻的,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还是只能装作一脸笑容道:“尉叔放心吧。我会尽力处理好的。处理完了我给你和赵书记汇报。”说着往尉永奎身后看了一眼站在车旁的赵学东,以请示的口wěn道:“赵书记,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赵学东也是被尉永奎挤兑的够戗,半天竟然没有自己一句说话的份儿。见原小生解了围,就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道:“干群关系一直是我党在农村工作中的重点和难点工作,尽管我们一直在搞乡镇干部包村工作,但效果一直不明显。为什么呢?问题关键就是我们的一些包村干部不作为、luàn作为,甚至跟农村干部穿一条kù子,任由村干部在下面胡搞、luàn搞,闹出事情来,就往乡里面推。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们一定要加大这方面的工作力度……”赵学东终于有了讲话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有针对xìng地讲了几点,讲完就钻进车里扬长而去,也没有跟原小生说什么。不过话里话外,好像似有对原小生不满的意思,好像是怀疑尉永奎和原小生串通好了,故意整他一样。

    看着赵学东的车离开,尉永奎也去食堂吃饭去了。说实在话,要不是为了给赵学东难看,尉永奎还真不会上赶着管这种闲事。

    然而原小生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赵学东有可能是误会自己了。自己刚才给尉永奎和那位大王庄fùnv的对话,极有可能让赵学东认为今天这次上访事件,是自己提前就知道的。之所以会造成上访的局面,是这个包村干部不作为造成的。看来必须凑机会好好给赵学东解释一下,要不然自己不仅白忙活了,而且是给自己忙活了一身sāo。这又是何苦呢。看来还真不能小觑了乡镇政fǔ。

    当然对于原小生而言,既然拦下了瓷器活,就必须拿出金刚钻,一定要把这件自己硬抢过来的调节工作做好,这样做,一来可以向赵学东证明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二来也避免赵学东的误会。一个小职员想要接近党委书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没有一定的工作能力,想要进入党委书记的法眼,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再要让党委书记误会了,那以后别想有抬头的机会了。

    郁闷原小生想不到首次出师就如此不利。

    南素琴在身后轻轻拉了下原小生的衣角,似笑非笑问道:“你真打算管啊?”看来南素琴也看出来赵学东对自己产生误会了,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原小生振作了一下jīng神,故意装作没有听出南素琴的意思,笑了笑道:“现在就是想不管也没有办法了,你先去吃饭吧。顺便给我捎两个馍夹菜回来。”

    把那个上访的fùnv叫到办公室,原小生并没有急着问话,先倒了一杯水,放在那fùnv的面前,道:“大妈,你喝口水吧。”那fùnv哭喊了半早上了,估计嗓子眼都要冒烟了,端起水杯咕嘟咕嘟一气就喝完了。原小生又给那fùnv倒了一杯。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原小生坐在fùnv的对面面带微笑问道。

    那fùnv嘴张了几次,脸上沾着泪痕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我活这把年纪了,还很少见过像你这么客气的干部。其实也没啥大事,就是尉三民给村里打井,占了我家的yù米地,说好了给我家重新分一块同样大小的地,再给补贴五百元,可现在井打好了,尉三民只给我家补了地,却不给我家补钱。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吗。他打井的时候,我家的yù米已经长半人高了。前两天,我见了会计,会计说村里已经走了帐了,尉三民也把钱支走了。你说这不是尉三民把我的钱贪污了又是什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原小生心里就有了底儿,想了想,接着问道:“尉三民跟你签协议了吗?”怕fùnv听不懂,又补充一句,“就是有没有给你打欠条。”

    不想fùnv马上又来劲了,道:“打他**X哩,我把他尉三民当人看,谁知道他连畜生都不如啊。”

    显然尉三民早有预谋,压根没有签什么协议。既然没有协议,也没有欠条,事情就难办了。如果自己问尉三民,尉三民肯定会矢口否认,绝不会认账。估计尉三民在会计那里走的帐也是别的形式,不可能留下三堂对面的证据来。村里的干部都猴jīng猴jīng的,什么事情都会干的天衣无缝,别说是原小生一个外行了,就是审计局来了,他们也有办法应付。

    那该怎么办呢?只好缓一步再说。再不行就给尉三民来点横的,照样能把问题解决,不过还是要讲究策略的,万一把尉三民bī急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原小生对那fùnv道:“这样吧。大妈,你先回去,三天之内我保证让尉三民把钱送到你家里去。你看行吗?”

    说实在话,原小生现在并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也只能先把这个中年fùnv稳住了再跟尉三民计较。

    fùnv一脸疑huò,不肯轻易相信原小生的话,瞥了瞥嘴道:“你说的轻巧,尉三民又不是你孙子、儿子,你说让他送钱他就送啊。我不信。”

    原小生只好道:“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没办法了,要不你就再找找别人吧。不过我也告诉你,乡里的人大主席可是尉三民的亲二叔。到时候不仅要不到一分钱,还让派出所把你关起来,就有你的苦吃了。”原小生本不想吓唬一个老百姓,可又怕fùnv一直胡搅蛮缠,只好出此下策。

    那fùnv果然怕了,低头思索了半天道:“好吧,那我就回去了。要是三天之后,尉三民把钱给不了我,我还来找你。”

    当天回到家中,原小生就去了一趟外公的家中,把事情的原委给外公说了一遍。

    外公听完呵呵笑道:“你还不好解决,我给你的书里面好像就有现成的例子,你回去照搬就是了。”又告诉原小生在第几本第几卷第几页。

    原小生急忙回到家中,翻开书,却是这么一个故事:说一个地主见邻居家新娶的媳fù长的漂亮,就动了邪念,仗着财大气粗,想对人家媳fù行不轨之事,却正好让新媳fù的丈夫碰见了。地主见情形不妙,只好承诺给新媳fù丈夫五两白银了结此事,让新媳fù的丈夫不要到县衙告状。新媳fù的丈夫也知道自己惹不起地主,一旦打起官司来,肯定会费钱费力,何况新媳fù并未真的被玷污了,就答应了。不想那地主事后却再不提此事。新媳fù的丈夫就把那地主告到了县衙。县太爷听完新媳fù丈夫的申诉就灵机一动,心生一计。天天上堂审理,却并不拘押地主。为什么呢?因为当时新媳fù的丈夫并没有问地主要字据,无凭无据根本无法索要。那县太爷接连审理的两天,那地主毕竟做贼心虚,就在家里坐不住了,主动将五两银子送到邻居家中,说愿意sī了。

    看到此处,原小生不由豁然开朗。也不急着给尉三民打电话。原小生知道尉三民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他们村的fùnv到乡里告他的事儿了,只是想把事情扛过去,不愿意lù面罢了。

    第二天,原小生依然没有给尉三民打电话,倒是尉永奎问了一次。原小生就笑了笑说道:“尉叔,你放心吧,正在调查呢,没事。”略微沉默了一会皱了一下眉头故意压低声音接着道:“不过……三民哥好像并不是就这么一件事,昨天我到大王庄走访了一圈,群众对三民哥的意见很大哩。有群众甚至说我三民哥当村长的时候就搞过贿选。”说完睨了尉永奎一眼。就再也不说什么了。尉永奎眉头一皱,哈哈了两句,也没有再说什么。

    原小生本以为赵学东也会过问一下,不想赵学东却只字不提,好像压根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样。这让原小生多少有些失望。看来赵学东对这次事件还在持观望态度。

    到第三天下午,尉三民终于沉不住气了,主动到乡政fǔ找原小生。

    大王庄是原小生所包干的村子,原小生和尉三民还算熟悉。见了面,尉三民只是嘿嘿地笑,什么也不说。原小生也装糊涂,问:“尉村长有事吗?”倒把尉三民问住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主任,就是我们村那婆娘……”尉三民还是沉不住气了。

    “什么婆娘……”尉三民的话还没有说话,原小生就chā嘴问了一句,接着哦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说给那fùnv补贴钱的事儿啊,我以为你早就给人家送去了,怎么你还没有给人家啊。”

    原小生一下子把一个尉三民想要赖掉的事情说成了既成事实。尉三民心中一凛,暗叫不好,不过也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好打掉mén牙往肚里咽,又嘿嘿干笑两声道:“我晚上回去就给他们家送过去。前两天不是有点急事嘛,就把钱从会计那里取出来先用了一下,想不到那婆娘竟然到乡里告状,真是太不像话了。就是我借他五百元,她难道还能不借给我啊。”尉三民也想为自己找回点面子。

    “我就知道尉村长不是那种人,前两天还有人给我提建议,让我把事情jiāo到马书记那里算了。我想尉村长这两天肯定就给送过去了,哪儿有那么严重呢。你说是不是?”原小生又加了两句不软不硬的话。马书记叫马云贵,是尉南乡纪检书记,一向铁面无sī,就连尉永奎也不得不让他三分,当然就让尉三民更加坐立不安了道:“原主任说的对,那儿有那么严重呢。我这就回去把钱给那婆娘送去。以后再也不借她钱了。”说着转身走了。

    尉三民前两天听自己的二叔尉永奎说,已经把事情jiāo给原小生处理了,还以为大可放心了,一个小娃娃能查处个什么来呢。不想今天见了原小生却让自己大为震惊。他几乎不敢相信今天跟自己谈话的人就是曾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在村里转悠的一副懵懂的年轻人。特别是原小生说的那几句话,虽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却柔中有刚,充满杀气,让自己这个在乡里上hún了多年的村长都感到压力重重。看来今后还真不能小瞧了这小子。

    不过也就是五百元的事儿,事儿再大了,恐怕原小生的办法也不一定能拿尉三民怎么样。

    原小生看着尉三民的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阵得意,想不到一点小小的计谋就能让一个村长服服帖帖的主动找上mén来。

    坐在办公室,原小生恍恍惚惚听见外面一片吵吵闹闹的声音,爬在窗户上一看,竟然是大王庄的老百姓举着一块大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为民做主”,正敲锣打鼓、浩浩dàngdàng地走进了政fǔ大院。赵学东也一脸兴奋的迎了出去,叫人接过那块牌匾,兴冲冲地和前来送牌匾的来百姓一一握手。不过从赵学东的和老百姓握手的情景分析,他好像也有些懵懂,并不知道老百姓为什么要送这块牌匾,就站在机关大厅前面的石阶上要讲话。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却在下面喊道:“你是谁啊?我们要见原小生原主人。我们是来给原主人送匾的,又不是给你送匾的,你讲什么话啊。”赵学东就一脸的尴尬愣在了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老百姓淳朴可爱,却在瞬间给自己捅了个篓子,原小生一骨碌坐了起来,在额头上mō了一把,竟然冒出了一层细汗,长出一口气,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原来只是一场秋梦。

    坐在被窝里点了一支烟,原小生就想起这两天由于陈永年安排的工作比较紧张,自己还没有给赵学东汇报大王庄的事情。再加上,处理完大王庄的上访事件后,自己也的确飘飘然了几天,就有点想要等赵学东主动问自己的意思。现在想想,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太幼稚了,处理大王庄的上访事件,只能证明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却完全无法消除赵学东心中的对自己的误会,自己这种做法无疑会让赵学东更加确信自己的错误判断。要想让赵学东彻底打消对自己的误会,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给赵学东汇报一下事情的始末。最好是再诚恳请示一下,自己处理的是否妥当。

    第二天一上班,处理完办公室的事情,原小生就对陈永年道:“陈主任,赵书记叫我去一趟。让我给他汇报一下前几天处理的大王庄群众上访事件的结果,你看……”

    陈永年的表情马上有些不大自然了,眼睛里充满了妒忌,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原小生跟书记见面并没有绕过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兼财政所所长,他对原小生的这种做法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一时半会也不太好接受。

    “去吧。到了赵书记那里,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该说的话一定要说清楚,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能说。赵书记毕竟不同于我们这些下面的人。”陈永年没忘记叮嘱原小生两句,表示一下对下属的关心。当然他也知道在乡镇上要想阻止一个人进步也是不明智且不可能的。乡镇上毕竟不同于县里,整天就是那么几个人,级别都不是很高,人家要找党委书记,就是你办公室主任不同意又能怎么样。与其做无谓的阻挠,还不如卖个人情。

    “谢谢陈主任,我会注意的。”

    原小生说完就往二楼赵学东的办公室走去。其实他刚才已经欺骗了陈永年。赵学东并没有主动叫他去,而是他自己要去找赵学东。他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让陈永年知道,自己并没有主动找赵学东,而是赵学东器重自己。这样以来,即便是陈永年想从中作梗,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赵学东的办公室mén是虚掩的,由于早上刚刚上班没有多长时间,那些来找赵学东的人都还没有来。这个时候找赵学东也是最佳时机。要是再过一会,那些村干部、企业老板、上访群众就会一拨接一拨地往赵学东的办公室钻,自己想要汇报,根本就没有机会了。

    “赵书记好”原小生敲了敲mén,听到里面传出一声进来,推mén而入,端端正正、不亢不卑站在mén口问候了一声,同时用柔和的的目光平视赵学东。

    赵学东抬头往mén口看了一眼,见是原小生,就呵呵笑道:“是小生啊。有事吗?进来坐吧。”赵学东还算客气,不过谁能知道赵学东这种客气是不是表面上的客气呢。不过有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的,赵学东显然知道原小生此来的目的就是给他汇报大王庄群众上访的事情。

    原小生往前走了几步,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了下去。原小生虽然很少进赵学东的办公室,以前来都是给赵学东送稿子,待不了二分钟就走了。但是他早就对赵学东的办公室做过一番研究,通过他的仔细观察,发现坐在这张单人沙发上正好跟赵学东坐的位置成三十度角,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如果赵学东想看自己,只要稍微转一下脑袋,就能看见自己。而且自己也可以避免和赵学东的正面对视,不至于让自己产生压抑的感觉。再就是这张沙发离赵学东的距离也正好合适,坐在这个位置上,也不至于听不清赵学东说话的声音。

    “赵书记,我想把这次大王庄群众上访的事情给您做个汇报,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原小生坐下来后,依然非常的礼貌问道。

六百九十七

    六百九十七

    坐在办公室,原小生恍恍惚惚听见外面一片吵吵闹闹的声音,爬在窗户上一看,竟然是大王庄的老百姓举着一块大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为民做主”,正敲锣打鼓、浩浩dàngdàng地走进了政fǔ大院。首发文字}赵学东也一脸兴奋的迎了出去,叫人接过那块牌匾,兴冲冲地和前来送牌匾的来百姓一一握手。不过从赵学东的和老百姓握手的情景分析,他好像也有些懵懂,并不知道老百姓为什么要送这块牌匾,就站在机关大厅前面的石阶上要讲话。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却在下面喊道:“你是谁啊?我们要见原小生原主人。我们是来给原主人送匾的,又不是给你送匾的,你讲什么话啊。”赵学东就一脸的尴尬愣在了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老百姓淳朴可爱,却在瞬间给自己捅了个篓子,原小生一骨碌坐了起来,在额头上mō了一把,竟然冒出了一层细汗,长出一口气,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原来只是一场秋梦。

    坐在被窝里点了一支烟,原小生就想起这两天由于陈永年安排的工作比较紧张,自己还没有给赵学东汇报大王庄的事情。再加上,处理完大王庄的上访事件后,自己也的确飘飘然了几天,就有点想要等赵学东主动问自己的意思。现在想想,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太幼稚了,处理大王庄的上访事件,只能证明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却完全无法消除赵学东心中的对自己的误会,自己这种做法无疑会让赵学东更加确信自己的错误判断。要想让赵学东彻底打消对自己的误会,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给赵学东汇报一下事情的始末。最好是再诚恳请示一下,自己处理的是否妥当。

    第二天一上班,处理完办公室的事情,原小生就对陈永年道:“陈主任,赵书记叫我去一趟。让我给他汇报一下前几天处理的大王庄群众上访事件的结果,你看……”

    陈永年的表情马上有些不大自然了,眼睛里充满了妒忌,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原小生跟书记见面并没有绕过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兼财政所所长,他对原小生的这种做法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一时半会也不太好接受。

    “去吧。到了赵书记那里,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该说的话一定要说清楚,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能说。赵书记毕竟不同于我们这些下面的人。”陈永年没忘记叮嘱原小生两句,表示一下对下属的关心。当然他也知道在乡镇上要想阻止一个人进步也是不明智且不可能的。乡镇上毕竟不同于县里,整天就是那么几个人,级别都不是很高,人家要找党委书记,就是你办公室主任不同意又能怎么样。与其做无谓的阻挠,还不如卖个人情。

    “谢谢陈主任,我会注意的。”

    原小生说完就往二楼赵学东的办公室走去。其实他刚才已经欺骗了陈永年。赵学东并没有主动叫他去,而是他自己要去找赵学东。他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让陈永年知道,自己并没有主动找赵学东,而是赵学东器重自己。这样以来,即便是陈永年想从中作梗,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赵学东的办公室mén是虚掩的,由于早上刚刚上班没有多长时间,那些来找赵学东的人都还没有来。这个时候找赵学东也是最佳时机。要是再过一会,那些村干部、企业老板、上访群众就会一拨接一拨地往赵学东的办公室钻,自己想要汇报,根本就没有机会了。

    “赵书记好”原小生敲了敲mén,听到里面传出一声进来,推mén而入,端端正正、不亢不卑站在mén口问候了一声,同时用柔和的的目光平视赵学东。

    赵学东抬头往mén口看了一眼,见是原小生,就呵呵笑道:“是小生啊。有事吗?进来坐吧。”赵学东还算客气,不过谁能知道赵学东这种客气是不是表面上的客气呢。不过有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的,赵学东显然知道原小生此来的目的就是给他汇报大王庄群众上访的事情。

    原小生往前走了几步,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了下去。原小生虽然很少进赵学东的办公室,以前来都是给赵学东送稿子,待不了二分钟就走了。但是他早就对赵学东的办公室做过一番研究,通过他的仔细观察,发现坐在这张单人沙发上正好跟赵学东坐的位置成三十度角,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如果赵学东想看自己,只要稍微转一下脑袋,就能看见自己。而且自己也可以避免和赵学东的正面对视,不至于让自己产生压抑的感觉。再就是这张沙发离赵学东的距离也正好合适,坐在这个位置上,也不至于听不清赵学东说话的声音。

    “赵书记,我想把这次大王庄群众上访的事情给您做个汇报,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原小生坐下来后,依然非常的礼貌问道。

    赵学东稍微动了动屁股,表现的饶有兴致笑道:“好吧,你说说吧。我也正想听听你的处理结果呢。”

    原小生就把处理上访事件的原因和处理结果给赵学东尽量详尽地介绍了一遍。当然该省略的地方是绝对要省略的,比如自己用的那些手段,是绝对不能让赵学东知道的,免得让赵学东认为自己心机太重。这可是官场的大忌。哪个领导都不愿意自己身边多一个心机过重的人。到时候,难以驾驭势必对自己的权力造成威胁,领导不仅会防备,而且会不时打压。这一点,原小生也是从外公送的那套《官场方程式》上面学来的。原小生可不愿意做这样的傻蛋。

    赵学东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小生,很不错嘛。机关里像你这样既敢于承担责任,又能把问题解决的如此圆满的青年干部可不多啊。”

    原小生急忙谦虚道:“赵书记过奖了,我所包的村里出现这样的情况,本来已经给党委政fǔ填了很多麻烦,我这样做也是理所应当的。”

    赵学东沉默了几秒钟,显然对原小生的回答还算满意,略有所思,话锋一转接着道:“这个尉三民早就应该敲打敲打了。简直太不像话了,连老百姓的钱的都想装进自己的腰包。当然了,我们的某些机关干部也有问题。要不是我们的某些机关干部给他撑腰,他也不敢这么胡作非为。”

    赵学东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矛头直接指向了人大主席尉永奎。尉永奎的势力存在一天,赵学东这个党委书记的权力就会被掣肘和制衡,甚至会出现指挥不动下面村干部的局面。作为一个党委书记,是可忍孰不可忍。尉永奎已经成为赵学东的眼中钉ròu中刺,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在乡镇上的干部都各怀鬼胎,并没有一个人真正愿意帮助赵学东,更没有人愿意得罪尉永奎,才让赵学东变得如此尴尬和被动。

    赵学东给自己说这些话,明显是在试探自己,想把自己拉到他的旗下。虽然原小生顺利解决了大王庄的问题,但是官场的争斗却要残酷的多,单凭这一件事情并看出来一个人的真正能力,赵学东这是想让原小生说一说对尉南乡现状的看法,当然,能提出一个对策就更好了。

    想到这一层,原小生脑子极速转动,只是事先没有准备赵学东忽然问起这方面的问题,难免有些头脑发懵,手心也渗出了汗水,好在马上想起《官场方程式》上面说了这么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县令到一个地方任职之后,发现这里的县丞在此处已根深蒂固,几乎把持着县里的所有大小事务,自己这个县令几乎就成了空架子,甚至连审理民案这样的事情,县丞都要chā手。如果县令不按照他的意思去办,县丞就鼓动当地乡绅来县衙闹事。把这个县令闹的非常头疼,甚至一度想辞官而去。

    后来这位县令昼思夜想,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来。他也不跟县丞计较,只是时常请主簿到家中吃酒。时间一长,县衙里的人和民间的乡绅就觉得县令器重主簿,也开始和主簿来往了,有些原来跟着县丞的人就转投到了主簿的mén下。这样一来主簿的势力就逐渐强大了起来,几乎可以跟县丞分庭抗礼了。这个时候县令还是不动声sè,任由他们各自发展自己的势力。

    没过多久,县丞和主簿就因为争夺势力,发生了一些摩擦,日积月累,矛盾就越来越深。凡是县丞提出来的策略,主簿必然反对,凡是主簿提出的策略,县丞也同样极力反对。在整个县衙里慢慢就形成了两派势力。而此时的县令就成了两个人的焦点。因为县令就是再不济,也是中央派来的官员,说话肯定是有一定分量的。这样一来,县丞和主簿都开始巴结县令,觉得自己如果离开了县令,肯定会被对方吃掉。县令就这样不动声sè地把飞扬跋扈的县丞给制服了。

    这个故事在原小生脑子里一出现,原小生马上就想到了政工书记王清水。原小生之所以没有考虑乡长付颖,除了付颖只是个没有结婚的nv孩子之外,更重要是原小生感觉付颖xìng格根本就不适合搞*。如果不是县里举行什么科局级干部公开选拨,付颖是绝对不可能走上乡长的位置上的。可以说付颖的乡长之路有着很大的偶然xìng。这在以后的故事中会慢慢jiāo代。

    王清水就不一样了。王清水跟赵学东年龄相差无几,三十七八岁,是男人正当年的时候,有冲劲,有魄力,有经验,而且主管政法和机关工作,如果赵学东能利用好王清水这颗棋子,势必造成对尉永奎的制约。而且原小生本身就是尉南乡人,地方势力也非常庞大,跟尉永奎肯定有一拼。

    这些事情在原小生的脑子迅速理了一遍,大概也已经过去了两三分钟的样子。原小生不由又有些紧张了,悔恨见领导准备不足。不过这次再后悔也没有用了。好在赵学东也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原小生清了清嗓子,抬头看了一下赵学东,含蓄道:“现在乡镇上的干部确实有些人很不像话,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王清水书记就很不错。他虽然也是老乡镇了,却从来不托大,在我们这些下面的人跟前也没有架子。只是听大家说他跟尉主席的关系好像有些微妙。”

    原小生的这句话看似在反驳赵学东,却在用几句非常简练的语言,表述一个权力制衡的平衡点。赵学东当然不笨,马上就明白了原小生的意思。这是原小生在给赵学东出谋划策,要不然原小生也不会平白无故拉出个王清水又把尉永奎拉出来晒晒。原小生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让赵学东利用王清水牵制尉永奎。

    对于原小生的话,赵学东未置可否,低头凝思良久,抬头对原小生笑了笑,并没有接原小生的话茬,而是突兀问道:“小生,你在尉南乡工作多长时间了?”

    一时猜不出赵学东的用意,原小生只好略带着谦虚的口wěn实话实说道:“我在尉南乡工作刚刚满两年,还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以后还望赵书记能多多指教。”这种中xìng回答也是非常得体的。

    已经有过一次卡壳的经历了,原小生调整了一下心态,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是自己跟赵学东第一次就乡政fǔ的工作谈话。上次在赵学东家中已经给赵学东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尽管中途因为大王庄百姓上访的事情,出现了一点误会,但是经过自己的解释,相信已经打消了赵学东心中的疑虑。原小生不希望再出现任何差错了。

    赵学东点了点头,接问道:“你现在是什么行政级别呢?”似乎很随便的问了一句。不过原小生心中却明白,自己是什么行政级别,赵学东作为尉南乡的当家人党委书记不可能不知道。

    赵学东问这话,肯定是别有用意,略一思索开口道:“我现在还是一般科员。”话说出口,连自己都有些汗颜,尉南乡政fǔ四十多号人,除了自己这个工作了两年还是一般科员之外,科员这个名词几乎都已经绝迹了,心移神走,差点把自己带入岔道,过去抱怨的máo病几乎已经到了嘴边,又被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同时发现赵学东的眉头已经开始皱了起来,急忙接着道:“对于干部的提拔,我想乡党委肯定有通盘考虑。而且我个人也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够好,以后我会加倍努力,争取做一名让领导放心,让百姓满意的好干部的。”

    原小生说完,终于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面对赵学东还是有些紧张,睨视一眼靠在大班椅里的赵学东,发现赵学东紧皱的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舒展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能有这样的气量,实在很难得。”赵学东夸了一句原小生,接着道:“你在办公室工作也有两年的时间了,对办公室的工作应该是非常熟悉了。这一块工作一直由陈永年兼任着。陈永年是财政所所长,再管办公室确实有些力不从心。我想让挑起这副担子,不知道你意下如何?”赵学东说完就面无表情地看着原小生。

    这跟天上掉馅饼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当然了,这也是原小生这段时间不断努力的回报。看来赵学东已经完全彻底的开始信任原小生了。当然,对于现在赵学东而言,也的确需要一位得力助手,跟他一起打开尉南乡的局面。通过刚才原小生的提醒,赵学东虽然可以利用王清水来制衡尉永奎,但毕竟是功利xìng太强,一旦这种平衡出现问题,赵学东马上就会陷入被动。比如说尉永奎和王清水联手对付赵学东,那恐怕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他现在虽说是党委书记,可人大主任尉永奎,副乡长刘猛,都对他阳奉yīn违,各自为政。特别是尉永奎这个土皇帝,总会不时给他出一些下三滥的招数,让他这个党委书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对。

    比如前段时间在乡政fǔmén口发生的那一幕。如果尉永奎不从中作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是尉永奎一出场,事情很快就发生了质的变化,变成了全体机关干部看他赵学东的笑话。大家会在背地里说你赵学东无能,只能靠人家尉永奎给你顶mén立户。

    原小生的心中难免一阵jī动,心就嘣嘣嘣地一阵狂跳,脸上却表现的非常平静,暗暗让自己镇定了一下情绪,微笑道:“谢谢赵书记的信任,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个人的能力有限,年龄也还小,担任办公室主任恐怕难以服众。”

    原小生之所以要推辞,绝不是故意谦虚,而是他的心中另有打算。一个乡镇办公室主任算个鸟蛋,除了平时买东西能捞点油水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好处,整天就是爬在电脑上面给领导写材料。而且连个行政级别都不需要,只要党委书记一句话,说你是办公室主任了,你就是办公室主任了。说白了,跟党委书记的一条狗没有什么区别。不管里面有多少油水,都不是原小生的想要的结果。

    而且一旦自己当上了这个办公室主任,值此赵学东用人之际,再要想去市里参加青年干部培训班,赵学东就绝对不可能放自己走了。自己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干个一年半载,赵学东顶多也就给自己nòng个正股,再睁着眼睛让自己捞一把钞票,也就算是给自己的回报了。自己的前程也会因此毁掉。

    再则,如果自己当上这个办公室主任,肯定就把陈永年得罪了。陈永年虽然很少说话,也仅仅是列席乡党委会,但也是实权派的人物,要想找你点什么麻烦,也是不容易躲过的。如果自己一心当这个办公室主任,还好应付,但如果自己要走,陈永年肯定会找自己的麻烦的。

    赵学东显然对原小生的表现有些意外,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缩了起来。也许他nòng不明白,这么好的事情,原小生为什么要推辞。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早对他赵学东千恩万谢,恨不能给赵学东跪下磕两个响头了。

    办公室主任的职位虽然不高,在乡政fǔ里的油水却也不少。可以说仅次于民政办、林业站这些每年有上面拨款让随便huā的站所。光每年的接待经费,起码也有个二三十万,再加上机关里的福利、补贴等等luàn七八糟算下来,每年经过办公室采购的经费不下四十余万。而作为办公室主任,光吃回扣,每年起码能捞个四五万元。这样的好事,在乡政fǔ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刚才赵学东说陈永年兼任办公室主任顾不过来,其实只是一个借口。如果把这个消息告诉陈永年,估计陈永年会恨不得一口把原小生吞下去。财政所虽然是掌控着钱库,每一分钱却都要入账,捞油水的可能xìng很小,顶多也就是那些村干部和乡里的站所长在支钱的时候,能给分些赃。拾人牙慧,落到自己手里的自然就少之又少了。

    赵学东的反应,让原小生又一次紧张了起来。如果赵学东因为自己不愿接受他的“封赏”,给自己穿上一双小鞋,别说是自己要去参加青年干部培训班的事情了,就是今后在乡政fǔ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想到这里,原小生急忙陪笑道:“赵书记,你看这样行吗。你现在不是正好缺个通讯员吗,我就给你当通讯员吧。”乡镇上的通讯员其实就相当于县长、县委书记的秘书,只是在乡镇上没有设置这样的行政编制,换了一种叫法而已。

    这样的结局,赵学东也能接受。赵学东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助手,至于职务倒没有那么重要。赵学东封原小生一个办公室主任,也不过是想用权力yòuhuò原小生给自己卖命。这是官场上的规则,没有永远的情谊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和敌人。

    赵学东紧皱的眉头再次舒展,对原小生点了点头玩笑道:“年轻人能像你这样,能把事情考虑的这么周密,也不容易。好吧,完了我给陈永年说一声,你就给我当个通讯员吧。不过我也把丑话给你撂在前面,做我的通讯员可是很辛苦的。”

    原小生急忙笑道:“没事的,我还年轻,辛苦点对我有好处。再说了,辛苦才能锻炼人。整天呆在办公室,反而什么也学不到。”

    原小生之所以不要办公室主任,选择通讯员这种在乡镇上的三脚猫角sè,当然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在乡镇上,通讯员虽然跟秘书工作xìng质差不多,但身份上却有着本质的却别,一般都是年龄比较小,也没有什么背景的人才愿意干的工作,干这个工作也不一定有提拔的机会,不像市县里领导的秘书,领导离开后必有一个安排。乡镇上的通讯员是绝没有这样的待遇的。而原小生干这种跑tuǐ打杂的通讯员绝对是屈才的。赵学东心里不会不清楚这一点,所以今后如果原小生要走,赵学东也没有理由把原小生留下来。这种yù进先退的做法,也不是像原小生这样的年轻人,能做到和想到的。

    当然了,做赵学东的通讯员,就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触上面方方面面的领导,也可以为以后继续进阶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从赵学东的办公室出来,原小生发现自己衬衣背部几乎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长舒一口气,心想,总算是过关了,在mén口站了一会,等自己紧张的神经得到完全的恢复后,才慢慢地走进办公室。

    刚进办公室,陈永年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原小生就知道,陈永年这是想从自己的脸上寻找一些赵学东到底给自己说了什么的神sè。自己刚才在赵学东的办公室待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起码也有一个小时。一个一般科员在党委书记办公室待这么长时间,已经非常不正常了。

    原小生想了想,觉得与其让陈永年猜测,还不如直接告诉他算了,反正赵学东也让赵学东马上也是要说的,自己主动告诉他,起码表现的自己并没有隐瞒他的意思。而且即便是自己当赵学东的通讯员也还在陈永年的领导之下,何不送他个人情呢。

    想到这里,原小生马上一脸微笑走到陈永年的跟前,将陈永年的茶杯往陈永年跟前推了推,道:“陈主任好”

    “刚才见赵书记,怎么呢?”

    原小生一站在陈永年的跟前,陈永年就抬头笑了笑,以关心的口气问了一句。这也是原小生预料之中的事情。

    “情况已经给赵书记说清楚了。赵书记很满意。”原小生谨慎答道,同时看了一下陈永年的水杯,发现水已经不多了,又转身在饮水机跟前把水杯蓄满了,重新放在陈永年的面前。

    陈永年端起原小生蓄满的水杯,在嘴chún上碰了碰,还有些烫,又把水杯放在了桌子上,笑道:“不错嘛,看来赵书记对你印象不错啊。好好干,以后肯定有前途。”

    原小生急忙说道:“这都是陈主任您教育有方的结果。”略微沉默了一下,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我要给您汇报一下,我刚才见赵书记时候,赵书记说想让我给他做通讯员。”

    陈永年的脸sè马上沉了下来,半天没有说话,将水杯在嘴chún上对了几次,都因为太烫而无法喝下去一口,只好把杯子拿在手里来回转动把玩。

    “小生啊,你可要想清楚了。在乡镇上当通讯员可不是在县里当秘书,是有本质区别的。”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通讯员的具体工作你清楚吗?”

    原小生沉默了一下谦虚道:“不是特别清楚,不过基本还算知道吧,就是每天给赵书记和付镇长打扫卫生,然后就是帮赵书记和付镇长干一些杂货。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陈永年点了点头,道:“基本就是这些工作吧。不过我给你讲,以前机关里的通讯员可没有公务员担任的,一般都是从社会上找一个十*岁的年轻人应付。大多数也干不了几年就走了。而且乡镇上的通讯员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使。就拿每次的接待工作来说,办公室准备的接待水果是有一定限制的,可是机关里的某些人总是不自觉,总想给自己口袋里装,这个监督工作通讯员必须做。可是说白了,通讯员本身人微言轻,又管不了。说上别人两句,nòng不好还会落一身sāo。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因为干这个工作,把机关里的人都得罪完了,把自己的前程也给耽搁了。”

    陈永年说的这些倒是实情,以前的通讯员就是因为总是不让别人拿接待水果之类的东西,而经常被人告黑状,nòng的党委书记、乡长都不喜欢。别人告你黑状当然不会说你不让他拿水果。他们会找出别的很多理由。比如一些副镇长会给党委书记说,通讯员经常把他的报纸nòng丢,根本就不负责任。让干的工作也是推三推四的,不好好干。党委书记当然就会对通讯员有成见了。所以乡镇上的通讯员的下场一般都是很惨的。陈永年也算是发了一次善心,没把原小生往沟里带。

    “谢谢陈主任提醒,我以后工作的时候多注意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原小生点了点头,接着道:“今后如果我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陈主任多多指教批评。”

    当然了,陈永年也知道,既然赵学东已经定下来的事情,是不会有人能改变得了的。自己这样说,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在原小生跟前落个好罢了。毕竟原小生今后就是赵学东身边的近臣了,而且原小生有学历、有能力,赵学东肯定也不会把原小生当成一般的通讯员使唤。nòng不好原小生在赵学东面前说他一些不是,他这个办公室主任恐怕日子也会不好过。

    转天正好是礼拜四,早上照例也开全体机关人员例会。由于秋收刚过,机关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会议照例由政工书记李清水主持,赵学东开完党委班子会就没有上来,乡长付颖虽然坐在主席台上,但也很少说话,她的习惯是在李清水讲话的时候,用一双大的有点夸张的眼睛在会场里睃来睃去,让坐在下面的男同胞们想入非非。她的眼睛实在大的有点离谱,说不好听一点,更像是某些动物的眼睛,让人感觉很单纯。即便是在会场睃来睃去的时候,也不会看出来她会有什么杨的心机,给大家的感觉就是她正在履行陈永年的工作职责,在清点人数罢了。

    付颖的个头并不是很高,但给人的印象却跟他的实际身高完全不相符。有人就sī下里议论说,付颖之所以能给大家这样的印象,主要是因为付颖的屁股大,tuǐ长,xiōng翘的高,肩膀俏,脖子长,侧面看是完美的S型身材,正面看又是个等腰三角形。

    不过付颖给大家的印象还是非常稳重的,很少跟人随便开玩笑,穿着打扮也跟南素琴根本两回事,南素琴夏天穿的裙子,风稍微一吹,就会变成穿了超短裙的玛丽莲梦lù,黑sè的或者纯ròusè的打底kù随之暴lù无遗。为了显示他秀美的长tuǐ,南素琴好像对超短裙也情有独钟,从入夏开始,一身超短裙一直传到立秋,天气实在太冷了才肯换掉。

    付颖不会那样穿,她总是一身西装,把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偶尔穿一次裙子,也是那种职业套裙,外加不透明的ròusè的长筒袜,看上去有点刻板。

    尽管如此,付颖的故事还是要远远多于南素琴的故事。因为大家总是猜疑一个不到三十岁的nv娃娃怎么会当上乡长。这虽然于政策没有什么不符的地方,却不符合惯例和所谓的常理。从内心来讲,机关里几乎没有人愿意相信付颖是通过考试当上这个乡长的。大家宁愿相信付颖是一个隐藏很深的妖姬,通过出卖自己的sè相俘获了县里的某位重量级的领导,然后才走上领导的岗位,或许就是因为她那双超大号的眼睛,mí住了某位领导的心窍。要不然,南素琴,一个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的nv儿,怎么都没有当上乡长呢?

    这是一个牛角尖问题,也是一个完全的悖论。因为这种话也完全可以反过来这样说:如果存在什么潜规则的话,那么南振海为什么不给自己的亲闺nvnòng个乡长呢。可是大家还是宁愿相信,这是一种潜规则能量和另一种潜规则能量对抗的输赢。

    也许这就是变态的官场心理。对于弱者,比如nv同志当政,流言总是随之而来。也许只有这样,之所以会让一个nv人当上乡长,并非是男人的无能,而是nv人出卖了男人本身没有的sè相。先天不足,无可奈何。以此让心理上得到一些安慰。

    当然了,关于付颖,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付颖也绝没有义务给大家解释,更不会给大家解释。一旦解释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其结果就是西瓜皮擦屁股,越擦越脏。

    尽管是李清水坐在主席台上讲话,但是下面人的目光却全在付颖的身上。当然付颖的大眼睛一扫过来,大家又会马上低下头,装作很认真的记笔记。只不过手里的那个笔记本已经用了好些年了,连半本字都没有写上去。

    今天这个例会并没有什么好安排的工作,李清水就笼统地讲了一下信访、安全、值班等日常工作后,然后把原小生担任通讯员的事情在大会上宣布了。

    原小生本以为,听到自己要做通讯员,机关里肯定会一片哗然,想不到李清水说完之后,大家竟然跟听安排一件日常工作一样,没有任何区别,脸上依然是一副木然的表情。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别人说自己傻,或者说自己有什么企图。

    只是李清水说完之后,付颖在原小生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并微笑着点了点头。原小生也nòng不明白付颖到底是什么意思,索xìng干脆不去想他、

    当然了,并非所有人的目光都痴呆无物。起码南素琴的表情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用无法理解的目光半天看着原小生没有说出一句话,直到会议结束,南素琴才在原小生的脑袋上mō了mō,蹦出一句话:“小生,你没发烧吧。你怎么想起要当通讯员了呢?是不是赵学东那hún蛋让你干的?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副股不提拔也就算了,还要你去给他当什么狗屁通讯员,这不是明白了糟践人吗。”南素琴为原小生打抱不平,神情有些jī动。

    原小生虽藏竹在xiōng,却也不能给南素琴点明个中缘由,毕竟这次去市里参加干训班,南素琴是自己的一个劲敌,笑了笑道:“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也没关系,干什么工作不是一样干呢。我现在在办公室不一样也是打杂的吗。”

    南素琴马上反驳道:“那能一样吗,办公室起码是写材料的,也算是人尽其才了,当通讯员干脆就是干杂活的。你让别人怎么看你呢。我看你是疯了。你要是不敢给赵学东说,我给他说去。我就不信了,还有这样整人的。”南素琴说着,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让原小生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这样对自己,自己却一直在隐瞒人家事实真相,确实有点不够地道。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南素琴失去这次机会,今后还会有很多机会,毕竟他老子是常务副县长,即便是不去参加什么干训班,要提拔个副科,走上副乡长的位置,也是迟早的事情,而自己如果错了这次机会,今后再要想争取到,就难了。

    官场上的事情是很难说清楚的。就拿这次市里开展干训班的事情来说,谁能说清楚市里这不是在做样子给上面看呢。这些年县里的干部提拔任命工作一直由县里自己决定,平白无故nòng出个干训班,而且明文规定,参加完这次干训班之后,回到县里就直接提副科。显然这种事情,只不过是市里做个样子给上面看,说明一下自己提拔年轻干部的力度和决心罢了。至于今后还会不会搞,可能xìng就很小了。这次一个县一下子提拔这么多的副科,势必占去县里今后一段时期内的名额,县里的关系平衡肯定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再要继续这么搞下去,下面县里估计就该luàn套了。

    所以能否争取到这个名额,对原小生的官场生涯而言至关重要。即便是牺牲一下南素琴也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原小生一再强调,是自己愿意当这个通讯员的,但也无法阻止南素琴无休止的唠叨和不平。原小生只好听之任之了。

六百九十八.

    六百九十八.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隆冬季节,进入北方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光,市里开展干训班的事情迟迟落实不下来,尉南乡却发生了一件让赵学东始料未及的事情。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好像还要冷一些,一场鹅máo大雪之后,多年不见的冰碴子又挂在了房檐之上,被行人踩踏过的积雪,像nv人不正常的月经一样,霸占着一条条不宽的马路,人们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像在地上找钱一样,两只眼睛睁的雪亮,一步一步地逶迤而行。骑自行车的人们更是干脆下来,推着前进,就连总是一副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小轿车,面对如此道路,也只能委曲求全,顺从地在马路上爬行。尽管如此,稍有不慎,还会不时有人哎哎呦呦地摔倒在肮脏的雪地里。

    赵学东本来没有打算选择这样的天气去河湾县城去拜会各方领导的,可是年关将至,又逢大选在即,最可恨的是,越是关键时刻,越是有人给你添堵。眼看着开chūn就要换届选举了,人大主任尉永奎却纯心跟自己过不去,纠结了一帮村干部在县里告状,竟然把过去的老办法都用上了,大字报、小字报在县委、政fǔ、人大、工联、政协五套班子mén口贴的到处都是,说什么以赵学东为首的尉南乡党委政fǔ,明目张胆地贪污、挪用国家的农业扶持款一百余万元,非法集资修路款四十多万元,借整理集镇街道为名,向商户强行摊派十余万元。此事俨然已经引起了县委县政fǔ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

    如果再不动一动,恐怕尉永奎的诬告很有可能让县委县政fǔ作为一件严重的*案派纪检委来尉南乡调查。

    赵学东并不怕纪检委调查,身正不怕影子斜,农业扶持款总共一百七十多万元,当初向扶贫办审批的时候,是按照县扶贫办的意思,以少数几个村的名誉申报的,钱到帐后,乡党委政fǔ为了让全乡的老百姓都受惠,就把农业扶持款分成了几块,其中大部分用在了修筑通村路上,其余部分用在了几个村的村办企业的项目扶持上,这是在镇党委班子会上通过的,那几个村办企业如果镇政fǔ再不管,很有可能就会倒闭。企业倒闭问题倒不是很大,关键是企业一旦倒闭,就会有很多闲散劳动力无法就业,给乡里的治安工作造成很大的威胁。

    当时为了保险期间,赵学东还特意给扶贫办打了一个报告,扶贫办又找分管副县长批示过的,没有一点问题。而且自己这样安排也是完全为了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尉永奎作为党委班子成员,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耳熟能详,也是举手表决过的,现在却要翻过脸皮,跟自己过不去,明摆着是因为自己没有让他chā手几个村办企业的项目建设,没有让他捞到好处。这才突然向自己发飙。

    想到这里,赵学东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不听原小生的话。在往下面几个村办企业拨付款项,监督建设的时候,尉永奎主动提出让自己去管。原小生当时也在场,只不过作为通讯员,原小生根本没有发言权。事后,原小生从侧面提醒赵学东,可以让尉永奎去管,不过可以用管理权和财权分开的办法,只要保障不让尉永奎染指扶持资金就可以了。

    而赵学东自己则认为,既然不让尉永奎管,就干脆不答应他算了,不必搞的那么复杂。结果尉永奎的要求因为被赵学东驳了回来,觉得脸上无光,这才跟赵学东闹将了起来。

    至于另外两件事情,更是尉永奎胡说八道了,修通村路,上面给拨付下来的钱,再加上扶持款挪过来的钱也根本就不够,而乡政fǔ的钱也非常有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老百姓集资。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不过按照规定的标准,县里每公里补贴是四万元,后来到了乡里的时候,只给了两万余,另外两万元变成了水泥、沙石等物质补贴。当然这也是县里的统一安排,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集镇建设中向商户摊派的十几万元,基本上都用在了硬化商铺mén口的空地上,乡镇府可以说没有落一分钱,甚至还要倒贴。

    但是不管怎么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一旦县委派纪检委过来调查,对尉南乡,对他赵学东都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次群访时间,拖尉南乡在全县乡镇的排名不说,肯定也会影响到赵学东的政治生涯。赵学东原计划趁这次换届,调任河水镇党委书记的事情也很有可能因此而落空。

    河水镇是河湾县县政fǔ所在地,下辖六十多个行政村,是全县最大的乡镇,进了河水镇,就等于半只脚就跨进了县政fǔ的大mén,按照赵学东现在的年龄,一旦当上河水镇党委书记,下一届起码也要给个副县级别。

    然而,尉永奎在这个时候横chā一杠,无疑会使本来就有一定难度的事情,更加难上加难。

    坐在汽车里,赵学东yīn沉着脸一直一言不发地想着自己的心思。

    作为乡镇通讯员的原小生本来是没有资格跟着党委书记跑的,可是每次出去,赵学东还是习惯xìng把原小生叫上。一来是为了给自己跑个tuǐ,二来也是想让原小生临时给自己提一些参考意见。身在局中,有时候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搞的晕头转向,luàn了分寸,身边有一个人提醒自己,也是一种必要的补充。

    自从上次原小生巧妙地解决了大王庄上访fùnv的事情之后,赵学东已经对原小生另有相看了。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让赵学东觉得,原小生虽然年龄不大,但藏府极深,而且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

    当然赵学东不会知道,原小生也不可能告诉赵学东,在原小生的背后有一个年近九旬的老将在坐后盾,还有一本《官场方程式》做补充。这才是原小生每次都能看清是非曲直,又能提出巧妙解决办法的法宝。

    不过对于赵学东而言,这些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原小生不是一般的年轻人,而且能为我所用就足够了。

    “小生啊。”赵学东终于开口了,这是他从尉南乡出发,首开金口,原小生急忙从副驾的位置转了一下身子,面向赵学东,应了一声道:“有什么事儿吗,赵书记?”

    赵学东却又停了下来,半天没有说话,转脸向窗外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说这个雪,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呢?”

    原小生又不是气象站的,怎么会知道雪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呢,即便是气象站的,也有时灵时不灵的时候,除非原小生就是龙王爷。赵学东这句话明显问的有些没头没脑,根本不是赵学东说话的目的。

    不过既然赵学东问起,原小生就不得不说上两句,这样也是为了排解一下赵学东内心的苦闷,随笑了笑道:“很快吧,雪很快可能就会停下来。我昨天晚上看的天气预报上说,星期一就会停了。”

    瑞雪兆丰年,这场雪对作为乡镇书记的赵学东来说本应该是一个好兆头,预示着一向干旱少雨的尉南乡,来年粮食可能会大丰收,而赵学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此趟河湾县之行,赵学东打算先去拜访一下自己的老领导,县政协主席尤全德,如果不行,再去找常务副县长南振海。

    南振海虽说跟赵学东没有什么jiāo情,但是南振海的闺nv南素琴在尉南乡工作,考虑到着一层关系,南振海也应该给自己几分面子。{手、打{{吧何况自己也确实是被尉永奎告了黑状。

    不过难就难在,尤全德跟南振海的关系一直以来也很微妙,双方的人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而南振海作为县委常委,明显比尤全德在县委常委会上更具有话语权。

    “小生啊。”赵学东又叫了一声,不过这次并没有做多少停留,而是直接道:“你——跟南素琴现在处的怎么样了呢?”赵学东的话中间做了一个明显的停顿,估计也是不愿意参与青年男nv之间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常务副县长的亲闺nv,就更让他讳莫如深了。不过现在的形势紧迫,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原小生也没有想到赵学东会问起这茬子事儿。自从自己当上这个乡政fǔ通讯员之后,南素琴跟自己走的有些远了。至于原因,当然再简单不过了。南素琴觉得原小生这是自甘堕落,以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前途了。然而那份由来已久的情谊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割断的,算是一种若即若离吧。

    “就那样吧。”原小生考虑一下措辞道,“其实我跟南素琴一直都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只是机关里的人觉得我们两个年龄差不多,有意把我们往一块撮合,有点拉郎配的意思吧。当然大家也是处于好意。不过我怎么高攀的上人家呢。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赵学东马上哈哈笑道:“小生啊,你可不能说这种违心的话啊,据我所知,并非人家南素琴看不上你,而是你看不上人家南素琴啊。”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语重心长道:“其实南素琴这个nv孩子还是很不错的,就是有点太huā哨,让我们这些男人不大放心。”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笑了几声。

    赵学东的意思很含糊,很不错是什么意思?明白了是说南素琴的老子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家庭背景不错。至于南素琴本人,就让人不敢恭维了,别的不说,就xiōng前顶的那一对夸张的傲人**,而且还是一个没有结过婚的nv孩子,难免会让人横生猜忌。这样的nv孩子赵学东或许会有兴趣,原小生却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赵学*然问起这个问题,原小生就觉得有点意思了。今天是礼拜六,乡政fǔ也照例休息。南素琴自然也回家了。赵学东的意思,估计是要去南素琴家,拜会一下常务副县长,只是想用南素琴做个幌子而已。由此才想起问原小生这个问题了。想到这里,原小生也觉得这个节骨眼上,赵学东如果能去拜会一下南振海未必是一件好事。就是政协主席尤全德那里也不太好jiāo代。

    上面的领导最忌讳的就是下面的人朝三暮四,脚踩两只船,何况尤全德和南振海本来关系就很微妙。一旦尤全德知道赵学东去拜会南振海,难免会对赵学东的这个mén生另有看法。从另一种角度来分析这个问题,赵学东的做法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如果南振海不认赵学东这个茬,尤全德又从此不待见赵学东,那么赵学东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今后的日子肯定好过不了。

    想到这里,原小生马上道:“赵书记,你是不是想去南素琴家中看看啊?”原小生问的还是比较委婉的,没有直接说赵学东去拜会南振海。他现在尽管跟赵学东已经到了无话不说的程度,但是他也知道,有些规则还是不能逾越的。特别是关于赵学东的重要活动,更需要慎之再慎,要不然赵学东的脸上不好看,自己想利用给赵学东当通讯员,去市里参加干训班的事情估计就要泡汤了。

    赵学东点了点头,也能意会到原小生的意思,道:“现在形势危机,这也是迫不得已啊。这次各乡镇换届,争的非常厉害。人大柴主任的公子柴新田,今年也想动一动,当然也瞄上了河水镇党委书记的位置。我是有些担心尤主席的能量不够啊,毕竟政协主席只是县委常委会的列席人员。”

    赵学东的做法无疑是病急luàn投医,临时抱佛脚,是极不明智的做法。作为一个党委书记,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能不让原小生感到失望。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将意味着赵学东的政治生涯可能就要到头了。而原小生自己苦心经营,准备顺着赵学东这条线往上走的计划,也会因此而落空。

    想到这里,原小生脸上的表情不由怔了一下,不过也只是几秒钟的事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对赵学东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一个人的xìng格问题,原小生知道即便是自己给赵学东说了,赵学东也未必愿意听,还不如干脆不说为好。

    汽车在泥泞的路上逶迤而行,平时只需半个小时的路程,竟然走了两个多小时。进县城的第一站当然是政协。由于事先已经跟尤全德联系好了,进了县城也没有什么chā曲,汽车在司机小王的掌控下,直接开进了政协大院。赵学东在车里面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让原小生和小王在车里等着,自己独自一人进了政协大楼。

    赵学东走后,原小生就和小王侃起了大山。半年的时间,两个人已经hún的很熟了,小王的年龄比原小生大两三岁,叫王子恺,已经结过婚了。原小生就一直叫他王哥。刚开始两个人还说些天气等方面的问题,说着说着说着,王子凯还是把话题引到了赵学东的身上。原小生觉得不能再说下去了,自己现在没有必要对赵学东说三道四,何况是在王子凯这样的近臣面前。万一那一天王子凯把话传到赵学东的耳朵里,说自己在背地里议论领导,赵学东肯定会不高兴的。自己没有必要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就笑了笑没有接王子凯的话茬,可明显不说点什么,又会让王子凯尴尬,就岔开话题道:“王哥,你早上吃饭了吗,要不我们一块去吃点东西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儿。”

    王子凯见原小生半天不说话,当然也能体会到自己刚才不应该把话题引到赵学东的身上,就笑了笑,顺坡下道:“好啊,不过咱们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出mén的时候口袋里可没有装钱。”

    原小生就在王子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爽快道:“王哥也太见外了,今天我请客。”

    雪还一直在下,只不过比先前已经小了很多,零零星星的,如九月的柳絮一般。天却依然yīn沉的厉害,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刚从车里面下来,马上感觉到嗖嗖的冷风往衣服里面灌。两个人不由将身上的羽绒服使劲裹了裹,低着头往大街上走去。

    政协对面就有几家饭店,档次也不是很高,原小生和王子凯随便选了一家钻了进去。

    刚进mén,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映入了原小生的眼帘。

    “原小生?”一个身穿红sè羽绒服,梳着马尾辫的nv孩,马上站了起来,一脸喜悦的表情叫道。不过她的表情更准确说,应该是有几分意外。

    “马悦?”原小生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上高中的同学。原小生叫完,目光就落在了跟马悦同桌的男士身上,意思是询问马悦,是不是丈夫,或者男朋友之类的人物应该给介绍一下。

    马悦也看出了原小生的意思,就在那位男士的肩膀上拍了拍介绍道:“不要误会,这是我哥马丰。刚刚研究生毕业,呆在家里闷得慌就随便出来溜溜。”说完看了一下原小生身旁站的王子凯。原小生也介绍了一下。

    上高中那会,原小生跟马悦的关系很一般。关键是两个人的家庭背景有着比较大的差异,马悦的父亲叫马天虎,算是个企业家,原先是县里钢铁厂的厂长,后来借企业改制的东风,以几乎白拿的价格收购了资不抵债钢铁厂。从此以后走上了独立创业的道路。经过几年的打拼,在县里也算是小有名气。而马悦自然就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了。不过当时还没有富二代这个名称。像原小生这样平民老百姓的孩子,就觉得跟马悦这样的富家小姐差距太大,来往也就少了。

    何况当时因为马悦家境比较好,穿着打扮跟一般的nv孩子自然有很大的差距,再加上人又长的漂亮可人,活脱一个洋娃娃,像原小生这样三代贫农出身又有着极强的自尊心的男生自然对马悦是敬而远之。

    尽管高中时候有些距离,但毕竟同窗三年,那份情谊还是有的。四个人凑在一个桌子上,原小生和马悦的话自然就多了起来。

    通过谈话,原小生才了解到,马悦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检察院工作。或许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原因吧,对象倒是介绍了不少,却难找到一个合适的,一直也没有结婚。当然,原小生虽然也是单身,却没有动那种心思。关键还是觉得mén不当户不对。一个人的理想和抱负毕竟是虚空的东西。现在的nv孩子都很现实,原小生不会没事干,闲扯那个蛋。

    不过原小生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马悦有些心动。人们常说,nv大十八变,现在的马悦出落的更加漂亮大方了,虽然没有像南素琴那样夸张的S型身材,也是凹凸分明,*怡人,更兼明目皓齿,落落大方,自然不是南素琴可比了。

    马悦介绍完自己的情况,就有些疑huò道:“你在高中的时候可是高才生,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上的是一本,怎么也回咱们这个穷县城了呢?”

    能说什么呢。工作不好找是一个方面,关键还是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孔子曾云:父母在不远游。原小生大学毕业后,决定回河湾县的时候,也是考虑了这一层问题,才决然回到了河湾县,考了现在这个公务员。

    不过原小生并不想给马悦说这些,觉得如果这样说,反倒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在故意掩饰什么,就笑了笑道:“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工作不好找,就回来考了个乡镇公务员,瞎hún日子呗。”

    马悦就抬起一双大眼睛,看着原小生,半天才道:“这可不是你原小生的xìng格啊。”

    原小生想不到马悦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这种话明显是暗示马悦对自己非常了解。原小生的心头不由别别地跳了几次,再看马悦,就发现马悦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正温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原小生急忙将目光收回来,借互换电话号码给掩饰了过去。这一切却早被坐在一旁的王子凯看了个一清二楚。

    “小生,你们两个既是同学,又互相这么了解,而且孤男寡nv,何不干脆凑合一对算了。”王子凯没有什么文化,也是在乡镇机关里待的时间长了,口无遮拦,说话比较粗俗一些。不过也没有什么恶意。

    马悦一听王子凯的话,脸sè腾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上,急忙低头假意吃饭。坐在一旁的马丰却老大不高兴了起来,道:“什么凑合不凑合的,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啊。真是没教养”说完饭也不吃了,甩手离开。

    王子凯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嘴张在那里,半天才转身对原小生道:“我没说什么吧。他这是发的哪mén子邪火啊。还研究生呢?”说着瞥了瞥嘴,也觉得很没面子。

    想不到王子凯的一句话会让马丰产生这么大的反应,马悦也没办法再坐下去了,起身很不自然地对原小生和王子凯笑了笑道:“你们两个慢慢吃,我先走了。帐我已经结过了。”说完拎包走人。

    想不到一次意外的同学见面,本来以为岁月总可以抹去一些不必要的痕迹,想不到最后还是一场尴尬的不欢而散。

    “知道什么是差异了吗?”马悦离开后,原小生怕王子凯尴尬,毕竟这是自己同学之间的事情,笑了笑说道,“这就是差异。你觉得刚才说的那两句话没什么,可人家就吃味了。人家觉得这是在用他妹子做买卖呢。”

    王子凯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解释道:“刚才我实在是无心的,在乡政fǔ,我们不也老给南素琴这样说嘛,就习惯了。你别见怪。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这顿饭我请。”说着就要去结账。

    原小生拉住王子凯的手道:“结什么结啊,没听人家刚才说已经把帐结了吗。”

    王子凯这才想起刚才似乎含含糊糊听马悦有这么一说,又重新坐了下来。

    这时赵学东的电话也打了过来,两个人草草结束,一路小跑向政协大院奔去。

    赵学东yīn沉的脸告诉原小生,赵学东的情况不容乐观。对于这次上访事件,尤全德也是无能为力。既然上访事件无法平息,那么赵学东想要进河水镇的计划必然随之破灭。nòng不好赵学东还会yīn沟里翻船,就此结束自己的政治生涯。

    “回尉南”上车后,赵学东就靠在汽车的后座,有气无力地对王子凯说道。

    原小生马上一愣。来的路上,赵学东还有找南振海的意思,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卦了呢。即便是尤全德无法摆平这次上访事件,赵学东也应该去找一找南振海的啊。即便这样做不够明知,但也算是一步可以走的棋。赵学东怎么会轻易选择放弃呢。除非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赵书记,来的路上我记得你不是说要去南素琴家看看吗,怎么不去了呢?”原小生拿南素琴做挡箭牌,试探着问了一句。

    “去他**个头”赵学东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心中积压的怨恨也一下子迸发了出来,“南振海这老儿,老子迟早一天灭了他全家”

    赵学东好像已经算定了自己的死期,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一改往常温文尔雅的作风,破口便道:“你知道这次群众上访是怎么回事吗?完全是南振海这龟孙子在幕后一手cào办的。他为了让自己的姑爷当上这个河水镇党委书记,竟然打起了老子的主意。在老子背后捅刀子。对了,还有那个马天虎,也不是什么好鸟。简直他**的蛇鼠一窝,陷害老子,老子也不是好惹的。”赵学东的情绪明显非常jī动。

    原小生也大致明白了一些这里面的事情。肯定是南振海为了让自己的姑爷上任河水镇党委书记,排除障碍,而赵学东这些年的斐然政绩,也有心竞争河水镇党委书记,无疑是挡在南振海前面的一块绊脚石。为了让自己的姑爷顺利上任,南振海便趁尉永奎组织人上访之际,给尉永奎撑腰,搞赵学东一把。这样以来,赵学东这块绊脚石就算是顺利挪开了。当然,由此也会彻底搭上赵学东的政治生涯。不过这并不在南振海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么南振海的姑爷又是谁呢?以前只知道南素琴是南振海的闺nv,却从未听说过南振海还有个姐姐。如果南振海还有一个大闺nv,那又嫁给了谁呢?

    想到这里,原小生忽然想起,路上的时候,赵学东好像给自己说过,人大主任柴文山的少爷柴新田好像也有竞争河水镇党委书记的意向,难道南振海的姑爷就是柴文山的公子柴新田?柴文山碍于面子便出面,就让自己的亲家出面摆平此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赵学东估计是在劫难逃了。一个县人大主任,一个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要把你一个小小的乡镇党委书记搞下去,那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阿。

    那么赵学东又为什么如此痛恨马天虎呢。按说马天虎只是一个企业家,跟政界虽然有些瓜葛,但并不直接参政,跟赵学东应该没有什么过节。只是去年,尉南乡搞学校校舍改造的时候,赵学东好像找马天虎拉过赞助。马天虎当时也答应了,而且给了尉南乡一大批钢材。之后,就没有听说他们之间还有过什么来往。难道是那次校舍改造工程出了问题?出了问题,又会是什么问题呢?

    原小生一时难以解开此中谜团,当然也不能去问赵学东。

    出了县城,汽车又一次爬上了如同nv人不正常的月经一样,满是被辇压过的积雪的路上。王子凯就开的小心翼翼了。

    一路上,赵学东都闭着眼睛靠着汽车的后面,一言不发。原小生回头看了几次,赵学东都没有什么反应,想说点什么,宽解宽解赵学东心中的郁闷,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就一路沉闷地回到了尉南乡政fǔ。

    因为是礼拜天,办公室没有一个人,赵学东把王子凯打发回家了,自己则一个人钻进办公室,从中午进去直到日落西山都没有出来。灶房的师傅知道赵学东回来了,就跑过来问原小生赵书记下午吃饭不吃饭。

    原小生想了想道:“你先做吧,一会吃不吃我再给你说。”

    虽然原小生知道,这个时候,赵学东是吃不下去饭的,但还是想劝赵学东吃一点东西,人是铁饭是钢,赵学东的身体再因此而垮掉,那就算完了。

    大师傅刚转身,原小生又想起上次自己给赵学东做的鱼,赵学东好像非常喜欢吃,就又把大师傅叫住了问,会不会做鱼。大师傅哼唧了半天,道:“会是会,不过好长时间没有做过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合赵书记的口味。”

    原小生想了想道:“干脆这样吧,我们一块去灶房,我告诉你怎么做。”

    大师傅也知道原小生和赵学东走的比较近,一听原小生愿意指教,当然乐意了,不过也没有想到原小生有这种手艺,就一脸媚笑奉承道:“想不到原主人还会做鱼。以后可要好好教教我。”

    原小生也不想跟他废话。厨房里虽有有现场的鱼,不过是冰箱里冻的,并不是活鱼。冰冻鱼跟活鱼做出来的味道根本就是两码事,只好打发大师傅到父亲的水产店拿鱼。又怕大师傅说自己假公济sī,特意jiāo代不用算钱,就说是自己要的。大师傅也乐得不掏钱。灶房是承包了的,赵学东和付颖的帐都由镇政fǔ来结,而且有死标准。要是吃鱼,赵学东的饭费标准是做不出来的。

    不一会功夫,大师傅拎着一条四五斤重的草鱼欢天喜地地回来了,见面还一直夸原小生的父亲厚道。

    原小生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一阵不是滋味,暗道:老子那儿有对儿子不厚道的,你这老家伙是没儿子,还是缺心眼啊。这种话当然不能直接说出口,三下五除二把鱼拾掇出来,又吩咐大师傅给自己打下手,爆葱、下锅、放佐料,没有几分钟一条香喷喷的红烧鱼就出锅了。又搭了一层汤汁,撒一把香菜末,味道也马上出来了。

    这一套下来,连大师傅也看得目瞪口呆,“真想不到原主任还有这么一手绝活,以后可要好好教教我。”

    原小生也不跟他废话,端了鱼直奔赵学东的办公室。敲了几次mén,里面才传出赵学东极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是我,赵书记,我是小生。”原小生在外面应道,“吃饭时间到了,我特意给你做了一条红烧鱼,你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比预期的要好多了,大约不到半分钟的时间,mén吱呀一声开了,赵学东站在mén口,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小生啊,真是难为你了。进来吧。”赵学东说着转身进去了。原小生跟着进去,将一条红烧鱼放在茶几上,笑了笑道:“赵书记,尝尝我的手艺。”说着将一双筷子同时递了过去。

    赵学东坐在沙发里接了筷子,却半天没有夹一块鱼。这个时候,赵学东是吃不下去东西的。辛辛苦苦十几年的努力,就这样付诸东流了,放在谁身上都会不甘心。

    “小生啊,你跟我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这个书记到底干的称不称职?”赵学东忽然冒出这么一个问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看来整整一个下午赵学东一直在反思自己的过去。前途已然无望了,回顾一下曾经走过的人生历程,算是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吧。像赵学东这个年龄,又走到这个位置的乡镇干部,一旦下来,就等于这一辈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政治生涯的结束,对于为政治奋斗了半辈子的人来说,就算是生命的意义已经画上了句号。只是这个句号对赵学东来说,不是那么圆满罢了。

    原小生笑了笑道:“赵书记,您这是说那儿话呢。虽然现在暂时出现了一些困难,但我相信未必就是一个死局。肯定会有转机的。”

    赵学东苦笑了一声,夹了一筷子鱼放在嘴里,咀嚼了半天却没有咽下去。他现在吃鱼跟chōu烟其实是一个道理,只是为了麻痹一下自己脆弱的神经而已。

    “你说现在还不是死局,那你说说现在的转机会在哪里呢?”赵学东放下筷子,道,“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不妨给你直说了吧。尉永奎纠结的那一帮村干部,其实只是虚张声势,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县委的注意,对我并造不成多大的威胁,问题的关键是在马天虎那里。你大概也知道,去年乡里对学校危房进行加固改造的时候,马天虎给咱们乡赞助了大量的钢筋。其实那些钢筋并不是马天虎白送的,而是暂时借给咱们的。我当时承诺他,等省里的校舍危房改造款一下来,马上就给他结清这笔款子。他也答应,以成本价给咱们。可是当后来危房改造款下来的时候,却被上面三扣两扣,能落到咱们乡镇的连百分之五十都不到。这一下子跟马天虎的钱差了五十多万。那马天虎岂能甘心。我当时给马天虎不知道做了多少解释,才把事情暂时平息了下去。现在马天虎又把这事拿出来,说我把这笔款子sī吞了。你也知道,上面给下面拨款子不知道要经多少手,经一道手,就要扒一层皮。如果咱们要是把事情捅出去,牵连的就是一大串。而且无凭无据,即便是事实,也是个查无实据。我就只能自认倒霉。”

六百九十九.

    六百九十九.

    赵学东说完之后,就再不说话了,开始一口一口地吃那一盘子鱼,好像并不是吃鱼,而是跟鱼有仇一样。首发文字}

    这个问题,原小生早就想过了,只是自己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突破口。如果马天虎一口咬定,赵学东sī吞了那笔款子,再加上南振海和柴文山的推bō助澜,赵学东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也就只有自认倒霉的份了。

    原小生一直陪着赵学东把那条好像跟赵学东仇大恨深的红烧鱼吃完,才端了盘子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原小生一直在考虑赵学东刚才所说的问题。尽管自己过去对马天虎和尉南乡的事情了解一些,但了解并不十分清楚,通过赵学东这么一说,才算知道了其中缘由。看来要解开赵学东这个死局,关键就在马天虎身上了。

    然而现在既然马天虎和南振海、柴文山走到了一条线上,就不可能轻易放弃。即便是马天虎愿意放弃,南振海和柴文山也不会答应。毕竟南振海和柴文山在河湾县是举足轻重的重量级人物,马天虎是个企业家,为了生意上的利益,是怎么也不会去得罪他们。这样以来,关键的症结又落在了南振海和柴文山的身上。然而为了自己儿子、姑爷,想要从柴文山和南振海身上找到突破口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这些问题,估计赵学东已经在脑子里想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这才认定了今天的结局是一个根本无法盘活的死局。

    那么作为当事人的马天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难道真的就想置赵学东于死地吗。或许他还会有别的想法,说不定从他身上能找到破局的法mén。但是现在怎么跟马天虎联系呢。要赵学东找马天虎肯定是不可能的。既然赵学东认定了死局,就不会死皮赖脸地去找马天虎。而自己作为一个乡镇通讯员,去找马天虎似乎根本就不够资格。

    马悦,马悦是马天虎的nv儿,通过马悦见一见马天虎,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可是下午刚刚和马悦发生了一点不愉快,虽然不是自己的错,毕竟是自己带去的人惹出来的麻烦。再说了,如果自己去见马悦,马丰nòng不好又会以为自己有什么企图,到时候难免又要尴尬。而且通过今天早上事情,能够看出来,这兄妹二人的感情应该非常好。一旦马丰从中作梗,恐怕事情不成,反而会更加糟糕。那就得不偿失了。可是不管怎么说,试一试总比不试要强。

    想到这里,原小生拿出手机,拨通了马悦的电话。电话嘟嘟响了一阵,却无人接听。原小生以为马悦因为早上的事情,故意不接听自己的电话,正觉无味,电话却响了起来。

    原小生急忙摁下了接听键:“喂,是马悦吧。早上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我那同事喜欢开玩笑,你不要见怪。”原小生先给马悦解释了一下早上的尴尬,同时也是在无形中为自己开脱,避免马悦误会是自己有意让王子凯那么说的。

    “没事的,你不说我早就忘了。”马悦银铃一样的声音,非常动听,让原小生感觉甜丝丝的。不在乎更好,要是在乎也没什么,反正自己压根就没有往那方面想。不管自己是否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抱负,起码现在跟你马悦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与其让别人说自己懒蛤蟆想吃天鹅ròu,还不如等自己成了孙悟空,直接把天鹅从天上逮下来煮着吃。原小生心中这样想着,也是一种心理安慰法,起码让自己不要让自己在马悦面前表现出怯意。那样自己要办的事情,就想也别想了。

    先扯了一些别的事情,等气氛制造的比较融洽后,原小生才慢慢把话引到了想见见马天虎的身上。

    “爸爸生意上的事情,我一向不过问的。”马悦似有为难之意,并不想跟原小生多数父亲的事情,“不过我倒是知道他跟南副县长和柴主任的关系不错。你也知道现在做生意难了,如果没有县里的领导罩着,生意就更难做了。你为什么忽然问起我爸爸的事情呢。”

    为了避免马悦随便猜测,原小生先把赵学东的事情给马悦说了一下,当然该避开不说的话还是要避开的。比如,马天虎为南振海和柴文山张目,整赵学东的话就不能直接给马悦说。毕竟马天虎是马悦的父亲,说她父亲整人,她肯定会不高兴的。

    马悦听完,还是有些糊涂,继续问道:“你说南振海和柴文山联合起来整你们党委书记赵学东,这跟我爸爸有什么关系呢?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爸爸给赵学东在南振海和柴文山跟前说情啊?这种事,我可管不了。”马悦自作聪明以为猜出了原小生的用意,急忙推脱了一句。

    这种结果也在原小生的预料之中,不过原小生可不是想让马天虎给赵学东求情的。马天虎既然拿定了主意想要联合柴文山和南振海把赵学东整垮,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些年马天虎能把一个小钢铁厂做大做强,做到年产值四五个亿的规模,凭的也不可能完全是运气,一个人的意志力和持之以恒的决心也是非常重要的。

    原小生笑了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并不是替赵学东说话的。你想想,南振海和柴文山两个人联合起来想要把赵学东一个小小的乡镇党委书记整垮,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其实我今天打这个电话主要是想提醒你父亲一些事情,又不便直接给你爸爸打电话,才想起给你打电话的。毕竟我们是老同学了,万一……”原小生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留下一个很大的疑问。

    “万一怎么?”马悦明显有些着急了,这也正是原小生想要达到的目的,“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了?难道南振海和柴文山想要整垮我赵学东,会跟我爸爸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才怪,如果不是你老子横chā一杠,就是南振海和柴文山想把赵学东整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县委书记孙一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个中缘由,只是一旦马天虎参合进来,追查起校舍改造补助款的事情,牵扯的面儿太广,孙一民也只有牺牲赵学东了。赵学东牺牲了不要紧,老子苦心经营的计划就此落空了。

    原小生肚中暗想,便横下一条心,故意叹了一口气道:“按说南振海和柴文山要整垮赵学东,跟你爸爸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在河湾县谁不知道你爸爸跟南振海和柴文山是铁关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家的天虎钢铁有好几个分厂都建在尉南乡。赵学东现在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常言道,兔子急了还咬人。你想想,他赵学东拿南振海和柴文山没有办法,保不准要拿你爸爸出气。当然了,你们家的企业是合法经营,赵学东也找不出什么茬子来。我只是担心,赵学东到时候破罐子破摔,luàn咬一通,纠结老百姓闹事,拿你家的土地占用等问题说事,nòng的你爸爸也不好招架。他再让人给上面举报一下,nòng不好你家辛辛苦苦建起的几个分厂,就要拆迁了。到时候损失可就不是一点了。”

    天虎钢铁集团占用的尉南乡的土地,有很大一部分都在红线以内,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只不过马天虎当年打通了各种关节,又多给了老百姓很多租赁费,才一直平安无事。不过,这也是赵学东来尉南乡以前的事情。一般的原则是,在任不过问上任的事情,赵学东明明知道天虎集团土地占用不合法,也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不过如果让赵学东拿这件事情威胁马天虎,赵学东是绝对不会做的。

    因为这里面存在很大的风险,即便是他把马天虎非法占用土地的事情捅到上面,上面也下来开始追查,把马天虎的几个钢铁厂都关停了,留下的还是一个多少年都无法耕种的烂摊子,老百姓还因此失去了一项不错的收入,根本就是得不偿失,这是其一。

    其二,一旦赵学东把马天虎的钢铁厂关停,老百姓没有了收入,土地又无法耕种,肯定会骂他赵学东多事,从此以后赵学东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值此离任之际,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赵学东是绝对不会干的。

    其三,关停马天虎的钢铁厂后,赵学东跟马天虎的关系势必焦灼。而赵学东已经失势,马天虎怀恨在心,自然会把赵学东往死里整,堵住赵学东任何一次可能翻身的机会。而且天虎钢铁的关停,对于县里的财政也一个非常重大的损失。此后,赵学东恐怕就会变全县人民的罪人,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当然,对于马天虎而言,关停尉南乡的几个分厂,无疑就把他辛辛苦苦半辈子创的业都毁了。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如果拿这个做赌注,跟赵学东欠他的五十万元相比,他肯定会首先做出让步,而不会发展到跟赵学东闹得鱼死网破的地步。

    马悦毕竟也是在检察院工作的,不会听不出原小生的意思,沉默了一会,估计心里也恨的牙痒痒,也只好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谢谢你啊,小生,还是我刚才始给你的说的,我爸爸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想多管。不过我倒是可以给我爸爸说说。至于他怎么处理,就由不得我了。”说完又笑了两声接着道:“早上事情,我哥哥确实有点太那什么了,你不介意。其实他就是念书念多了,太死脑筋。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请你吃饭,算是——给你道歉吧。”马悦有意把话题扯开了。

    既然正事已经说完了,原小生也乐得和马悦磨磨嘴皮子,毕竟马悦是一个非常惹人喜欢的nv孩。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在电话里说了一些闲话,才将电话挂了。

    如果原小生所料不错的话,马天虎近几天内肯定会找赵学东谈谈。到时候,不用赵学东cào心,马天虎就会拿出一个破解这个死局的办法摆在赵学东的面前,让赵学东选择。想到这里,原小生也就放心不少。但也没有必要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赵学东。万一马天虎死心塌地想要赵学东死,又觉得柴文山和南振海能把土地的事情摆平,不来找赵学东,就等于让赵学东空欢喜一场,最后说不定自己还会在赵学东跟前落一个自作聪明的名声。

    天sè已经渐渐黑透了,原小生上楼敲了敲赵学东的房mén,赵学东在里面应了一声,却没有开mén。不过原小生也不是非要见赵学东,主要是确定一下赵学东确实没事,自己也就放心了。现在的一些官员因为上上下下的问题,自杀的也是前赴后继、层出不穷,原小生害怕赵学东万一一时想不开,也来个割腕、上吊、跳楼之类的举动,尉南乡就又多了一位壮烈的党委书记。

    “赵书记,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家了。”原小生站在mén口冲里面说了一声。

    半天赵学东才道:“辛苦你了小生,我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你回家休息吧。”赵学东的声音明显有些沧桑,应该是刚才哭了一鼻子的结果。

    回家的路上,原小生就哼了一首《男人哭吧不是罪》,心中也是感慨万分。自己这个小小的乡镇公务员虽然两年没有升迁,却也活的逍遥自在,赵学东虽身为党委书记,下辖一方治理,在尉南乡可以说是位高权重,可从来没有见他有过一天的轻松。看来这个当官也要会当,如果不会当,累死累活,还要受人欺。

    回到家中,母亲还在客厅等着,一见小生进mén就数落开了:“今天不是礼拜天吗,怎么还回来这么晚。昨天就跟隔壁刘婶说好了,今天见人家姑娘,白白让人家姑娘等了一下午。你去了哪儿,也不给家里打个招呼。”

    原小生这才想起,昨天晚上隔壁的刘婶来家里坐了半晚上,说给自己介绍一个对象,吹的天huāluàn坠,说姑娘家里的条件多好多好,有多少多少生意,姑娘又长的要多漂亮有多漂亮,要多水灵有多水灵,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在县里市里的那个那个部mén当某某领导,以后肯定能提携原小生,说的几乎跟yù皇大帝的nv儿有一拼了。说的唾沫星子luàn飞,直到原小生听的昏昏yù睡,才罢休回家了。

    今天光顾着忙赵学东的事儿了,倒把这茬事儿给忘了。原小生只好对母亲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妈,这事你以后就别cào心了,你儿子好歹是个大学生,还愁找不到媳f着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刚吃一口,又想起赵学东现在估计还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在办公室感慨命运多劫,心里又是一阵不忍。

    赵学东的命也真够苦的了,摊上一个那样的婆娘,整天打扮的人五人六的,却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天是政法委副书记,明天组织部副部长,后天竟也能勾引上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这nv人也不知道是那方面太旺盛,还是有意跟赵学东过不去,在那个男人跟前都表现的*无比,唯独在赵学东面前表现的一本正经。而且两个人结婚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孩子。原小生甚至一度认为赵学东存在那方面的缺陷。

    “你现在是政fǔ干部了,我也不想多说你。你不想早早结婚我不反对,你不想让家里给你介绍我也不反对。不过有一条,你必须给我记住了,今年年底要是给我找不回来一个对象,你就别再进这个家mé亲冷冷地说完,站起来回里屋休息去了。

    父亲的话一向不多,不过每次开口总能“一语惊人”,把原小生噎个半死。这可能跟父亲曾经当过特种兵有关。

    母亲虽然心疼儿子,可原小生的确老大不小了,按乡里的风俗,年过二十早就应该结婚了。原小生大学毕业,也已经两年多了,转过年就二十五了,再不结婚,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就嫁完了,再要找就困难了,也难怪父母这么着急。

    母亲笑了笑道:“小生,你不要嫌你爸说话难听。你爸也是为你好。常言道,男大当婚nv大当嫁,你都这么大了,还不结婚,也是我们的一块心病……”母亲又唠叨开了。

    原小生并不是不想结婚,而是他有自己的打算。如果现在随便在乡里找一个,志不同道不合,今后还是无法在一起生活,nòng的跟赵学东一样,那又是何必呢。

    “妈,你就放心好了。”原小生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扒到嘴里,“就按我爸说的,今年年底,就今年年底,一定给您二老带回一个儿媳fù来,好不好?”

    原小生说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年底找个对象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勉为其难,先用南素琴顶一阵子,过了父母这一关再说了。反正南素琴近期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只是南素琴这段时间对自己也是不冷不热的,万一出了篓子,不肯帮忙,就麻烦了。最好明天去了能跟南素琴商量一下,把这事坐实,以免父母再对自己的婚事横加干涉。

    吃完饭,自然少不了将爷爷送的《官场方程式》拿出来研读一番。通过这段时间跟着赵学东跑前跑后,也算是对《官场方程式》上学到的理论知识来了一次实践检验。看到现在,连原小生都觉得,如果说这套书不是张居正写的,连自己都不相信了。书里面确实对官场的事情有着非常独到的真知灼见,而且对于官场升迁之道独辟蹊跷,把官场跟古代的术数、奇mén遁甲、周易八卦结合起来,搞出了一套一套的升迁法则。

    最简单的一个法则就是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分mén别类地罗列出来,再写明他们的职司(分管工作)、关系和作用,以及在那一级官场的位置和能量,最后再把自己的位置填上去,标明自己首先可以跟哪几个上司拉上关系,再通过这一层关系如何往上一层关系上走。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这些上司。一旦往上走一层,哪些关系可以保持,哪些关系需要淘汰,然后再列一张关系表,继续往上走。这种法mén看似简单,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官场说白了就是两种关系,一种是最常见的利益关系,一种就是所谓的圈子网。利益关系虽然行之有效,但也极不稳定,一旦利益发生变化,或者钱送出事办完,这种关系马上就会破裂,不会具有长效xìng。圈子关系却非常稳定,你进不了圈子,永远只能是mén外汉,当然也就得不到圈子里人的照顾和提拔,一旦进入圈子,马上就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我们通常所谓的站队就是这种关系。

    根据《官场方程式》的论述,为官之道,贵在罗织圈子,越往圈子中心走,得到提拔的机会就会越大,当然也不是完全绝对的。圈子本身也是开放的,而不是完全封闭的,圈子里面有圈子,此圈子跟彼圈子如果没有绝对的冲突,也有可能形成一个相互jiāo叉的圈子,也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跟另外一个圈子里的人可能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越往圈子中心走,接触圈子里高层的几乎机会就会越多,当然被提拔和推荐的机会会也就越多。

    比如组织部长作为县委书记圈子里的台柱子,除了属于县委书记的圈子之外,也可能有自己的圈子,还可能跟别的圈子有来往,比如人大主任的圈子。当然,如果组织部长同时也hún到县长的圈子里就非常危险了。因为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县委书记和县长本身属于不同的圈子,而且由于权力的斗争,矛盾也是不可调和的。组织部长再跟县长的圈子关系暧昧,那就成了两面派了,最后县长和县委书记都不待见,在常委会上肯定就没有发言权了。

    如果你hún在组织部长这个圈子的外层,就等于hún在了县委书记的圈子里了,就要想办法往组织部长或者县委书记的位置靠近,这样你才有机会一步一步往上走。如果你跟着乡镇的组织委员,组织委员尽管也算是组织部长的圈子,能量却非常有限,你想等组织委员提拔你,那你起初的出发点就是错误的,如果组织委员能提拔了还有可能把你提一提,组织委员一旦失势,你也就跟着倒霉了。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就算是组织委员得到了提拔,也极可能把你这个曾经给他卖命的小卒子忽略。因为他本身能量有限,在圈子里就没有什么话语权,连自己升迁都有困难,怎么可能提拔你呢。所以,如果你仅仅满足于圈子外层,而又计划跻身官场,那就跟痴人做梦没有什么区别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方,像现代官场,县委书记和县长一般是不会玩圈子的,因为他们要升迁,靠的是上一层圈子的能量,因此,一般来讲,一旦成为一个绝对圈子的中心,也就不再有升迁的机会了,而且极有可能变成众矢之的。所以玩圈子也是一种很危险的官场游戏。最好的办法就是游移到圈子中心外层,就要想办法往上走了,如果这个时候,还不走,圈子中心一旦崩塌,你这个最靠近圈子中心的点,就极有可能被大家推打圈子中心,到时候恐怕会被锁定在圈子里面,再也走不了。

    第二天上班,原小生借打扫卫生之名,先去赵学东的办公室看了一下。赵学东的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了,看上去也不是那么颓废了。不过原小生也能看出来,这是赵学东哀莫大于心死的表现。原小生进去的时候,赵学东正坐在大班椅里一边品茶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雪景。

    “赵书记早”原小生进去后,先给赵学东打了个招呼,就开始拖地打扫卫生,眼睛却不时看一下赵学东的神情。赵学东的情况比原小生想象的要好一些,好像还特意把胡子刮掉了,看上去也有了jīng神。

    “小生啊,”原小生的卫生打扫了一半,赵学*然开口道,“你跟我也有将近半年时间了,我也没能给你什么,真是有些惭愧。本来打算开chūn之后,安排你去参加市里的干训班,现在看来也是不大可能了。”

    原小生心中不禁一喜,看来自己这半年来的功夫并没有白费。赵学东之所以迟迟不说这件事,估计也是担心说出来之后,机关了争取这个名额的人就会蜂拥而至,乡政fǔ里的人还好应付,县里的头头脑脑的出来说话就难办了,到时候恐怕让谁去不让谁去,也由不得赵学东自己了。这种起码的藏府,作为党委书记的赵学东还是有的。

    赵学东的死局,原小生心中虽然已有计较,但也不想给赵学东点破,关键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釜底chōu薪,在马天虎那里起不到作用,尽管这种可能xìng几乎为零,就算是马天虎不妥协,也不会稳坐泰山,毕竟钢铁厂是马天虎半生的心血,他不可能不慎之再慎。这些年国家对土地占用卡的这么严,赵学东一旦破罐破摔,把他违法占地的事情捅出去,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没关系的,赵书记,其实我给你当通讯员也不图什么。更何况,这段时间跟着你,也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我已经觉得非常值得了。”原小生笑了笑说道。

    赵学东沉默了一会,品了两口茶,接着道:“要不这样,趁我现在还在这个位置上,你还是把办公室主任的位置接下来吧。也算是对你有一个jiāo代。我这心里也好受一些。”

    想不到赵学东会有如此的悲悯情怀,原小生心中虽然感动,但同时也多多少少把赵学东看轻了。为官之道,岂能有fù人见识,心慈手软,必定难成大事。再者,心底如fù人一般之人,必然优柔寡断,左顾右盼、权衡不定,哪儿可能不错失灵机。像赵学东这样的人,能干到乡镇党委书记已经算是造化了,要想再往上走,别说是南振海和柴文山现在给他下绊子,就是把他推到上位者的位置上,估计也待不长久。

    原小生心里想着,就不由愣了一下。赵学东以为原小生在想什么心思,就追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不想当这个办公室主任啊。如果不想当这个办公室主任,其他的站所也行,只要不是太困难,我一定在临走之前,给你一个jiāo代。另外副股的事情,你也不用再考虑了,我已经给组织部写好了材料,完了让组织委员送过去。我想这个面子,组织部还是要给的。”

    赵学东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无论如何这种知遇之恩也是非常让人感动的,即便是有再大的困难,自己也应该帮他闯过这一关。原小生心中思讨,却也不表现出来,很有分寸地笑了笑道:“赵书记,这也不是着急的事情。我相信你肯定能闯过这一关。”

    赵学东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要安慰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数。我这次恐怕过不了关了。副县长和人大主任联合起来要整垮我,我哪儿有不垮的道理。不过好在干了这些年乡镇党委书记,我问心无愧,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

    这种豪言壮语,也就是临下台的人才会说出来,同时也不能不说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赵学东的话说到这里,原小生就难免有些担心了,万一马天虎过来找赵学东和谈,赵学东还是这幅架势,那马天虎还不偷着乐死,哪儿还会给赵学东做出半点让步。到时候,赵学东恐怕真的就完蛋了。

    “赵书记,”原小生沉思片刻道,“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说完看着赵学东。赵学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说吧,都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该不该说的。”

    原小生这才道:“我觉得南副县长和柴主任的主要目的是想把柴新田推到河水镇党委书记的位置,只是你这些年的斐然政绩,也要争取这个位置,让他们感到了危机,这才想把你整垮。如果能退一步的话,或许会有转机。只是大家都碍于面子,不愿意开这个口。另外,马天虎的天虎钢铁集团在尉南乡也有好几个分厂,而且违法占地的情况比较严重。我想马天虎在依附南振海和柴文山用危房改造款说事的同时,不可能不顾及这一层问题。如果我们这个时候放出要整治天虎钢铁违法占地的风声,就不怕马天虎不来找咱们。到时候,让马天虎出面当和事老,跟南副县长和柴主任表明意图,起码应该还能带领尉南乡人民致富奔小康。”

    原小生本来不打算给赵学东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只是形势危机,如果不给赵学东说清楚,万一赵学东一时想不开,毁的不仅是赵学东的前程,连自己的前程也都给搭进去了。这才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赵学东听完,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很长时间才一拍大tuǐ道:“对,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三分心平气和,大不了把河水镇党委书记的位置让给柴新田,自己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啊。”

    赵学东说着从大班椅里站起来,走到原小生的跟前,在原小生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小生啊,你有这份见识,的确要让我刮目相看了。昨天尤主席给我说了之后,我还以为已经注定了是死局,被你这么一说,看来并非死局,只是受点损失吗。那个河水镇党委书记不干也罢。这样,今天中午我请客。”

    原小生本以为赵学东起码会说出“能大能小是条龙,能大不能小是条虫”,来个卧薪尝胆,不想赵学东说出来的竟然是一句海阔天空之类的屁话。不免又一次让原小生失望。官场之上,本就是一场殊死较量,只有暂时的让步,哪儿能一味的退却。长期以往,迟早被人家赶回老家抱孩子去。何况赵学东即便是想抱孩子,连个孩子也没有。

    “谢谢赵书记的美意,我只是身在局外,大胆猜测,偶尔言中。赵书记过奖了。吃饭的事儿就算了吧。”原小生绝不是那种一得到领导赏识,就忘乎所以的主儿。要知道领导今天赏识你,是因为你帮助了他,一旦翻身成功,你今天帮助他的事情,说不定会成为他心头的一颗钉子。必yù除之而后快。要不然《红楼梦》里面的小沙弥也不会落个被贾雨村发配充军的下场。

    从赵学东的办公室出来,原小生又想起昨天晚上承诺母亲今年年底一定给二老带回一个nv朋友的事儿,就转身进了南素琴的办公室。

    “素琴忙着呢?”原小生进去后,南素琴连头也没抬一下,更没有给原小生让个座,一直低头忙自己的事儿。

    “嗯,”南素琴应了一声,“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把我们的书记秘书给吹来了呢?”

    “可能是上下风吧。要不然我原小生也不会有这么好的福气,被风吹飞起来又掉下来,恰恰掉在南大小姐的面前。”原小生一副无赖的样子,往南素琴跟前靠了靠,隐约感到南素琴那一双傲人**中散发出来淡淡的体温,急忙屏住呼吸,以免真的失态就麻烦了。

    一听原小生的话,南素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的xiōng前的**竟微微上下颤抖了起来,向原小生啐了一口道:“少在我这儿耍贫嘴。说吧,什么事儿。本宫可没有时间陪你闲磨牙。”

    南素琴这段时间可能是泡沫剧看多了,开口闭口就是本宫、本姑娘、本少nǎinǎi之类的台词,让原小生不时感到一阵阵的恶寒。不过今天是有求于人家,也只能忍了,玩笑道:“我们的南大小姐,什么时候嫁给了皇帝老儿,是东宫啊,还是西宫,不会是自创的南宫吧,如果再下个崽,估计就是太后了吧。”

    南素琴听完,马上羞红满面,抡起粉拳就向原小生的肩膀扎了过来道:“让你胡说,让你胡说……你才生猫生狗,下崽呢。”

    南素琴的拳头打在身上自然不会很疼,不过也是一阵的慌luàn,原小生就伸手抓住南素琴的手,不想马上就是一阵滑腻的感觉。南素琴毕竟是未婚nv孩,更兼乃南副县长的千金小姐,自然养的是金枝yù叶、珠滑yù润。原小生这一握之下,南素琴的马上愣住了,一双风情万种的桃huā眼在原小生的脸上瞄了一眼。原小生急忙放开南素琴的小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那里半天才道:“哦,今天天气不错啊。”同时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什么天气不错,外面明明还飘着星星点点的雪huā,天空yīn沉压抑,走在外面刺骨的寒风马上会让人冻的打颤。这样的天气岂能跟“天气不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不过,南素琴也是窘态白lù,满面羞红,接了原小生的话道:“是啊,天气不错。”

    原小生本想给南素琴说,让南素琴给自己做一下临时nv朋友的事儿,也因为情况的突然变化,也不能说了。如果原小生这个时候给南素琴说,让南素琴给他当一次临时nv朋友,nòng不好南素琴跟跟他翻脸也不是没有可能。也只好悻悻作罢,反正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也不急在这一时。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什么意外,原小生又跟南素琴说了几句话,就从南素琴的办公室匆匆出来了。长出一口气,总算轻松了不少。以前虽然经常跟南素琴在一起,但是原小生的尺度把握都非常好,从来没有发生过肢体的接触,更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把南素琴的手握在手中,也想不到南素琴身上会散发出如此yòu人的魅力,如果不是刚才及时稳住情绪,说不定今天会跟南素琴发生点什么事情。

    从南素琴办公室出来,原小生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事儿可做。这个时候如果回办公室,陈永年肯定在办公室。自己虽然和陈永年没有什么过节和矛盾,但也没什么话好说。更何况自从当上这个通讯员,又跟赵学东走的比较近了以后,一回到办公室,陈永年马上就会凑过来打听赵学东的情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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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介绍:
重新回到1992年?做些什么?经商?做官?或者二者兼有?主人公方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当一次重生之后,开始一段不再普通的人生,一个庞大商业王国,一点点的在悄悄建立......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