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六.
四百八十六.
小谭同情地看着被尤教授的语重心长窘得满脸通红的女服务员,想起自己在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中也曾有幸聆听过尤教授近乎职业病般的教诲。尤教授五十岁不到,在业界风头正劲,其影响力与其短小精干的身材完全不匹配,小谭和他谈不上深j,只是在公开场合打过j道,虽说之前已经做了些功课,但仍不知这次能否与尤教授进行深入而亲密的接触。
女服务员逃也似的走开了,眼前只剩下一位受教育者,尤教授反而没了不吝赐教的愿望,面无表情地看着小谭。小谭忽然想起来什么,忙从兜里掏出张名片欠身递给尤教授,尤教授接过来翻看,念叨着:“公司、全球战略合作部、亚太区总监。以前好像不叫这个吧?换新的了?”
这款名片是小谭自己私下印的,他还有另外几款适用于其他场合,他解释道:“我现在直接向亚太区总裁汇报,可调用的资源比以前多了,开展各方面合作也都容易些。”
尤教授把名片放在桌上,说:“哦,难怪你电话里说是你们亚太区老板有些想法让你转达。”
小谭心想,我要是不那么说能把你请出来吗?脸上笑容可掬地表明来意:“我老板对中国市场很重视,也很看重与学术界的合作j流,他要求我找业界里面的权威当面请教一下,有没有可能和顶级的学术机构一起搞个大型的高峰论坛,请行业内的资深人士和相关企业的高层好好j流一下,来个头脑风暴,肯定能碰撞出不少火花。”
这步棋是小谭期间与皮特在深圳密会之后商定的,当务之急是要使能与第一资源集团建立新的联系渠道,使皮特得以穿透俞威设置的铁幕控项目进程,两人权衡再三,觉得组织一场高峰论坛是最佳方案,既可以用一网打尽的批式公关战术与第一资源总部和各省公司的高层广泛建立联系,也可以来一次高举高打,强化在业界的影响,但这步棋的关键就在于能否找到理想的合作伙伴一同搭台唱戏。
尤教授听完小谭的陈述,不冷不热地说:“j流总是个好事情,我一向主张学术界、科研机构要和企业紧密联系,一方面要努力把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力、转化为能被市场认可的价值,另一方面也要及时从市场中、从企业中寻找新的研究方向,这样才能使企业与科研机构都实现可持续展。这种活动搞一搞没坏处,但是最好不要搞成纯粹的商业行为,不要有太浓的商业味道,不然无论是学术界还是请来的企业都不会满意。”
小谭暗暗叫苦,难就难在此处啊,他和皮特不怕赔本赚吆喝,怕的是赔本搭台、别人唱戏而自己连个吆喝的机会都没有,他试探道:“是啊,您说的非常关键,我们一定要争取让所有来参加峰会的人都切实得到收获,这就得靠您来把握活动的主题和方向啊。您所在的大学是咱们行业里的黄埔军校,学术和科研都是业内的头把j椅,而您本人更是业界泰斗,所以我就和我老板商量,非常希望能由您本人和学校一起出面组织这次峰会,我们bsp;尤教授并不表态,问道:“你们打算请哪些企业来啊?”
“当然越广泛、越有代表xìng越好,不过这种论坛峰会也怕信马由缰、人多嘴杂,热闹归热闹,但如果针对xìng不强也会让参加者觉得收获不大,所以我们想除了学术界和科研院所,还应该有信息产业部的相关领导,当然也得有行业媒体,企业嘛,是不是这次就先针对第一资源集团?”
尤教授忽然笑了,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节奏,略带轻蔑地说:“原来你们就是冲着第一资源来的呀,还绕了这么一大圈,你们可以找第一资源直接联系嘛,干嘛非要拉我们学校做虎皮呀?”
小谭一脸尴尬,他此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被尤教授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搞这个活动对尤教授的好处何在?他本应找到答案再来求见尤教授,但形势bī人使他只得硬着头皮跑来指望能见机行事。这时服务员端来了几个冷盘,摆在中央的是式卤水烧腊双拼,小谭忙恭请尤教授先用,但尤教授只是摆手说你来你来,自己却连筷子都不肯动。小谭不敢再劝,更不敢贸然替尤教授夹菜,只觉心里愈慌1,因为他意识到自己面临的问题是具有普遍xìng的,他既不知道尤教授的需求是什么,也不知道尤教授的口味是什么,就像他盲目地替尤教授点了一桌菜、祈求总有一款适合他的口味一样,他也只能盲目地向尤教授兜售一堆好处,撞大运似的希望能撞到尤教授的需求上。
尤教授不动手,小谭也只好忍着,两人对着桌上的菜都视若无睹,小谭当然不怕冷盘凉了,但他怕场面凉了,便又试探道:“您这么忙,国内国外的出差是不是很多啊?”
“唉,提到这个我就头疼,分身乏术啊,很多活动都不得不推掉,没办法。”
“我们的行业应用大会,在美国的拉斯维加斯,您有没有兴趣啊?”
“4月啊,那肯定不行,7、8月份学校放暑假的时候我还灵活一些。”尤教授的眼睛里没有放出半点光芒,一副不为所动的架势。
“我听说在这个会上将和一些合作伙伴起成立一个创新中心,麻省理工、斯坦佛、加州理工、摩托罗拉、沃达丰、德国电信和南方贝尔都会参与,我想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平台,咱们中国相关行业的技术和应用水平都很高,市场又这么大,如果您能把研究成果拿出和给他们分享,一定是个很有意义的事。您要是能去,d起成为亚洲仅有的两个创始成员。”小谭送上了一份厚礼,这是他专门向皮特游说得来的,以他对尤教授这类专家学者的了解,这份礼正是投其所好,也不可谓不重。
尤教授的反应却令小谭大失所望,他再次淡淡地说:“这种j流总是个好事情,全球经济一体化了嘛,学术与科研也越来越不分国界了。只是我出国访问的计划已经排到了明年,这次肯定是不出身,从我的助手里面派一个去怎么样?我还有一个博士英语很好,也可以让他到外面去见见世面。”
小谭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踩空,身子飘来d去地下落却找不到立足点,他本以为这招独辟蹊径能收到不错的效果,因为此招的境界远高于他以往惯用的招数,小谭虽曾在洪钧手下数年却一直不太认同洪钧的理念,他认为洪钧太“形而上”了,而在当今的中国还是“形而下”更行得通,他在客户中物色突破口时往往注重于满足客户最基本乃至最原始的需求,他曾自内心地赞叹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古人怎么就那么智慧呢?所谓“物色”,精辟地概括出人们所寻求所挑选的,无非一个是“物”、一个是“色”。可是在他物色到尤教授这块打开第一资源之门的敲门砖之后,却搞不清尤教授究竟是在物色什么,是“物”?还是“色”?还是两者兼顾?但小谭不敢试探更不敢贸然提供,他和尤教授还远未到相濡以沫的程度,只能继续试探其他方向。
小谭替尤教授把茶续满,问道:“您的研究中心属于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吧?我老板希望下次来北京时能有机会去拜访您,也参观一下您的研究中心。他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道能否和您的研究中心共建一个实验室,我们提供所需的硬件软件环境,您这边可以帮我们培养一些人才,对提高行业内企业管理软件的应用水平肯定大有好处,您觉得呢?”
尤教授抿了一口茶,客气道:“我们是国家拨出大量经费重点扶持的实验室,承担着很繁重的纵向和横向科研任务,同时也是一个重要的人才培养基地。我们一直很注重与国内外的优秀企业密切合作,你老板的想法很好,欢迎他方便的时候到我们那里去参观指导。关于合作共建实验室嘛,日后可以不断探讨,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拍板定案的事。”
小谭刚击出的这招像是打在空气上,他再也无计可施。此时热菜上来了,一份脆皮rǔ猪,一份鲍汁鹅掌,一份清蒸石斑,一份xo酱烧扇贝,尤教授不等服务员报完菜名就说:“给我拿两碗白饭。”服务员小跑着盛满两碗白饭,一手一碗端了回来,尤教授接过一碗,用汤勺轮流从脆皮rǔ猪以外那三个热菜里尽可能多地舀出一些汤汁浇到白饭上,然后搅拌几下就大口吃起来。
小谭目瞪口呆,手里的筷子悬在脆皮rǔ猪上方却忘了继续动作,尤教授注意到了,便一边咀嚼一边伸出左手的三个手指,含混不清地解释说:“习惯了,我已经吃了三十年的食堂,他们都说我是个工作狂,每天中午都这样,菜汤拌饭,所需要的营养和热量都在里面了。”他见小谭还愣着,又催促道,“你吃啊,咱们都自便,我吃饭一向这么快的。”
小谭深受触动,不禁有些哽咽,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蒋筑英和罗健夫,而尤教授正不愧是改革开放二十余年来新一代知识分子的优秀代表,小谭很惭愧自己刚才还曾揣摩过尤教授对“物”和“色”的口味,觉得那简直是对尤教授的玷污,他歉疚得彻底没了食yù。小谭喝了口茶,看到尤教授稍有喘息的意思,便实在地说:“嗨,要是都像您这样有事业心就好了。其实我现在的确是想和第一资源的高层深入接触一下,但是很困难,所以才想请您看看怎么能帮帮我,我和他们的郑总见过几次,但是,嗨,怎么也搞不定。”
尤教授把碗筷撂下,满脸不快,说:“老郑?没人搞得定他!”
小谭知道自己又失言了,不该当着客户的面说出“搞定”这一仅限于内部使用的行话,涨红着脸忙转移话题:“郑总应该和您是校友吧?好像第一资源还有其他同行业企业的高层也大都是您的学校毕业的吧?真是桃李满天下啊。”
“他们正好赶上行业大展的黄金时期,又有国家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特殊政策作依托,不仅是这些去了企业的人,到部里工作的人也都赶上了好机遇,坐到今天的位置不足为奇。”尤教授非常不以为然,似乎他的收获与机遇无关似的,又说,“相比之下,我倒是很佩服那些赤手空拳凭借自己奋斗创出一片天地的人。信远联集团的邢众你知道吗?他就很不容易,他毕业那年我正好兼任他们的辅导员,那可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可以留校,也可以去部委机关,当时要想去那些企业更不在话下,可是他却自己白手起家开始创业,现在做到了这么大的摊子,是个干事业的人呐。”
小谭立刻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样!他当然知道信远联集团,他也认识邢众,令他深感意外的是尤教授竟会对邢众如此大加褒奖,难道只是一时的有感而?小谭灵机一动,用了一招漂亮的旁敲侧击:“依我看,不管是去企业还是进机关,都比不上您这些年在学术科研和教书育人几方面所取得的成绩,我虽然也算是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了一段,可终究是个外行,但连我这个外行都知道您这些年对国家产业政策施加了不小的影响,对骨干企业在关键技术和业务整合上的战略决策中都挥了指导作用,而且,您的很多学术成就在推进技术进步上也功不可没啊。我刚才还在想,现在高等院校都有不少产学研一体化的高科技公司,以您的科研成果、以您的战略眼光、以您的业界地位,您要是创办一家高新技术企业,一定能为社会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尤教授已经消灭掉一碗饭,又如法炮制地制作他的第二碗菜汤拌饭,然后用汤勺指点着小谭说:“你懂不懂这个道理,在一个健康展的商品经济社会里,一定具有非常充分的专业化分工,政fǔ不要办企业,企业不要办社会,各自做好各自该做的事,高校也是一样。高校是培养人才和学术创新的地方,如果把一个创新型国家比喻成汽车,那么高校就是它的动机,高校应该为企业创新源源不断动力,但高校自己不应该去办企业,那些知名的跨国公司有哪家是校办企业?咱们国家那些校办企业都是特定历史时期的特殊产物,高校的牌子将来一定会从这些公司的名字里彻底消失。我这又不得不提到邢众,他的信远联没有打我们学校的旗号做过任何事,虽然他和里面的骨干都是我们学校毕业的,他的企业是完全凭自身实力一步步打拼过来的,很了不起啊。我是博士生导师和学术带头人,拿着国务院的特殊津贴,我该干的是什么?就像你刚才说的,学术科研、教书育人,再力所能及地为国家、为企业建言献策,但我不是公司老板,不该去办企业,企业应该j给邢众那样优秀的企业家去办。”
小谭自然听懂了尤教授的教诲,他还悟出尤教授言语背后的更深一层含义,分工与合作从来是密不可分的,分工越精细、合作越紧密,显然尤教授与邢众在术业有专攻的同时也在紧密地合作,他正是把本来自己可以办的企业j给邢众去办了!小谭心花怒放,满桌佳肴他还没碰却好像已经饱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庆幸自己的运气不错,尤教授居然主动替他破了题。小谭心里有了底,兴奋地说:“您说得太对了,现在有句挺俗的话,说一个人能走多远取决于他与谁同行,呵呵,我要是能和您、能和邢总同行,不管自己多笨也离成功不远了。我和邢总接触过,一直很佩服他,今天听您这么一说我更觉得他很了不起,您看,邢总的信远联集团有没有可能和我们共同主办面向第一资源的高峰论坛啊?”
尤教授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似乎觉得小谭孺子可教,又接着给小谭上课:“你们是在盯着第一资源的工程吧?这个项目已经酝酿很长时间,前后多次的论证会我都参与过,目前仍然还有一些重大问题存在不少争议,核心就是几个事关‘以谁为主’的问题,其中之一是以中为主还是以洋为主,有些人认为不仅技术平台和应用软件都应该采用国外的,就连运营和管理模式也要尽量照搬国外同行的,对此我就有不同看法。我认为,这个行业在中国的确比欧美国家起步晚,引进吸收和学习借鉴都是应该的,这十多年我们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们反而具有得天独厚的后优势,我们才可以在这十年间没有任何历史包袱地实现跳跃式展,一步到位采用最先进的技术和最有效的模式,国外同行有谁有我们这样的展度?有谁有我们这么大的市场规模和业务量?我们怎么去学?所以,我的观点还是一百多年前的那句老话,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我不反对采用国外业已成熟的商品化软件,但是怎么把国外的软件用好应该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小谭抓住时机附和道:“太对了,像的软件已经被国际上同行业的很多知名公司采用,第一资源搞一下‘拿来主义’就可以直接获得成熟产品,比自己从头做起效率要高很多,但是的软件到了第一资源的手上怎么才能用好,就应该由信远联这样了解第一资源情况的公司来保驾护航。”
尤教授头一次赞许地点点头,说:“对嘛,你看连你这个外行也能想到这一点,但是我们有很多内行却还是执mí不悟啊,总要找国际上的那几家咨询公司进来,说他们手里有很好的方法论,可再好的方法论也要看是什么人来用嘛,相关的会我都去听了,那哪叫什么咨询顾问啊?都是一些孩子嘛;那哪是来给我们提供咨询的?分明是来我们这里学习的嘛。我又要拿邢众他们打比方,邢众的那些骨干哪个没有和第一资源泡过十年八年?那些咨询公司的人谁有这种经验?”
“是啊,咱们受的洋罪还少吗?”小谭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正是个卖洋货的,忙拉回到他最关心的话题,“所以我就想,您的研究中心和信远联集团出面,我们也一起参与,共同和第一资源总部以及各省公司的高层来一次深入的j流,让他们都能认识到这种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价值。”
尤教授没理睬小谭,埋头吃着自己的菜汤拌饭,小谭仍不觉得饿,但现这一幕很像是一位乐善好施的庄主在款待一个饥民饿殍,万一尤教授也做此联想就不妥了,忙抄起筷子吃起来。没多久尤教授就消灭了第二碗,小谭也赶紧放下筷子,尤教授说:“你吃你吃,我说什么你听着就行。峰会这种形式是不错的,你们和信远联之间的合作我就不方便参与了,商业上的事我也没兴趣,你不是管战略合作的嘛,你去和他们谈吧。峰会的主办方最好是我们学校和第一资源两家的名义,可以由我们研究中心做承办方,信远联和你们都作为协办方,第一资源的人可以由我们研究中心出面约请,高层有不少都是我以前的同学和同事,中层里面我的学生就更多了,经费嘛可能得主要由你们来承担,我对你们还有个建议,就是最好从国外把你们的那些知名客户请一些高层过来,由他们来和第一资源j流类似项目的经验,你们尽量退到幕后,一定不要安排什么产品宣讲之类的,现在大家都对过于商业化的东西很反感,由你们的客户替你们现身说法就好得多,很多时候做绿叶比做红花效果更好。”
小谭不免喜忧参半,喜的是尤教授主动承担起导演的角色,显然已把峰会当作自己的事;忧的是将承担全部经费、投入大量资源的被尤导演分配的角色竟是个幕后英雄,不知道皮特能否接受这种结果。尤教授仿佛没有在意小谭的反应,而是沉浸在自己不断跳跃的思绪里,说道:“无论是国际国内,无论是政治经济,一切的争夺都是围绕着主导权。你看看这些年产业的展就是这样,无论是技术标准,还是体系流派,还是拆分重组,争的都是一个主导权啊,第一资源搞的这个工程,吵来吵去也是这个,你们做销售的大概也是一样的道理,没有主导权就不仅失去了话语权,往往也失去了生存权啊。”
小谭暗暗为自己叹息,看来已经失去峰会的主导权了,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尤教授这番话的深意,等他真正认识到项目中无处不在的激烈争夺都是针对“主导权”这三个字时,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了,而那时,已经太晚了。
星期四下午,洪钧开车到了嘉里中心饭店,他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走进电梯后一看手表便了愁,离约定的四点还有二十多分钟,按他以往的习惯尽可以在大堂或酒吧把时间打掉,可是这次不行,这次的他见不得人,他甚至想回到车里等着,但电梯门已经开了,他便低下头快步奔进离电梯间不远的商务中心。
洪钧向商务中心的接待员报出科曼公司的名字,接待员会意后就要马上带他过去,洪钧忙问:“里面有几个人?”接待员看一眼手边的纪录,说:“只有一个人。”洪钧这才放心地跟着她走到商务中心里面的一间会议室。
接待员轻柔地在门上敲了两下,里面传出一声“请进”,接待员替洪钧打开门,站在门旁对里面的人说:“洪先生到了。”
托尼已经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握住了洪钧的手,两人隔着一张写字台坐下,托尼要接待员替他续杯咖啡,洪钧也请她顺便送杯汤力水来。两人无言地对视片刻,托尼先开口说:“jim,你还是那样的龙马精神哇,一点点都没有变。”
洪钧和托尼只在公众场合见过一次,没说上几句话,托尼还是高高瘦瘦的,疲惫中显得有些颓废,洪钧敷衍道:“好久没见了。”
托尼见洪钧有些拘谨,便说:“你看我有多尊重你的**,没有请你到我们科曼的off去,也没有约在外面,专门选在这里,在你的前面和后面我都没有约其他人,所以除去我你不会再见到任何人,我有够在意你的**吧?我当然明白做事的规矩,知道的人越少成功的机会就越大嘛。”
洪钧默默一笑表示领情,其实这地方是他自己提议的,嘉里中心饭店似乎总和他职业生涯中的转折点有关,一年半之前他就是在外面不远的“炫酷”酒吧里要求皮特把他开除出的,而今他期望这里能为他带来好的转机。
托尼又说:“jim,你害得我在北京从星期一等到现在的哇,你迟迟说不好什么时候有空,我就早早地跑到北京来待命,你可一定要体谅我这一片苦心哇。当然啦,我在北京也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忙,但归结起来,仍然全都是为了你。”
洪钧是故意拖到星期四才来见托尼的,所以托尼的前半句话只换得他再一次表示领情的微笑,但后半句话却让他诧异,不禁问道:“怎么会全是为了我?”
“我现在就是在做清洁员、在做排雷兵,以前俞威在这里留下太多的troub1e,我用一年多的时间疲于奔命,但是老实讲,还是有好多的问题没有解决,我一直没有随便找个人来替我做,就是因为这个pos太重要,事情可以做错,但人选不可以找错,我一直想找到最好的人,把一个尽量干净的摊子j给他。jim,你肯定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我也不用兜圈子,我希望你来坐这个pos,做科曼在中国区的销售总监。”托尼说完就眼巴巴地望着洪钧。
洪钧径直问道:“就是俞威以前在科曼的位置?”
“是呀。”托尼话一出口又马上补充道,“不过1e可以调整的啦,可以不叫做中国区销售总监,如果你喜欢可以叫做中国区总经理,反正都是直接rrt给我的啦。”
洪钧微微一笑,说道:“我关心的不是1e,而是这个pos所拥有的权力与所承担的责任是否,如果手上的权力远小于肩上的责任,这个pos恐怕谁也坐不长。”
托尼沉yín道:“嗯,你有什么想法吗?我们可以j换一下的啦,我去年花了很多时间呆在北京,也有现可能有些问题的原因是在于公司的架构。”
洪钧是跳槽的老手也是挖人跳槽的行家,两方面的经验都告诉他,讨价还价最好在进门之前,进门落座之后就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既然已经看到这个职位存在问题就必须现在解决它,否则坐到上面以后这问题也就长到了自己身上,再也拿不掉。洪钧有条不紊地说:“中国区的销售总监要对科曼在中国的b1负全责,他就应该有权说了算,如果他只有言权、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却要独自承担最后的结果,这是不公平的也是行不通的。当年我和俞威一起离开原来那家公司,他来了科曼而我去了,后来又几乎是同时离开,但区别在于,俞威给科曼遗留下很多问题,而我走后静,根源不在于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不同,而在于两家公司架构上的不同。俞威承担了最大的压力,但公司里很多事他说了不算、很多人他指挥不动,身边有太多和他平级的dirr也都向你rrt,彼此掣肘,所以才bī得他处处挖空心思变通,转而去公司外面找资源、找捷径,他也知道这样不能长久,所以才会有一系列的短期行为。你刚才说人选不能找错,我同意,但人选更不能用错,如果公司架构不合理,恐怕换了谁都一样。你刚才说科曼如今的麻烦都是俞威留下的,似乎其他人都没有责任,而你当年把俞威请来时恐怕也自信是请对了人吧,我可不想等将来我离开后,你在我的继任者面前又把全部责任推到我头上。”
托尼双手j叉拢在胸前,rou着又窄又斜的双肩,好像这副肩膀再也无法承受重压,沉默良久之后冷不丁问道:“看来你对这个pos是很有兴趣的啦?”
“我对任何挑战都有兴趣。”洪钧笑呵呵地回答。
“那你对?”
“我希望在你和我对这个pos的权责问题达成一致之后再来谈k,我当然关心k能拿多少,但我更关心k能拿多久。”洪钧意味深长地说。
托尼又沉yín片刻才说:“你的想法有些道理,但这样一来科曼在中国就不只是位销售总监,而是整个架构都要重组,可能很多人都要换老板,我如果现在就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显然是对你和我都不够负责任,我需要回去考虑一下,我也要请示我的老板,然后再和你谈,你放心,我们香港人做事很快的。”
洪钧笑了,说:“我很有耐心,你在北京等了我四天,我可以等你很多个四天。”
托尼并没有让洪钧等上“很多个四天”,香港人做事的确很快,托尼一周之后就又来了北京,他把洪钧约到上次的老地方又恳谈一轮,令洪钧的坚持再也无法不动摇了。托尼带来的一揽子计划对洪钧来说确实颇有吸引力,洪钧可以成为名副其实的科曼中国区总经理,眼下在北京或上海分管财务、人事、技术和专业服务的几个总监都不再直接向托尼汇报,洪钧将是他们的新老板,托尼将转而集中精力运作香港和台湾两地;既然托尼连他最不愿撒手的权力都撒了手,在洪钧的薪酬待遇上自然不会锱铢计较。洪钧说他要再回去考虑一下,托尼很善解人意地说那是应该的,毕竟是职业生涯中的一个重大决定嘛,他会呆在北京静候佳音,希望洪钧这回不要再让他等上四天。
洪钧所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向科克j代,因为他毕竟曾对科克承诺过不会主动离开,虽然他已多次给自己打气要“扛下去”,但现在他不想再扛,他想撤了,而科克会怎样挽留他呢?会埋怨他言而无信吗?会可怜兮兮地恳求他留下来吗?科克对他有知遇之恩,不久前刚又救过他一命,也可算再生之德,洪钧很怕科克对他打感情牌,如果科克所要的报答就是他留下,洪钧又于心何忍弃他而去呢?
洪钧一夜辗转反侧,仍未下定最后的决心,但还是拿定主意得尽早和科克谈谈看。第二天上午,洪钧一直熬到十一点多才给科克打电话,这时的硅谷已是晚上,而东京和悉尼的午餐时间还未结束,应该是身在新加坡的科克不太繁忙的时段。果然,秘书二话不说就把电话转给科克,科克又用他一贯的风格向洪钧大大咧咧地问候了几句,但马上转而用严肃的口吻问道:“jim,你怎么了?听上去你的状态糟透了。”
洪钧对科克过人的d察力一向又敬又畏,他远在电话那端却可以看见洪钧的表情,而当他坐在对面时就更可以看透洪钧的内心。洪钧含混地回答:“老样子,你知道我现在的状况。”
科克关切地问道:“又生了什么事吗?是韦恩又做了什么?”
“没有,最近这些天韦恩并没有来烦我。”
科克沉yín一下,说道:“但是显然你预感到了某种令你不安的事情。”
洪钧明白科克话里的意思,恰恰是科克已经预感到了将要生什么,他忙说:“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最得力的助手,叫1arry的,是我下面的销售总监,不久前刚被韦恩用非常令人厌恶的手法赶出了公司,你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吗?”
“ok,我在听。”科克马上说。
洪钧便把韦恩和ck如何bī迫李龙伟离开公司一事原原诉说了一遍,科克始终一言不地听着,等他确信洪钧的故事已经讲完,才缓缓地说道:“jim,我能理解你内心的感受,也很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但是我不得不说,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我们大家都要面对的生活,生活中总会遇到各种不公平,令人气愤但也令人无奈,无论对谁都如此,无论在哪里也都如此。在1arry身上生的事让我很痛心,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让我们的生活继续下去,既然我们都无法挽回1arry的离开,就应该尽快适应没有1arry的日子。”
洪钧不免感觉一阵凄凉,似乎李龙伟并不只是离开了维西尔而是离开了人世,他意识到科克虽然耐心听完他的血泪控诉却并不真正关心李龙伟的命运,也不觉得洪钧的命运会因李龙伟的离去而受到多大影响。科克的冷漠让洪钧拿定了主意,他鼓起勇气说:“我这里有个想法,我觉得应该先和你商量一下,听听你的意见。”
四百八十七.
四百八十七.
科克却没有像刚才那样任由洪钧说下去,而是马上不容置疑地说:“不,jim,你不必说,那不是个好主意。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再说一遍,那不是个好主意。”
洪钧一时无语,他再一次领教到科克的犀利与老辣,科克这一拦给双方都留下了回旋的余地。洪钧等待着科克即将对自己动的感情攻势,暗自盘算该如何狠下心回绝,他听见科克问:“你觉得我是不是一个称职的老板?”
“当然,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出色的老板。”洪钧此言不虚。
“你觉得还会有什么人比我更看重你的价值?会比我更了解你、更支持你?”科克追问道。
“没有,以前没有,以后恐怕也不会有。”洪钧回答得很痛快,料想科克接下来便会如数家珍地回顾他以往对洪钧的诸多恩德。
科克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才说:“我并非是个不称职的老板,我也从来没有不理解你、不支持你、不保护你,但依然出现了我无能为力的局面,使你面临今天这种难过的境地。试想,如果你遇到其他能力不如我的人,也不如我这样理解你、支持你、保护你的人,你又会走到什么样的境地呢?”
科克的应对完全出乎洪钧意料,科克不仅没有防守反而是在进攻,在洪钧不知所措之际科克接着说:“毋庸置疑,维西尔是家好公司,你也承认我是个好老板,虽然眼下我们的状况确实很糟,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但这是好事,因为在我们周围已经没有不确定因素了,即使不会很快好起来,起码不会更糟。试想,假如你换一个环境,也许最初会觉得舒服一些,但那里有无数的不确定因素在等着你,谁知道将来会生什么?恐怕很快就会比现在还要悲惨得多。最大的危险并不是你眼前看到的,而是你还没看到的那些未知数,记住,要小心拐角的另一侧。”
洪钧明知这些都是科克的说辞,但仍不由得深受触动,他的确远未了解托尼本人和科曼公司的深层情况,托尼恐怕是迫于现在的内忧外患才不得已向洪钧放权的,他们两人之间既无感情基础也没有形成牢固的利益共同体,万一天有不测风云,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又将落得何种下场。
洪钧还在沉思,科克却已经胸有成竹地把此事视为彻底了结,忽然神秘地说:“好啦,我们不能再1费时间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做。你不是一直抱怨我很少去中国吗?我有个好消息,信不信由你,我很快就要启动我的第二次北京之行!为什么韦恩这几天没有再找你麻烦?你知道他在忙什么吗?”
毫无思想准备的洪钧又吃一惊,还摸不着头脑却听见科克提高嗓门说:“你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会马上找你,弗里曼要来中国了!难道这还不是大事吗?”
难怪!这对韦恩来说的确是天字第一号大事。洪钧问:“斯科特也一起来吗?”
“他?不。你没注意到吗?我们的总裁先生不愿意当配角,他不喜欢站在我们的董事长先生的阴影里。会由我全程陪同弗里曼。”
“弗里曼什么时候来中国?”
“很快,3月中旬。”
“什么?!那也太紧张了,只剩还不到三个星期,而且3月中旬北京正在召开人大和政协的大会,就像你们的参议院和众议院,所有政fǔ部门和大型企业的高层恐怕都在开会,弗里曼那时候来将很难见到什么人,他能不能把行程向后推迟一些?”洪钧焦急起来,不由自主地进入临战状态。
“你还不了解我们的大老板,当弗里曼说了3月中,那就意味着只会是3月中,任何人、任何事都很难改变他的想法;而且,3月底维西尔要召开全球用户大会,他的中国之行也不可能再推迟。”科克笑一下又说,“还是来心我们该心的事吧,我需要你帮忙,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把握住这个宝贵的机会。”
直到科克挂上电话,洪钧还在想如何从弗里曼的中国之行与科克j代的任务中挖掘出自己的机会,虽然尚无头绪但他已经依稀地预感到自己有了些盼头,便决定在维西尔继续熬下去。临近下班的时候洪钧给托尼打了电话,先由衷地感谢托尼对他的器重和厚爱,也表示自己真的非常珍惜与托尼的合作机会,但是由于他个人的其他考虑以及维西尔目前的某些状况,他暂时还不能加入科曼公司。托尼很惊讶,惊讶过后便非常失望,失望之余就有些不快,他一再试图了解洪钧拒绝加盟科曼的真实原因,但洪钧不愿多说,他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再三劝说,却反而坚定了洪钧放弃这个机会的决心。托尼见已无可挽回,便喟然长叹一声,说:“jim,你怎么能这样没有诚意呢?你让我好失望啊。”
洪钧又一次表示歉意,不好意思再直呼“y”,而是格外尊敬和诚恳地说:“蔡总,这回真的是我有负于您了,我也觉得很遗憾,但我非常希望能和您继续做朋友。另外,前一次见面时我对您提的建议,还是希望您能考虑采纳,如果您找到令您满意的新人选,不管他是否主动提出来,您都最好让他做名副其实的中国区总经理,这样科曼在中国才能更有作为,对他本人、对您都是好事。”
托尼阴阳怪气地说:“hoknos?我答应让你做名副其实的总经理,你不是照样对我说‘no’?你已经决定继续留在维西尔了,难道你会真心希望我们科曼越来越好?”
洪钧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两人总算和和气气地互致良好祝愿后结束了通话。托尼在办公室里呆坐了一会儿,便按下内线电话说:“judy,你来一下。”
茱迪很快走了进来,托尼问:“你有没有一些做传媒的朋友啊?”
茱迪眉挑,有些莫名其妙,反问道:“当然有啊,咱们每个月都得花那么多公关费,怎么会没有媒体的朋友呢?你需要我联系他们做什么吗?”
托尼左手撑着腮帮,冲茱迪挤了下眼睛,说道:“我在想,你的那些传媒圈子里的朋友,需不需要有人主动向他们爆料啊?”
小谭这些天心情不错,上班也就格外地迟,十点多了他才优哉游哉地踱着方步进了公司的门。一见小谭露面,坐在前台里的简马上站起来对他小声说:“哎呀,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啊?俞总已经找你半天了。”
小谭却若无其事地把胳膊搭在前台上,凑到简的近前嬉皮笑脸道:“我还以为是你想我了呢,原来是他,唉——。他找我干嘛?还想管我的考勤啊?他有事打我手机不行吗?有病!”
简白他一眼,坐下说:“你少贫了,赶紧去吧。”
小谭兴致索然,只得溜溜达达走到自己的座位隔断里,先把电脑拿出来打开,又端起杯子正要去倒杯水喝,不想简已经跟过来站在他身后,焦急地说:“你怎么还没去啊?他刚才又问你来了没有,我说你刚到,你快去吧。”说着就从小谭手里把水杯夺下来放在桌上,推着他后背督促他快走,小谭估计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俞威的办公室门口,门开着,他刚要敲一下门框,里面已经传出一声底气十足的吆喝:“进来!”
小谭应声而入,见俞威正襟危坐在大班台后面的皮椅上,跷着二郎腿,气鼓鼓地瞪着他,他往旁边一看,没想到苏珊也在,坐在靠墙的沙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谭一见这阵势心里有点虚,勉强挤出笑容,往苏珊旁边凑着也想坐到沙上,不料苏珊却忽然站起来,走到大班台前面把手伸向俞威的水杯,问道:“要不要我帮你倒些水?”俞威摇头,苏珊便就势坐在俞威对面的椅子上。小谭只得孤零零地在沙上坐下,因为沙比皮椅矮些,他的地势明显比俞威和苏珊低了几分,分坐大班台两侧的那两人俨然成了法官而他自然而然处在了被审判的地位。
俞威的西装用衣挂搭在角落里的衣帽架上,他穿着蓝色的牛津纺衬衫,从双肩垂下两条背带钩在裤腰上,他把双手的拇指伸进背带里,虎口扣住背带上下滑动,又把紧绷的背带向前撑开,使背带离开胸口足有一拳的距离,然后把钩住背带的拇指走,背带便像弓弦“啪”的一声弹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让小谭心里一紧,仿佛背带是打在他身上。俞威就这样使背带一次次地撑开又弹回,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到一声声“啪”、“啪”的回响,小谭仿佛置身于令人骨悚然的刑讯室。
俞威玩够之后才冷冷地问小谭:“想见你一面可真难啊,忙什么呢?我们这么请你都请不来。”
“嗨,我还能忙什么,都是些跑腿的事呗。”
“你去找过邢众了?”俞威单刀直入,目光咄咄bī人。
小谭一愣,他知道俞威迟早会察觉他的举动,但没想到俞威的消息如此灵通,他犹豫了一下,反问道:“邢众?信远联的?”见俞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又只好说:“哦,很早以前就认识他,经常一起聚聚,前几天正好都有空就又聚了一次。”
“不只是聚聚吧?你们不是要搞个大手笔吗?”俞威冷笑,见小谭仍在装傻便干脆挑明,“听说你们打算给第一资源搞个sr?”
“不是sr,是一个forum,专门针对第一资源高层的高峰论坛。”小谭不无炫耀地更正道。
小谭的自鸣得意彻底打消了俞威仅存的最后一丝耐心,他大声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谁让你搞这种狗屁forum的?”
“我没想干什么呀,是r让我帮他组织的。”小谭一副无辜群众的样子。
俞威怔住了,他和苏珊对视一眼,显然都没料到皮特居然是此事的幕后纵者,他们虽然都清楚皮特如今是小谭的保护人,但都没想到皮特竟会直接手如此具体的事务。俞威很快冷静下来,又问:“r为什么让你搞这个活动?”
“r也没对我讲太多,他只说总部和亚太区今年都把这个行业当作市场重点,要针对有战略意义的大客户搞一系列的roadsho,要求我在中国也组织一场,你说在中国还能给谁搞啊?肯定只能给第一资源搞嘛,信远联和第一资源熟,我们就商量一起面向第一资源搞这个高峰论坛。”小谭又反客为主地问,“怎么了?r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吗?”
俞威和苏珊又对视一眼,将信将疑地反问:“你知不知道第一资源现在是什么状态?”
“不知道啊,你从来没和我提过,r应该也不清楚吧,我们只知道第一资源肯定是个很有潜力的大客户。”小谭继续装作不明就里。
俞威死死盯住小谭的眼睛,说道:“我们跟踪第一资源已经很长时间,从总部到几个主要省级公司上上下下都做了很多工作,前期阶段已经过去,今年该收官了,现在需要的是一对一地做每个具体人的工作,大庭广众地还怎么做工作?你们在这时候还搞这种虚了吧唧的研讨会有个屁用?”
“反正没什么坏处吧,造声势、强化市场形象总是好事啊。你们还是按照你们的既定步骤去跟踪一个个具体项目,我们就用这种市场公关活动给你们摇旗呐喊,你们走下三路,我们走上三路,遥相呼应嘛。”小谭笑眯眯地说。
苏珊显然对小谭用的“下三路”一词有些敏感,板起脸话说:“但是你们现在大张旗鼓搞这种务虚的东西,会让很多人fuse,把r全都搞糊涂了,没有任何好作用却只会把r都给招来。”
“嗨,工程这么大的项目,哪个r还不知道啊?”小谭不以为然地说,没意识到自己刚说漏了嘴。
俞威的眼睛立刻瞪起来,警觉地问:“你也知道工程?你们的高峰论坛真是只务虚吗?是不是专门为工程搞的?”
小谭虽然心里懊悔,但脸上还是一派镇定,轻描淡写地说:“听邢众提过不止一次了,第一资源的人也老挂在嘴边上,但我还没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嗨,我也不关心这些,项目归你们去做,我只要把rj代的差事应付过去就万事大吉。”
俞威依然满腹狐疑,又追问:“邢众都和你说什么了?你对他做了什么承诺吗?”
“他没说什么啊,我能向他承诺什么?我什么权限也没有,就是替亚太区和他商量一下论坛的具体安排,各自负责请什么人来、各自分摊多少费用之类的。”
俞威脸色阴沉,不无忧虑地说:“邢众的能量很大,他的胃口更大,你绝不能代表工程上我们已经布好局了,你绝不能擅自把邢众的信远联引进来,他会把我们和其他parr谈定的布局通通打1。”
“不至于的吧,多个parr总归是好事啊。”小谭见俞威一脸不善又马上满口应承,“好的,我就只负责玩虚的,你们负责玩实的,要是邢众有什么要求我都只管向你转达。”
俞威没好气地说:“不劳你大驾,你不必转达,你就让他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苏珊在一旁提醒俞威:“我觉得还是不太好,s、forum这种大的ev要是真搞起来就很难加以控制,还是干脆别搞了吧。”
俞威立刻说:“对啊,我看咱们还是都不要冒这个险。david,这事你先打住吧,不要再管了,我会去和r谈,要么干脆取消,要么往后推一段再说,为了搞一个没有实效的市场活动而影响一个近在眼前的大单子,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谭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苏珊一句,便摆出通情达理的姿态把他早已酝酿好的对策说了出来:“其实我对搞这种东西也没兴趣,费力不讨好,所以如果你能让r改变主意我是求之不得啊。不过,虽然我对第一资源的项目并不了解,但我还是建议你三思而行。”
俞威眉头紧锁,反问道:“什么意思?”
小谭不慌不忙地说:“像第一资源这么大、这么复杂的项目,咱们是头一次做吧?他们所需要的行业解决方案在中国还没有客户用过,就算有类似的客户又有谁的业务规模能和第一资源相提并论?咱们根本就不具备本地支持的能力,不要说拿下项目后没有人能去实施,就连能把这套so1从头到尾讲清楚的presa1es都没有,项目前期还可以对付,反正都只是泛泛地介绍,可到关键阶段谁能保证在标书里可以把so1表述得天衣无缝?咱们没有这些资源啊。总不能指望邓汶他们北亚研中心吧?那帮都是做软件技术的,根本不懂客户的行业应用。所以肯定得从外面寻求支持,谁能帮咱们调资源?r啊。他这次专门请总部最牛的行业应用顾问和产品专家来forum上做sker,咱们倒好,非但不领情,还把r的好意和这些牛人都拒之门外,人家愿意来的时候咱们不让人家来,等咱们求人家来时人家该不愿意来喽。我觉得,搞不了自力更生就必须对外开放,咱们不能对老外穷横啊。”
小谭从未在俞威面前过如此滔滔不绝的宏论,不由得钦佩自己的临“威”不惧,俞威和苏珊听完这段长篇大论之后面面相觑,他们深知工程,但是怎样既能请到外来的和尚念经、又能保住本寺方丈的宝座,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俞威本来就对能否说服r收回成命缺乏信心,小谭的话更让他不能不权衡再三,他沉默良久才说:“这样吧,洋为中用,我们既要充分利用老外的资源,又不能让他们干涉我们的事情,主意还是得我来拿。r要搞这个forum就搞吧,但是,david,这只是一次市场活动,你们任何人不得向客户或者合作伙伴做出任何承诺,代表bsp;小谭很爽快地答应了,不料俞威却又说:“还有,这次活动的范围不要铺得太大,只能针对第一资源的总部来搞,如果总部想叫某些省级公司的人来就随他们,但咱们不要擅自请下面各省的人。另外,david,你毕竟一直做sa1es,对mark和pr都不在行,r也是赶鸭子上架,我看就让1inda和你一起准备这个forum吧,她是markr,你们两个正好优势互补,有什么情况你们随时找我和susan商量,这样安排没问题吧?你刚才不是说了嘛,搞不了自力更生就必须对外开放,你也不能对我们穷横啊。”
小谭刚才的得意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被俞威往他嘴里塞了一只苍蝇,他在公司里最惧怕的人是俞威,最嫉恨的人是苏珊,而最令他避之犹恐不及的是琳达,因为他始终不知该如何与老板的枕边人打j道,但俞威的话里显然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小谭也就只得吞下这只苍蝇,期望肚子里的胃液迅把它融解殆尽。
等小谭一走苏珊就立刻把门关上,回身看见俞威正对她露出一丝苦笑,苏珊说:“我担心的并不是r和那些老外,咱们总有办法对他们物尽其用,我担心的是邢众,咱们一直试图制约他、使他乖乖接受咱们的布局,他会不会利用david和这次forum的机会向咱们叫板?”
俞威摇摇头回应说:“david和邢众是彼此利用,都只是想通过这次forum在第一资源面前亮相,在for身上他们闹不出花样来,邢众日后向咱们叫板那是早晚的事,谁会甘愿被咱们宰割?但是只要咱们牢牢拿住客户就掌握了主动权,他再牛也得来求咱们。”
苏珊“嗯”了一声,俞威却又摇了摇头,苏珊问:“怎么了?”
俞威抬眼看着苏珊,喃喃地说:“寒心呐!r这鬼子,我拼死拼活给他卖命,他还这么不信任我。”
苏珊也叹口气,说:“在哪儿都一样,咱们就像被人骑的马,马跑得越快,缰绳就被拉得越紧。”
洪钧办公室的门一直紧闭,他独自在里面忙碌了几乎整个下午却一无所获,能打的电话都打了,能试的途径都试了,但依旧希望渺茫,他灰心丧气地想,这能怪谁呢?谁让弗里曼偏偏要在这种不合时宜的节骨眼来北京呢?
洪钧正郁闷,桌上的分机响了,是玛丽,她试探着问道:“jim,您有一位姓‘于’的朋友在线上,说有急事找您。”
洪钧一时想不起自己的哪一位朋友姓“于”,但还是耐着xìng子说:“你接过来吧。”
外线刚切换过来,就听见一个曾经非常熟悉的声音笑着说:“jim,又忙呐?还听得出我是谁吗?”
洪钧当然听得出来,这声音在他的记忆中始终占据一席之地,他只是已经很久不再期待听到这个声音,如今在耳边乍一响起反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电话那端的人是俞威。洪钧干脆又等了片刻,好像自己是经过冥思苦想才分辨出俞威的声音,然后才说:“哦,我还以为是哪条‘鱼’,原来是你这条‘鱼’啊。”
“嘿嘿,正是在下,鱼儿离不开水啊,所以我才来找你的嘛。哎,我刚让人给你了个fax,看到没有啊?”
洪钧一愣:“没有啊。”
“啧啧,你们维西尔也太没效率了嘛,我还特意等了一会儿,估计你已经看到了才给你打电话。对下属得严格要求才行,从这点小事就能看出来你带兵还是松松垮垮的啊。”
洪钧说句“你等一下”就把外线先挂起,拨通玛丽的分机问道:“有我的fax吗?送过来吧。”
很快,玛丽在门上敲了一下就推门进来,把一张纸递到洪钧面前,怯生生地说:“刚才您的门关着,就没马上送来。”洪钧说了句“没关系”,接过传真却现玛丽脸上有一种怪异的表情,他正莫名其妙,玛丽已经转身出去把门带上了。
洪钧随手把传真摊在桌面上,正要恢复和俞威的通话,手刚触到听筒却僵住了,俞威传过来的是从一份报纸上放大复印下来的版面,硕大的标题立刻吸住了洪钧的视线:《维西尔机构改组生变洪钧引高管出走?》他忍不住向下看正文,这篇“豆腐块”并不长,只有二、三百字,文章写道:
“维西尔自从在去年底大动作改组,设立大中国区并将华东业务并入台湾公司、将华南业务并入香港公司之后,来自高层的人事震d持续不断。继本月初维西尔华北区销售总监突然离职之后,业界于近日盛传原维西尔中国区总经理、现任华北区总经理的洪钧也在与多家公司接洽,很可能将于近期投奔新东家。据圈内人士透露,洪钧因不满机构改组后其所辖区域大幅缩水,已主动向ibm、埃森哲、和科曼等数家公司伸出橄榄枝,并至少已与其中一家进入实质xìng商谈。据推测,洪钧此举并非单枪匹马,很可能携得力战将集体出走,已离职的原华北区销售总监去向尚不明朗,可能也在待机追随洪钧加盟新公司……”
洪钧呆呆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桌上的分机骤然铃声大作才让他猛醒过来,又是玛丽说道:“还是刚才那位‘于’先生,他说电话断了。”
洪钧让她再接过来,在恍惚中听到俞威尽情地调侃:“哟嗬,看得够认真的啊,看第几遍了?记得你一向都挺低调嘛,不是从来不让媒体宣传你个人吗?这回怎么连大名都上标题了?”
洪钧淡淡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就是特意来给你道喜,如今你成了香饽饽,那么多地方请你去,其中居然还包括,怎么好马也吃回头草啦?哎,我怎么不知道你要回的事?你和谁谈的?r?好啊,回来好,咱俩又可以在一个战壕里战斗了。哎,是不是得让我给你腾位子啊?好说,咱俩谁跟谁啊?”
洪钧不愿意理睬俞威的嘲讽,而俞威却越关注洪钧的动向,追问再三,洪钧说:“是不是你的位子不保了?怎么你对这篇报道比我还神经过敏啊?”
俞威倒是说了句实话:“这年头,随时得有危机感啊。”他又一再试图打探洪钧的口风,洪钧一律回之以“无可奉告”,俞威不满地说:“你这就不厚道了,这肯定不是完全没影的事嘛,苍蝇从来不叮没缝的蛋。”
洪钧笑了,回敬道:“这一点的确你最有言权。”
和俞威的斗嘴并没让洪钧感到丝毫的放松,他又拿起传真看了看,想知道是哪位“名记”采写的这则消息,却没找到署名,只看到“本报讯”三个字,他认识这家报纸负责“业界动态”专版的编辑,本想打电话过去问问,思虑过后还是决定作罢,在他印象中这还是头一次不用公司花钱、不用自写新闻稿就使维西尔见诸报章。
洪钧又把文章仔细读过一遍,心里说不出的苦涩,他当然知道该消息不是空穴来风、捕风捉影,他也很清楚该消息出自何人的手笔。这一手实在是够毒辣的,洪钧想,如此一来很难想象近期还会有什么公司愿意接纳他,而他也将更难以在维西尔立足,就像在b球比赛中的跑垒员,前方的垒位上不去,原垒也不能回,他生生地被封杀了。
洪钧拿起电话拨了玛丽的号码,问道:“刚才那份fax的内容你看过了吧?”
玛丽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在电话里出一声长长的“嗯”,洪钧可以想象出玛丽为难的样子,笑着解释:“你别误会,那份东西尽管随便看。我是要你帮个忙,在网上找出那条消息的1ink给我。”
玛丽忙如实回答:“我收到fax就已经在网上搜过,都有好多好多条了。”
洪钧暗自苦笑,网络的传播度自然是快,但玛丽的响应度也够快的,他只好说:“我要的是那家报纸的电子版,那些转载的就算了吧,咱们得支持原创啊。”紧接着他又吩咐一句:“对了,你再辛苦一下,马上把那篇文章翻译成英文,大致意思对了就成,不用追求信、达、雅。”
玛丽的电子邮件很快就到了,附带那家报纸网站上含有该篇文章的网页链接和翻译稿,虽说不必追求信、达、雅但洪钧还是又花几分钟对翻译稿做了些修改,以免因为歧义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然后一并转给维西尔北京、上海和广州三地全体员工以及韦恩等大中国区管理层,他也没忘把科克放在抄送名单中。洪钧在邮件里用英文简单地写道:“仅供开心之用。我很高兴居然有这么多不知姓名的人在关心着我。”
关心洪钧的确实大有人在,邓汶就是其中极热心的一位,他风风火火地打来电话询问,嫌洪钧语焉不详又要风风火火地跑来当面聊,洪钧告诉他晚上已约好菲比吃饭,邓汶倒是一点都不见外,说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菲比了,正好一起聊聊,洪钧也拿他没办法。
洪钧接上菲比,到国贸进了一家茶餐厅,晚上七点不到,正是附近写字楼的白领一族前来集体用膳的时候,两人只好在门口等位,洪钧越等越不耐烦,菲比在旁边哄他,一再检讨都怪自己挑错了地方。等到终于有位子可以坐下来,洪钧把头顶在后面的高靠背上rou着酸痛的脖子,菲比把菜单递过来,洪钧看也不看就说随便你点,菲比说要不就等邓汶来了再点吧。
邓汶很快就来了,洪钧笑骂道:“你小子真会掐时间,位子等到了你人也到了。”
邓汶忙赔罪说:“不好意思,今天我买单。”然后在两人对面坐下。
洪钧对菲比说:“听到了吗?今天有某人请客,多难得啊,什么贵点什么。”
菲比就很认真地起愁来:“可这儿没贵的呀,都是一二十块的。”
洪钧埋怨道:“还不是你自己挑的地方,简直就是个大食堂。那你挑贵的每样点两份,咱们吃一份、打包一份。”
菲比说:“就是要让你们两位大老板体验一下我们小白领的生活,你就庆幸吧,我本来打算中午带你来的呢,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11esea’,呵呵。”
邓汶顾不上掺和他俩讨论如何敲他的竹杠,忙不迭地掏出一张纸塞到洪钧面前,说:“到底怎么回事啊?这里说的哪家是真的啊?你要是真能来那可是太好了,我天天请你吃饭。”
洪钧把邓汶的手从眼前推开,说:“报纸上的东西能信吗?”
菲比却“嗖”的一声把那张纸过去,很快现了那则消息,嘴唇翕动无声地念了一遍,然后递还给邓汶,不以为然地说:“嗨,这不都是胡说八道嘛。”说完就伸手招呼百忙之中的服务员过来点菜。
洪钧说:“听见了吧?咱有证人,连她都说报纸在胡说八道那报纸肯定就是在胡说八道。”他又无奈地摇摇头,“我以前都怀疑这报纸有人看吗,今天才认识到它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菲比扭头接了一句:“这才叫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邓汶对菲比说:“你怎么知道这上面都是胡说八道?洪钧有没有和其他公司接触你都清楚?他要是瞒着你呢?”
菲比侧过脸看着洪钧,字字千钧地说:“有事瞒着我?不会吧,我相信你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服务员经不起菲比的千呼万唤终于来了,菲比给洪钧点了份铁板套餐,给自己点了碗生滚鱼片粥,邓汶随便选了烧鹅饭。服务员刚走开,菲比就很老到地说:“好了,接下来就将是漫长的等候,你们都记住自己点的什么了吧?呆会儿服务员端上东西来要先看清楚再吃,因为很可能是其他桌点的东西。”
洪钧和邓汶都表示谨记在心,又闲扯几句之后,一直密切观察洪钧神色的邓汶忽然指出:“不对,你肯定心里有事,还是因为报纸上的那条消息吧?你就别瞒着了,我和菲比都不是外人。”
经他这么一说菲比也定睛审视起洪钧来,似乎要d穿洪钧心底的秘密,洪钧哭笑不得,意识到如果再不j代些东西就是态度问题了,便说:“我这几天确实有事犯愁,我们维西尔的大老板要来北京了。”
“弗里曼要来?怎么没听你说过呀。”菲比不愧在维西尔工作过,居然还牢牢记得大老板的名号。
洪钧笑着说:“你还真想让我什么事都向你汇报啊,你又不是我老板。”
菲比做出一副诡异的笑容,从牙缝里说道:“嘿嘿,我和你老板的惟一区别,就是我不用给你工资。”
邓汶问:“弗里曼?你们维西尔的bsp;“董事长兼。”洪钧更正完又叮嘱一句,“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嗯,你放心,我嘴严着呢。”邓汶又问,“他来你愁什么呀?现在你上面不是还有个澳洲佬嘛,应该他愁啊。”
“维西尔内部的事不方便和你说太多,反正这差事压到我头上了。弗里曼想见高层,越高越好,但问题是他挑的这个时间点不对,3月中旬,‘两会’都还没结束,不用说那时候高层肯定都还在会上见不到,现在还没开会呢我就连一个能和高层沟通的人都找不到了,他们的心思都在‘两会’上,这次又赶上国务院机构改革,谁还有功夫搭理弗里曼的这些事。”洪钧愈觉得懊丧。
“他想见多高的高层啊?部级?政治局委员?”
洪钧伸出食指向上戳了一下,苦笑说:“还要再高,能见多高就见多高的。各种渠道我也都试过了,没戏,全都爱莫能助,说在这种时间点根本不可能,除非等‘两会’结束之后再来,可是弗里曼不听,他以为地球是围着他转的。”
四百八十八
四百八十八
“嗯,还是得找对人,得找个把你的事当成他的事来办的人才行,不然肯定只会推托。”邓汶说着果真就把洪钧的事当作自己的事犯起愁来,他低头冥想一阵,猛然抬起头眼睛里闪动着光亮说:“你没找过柳峥吧?应该去找她啊,她肯定帮你。”
洪钧就像在瞬间被闪电击中,搭在桌上把玩筷子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菲比立刻注意到了洪钧的异样,注视着洪钧的眼睛警觉地问:“柳峥是谁?”
“噢,我和邓汶的大学同学。”洪钧强作镇定地回答,并有意把邓汶捎带上,企图分散菲比对他与柳峥之间关系的关注。
“你不知道柳峥?你从来不看电视吗?”邓汶依然很兴奋地说,“我在波士顿经常看当地电视台转播中央台的新闻,都有好几次看到柳峥呢,你怎么会不知道她?”
“我看电视啊,但是我一般不看新闻,除非有时候不得不陪他看。”菲比瞥一眼洪钧,认定邓汶是个可以突破的薄弱环节,便问邓汶:“柳峥是男的女的呀?”
“女的呀,要不然洪钧不就成同xìng恋了嘛。”邓汶全然没有注意到此言一出洪钧和菲比的脸色生了何种变化,仍旧笑呵呵地问洪钧:“哎,她现在是什么级别了?正部?这次开‘两会’估计她又能往上升吧?”
洪钧惴惴得不敢去看菲比,心里深恨邓汶这张嘴,又不得不敷衍道:“应该还不到正部吧,最多是副部,但是正的厅局级肯定是早到了。”
菲比探身把头凑到洪钧面前,像是端详陌生人一样看着洪钧,看得洪钧心里阵阵毛,菲比幽幽地说:“没想到,你还隐瞒有这么重大的历史问题没有交代啊。”
邓汶登时醒悟过来,覥着脸对洪钧满怀歉意地说:“哎哟,对不起啊,我说走嘴了,我忘了既然她都没听说过柳峥是谁,当然肯定不知道你和柳峥的事了。不过不要紧的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早说晚说都没关系吧。”
洪钧实在忍不住质问道:“拜托!先不管早说晚说有没有关系,起码你说和我说肯定不一样吧?你就不能等到让她先从我嘴里听到这件事吗?!”
菲比见洪钧居然因为此事对邓汶了脾气,心里倒立刻舒服许多,嘴上却不依不饶地说:“你对人家凶什么凶啊?我看你是恼羞成怒吧?简直恨不能杀人灭口似的。你自己说,你和那个柳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啦?!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你还上幼儿园呢。”
菲比歪头认真想了想,说:“不对,我已经了。”又继续揪住不放,“就算那时候我是个孩子,可我现在早不是孩子了,你休想蒙混过关,你说,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洪钧有些急了,争辩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早都过去了,我和柳峥一直没再见面,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怎么是瞒着你呢?!”
邓汶一脸尴尬,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外人,这时他们点的饭菜终于上来了,邓汶忙解围说:“呵,真够慢的,来来来,都先别说了,赶紧吃吧。”
菲比拿起筷子向洪钧点了一下,说:“这笔帐先记着,吃饱了回去再收拾你。”
洪钧兴致大减,看着堆在面前的一大盘铁板饭连半点胃口都没有,邓汶倒是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烧鹅饭,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他见态势似乎已经平息,又忍不住逗洪钧:“嘿嘿,你后来是不是特后悔啊?人家柳峥一路青云直上的,你当初把人家甩了是大错特错了吧?”
“胡扯!”洪钧烦躁地用手在铁板上方扇动,好像这样能让饭菜凉得快些,嘟囔说:“我哪有资格甩她啊,我是受不了那种压力,和她在一起总感觉有一种压力。”
菲比的脸立刻变得好似与铁板一个颜色,洪钧这番自谦的表白在她听起来真是无比的刺耳,她把放在粥碗里的瓷勺拿出来“啪”的一声撂在桌上,厉声说:“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酸啊?!”
洪钧自知失言,便埋头用筷子翻弄着铁板上的饭菜,不再说话,邓汶也闷头吃了几口,但很快就觉得自己有义务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又试探着说:“好了,咱们说真的,我还是建议你去找一下柳峥,人家毕竟是党的人,应该会有办法。”
洪钧尝了口铁板饭,皱起眉头抱怨道:“这做的叫什么东西啊?!咸死我了!”
菲比并不正眼看洪钧,而是慢条斯理地用瓷勺底部在生滚鱼片粥的表层一下一下地撇,又一下一下吐气若兰轻轻地吹,眼睛专注地盯住手上的动作说:“看把你烦得,恨不能时光倒流吧?看什么都不顺眼,是不是看谁也都不顺眼啊?”
洪钧顿时泄了气,静静地吃罢几口就用纸巾擦下嘴,低声对邓汶说:“怎么找她?十几年都没有任何联系,我连她联系方式都没有。”
邓汶很热情地说:“我帮你问吧。”他随即看一眼菲比,见菲比不动声色似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碗粥上,便接着说,“应该不难问到,我去年年底回咱们学校招了几个硕士生到我们研中心,那些老师对我特热情,好像我是什么校友楷模似的,我替你去问问负责校友会的老师,像柳峥这么杰出的校友他们肯定应该保持联系的。”
菲比用胳膊肘拱了一下洪钧,说:“还不快谢谢人家,有这么热心的朋友,帮忙都帮到家了。”洪钧和邓汶都被她奚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草草吃完,洪钧出于讨好菲比的目的,又张罗着点了几个红豆冰之类的点心,等结账时邓汶把账单抢过去一看,难为情地说:“才一百四。”
洪钧站起身,把手搭在菲比肩头,对邓汶说:“下次你要是打算请客就提前说,我们好挑个最贵的地方。”
菲比借着戴丝巾的机会小说就]来把洪钧的手拂开,也对邓汶说:“下次要请就只请我一个,你要是也请他,我可就恕不奉陪了。”洪钧和邓汶不由得各自赧然。
邓汶说到做到,他确实把替洪钧排忧解难视为己任,第二天就来了电话,兴奋地说:“搞到了,刚和柳峥通完电话。”
洪钧心跳开始加,嘴上却故作矜持地说:“你倒是比我还急。”
“我怕号码不准确嘛,总要先替你确认一下,虽然校友会的老师一再保证没问题。”
洪钧在便笺上工工记录下邓汶报出的电话号码,又问:“怎么样?都聊什么了?”
“没聊几句,我怕领导同志公务缠身啊,就彼此问问近况。”
“嗯——,没提到我吧?”洪钧揣着复杂的心情试探道。
“没有,我没敢,还是留着你自己和她说吧。”邓汶总算吃一堑长一智了,他又补充一句,“嗯——,她也没提到你。”
洪钧若有所思,邓汶催促道:“你现在就打吧,她肯定还在办公室呢,机不可失,你不知道领导同志有多忙啊。”
洪钧挂上电话,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他出去倒了杯水仔细地润润喉咙,还有意和玛丽闲扯了两句以便检查一下自己的音色,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重新在皮椅上坐下,一再调整姿势想让自己处于最舒服的状态却总觉得浑身别扭。洪钧拿起便笺默念柳峥的电话号码,头四位是“63o9”,他回想起最后一次与柳峥的通话,那时柳峥刚进中南海不久,他还记得号码是“39”局的,如今北京的电话已经从6位升到了8位,柳峥也从正科级升到了正厅级抑或副部级,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串使他得以和柳峥重聚的号码却让他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是如此遥远。
洪钧又清清嗓子才郑重地拿起电话,认真地拨了号码,然后屏息静气地等待,铃音刚响过半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好像对方正守着电话机专等这个来电,电话里一个女声很平和地说:“喂,你好。”
洪钧一瞬间就听出这是柳峥的声音,但马上又有些怀疑,因为声音虽然依旧但内涵与味道却已迥然不同,他竭力用平稳的腔调问道:“请问,你是柳峥吗?”
“我是柳峥,请问您是哪位?”
“我——我是……洪钧。”洪钧真恨自己的舌头不争气,曾经无数次的自报家门如今却哆嗦起来。
“哦,你好你好。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刚刚邓汶才来过电话,现在又是你,失踪这么多年怎么全在今天冒出来了?”柳峥的声音虽然充满欢欣,但听上去很自然,没有丝毫的惊讶或紧张。
洪钧的心里五味杂陈,没话找话地说:“是啊,是邓汶刚把你的电话给了我,我就试着拨了一下,没想到居然真能找到你。”
柳峥笑了起来,说道:“你们俩真不愧是同窗挚友,连开场白都如出一辙,他校的老师刚把我的电话给了他,他就试着拨了一下,没想到居然真能找到我,呵呵。”
洪钧都能感到自己的脸红了,他只好干笑一声,自嘲道:“我得谢谢邓汶啊,他不仅给了我你的号码,而且要是没有他的鼓励,我也没有勇气时隔这么多年贸然跟你联系。”
柳峥忽然说:“喂,你听得清吗?我这边总是听到有好多杂音。”
洪钧下意识地回答:“我这边没有啊,挺清楚的呀。”他奇怪两边都是直拨的固定电话,怎么会有杂音?何况对方还是堂堂中南海的电话,刚想到这儿,他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以前好像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凡是机要单位的电话随时都可能有相关部门在录音监听,也许是柳峥担心他口无遮拦重提那些陈年旧事吧,这么猜测着,洪钧忙说:“好像是有点儿,大概是我的电话机质量不行吧。我找你没什么事,就是因为工作上遇到一些难处想请你帮忙。”
柳峥很痛:“好啊,没问题,能帮的我一定尽力。估计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吧?要不咱们见面谈吧。”
洪钧坐车从东二环拐上平安大街,一路向西经过地安门、北海后门和什刹海,快到平安里时在一处路口掉头兜了一圈才来到位于平安大街南侧的金台饭店。金台饭店的大堂是个很有气派的四方形天井,洪钧进来找了一处沙坐下,扫视着四周的景象。洪钧还是头一次来这里,他平常出没的地方多是外资饭店,这种“中”字头背景的很少涉足,他知道金台饭店央办公厅的下属单位,主要承担各种党政会议的接待任务,也就难怪柳峥把他约到这里来。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洪钧越觉得不安,坐在沙上仰头望着八、九层楼高的天井顶部,更感觉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井底之蛙,他和柳峥虽一直游走于同一座城市,却好像分处两个完全不同维度的空间,头一次有了交集。
三点正,柳峥准时走进大堂,她站住脚往四下张望,洪钧已经起身向她走来,柳峥马上认出了他并笑着主动伸出手,全然不像是久别重逢,一边握手一边说:“刚到吗?走,咱们先上楼,我没让他们下来等咱们。”
柳峥轻车熟路地把洪钧带到二楼的餐厅,果然饭店经理和几名服务员早已在门口笑容满面地迎候,柳峥向经理点头致意而后就说:“给开个单间,我们谈点事。”
一名服务员忙快步前去,经理陪着柳峥和洪钧跟在后面,进到一个中等大的包间柳峥说:“我们不吃饭,你们就给上些茶水吧。”她又马上扭头问洪钧:“你中午吃过了吧?”洪钧忙点头答应,等服务员把茶水等一应物件招待停当、关上门退出去了,柳峥才和洪钧隔着茶几坐到沙上,柳峥客气道:“这里说是四星级其实硬件条件也就一般吧,但是接待水平还是很不错的,主要是我对这里熟悉,而且离我那儿又最近,只是让你跑得挺远,辛苦你啦。”洪钧也客气地表示这点路不算什么。
一切安顿好了,两人才开始互相打量对方,辨认着当年依稀的模样,也搜寻着似水流年刻下的印记。柳峥穿一套浅棕色的西装,里面是一件暗红色的羊绒衫,短稍微做了些波纹的式样,还是像学生时代一样素面朝天,清秀的眉眼一如往日又略增了几分干练和英气,眼角没有半点皱纹,洪钧好像听说过女人最先老去的部位是脖子,便偷偷瞟了一眼,现柳峥的颈项光洁如初,他感觉柳峥好像故意用穿着和式使自己显得比实际年龄更老成些,便由衷地夸赞道:“你还像以前一样年轻啊。”
柳峥“咯咯”地笑起来,说道:“你呀,行了吧,也太不实事求是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年轻啊?我如今也就在中组部的眼里还可以算得上是‘青年’。”
洪钧忙说:“我是说真的,你就是年轻嘛,和过去没什么变化。”
“好,你说是真的我就当是真的吧,不过你倒真还是老样子,就是白头好像多了点。”
洪钧搔了下脑袋,说:“没办法,污染越来越严重啊,天也灰了、水也黑了,只有我的头越来越白了。”
“呵,还是那么忧国忧民呐。”柳峥喝了口茶。
洪钧一眼看见柳峥拿着玻璃杯的左手在无名指上有个白晃晃的戒指,便说:“记得你以前从来不戴饰的,如今也穿金戴银的了。”
柳峥放下杯子,翻手看了眼自己的白金戒指,笑着说:“你绕什么圈子啊?就直接问我结婚没有不就完了嘛,哪儿穿金戴银了,就这么一个戒指。”
“那……你结婚了?”
“当然啦,都多大岁数了,我总不会那么老大难、死活嫁不出去吧?”
“哦,挺好。敢问你家相公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他呀,穷学究,在社科院做学问的。你呢?你怎么样了?”
洪钧夸张地叹口气说:“还一个人漂着呢,没人看得上我。”
“你呀,行了吧,恐怕是没人能让你看得上还差不多。漂就漂着吧,不都说男人像好酒吗?越陈越好。我听其他同学说起过,你一直在外企,现在都是大老板了吧?”
“什么老板,打工仔一个。”洪钧略带尴尬地遮掩着。
“假谦虚,我又不查你偷税漏税,在外企做职业经理人也是在为国民经济做贡献嘛。”柳峥止住笑,半真半假地说,“你不用把自己事业、生活都说得一塌糊涂似的,好像这样能让我觉得舒服,我心里当然盼着你过得好。”她忽然顿住,又跟了一句,“我盼着咱们所有同学都过得好。”
洪钧默然无语,柳峥又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问道:“你电话里不是说有什么事吗?以你的个xìng,要不是有什么特别为难的事,你才不会主动再来找我,我原本还以为你只会到我的追悼会上去见我了。”她说完就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鞋尖。
洪钧的心登时收紧,他没想到柳峥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结果竟挤出一句:“怎么可能呢?你肯定比我长寿。”
柳峥立刻朗声笑起来,又恢复了刚才的神采,指点着洪钧说:“你看你这个人,永远以自我为中心,为了让我不得不先去见你竟然恨不得你自己先死。”
洪钧红着脸笑了笑,说:“我今天不是主动和你联系、主动来见你了嘛。”
“嗯,说正事吧,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洪钧用热水瓶往柳峥的玻璃杯里续满水,便开始扼要地介绍自己在维西尔的工作情况和弗里曼来华访问一事,最后说:“你肯定已经知道我的难处,只剩十多天他就到了,半点眉目都没有,逼得我没辙了,忽然就想到了你。”
“我真荣幸啊,这时候想起我了。”柳峥白了洪钧一眼,问道,“你们老板想见谁啊?”
“当然希望越高越好啊,能见谁就见谁。”
柳峥冷笑道:“他难道还想见‘一号’啊?美国总统也能由着他想见就见吗?”
“能啊。”洪钧笑呵呵地回答,“花五千美元就能参加一次募捐晚宴,还能和布什聊上几句再合个影。”但他的笑容很快便僵住,因为柳峥严肃地瞪了他一眼,足以让他气短。
“坦白讲,你心里肯定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们公司,以你们公司的实力规模和业务特点,无论在国计民生还是在两国交往中都不具备足够的影响,‘一号’根本不可能见你们,你应该让你老板认识到这一点,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奢望,否则他反而会怪罪你办事不力。”此时的柳峥与方才谈笑时平易随和的柳峥已经判若两人,开始流露出她强悍果断的一面。
洪钧无助地问:“那依你看,他见谁比较合适呢?”
柳峥摇了摇头:“很难,恐怕他这次谁也见不到。你今天能找到我也真是凑巧,明天我就要准备上会了,这是我们所有人当前面临的中心工作,‘两会’期间高层都要暂停一切外事活动,你以前见过开‘两会’的时候有外国元来访的吗?”
洪钧的眼神黯淡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柳峥静静地注视着洪钧,轻声问了一句:“这件事对你非常重要吗?”
钧重重地点了下头,旋即又像是反过来安慰柳峥似的说,“嗨,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呗,争取把老板在中国的其他活动都安排好,他要是实在不满意也就随他去了,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扛着呗。”
柳峥没有马上回话,而是又端起玻璃杯轻轻吹着浮在水面的茶叶,片刻之后才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我帮你争取吧,看看有没有可能见到‘三号”他一向对高科技和创新产业特别重视,但这个时机实在太不凑巧,只能尽力而为吧,我和‘三号’的大秘比较熟,上次我去中央党校学习,他是我们学员班的大班长,再之前我下到地方上挂职锻炼,正好赶上他也外放,归口就是归他领导,一直相处得不错,我从这个渠道试试看吧。”
本已绝望的洪钧顿时喜出望外,忙笑着一再向柳峥拱手说:“哎呀这真是太好了!大恩不言谢,这次就全靠你的面子了。”
柳峥没笑,而是认真地说:“这种事,面子没用。你先别谢我,坦白讲希望不大,只能先试试看,你最好多做几手准备,我这话不只是讲给你听的,你最好也讲给你老板听让他也做好思想准备,见不成是正常的,见成了是意外之喜。”
洪钧暗想究竟是谁的面子没用,是自己的面子对柳峥没用呢还是柳峥的面子对大秘没用?他马上就意识到恐怕是都没用,但毕竟眼前重又浮现出一线生机,洪钧仍然很高兴地答应道:“我会的,在领导心目中设定合理的期望值,也是我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嘛。”
柳峥没理睬洪钧话里的影射,而是继续问道:“你们老板这次来,中方的接待单位是哪里啊?”
洪钧一愣,嗫嚅着:“中方的接待单位?就是我们维西尔中国公司负责接待啊。”
柳峥不由得笑了,揶揄说:“我还以为你像当年一样无所不知、无所不通呢。我问的不是你们公司的内部机构,你们的总部也好、中国公司也好,对我们来说都是外方,你想啊,如果‘三号’真能接见你们老板,你是坐在哪一边呢?肯定坐在你们公司那一边吧,我问的是陪同‘三号’坐在他那一边的该是哪个部门。你们不可以直接去找‘三号’办公室和他的大秘,我只是私下帮你们联系所以也不能出面,你们必须走正规渠道,要由一家国务院下属机构负责邀请和接待你老板,再由他们正式文上报‘三号’办公室,明白了吗?”
洪钧很老实地点点头,又满脸困惑地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单位适合做我们的接待单位呢?”
“这要看你们老板来访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也要看你们公司的业务重点和哪些单位对口。泛泛地说,像科技部、教育部都可以考虑;你们是搞电脑软件的吧,那么信产部、中科院和中国科协可能也合适;你刚才说你们的软件主要用在企业管理上,那么改委和相关的行业协会也可以。关键要看对方是否已经和你们有比较长期xìng、实质xìng的联系与合作,不然急来抱佛脚恐怕行不通,明白了吗?”
洪钧规规矩矩地应道:“明白了。这几家部委和我们关系都挺好的,我回去就和他们联系,找找相关的业务司局再通过他们的外事司走正规渠道吧。”
“嗯。你们老板准备好在高层接见的时候谈什么议题了吗?”柳峥又问。
“议题?没什么特别的议题吧,他能和高层讨论什么具体的啊,只能是务虚,建立联系增进感情,最多表示一下对中国市场的重视和加大投入力度的决心吧。”洪钧心里有些没底。
柳峥沉yín着点点头,说:“恐怕也只能这样,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们公司的实力和业务规模都还不足以影响到国计民生,只能本着扩大交流、着眼长远的基调初步接触一下,主要是礼节上的,不涉及任何实质xìng议题。既然如此,你们那边准备好表达什么诚意了吗?”
“诚意?你指的是?”
柳峥又笑了,不客气地教训说:“你的功课做得也太不到家了。你老板两手空空跑到中国来,还吵吵嚷嚷地要见高层,既没有中方关心的实质xìng议题要探讨,又没有诚意上的象征xìng表示,高层为什么要出面见他?中方的接待单位也没有积极xìng搭理他啊,你们总要为会见营造一些良好的气氛吧。”
洪钧不由得又红了脸,忙解释说:“我明白你指的是什么,我老板当然不会是空着手的,不然他自己怎么好意思来呢?这方面我一开始就向公司建议过,公司也都做了安排,已经和教育部谈妥,向国内的十所重点高校捐赠维西尔公司的全系列软件产品,帮助高校培训师资以便建立管理软件实验室和开展课程教学,单单这项捐赠折合的价值总额就达到一亿五千万美元;还会正式宣布向中国的合作伙伴联盟提供全面培训计划,在中国培养一千名项目管理师和业务咨询师;还会和西安、大连的软件园区管委会签订意向书,承诺今后把每年预计将达上千万美元的外包业务搬到中国来做。不瞒你说,我们公司这些天根本顾不上在中国挣钱,都在忙着往中国送钱呢,就是为了让大老板来的时候有个好氛围。”
柳峥这才稍感宽心,说:“嗯,这还差不多,不然你们也太不懂事了,一点没有大公司应有的做派。话说回来,你们恐怕也就这几天才想着往中国送钱,以前和以后还不照样都只想着在中国挣钱?我看就找教育部作为主要的接待单位吧,同时多管齐下,相关的省市也可以向国务院办公厅报文,一并汇总到‘三号’的大秘那里,见还是有可能见的,就不知道时间上能否安排得开。对了,你们事先会找媒体吹吹风吗?”
“当然啊,主要是行业内的一些媒体。”
“那可不够,你们的宣传主要是针对客户吧?我的意思是向上边吹吹风。我帮你联系一位记者吧,请他尽快给你们做一篇专访,到内参上去。”
洪钧心中高兴,一边给柳峥倒水,一边谦卑地请示:“感激不尽呐!您看还有什么吩咐人去做的?”
柳峥也不谦让,大方地说:“面上的工作你们抓紧去做,我会尽快去找‘三号’的大秘打个招呼。你得马上给我写一份情况简报,把你刚才对我说的各方面情况做个汇总,我去见大秘的时候好拿给他看,对了,除了你们公司概况之外还要把你们老板个人的简历写清楚,尤其要把他大大的各种头衔都列出来,包括他参与的各种学术、商业、政治、慈善、宗教等团体和机构的名称以及他的头衔。”
洪钧笑了,不以为然地调侃道:“看来你们也是不能免俗啊,难道也得像社会上那样凭借各种数不清的头衔才能证明一个人的价值吗?给一个人戴上各种头衔就像往猪肉里注水,纯粹是为了压分量,注的水越多说明猪肉本身越没有分量,戴的头衔越多说明这人本身越没有分量。”
柳峥不动声色地等着洪钧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才不留情面地抢白说:“你这张嘴啊,还是老样子,不分青红皂白议论,我看你自以为是的毛病是改不掉了。我再强调一遍,这种接见属于正式的外事活动,各相关部门必须要全力以赴把好关,在决定是否接见之前,有关方面当然要了解对方的各种身份,一旦事后才现你们老板还有某种不适宜的敏感身份,我们就会非常被动,这次的接见就很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就会酿成严重后果,你以为这是儿戏吗?”
洪钧被柳峥训斥得无地自容,但也只能心服口服地说:“嗯,我知道了。”
柳峥盯着洪钧涨红的脸,微笑着说:“看来这么多年你还是有了点进步,起码知道服软了。”她抬手挽一下脑后的头,又吩咐道:“那就先这样吧,你得赶紧回去做功课了,以后两周你都很难找到我,你放心,我会随时找你的。”不等洪钧反应,柳峥已经拿出手机拨了号,对那边说:“我这就下来,你把车开到门口吧。”
柳峥收好手机,一边站起身一边对洪钧说:“你怎么一口水都没喝?你呀,老毛病还是没改,你的工作就是耍嘴皮子,不多喝水怎么行?!”
洪钧很听话地端起玻璃杯,装模作样地嘬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声嘟囔道:“你呀,也是老毛病,总是想改变我。”
柳峥歪头冲洪钧笑了一下,走向包间门口,洪钧忙健步抢上前去开门,他的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柳峥说:“你记住,只有真心为你好的人,才会想改变你。”
第二个星期二,经过近一个月的紧张筹备,ice针对第一资源集团策划的以“新一代的行业应用新一代的第一资源”为主题的高峰论坛终于在长城饭店的大宴会厅如期举行。这一天是谭的节日,他与尤教授、信远联集团的老总邢众俨然是论坛的主人,令他稍感遗憾的是皮特没能前来,只得由俞威代表ice公司做了个简短的致辞,不过俞威丝毫不能压过谭的风头,充其量只是个木偶。另一件憾事就是第一资源集团的常务副总裁兼信息技术部总经理、noma工程的核心人物郑总没有露面,不过谭也已经很知足,第一资源集团总部和各省级公司都来了不少高层,新朋与故交让谭忙得不亦乐乎。
论坛在将近下午四点时结束,谭穿梭于散场的人流中与vip们一一惜别,又把尤教授和邢众从二楼的会场送到大堂外面,直到目送邢众开着奥迪a8送尤教授走了,他才又回到大宴会厅想现场重温一下刚才的成就感。大厅里转眼间已经变得空空荡荡,横幅都已摘下,地毯上零散落着不少会议资料,嘉宾们向来很善于去粗取精,带走的是礼品,遗弃的是资料,有几个服务员在重新布置桌椅,看来傍晚又会有另一场活动,琳达带着公关公司和信远联集团的几个女孩子在收拾器材和展台,谭此刻兴致正浓,便走到这群女孩子中间挥他bsp;忽然,谭感觉从脚下厚实暄软的地毯传上来阵阵颤动,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有人迈着沉重的脚步正向这边走来,他扭过头,看见西装革履的俞威右手拎着一个cha满球杆的高尔夫球包正气喘吁吁地大步奔过来。谭忙下意识地从琳达身边挪开一些距离,而俞威走到离他几米开外却站住了,把沉甸甸的球包往地毯上一蹾,大声招呼道:“david,你过来!”
谭见来者不善,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嘴里搭讪:“今天这个forum搞得不错,多亏你和1i力支持啊。”
等谭走到近前,俞威用脚踢一下球包,命令道:“你拎着,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就径自掉头离开众人,向宴会厅里的一处角落走去。
谭一眼认出球包,心里更慌了,一边听命上前拎起球包紧跟在俞威身后,一边忙不迭地说:“哎,你知道咱们从新加坡请来的那位sing的高管为什么讲得那么好吗?因为他其实不是真正sing的人,他是咱们it,怎么样?这出假客户现身说法绝对以假真了吧?”
俞威走到角落里转回身,冷冷地看着谭,用手一指高尔夫球包,问道:“这个你不会不认得吧?,怎么回事?”
谭把球包放下,搓着手说:“这个怎么到你手里了?是郑总给你的?”
俞威双手cha在腰间怒不可遏地说:“你还有脸问我?!你说,谁让你给郑总送东西的?送什么不好,谁让你送球杆的?!”
谭很是诧异:“这有什么的?我上次去请郑总来参加这次的forum,留在他那儿的,郑总不是爱打高球吗?这套ma的球杆很不错,我专门去嘉里中心下面的专卖店买的,花了不少银子呢。”
俞威斜睨着眼睛,问道:“你能有多少杆的水平。”
四百八十九.
四百八十九.
等小谭走到近前,俞威用脚踢一下球包,命令道:“你拎着,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就径自掉头离开众人,向宴会厅里的一处角落走去。
小谭一眼认出球包,心里更慌了,一边听命上前拎起球包紧跟在俞威身后,一边忙不迭地说:“哎,你知道咱们从新加坡请来的那位ingel的高管为什么讲得那么好吗?因为他其实不是真正ingel的人,他是咱们ie亚太区的一位怎么样?这出假客户现身说法绝对以假真了吧?”
俞威走到角落里转回身,冷冷地看着小谭,用手一指高尔夫球包,问道:“这个你不会不认得吧?说说吧,怎么回事?”
小谭把球包放下,搓着手说:“这个怎么到你手里了?是郑总给你的?”
俞威双手ā在腰间怒不可遏地说:“你还有脸问我?!你说,谁让你给郑总送东西的?送什么不好,谁让你送球杆的?!”
小谭很是诧异:“这有什么的?我上次去请郑总来参加这次的frum,留在他那儿的,郑总不是爱打高球吗?这套nm的球杆很不错,我专去嘉里中心下面的专卖店买的,花了不少银子呢。”
俞威斜睨着眼睛,问道:“你多少杆的水平?”
小谭愣愣地回答:“我?我不行,刚打没多久,水平忽高忽低的,一百多杆吧。”
“你知道郑总是多少杆的水平?”俞威追问。
“郑总应该是高手吧,肯定比我强多了。”
“呸!你也配和郑总比?!圈子里谁不知道郑总的高球是超一流水平?每年都像候鸟似的,天热的时候在金石滩,天冷了就去观澜或者博鳌,你以为他是附庸风雅的菜鸟?你以为他是打着玩儿的?第一资源好多人都知道他那首《八十抒怀》,就是他头一次打进八十杆以后高兴极了写的。”
小谭赔笑道:“所以我才投其所好嘛,不然我送他球杆干什么?”
“呸!你也配送郑总球杆?!你一百多杆这种不入流的水平还配让郑总换你送的杆?!你懂不懂球杆分‘美规’和‘日规’?你知不知道郑总从来都是用‘美规’的杆儿?你懂不懂对郑总这些高手来说换杆都是天大的事?去年在美国,他让我专陪他去了趟凤凰城,就是为了去参加ing的试打会,千挑万选才决定换一根ing的推杆。像你这种水平的主儿送他一套杆,他要是宽宏大量只当你没见识也就罢了,他要是敏感些就会觉得你是在打他的脸。你呀,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啦,真是半点专业水准都没有!”
小谭懵了,搞不清俞威是在讽刺他的高尔夫球技还是在指斥他的销售手段,又看眼球包忐忑地问:“郑总把东西退回来了?上次还好好的啊,我把球杆留在会议室里,他当时没说什么啊。”
俞威的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他竭力压抑着行将爆发的愤怒,说:“如果只是因为怪罪你的无知,郑总大不了把球杆转手送人,可是如今他迁怒到了ie身上,迁怒到了我身上!今天这个会他当然不可能来参加,我都能想象出来他如今对ie有多不满。这套杆是他手下的人刚才临走的时候jiā给我的,说是他们郑总吩咐了,今天这个会上谁代表ie出面,就把这东西还给谁。我俞某人还从来没这么丢人现眼,被他们叫到大堂外面的停车位,亲手从后备箱里把球包搬出来,还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当场给他们打个收条,说收到郑总退还的礼物一件,确认无误。这都是你dvid干的好事!”
小谭虽然面向角落站着,但仍然觉得芒刺在背,显然琳达和那些nv孩子的目光都聚了过来,为了使俞威降低音量,他先压低声音说:“为什么会这样呢?郑总这么做也太让人下不来台了。”
小谭的示范没有起到任何成效,俞威近乎咆哮起来:“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擅自邀请各省公司的人来?郑总一直是坚持要搞‘大集中’的,主张整个nm工程由第一资源总部来统一规划、统一选型、统一实施,你懂不懂总部和各省公司之间的关系有多微妙?他一直反对我们下去做各省的工作,要求我们只对总部,我们都是暗地里去和各省谈的,能做到今天的关系容易吗?!你倒好,把上海公司、广东公司这些最不听总部话的都请来,在嘉宾席上大摇大摆地和总部的人平起平坐,你这不是在打郑总的脸吗?郑总能不反过来打咱们的脸吗?”
“可是这活动不是光咱们一家办的啊,各省的人主要是尤教授和邢众帮忙请来的,我总不能拦着不让人家来吧?”小谭双手一摊加以抵赖。
“他们有他们的算盘,用咱们搭的台子唱他们的戏,尤教授和郑总那是什么关系?人家一句话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咱们头上了;邢众更是巴不得郑总对咱们有意见呢,咱们要是和郑总铁板一块,还有他的机会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俞威真是快要气炸了。
“那……那我也是好心啊,花这么多时间jīng力搞这么大的一个frum,还不都是为了帮你们和第一资源搞好关系吗?”事已至此小谭决心死扛到底,宁可被痛骂是水平问题,也不能被怀疑是动机问题。
“好心?”俞威眯起眼睛盯着小谭的脸,说道,“这么说你是好心办坏事了?你把所有的黑锅都扔给我啦!郑总根本不是在生你dvid的气,你在他眼里算什么东西?!他在生ie的气、在生我的气!他怎么跟手下jiā代的?‘今天会上谁代表ie出面,就把这套球杆还给谁’,我得替你把这套杆儿收下,我得替你去向他磕头赔不是,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今天这个会我跟本就不该来,更不该上台致什么辞,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俞威垂下头狠命地在地毯上跺了一脚,胸中的愤懑与悔恨依旧发泄无小谭一片好心地劝慰道:“你也别太着急,这不能怪你啊,eer今天没来,你要是再不来,也显得ie太不重视这个frum了,你想啊,你不代表ie致词那谁代表啊?”
俞威忽然抬起眼皮用yīn毒的目光瞟向小谭,冷笑着说:“你不说我还真差点气得全忘了,上午正开会的时候eer给我打了电话,他说的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他告诉我第一资源这个项目以后也是亚太区的了,要我和你好好配合,我主外、你主内。dvid,时至今日,你还敢说这个frum是务虚的、不是针对nm工程的吗?!你有本事就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小谭强打起jīng神看着俞威的眼睛,但没敢回话,俞威的双眼像是可以把他吞没的黑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半声干笑,俞威仰头长叹一声,颓丧地说:“好好的一个项目,就要生生毁在你和eer的手里啦……”然后便径自朝大宴会厅的侧走去。
小谭猛然惊醒过来,忙追上去讨好地说:“那这套球杆怎么办啊?再送给其他客户?要不你拿去用吧。”
俞威定住脚步,慢慢转回身,指着绣在球包侧面的商标问:“你知道nm是什么意思?”
“本间,日本人的姓啊,就像本田、丰田一样啊。”小谭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并非高尔夫球的外汉。
俞威冷笑一声,说道:“哟嗬,还有点知识,那我今天再让你长点知识。二战的时候日本有个挺有名的战犯,当过驻菲律宾的日军司令官,把麦克阿瑟打得很惨,他被调去菲律宾之前也在咱们中国打过仗,打了哪一仗你知道吗?南京!南京大屠杀就有他的份儿!他的名字叫本间雅晴,他的姓,也是这个你给我记住喽,老子也是只用‘美规’的球杆,老子从来不用日本杆儿!”
正当俞威在长城饭店的大宴会厅里气急败坏地训斥小谭之时,在离他们并不太远的西北方向,洪钧正开着自己的帕萨特从三元桥下自北而南地穿过,车上坐着他刚接到的从新加坡飞来的科克。
虽然航班只晚点了一个小时,科克一路上还是抱怨不停,从新加坡樟宜机场的空管员到新航的飞行员最后抱怨到首都机场的行李传送系统,似乎要证明一切的人和事都在和他对着干。洪钧从科克的举止中感受到了他的焦虑不安,与一年多前第一次来北京时志得意满的科克判若两人,毕竟伴君如伴虎,弗里曼即将开始的北京之行能否成功对科克也是非同小可,这让洪钧的心也高高地悬了起来。
科克的抱怨总算告一段落,但他对沿途的景致毫无兴趣,而是从侧面看了看洪钧,笑着说:“jim,你的气è不错,看来这些天的进展也应该不错。”
洪钧这几天的心情确实挺好,信息产业部和国家发改委的高层与弗里曼的会见已经敲定,而教育部和数所受赠高校的积极都很高,特地成立了一个专项小组负责与维西尔协调软件捐赠事宜,一个盛大隆重的捐赠仪式业已万事俱备,据教育部的领导私下透露,他们也很希望能把这件事的声势进一步扩大,争取到更高层出面接见弗里曼的可能还是很大的。其实科克这几天一直与洪钧保持热线联系,对任何最新进展都了如指掌,但洪钧还是又简要地汇报一通,反正人们对好消息总是百听不厌的。
科克果然稍微安心了些,又问:“韦恩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到?”
“他可能晚上从上海飞过来,据说他下午还有个很重要的约会。”洪钧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又说,“恐怕他是不愿意来机场接你,所以才有意比你晚到北京。”
科克一耸肩膀,鄙夷地说:“谁在乎他来不来接?明天晚上弗里曼就到了,他总不会比弗里曼到得还晚吧。对了,jim,在今后的几天里,我们要给韦恩多安排一下事情做,让他和弗里曼呆在一起的时间越少越好。”
很快就到了北京国际俱乐部饭店,洪钧事先把北京的几家超豪华酒店信息提供给了总部,据说是弗里曼亲自点的这家,因为他一向对旗下的酒店印象不错。洪钧把车停稳童已上前把车打开,科克右腿伸到车外,又扭头拍了拍洪钧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希望我下次来北京的时候你已经换车了。”
洪钧刚要把车从大堂口挪到停车区,手机响了,他忙接起来,是柳峥。洪钧这些天时刻盼着柳峥的电话,可是每次电话一来都让他有一种生死未卜的忐忑。洪钧故作镇定地笑着说:“总算等到你的电话了,从上次听到你的声音到现在已经将近四十八小时了。”
柳峥用的也是手机,她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尽量和缓地说:“可惜啊,这次你等来的不是好消息。”
柳峥这句细微的低语对洪钧不啻是五雷轰顶,虽然他已经千百次在心里预想过噩耗的降临,但是当噩耗真的传来却依旧是准备不足。柳峥遗憾地说:“刚才‘三号’的大秘专找到我,他对我把情况讲了,这次看来是没可能了,‘三号’的时间安排不开,本来或许可以ā个空的,但是被另外一件事给挤了。”
洪钧痴痴地答应着,柳峥柔和地安慰说:“就像我一开始对你说的,这种事没办法,有太多因素起作用,不是哪个人的力量可以支配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好好对你老板解释一下,把他的其他行程安排好吧。”
洪钧不死心,又问:“那……我老板明天就到了,我想办法让他拖几天再走,等‘两会’结束,你看那时候还有机会吗?”
“没可能。”柳峥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已经问过了,‘三号’等‘两会’一结束马上就离开北京,这次没机会了。”
柳峥又说了哪些安慰的话、自己又说了哪些致谢的话,洪钧全记不清了,他勉强把车停好,科克的电话就来了,他如今对洪钧接到的任何消息都异常关心,洪钧无力地说:“我上来见面说吧。”
洪钧走进专为科克预定的大使套房,科克正站在客厅中间,尚未打开的箱子放在墙边的行李架上,洪钧避开科克急切的目光,苦笑着说:“不是好消息,见不成‘三号’了。”
科克呆立片刻,身子忽地像散了架一样瘫在沙发里,双手抱住头嘟囔说:“今天真是个坏日子!”
星期四的早晨,ūn寒料峭,洪钧还不到八点钟就到了公司,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让洪钧愈发觉得冰冷,但阵阵凉意也驱散了他的困倦,让他头脑清醒起来。弗里曼是头天晚上到的,率队迎接的科克从机场一直挨到弗里曼住进国际俱乐部饭店的总统套房才吞吞吐吐地告诉他这次见不到中国政fǔ的最高层了,弗里曼听后面无表情地愣了一会儿,便耸了耸肩,什么也没说,转而赏玩起写字台上为他预备好的中文名片。科克私下满腹抑郁地对洪钧嘀咕,弗里曼的沉默是个很不好的兆头。洪钧也明白其实老板发脾气并不可怕,怕就怕老板把脾气都攒起来在某个时刻连本带利一次兑现,他暗想假如弗里曼真在沉默中爆发,自己肯定就得在沉默中灭亡了。
洪钧一向羡慕欧美人旺盛的jīng力,经过长途飞行的弗里曼全无半点疲惫,而是jīng神矍铄地招呼大家都去酒吧喝酒,似乎时差反应对他不起作用,科克和韦恩自然巴不得哄弗里曼开心,忙熟熟路地把众人带到饭店1楼的记者俱乐部酒吧,他们虽然只比弗里曼提早一天入住,却已在这家酒吧互不搭理地徜徉了一个晚上。洪钧一向对泡吧兴趣了无,而且那一个美国佬和两个澳洲佬的注意力也都不在他身上,因为有三个美nv萦绕在旁,一个是弗里曼从总部带来的公关主管,一个是科克从新加坡带来的亚太区市场总监,一个是韦恩手下来自香港的大中国区市场总监。时间虽然难熬,洪钧仍然很敬业地一直陪到凌晨一点酒吧打烊,众人都自回房间休息,惟独他这个东道主反而得在寒风中赶路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洪钧都要全程伺候弗里曼,白天都是排得满满的活动,晚上肯定得陪老外们先吃饭再喝酒,所以只有一大早跑到公司来处理些日常事务。八点刚过,手机忽然响了,洪钧本以为是菲比,却惊讶地发现竟然是柳峥!洪钧笑着说:“这么早啊?中央机关就是走在全国人民的前头,呵呵。”
柳峥并不理会,而是开见山地问道:“你们公司是做软件的吧?那是不是很在意知识产权的问题?”
洪钧一头雾水,懵懂地回答:“当然啦,一张光盘才多少钱?值钱的就是知识产权,是命根子啊。”
柳峥又问:“你们公司在中国也做了不少年,觉得中国在对知识产权的保护上有什么问题没有?”
洪钧更加摸不着头脑,便据实说道:“没有啊,我们这种大型软件不存在盗版的问题,求着客户用人家都还不肯用呢,呵呵。”
柳峥说:“我正在看内参,那位记者采写的专访登出来了,我觉得你对他讲的那段话挺好的。”
洪钧这才恍然大悟,说:“难怪你问的话我听着那么耳熟,上次那位记者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说维西尔公司对中国的整体商业环境很满意,在中国开展业务十多年没有发生过知识产权受到侵害的情况,无论是客户、软件开发商还是科研学术机构都很尊重我们公司的知识产权,所以我们觉得政fǔ在知识产权保护上所采取的措施是很有效的。我们公司目前在中国所面临的问题主要是如何尽快加深对中国市场的认知,提升自身产品对中国客户的吸引力,而不是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问题。”
柳峥平静地说:“‘三号’见你们老板的事可能有转机,等一下罗秘应该会亲自给你打电话,你在办公室吗?”
“真的啊?!在啊,我今天是头一次这么早到办公室。”洪钧惊喜之际依然注意到了这是柳峥头一次说出大秘的姓氏,又疑惑地问,“怎么突然又要见了?安排出时间了?”
柳峥揶揄道:“你呀,不要只惦记你那点生意,也关心关心国家大事好不好?”
洪钧一边把电脑屏幕切换到一家新闻网站的页面,一边开心地说:“是是,我马上关心一下。哎,你对我的恩情比海深,我该怎么报答你啊?”
“你别啰嗦了,我得赶紧给罗秘回话呢。”柳峥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从天而降的特大喜讯让洪钧激动不已,真想跑到外空旷的办公区里大喊大叫,但他马上迫使自己凝神静气,飞快地扫视屏幕上的网页。忽然,一条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打开链接一看,提要是“美国商务部长将于近日访华,预计将就知识产权保护问题和两国贸易中存在的不平衡问题与中方展开磋商”。洪钧逐字逐句地读完,品味出正是知识产权这个关键词把弗里曼的求见与美国商务部长的来访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件联系在了一起。
此时,电话铃声在空寂的办公室回响起来,洪钧稳了稳情绪,抓起直线电话,里面传出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请问,你是维西尔公司的负责人吗?”
“是的,我是洪钧,负责维西尔在北京的各项联络。”
“好。我们注意到了内参上的一篇文章,里面提到你们公司对咱们国家整体的商业环境和咱们国家针对知识产权保护的一些看法,请问这些看法是仅代表你个人还是代表你们公司?你们公司的董事长弗里曼先生是怎么看的呢?”对方彬彬有礼地问道。
“对中国有关知识产权保护的状况,在维西尔公司内部恐怕我是最有发言权的,因为我最了解这里的实际情况,我和公司高层在这一问题上沟通很充分,弗里曼先生也认同我的看法。”洪钧给予对方一个肯定的答复,同时也尽量突显自己在公司内的影响力。
“好。你肯定了解咱们国家尤其是中央和各部委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是一贯高度重视的,依法保护知识产权,不仅对像你们这些来华开展经营活动的外商有好处,对咱们国家实施科教兴国战略、建设创新型国家都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咱们国家长期不懈地在保护知识产权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不断建立健全保护知识产权所需的法律体系,加强对知识产权重要的宣传教育,当然,也仍然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对方话题一转,非常诚恳地说,“首长一直非常关注知识产权保护问题,也非常注重调查研究,我们了解到你们维西尔公司在国际软件行业乃至整个高科技行业都很有代表软件行业是典型的创新型行业,知识产权保护更是事关软件行业能否健康快速发展的关键,所以,我们的工作取得了哪些成效、还存在哪些问题,你们最有发言权。这次正值你们公司的董事长弗里曼先生来华访问,首长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希望当面听取弗里曼先生对咱们国家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意见和建议,因为时间很紧,所以就由我直接来和你们联系。”
洪钧一字不漏地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因为他知道这是对方在为将要举行的接见定下调子,等对方稍作停顿,洪钧急忙表示:“好,没问题,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您所说的转达给弗里曼先生。”
对方继续沉稳地说:“我们了解到弗里曼先生这次来华访问是很有诚意的,你们公司也与教育部和多所重点院校开展了合作,这都是很好的事情,教育部也报上来了。但是我们想把接见时的主要议题做些调整,主要听取你们对于知识产权保护的意见和建议,所以就不安排教育口的同志作陪了,应该会有商务部的同志参加。”
洪钧明知对方并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还是高兴得不能自已地回应:“好啊,没问题。接见安排在什么时候呢?”
“具体的时间地点还需要落实,会由商务部通知你们。”
“好,那我们就时刻准备着,时刻听从首长召唤。”洪钧喜形于
“别这么说,你们毕竟是外宾嘛,我们会尽快安排,力争尽早通知你们。”对方的口气也轻松起来,又补充说,“对了,相关的媒体报道你们就不要管了,我们会有统一安排。”
洪钧满口答应:“那当然,这已经不只是我们公司这点小事了,一切服从大局。”
“好的,你看还有什么问题吗?”对方客气道。
“嗯——,能否请问一下,您……怎么称呼?”洪钧轻声细语地问。
“哎哟,真是太抱歉了,因为想着之前柳峥刚和你通完电话,都忘了自我介绍,对不起,我姓罗,是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罗秘由衷地表示着歉意。
洪钧确认过对方的身份,便壮起胆子问:“罗秘书,我想请问一下,您是否需要为首长草拟一份会谈提纲或讲话稿之类的,便于首长做些准备?”
罗秘反问:“你有什么事吗?”声音里带出几分警觉和戒备。
“哦,您别误会。我临时想起来,首长要是能在百忙之中对我们公司提一些切实的指导和殷切的希望,这对我们公司,尤其对我们在国内开展业务的人来说,一定会非常有帮助的。”洪钧的心情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你是指?想请首长给你们公司题词?首长从来不搞这些。”罗秘诧异中夹杂着不快。
“不是不是。”洪钧连忙否认,解释道,“首长能不耻下问地听取弗里曼先生的意见和建议,要是也能对弗里曼先生提一些希望就好了,只要口头讲一下就会有很大的意义。我有这么几点粗浅的感受,想和您说说,不知道能不能耽误您一分钟?”
罗秘没有回答,电话那端静悄悄的,洪钧鼓足勇气把他想说的话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罗秘默不做声地听洪钧说完,轻轻一笑,说了句:“我们对此的态度是一贯的。”
洪钧对这一特大喜讯采取了冷处理。当天上午在拜会信息产业部的领导之前,洪钧瞅准一个机会把科克拽到了厕所里,两人站在左右相邻的小便池前,他一边方便一边不动声è地向科克简单讲了几句,科克浑身抖动一下,兴奋地说:“真的?!”然后就马上低语道,“你真聪明,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只有你我知道就好。”
洪钧是在星期五一大早接到的电话通知,接见的时间定在当日下午五点半,地点是钓鱼台国宾馆的芳菲苑。洪钧问了个问题:“我们这边参加接见的人可能不多,会不会显得不太好?”对方问具体是几个人,洪钧说不会超过六个,对方只简单回了句“知道了”。
洪钧在路上给科克打了电话告知这一最新消息,等到国际俱乐部饭店的景苑咖啡厅共进早餐时,科克就忽然对当日的行程提出了新想法,下午原计划是去位于上地的一家软件公司走访,科克表示不仅弗里曼大可不必屈尊亲自前往,连他自己都没必要出马,因为对方出面的只是个副总裁,由韦恩代表维西尔公司就绰绰有余了。弗里曼本就不习惯与中方的各种正式而严肃的会谈,周四接连搞了三场已经让他觉得头大,这天上午是软件捐赠仪式又肯定不能偷懒,便立刻就坡下驴地表示正打算利用下午的时间详细听取科克有关亚太区业务的汇报。韦恩有些意外,但马上踊跃地应承下来,毕竟有机会做主角总比当第二号配角要好。科克问韦恩需要谁陪着去,韦恩的目光从洪钧脸上一扫而过,点名要与他一起从上海来的和来自香港的市场总监同行,一切便这样敲定了。
上午的仪式结束后众人都回到饭店,韦恩等人享用午餐后稍事休息便出发了。洪钧在咖啡厅上网消磨时光,他不住地看表,终于等到四点一刻,该按计划行动了。洪钧上楼按响总统套房的铃,开的是科克,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洪钧便兴奋异常地大声喊道:“好消息!刚刚接到的电话,‘’要见你,弗里曼先生!”
科克立刻应和:“真的吗?!我的天呐,真是难以置信!”然后紧紧地拥抱洪钧,激动地说:“jim,干得漂亮,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弗里曼已经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双手抱在脑后,半晌才喃喃地说:“噢我的上帝……”然后绕过茶几走过来,问道:“什么时间?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五点半。”洪钧看了眼表,又说,“我们该马上出发。”
弗里曼搓着双手在一对沙发之间来回踱步,忽然问科克:“我应该和‘’说什么?”
科克笑着抬手一指洪钧,说:“我相信jim会在路上告诉我们的。”又对洪钧说:“你通知其他人吧,马上把车准备好。”
洪钧答应着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很快就一脸无奈地说:“为弗里曼先生预备的奔驰车不在,韦恩坐着它出去了。”
科克骂道:“该死!他怎么可以用弗里曼先生的车?!你让他马上赶回来!”
洪钧拨通韦恩的手机,韦恩一听就慌了,忙解释自己是因为弗里曼下午没有外出计划才用他的车的,他现在就立即结束在那家软件公司的走访,也不再留待共进晚餐,尽快赶回饭店。洪钧把这意思转达给弗里曼和科克,科克问:“他什么时间能赶回来?来得及吗?”
洪钧摇头说:“肯定来不及,我们在市中心的东面,要去的是市中心的西面,而韦恩在西北方向的郊区,你知道,北京之大是有名的,而北京的堵车也是很有名的。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科克点头赞同,弗里曼说:“,给我找辆别的车,什么车都行,我绝对不能迟到。”说完就走进里间更衣去了。
几分钟之后弗里曼已经衣冠楚楚地走出来,却看到洪钧仍是一脸愁容,就问:“怎么了?”
“刚打了几个电话,可能很难找到合适的车。”洪钧回答。
“原来那辆奔驰不就是这家饭店的吗?让饭店再派一辆嘛。”科克此时的诧异并不是装出来的。
“他们派不出别的车了,北京现在正在召开中国的‘两会’,各大饭店的车队大多都被征作会议用车,剩下的车也都早被别人定了,他们临时根本找不到车。”
“那……出租车呢?”科克急了。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不允许出租车进的,我们总不能在大口下车然后走进去吧?”洪钧把这条路也堵死了。
科克和弗里曼面面相觑,又都无助地看着洪钧,洪钧说:“到饭店口再想办法找车吧,如果实在找不到,只好委屈你们坐我的车去了。”
科克看着弗里曼,弗里曼耸了耸肩,说:“我不介意,只要能让我准时到达。”
科克就指示洪钧:“告诉韦恩,我们立刻出发,他不必赶回饭店了。”
洪钧再次拨通韦恩的手机,没说几句就把手机递给科克,说:“他要和你谈。”
科克耐着子听了一会儿便大声质问道:“你究竟是想让弗里曼先生等着那辆车,还是想让弗里曼先生等着你?我告诉你,没有那辆车或者没有你,都不影响弗里曼先生和‘’的会面!”他又听了听,就把手机递给弗里曼,说:“他还要和你谈。”
弗里曼接过手机听了几句,微笑着说:“韦恩,我相信‘’想见的是我,而不是我坐的车。”说完就挂断电话,把手机抛给洪钧,大步向房走去。
刚下到大堂,洪钧的手机又响了,是韦恩,他听韦恩说完就捂住手机对弗里曼说:“韦恩会直接去那里,他约我们在大口会合,然后和你换车后再进去。”
弗里曼又一耸肩,说:“祝他好运,但愿他能及时赶到。”
洪钧传达完毕又叫韦恩把手机递给那辆奔驰车上的司机,以便他和司机约定碰头地点,等司机接过去,洪钧改用汉语说:“你车上有人懂中国话,所以你只听我说,不要重复也不要回答。记好,一定不要在五点半之前赶到钓鱼台东你放心,车上的人拿你没办法。咱们不是说好了嘛,我必有重谢,你去兜圈子吧,哪里堵走哪里。”包车的司机像是领受了一项光荣的任务,回一句:“瞧好吧您呐!”
洪钧独自跑到外面找车,运气还不错,总算找到一辆首汽公司的黑红旗”,两侧车上都没有喷涂出租车公司的标志,车内也没装防护网,洪钧让“的哥”把顶灯一摘,除了“京b”车牌之外倒也很有几分像是辆公务车了。“的哥”问明去处便见多识广地说道:“我们‘首汽’的车进钓鱼台没问题,别的公司的车都不行,就我们‘首汽’的行。今天遇上我算你走运,本来我也得上‘两会’拉任务,刚溜出来拉个活儿。”“的哥”又自告奋勇地要在前面开路,见洪钧婉言谢绝便有些愤愤然,怀疑地问:“你认识路吗?”
洪钧回到大堂一点人数,算上他自己共有五个人,便对科克说:“咱们可以分为两组,一组坐我的车,另一组坐外面这辆出租车。”
科克用目光征询弗里曼的意见,弗里曼一挥手说:“咱们坐jim的车,路上还要谈事,让她们两位nv士坐出租车。”
当弗里曼带来的公关主管和科克带来的市场总监钻入黑红旗”之后童把车号抄写在卡片上刚要递进车里,洪钧说句“给我吧”就接了过来,等弗里曼和科克都已挤进帕萨特的后座洪钧便坐进驾驶室,说了句帕萨特在前,黑红旗”在后,由一辆中档私家车和一辆中档出租车临时拼凑伪装而成的商务车队就这样出发了,路人谁也想不到车里居然坐着一位亿万富翁,而他们要去晋见的竟会是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之一。
车刚拐上建国外大街,弗里曼就急切地对洪钧说:“告诉我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东西。”
洪钧却正在忙活,他左手捏着方向盘,手指间夹着刚才童给他的卡片,右手在手机上拨号,嘴里说着:“请给我一分钟时间。”
弗里曼有些不满,嘟囔道:“我希望你要打的真是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科克忙在一旁缓颊说:“一切都jiā给jim处理吧,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地信任他。”
就在两人说话间洪钧已经打完电话,扭头冲弗里曼致以抱歉的一笑,解释说:“我是打电话给负责接待咱们的部告诉他们这两辆车的车号,他们会马上转告守在大口的警卫,警卫认车不认人,咱们就可以不用停车直接开进去。”
弗里曼点点头,笑着说:“嗯,这的确是个重要的电话。”
洪钧估计此刻已临近“两会”全天会议结束的时间,担心长安街上可能因会议车辆通行而暂时封路,他便从建国立jiā桥拐上东二环路向北绕行。一路上洪钧把罗秘所讲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弗里曼,但并未提及美国商务部长的即将来访,因为两者之间的联系纯属他个人的猜想。
弗里曼心里有了底,最初的紧张不安迅即退去,又恢复了往日纵横捭阖的气派,他仰靠在座位上,问道:“谁来做我的翻译呢?你知道我的汉语水平很有限。”洪钧从后视镜里看见弗里曼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们会为你配备专业的翻译。”洪钧回答。
“嗯——,我相信他们提供的翻译一定很bāng,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弗里曼沉片刻,又挤了下眼睛,笑着说,“我是远方来的客人,对吗?所以我有权提出要求,我想要你做我的翻译。jim,我相信你可以保证‘’不会误解我所说的任何一个词。”
洪钧说了句“”,转而半开玩笑地说:“今天细节上没有安排好,让你的座驾从奔驰降格到了我的这辆破车。”
弗里曼的视线在车内四下打量,问:“这是什么车?”
洪钧说。
弗里曼一脸茫然,科克说:“德国车,大众公司的。”
弗里曼拍了拍前排座椅的头枕,说:“感觉不坏嘛。”他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说,“实际上,我并不关心坐的是什么车,我关心的是由谁来开它。”
两辆车一前一后从西二环驶上了阜城外大街,洪钧看一眼时间,问后座上的两个人:“前面就要到了,我们还要不要等候韦恩,要不要等着换乘那辆奔驰车?”
科克扭头看着弗里曼,弗里曼反问洪钧:“你估计他们能很快赶到吗?”
“我估计不可能,现在正是周五下班的高峰时段,他们很可能无法按时赶到。”
科克提醒道:“只有短短二十分钟和咱们会面而已,咱们可以等候韦恩和奔驰车,但我相信不会等候咱们。”A!~!
四百九十.
四百九十
当弗里曼带来的公关主管和科克带来的市场总监钻入黑色“红旗”之后,门童把车号抄写在卡片刚要递进车里,洪钧说句“给我”就接了过来,等弗里曼和科克都已挤进帕萨特的后座洪钧便坐进驾驶室,说了句:“’g”帕萨特在前,黑色“红旗”在后,由一辆中档私家车和一辆中档出租车临时拼凑伪装而成的商务车队就这样出了,路人谁也想不到车里居然坐着一位亿万富翁,而他们要去晋见的竟会是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之一。
车刚拐建国门外大街,弗里曼就急切地对洪钧说:“告诉我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东西。”
洪钧却正在忙活,他左手捏着方向盘,手指间夹着刚才门童给他的卡片,右手在拨号,嘴里说着:“请给我一分钟时间。”
弗里曼有些不满,嘟囔道:“我希望你要打的真是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科克忙在一旁缓颊说:“一切都交给ji处理,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地信任他。”
就在两人说话间洪钧已经打完电话,扭头冲弗里曼致以抱歉的一笑,解释说:“我是打电话给负责接待咱们的部门,告诉他们这两辆车的车号,他们会马转告守在大门口的警卫,警卫认车不认人,咱们就可以不用停车直接开进去。”
弗里曼点点头,笑着说:“嗯,这的确是个重要的电话。”
洪钧估计此刻已临近“两会”全天会议结束的时间,担心长安街可能因会议车辆通行而暂时封路,他便从建国门立交桥拐东二环路向北绕行。一路洪钧把罗秘所讲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弗里曼,但并未提及美国商务部长的即将来访,因为两者之间的联系纯属他个人的猜想。
弗里曼心里有了底,最初的紧张不安迅即退去,又恢复了往日纵横捭阖的气派,他仰靠在座位,问道:“谁来做我的翻译呢?你知道我的汉语水平很有限。”洪钧从后视镜里看见弗里曼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们会为你配备专业的翻译。”洪钧回答。
“嗯——,我相信他们提供的翻译一定很g,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弗里曼沉yín片刻,又挤了下眼睛,笑着说,“我是远方来的客人,对吗?所以我有权提出要求,我想要你做我的翻译。ji,我相信你可以保证‘’不会误解我所说的任何一个词。”
洪钧说了句“k”,转而半开玩笑地说:“今天细节没有安排好,让你的座驾从奔驰降格到了我的这辆破车。”
弗里曼的视线在车内四下打量,问:“这是什么车?”
“”洪钧说。
弗里曼一脸茫然,科克说:“德国车,大众公司的。”
弗里曼拍了拍前排座椅的头枕,说:“感觉不坏嘛。”他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说,“实际,我并不关心坐的是什么车,我关心的是由谁来开它。”
两辆车一前一后从西二环驶了阜城门外大街,洪钧看一眼时间,问后座的两个人:“前面就要到了,我们还要不要等候韦恩,要不要等着换乘那辆奔驰车?”
科克扭头看着弗里曼,弗里曼反问洪钧:“你估计他们能很快赶到吗?”
“我估计不可能,现在正是周五下班的高峰时段,他们很可能无法按时赶到。”
科克提醒道:“‘’只有短短二十分钟和咱们会面,咱们可以等候韦恩和奔驰车,但我相信‘’不会等候咱们。”
弗里曼又习惯xìng地挥了一下手,说:“不等了,马进去。依我看奔驰车和你的这辆车没什么区别,都是纳粹造的车。”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帕萨特徐徐驶入钓鱼台国宾馆的东大门,旁边肃立的武警向车内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弗里曼心情很好,也有样学样地扬手还礼,由衷地赞叹:“这伙子看去真g!”
科克却对洪钧说:“从现在开始,不必再接韦恩的电话了。”
这天的晚宴安排在北海的仿膳,弗里曼情绪高昂。韦恩一干人等也到了,他不住地向弗里曼赔罪,弗里曼很大度地摆摆手表示不必再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弗里曼又津津有味地欣赏了琵琶独奏,并主动走过去揽住人家合影留念,还用手指拨弄几下琴弦,“呕哑嘲哳难为听”地令众人都笑起来。经理凑到洪钧侧后,把手撑在罩有明黄色布套的椅背,附耳问道:“我们这儿还有很地道的扒熊掌和烤鹿肉,都是满汉全席的,很多客人点名要,但是有的老外不是爱护动物嘛,不喜欢,我们怕忌讳就没放到你们的这桌席里头,要不你问问?”
洪钧把这意思对弗里曼一说,弗里曼兴致勃勃地回应:“y?”
吃饱喝足回到国际俱乐部饭店,自然又是直接杀奔记者俱乐部酒开始第二轮豪饮,这次与前两天相比生了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洪钧成了众人围绕的中心,而之前纯粹可有可无的他只是在散场时负责埋单;其实大家围绕的仍然是弗里曼,不过弗里曼旁若无人地只管拉住洪钧问这问那,他很喜欢听洪钧给他讲中国的事,尤其是各种层出不穷的经典掌故,众人也就只得陪着听、陪着笑。
酒打烊,众人各自散去,科克回到自己的大使套房,里里外外转悠着却想不起来该干什么,他不想睡觉,因为舍不得让无比美好的这一天就此结束,生怕一觉醒来之后一切都已成为回忆。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威士忌,走到写字台前坐下,刚要把酒打开,电话响了,拿起来就听到是弗里曼在大声说:“你这狗娘养的,这么早就睡了吗?我还没睡你怎么敢先睡?!”
科克笑着说自己也没睡呢,刚想喝杯酒,弗里曼说:“这还差不多,马过来,陪我喝一杯。”
科克来到总统套房门口,大门居然虚掩着,他敲了下便推门进来,里边不止弗里曼一人,一位男管家和一名女服务员加弗里曼都在台里忙着,等到香槟酒等一应物事已被摆到客厅里的茶几、房内只剩下弗里曼和科克时,科克问道:“还觉得兴奋?”
弗里曼把两只倒好香槟的高脚杯端在手,把左手的递给科克,待两人轻轻碰杯之后一饮而尽才坐下说:“不能只是兴奋,我们还要马采取行动。”
科克从冰桶里拔出酒瓶,在两只酒杯里各倒三分之二杯的香槟,再坐到弗里曼对面的沙静静地等着。
弗里曼的眼睛盯着杯中的气,说:“今天下午的会面是令我终生难忘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的知识竟如此渊博,他对我们的了解远比我们对中国的了解要多得多,坦白讲,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简直是无知透顶。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应该怎样把你们几个在场的家伙都干掉,或者可以稍微仁慈一些,把你们大脑中有关今天下午的记忆刷新成一片空白。”
科克忽然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干呕了几声,有气无力地说:“你在香槟里面加了些什么?我真后悔喝了它。”
弗里曼开心地笑起来,说:“好啦,收起你的丑态。我一直在想‘’讲的那几句话,你知道是哪几句吗?”
科克逼真地摆出一脸茫然的样子,痴痴地反问:“哪些话?下午的事我已经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弗里曼笑得止不住地咳嗽,他端起高脚杯再次一饮而尽,待气息平复之后问道:“‘’为什么建议我们在帮助中国的市场成长的同时,也要在中国的市场中学习?他为什么建议我们在把先进的管理经验带到中国的同时,也要致力于培养本地的管理人才?”
科克恢复到一本正经的神态,说:“因为我们这些人显然不懂得中国的市场。我事后每每回想起那个情景都觉得真是糟透了,我们去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中国人,而这个中国人看去却只是你的翻译,难怪他们会怀疑我们在中国的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还好韦恩没有去,不然又多了一个‘大鼻子’,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介绍我们这位中国业务的负责人。”弗里曼摇了摇头。
科克不动声色地听着,不做任何表态,他也没有再次起身为弗里曼斟酒,因为他自己的酒还没有喝。弗里曼瞥向一旁,表情凝重地说:“韦恩是个不错的家伙,实际,我个人很喜欢他,但是这一点并不重要,我关心的是中国的官员和客户是否喜欢他。他把太多的精力用于取悦我本人,可惜,他应该把精力用于替我取悦那些我想取悦的人。简直是荒唐,看看我们的同行,还有哪家公司在让一个不懂中国话的人负责中国市场?这两天韦恩已经多次向我抱怨说我们的中国员工英语很差,这里的司机、这里的服务生、这里的所有人英语都很差。但是,这并不是他们的错,而是他韦恩的错,谁让他不会说中国话?”弗里曼说到此处,忽然盯着科克抬高声音说,“但这也不是韦恩的错,而是你的错,谁让你把他放到中国来?”
科克暗自庆幸刚才没有急不可耐地对韦恩落井下石,否则现在疼的就会是自己的脚,他痛心疾地说:“不仅是语言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要和中国市场彼此都有一种认同感。我也越来越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非常尴尬的错误,我刚才正在想,应该尽快改正这个错误,而眼下就有一个很不错的人选可以代替韦恩负责中国业务。”
弗里曼眉毛一扬,问道:“你指谁?”
“ji。你不觉得他很合适吗?在下午的会面中,我现中国的官员好像都很喜欢他,好像都把他当作自己人;在过去的两天里,我们所见到的客户、合作伙伴、政fǔ官员和媒体,好像无一例外地都喜欢他。我们在中国需要一个这样的中国人,需要一个能被那些中国人当作自己人的家伙。”
弗里曼又问:“我听韦恩说他刚来中国三个月,在他之前负责中国的是谁?”
“就是克有些难为情。
弗里曼的目光像箭一样直射在科克脸,片刻之后才轻蔑地说:“你这狗娘养的,这又是你的那套肮脏把戏?又是在搞平衡?”
科克沮丧地说:“你知道,斯科特可能有他的想法,我不得不尊重。”
弗里曼由轻蔑变为鄙夷,说:“你知道吗?人们面对问题时有两种反应,要么找出办法解决它,要么找出另一个人替自己面对它,显然你很喜欢后一种。”
科克一脸无地自容的狼狈相,但没说话,他既不想替自己辩解,也不想再说斯科特和韦恩的坏话,他预感到弗里曼即将做出决定,而老板在做出决定的前一刻都是非常敏感的,生怕这个决定是自己被人利用的结果。
弗里曼挺身拿起酒瓶,一边替自己倒酒一边说:“让ji替换掉韦恩来负责中国区。你知道,我明年还会来中国,希望能有机会再见到‘’,希望到时候我可以自豪地对他说,‘我已经照你的要求做了,看,我们有非常优秀的本地人,他懂得中国的市场’。”
科克审慎地询问:“怎么来安排韦恩呢?让他离开维西尔?”
“那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我该考虑的。”弗里曼稍后又跟了一句,“给他找个尽量舒服的地方,如果他愿意留在公司的话。他是个不错的家伙,只是被放在了错误的地方。”
科克略带焦虑地又问:“斯科特会怎么想呢?要不要向他解释一下?”
弗里曼已经举起了高脚杯,说道:“那是我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你该考虑的……”
洪钧的酒量向来有限,更经不起土洋结合的几种酒混合作用,整夜头痛欲裂,菲比轮番尝试了几种醒酒方法均不见成效,倒是自己困得支持不住了。正当洪钧昏昏沉沉地刚感到睡意袭来,电话也来了,洪钧紧皱眉头把手机贴到耳边,听到里面传来科克的笑骂声:“你这狗娘养的,这么早就睡了吗?我还没睡你怎么敢先睡?!”
科克的澳洲口音本来就浓重,又加喝过不少酒后口齿愈不清,洪钧勉强猜出来他的意思,苦笑说:“我正在竭尽全力,但还是睡不着。”
“好极了。”科克明显幸灾乐祸,又神秘地说,“我相信等你听到我带来的这个消息之后,你就更睡不着了。”
洪钧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头也忽然不疼了,问道:“什么消息?”
“一个重大消息,重大到使我深夜把你吵起来,重大到让你再也无法入睡。”科克的语调里已经露出醉意,言语更加含混难辨,他打了个酒嗝,又说,“这个消息也好也不好,好的一面是你又可以负责维西尔的整个中国业务了,坏的一面嘛……,就是你以后又得直接向我汇报了。”
洪钧先想到的问题是:“韦恩会去哪里?”
科克现学现卖地教训道:“那是我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你该考虑的。”
挂了电话,洪钧靠在床头怔怔地瞪大双眼呆,一直期待着的事情终于生了,却从未想到会是用这种方式、会是在这种时候。随着洪钧的声音消失房间里骤然安静了,这寂静却让一直睡着的菲比醒了过来,她在朦胧中翻个身,眼睛仍旧闭着,问道:“是谁啊?怎么啦?”
洪钧俯下身去在菲比的额头吻了一下,用手抚弄着她的头,轻声说:“没什么……天又要亮了。”
弗里曼回了美国,科克回了新加坡,韦恩回了悉尼,k回了台北,就像一场疯狂的派对结束之后讨人喜欢的客人与令人生厌的客人都走了,洪钧又重新成为真正的主人,面对一片狼藉,他该收拾房间了。
沿东四环路北行快到四元桥的地方有一片挺大的居民区,区开得比较早,那时的开商还没有修建地下停车场来赚钱的意识,区里车满为患,虽然是班时间大多数私家车都出去了,狭窄的区道路仍然被两侧杂停放的车辆弄得像是驾校里的障碍路,出租车司机一边咒骂一边心翼翼地每到一处拐角总要抻长脖子观察是否有足够的转弯半径。等车又拧过一个弯,前面是一片花园,被四周耸立的高楼围在中间,阳光仅能从楼群的缝隙间挣扎着挤进来几缕,花园局促得活像是监狱里供犯人放风的天井。
花园里有几座蘑菇状的亭子,中间是一处花坛,当年的花早已不知去向,如今就剩一座土台,一些外地来的保姆聚在一处热烈交流着各家的私房事,几个被放任自流的半大孩子在土台边爬爬下,每张红扑扑的脸都有两道鼻涕挂着,几个老头或蹲或坐在土台边下棋,土台一侧的空地架着几套归功于福利彩票的供全民健身的运动器械,几个老太太在面攀爬蹬踏着。洪钧在眼前这幅安定祥和、其乐融融的民俗画卷中现了一个显然极不和谐的人,这人三十多岁正值年轻力壮,却显得比周围的男女老幼都要颓废萎靡,他站在双杠下面,双臂耷拉在双杠,垂着头,眼睛似睁似闭的冲着不远处的棋局,神志却不知游离去了哪里,老头们的争吵笑骂在他的脸看不到任何反应。洪钧忙让司机就近找到一处珍贵的车位把车塞进去,叫他继续打表等候,自己下车径直向半吊在双杠的这个人走来,因为他就是洪钧要找的人——李龙伟。
洪钧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保姆们和老太太们都马留意到了这个西装革履的陌生人的出现,都警惕而好奇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李龙伟却浑然未觉,依旧摆着那副耶稣受难的姿势。洪钧走到近前,猛地用手在一根杠拍了一下,说:“你可真滋润啊!”
李龙伟被双杠的振颤惊醒,听见声音就马从双杠下面钻出来抬头一看,立刻喜出望外地说:“ji,怎么是你啊?!”
“锻炼身体是好事,但起码也得劳其筋骨啊,像你这么挂着有什么用?”洪钧调侃道。
李龙伟问:“你怎么到我这儿来啦?”
“想你了,来找你做伴儿来了。”洪钧笑呵呵地说。
李龙伟脸的喜兴一下子消失了,说:“是不是你也被他们……?这帮混蛋!”
洪钧并不急于挑明,而是岔开话题说:“我当初离开ie的时候,一个人关在家里呆了四十天,你这回也差不多四十天了?我还真怕你出去活动,幸好你连区都没出,总算没让我扑个空。”
李龙伟已经又恢复刚才那副落魄的样子,说:“本来想去南方散散心,可实在是没心情,等‘五一’,老婆到时候也放假了,再一起出去转转。”
“别等‘五一’了,太晚了,过两天咱俩先一起去趟海。”洪钧认真地说。
“海?不去!一提海我就有气,什么时候yne和k都滚蛋了我才会再去。”李龙伟恨恨地说。
“哦,那现在就可以去了。”洪钧并不理睬李龙伟瞬间瞪得大大的满含诧异的眼睛,又问,“这些天没什么公司来找你吗?”
“有倒是有几家,但都不怎么样,全像是来收破烂、拣便宜似的。我不是想等着你的动静嘛,等你也出来了再一起另谋出路。”
“好,那就赶紧收拾收拾,明天就回维西尔班。”洪钧轻松地说。
李龙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惊讶之中好像又有些难以置信,他语无伦次地问:“啊?……你是说?咱们……你赢了?”
洪钧看着眼前的李龙伟,一身皱皱巴巴的运动衫裤,长长的头,胡子拉碴的脸,腰背都弯着显得个子更矮了,不仅看不出半点昔日1rry的影子,连他初到维西尔之日遇见的那个落寞的搞技术的李龙伟似乎都比现在这个要精神些。洪钧顿觉伤感,不忍心再逗他,便轻轻叹口气,平静地说:“嗯,我又说了算了。”
“又像以前一样了?”
钧点头。
“yne、b;钧又点头。
“真的啊?!你怎么把他们赶走的?生什么事了?”
“亚马逊河流域的一只蝴蝶舞动了几下翅膀,结果在密西西比河流域带来了一场风暴,就是这么回事。”洪钧讲得轻描淡写,任凭李龙伟再三追问,他也只是说,“具体的以后有空再聊。”
李龙伟仍然没有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喃喃地自言自语:“又像以前一样了……”
“也不完全一样,总得与时俱进嘛。e-i1账号你还用原来那个,至于笔记本嘛,正好干脆换个新的,谁知道当初那个被弄到哪儿去了。”洪钧挤了下眼睛,笑眯眯地又说,“还有就rritry也得改改,您就受受累,把四个行业的全都管起来。”
李龙伟还没有进入角色,更没有担此重任的心理准备,忙摆手连声说:“不行不行,我可照看不过来啊,你绝对不能全交给我一个人。”
“嗯,我考虑到了,放心,会给你减轻些压力的。”
李龙伟忽然问道:“你说,回整我的那俩警察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洪钧盯住李龙伟足足看了十秒钟,严肃地说:“1rry,我虽然可以把你重新召回公司,但只有你自己才能让你从那段经历中彻底走出来,咱们眼下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最好把过去的事忘掉。”他抬手看了眼表,伸出右手说,“不多说了,我马要去广州,顺道过来看看你,具体的等我回来再聊。”
李龙伟紧紧握住洪钧的手,笑着说:“你去广州?是去收拾逼11那子?太应该了,老天有眼,这种人总算得到报应了。”
洪钧回到车,司机又一边诅咒开商和所有的私家车主一边费力地原路倒回去,洪钧对他既同情又愧疚,拿定主意到机场结账时把车钱凑个整不用他找零。车从四元桥驶了机场高,洪钧让司机把车窗都摇,如今不再需要把头探出窗外观察障碍物了,他拿出手机拨了柳峥的座机号码,等柳峥接起来他便由衷地说:“我没什么事,就是谢谢你,虽说大恩不言谢可也得谢啊。”
柳峥说:“你还挺有良心,我以为你又消失了呢。听罗秘说那天接见的效果不错。”
洪钧连说“是啊”,又把接见之后生的变化对柳峥讲了,柳峥笑着说:“那得祝贺你啦,从买办变成大买办了。”
洪钧红了脸,意识到自己蝇营狗苟谋奔的东西在柳峥眼里实在够不层次,踌躇满志的劲头就被打消了一半,搭讪着说:“反正一切都得谢谢你啊,我现在是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翻身不忘’这句话的含义,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我可要覥着脸再找你啦。”
柳峥有些不悦:“不敢当。你的实用主义也太**裸了?没事要我帮忙就不再找我了,是?”
洪钧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没事的时候当然也要经常向你汇报一下思想,接受一下组织的监督,但这些就不用我再覥着脸了嘛。”
“好啊,那咱们现在就约好,等你结婚的时候可一定要请我出席啊。”
“呃……,争取。”洪钧猝不及防,尴尬间没想出更好的说辞。
“哟,争取什么呀?是争取结婚呢还是结婚时争取叫我去凑个热闹?这两件事都不由你说了算?是哪个女孩把你改造得这么民主的?”柳峥反而来了好奇心。
“呃……,不是,你不是忙嘛,我怕你到时候没时间,再说像我这老百姓,不知道面子是不是大到足以请动你这么大的领导呀。”
“不瞒你说,我参加得最多的活动好像就是婚礼,所以你不必找借口了。”
“行,我就把这件事当成一项政治任务来办。”
洪钧刚挂断,邓汶的电话就来了,火急火燎地说:“我前些天去汉城了,昨天刚回来,才看到你们老板被接见的消息,效果怎么样?你老板满不满意?”
洪钧又把刚生的沧桑巨变对邓汶说了,邓汶当然替他高兴,但更多的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嘀咕道:“真是越大的老板越感xìng啊,说改就改、说定就定了。”又满腹感慨地问洪钧,“你说,咱们这帮人是不是都得被老板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洪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邓汶又问:“你当初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转机吗?”
洪钧老实回答:“我的确是一直在等,不过我并不知道等的是什么。”
邓汶“呃”了一声,似乎愈感到人生际遇的无从把握,叹道:“嗨,人在江湖真是身不由己啊。”他又马醒悟过来,笑着说,“咱们这是怎么了?你这是大喜事啊,怎么弄得这么伤感,怨我怨我,哎,哪天我请客,好好给你庆贺庆贺。”
洪钧说了正要出差,邓汶忽然说:“哎,我现你和柳峥还是有缘分啊,你官复原职,她也又高升了,昨天新闻里刚报的一大批人事任免里有她。”
洪钧惊讶地说:“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难道你不看电视的吗?”邓汶同样惊讶地反问。
“我才和柳峥通完电话,没听她说呀。”
“人家怎么会向你汇报这种事,你呀,这既是国家大事,也和你本人关系重大啊,你怎么能不关心呢?你刚才在电话里是不是光讲你自己的事,都没问问人家的情况?”
洪钧无语,邓汶又说:“我真得提醒你一句了,你呀,也太以自己为中心了,就算客套你也该关心一下人家啊。”
邓汶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什么洪钧都没在意,“重登大位”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拨反正”的豪情也所剩无几,他觉得自己很渺,渺到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却抗挣着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渺,便仿佛又感受到了多年以前的那种压力,他马苦笑一下,其实今日的柳峥对他最多只剩一份关心,可是,他又想,也许关心就是一种压力,而且是最大的压力。
比尔这几天坐卧不宁,韦恩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杰弗里也匆忙坐火车回了香港,都没顾得在景星酒店一起再喝次早茶,只是急急地说了句“你这份工要是没了,我可以帮你想办法的啦”,这话不仅没让比尔宽心,反而更让比尔意识到自己的这份工看来是打到头了。他近几天把广州几家比较知名的猎头公司都扰了一遍,甚至连维西尔一直雇佣的猎头公司都去了电话,对方起初很兴奋,热情地问道:“怎么?又有哪个itin要找人啊?”他吞吞吐吐地总算让对方明白过来是他自己要找itin,对方顿时泄了气。比尔知道自己这种垂死挣扎侥幸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因为猎头向来只帮公司找人,所谓帮人找职位都是幌子,无非想充实一下自己的人选资料库而已,他也担心当初最多只是自决于洪钧个人,而如今的做法简直是自决于维西尔,但他只能豁出去了。
洪钧头天来的电话把比尔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洪钧动作这么快,也没想到自己在洪钧心目中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以至于令洪钧这般急于杀来广州,他强作镇定地笑着说:“我去机场接你。”洪钧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用,我认识路。”
比尔这些天偶尔也会觉得后悔,恨自己见的世面少,不懂得世事无常,古人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显然不适用于瞬息万变的今天,这不,改为三个月河东、三个月河西还差不多;他恨自己当初怎么会只图一时痛快地羞辱洪钧,看来落井下石的事今后万万做不得,井里的人最痛恨的往往不是推他下井的人,而是往井里扔石头的人,哪怕只扔了一块石头,就像他,就只扔了一块石头。比尔自忖时日无多,也不认为向洪钧告饶能挽回什么,便打定主意死硬,士可杀不可辱,决不能让洪钧反过来羞辱他。
想归想,但总觉得腰好像不由自主地要弯下去,膝盖也不由自主地要软下去,比尔连中饭都没吃,好像以此惩罚自己的罪愆,又不停地拨打洪钧的手机,什么时候飞机落了地、什么时候了出租车、什么时候进了天河区,他都用心地掌握着,仿佛虽然自己的人没去机场,但自己的心却一路陪着洪钧呢,等听到洪钧说都已经看得见中信广场了,他便急匆匆冲进电梯下到大堂,又觉得仍不足以体现自己的殷切之情,便走到大门外眼巴巴地守候。
洪钧到了,行李不多,只有一个拉杆箱和一个电脑包,比尔快步前握手,又坚持要把两样东西都从洪钧手里提过来,弄得在旁人眼中好像光天化日之下在堂堂中信广场门口正生一幕抢劫案,洪钧觉得影响实在不好,便放弃反抗,任由比尔抢了过去。维西尔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并不很高,但朝向不错,正对着大片绿地,比尔谦让着请洪钧先走进去,几名员工正围在一起用广东话说笑,比尔沉下脸在洪钧身后说:“怎么不向ji问好呀?!有给你们讲过多少次,在ffib;洪钧笑着同大家打招呼,毕竟好几个月没见,心里还真有一丝激动。他听不懂广东话和海话,所以很能体会老外被汉语围绕时的困窘与不安,但他从未明令禁止两地的员工当他到来时说方言,这种要求自然应该由比尔这些当地的负责人提出来为好,洪钧觉得舒服很多,显然比尔此举较刚才抢夺行李的手法要高明,让老板心里轻松远比让老板手里轻松更为有效。
比尔的办公室面积不大,洪钧进来便走到窗前,俯视着大厦前面广阔的绿地,心情更加舒畅,比尔把电脑包放到写字台,不太自然地说:“ji,你随便坐。”
洪钧转回身,原想坐到沙,忽然回想起自己当初被韦恩占了座位时的感受,觉得现在也不妨来一次鹊巢鸠占,便走到写字台后面的座椅坐下,比尔并不介意,似乎这是顺理成章的,他张罗着前台把茶水备好,就在写字台对面的凳坐下。
洪钧注视了比尔几秒钟,开门见山地说:“逼11,我这次来,就是专门和你商量一下你的工作安排。”
比尔闻听此言,脸色立刻变得和玻璃杯里的茶叶一个颜色,轻轻嘘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洪钧和缓地说:“你是维西尔的老人儿了,在圈子里时间就更长,华南这一带做硬件的很多,做软件的相对少些,尤其做咱们这种高端应用软件的相京、海就更少,有你这样经验和资历的屈指可数,人才难得啊。”
这些话在比尔听来就像是悼词,内心的绝望倒让他把脖子挺了起来,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洪钧大度地一笑,说道:“看来你对我本人还是有意见、有情绪,但我们都得面对现实,公司的架构已经定了,我们要么接受它,要么拒绝它,但没必要做违心的事。我刚才已经说了,你是人才难得,你找个新工作要比我找个新人容易得多,所以,我希望你留在维西尔,更希望你能挥更大的作用,那么你的意思呢?”
比尔的惊讶全写在脸,但立刻提醒自己这恐怕是洪钧的圈套,随之而来的就会是羞辱,便仍是一副不买账的架式:“我对你是有些意见。”
四百九十一.
四百九十一
这些话在比尔听来就像是悼词,内心的绝望倒让他把脖子挺了起来,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洪钧大度地一笑,说:“看来你对我本人还是有意见、有情绪,但我们都得面对现实,公司的架构已经定了,我们要么接受它,要么拒绝它,但没必要做违心的事。我刚才已经说了,你是人才难得,你找个新工作要比我找个新人容易得多,所以,我希望你留在维西尔,更希望你能挥更大的作用,你的意思呢?”
比尔的惊讶全写在脸,但立刻提醒自己这恐怕是洪钧的圈套,随之而来的就会是羞辱,便仍是一副不买账的架式:“我对你是有些意见……”
洪钧立刻打断他:“逼11,今天我不是来和你谈心的,我是来和你谈工作的,你对我个人的意见可以留待以后再说,你如果对公司架构有任何意见尽管提出来。”
比尔不清楚洪钧的意图,含混地答道:“对公司架构我没什么意见。”
“我倒是有些想法,说给你听听?咱们去年是按行业纵向划分territry的,韦恩一来又恢复到按地域横向划分,两相比较,我感觉两种一刀切各有偏颇,应该更加综合一些。华南的地域特征很明显,相对封闭,与其他地区地理距离也很远,北京、海负责某个行业的跑到广州、深圳做项目不方便,be在广州的跑到北方去也吃力,销售费用增加不少,也不利于在当地快响应。所以,我觉得在保留行业划分、注重行业客户的同时,把广东、广西和福建这三省作为一个地域划分出来也是必要的。再具体说到你,你做、管都有经验,去年只让你做技术经理带re确实有些屈才了,我想请你同时把华南三省管起来,你看怎么样?”
比尔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自己还要被重用了?而洪钧还在继续阐述他的构想:“我已经把1rry请回公司了,要他负责北京、海的全体,还是按四大行业划分,只是都不涉及华南三省。但有一个问题,你身兼二职就可能有利益冲突,会不会一心只顾你的自留地,把re都优先放到你的华南项目啊?”
比尔忙条件反射似地表态:“ji,你放心,我不会那样做。”
“呵呵,单凭你的决心不会让我放心,我也不相信任何人的觉悟。”洪钧说,“我会在你的考核指标做文章,通过机制来制约你,使你在调配资源时先考虑全公司的利益。”
比尔到此刻依然半信半疑,洪钧的举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正是洪钧在近一年前免了他的“华南王”,如今不仅没有把他撵出公司,反而让他成了“双冠王”,技术与华南统管,益举足轻重了。其实,今日的洪钧与一年前的洪钧已经大不相同,这次东山再起反而使他的根基更牢、威信更高,他不必再像当初那样疑虑华南搞独立王国、尾大不掉了。
比尔惴惴地问:“你真觉得我能胜任这么多工作?你……一点都不记恨我?”
洪钧推心置腹地说:“起码现在我觉得你行,先干起来,我会全力支持你,如果以后有什么问题再根据情况调整。至于你我个人之间,说实话,你子是够招人恨的,我当初搞不懂,本人对你不薄啊,我失意了你怎么会那么得意?后来一想,世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做得好好的广州地区经理被我调去管技术,有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才让你继续管华南,同时也要替我带好技术团队,这样我可以轻松些,如果我记恨你,两个
洪钧说得轻松,但做出这个决定并不轻松,在飞机他特意拿出记事本写下一段话,然后强迫自己一遍遍地念,直到确信自己见到比尔时可以自然地微笑才把本子收起来,刚才在他将要告知比尔新的任命时又在脑子里默念了一遍,那段话是这样写的:“对于一个民族来说,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对于一个人来说,过去的背叛最好忘记。”
比尔呆坐着,想来洪钧的话于情于理都说得通,自己如果再不识抬举未免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了,这么想着,心里就觉得有些感动,也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便从凳站起身,双手伸出来握住洪钧的手,摇了摇,脸憋得红里透紫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洪钧也有所触动,按着比尔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喝口茶镇定一下,说:“言归正传,第一季度马就要过去了,咱们都是靠数字说话的,怎么样?把眼前的项目大致。”
比尔却依旧心神未定,恍惚间把几个项目像流水账一样报了一遍,洪钧显然不满意,克制着问:“逼11,这几个客户,你有没有都亲自去见过?”
比尔顿时尴尬起来,支吾道:“呃……几个有去见过,也有的只是他们去过。”
“这样可不行,你我无论职位多高,都还是啊,”洪钧的语气严厉,“可绝对不能坐在ffie等着把单签回来啊!你是一线的r,一定要亲自去见客户,凡是快要1e的单子,不仅是你,我也要去见,这样才能保证最后关头把握住。”
比尔红着脸,忙说:“那……,我马让他们联系一下第一资源广东公司,那个项目听说挺大的……”
“工程吗?”洪钧打断比尔,不容置疑地说,“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你的目前能做的最多是和他们保持私下联系,没有我的同意,不可以和第一资源广东公司有任何公开接触,也包括广西公司和福建公司,这不是个单一的项目,等我先做好总部的工作、确定整体战略后再说。”洪钧把不明所以的比尔撂在一旁,忽然自言自语道:“这是一出大戏,这么大的戏只能有一个导演,好戏该开场了……”
围绕第一资源集团n工程的一幕好戏的确已经开场了,洪钧却现他不仅做不成导演或者男一号,就连场露个脸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郑总不带他玩儿了。洪钧给郑总的办公室打了多次电话,秘一律推托以郑总正在开会;洪钧还拨过多次郑总的手机,但郑总要么不接、要么干脆按断;洪钧也给郑总写过一封言辞恳切的电子邮件,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洪钧和李龙伟对坐在写字台两边,沉浸在一片阴郁的气氛里,李龙伟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又闭了,洪钧苦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在想,要是前一阵和郑总保持起码的联系就好了。可惜啊,吃后悔药没用的。”
“可是,间隔的确实太长了,都三、四个月了,即使不见面偶尔打个电话聊聊也好。我知道由于咱们内部的变化你没办法实施当初的构想了,但是,作为朋和郑总保持私人联系也好啊。”李龙伟还是忍不住把话都倒了出来。
“当初那么好的设想、那么好的局面,一下子全汤了,我既没有资格再代表维西尔去和郑总谈,更没有脸面去要求他和咱们这种靠不住的公司合作,失去了合作共事这一基础还怎么和郑总保持私人联系?他怎么会稀罕我这个朋?”看似洪钧是在为自己辩解,其实他是直到此刻才终于把积蓄已久的怨愤和不平泄出来。洪钧大约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待心境稍稍平复后说:“前一段实在是没情绪,也知道应该和郑总打个招呼联系一下,但就是没心思,还安慰自己说,如果在维西尔翻不了身,向郑总解释也没意义,要是能翻过身来,到时候总能有办法和郑总把关系修好。”
“要不……你换个电话给郑总打过去,他不知道是你,不会不接的。”李龙伟建议道。
“找死!”洪钧笑骂道,“你以为这是两口吵架捉迷藏呐?对郑总能用这种把戏吗?”
“你就干脆换个新的手机号呗,不算是骗他啊。”李龙伟红着脸解释。
洪钧打趣道:“手机号是能随便换的吗?一大半的人该找不到我了,我的社会存在价值就被打了一大半的折扣,代价太大。”
“呵呵,也是,宁可换老婆也不能换手机号。”李龙伟附和着,把手机掏出来擦了擦屏幕,像是爱怜地抚摸着美人的面颊,若有所思地说,“其实,对郑总这种聪明人,反而得用最傻的招儿——硬磕!”
洪钧又苦笑一下,说:“若是回到几年前我当然会用这招儿,但如今不同了,我不是一个,毕竟代表整个维西尔中国公司,伤到我个人的颜面不要紧,但实在有损整个公司的形象,还是那句话,代价太大。”
李龙伟“嘿嘿”笑两声,说:“当然不用你出马,这种活儿归我,牺牲掉我代价不大。”
“好,我就欣赏你这种毛遂自荐的作风,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回维西尔了?朋就是用来连累的,战就是用来牺牲的。你放心地去,我会给你竖碑的,要不,给你立个牌坊?”洪钧挤了下眼睛,露出一丝坏笑。
李龙伟夸张地叹口气,说:“咱们要是有个女就好了,不需要有多漂亮,只要会做出一副凄婉动人的样子就行,要显得比窦娥还冤、比秦香莲还苦,郑总也就不忍心再和咱们计较了。”
“你现在缅怀起女来了,当初招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女的诸多好处?告诉你,对此我始终耿耿于怀,明年一定要在你的考核指标里加一条:保证团队内具有合理的xìng别比例。”洪钧玩笑之余又一本正经地说,“绝不是要让郑总隐忍下来不再计较,这样的火山口我可不想坐,恰恰是一定要让他把所有的火气都一次xìng出来。”
“看来我得戴着钢盔去了,来一个名副其实的硬磕。”李龙伟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
“钢盔可以,但不要戴面罩,一定要让他看到你的脸。”洪钧朝李龙伟手里的手机一努嘴,“别忘了带报话机,有什么情况随时向师部报告。”
李龙伟带“报话机”就了“前线”,在第一资源集团总部了两天,而从“报话机”里传回的消息却令人失望,求战无门,根本没有与“敌人”正面交火的机会。郑总确实在公司,但李龙伟没办法把自己送门让郑总敲打,秘严防死守根本不让他进门,他只好在信息技术部下属的若干部门转悠,几个中层的熟人对他态度依旧热情而好,但都不肯帮忙向郑总说项。洪钧一边叫李龙伟继续蹲守以待战机,一边认真地考虑恐怕只有换个手机给郑总打电话了。
第三天下午,李龙伟继续在几间办公室轮番地,他一去人家就得给他茶,几间办公室下来他就觉得内急刻不容缓,跑到洗手间释放完毕他忽然灵机一动,记得郑总的办公室是不带洗手间的,而郑总身为凡人也总会有内急需要释放的时候,他便把的地点改到离郑总办公室最近的洗手间。洗手间条件很好,光线柔和,气息芬芳,还有袅袅绕梁的音乐,只是每个进来的人都会在方便之余狐疑地盯着不在洗手间里务正业的李龙伟,而他只得迅作认真洗手状。洗得双手皮肤都已有些异样,郑总还没来,守株待兔的人在未见成效时往往不会反思策略本身是否得当,而都会怀疑是否守错了“株”,李龙伟又忽然恍然大悟,郑总下午是有会的,是不可能从会议室跑回这个洗手间方便的,他懊恼地跺了下脚,连忙转移阵地。
就在李龙伟正由此洗手间向彼洗手间运动时,就在走廊,他遇到了郑总,郑总气宇轩昂地迎面走来,身后紧跟着几个人,李龙伟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视,郑总忽然像是放慢了步伐,肩多了件披着的大衣,下摆向后飘起,以往的分头不知何时变成了油光锃亮的背头,嘴边衔有一根牙签,眯着眼睛藐视一切。李龙伟定定神,把狭路相逢带来的慌收拾一下,确信走来的是郑总而不是《赌神》里的周润,便侧身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地叫了声:“郑总。”
郑总停住脚步,瞟了眼李龙伟,问道:“你是维西尔的?”
“对对,您记xìng真好,我去年来拜访过您几次,很抱歉今天又来打扰您,不知道您……”
郑总没让李龙伟继续打扰下去,他音量不大,声调不高,但每个字的力道都好像足以把李龙伟推到墙角,他说:“你不要讲了!你们那个洪钧呢?他不是急着要见我吗?你叫他马来!”
洪钧马就来了,李龙伟在1楼大厅迎到他就说:“不好意思啊,我是想替你牺牲的,让他把火冲我出来再和你谈,没办法,我级别不够,人家不要我这个炮灰。”
洪钧已经走到电梯间按了向的按钮,轻松地说:“不错,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不必跟我去,你等我消息。”
出了电梯,郑总的秘已经特意来到接待台迎候,与前次一样的笑容可掬,但并没把洪钧引向郑总的办公室,而是让他到一间空旷的会议室等着,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似乎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郑总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坐到椭圆会议桌旁,洪钧见他没有握手的意思,便也在原位坐下,郑总先开口:“久等了。”但口气仿佛不是因他让洪钧久等而致歉,倒像是在抱怨洪钧令他久等数月。
洪钧琢磨不透郑总所指,不知应该谦让还是应该赔罪,一时连句合适的客套话也找不出来,只得尴尬地搭讪道:“您没出差呵。”
郑总板着脸问:“你这几天找我有什么事?”
洪钧笑了笑力求活跃一下气氛,说:“您刚才叫我来,肯定有更紧急的事,您先说。”
郑总双眼直视洪钧,手指在桌面敲打,又问:“松江的选型会是怎么回事?”
洪钧登时目瞪口呆,反问:“我没听说啊,是关于哪方面的?”
郑总“嚯”地站起身,椅子向后翻倒在石材铺就的地面砸出巨大的声响,郑总的话音伴随那撞击声在会议室里回荡:“那你先回去了解清楚再来!”
洪钧下意识地也站起来,但他没有抢步前拦住郑总,而是定在原地,直到郑总的手已经搭在门把,才叫出一声:“郑总……”郑总只回头看了眼洪钧,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会议室又只剩下洪钧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拿出手机拨了维西尔海的一名客户经理的号码,劈头盖脸地问道:“在海松江有个第一资源的选型会吗?”
“选型会?开过一个的呀,有什么问题呀?”
“你马把具体情况告诉我!”洪钧近乎粗暴地催促。
“噢,其实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是第一资源海公司在松江开的,还神神秘秘地讲是范围的,邀请了咱们维西尔还有其他几家公司去讲in,还要几家都做了报价说是他们搞get时要参考……”
“次我要你把有关第一资源的所有情况都汇报给我,你怎么只字未提这个选型会?”洪钧火冒三丈地打断他。
“呃——,我也没有参加这个会呀,是k亲自去的,带的re都是从台湾来的,根本没有要我们海的人i女1ve,我还以为k临走前会向你说的。”客户经理的声调已经从起初的紧张不安变得可怜兮兮的。
此时的洪钧已经没有时间愤怒了,他在想为什么郑总今天忽然提及这个第一资源海公司迟迟才报,要么是郑总才得知海方面背着他开了这个会。
走廊静悄悄的,郑总的秘也下班了,洪钧走到郑总办公室门口,门开着,他在门边敲了两下,略微探身便看见郑总独自站在宽敞的房间里,正望着窗外出神,郑总扭头看了一眼,手指向沙,淡淡地说:“坐。”两人都在黑色的真皮沙坐下,郑总的神色缓和下来,问道:“你那边是不是生了什么变化?”
洪钧不便把维西尔内部的恩怨全盘吐露给郑总,更不愿一边向他展示自己的“伤疤”一边哭诉自己痛苦的遭遇,只是平静地回答:“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是‘政令不出北京’啊,今天能再次见到您,让我有种恍如隔世、浴火重生的感觉。”
郑总“嗯”了一声,说:“大致也听说了。怎么样,都过去了?”
洪钧点点头:“是啊,不然也不好意思来见您。”
郑总又“嗯”了一声,说:“这没什么,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个人所能控制的。就像我,有说我是‘强人’的,有说我是‘铁腕’的,可下面各家公司的事我不是也一样不能完全控制吗?”
洪钧这才放松下来,短短的几句话就已经冰释前嫌,还让郑总油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他便把话题引向他更感兴趣的方向,问:“那个项目命名为n工程啦?次见您的时候还没用这个名字呢。”
洪钧琢磨不透郑总所指,不知应该谦让还是应该赔罪,一时连句合适的客套话也找不出来,只得尴尬地搭讪道:“您没出差呵。”
郑总板着脸问:“你这几天找我有什么事?”
洪钧笑了笑力求活跃一下气氛,说:“您刚才叫我来,肯定有更紧急的事,您先说。”
郑总双眼直视洪钧,手指在桌面敲打,又问:“松江的选型会是怎么回事?”
洪钧登时目瞪口呆,反问:“我没听说啊,是关于哪方面的?”
郑总“嚯”地站起身,椅子向后翻倒在石材铺就的地面砸出巨大的声响,郑总的话音伴随那撞击声在会议室里回荡:“那你先回去了解清楚再来!”
洪钧下意识地也站起来,但他没有抢步前拦住郑总,而是定在原地,直到郑总的手已经搭在门把,才叫出一声:“郑总……”郑总只回头看了眼洪钧,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会议室又只剩下洪钧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拿出手机拨了维西尔海的一名客户经理的号码,劈头盖脸地问道:“在海松江有个第一资源的选型会吗?”
“选型会?开过一个的呀,有什么问题呀?”
“你马把具体情况告诉我!”洪钧近乎粗暴地催促。
“噢,其实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是第一资源海公司在松江开的,还神神秘秘地讲是范围的,邀请了咱们维西尔还有其他几家公司去讲in,还要几家都做了报价说是他们搞get时要参考……”
“次我要你把有关第一资源的所有情况都汇报给我,你怎么只字未提这个选型会?”洪钧火冒三丈地打断他。
“呃——,我也没有参加这个会呀,是k亲自去的,带的re都是从台湾来的,根本没有要我们海的人i女1ve,我还以为k临走前会向你说的。”客户经理的声调已经从起初的紧张不安变得可怜兮兮的。
此时的洪钧已经没有时间愤怒了,他在想为什么郑总今天忽然提及这个第一资源海公司迟迟才报,要么是郑总才得知海方面背着他开了这个会。
走廊静悄悄的,郑总的秘也下班了,洪钧走到郑总办公室门口,门开着,他在门边敲了两下,略微探身便看见郑总独自站在宽敞的房间里,正望着窗外出神,郑总扭头看了一眼,手指向沙,淡淡地说:“坐。”两人都在黑色的真皮沙坐下,郑总的神色缓和下来,问道:“你那边是不是生了什么变化?”
洪钧不便把维西尔内部的恩怨全盘吐露给郑总,更不愿一边向他展示自己的“伤疤”一边哭诉自己痛苦的遭遇,只是平静地回答:“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是‘政令不出北京’啊,今天能再次见到您,让我有种恍如隔世、浴火重生的感觉。”
郑总“嗯”了一声,说:“大致也听说了。怎么样,都过去了?”
洪钧点点头:“是啊,不然也不好意思来见您。”
郑总又“嗯”了一声,说:“这没什么,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个人所能控制的。就像我,有说我是‘强人’的,有说我是‘铁腕’的,可下面各家公司的事我不是也一样不能完全控制吗?”
洪钧这才放松下来,短短的几句话就已经冰释前嫌,还让郑总油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他便把话题引向他更感兴趣的方向,问:“那个项目命名为n工程啦?次见您的时候还没用这个名字呢。”
“方便起见嘛,总应该有个代号。过去这几个月生了太多的事情,就连这个名字都来之不易,有人不同意叫它‘新一代’,说这不是影射以前搞的都是‘老一代’、‘旧一代’了吗?我们当初不是曾在个别省份搞过试点嘛,相关的人不想让我把那些试点推倒重来,就在名字做文章,想把字母‘n’去掉,要改称‘第二代’来体现延续xìng。我就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前搞的当然是旧的,现在搞的当然是新的,新的过几年也会变成旧的,到时候再搞的仍然会是‘新一代’,我就不怕后面的人把我搞的推倒重来。”
洪钧非常惊讶,令他惊讶的不是郑总讲的这段曲本身,而是郑总竟然会如此絮絮叨叨地把这段曲讲出来,且起因只是由于洪钧随口提到了项目的名字,他隐隐地感觉到郑总身也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洪钧从茶几拿过一瓶矿泉水打开喝了一口,说:“我能想象前一段肯定生了不少事情,当初我和您聊的‘外包’加‘合资’的设想,不知道还有没有往前推动的可能?”
郑总倦怠地靠在沙背,摆了下手,说:“没可能了,时机已经错过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没什么可遗憾的,那个设想恐怕本来也行不通,因为它太美好了,太美好的东西往往是无法实现的。”
“您是指?”
“n工程这么大的项目,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不可能完全按照你我两个人的预想展,现在看来,我们当初都过于理想化了。”郑总的手不自觉地拍打着沙扶手。
洪钧越确信眼前的郑总已经不是数月之前的郑总了,“的郑总从来不曾指摘自我,而“新”的郑总却可以很随意地把自我否定掉,而且似乎他近来经常这么做,已经安之若素了。洪钧谨慎地说:“看来这个项目的头绪会越来越多,如何规划、如何实施、如何掌控,您肯定都已经有了清晰的构想,我希望能随时与您沟通,以便尽力和您配合。”
郑总并不接茬,而是感慨道:“关键在于如何把握,这么大的项目就怕失控啊,各方都有各方的算盘,这不足为奇,问题在于如何设定各方的角色,承担什么样的角色直接决定获得什么样的利益,要把各方的利益关系理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洪钧诚恳地表态:“郑总,您放心,我是知道轻重的人,只要我在这个位子,维西尔中国公司就不会做任何让您为难的事。”
郑总微微颔,一直僵硬的面部肌肉总算抽动着露出一丝笑意,说:“你呀,是个可以商量事情的人。”
洪钧暗自掂量一下形势,维西尔当初借助“外包”加“合资”模式取得的优势已经不复存在,又在关键阶段白白耽误了三、四个月的宝贵时间,眼下虽然凭借维西尔的自身实力和业界地位不至于被排除在项目之外,但手的牌恐怕只剩这一张,就是他在郑总的眼里是个可以共谋大事的人。
刚刚过去的第一季度对薛来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因为他赢得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客户——澳格雅集团,签下第一个单子对于做销售的人意义之伟大就如同母jī下了第一个蛋,摆在jī窝里的蛋胜过任何雄辩地向世界宣告这只母jī是一只合格的母jī、真正的母jī、完整的母jī,而公司客户名单增加的新名字和公司账户里增加的新款项也让这名销售可以理直气壮地向世界宣告:“我能!”薛曾听前辈们开玩笑说,女要签过一个单子才能像生过孩子的女人一样算作完整的女人,男要签过一个单子才能像让女人生过孩子的男人一样算作真正的男人,但受迄今为止的生活经验所限,薛对此体会不深,他只觉得以前的自己只是一个想做销售的人,而今后的自己就是一个能做销售的人,就像一条想飞的毛毛虫终于蜕变成了一只能飞的蝴蝶。
薛还觉察到自己的另一个变化,就是脸皮厚了,当初一事无成、乏善可陈的他惟有一张脸皮,那时的脸皮特别薄,仿佛一戳就破,让他不能不格外珍惜;现在信心足了、钱包鼓了、衣着光鲜了、英语利索了,脸皮却变得分外地厚,他搞不清脸皮与信心、钱包之类的因果关系,隐约地觉得这是一种循环,也说不好是良xìng循环还是恶xìng循环,反正是已经驶正规、进入角色了,对新角色最深的体会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如今最不怕丢的就是脸了”,而最新的证明就是他居然敢于覥着脸请菲比吃哈根达斯。
菲比明显有些愕然,在电话里说:“哎,愚人节都过了,你怎么才想起来骗人啊?也太滞后了。”
薛嘿嘿笑着说:“我就是个愚人,天天都是我的节日,不过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呀。”听出菲比仍然犹豫,他便撂下句狠话,“我可是头一次请你,你要是不答应就是看不起我。”
菲比想了想,下定了铤而走险的决心,回道:“怎么会呢?我就算看不起你,也不会看不起哈根达斯啊。说,几点?”
薛选的是在西单君太百货1楼的那家店,菲比隔着玻璃窗就看见薛已经坐在里面,忙走进去不等坐下就问:“早到了?”
“到了一会儿了,这儿没几张桌子,我先占座来的。”薛所说的“一会儿”实际是四十分钟,加有一片柠檬的白水他已经喝了好几杯。
服务员把甜品单递给菲比,也给她端一杯水,菲比待服务员刚转身就说:“你怎么请我吃这个啊?贼贵贼难吃。”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足以让服务员一字不落地听见。
薛有些意外,略带失落地嘟囔:“我以为你爱吃哈根达斯呢,1月份我请客那回,看见洪总特意存到冰箱里留给你的。”
菲比故意皱起眉头想了半天,又装出满脸迷茫,然后笑嘻嘻地说:“不记得了,你看,多吃甜食就是不好,严重损伤记忆力。不过我记得老洪对我的这条教诲,说哈根达斯属于他一贯鄙视的那种‘假情调,真资’的典型。”菲比刚说完就现现场听众除了红着脸坐在对面的薛,还有一位板着脸立在旁边的服务员,忙伸了下舌头,认真地埋头研究起甜品单诱人的照片。
很快,菲比指着一款说:“我就要这个‘香蕉船务员逮到机会便严肃地较起真来:“你点的这叫‘爱琴海之舟’。”
薛怕菲比与服务员理论,忙话道:“我来这个‘情迷黑森林’,纪念我在德国的不幸遭遇。”服务员不一语地扭身离开之后,薛忽然诡秘地向四周扫视一番,压低声音说:“其实,请你吃哈根达斯只是一个借口,冰淇淋只是诱饵,我怕你知道我的真实意图就不肯钩了。”
菲比不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也向四周看了看,质问道:“喂,大白天的吓唬什么人呀,说,你搞什么鬼?”
薛面带微笑,从脚边的电脑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飞快地放到菲比身前的桌面,说:“快收起来。”
菲比一动不动,说:“别鬼鬼祟祟的,这是什么?”
“两万块钱啊,当初洪总借给我的,说好了等我挣到第一笔就还给他的。”
菲比的心这才完全踏实下来,端起玻璃杯说:“老洪借给你的,你要还也该还给老洪呀,给我干什么?我又不能替老洪做主。”
“是应该还给洪总,但我怕洪总不收,我还想过偷偷放到洪总的包里,又觉得像做贼似的。后来一想,当初这笔钱是经你手给我的,你就像是洪总和我之间的转款渠道,怎么来的就应该怎么回去,所以只好麻烦你转交给洪总。既然你不能替洪总做主,就不该擅自替洪总拒收,你先拿回去,怎么处理再由洪总定。”薛说得头头是道。
菲比笑着问:“哟,你也康啦?”
薛既腼腆又得意地说:“澳格雅的6总特地道,款子特痛快就全额打了过来,我的都进账了,要不然我才不会也搞资这套。”
四百九十二.
四百九十二
菲比笑着问:“哟,你也康啦?”
薛既腼腆又得意地说:“澳格雅的6总特地道,款子特痛快就全额打了过来,我的都进账了,要不然我才不会也搞资这套。”
“你真不需要了?”菲比追问,见薛坚定地摇头,便把信封拿起来放进自己的手包,说,“我也懒得和你啰嗦,拿回去让老洪看着办,算我倒霉,夹在你们俩中间,烦都烦死了。”
刚把钱收好,两人要的甜品也端了来,薛仔细地审视着玻璃樽里的冰淇淋,菲比奇怪地问:“怎么啦?她们给错了?”
“不是,我怕她们在食物做手脚,谁让你刚才那样损她们的。”
“啊?!不会?”菲比立刻如临大敌,用不锈钢勺逐个拨弄着摆放在船形瓷盘里的三个冰淇淋球和劈为两半的香蕉,心有余悸地说:“这么好看的东西,让你一说我都不敢吃了,她们不至于的?”
薛忙宽慰道:“没事儿,我是开个玩笑。”说完就像做示范一样果敢地从玻璃樽里挖出一勺冰淇淋塞进口中,边吃边说,“我现在是神经过敏,总觉得人心险恶。”
菲比切下一块香蕉,送到嘴边又看了看才吃进去,品味过后点点头:“嗯,味道不错。哎,做是不是特毁人啊?我看你满脸苦大仇深的。”
“我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水深火热了,真是一会儿把你放到烈火烤、一会儿把你放到冷水里,天天都像冰火两重天似的。”
“你挺g的,头一个项目就签了单,我当初连着丢了好几个才签到头一个单的。”菲比用勺在三个冰淇淋球方轮番点着,拿不定主意先对哪一个下手。
“我是傻人有傻福,总能遇到贵人相助。”薛倒是从不讳言运气在自己的成绩中所起的作用。
“嗯,老洪说过不止一次,说你的心态特别好。哎,你在什么时候觉得最困难?有没有过好像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感觉?”
薛嚼着一颗黑樱桃,不知道是因为嘴里有些酸涩还是心里有些痛楚,他微微皱起眉头语调迟缓地说:“最难的阶段就是元旦过后那些天,我一个人在澳格雅蹲着,白天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四处窜,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最终有没有意义,只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晚呆在酒店就像关禁闭一样,客房里有只蚊子,是南方的那种花脚蚊子,叮了我好几个大包,但我一直不忍心打死它,因为它是我惟一的伴儿,我不在房间的时候总担心它是不是被服务员消灭了或者从门窗飞走了,每次回去一见它还在就特别开心,每天晚我都用自己的血养着它,希望我和它都能熬过这个冬天。”
菲比默默地听完,又默默地盯着盘子里的甜品,过了许久才依旧低着头说:“你找个女朋。前几个月老洪被老外排挤的时候,我就感觉他特别需要有人陪他。”
薛干笑着说:“我?不着急,我的条件太差,还是先立业,等我各方面都有洪总一半的水平再找,再说,谁知道能不能找到真心对我好的女孩呢?”
“喂,你怎么这样啊?你这叫自私你懂不懂?”菲比用勺敲打着瓷盘以加重自己的语气,“你应该找一个喜欢的女孩然后真心对她好,怎么能只要求人家真心对你好呢?”
“互相的,互相的。”薛遮掩不住尴尬,又试探道,“我看你对洪总就特别好,要是将来有个女孩对我能有你对洪总那么好的一半,我就知足了。”
菲比掩着嘴笑起来:“你可真逗,怎么什么都要到老洪的一半啊?”
薛认真地回答:“做人就是要有目标啊。”接着像是不经意地问:“怎么样?你和洪总挺好的?”
菲比轻轻叹了口气,答非所:“他又开始忙了,这两天又去了海。”
“嗯,他和1rry一起去的。”薛接了一句。
“你看,你比我更了解他的行踪。他一出差,我除了知道他晚会住在哪家酒店,别的就一概不知了。我估计啊,以后你和他见面的时间都会比我和他见面的时间多,将来我得向你打听他在哪儿、在忙什么。”菲比无奈地苦笑。
“越忙越有成就感啊。”薛刚想说自己要是能有洪总一半那么忙该多好,但这回总算忍住了。
菲比下意识地把盘中的香蕉切成一节节段,好像前世与香蕉不共戴天似的,说:“这样忙的意义又何在呢?今年的你比去年快乐吗?反正现在的老洪不比以前快乐,我都不记得他次放声大笑是什么时候了。我问他知不知道楼下花园里的迎花是什么时候开的、那棵粉欲兰又是什么时候开的,我还问他有多久没抬头看过天的云彩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花开花落、云聚云散都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只在意他能控制的东西。他这个人呀,骨子里永远是在和别人争,凡是大家不必努力都能欣赏到的,他一概没兴趣,他只在乎争来的东西,一心只想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
“可是……男人就该有进取心啊,难道你不喜欢洪总这样吗?”薛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剖析洪钧,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是菲比。
“有时候我就想,要是老洪一直翻不了身该多好,以后就做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永远不要再忙起来,不要再你死我活地争来争去。前几个月他倒霉的时候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可每次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我挺自私的,好像存心不想让老洪有好日子似的。”菲比忽然望着薛问了句,“你明白吗?”
薛记得李龙伟曾经明确地告诫过他,类似“你明白吗”、“你知道吗”的这些口头禅是做销售的大忌,即使在平时与人交往中也应尽量少用,为保险起见薛已经干脆把这几个疑问句列为禁用语。虽然他自己不用,但总免不了遇到有人以“你知道吗”作开篇或以“你明白吗”作结尾来开导他,这些人里有客户、有圈子里的前辈、也有出租车司机和各行各业的窗口人员,自从他留意之后就对这几句话愈敏感也愈觉得刺耳,但当这话从菲比嘴里说出来时不仅没有令他产生任何不快,反而从里到外觉得舒坦。
薛不想打断菲比吐露心声,忙无言地点了下头,就像深山老林里的采参人好不容易寻到一株人参,生怕风吹草动惊走了人参娃娃。菲比又垂下头搅拌着冰淇淋,说:“以前,老洪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英雄,无所不能,是我需要他;后来,老洪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孩子,惶惶无助,是他需要我,但只要和他在一起不管怎样我都觉得特别幸福。可是,我现在常常感到害怕,就像一个母亲怕她的孩子总有一天要离开她去干大事,我真怕老洪又要去忙他的大事了。你明白吗?”
薛又点了下头,但旋即惆怅地摇摇头,自嘲道:“我现我真的很傻。”
洪钧是在机场的摆渡车里接到邓汶电话的,邓汶问:“在哪儿呢?讲话方便吗?”
洪钧说:“方便倒是方便,就是太吵,我刚下飞机,还在停机坪呢。”
“难怪刚才总是转到秘台。哎,我请你吃饭?”
洪钧气得笑了,说:“拜托你有点诚意好不好?这都几点了?”
“唔,已经九点多了,要不……一起喝茶或者吃宵夜?”邓汶仍不死心。
“我谢谢您,心领了,在飞机刚吃完。”洪钧已经猜到邓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邓汶吭吭哧哧地终于把话挑明了:“咱俩找地方见个面,想和你商量件事。”
“非得今天吗?我可是刚回北京,行李还在手里拎着呢。”洪钧并不掩饰内心的不情愿。
“要不,你从机场打车直接到我这儿来,挺方便的,就像你是从外地到北京出差,嘿嘿。”
邓汶居然还有脸笑,反而弄得洪钧再也无法推托,他转念一想,邓汶向来是把他的事当成自己的事的,他牺牲一下去急邓汶之所急也是理所应当。
洪钧拖着拉杆箱刚走入邓汶所住宾馆的大堂,就听见一个女声亲切地问候:“您好,洪先生。”
洪钧错愕之际仿佛自己刚又踏进了海浦东香格里拉酒店的大堂,那里的服务生都是这样向他问候的,他正被这种时空倒转搞得神情恍惚,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孩笑盈盈的圆脸,留着短,双手背在身后向他欠身致意,他认出这位就是曾在邓汶房间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凯蒂。
凯蒂打量着洪钧风尘仆仆的样子,半开玩笑地问:“您也来这里住宿啊?”
“呵呵,不是,我是来找邓汶的。”
“要不要我帮您把行李先存在前台?就不用您拎拎下的了。”凯蒂很周到地提议。
洪钧晃了晃拉杆,像是要显示出行李没什么份量,回答道:“不用,挺方便的。”
洪钧道声谢刚要走,凯蒂又特意把邓汶的房间号告诉他,还说了句:“邓先生在房间呢。”
洪钧一路回味着凯蒂无微不至的关怀来到邓汶所住的楼层,刚绕过拐角就看见邓汶已经站在不远处他房门外的走廊迎候了,洪钧稍一诧异就猜到向邓汶通风报信的是凯蒂,刚刚产生的一股好感立刻被隐隐的不快取代了。
邓汶把洪钧让进房间,殷勤地将行李接过来,又指向沙和茶几示意说:“请坐请坐,你看我多虔诚啊,采用我待客的最高规格来迎接你。”
洪钧看见圆形茶几端正地摆在沙前面,茶几端正地放着一只倒满水的玻璃杯,玻璃杯旁放着一瓶开了盖的矿泉水,感觉活像摆放在供桌的供品,自己只要往沙一坐就成了邓汶顶礼膜拜的对象,他又好气又好笑,端起玻璃杯一口喝掉大半,又把矿泉水瓶拿在手里就坐到了茶几,说:“行啦,你有什么就赶紧放,刚才菲比电话都追来了,她觉得我行迹非常可疑。”
邓汶坐在床沿赔着笑说:“好好,长话短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最后再听听你的意见,不然我心里不踏实。还是以前和你提过的,ie工作的事,我都已经三思过好几回了,还是觉得让她去我那儿做ffiger最合适,我想尽快把她招过去,你看呢?”
洪钧不由觉得心头火起,赌气道:“你不是已经都定了吗?还和我商量什么?再说这是你们俩的事,该说的我次都说了。”
邓汶没料到洪钧会有这么大火气,愣了一阵才尴尬地说:“也不能说是定了,我就是有些想不通,我和ie的关系很正常很单纯,我那里招一个ffiger也很正常很单纯,我身为总经理招一个人不是很简单的事吗?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可是你次那么反对,好像我犯了天条似的。”
洪钧嘲讽道:“单纯?你怎么不说你们俩的关系很纯洁啊?听去更好听。”
邓汶立刻梗起脖子抗辩说:“我和她就是很纯洁,你怎么死活都不信呢?”
“对呀,你怎么不好好想一想为什么我死活都不信呢?连我都抱怀疑态度,其他人难道会相信吗?你凭什么认为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呢?”一连串质问过后,洪钧的口气舒缓下来,说,“你个人的事与我无关,你和廖晓萍之间、你和ie之间究竟如何都是你的私事,我只是劝你一定要把私事和公事分开,你和ie尽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地好一场,你也尽可以随心所欲招一个让你满意的ffiger,但别把两者搅在一起,否则不仅你和她的职业前景都会受到危害,你和她之间的关系也会变味儿。”
邓汶默不作声,洪钧又笑着说:“聊点题外话,这就和我做项目一样。当我面临赢面很大的项目时,我会让项目尽量简单,因为变数越少越容易控制;当我面临赢面很的项目时,我会先让项目尽量复杂,使我的对手难以控制局面,变数就是我的机会,但当我趁翻盘取得优势以后又会设法让项目尽量简单。”邓汶歪着头,一脸“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的不以为然,洪钧便接着说:“你现在比较顺利,但俗话说得好,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你得居安思危啊,守成就要让局面尽量简单,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增加变数呢?竞争中效率最高的方式就是‘趁火打劫’,而你把ie招去就等于在你身边埋下一个火种,等到时机成熟一定会有人把这个火种点燃,俞威可是趁火打劫的高手,你以为真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洪钧的一番话令邓汶立刻不安起来,仿佛在周围的暗处正匍匐着若干看不清面目的家伙,虎视眈眈地觊觎着他,他马又由自身的处境联想到凯蒂的处境,越感到一筹莫展。洪钧已经把瓶里的矿泉水喝光,邓汶很勤快地又替他拿来一瓶并把盖子拧开,焦虑地说:“那——,要是真像你说的这么严重,只好先不让ie到我们研中心去。可是,ie总应该换个更好的地方?”
洪钧接过邓汶递过来的水,问:“我次不是建议你给她找找其他的机会嘛,她都不中意?”
“没有,是我没替她物色别的地方,一直觉得她就去我那儿合适。”邓汶面带愧色地说。洪钧怀疑邓汶并不是愧疚于对他的建议置若罔闻,而是愧疚于没有尽早替凯蒂找寻其他出路,这让洪钧郁闷得无话可说,只好大口喝水。邓汶眼巴巴地望着洪钧,请求道:“要不,你帮忙想想办法?”
“我?给ie找工作?”洪钧差点被水呛着。
“对啊,不过不是给她找工作,是要给她找个比现在更好的工作。”
“呵,要求还真不低啊。行,我替你留意着,有合适的机会马告诉你。”洪钧满口应承着从茶几站起来,明显是准备打道回府的架势。
邓汶忙抬手按住洪钧的肩膀,不依不饶地说:“哎——,别走啊,今天放你走了下次再抓你可就难了。你现在就好好想想,有没有机会可以让ie去试试?”
洪钧又被按到茶几,一下子差点把茶几坐翻,慌矿泉水瓶从手里掉到地毯,地毯被流出的水洇湿了一片。洪钧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你何苦呢?又不急在这一天两天,我现在再怎么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来啊。”
邓汶此刻的愧疚倒完全是针对洪钧的,但这点愧疚瞬间消散,他干脆变本加厉地要求:“你就帮人帮到底。哎,你在维西尔给她找个位置,怎么样?”
邓汶这话激得洪钧像诈尸一样跳起来,嚷道:“你有没有搞错?!”
邓汶是典型的得陇望蜀,嬉皮笑脸地说:“别这么大惊怪的,我是作为朋向你推荐一个优秀的人选,这很正常啊,说真的,行政后勤方面的事交给她你只管放心好了,她在你那里总不会还是什么火种?”接着竟摆出一副近乎无赖的嘴脸威胁说,“要不然,这总是我的一块心病,没准过几天我真不管不顾地就把她招到我那儿去,要是有人想趁火打劫就让他来,大不了我卷铺盖走人。”
洪钧盯着邓汶的脸,惊诧于这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邓汶吗?他继而又惊诧于凯蒂的手段,居然能让邓汶如此走火入魔。洪钧沉yín良久,疲惫地坐到床沿,气恼地说:“我现在真后悔当初建议你回北京,真是自找麻烦。”
邓汶听出有戏,忙说:“这就算我最后麻烦你一回,举手之劳的事嘛。”
“我最恨的就是你说什么‘举手之劳’,这种因人设事哪有那么容易?不仅双方都要同意,还要让公司内部都能接受,哪怕随便在公司里摆一盆花也要让大家都看得顺眼才行呢。”
邓汶走向床头的电话,说:“我现在就让她来,你当面和她谈谈?”
洪钧愕然道:“你也太xìng急了?”
“如今无论干什么不都讲求个效率嘛,趁热打铁,就当是临时安排的irvie,如果你觉得合适就和她谈谈待遇什么的,好不好?”邓汶说着就已经抄起话筒拨了大堂值班经理的电话:“喂,这会儿走得开吗?……那你来一下,和你说点事。”
洪钧感觉简直是被一对雌雄大盗劫持了,事态的急转直下让他怎么也缓不过神来,邓汶倒很从容地扫视着房间,以导演的口吻布置道:“你还是坐回到沙,这样显得比较正规。”
凯蒂很快就到了,邓汶把她领进来,洪钧虽然心里别扭但还是站起来伸出手,按照“邓导”的要求很正规地说了句:“你好,请坐。”眼前的阵势把凯蒂弄懵了,分不清谁才是这房间的主人,更猜不出把她叫来的用意,惶惑地看着邓汶,邓汶指一下洪钧对面的床沿,说:“你坐啊,洪总想和你谈件事。”
洪钧便立刻进入“洪总”的角色,清了清嗓子,说:“虽然咱们只是一面之交,但是邓总不止一次向我介绍过你的情况,刚才又特地向我推荐你,总体来讲我对你的印象也不错,我更相信邓总不会看错人。今天咱们可以先初步交流一下,看看有没有一起共事的可能。”
凯蒂显然入戏很慢,她满眼迷茫地听洪钧说完,又扭头求助似的望着邓汶,好像期盼邓汶把洪钧的话翻译成她能理解的语言,她忽然捂着嘴笑出声来:“你们这是在干嘛呀?”
邓汶对凯蒂的临场表现有些扫兴,冲洪钧的方向努努嘴说:“你听洪总接着说。”
洪钧也就只好接着说:“我们维西尔其实和邓总他们公司很相似,规模不算大,但工作压力并不,对每一个岗位的要求都很高,你的素质和在宾馆的工作经验是很好的基础,我希望你能够很快胜任。目前在维西尔北京办公室有两个女孩子负责事务xìng工作,一个做re,所有的行政、财务、人事和后勤都由她俩总管,你来维西尔以后和她俩之间具体如何分工我还没有想好,但我相信一定能找到理想的协作方式。你有什么想法或者要求可以现在就提出来,也可以考虑好之后再告诉我。”
凯蒂一头雾水,嘀咕道:“让我去你们公司?”
邓汶兴奋地说:“是啊,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洪总听说你对现在的工作不太满意、想找个更好的工作,就主动提出来请你去他们维西尔公司,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维西尔是知名外企,待遇好、环境好,能学到很多东西,可比在宾馆伺候人强得太多了,你应该好好谢谢洪总啊。”
凯蒂皱着眉头思索,在洪钧看来就像是在苦苦回忆下面的台词,很快,凯蒂的眼睛一亮,显然总算明白了这出戏的来龙去脉,她脸的迷茫与困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愠怒,她不再理睬和她演对手戏的洪钧,而是缓缓从床沿站起来,死死盯住这出戏的导演邓汶,冷冷地问:“谁告诉你我想换工作?”
邓汶被凯蒂的样子弄得不知所措,张口结舌地半天才说:“你不是说这里不好嘛……”
“我是说过对这里的工作不太满意,但我什么时候求你帮我找工作了?噢,照你的逻辑,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还没有吃晚饭,就意味着我在向你要饭吃吗?!就意味着我在求你向别人讨饭给我吃吗?!”
邓汶惊呆了,喃喃地说:“我和洪总都是好意啊,我们只是想帮你嘛。”
“谢谢两位老总的好意,让你们费心了,但我明确告诉你们,我从来没指望别人帮我,更不想就像件家具一样被别人搬来摆去,就算哪天我真要找工作了,我也不会接受你们的施舍。”把这几句话甩到邓汶脸之后,凯蒂便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呆若木jī的洪钧和邓汶,两人莫名其妙地互相望着,洪钧问:“你们俩没一起商量过吗?”
“没有,是我自己想替她找个更好的工作。”邓汶还没从这场变故中反应过来,委屈地说,“还是头一次见她脾气,没想到她脾气这么大。”
“你活该!”洪钧终于把胸中的恶气畅快淋漓地泄出来,他回想着刚才凯蒂甩手而去的一幕,不但对凯蒂重又怀有好感,更萌生出几分敬意,觉得对这个女孩的确应该刮目相看了,他叹道:“看来不仅我不了解她,你也不了解她啊。”
洪钧起身走向靠放在墙角的行李,却又瞥见邓汶像被霜打过的脸色,有些不忍就这样离开,但邓汶与凯蒂的事又不是他所能劝慰的,便没话找话地说:“你最近也挺忙的?”
邓汶还像复活节岛的石像一样愣愣地站着,洪钧拍了他肩膀一下,他才“啊”了一声回到现实世界,答道:“挺忙的,本来以为不着急做了可以轻松一阵,结果又来个猴急的任务反而忙得厉害。”
“什么?”
“的啊,我们去年做汉化版的时候,ie在美国就已经开始做的研了,我当时就觉得实在太匆忙,才出来不久起码应该稳定个两三年的,何必这么急着搞,结果前一阵得到消息说的研全停了。”
洪钧想起邓汶曾提到卡彭特的种种异样,便又问:“卡彭特最近怎么样?和你联系多吗?”
“没什么联系,暂停这么大的事,他老人家只群了一条特简单的e-i1就算通知了,最近好像去了印尼,跑到婆罗洲寻幽探密去了。”
洪钧愈觉得卡彭特近来行事怪异,料定ie高层一定酝酿着某种异动,但又无法根据这些支离破碎的表象梳理出更多的线索,他正在琢磨,又听到邓汶说:“搞的其实不需要我们北亚介入,但我们必须尽快完成各种行业版的汉化还有韩文、日文版的一些工作,好及早参与的后续阶段,所以不搞件好事,我可以从容地安排北亚的任务,没想到有个项目要求把原计划以后再做的一个行业版拿到现在来做,时间很紧,还给我设了ine。”
洪钧已经拽着拉杆箱走到门口,回过头像是不经意地问跟在后面的邓汶:“哪个项目啊?”
“第一资源啊,适合他们的行业版本来要到年底才开始汉化,结果要求必须优先做,得在下半年完成,说是客户等着要呢。”
洪钧觉得心脏仿佛被猛地揪紧,双手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突然袭来的紧迫感让他恨不能马奔出门去,他恨恨地说:“我真是多余,刚才不但不该拦着你,还应该撺掇你赶紧把凯蒂招去和你共搭安乐窝,真该让你‘从此君王不早朝’才好呢!”
谭深刻体会到了做媒人的不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两不情愿的俞威和邢众撮合到一起,他其实也不甚明了自己这般辛苦究竟为的什么,但总觉得越难做的事越能体现他的价值。信远联集团的办公地点在魏公村东面,从北京邮电大学一直往西不远就是,这幢已略显陈旧的十层写字楼被信远联占据了三层。谭在前面带路,俞威和苏珊跟在后面,刚出电梯就看到一片忙碌景象,本就狭的前台里居然挤着三个女孩,两个在接电话,而最忙的那个正一边签收递包裹一边吆喝送盒饭的人不要把推车横在通道,几个看去还是学生模样的从里面呼朋引伴地跑出来直奔推车,抄起饭盒一打开便高声抱怨:“怎么又是狮子头啊?!”
俞威眉头紧锁,在电梯口止步不前,漠然地看着眼前的混嘈杂。谭忙走近前台冲里面的女孩说了些什么,一个女孩立刻走出来客气地引领他们拐到一间会客室,却现几个人已把会客室挪用作了餐厅,女孩厉声说:“你们怎么回事呀?!没看见门写着中午有访客吗?!出去出去!”那几个人忙灰溜溜地鱼贯而出。
女孩一边擦拭会议桌一边请俞威等人就坐,俞威站着不动,挑剔地扫视室内的家具和陈设,等女孩出去后他沉着脸嘟囔道:“怎么这么早就吃饭了?才十一点半。”
谭解释:“内企都这样,班早、吃饭早。”
俞威走到会议桌一侧的中央位置,歪头检视桌面和椅面是否干净,而后一脸勉为其难地坐下。很快,有几个人彼此推搡着出现在门口,见谭热情招呼他们才忸怩地进来溜边坐下,俞威看到有两人的嘴里反刍一般地嚼着,显然是中断午餐匆忙赶来,更加判定这些人都是喽罗而已,便纹丝不动地坐着没有任何表示。片刻之后,邢众被好几个人簇拥进来,俞威才起身和他隔着会议桌握了手,向两旁的人只扬下手算是一并打过招呼,谭和苏珊不敢怠慢绕过会议桌和众人一一握手问候。
等双方均已坐定,立刻显出阵容的悬殊,ie这边只有三人而信远联却有十个之多,桌旁排不下还在墙边坐着几位,除邢众之外每个人都摊开记事本握笔在手一派严阵以待的架势。邢众的身材和俞威不相下,本方人多势众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使他更觉处于风,开口便说:“你们来得有点晚,应该早点来就好了。”
谭下意识地看眼手表,正纳闷自己并未迟到啊,俞威却早已明白邢众所指,回敬道:“是啊,次在高峰论坛你说过要去我们公司,我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好登门拜访了。”
不大的会客室塞进十几人立刻变得气息不畅,俞威正感到憋闷,前台那位女孩又进来给客人倒茶,滚开的热茶摆在眼前更让他燥热难耐,他把领带拽得松脱些又解开领口的纽扣,邢众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条件比较简陋,大厦还没开始送冷风呢。”
“没关系。今年热得真早,还不到‘五一’呢就已经了三十度。”俞威瞥见桌不远处有个脏兮兮的烟灰缸,便探身取过来,掏出香烟刚放到嘴边又拿下来,纯粹是出于礼貌问道:“b;不料邢众居然生硬地回答:“这里按说是不允许吸烟的。”他回手一指墙贴着的禁烟标志,又说,“不过俞总是客人,主随客便,就破个例。”
俞威这才注意到墙的确贴着个色迹斑驳的禁烟标志,奇怪既然禁烟为何会议桌又摆有不止一个烟灰缸,如此一来他顿时没了喷云吐雾的兴致,更不愿接受邢众的恩惠,便把香烟收起来,没话找话地说:“个月咱们两家合搞的那场高峰论坛挺成功的,我要再次感谢邢总的大力支持啊。”
邢众的口气不冷不热:“既然是合作,对双方来说就都是分内的事,谈不什么感谢。不过,你们外企总好搞这类场面的事,依我看,要想在第一资源的n工程有所突破,再搞多少次论坛也没用,还是要扎扎实实做很多工作。”
俞威心里窝火,他何尝愿意搞那个论坛,恰恰是谭和邢众一意孤行,而自己刚才一句客套话居然招致邢众的教训,新仇旧恨令他狠狠地瞪了旁边的谭一眼,嘴却依旧客气道:“是啊,我们一直都在抓紧做工作,这次来就是想和邢总商量一下,能否在第一资源项目进一步深入具体地合作。”
“没问题啊,很多事情可以一起做嘛。但是我感觉你们的策略好像有些问题,主攻方向不对头,我以前就对谭讲过,你们不应该把精力全放在下面那些省级公司。”邢众似乎很喜欢转折句式,尤其擅长先扬后抑。
俞威益不快,忍不住说:“第一资源总部的工作我们也始终在做,关系一直处得很好。”他又不禁想起令他头疼的郑总,便也来个转折说,“当然,我很希望邢总能帮ie把总部的工作做得更到位。”
邢众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得意,他轻松地说:“俞总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你们应该把主攻方向从省级公司挪到总部来,我是建议你们站得更高些、眼光更远些,跳出第一资源的圈子。俞总你想啊,有哪家客户真正搞得清自己的需求,又有哪家客户真正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你们不要死盯住客户,而应该看看客户会听谁的话、是谁在替客户拿主意。”
俞威很平静,说:“邢总一直在这个行业里做,信远联与第一资源合作多年,我相信你们对第一资源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实话实说,正这一点我才诚心和你们紧密合作,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替我们在总部加分。在商言商,我想邢总不会介意我的直率?”
“不介意,在商言商这句话我最喜欢,也要谢谢俞总如此看重我们信远联。我想请问俞总,如果信远联能帮你们在第一资源总部多加些分,你们考虑的紧密合作具体指的是?”
邢众说完,整个会客室沉寂下来,信远联的人先后停笔从记事本抬起头,俞威实在无法理解他们方才都在记什么,印象中邢众并没有出任何最高指示啊,难道忍痛抛下才吃了一半的狮子头跑来只是为了当记员?忽然,对面墙在禁烟标志正方贴着的一幅标语吸引了俞威的注意力,标语是响亮的八个“执行力就是战斗力”,俞威不禁若有所悟,也许在邢众眼里,员工对于他所说的每句话只有先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才能再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苏珊诧异俞威面对邢众提出的关键问题居然会茫然若失,忙话说:“俞总已经充分考虑过咱们双方合作的具体方案,他这次带我们来就是想ffe地和您做深入的交流。”
俞威立刻收拢思绪,笑着说:“n工程规模不,保守估计批也要有十来家省级公司同时马,我们的确和下面各省接触较多,不少省级公司我都亲自去跑过,各省的情况千差万别,我们在每个省的项目都在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我想征求一下邢总的意见,你们最倾向于哪片区域?我们尽可能协调配合”
邢众敛起笑容,语气强硬地说:“俞总,我刚才说你们的策略有问题,现在看来是因为你们的自身定位有问题。
依我看,你们不应该错误地把信远联只当作你们众多合作伙伴中的一个,而应该把信远联看作你们的客户,信远联和第一资源已经绑为一体,我们会和第一资源共同建设n工程。
恕我直言,现在不是你们ie要考虑在哪几个省与信远联合作,而是信远联要考虑是否带ie入局。”
四百九十三.
四百九十三.
俞威正在愕然,邢众扭头向坐在桌角的一位nv士说:“小魏,你去把咱们替第一资源做的需求分析报告拿来。”
小魏忙起身问:“拿哪部分啊?那么多呢,都做过三期了。”
“旧的当然不用拿了,就拿这次最新做的。”
“那也一大摞呢,俞总他们怎么看得完呢?”
“就拿‘综述’吧,再把‘运营’那部分拿来,我给俞总大致翻翻。”
俞威还在琢磨也许彻底搞清老板意图正是确保执行到位的前提,小魏已经手持两本厚厚的资料回来,邢众把资料堆到俞威面前,说:“你可以看看我们已经做了多少工作,这些东西日后就是nm工程招标书的核心内容。”
俞威随手翻看,苏珊如获至宝地抓起另一本逐页浏览,几百页纸的需求分析报告确实不假,但俞威怀疑这些东西最终会被第一资源派作什么用场,他把手里那本也推给苏珊,问邢众:“你们为第一资源真是花了不少心血。可是,你们帮他们写招标书就不能再参与投标了,总不能又出考题又答卷子、又当裁判又当球员吧?”
邢众笑眯眯地掏出钢笔,探到苏珊手里的资料封面上点了点,说:“你看这上面署的是信远联的名字吗?这份报告和将来的招标书名义上都是由第一资源聘请的技术专家组写的,专家组的部分成员就来自我们学校尤教授带领的研究中心,报告上挂的是他们的名字,但工作都是由我们在做。”
俞威瞥一眼资料封面,暗忖邢众也太张扬了些,便委婉地说:“你们与尤教授他们的这层关系,圈子里的人慢慢或多或少都会有所了解,这么玩儿恐怕就玩儿得有点大,大家可能都会觉得不太公平。nm工程不是小项目,很难有什么人一手遮天,要是想一口通吃可能就有点过了。”
邢众很不以为然:“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输的人永远觉得不公平,所以只要第一资源认为公平就行。说实在的,和你们外企打jiā道越多,我就越觉得你们外企的人缺乏气魄,一个人被束缚住手脚并不可怕,怕就怕连思想都被束缚住。”
俞威笑了笑,显然觉得没必要和邢众探讨解放思想的伟大意义,便问:“不知道邢总在什么情况下会同意带我们入局?你们和其他几家也都在谈吗?比如维西尔、科曼?”
“这主要是你们小谭的意思,他提过好几次希望咱们两家能紧密合作。我的想法很简单,如果ie承诺在整个nm工程中只和信远联合作,我们就可以把ie的产品特è和技术指标写到第一资源的招标书里去。”
小谭忙兴奋地说:“是啊,邢总把咱们ie排在最优先考虑的地位,一直都没有和维西尔、科曼他们接触。”
邢众反而矜持起来,口气一转说:“不能说是最优先吧。我们也准备和其他几家都谈谈,看谁能响应我们的方案,如果大家都很积极,就再看谁能给我们最优厚的条件。”
俞威克制着被小谭引发的不快,对邢众说:“我当然愿意和邢总合作,如果你们能把ie的东西作为nm工程的技术标准我们更是求之不得。不过nm工程太大、太复杂,不是一块任人宰割的总部也好、下面各省也好,都有很多具体因素,我担心项目的发展是不以咱们双方的意志为转移的。”
邢众双手撑在桌面上,挺直上身,说:“好吧,今天谈得不错,双方的意思基本都表达清楚了。我看这样吧,咱们各自都充分考虑一下,有什么想法再随时沟通。”
俞威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愿,直接站起来和邢众握手道别,信远联一直奋笔疾书的众人都起身肃立,俞威由邢众陪着走到会客室口,正暗想这些人今天肯定没有记下任何可供执行的东西,却听见小谭在旁边小声说:“你们先回公司吧,我在这里还有点事。”
俞威和苏珊都不免惊诧,俞威更是有些怒不可遏,既恼小谭不懂规矩又恨小谭有恃无恐,小谭见俞威脸è不对,忙解释说:“一点小事,上次搞高峰论坛还有些费用没和信远联结清。”
等到走出写字楼,俞威长长地吁口气,掏出香烟点上,苏珊说:“真没意思,完全是jī同鸭讲。”
俞威一听立刻伸出手攥住苏珊的胳膊,一边用力一边笑着说:“嘿,你骂谁呢?到底谁是jī、谁是鸭?”
苏珊被俞威攥得呲牙咧嘴,忙告饶说:“哎哟,好啦好啦,我说错话了还不成吗?”等俞威松开手,苏珊着胳膊气哼哼地说:“还是留着力气用到你的lind身上吧。”
俞威闷头ōu烟往前走,苏珊快步跟上,说:“邢众这人太狂,他能分到一两个省就不错了,居然想大小通吃。”
俞威扬手拦住一辆出租车,猛吸几口就把半颗烟丢在地上用脚碾碎,说:“先别管他,过完‘五一’再见分晓,关键要等第一资源在南京开过那个会。”
密切关注第一资源南京会议的人不止俞威一个,洪钧自从“五一”长假过后心思也一直放在南京,第一资源总部由郑总出面召集三十余家省级公司的相关负责人在南京双楼宾馆一连开了三天的封闭式工作会议,惟一的议题就是nm工程。会议期间洪钧从不同渠道陆续探听到一些消息,但他没敢打扰郑总。南京会议结束后洪钧又耐心等了几天,仍不见已经回到北京的郑总和他联系,他把各方传回的信息梳理之后更觉迫切需要与郑总面谈,实在忍不住便拨了郑总的手机,郑总倒挺痛快地说:“那你下班过来吧。”
洪钧的车在西二环爬行了近一个小时,六点多钟才赶到第一资源总部,郑总已经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见洪钧进来就说:“我今天回家吃饭,咱们就在这儿聊吧。”
洪钧一愣,只好说:“那我就长话短说吧,别耽误您赶回家吃晚饭。”
郑总笑着摆手:“不着急,现在还早呢,我是因为连着在外边吃了好几天,今天想回去吃,咱们聊到多晚都行,我也正想找你呢。”
洪钧放下心来,随意地和郑总分坐在沙发两端,郑总抚了下头顶的头发,问:“南京的会,你都听说了?”
洪钧见郑总神态怡然自得,便说:“没听说多少,但是我知道您拍了桌子。”
郑总自嘲地摇摇头,说:“见笑了,下面的人嘴可真快,这点家丑全给我外扬出去了。”他双手握在一起,左手的拇指在右手的掌心搓好像那里还残留着当时的痛感,幽幽地说:“事后想想,如果当时再忍一忍不拍那下桌子,可能也不至于让他们得那么多便宜。你想啊,我桌子也拍了、人也骂了,人家连一句话都没说全担待了,再不让人家占些便宜实在说不过去,我逞了威风、他们得了实惠,两不亏欠。”
洪钧明知故问:“闹得最凶的是上海和广东吧?”
“表面上嚷嚷得最厉害的是浙江和江苏,但背后是上海和广东,上海的徐总是个笑面虎,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发过火,修养好得很呐,倒是浙江的宫总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事先我专和他通过气,结果率先发难的就是他。”
“您这次同意暂缓搞‘大集中’,先搞‘小集中’,这个让步可是够大的。”洪钧语调中透露出深深的惋惜。
郑总倒显得随遇而安地说:“第一资源本来就是两级法人体制,集团是一级法人、各省公司是独立的二级法人,具体的运营和管理都由二级法人承担,集团总要顾及到下面的自主权。另外,这些年第一资源的摊子铺得太大,要想一步到位把全国的数据和作业都集中起来难度不小,‘大集中’有好处也有风险,所以下面的人提出先搞‘小集中’,把地市分公司一级的数据和作业都集中到本省一级,将来时机成熟再从各省集中到总部,也是在为‘大集中’打基础嘛。”
“只是……先搞‘小集中’会不会意味着nm工程的主导权由总部转移到省公司手里了?”洪钧不安地把最担心的问题提了出来。
“不会,尊重各省公司的自主权,决不意味着集团就可以放松领导。你没听说南京会议最后定下的jīng神是什么?就是nm工程的十六字方针——统一规划、统一标准、综合选型、分布实施,他们就是想把‘综合选型’这条改为‘自主选型’,这一点我是不会动摇的。当然啦,”郑总双手的手指勾在一起,又用力朝相反的方向拉扯,说,“以后彼此之间的角力少不了,南京会议只是个开始。”
洪钧本以为在南京会议上遭受重大挫折的郑总会比前一阵更加内敛甚至变得消沉,没想到郑总反而愈挫愈勇,去年初见时的那种霸气反而被激发出来,洪钧不禁由衷地钦佩郑总的修为,也被郑总感染得平添了几分斗志和信心,他说:“您是明眼人,南京会议上那几家省级公司闹得那么凶,不会没有外部因素推波助澜吧?”
郑总鼻子里哼一声,说:“当然,各省有各自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但这次居然闹到这个程度,没有外面的利益驱动是不可能的,至于都是哪些人在背后搅和,我心里有数。”
“这么大的一项系统工程,总部要想在整体上有所把握,一定得有相应的机制和手段吧?不然那十六字方针就可能变成空话。”洪钧把话题从过去引向未来。
“当然啦,有很多工作要做,你也可以帮着出主意、想办法,把nm工程顺利地搞下去对大家都是至关重要的。”郑总刚说完手机便响起来,他草草应付几句便挂上,满含期待地看着洪钧。
这短短的间歇让洪钧得以把事前准备好的思路稍加调整,先问道:“总部要想对省级公司加以制约,都有哪些主要的手段?”
“无非是行政手段、人事手段、资金手段和技术手段。在nm工程上显然不能套用行政手段,人事手段嘛就因人而异了,比方对上海的徐总就不适用,他在上海这么多年从来没动过,省级公司老总经常要平级调动一下,但始终就动不了他,前一阵还想把他调到集团来,人家说上海很好,在地方上更能发光发热,给他副总裁、党组成员都不肯来。资金手段嘛就是因地而异,像广东、上海、浙江、江苏本身就是最财大气粗的几个省,nm工程摊到省里的预算对他们来说是九牛一根本不需要集团掏钱人家就能把事办了,凡是需要集团掏钱支持的省公司本来也都是比较听话的。还有就是技术手段,关于这一点我正想听听你的建议。”
洪钧回应:“看来要在‘统一标准’和‘综合选型’这两条上做文章了,省公司要求自主选型,您坚持要这个‘综合’二字肯定有您的深意。我听说集团总部会对各类厂商划定一个入围名单,再由各省在入围的厂商中选择,这应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主导各省的选型工作吧。”
郑总再次自嘲地摇头说:“当初是这么想的,现在看来能起的作用不大,人家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啊,最后定稿的会议纪要里写得很清楚,要求集团总部在制定入围名单时要充分体现广泛的代表和覆盖面,要把厂商分为四类:系统集成商、管理咨询公司、硬件平台厂商和应用软件厂商,分别定出一个名单。你想啊,什么叫广泛的代表和覆盖面?就是说人家省里中意某个厂商那么我们总部的名单上就应该包括,不然人家就可以指责我们的名单不够全面。你看,这种徒有其名的入围名单其实就是个厂商名录大全,还能有什么限制作用?”
洪钧不由暗自嗟叹,总部和各省之间的控制与反控制真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博弈,总部强调整齐划一,各省强调因地制宜,上海、广东等省级公司本就不是等闲之辈,何况又有俞威之流出谋划策。他斟酌着提议:“您看能否在入围大名单的基础上再搞一个短名单?”
郑总笑了,很有兴趣地催促洪钧继续,洪钧接着说:“总部不应该只是制定好入围名单发下去就完了,有放还要有收,各省应把选型结果再报经总部审批才可以付诸实施,而总部可以制定一个短名单,如果省公司选定短名单里的厂商,总部就可以快速审批甚至免予审批;如果省里选的是短名单以外的,审批过程就会很费周折。总部这么做是有充分理由的,验证一个厂商的资质和产品是否符合标准是一件费时费力的过程,硬件和软件公司都要把产品安装在特定的评测环境中运行一段时间才能出具评测报告,厂商不可能把东西轮番jiā给各省去评测,这个工作只能由总部来做,而总部也只能选取数量有限的厂商优先进行评测。我想,这个短名单对各省来说是有分量的,恐怕谁也不愿意自己的选型结果在总部压着等待审批。”
郑总点点头,在脑子里把诸家厂商大致筛过一遍就说:“对系统集成商和管理咨询公司就不能叫评测了,只能对他们的资质、经验和团队素质做一下评议,评议比评测要简单些,短名单上分别可以放三到五家吧。对硬软件的评测可不简单,要做到科学、有效、准确、公平,相关各方都要投入不小的人力物力,恐怕能全面评测完两三家放到短名单上就不错了。”
洪钧默默地听,没做任何表态,因为郑总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他也决不至愚蠢到在此刻询问维西尔会不会是这两三家之一,更不能过问ie会不会被郑总排除在外,这都与他时下所扮演的角è不符。洪钧感觉在厂商入围问题上能做的文章也仅限于此,便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我现在越来越领悟到您当初说过的在nm工程上各方都有各方的算盘,不仅是下面一些省级公司想自己做主,前些天还不断听到有人说他们可以替第一资源做主。”
郑总警觉地扬起眉稍加思索便问:“是那几家咨询公司吧?”见洪钧并未马上否认,又略带轻蔑地说,“那几家号称‘五大’、‘四大’的,我看他们只有‘两大’,一个是牌子大,专唬人,一个是嘴巴大,专蒙人。”
洪钧笑着说:“我对他们可是一直尊崇备至啊,很多项目都在和他们合作。您既然对他们看得这么透彻,为什么还让他们整天围着您转呢?”
郑总也狡黠地笑了,说:“为我所用嘛,可以用他们的牌子来唬人、用他们的嘴巴来蒙人,只要我自己不被他们唬住蒙住就好。”
“那几大咨询公司还是有不少很有价值的东西的,但就像您所说,关键在于如何使之为我所用而不mí失自己,只要拿主意的是自己,出主意的再多也不怕。不过以我观察,他们多是号称可以帮您出主意,口气还没有大到要替您拿主意。”
“谁说要替我拿主意?”郑总显得有些不快,眉头紧锁。
洪钧深知此一环节非常敏感,倍加小心地说:“那几家咨询公司毕竟对国情不太了解,所以主要着眼于把他们在国外积累的最佳实践和方法论介绍给国内的企业,充其量是扮演‘客卿’的角相比之下,一些自诩对第一资源非常了解的人反而会生出越俎代庖的想法,至少对外界狐假虎威的,要么号称第一资源的智囊,要么干脆以第一资源的代言人自居。”
郑总满腹狐疑地盯住洪钧,片刻之后说:“你是指尤教授他们?尤教授一直是很支持‘大集中’的。”
洪钧明白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便肯定道:“第一资源搞‘大集中’是大势所趋,以尤教授的地位和造诣,在这种原则问题上是一定不会含糊的。不过……,尤教授是做学问的,一心一意要向第一资源提供最有价值的建议方案,但可能对商业上的东西不很清楚,里面有可能被其他人搀进一些商业利益的因素。”
恍然大悟的郑总这才放下心来,说:“哦,你说的这个我了解,尤教授他们专家组一直在很辛苦地帮我们搞调研、定需求,工作量很大,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也请了信远联公司的人参与,他们向我打过招呼。怎么?信远联的人又跑到外面吹牛皮了?”
“如果只是吹牛还无所谓,谁都想让自己有面子嘛。但是信远联如果因为参与了需求调研就觉得自己在将来的招标中十拿九稳,对其他厂商一面夸海口一面漫天要价,会不会有损于nm工程的严肃不了解情况的人可能还会怀疑项目的公正和透明度。”
郑总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说:“你不是头一个和我提这事的。我们以前大大小小的项目邢众参与过不少,印象中他是个挺有分寸的人啊,怎么这次却搞成这样?我还告诫过他要低调,参与需求调研并不代表任何特殊意义,我对他们完全和其他家一样,一视同仁。”
“但实际上他们毕竟已经和其他家的身份不太一样了,我一直记得您以前说过一句特别jīng辟的话:承担什么角è直接决定获得什么利益,关键就看如何设定各方的角洪钧面带微笑地望着郑总,婉转地提醒道,“信远联在需求调研方面所做的工作,本身就是很有价值的啊。”
郑总是何等机敏的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立刻会心地笑了,抬手指点着洪钧说:“有道理,这样一来就理顺了。我们本来就应该掏钱请尤教授那些专家有偿做调研嘛,他们就可以有偿请信远联一道参与,主要是相互之间太熟了,他们又都清高得很,不好意思谈钱的事,搞得信远联费力不讨好,还得指望中标才能获得些回报,显得第一资源也太不珍惜人家的劳动了嘛。在尤教授牵头专家组和信远联承担需求调研角è的同时,我还可以再请两家管理咨询公司也做同样的工作,都给他们找点事做,省得他们打得不可开jiā,几家独立做出的报告书最终由我们加以汇总,这样形成的招标规范不仅水平更高,也让后期的投标厂商都无话可说。”
“您这么安排整个局面就明朗了,您的做法有点像美国的那套三权分立,要是招标方、投标方和评标方之间没有任何角è混淆,项目做起来就不会有太多纠纷。”洪钧不无奉承地说。
郑总不以为然地一摆手:“你别提老美的那一套,民主这东西是需要有物质基础的。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在第一资源钱不是问题,有谁会有魄力花三份钱请三拨顾问做三份报告?”
洪钧心悦诚服地赔着笑,郑总又问:“还有什么别的考虑没有?”
“您刚才说的最后一条是‘分步实施’,具体会分几步走呢?”洪钧询问。
郑总笑了:“看来我们的会议纪要文件还没流落到你手里,你只听到但没看到那十六个字吧?分布,是布局的‘布’而不是步骤的‘步’。所谓分布实施,就是指先在各省搞分布式的‘小集中’,日后再搞全集团的‘大集中’。”
郑总这一解释不仅澄清了洪钧的一个疑团,也打消了他的一个重大忧虑,他刚暗自松口气,却听郑总又说:“不过也的确存在一个如何划分步骤的问题,全国三十一家省级公司如果同时都上,我这里要想给予足够的支持和指导就有些力不从心,难免顾此失彼,而且也需要有个积累经验的过程。既然先在各省搞‘小集中’就不必一哄而上,基础良好的、愿望迫切的、条件成熟的可以先上,像上海、广东、浙江、江苏、北京、河北、山东几家,其余的可以后续跟进。”
洪钧的心骤然沉了下去,这正是他最大的疑虑和担忧,郑总果真在考虑让各省分批上项目,而首批上项目的大半都是不会俯首听命于郑总的省份。沪、粤、苏、浙四个沿海省市的项目肯定规模最大也最有油水,但耕耘已久的俞威显然比洪钧占尽地利人和,惟有天时一张牌可打的洪钧本指望借助郑总的影响尽可能在其余省份多有斩获,虽然老少边穷地区的项目相对贫瘠,但集腋成裘也许仍可以和俞威平分秋然而,一旦郑总把其余省份大多搁置到后期,明显处于劣势的洪钧只有和俞威拼死一战了。
洪钧的车刚驶上二环路,菲比的电话就来了,菲比问:“吃饭了吗?”
洪钧回答:“你问的是哪顿饭呀?中饭吃了,晚饭还没吃呢。”
菲比又气又急地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吃饭啊?!你跟谁在一起的?就算你自己不饿人家还能也不饿呀?!”
“他也不饿,我们俩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艰难困苦就是我们最好的家常便饭。”
“男的‘他’还是nv的‘她’呀?你又秀è可餐了一顿吧?”
“是郑总。我们俩互相喂了几颗定心丸,都饱了。”洪钧笑呵呵地说。
第二天,维西尔上海和广州办公室与第一资源nm工程有关的销售人员都被洪钧紧急召至北京,洪钧吩咐他们和北京的销售人员一起在会议室等候,自己先把李龙伟和比尔叫到办公室闭商议。办公室里特意搬进来一架白板立在会议桌旁,白板上用磁粒固定着一张中国地图,三个人围坐在地图前,洪钧手里抓着一大把五颜六è的磁粒,挑出七枚白è的分别压在地图上北京、河北、山东、江苏、上海、浙江和广东的位置上,然后望着地图沉默不语。
李龙伟盯着地图上的“七星阵”盯得两眼发花,便问:“华北三家、华东三家、华南一家,第一资源定了先在这七个地方上项目?”
洪钧点头,说:“目前来看就是这样一个局面,我当然希望第一资源能在第一期里再多放几个省公司,最好都是郑总可以直接影响的省份,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很可能今年只有这七个地方能出单子。”
洪钧用一枚红è的磁粒把压在广东位置上的白è磁粒换下,比尔立刻雄心勃勃地说:“jim,你放心,我一定争取把广东的单子拿下来。”
洪钧摇摇头,说:“bill,这里的红è并不表示我要你把红旗ā到阵地上,恰恰相反,我是在认真考虑恐怕我们应该彻底放弃广东。”
比尔的脸è立刻黯淡下来,又马上表白道:“jim,你放心,我不会一心只惦记我的自留地,我一定会把整个技术团队协调好,保证向其他六个项目提供充分的
洪钧笑了:“bill,如果咱们真能拿下广东,我宁愿让其他项目受些影响也在所不惜。广东在第一资源各省公司里一直稳坐头把jiā椅,它的项目规模恐怕抵得过其他两三个省的总和,但依我判断恐怕咱们希望不大。广东的黎总是位铁腕人物,坚决反对集团总部搞‘大集中’的就是他和上海的徐总。这次‘大、小集中’之争,咱们维西尔站队可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总部一边,黎总是不会给咱们机会的。而且就我所知,ie已经在广东跑了很久,关系比咱们深得多。”
“即使这样,咱们还是应该搏一下啊,这么大、这么有影响的项目白白放弃掉也太可惜了,不是给ie一个天大的便宜吗?”比尔显然不愿接受洪钧的决定,连李龙伟对洪钧如此轻言放弃也颇为不解。
洪钧将大把的磁粒在两手间“哗”、“哗”地倒来倒去,悠然地解释说:“就是因为广东项目的影响太大了,咱们输不起,所以我才不想玩。所有省份都会关注广东的选型结果,咱们一旦失利,ie会就这一结果大做文章,使咱们在其他地方都陷入被动,各省都会问,你们为什么在广东输给ie了呢?广东不选你们肯定是很有道理的吧?”
“可是咱们连参与都不敢,ie更会说咱们连起码的自信都没有,根本不敢和他们jiā锋。”
“他们一定会这么讲,但我有对策,咱们就对各省明确说维西尔事先征求过总部的意见,总部不希望我们参与广东项目,我们不愿意夹在总部和广东之间,所以只好放弃,让ie拣个便宜而已。这可不是阿qjīng神,我们既让ie无从攻击维西尔的产品和实力,还向各省打出总部这张牌。”洪钧见比尔不再争执,便做出最后的结论,“就这么定了,bill,在广东第一资源项目上,维西尔的策略是不接触、不公关、不投标。”
洪钧又换用三枚绿è磁粒紧挨着放在北京、河北和山东的位置上,说这三个地方jiā给你了,必须全部拿下,一个都不能少。北京是郑总起家的地方,河北一直跟总部跟得很紧,这两家都唯郑总马首是瞻,所以你没有任何输的理由,而是要尽力把单子做大。至于山东,可能难度大一些,山东的老总是新近从西南省份调过来的,态度还不明朗,你要把重点放到山东。”
自己地盘上的三枚绿è磁粒和比尔的一枚红è磁粒形成鲜明的对比,李龙伟不敢张扬生怕刺激比尔,含蓄地说:“我尽力而为吧。不过,恐怕这三个单子加起来也未必抵得过广东一个单子。”
比尔仍然红着脸一副落寞的样子,洪钧未加留意,他的目光已从华北移向长江三角洲,念叨着:“苏浙沪,都是好地方啊,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洪钧思虑片刻,又把上海的磁粒换成红è的,李龙伟和比尔不约而同惊呼:“啊!上海也要放弃呀?!”
洪钧一脸平和,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有舍才能有得。上海和广东的情况很类似,徐总连总部的面子都不买,更不会买咱们的账。还是集中力量争取有希望的单子吧,凑热闹、跑龙套的事咱们不干。”
比尔似乎从中获得少许平衡,居然有些兴高采烈地问:“还剩下江苏和浙江,咱们还准备放弃哪个?”
“在南京会议上这两家叫唤得最厉害,看来也不是郑总所能轻易控制的,前一阵根本没做过什么有价值的工作,感觉有点像是两张白纸,恐怕le没有哪个愿意去啃这两块硬骨头。”李龙伟说。
“看似铁板一块,但咱们还有机会。”洪钧是在给在座的三个人打气,“说起来我真是不得不佩服郑总的手段,他设想在苏、浙、沪、皖搞一个华东协作区,试点向客户推出跨省区服务。你们会问那不就把这几个省公司绑得更紧了吗?奥妙就在于此,现在三省一市各自独立,时不时无所顾忌地联合起来向总部叫板,一旦总部要成立华东协作区,他们反而会变得心存芥蒂,都担心被邻省并吞,都会向总部靠拢输诚。所以,别看江苏、浙江被上海撺掇也要搞‘小集中’,郑总只要把协作区的事放出风去,这两家肯定担心上海升格为华东区总部,反而会和上海划清界限。”
“妙啊!看上去是要整合,实际却是在离间,真是高手。”李龙伟赞叹已毕,凑过来从洪钧手里挑拣出一枚蓝è磁粒,换下江苏的白è磁粒,说,“江苏我亲自去跑,争取把它扳过来,不过,先放个蓝的吧,表示还有一拼。”
洪钧点点头,把手里的磁粒都倒回白板底部的横槽里,只挑出三枚分别为红绿è和蓝è的磁粒,贴在地图上的东海海域,望着磁粒左边的浙江出神。
忽然有人敲洪钧略带不快地说声“请进”,应声而入的是小薛,手里拿着一张纸,先冲洪钧致以抱歉的一笑,又对李龙伟说澳格雅打算下半年要上二期项目了,看样子会再买几个模块,我想过去谈谈,你不在我的上签字我走不了啊。”
出差的确是急事,又有生意来当然更是件好事,洪钧的脸è马上多云转晴,李龙伟接过出差申请一边签字一边笑道:“澳格雅真成你的摇钱树啦,难怪你总不想撒手。”
“那当然,浙江是我的福地嘛。”小薛越发大言不惭了。
洪钧灵机一动,ā话说:“可惜现在像你这样的福将不好找。又有个浙江的项目,还不知道该jiā给谁去跟呢。”
“哪个项目啊?”小薛总是这样轻易上钩。
“浙江第一资源,那可是个大项目,估计能顶你十个澳格雅。”李龙伟毫不夸张地说。
“啊!这么的项目还能没人抢着做?那给我吧,这要是签下来就够我吃两年的了。”
“你?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只跟过几家制造业的项目,第一资源这个行业你根本没接触过,完全是外汉。”洪钧轻蔑地说。
小薛厚起脸皮嘿嘿笑着说:“反正我对哪个行业都是外汉,做哪个行业还不都一样,干嘛不挑个大单子做?”
“你不仅是不懂这个行业的业务应用,你也没有任何人脉关系啊,第一资源的人都牛得要死,对厂商就像对孙子似的,浙江第一资源就更牛了,别看浙江不是人口大省,却在第一资源所有省级公司里排名第二,牛得很呐。”洪钧这番话没有半点危言耸听的成分。
“呵呵,反正我在哪儿都是当孙子,还不如挑个有钱的牛爷爷呢。”
洪钧被小薛的回答搞得哭笑不得,沉下脸质问道:“你以为只要你愿意当孙子人家就愿意收你吗?告诉你,眼下ie在这个项目上的机会很大,有可能是俞威和un亲自在盯,咱们完全出于劣势,你觉得你能和俞威他们抗衡吗?”
“那就更应该让我去了。”小薛此言一出洪钧三个人都一怔,小薛又说,“俞威他们那帮老手碰到我,赢了也算不上有多光彩,”稍作停顿,他咬牙切齿地说,“可要是输在我手里,看他们以后还有什么脸在圈子里混!”A!~!
四百九十四.
四百九十四.
洪钧立刻接口说:“好那就这样定了,你这次去浙江,除了澳格雅之外再去第一资源挂个号吧”
等小薛走后,比尔怅然若失地问:“这么一来,第一资源期项目里面没有我华南什么事啦?”
洪钧拍拍比尔的肩膀,正sè道:“作为维西尔华南市场的负责人,你应该暂时忘掉第一资源,如果二期工程里包括广西和福建,那时候你再一展身手吧;但作为维西尔中国技术部mén的负责人,你要把第一资源当作你的重中之重,全力以赴支持Larry在那四省一市的项目,Larry是sa1es,你是presa1es,我会死盯你们两个人,看你们能否同进退、共存亡。”
“你放心,Jim,我不会不识抬举。”比尔撂下句狠话。
“言重了。你马上就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要做,第一资源总部会在近期对咱们的软件做全面评测,你现在就得开始准备,咱们比其他家哪怕只早动手一天,就可能在评测中拔得头筹。”洪钧言罢便站起身,对两人说,“走吧,sa1es都还在等着呢。”
李龙伟指着地图上仅剩的那枚白sè磁粒,问洪钧:“把浙江jiao给小薛,你觉得应该放上什么颜sè的?绿的?蓝的?还是红的?”
洪钧的手抚mo着东海上的三枚磁粒,却迟迟没有挪动任何一枚,他最终也没有明确回答,而是说:“Larry,你一定要给我拿下华北和江苏”
又是一个闷热的早晨,“凉爽”、“宜人”这类词汇已经离北京的初夏越来越远。洪钧刚踏进公司mén口正要向前台里的玛丽打招呼,冷不防从侧面沙上腾地站起一个人,把洪钧着实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原来是范宇宙。
洪钧尚未从惊讶中镇定下来,范宇宙已经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说:“老洪,真是好久没见啦,有大半年了吧?”
洪钧来不及掐指细算两人究竟阔别多久,忙问:“什么时候到的?等半天了吧?”
“没有,刚到一会儿。”范宇宙仍旧攥住洪钧的手不放。
洪钧转向玛丽作sè道:“mary,有客人来你怎么不马上打我手机啊?”
已站起身的玛丽刚要开口,范宇宙早抢先说:“是我叫她不要给你打电话的,早晨路那么堵,催你也没用,反正我也没什么急事。”
范宇宙的体贴让洪钧更觉过意不去,又埋怨玛丽:“怎么也不请客人到会客室?哪有让客人在mén口等着的?”
玛丽又一次刚要启齿却又一次被范宇宙抢了先,范宇宙笑着说:“嗨,都不是外人,在哪儿等还不都一样?”
范宇宙如此豪爽大度倒nong得洪钧和玛丽深深愧疚于自身的礼数不周,全然忘记了其实范宇宙根本没有预约过,是个道地的不之客。
洪钧把范宇宙引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玛丽也不征询范宇宙的意愿便直接给他奉上清茶一杯,范宇宙小鼓槌一样的手指敲打着会议桌的桌面,四下打量着说:“我这是第二次到你这间办公室来吧,上次还是你们乔迁庆典那回,当时你还没真正搬进来呢。怎么样?装修得还成吧?你没骂我吧?”
洪钧笑着说:“你服务也太不到家了,这办公室我已经用了将近一年,你现在才来征求我的意见,也太没诚意了吧?”
范宇宙也就干笑两声,房间一时沉寂下来,两人无言地对视着似乎都不知道是何种原因让他们坐在一起。范宇宙猛然反应过来,自嘲地拍打两下胖大的脑袋,说:“你看我这脑子,里面装的全是糨子,我今天是专mén来请你赏光的。”他从手包里掏出几份jīng致的请柬,chou出一份双手呈送给洪钧,又拿起一份比划着说:“这份是给李龙伟的,待会儿我再给他送去。”
洪钧接过来,并不急于打开而是调侃道:“哟,什么喜事啊?又套红又烫金的。怎么着?新换了老婆?”
“瞧你说的,没事儿换老婆干嘛?我家里那个tǐng好,外头那些也都tǐng好,都tǐng安于本职工作的。不过你猜的也算靠谱,我这次还真是新找了个**伴侣,哈哈。”范宇宙咧开大嘴笑了,不知相比之下更令他得意的究竟是自己的“内外兼修”还是此次的新伴侣。
洪钧打开请柬扫了一眼,立刻专注起来,轻声念道:“……举行亚讯泛舟科技展有限公司成立庆典……亚讯?和那家亚讯股份有关吗?你们和亚讯合资了?”
范宇宙喜不自胜地说:“是啊,就是亚讯股份。我那家泛舟已经折腾这么多年了,老是原地踏步,总也实现不了质的飞跃,这年头不都讲究资源整合、资本运作嘛,我也得求新求变啊,就找了亚讯股份做我们的战略投资者,也算是做大做强的第一步吧。老洪你可一定得给我捧场,庆典是一定得去,今后更得请你大力扶持我们亚讯泛舟啊。”
“你都傍上亚讯这棵大树了,还用得着我扶持你?你原来的‘泛舟系统集成’还有吗?新公司和亚讯股份是什么关系,方便透1ù吗?”
“方便方便,对你还有什么可瞒的。我就是把原来那家‘泛舟系统集成’名下的优质资产剥离出来,亚讯股份以现金形式注资,新公司还是我控股,但是名称上把亚讯排在前面,也算是亚讯旗下的吧。”
“亚讯泛舟以后主要的业务方向是?和以前的泛舟相比有什么大的调整?”
“你还不清楚嘛,以前的泛舟就是个高级搬运工,把你们的箱子搬到客户那儿,再把客户的钱搬到你们这儿,没有新增任何附加值啊,现在渠道趋向扁平化,单纯做系统集成的空间越走越窄,所以亚讯泛舟今后的方向是在一个行业内做深做专,我们要做行业解决方案的提供商。”
洪钧静静地听着范宇宙宣讲他的公司愿景,内心却并不平静,他愈认识到范宇宙的不简单,那颗大脑袋每天都在殚jīng竭虑地思考着前途与命运的问题,相形之下自己只是在做工而范宇宙是在做事洪钧正沉思间又听到范宇宙说:“老洪,做解决方案我是新手,你一定得多多提携啊,我说这话可真是诚心诚意的。这不,大多数请柬都是让公司市场部寄出去就完了,你这份儿我就非得亲自送到你手上不可。”
洪钧连忙表示领情,又问:“亚讯在这个行业做了很多年,论起解决方案他们是内行,除资金之外他们还应该给你带来更多价值吧?”
“那当然,并不是每个出钱的都能配得上战略投资者这个称呼,他们还会向我们做知识转移,我们跟着他们就不用在黑暗中再mo索那么多年。”范宇宙又马上补充说,“不过老洪你对我也同样重要啊,亚迅是我的战略投资者,维西尔是我的战略同盟者。”
洪钧听范宇宙如此连番不断地客套,就感觉这不只是客套了,便笑着问:“老范,我怎么有种感觉,你今天来好像不只是为了送请柬吧?”
范宇宙的脸居然漾起微红,“嘿嘿”笑过之后说:“老洪还是你了解我啊。其实成立亚讯泛舟的事已经酝酿tǐng长时间了,但最终让双方下决心的就是第一资源的noma工程,我看重亚讯在这个行业里的经验,亚讯看重我们的市场开拓能力,都指望noma工程能带给我们一个开mén红呢。”见洪钧面带微笑不一语,范宇宙又说,“我和亚讯商量好,亚讯泛舟要毫无保留地和维西尔合作,你现在要是不忙,想听听你的意见看咱们在什么地方合作一把。”
范宇宙无意间正触到洪钧的一块心病,第一资源期要在七个省市上项目,即使放弃掉广东与上海之后仍然要同时在五个项目上作战,而洪钧还指望郑总能再推动几个省份加入期战团,何况还有余下的二十多个省份,洪钧已深感战线过长、力有不逮了。他忽然很羡慕拥有代理商网络的Ice和科曼,不由得反思自己一贯秉持的注重直销轻视分销是否过于偏颇,他早先企图以“外包”加“合资”的模式避开Ice和科曼的渠道优势,眼下他却不得不面临以短击长的局面。
范宇宙见洪钧不作反应,担心他是依旧对普项目中的过结耿耿于怀,便小心地说:“咱们以前的合作上难免有些磕磕碰碰,但磨合过后彼此越来越了解,今后的合作一定更加顺畅。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嘛。”
洪钧忙坦言:“那当然,我也很希望合作越来越紧密和融洽。我是在想,亚讯股份是不是也可以参与进来,三方联手就更加游刃有余了。”
范宇宙似乎捕捉到了洪钧的真实意图,笑嘻嘻地说:“在合搞这个亚讯泛舟之前,亚讯股份就表态不会再介入第一资源的noma工程,他们总要给新生的合资公司一些展空间吧。不过你放心,该支持的他们一定会出力,支持我与维西尔的合作也就是支持新生的亚讯泛舟嘛。”
洪钧顿觉失望,他怀疑亚讯股份是否真会对noma工程作壁上观,但无论内情如何,范宇宙显然已经堵死了维西尔与实力强劲的亚讯股份直接合作之路,洪钧只能退而求其次,问道:“你们亚讯泛舟对noma工程有什么打算?既然专mén为这个项目成立了新公司,估计你的胃口不会小吧?”
范宇宙照旧一副弥勒佛的笑容,说:“哪里哪里,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第一资源在南京开会之前我们就猜他们得先在省里搞,现在估计各省恐怕会分期分批上,所以我们的目标也是稳扎稳打,先争取小有收获,来年再扩大战果。你可千万别骂我xiong无大志啊,我只要能拿下一个省就心满意足。”
“哦,目标tǐng明确啊,你相中哪个省了?”
“浙江”范宇宙干脆利索地吐出两个字。
洪钧心头一震,忙问:“你们打算在浙江第一资源的项目上和维西尔绑定?”
“是啊,老洪你不会不给我这个机会吧?”范宇宙向来惯于以退为进。
“你怎么会选中浙江呢?”
“浙江féi啊我本来就只打算掺和一个省的项目,肯定得挑个油水多的地方啊。”范宇宙果真1ù出垂涎yù滴的样子。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怎么会选中与维西尔在浙江项目上合作?实话告诉你,维西尔在浙江第一资源没有任何基础,完全是一张白纸,形势不乐观。”洪钧并不掩饰自己的忧心忡忡。
“老洪,我就是冲着你肯和我说实话才来找你的,其他人我信不过。那帮人太虚张声势,跑去见过一面客户的中层就敢吹和客户有多深的关系,一听就知道他们成不了事。”
“你和浙江第一资源关系怎么样?去跑过几次了?”
范宇宙伸出胡萝卜一样的食指,笑嘻嘻地说:“我去的次数也有限,只比你们多去了一次。”
洪钧立刻苦笑起来:“原来你才去过一次啊,看来咱们在浙江都没什么基础可言。”
“老洪,去过几次不说明任何问题,这道理你肯定比我更明白。我也对你说句实话,就是因为维西尔在浙江没什么基础我才决定和你们合作,省得你们店大欺客。”范宇宙一本正经地说完,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道,“你们是‘o’,我们是‘1’,‘o’和‘1’放在一起就是‘1o’了嘛。呵呵,咱们这叫穷帮穷,tǐng好。”
洪钧忽然体会到充实不一定能带来真切的满足感,关键要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他虽然心里满满当当的却觉得非常空虚和失落,因为此刻心里充斥的是无奈。他搓搓手说:“看样子你是要维西尔跟在你后面了?好,那咱们就再合作一把。不过,等我告诉你维西尔负责浙江项目的sa1es是谁,你可不许改主意。是小薛,薛志诚。”
范宇宙大睁双眼,半天才说:“小薛?他能盯这么大的项目?”
“是他自告奋勇要盯这个项目,他在浙江签过一个客户了,进步tǐng快,这的确要归功于他在你手下历练的那一段怎么样?叫他过来和你聊聊?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出差了”言语间洪钧随手拨通小薛的分机,说:“小薛你在呐?……你昨天不是说要去杭州吗?……下午的飞机啊。那你过来一下吧,有位客人要见你。”
范宇宙已经站起来net口走,说:“还是我去找他吧,就不在这儿耽误你时间了。”
洪钧忙请他留步,两人客套之际范宇宙的手已经把mén拉开,却看见mén外立着一个人,正是小薛,一时间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按下静止键,画面中的一切都突然凝滞不动,三个人都被石化了一样。也许已过许久,也许只是须臾之间,范宇宙先开了口:“小薛啊,听说你越来越出息了。”
三个人聊了不长时间,洪钧见另两人都有些无心恋战,便请小薛代他送客。小薛陪范宇宙走到电梯间,刚叫一声“范先生”就被打住,范宇宙说:“哎,怎么还这么称呼啊?你以后也叫我老范吧。如今你是厂商的人了,我得向你讨饭吃啊。”
小薛无地自容地说:“范先生,您这不是骂我吗?”
“骂你?我怎么敢啊。再说,你还怕我骂你吗?”范宇宙脸sè冷峻。
“您……您是不是还记恨去年的事啊?”小薛忐忑地问。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老范呐,我不是没完没了的人,去年的事,咱们一报还一报已经两清了。在生意场上闯dang这么多年,一码归一码,我向来分得清。”
京石高公路北行方向快到保定的路段上,一辆黑sè的奥迪a6正在hún沌的夜sè中快行驶,洪钧和李龙伟坐在后排,杨文光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三人仍在谈论刚刚结束的对河北第一资源的拜访。车是杨文光找朋友临时包租的,洪钧因不知司机底细而似乎有些不放心,再一次提醒说:“还是慢点吧,京石高这一段出过不少事,据说有点‘脏’,还是小心为好。”才说完,洪钧感到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拿在手上,液晶屏幕就在昏暗的车厢里泛出蓝盈盈的光亮,来电号码是邓汶的。
邓汶上来就扬着嗓mén说:“你在哪儿呢?方便吗?又有事要找你拿主意啊。”
“我在车上呢。没事,你说吧,不是我自己开车。”
“在北京吗?要不你到我这里来吧。”
洪钧没好气地说:“你还真想让我随叫随到啊,今天不可能现场咨询了,只能电话咨询,您就凑合吧。”
“ok,那我就赶紧凑合。哎,第一资源要把我们的软件拿去评测,俞威今天跟我磨了一天,非要把我们正在做汉化的行业版jiao给第一资源,我有些想不清楚,你觉得怎么做比较好啊?”
奥迪a6的风阻不算大,动机静音效果也还不错,但可能是由于路面柏油的颗粒粗大,车内还是回dang着轮胎摩擦所出的噪音,车里其他三个人都停止jiao谈,生怕影响洪钧接听来电。洪钧把手机贴在耳边却惊讶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早料定Ice会很快得知第一资源要开展软件评测的事,但没想到俞威这么快就使郑总接纳Inetbsp;邓汶不见洪钧回话就又大叫大嚷起来:“喂,听到吗?还是你说了什么我没听到?”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为第一资源汉化那个行业版的?”洪钧问。
“刚做了两个月,现在感觉问题tǐng多的,下半年能不能re1ease都说不好,现在就更拿不出手了。”
“都有什么问题啊?”
“那个英文的行业版其实就是个过渡xìng的,里面问题太多,我现在才明白当初卡彭特为什么急于做,就是因为有些关键技术是存在缺陷的,而那些缺陷在这个行业版上就显得更严重,面临海量数据的时候就全都暴1ù出来了。”邓汶的声音把洪钧的鼓膜震得生疼。
“英文版本身的问题你是无能为力的,汉化上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主要是因为我们的人都不懂这个行业的应用,就算只是把界面做英译汉也得懂人家的专业词汇啊。我前些天请一位在这个行业做过几年的人看了看我们搞的东西,你猜人家怎么说?他说我们还是别做汉化了,英文的那些术语他本来还看得懂,被我们译成中文他反而不明白了。”
“界面上那些词汇的问题,你们找个行业内的专家帮你们对数据字典把好关就可以了,我估计业务流程上面的问题会更多。”
“是啊,欧美那些企业和第一资源的很多业务流程是不一样的,这就不仅是汉化,已经都涉及客户化的工作了。我正准备招聘几个行业专家,但需要时间啊,我的人都还在学习阶段,这时候做出来的东西怎么敢jiao给客户评测呢?”
“俞威为什么坚持要用还没做好的行业版去参加评测?他为什么不用你们现成的通用版?”洪钧问。
“你那么内行怎么连这个还猜不透?要是通用版能适合像第一资源那样的特定业务流程,还搞什么行业版啊?俞威还说,将来第一资源肯定要用行业版,如果我们拿通用版参加评测却用行业版去投标,像你们维西尔之类的肯定会去告状,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拿行业版评测,评分高低只是水平问题,版本不符就是xìng质问题了。”
“依我看,你还是让俞威把通用版jiao给第一资源评测,起码那是个现成的东西,行业版你还是捂在自己手里接着做汉化吧。俞威要你把行业版拿去评测恐怕又是个圈套,一旦出问题就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身上。”洪钧应答之间侧头看了李龙伟一眼。
“可俞威不干啊,软磨硬泡地真拿他没办法,下午我都几乎答应他了,一想还是得听听你的意见。”
“你根本不用和他理论,你忘记你们的流程了?俞威应该去找peter,peter再找卡彭特,你只听卡彭特的指令行事。你这不是在推诿,而是在不折不扣地执行公司流程,只有这样你才能保护自己。”
“卡彭特才不会再管这种事呢,我想找他都不知道上哪里去找。”
“这就与你无关了,如果俞威和peter无法让卡彭特给你下指令,他们自然会拿通用版参加评测。你千万不要急人所急,否则最终着急的只有你自己。”
“但这样会不会影响第一资源的项目啊?”邓汶依旧忍不住替俞威netbsp;洪钧笑着说:“放心吧,俞威的创造xìng比你强得多,把难题留给他吧,能者多劳。”
洪钧刚挂上电话,李龙伟轻声问:“谁啊?听着像是Inetbsp;“嗯,他们北亚负责R※d的。”
“好,咱们手里又多了几颗炮弹。”李龙伟摩拳擦掌地说。
小谭又现自己处于尴尬的中间人的境地,不过与上一次两不情愿的情况稍有不同,现在邢众已经变得急不可耐,再三催促小谭安排他与俞威见面,最后干脆直接堵到Ice公司来了。小谭带着邢众来到俞威办公室mén口,mén关着,他问秘书俞威在不在里面,见秘书点头便抬手敲mén,在他的手敲到mén上的同时秘书的话也说了出来:“Linda也在里面。”
小谭的手僵在半空,恨不能把刚才的敲mén声从空气中抹掉,但为时已晚,mén里的和mén外的都已经真切地听到了。忽然变得很安静,小谭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往后退一步,尽量离mén远一些,好像这样他就不会被认定为肇事者。mén开了,开mén的是琳达,红着脸,里面的俞威坐在大班台后面,也红着脸,小谭觉得琳达的脸红是因为紧张和羞赧,而俞威的脸红是因为紧张和兴奋,殊不知此刻他自己的脸比琳达和俞威的都更红过几分。
琳达刚要从小谭面前走过去,俞威在身后煞有介事地说:“刚才商量的事你马上去办吧,尽快把结果告诉我一下。”
小谭请邢众先一步走入俞威办公室,俞威一见邢众便站起身热情地招呼,脚下却没动,只示意他们坐在侧面的沙上。邢众和俞威寒暄,镇定自负一如往日,但小谭知道此时的邢众是典型的外强中干,因为几天前他刚被尤教授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
那天郑总专mén请尤教授吃饭,席间谈到了尤教授领衔的技术专家组帮第一资源做的需求分析报告,郑总对报告给予高度评价,并一再肯定尤教授及专家组所作的工作,然后提及一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就是究竟如何体现这一艰巨而富有成果的工作的巨大价值,郑总说第一资源肯定不会无偿获取,在当今全社会日益重视知识阶层所创造的无形资产的大形势下,第一资源绝对不能干这种涸泽而渔的事。
尤教授隐约感到不妙,便问郑总你所说的体现应该是怎么样体现,郑总说第一资源应该为获得这么一份宝贵的报告而付出报酬,尤教授心说不好而嘴上却不由自主地问是什么样的报酬。郑总为难地表示要想把无形资产有形化实在是一道很难的课题,当然不能按斤论价,但又总要有个解决办法。郑总最后挠着头皮说,那我就提个方案吧,希望尤教授你一定不要见怪啊,我看这样,整份需求分析报告共有多少页?每页纸我们付一万块钱吧。
尤教授心里沉甸甸地回到学校,一个电话就把邢众叫来,苦着脸把经过一说,邢众像被雷劈了一样愕然呆住。尤教授郁郁地说,这么多人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人家只拿几百万就把咱们打了,学校里、院里、还有外面的协作单位几家一分,研究中心也就剩不下多少了。邢众忙表态说您不用考虑我们信远联,我们参与的那点工作就都算是我们的前期投入吧,我们还是把回报寄托在日后的项目招标上。
尤教授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还惦记着后面的招标呐?你已经没有参赛资格啦。老郑说了,为报告支付报酬只是一方面,为了进一步体现第一资源对所有参与方的尊重,要求我们在报告中明确列出所有相关协作单位和个人的名称,他们会写在未来的招标规范上一并表示感谢,你以为你还能用信远联的名义去投标啊?
邢众急了,说那怎么成啊?几百万就把咱们全都买断啦,咱们不管拿下哪个省的项目起码都有几千万啊
貌似文弱的尤教授拍案而起怒斥道,谁让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你犯了众怒你知不知道?你让所有人都看你眼红,那些厂商都要先把你搬掉。你口口声声和第一资源关系多么铁、可以替第一资源做主,你以为你和第一资源是什么关系?是叫化子和财主的关系人家给你碗饭吃你就想和人家攀亲戚?
而眼下坐在俞威办公室沙上的邢众就不带半点叫化子的影子,他仍然试图主导谈话过程,对俞威说:“上次有劳俞总到信远联坐了坐,我这次来就算是回访吧。之前咱们双方谈得不错,这次希望能具体落实下一步的合作方式,每次都要向前推进嘛。”
俞威笑容可掬地回应道:“好啊,是得与时俱进啊,从咱们上次见面到现在才一个月的工夫,各方面的情况就都生了不小的变化。对noma工程的最新进展邢总应该了如指掌吧?”
“变化确实不小,南京会议一开,‘大集中’就变成分布式的‘小集中’,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啊,看来我当初对第一资源总部把握各省公司的能力有所高估,今后对省里的工作得抓紧。”
俞威暗中对邢众的话嗤之以鼻,心想你邢众并非高估了第一资源总部的实力,而是高估了你自己,自以为和第一资源打了多年jiao道又有尤教授的背景就可以指点江山,却不知如此复杂的大型项目岂是抱牢一条大tuǐ就能成事的,事实证明连那一条大tuǐ最后也没抱牢,俞威情不自禁想送邢众八个字——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但终究还是淡淡地说:“有些情况也出乎我们的预料,突然要搞什么软件评测,nong得我们也有些措手不及。”
坐在邢众身边的小谭忽然cha话说:“好在局面已经基本明朗,第一期上项目的七家公司也定了,我看咱们和信远联一起把各省情况revie一下,看看在每个省如何合作。”
俞威立刻把冷森森的目光扫向小谭,转而又和颜悦sè地问邢众:“听说信远联已经在给第一资源的需求分析报告上正式挂了名,以前你们是幕后英雄,现在走到前台了,不知对你们今后参加各省的投标有没有什么影响?”
“影响不能说一点没有,但问题不大,信远联当然会遵守规则不参加投标,但会用其他家关联公司的名义,换块牌子投标不就没事了,事情还是由我们这些人接着做。”
俞威点点头,口气却是甚为遗憾:“可是信远联的名字响啊,其他家的牌子哪有信远联这么大的号召力,感觉像是瘸了条tuǐ。”
邢众毫不介意俞威的挖苦,很有感触地说:“凡事都得一分为二,有利皆有弊,名气大固然好,但也难免为名声所累啊。”
俞威深表赞同,心想邢众总算吃一堑长一智,这点觉悟来之不易。他又问邢众:“依邢总看,下一阶段针对noma工程的工作重点应该放在哪里?”
“总部肯定仍然很重要,但总部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一头一尾,‘头’是确定技术标准和入围厂商的大名单、短名单,‘尾’是审批各省提jiao的选型结果。我认为更多的工作要放在各省,以赢标为最终目的。”
俞威仍旧只提问不表态:“邢总希望重点盯哪几个省?”
“我们在这七个地方的基础都不错,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但也希望能和Ice在某些省份重点合作,所以想听听俞总的意思。”邢众的回答很巧妙,既摆出实力又保持低姿态,既表明意愿又把球踢还给俞威。
俞威先注视小谭一眼,对他再一次下达封口令,然后看似轻松随意地道出一段关乎全局部署的话:“那我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感觉广东和上海你们就不一定要去hua太多工夫了,邢总肯定知道这两家公司是最坚决要搞‘小集中’的,他们也清楚信远联和尤教授的关系,不管尤教授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起码他在所有公开场合都是主张搞‘大集中’的,你们参与搞的需求分析报告也是建议‘大集中’,这就难免导致一些心结,虽然你们和他们以往关系不错,但在有些事情上关系是不起作用的。北京、河北和山东,我建议邢总重点加以关注,这些地方和集团总部贴得比较紧,你们的关系也tǐng深,Ice会尽力和你们配合,尤其是山东……”
“山东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本来和中高层的关系都不错,结果老总轮岗,刚从大西南调来个新老总,整个中层都人心惶惶的,还要再情况。”
俞威因邢众的打断稍有不快,接着说:“所以你们才更应该关注山东啊,这么难得的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正好做工作。江苏和浙江的情况可能复杂一些,客户都比较认可Ice的产品,我们的关系也做得不错,所以如果你们愿意向这两省推荐Ice,我们非常欢迎也可以做些配合,但坦白讲,在当地都有公司已经和我们合作不短时间了,我实在不能厚此薄彼,所以没办法向信远联做出某种排他xìng的承诺,我们会对所有的合作伙伴一视同仁。”
邢众面1ù失望,和小谭对视一眼,又对俞威说:“作为软件厂商,你们在这种大型招标项目中当然不会只授权一家,而是多多益善,所以我不会要求什么排他xìng的条件。但是信远联在第一资源项目上的优势是有目共睹的,我们与总部和各省的关系都很深,这不是哪个地方xìng的公司可以比拟的;而且我们和Ice的合作也很高,我们是你们亚太区认可的战略合作伙伴,我希望俞总能把这些因素综合考虑,我不要求你们和我们独家合作,但应该可以和我们优先合作、有些倾斜吧?”
俞威做了多年的销售,邢众的这番sa1esta1k就像一阵风从他耳边吹过,他早已不再轻信某人的言辞,而是dong察这个人的行动以做出判断,正所谓听其言不如观其行,邢众如此急切地上mén攀亲已经说明了一切,俞威想,你要是真那么牛,眼下就该是我在央求你才对;而邢众搬出亚太区又极大地刺jī了俞威,他笑着说:“既然信远联和Ice亚太区有那么高端的合作,我小小的中国区当然更不敢怠慢。不过,战略层面的合作你们可以继续和亚太区谈,在第一资源项目上我只关心战术层面的东西。至于优先合作具体该怎么做,最好netbsp;case来谈,但有个先决条件,就是信远联必须承诺在项目上只和Inetbsp;即便邢众再有涵养也不禁勃然变sè:“这恐怕不太公平吧?”
“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所以只要第一资源认为公平就行。”俞威笑眯眯地说,他还算给邢众留了面子,没有套用邢众说的另一句话——输的人永远觉得不公平。
邢众沉默了,小谭更不敢贸然开口,倒是俞威又问道:“邢总的兴趣主要在哪几个省?”
“北京和河北就在眼皮底下,当然要全力争取;俞总又特意提到山东,我们也很愿意和你们配合;华东两省一市本来就是信远联的客户,有的项目现在还在进行中,这是我们的优势;至于广东嘛,俞总刚才也讲了那边会有一些困难,但我们在广州和深圳各有一间办事处,还是想让他们盯盯看,大不了就当重在参与了呗。”
邢众如此之好的胃口、如此之差的眼光,令俞威啼笑皆非,他耐着xìng子又问一句:“邢总觉得你们最有把握的地方是?”
“浙江”邢众不假思索地说。
6月下旬的杭州,北里湖上的荷hua已然盛开,白堤上的游人宛如过江之鲫,与其说是在赏hua倒更像是在游行。西湖一向少有清静的时候,而浙江第一资源大厦平素也很繁忙,不过自一个多月前忽然格外喧闹起来,近期连办公区都可以称得上mén庭若市。
小薛至今还没有一睹西湖的胜景,他已到过杭州多次,但早前大都是向南直奔澳格雅,这才是他第三次踏足钱塘江北岸,虽然他每次都住在离西湖咫尺之遥的香格里拉饭店,但西湖于他仍然只是个文字符号而已。
这天上午是维西尔公司和亚讯泛舟公司联手向浙江第一资源宣讲软件解决方案,来讲的阵容齐整,来听的积极踊跃,整个多功能厅近乎座无虚席。活动结束,众人纷纷散去,小薛tǐng兴奋,他原本担心台下的人还不如台上的人多,现在觉得起码从上座率来看算是成功。小薛和范宇宙分别忙着与坐在前排的客户告别,都没注意到有个人一直站在离mén不远的角落里观察着他们。
东西收拾停当,一行人刚要离开,那个人迎向走在前面的小薛热情地说:“哎呀你们讲得真好,不愧是有实力的大公司。”
四百九十五.
四百九十五.
邢众面lù失望,和小谭对视一眼,又对俞威说:“作为软件厂商,你们在这种大型招标项目中当然不会只授权一家,而是多多益善,所以我不会要求什么排他xìng的条件。但是信远联在第一资源项目上的优势是有目共睹的,我们与总部和各省的关系都很深,这不是哪个地方xìng的公司可以比拟的;而且我们和ICE的合作也很高,我们是你们亚太区认可的战略合作伙伴,我希望俞总能把这些因素综合考虑,我不要求你们和我们独家合作,但应该可以和我们优先合作、有些倾斜吧?”
俞威做了多年的销售,邢众的这番salestal就像一阵风从他耳边吹过,他早已不再轻信某人的言辞,而是洞察这个人的行动以做出判断,正所谓听其言不如观其行,邢众如此急切地上门攀亲已经说明了一切,俞威想,你要是真那么牛,眼下就该是我在央求你才对;而邢众搬出亚太区又极大地刺jī了俞威,他笑着说:“既然信远联和ICE亚太区有那么高端的合作,我小小的中国区当然更不敢怠慢。不过,战略层面的合作你们可以继续和亚太区谈,在第一资源项目上我只关心战术层面的东西。至于优先合作具体该怎么做,最好casebycase来谈,但有个先决条件,就是信远联必须承诺在项目上只和ICE合作。”
即便邢众再有涵养也不(禁)勃然变sè:“这恐怕不太公平吧?”
“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所以只要第一资源认为公平就行。”俞威笑眯眯地说,他还算给邢众留了面子,没有套用邢众说的另一句话——输的人永远觉得不公平。
邢众沉默了,小谭更不敢贸然开口,倒是俞威又问道:“邢总的兴趣主要在哪几个省?”
“北京和河北就在眼皮底下,当然要全力争取;俞总又特意提到山东,我们也很愿意和你们配合;华东两省一市本来就是信远联的客户,有的项目现在还在进行中,这是我们的优势;至于广东嘛,俞总刚才也讲了那边会有一些困难,但我们在广州和深圳各有一间办事处,还是想让他们盯盯看,大不了就当重在参与了呗。”
邢众如此之好的胃口、如此之差的眼光,令俞威啼笑皆非,他耐着xìng子又问一句:“邢总觉得你们最有把握的地方是?”
“浙江”邢众不假思索地说。
6月下旬的杭州,北里湖上的荷huā已然盛开,白堤上的游人宛如过江之鲫,与其说是在赏huā倒更像是在游行。西湖一向少有清静的时候,而浙江第一资源大厦平素也很繁忙,不过自一个多月前忽然格外喧闹起来,近期连办公区都可以称得上门庭若市。
小薛至今还没有一睹西湖的胜景,他已到过杭州多次,但早前大都是向南直奔澳格雅,这才是他第三次踏足钱塘江北岸,虽然他每次都住在离西湖咫尺之遥的香格里拉饭店,但西湖于他仍然只是个文字符号而已。
这天上午是维西尔公司和亚讯泛舟公司联手向浙江第一资源宣讲软件解决方案,来讲的阵容齐整,来听的积极踊跃,整个多功能厅近乎座无虚席。活动结束,众人纷纷散去,小薛tǐng兴奋,他原本担心台下的人还不如台上的人多,现在觉得起码从上座率来看算是成功。小薛和范宇宙分别忙着与坐在前排的客户告别,都没注意到有个人一直站在离门不远的角落里观察着他们。
东西收拾停当,一行人刚要离开,那个人迎向走在前面的小薛热情地说:“哎呀你们讲得真好,不愧是有实力的大公司。”
小薛一怔,他还从未听到过客户对他如此盛赞,有些不太适应,忙打量这位赞美者,这人不到四十岁,身材不高,文质彬彬的,小薛客气道:“谢谢您,希望您多多指教、多多支持。”
“哪里哪里,应该是我们向你们学习嘛,你们讲的很多东西我们这里都太急需了,真希望有机会多和你们深入交流一下。”
小薛掏出名片递上去说:“刚才人tǐng多我也有些忙乱,不知道有没有来得及和您认识?”
这人从记事本的夹层里抽出一张名片和小薛交换了,小薛捧在手中念道:“技术部……,您是技术部的钱部长,幸会幸会……”
“不要这么称呼,我是副的,钱塘江的钱,叫我老钱就好。”
一直冷眼旁观的范宇宙凑上来也和老钱交换名片,打趣道:“您这个姓好啊,财源滚滚,又正好守着钱江。”
老钱自嘲说:“有什么好的?钱都让这个姓给占了,反而什么财都得不到。还有个坏处,你叫我钱部长,别人还以为我是前任的部长降格到现在的副部长,所以还是就叫我老钱好啦。”老钱发现自己把维西尔和亚讯泛舟的人都堵在门口的走道上,忙退着向外走,又问:“综合部的人没给你们安排午饭?”
小薛说:“没有,其他家也都是讲完就走,这样tǐng好。”
“噢,但起码也该有人送送你们嘛,来,我送你们下楼。”老钱张罗着在前面引路,又侧回头说,“那几家讲的我也都听了,感觉比你们还是差一些,比较空,你们有几位专家讲得很具体,一听就是有真东西的。”
小薛走到电梯间站定,问老钱:“您感觉其他部门对我们今天讲的印象怎么样?”
“大家反应都不错,中层的想法大体都一样,但我们人微言轻啊。你们注意到了吧?今天来的大多是中层和基层,可关键是在上面,有些东西我们觉得真好,但上面往往有不同的考虑。”老钱摇摇头。
电梯来了,老钱执意一同下楼,小薛和范宇宙连忙请他留步,谦让几个回合之后老钱发现小薛他们七八个人已经把电梯塞得满满的,这才作罢,对着门里的人不住地挥手,直到电梯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小薛心里充满喜悦和感动,说:“范先生,老钱人不错。”半晌不见回答,拥挤的电梯不容随意转身,小薛勉强侧头看一眼和他紧紧贴在一起的范宇宙,范宇宙仰着脸嘴chún微张,目光不知聚焦在何处,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期五快下班的时候,洪钧百忙之中还是想起给菲比打了个电话,上来就说:“晚上你自己吃饭吧,我得tǐng晚才能回去。”
“为什么呀?”
“李龙伟刚回来,有些事得和他商量一下,我和他最近都老飞来飞去的,见一面不容易。”
“我和你见一面也不容易啊”菲比简直义愤填膺,又埋怨道,“我就知道你可能会变卦,中午才特意和你确认过,怎么有点事就把我甩一边啊,我的优先级也太低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洪钧赔笑说,“咱们明天吃,好不好?两情若是久……”
“你住嘴最烦听你说什么‘朝朝暮暮’那句话了,你就没别的词儿啦?都说过八百遍了。”
“咱们俩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洪钧实在想不出别的话,也觉得确实对不住菲比,便试探说,“要不,我和他只谈事不吃饭,速战速决,一谈完就马上来接你吃饭。”
“那都得几点了?算了,你和他边吃边谈吧,吃饭不规律对你最不好,你别管我了。”
洪钧和李龙伟在大厦楼下的一家餐厅各自点了份套餐,一边果腹一边商量眼前的几个项目,吃的聊的都已接近尾声,李龙伟替洪钧把茶水续满,随口问道:“哎,你刚才说科克又要来北京,上次他隔了一年多才来,这次怎么才一个季度就又来了?”
“急呗,第二季度这就过去了,总得来抽抽鞭子。他主要还是不放心第一资源的状况,这也可以理解,今年咱们都指望这几个单子了。”
“你不是随时都在向他update嘛,为什么还非要专门跑过来?”
“他怎么会甘心只听汇报?肯定要来督战的嘛。你不知道我说服他同意放弃广东和上海两个项目有多不容易,你能想象我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吗?如果咱们不能在其余五个省市至少拿下四个,第一资源就会是我的滑铁卢啊。”
“他来又能怎么样?他还想亲自去见郑总?”
洪钧苦笑一下,手指转动着茶杯,说:“我正愁这事呢,他想见的是第一资源的老大。我发现老外讲究起级别来一点不比咱们逊sè,他知道我经常和郑总沟通,觉得我和郑总属于平级,所以他一定要见比郑总级别高的。上次弗里曼来不是见到‘三号’了嘛,科克也论资排辈觉得自己应该是部级的规格,特意问过我第一资源是不是部级单位。”
李龙伟也笑了,说:“这可难办了,现在还没到见最高层的时候啊,弄不好还会惹郑总不高兴,你跟郑总提过吗?”
“上次提了一句。”
“郑总怎么说?”
“郑总只回了一句话,他说,‘摩托罗拉的高尔文来北京,刚下飞机就直接来见我’。”
李龙伟一吐舌头:“摩托罗拉的分量咱们维西尔根本比不了,高尔文又是董事长又是CEO,他的分量科克也根本比不了。问题是,这话还不能对科克明说。”
洪钧疲惫不堪地伸个懒腰说:“攘外必先安内,如果不让科克对咱们彻底放心,日后就会麻烦不断。在第一资源这出戏里我就是导演,弗里曼也罢、科克也罢,再大的腕儿也只是个演员,他可以在场下耍大牌,但上了场就决不能允许他自导自演,不然这出戏肯定得砸锅。”
“但问题是科克和郑总都不会任人摆布,你夹在他俩之间怎么能让两人都满意呢?如果郑总不满意,对项目肯定有影响;如果科克不满意,咱们将来要policy、要resource都困难,搞不好还会影响他对你的信任。能不能找些理由说服科克先不要去拜访第一资源?”
洪钧叫来服务员要了块热手巾,在脸上敷过一阵又用力擦拭直到感觉血脉喷张、神清目爽,他说:“让郑总或科克满意并不是目的而只是手段,目的是要让我满意,所以首先要明确我要的是什么,而不能老板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客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要以我为主而不能mí失自己。我需要让科克对项目、对我更有信心,一味拦着他、不让他见客户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他更加猜疑,所以应该让他去拜访第一资源,要让他亲眼看到的与从我这里听到的如出一辙,他就会彻底放心。我还需要让郑总对维西尔、对我更有信心,要让他看到我调动公司高层资源的能力,所以也应该让他见到维西尔的高层。”
“但科克不是嫌郑总级别不够嘛,而郑总也不买科克的账,怎么balance呢?”
“老板要去见客户,不仅是要亲自了解项目状况,还都想有所建树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而科克的成就感既可以来自于他见到了我见不到的第一资源老大,也可以来自于他和郑总达成了我达不成的协议,前者我做不到也不想做,而后者我就做得到也很想做。”这串绕口令让洪钧自己也笑了,他又说,“郑总对科克想见老大不以为然,更不会成全,但郑总并不介意自己出面见科克。维西尔亚太区老总专程飞到北京拜见他,向他表明维西尔对他的尊重甚至依赖,他不会不领情。”
“哈哈,又学一招,以后如果你非要见我手上客户的老大,我也知道该怎么对付你了。可是,科克和郑总又能达成什么协议呢?”李龙伟并非不理解洪钧讲的这套道理,但令他怀疑的是能否解开这个具体的症结。
“你觉得咱们和ICE相比最大的劣势在哪里?”洪钧反问。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咱们不只是在和ICE竞争,而是还在和ICE的所有合作伙伴竞争。ICE在每个省的项目上都至少绑定了三家系统集成商,这些集成商都在向客户说ICE的好话、说维西尔的坏话,咱们好不容易才在每个项目都找到了一家合作伙伴,势单力孤啊。照这样下去,ICE可以在投标时轻易操纵绑标、围标,不打破ICE和它的partner对咱们的重重包围,局面很难得到改观。”
“对”洪钧把茶杯往桌上一蹾,茶水溅出来落在他的虎口上,他随手擦掉接着说,“就是要让科克和郑总来破解这道难题。”
“科克?不太可能吧,他们之间怎么能谈这么深入具体的问题?”
“这就要看导演说戏的水平了,我得给这两位大腕儿把戏说透、把气氛做足,他们只要亮个相走个过场就行。(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洪钧笑着说,“我会尽快去找郑总。”
小薛在杭州香格里拉饭店门口坐上一辆青绿sè的帕萨特出租车,先绕到西湖东北角庆春路上的华美达酒店接上范宇宙,然后向北驶向莫干山路,要去的餐馆显然颇为知名,司机一句也不多问就径直把他俩送到餐馆门口。小薛告诉迎宾小姐是位钱先生定的包房,便很快被带到二楼一套精巧雅致的十人间,门框上方挂有一块小牌子,上刻两个绿sè的篆字:涌金。
小薛和范宇宙推托半天,始终不肯在主人席上落座,范宇宙不耐烦地说:“我不是和你客气,这是规矩,人家约的是你,我是作陪。”小薛拗不过只得从命。
服务员给两人递上菜单,小薛翻开先看了看特sè菜的价位,便对本次请客的预算了然于xiōng,他问范宇宙:“您看……是不是等老钱来了再点?”
“那当然,这是规矩。”范宇宙合起菜单放在桌上,让服务员上两份***茶,问小薛:“是老钱主动提出来的?”
“是啊,他请我请他吃饭,呵呵。”
“就老钱一个人来?”
“是啊,要不然说话多不方便。真希望能从老钱嘴里多打听一些内部消息,”小薛兴奋地说,“最好能把他发展成咱们的coach。”
“咱们的什么?”范宇宙有些反感,虽说与外企厮hún多年,但他仍然对英语有极强的免疫力。
“哦,就是让他给咱们出主意,告诉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范宇宙不置可否,脸上又挂起一层茫茫然,小薛正纳闷,手机响了,他看一眼号码忙道:“是老钱的。”接起来热情地说:“您好您好,我们已经到了,……没事没事,您不用着急,我们喝着茶等您。……啊——您不过来啦?……哦,孩子病啦,要不要紧啊?……哦,那您赶紧去医院吧,就甭管我们了,我们可能在这儿随便吃点也可能换个地方,……好好,您不用客气,我再和您约吧。”
小薛挂上电话不知所措地看着范宇宙,范宇宙笑道:“也不知道咱俩是运气背还是命硬,害得人家刚要和咱们吃顿饭就连孩子都病倒了。”
“那您看……咱们是在这儿吃还是换个地方?”
“不用找别的地方,哪儿吃还不一样,不过只有咱俩这包房就用不着了,到下面找张桌子吧。”范宇宙一边站起身一边嘟囔,“真够狠的,连自家孩子都敢咒。”
小薛去帮范宇宙拎包,没听清他刚才这句话,正要开口问,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服务员侧身让进一个人来,这个陌生人笑容可掬地对小薛和范宇宙拱手说:“两位老板早到了,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久等。”
小薛和范宇宙面面相觑,小薛对陌生人说:“您大概认错人了。”
陌生人一怔,忙退到门外仰头看一眼门框上方的字牌,又走进来说:“应该没错,请问哪位是维尔西公司的薛经理?”
“我姓薛,是维西尔公司的,不是维尔西。”小薛惊异之中仍一丝不苟地加以更正。
“哎呀真对不起,我没什么文化。”陌生人说话间已经绕过桌子走到里面,把小薛拉到主宾席坐下,自己大模大样盘踞了小薛刚才坐过的主人席,又招呼范宇宙坐到自己左侧,范宇宙愕然之际并没有依从,而是坐在了小薛的下首。
陌生人不理睬两人的表情,先对服务员说:“给我们上一桌四人用的套餐,我们就不点菜了,再要一瓶五年的古越龙山。”又转头对小薛说:“五年的还比较可靠,号称十年以上的就不太敢信了。”
小薛(禁)不住要扫他的兴:“您到底是哪位啊?我们约的是浙江第一资源的老钱,您认识他吗?”他刚说完就感到桌布下面的tuǐ被范宇宙蹬了一脚。
这下换作陌生人一脸茫然:“老钱?不认识,没听人说过。”旋即又笑着说,“好啦不管这些。我是受人之托,特地来招待薛经理和这位先生,也是要替人传个话。”
小薛仔细打量这个人,见他并不像自称的“没什么文化”,而是一副文静儒雅的做派,令人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嘴chún薄得像一条线。小薛正要说话,范宇宙开口道:“那好,我们就洗耳恭听了。”
服务员推门进来,端上几样小菜和一瓶huā雕,正报着“醉(鸡)”、“卤鸭”之类的菜名,陌生人问:“酒是温的吗?”
服务员诧异道:“没有呀,已经7月份了,夏天不用温的。”
陌生人不以为然地说:“这两位是从北方来的,还是温一下吧。”范宇宙摆手连说不必,小薛也随声附和。
陌生人欠身问范宇宙:“请问这位先生是?”
小薛代为回答:“是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一起做项目的。”
“那好那好。”陌生人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精明干练,他注视小薛和范宇宙片刻,说道:“咱们是萍水相逢,我也是受人之托,辗转几层才托到我这里,事情由谁而起我都不清楚,我只负责把话带到,其他一概不知,你们也别问我。先请问,你们是来杭州做一件生意的吧?”
小薛点点头。
“你们能不能不做这件生意?”
“为什么?”小薛脱口而出。
“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天底下生意那么多,哪是做得完的?就像开餐馆,外面那么多人路过,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进来当食客,人家总可以去别的餐馆吃饭嘛,不可能把生意一网打尽。生意哪里都有,不一定非跑到杭州来做,少做一件生意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丢了做生意的本钱。”陌生人和颜悦sè地说。
“你是指浙江第一资源的生意?我们到底挡了哪位大爷的财路?”范宇宙问道。
“我确实不知道,说过你们不要问我的。有人让我出面和你们打个招呼,有人比你们更需要这件生意。”陌生人起身替二人倒酒,然后双手捧起小酒杯说:“我请你们高抬贵手,以两位的实力不愁其他地方没有生意可做,就请买我一个面子,我也好给人回话。”说罢一饮而尽。
小薛何曾见过这种阵势,侧头看着范宇宙,范宇宙一脸憨实的样子,对陌生人说:“是这个道理。钱是什么东西?钱是王八蛋”他仔细观察陌生人的脸sè却不见一丝异样,看来这人对老钱的尊姓并不敏感,便又说,“我做生意无所谓赔和赚,就图个明白。不敢说买你的面子,就算交个朋友吧,但总得让我明明白白认识一下你这位朋友啊。”
陌生人笑了:“看来你还是不够明白,凡事哪能只图自己明白呢?还是应该让大家都过得去。我是谁并不重要,小老百姓,但我说的话还是希望你们能听进去。”
小薛气愤地说:“凭什么呀?有本事就在项目上光明正大地竞争,凭什么我们要让着他们?”
“薛经理这么说就有欠妥当了,还真说不好是谁让着谁。我只能再劝一句,生意再大大不过天去,天是什么?人命关天啊。”陌生人很诚恳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吓唬人吗?”小薛不知深浅反而毫无畏惧。
陌生人忽然脖子一梗,厉声说:“没听说过‘杭铁头’的名号吗?你以为我在吓唬你?你是住在香格里拉吧?从北山路到环城北路并不远,但也不见得不会出事。”
房间里安静极了,最终还是范宇宙嘿嘿的笑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他说:“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我们还是撤了吧,做生意要看机遇,天时地利人和,强求不来的。”
这时服务员又端进来几个热菜,面对这些酒菜小薛是不想吃而范宇宙是不敢吃。陌生人又一拱手说:“那我真要好好拜谢两位了。不知道两位在杭州还要再呆几天?”
小薛刚要回答却被范宇宙抢先说:“我们还得再呆三四天吧,这次回北京以后就不来了,有些事总得处理一下、和朋友打打招呼。”
范宇宙和小薛从餐馆走到街边,附近趴着几辆待客的出租车,范宇宙不让打,又有几辆扫街的出租车驶过,他也不让打,直到有辆拉着三位客人的停靠在前面不远处下客,他才招呼小薛快步奔过去上了车。范宇宙让司机把他们拉到武林广场,又换了辆出租车才直接回到华美达酒店。
小薛跟着范宇宙三步并作两步跑进电梯,范宇宙已经在对手机说:“小董,你赶紧和小黄收拾一下,看看今天最晚那班飞机还有票没有,咱们马上回北京。”
小薛惊魂未定地问:“怎么会有这种事啊,以前只听说搞建筑的、挖土方的得交进场费,咱们做IT的怎么也碰到黑社会啦?”
范宇宙开门走进自己的客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你以为呢?咱们做IT的早不是什么高层次的了,和跑码头的没什么两样。”
小薛不甘心:“他这么一吓,咱们就都跑了?都不知道他是谁。”
“管他是谁呢。依我看他和老钱之间隔着好几层,让老钱约咱们的和让他来见咱们的都不会是同一个人。这里面的事我会托朋友打听,但没必要在这儿呆着。”范宇宙停手看着小薛说,“你也赶紧回香格里拉吧,咱们呆会儿在机场见。”
小薛等人当天就都逃回北京,但一个多星期之后小薛重又来到杭州,虽然范宇宙没有打探出任何内情,只说看来杭州的确是个凶险的地方,不过小薛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他放不下浙江第一资源这个项目,而按计划这个星期将进行投标前的最后一轮现场需求调研。
小薛没把上回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他对被他méng在鼓里带到是非之地的维西尔同仁满怀愧疚,每天往返于北山路和环城北路都让他犹如身临火线,但他又不能不这样做。提心吊胆的几天终于过去,一切平安无事,小薛忙把几位同事送走而自己却视死如归地留了下来,他还要接着做很多工作,尤其惦记着要见到浙江第一资源的宫总。小薛并非不怕死的硬汉,他耍了个小聪明,那个叫斯蒂文的从美国总部来的行业专家被他挽留下来,他算计不会有人敢轻易对外国人下手,便把斯蒂文当作自己的挡箭牌,无论去哪里都把这位洋保镖带上。
不明就里的洋保镖归心似箭,再三说总部的老板要他马上回去,小薛一面谎称客户高层这两天要请他宣讲方案,一面不遗余力哄他开心,除去泡在浙江第一资源之外就带他游山玩水,西湖于日间夜晚各游过一次,灵隐、虎跑也都去过,小薛倒是趁机饱览湖光山sè而斯蒂文却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人间仙境兴致极淡、毫无共鸣,屡屡抱怨偌大的西湖居然没有可以游泳的地方。小薛不(禁)感慨美国人的确没什么文化底蕴,忽然想起洪钧曾经说过美国人不善于欣赏而只着意于体验,对女人尤其如此,小薛灵光乍现即刻有了主意。
小薛给范宇宙打电话求助,范宇宙一听就骂起来:“你小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sè胆包天啊,都什么时候啦还惦记玩这些?”
小薛不便明说,嗫嚅道:“不是我,是想给别人安排。”
“客户想玩啊?我看你还是推了吧。你是不是生怕人家找不着地方把你给办喽?赶紧回北京吧。”范宇宙摔上电话。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小薛决定自力更生。在饭店吃罢晚饭小薛又把斯蒂文连哄带骗拽上出租车,等车开动他问司机:“师傅,咱们杭州什么地方最好玩啊?”
“那可太多了,西湖、灵隐、龙井,远一点嘛有瑶琳仙境,还有……”杭州的出租车司机大都可以兼作导游。
“我不是问这些,嗯——不是自然的,是人文的;不是lù天的,是室内的。”
“哦,是想找小姐啊。”司机反应tǐng快,又回头瞥小薛一眼,让小薛感觉像是赤身(裸)体暴lù在万人面前。
“是想卡拉O呀还是想去酒吧还是想去桑拿?”司机很热心。
不懂行的人就怕面临多项选择,而六神无主之际要么只听到第一项要么只记住最后一项,所以最终的选择无非或头或尾,小薛选择的是最后一项。
“桑拿有好多啊,要看你想去哪一家。”
这是开放式问题且毫无提示,小薛不由得怀念前一道选择题了,他说:“嗯——要最高档的,服务要好,嗯——,要能到位的。”
“那就去浣溪沙吧,里面的小姐个个都像西施一样。”司机又扭头补充一句,“我只是听说啊,没进去过。”
浣溪沙独占了一座六层大楼,外面璀璨亮丽,里面金碧辉煌,一位身着欧式宫廷裙装的咨客迎上来,长裙束腰拽地,支撑开的裙摆非常宽大,小薛猜想这裙子的好处是让男人近身不得。随着两侧列队的服务员齐声高颂“欢迎光临晚上好”,咨客笑吟吟地问:“请问两位老板要什么样的包房?”
斯蒂文瞠目结舌地四下张望,小薛问咨客:“都有什么样的?”
“我们这里的包房主要有四等,其中……”不容咨客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小薛就底气十足地决断:“要两间最好的。”然后气宇轩昂地带领斯蒂文走向电梯间,他的底气是有来由的,因为他已经瞥见廊柱旁边的价目牌上最贵的金额标的是“1388”。
咨客冲着对讲机说:“四楼,帝豪阁贵宾两位。”
出了电梯,领班把贵宾两位引到相邻的两处包房,小薛陪着斯蒂文在豪华考究的包房里四下探查,斯蒂文见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便面sè紧张地问:“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你可以洗澡、可以桑拿、可以按摩,还可以……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小薛回答。
一个年纪轻轻的“妈咪”走进来,一手拿对讲机,一手拿一沓名片,小薛问:“你们这里有能说英语的小姐吗?”
“有啊,最基本的对话没问题,不影响交流。”“妈咪”对自己的团队很有信心。
小薛正好奇在这种场合究竟哪些属于“最基本的对话”,斯蒂文拍了他肩膀一下,挤眉弄眼地说:“O,我明白了。我去过泰国。”
“妈咪”出去召集她的团队,小薛刚准备去自己的包房,又觉得应该对斯蒂文有所交代有所鼓励,便说:“嗯……,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担心任何事,只要你开心就好。”他在把门掩上之前又回身说了句:“Justbeaman”斯蒂文雄心勃勃地做了个“O”的手势。
小薛来到自己的包房,坐在松软的大chuáng上两眼无神地望着服务生忙忙碌碌地端来水果拼盘、干果小吃、冰水和热茶,五脏六腑好像都空dàngdàng的只剩一颗心在怦怦地跳。没多久,那位“妈咪”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小薛身边,手搭在小薛的大tuǐ上,说:“等急了吧?别生气哦。你那个老外真有意思,哎,我发现老外和中国人的眼光真是不一样耶,他挑的是我这里最瘦最没料的女孩子。”
小薛嘿嘿地讪笑,“妈咪”用肩膀蹭着他问:“好啦,下面就该全心全意为你服务了。说吧,你的口味是什么样的?姐姐一定给你找一个最好的。”
小薛的手在chuáng单上无意识地抚弄,说:“不用了,有没有男的按摩师,给我好好做个推拿就行。”
“妈咪”用手晃动着小薛的大tuǐ说:“那怎么行嘛这么帅的一个小帅哥来了,你不想做,人家女孩子还想做呢,决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是帅哥,我是衰哥。”小薛笑道,“真不想玩,就想做个推拿,浑身酸疼。”
“可以让女孩子给你做啊,她们可会疼人了。你要是没力气,那就不要找火辣的,我给你找一位温柔的吧。”
小薛再次推托:“不用了,我今天不在状态。”
“妈咪”把手里的对讲机扔到chuáng上,虚张声势地做出宽衣解带的架势,说:“不行,我偏不信邪,今天姐姐破例亲自陪你,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不知是jī将法起了作用还是惮于“妈咪”亲自上阵,小薛觉得心里有一种冲动,他问:“有没有……嗯……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皮肤白白的,头发长长的……”
“有啊,当然有。我就说嘛,小帅哥怎么可能没有梦中情人什么的。”“妈咪”飞快地出去了。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工夫,小薛却等得口干舌燥,终于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门又被“妈咪”推开,鱼贯而入四位小姐,一字排开站在小薛chuáng前,每个人都手拎一个不大的箱包,穿着短得不能再短的无袖旗袍,蹬着高跟凉鞋的脚摆成丁字步,都lù出标准的职业笑容,一起朗声道:“贵宾晚上好”
最左边的小姐上前一步说:“贵宾好,我是四川的,希望能为您服务”
显然矮了些,小薛想。
“贵宾好,我是吉林的,希望能为您服务”第二个女孩出列。
个子倒是真高,就是线条稍微粗了些,小薛想。
“贵宾好,我是山东烟台的,希望能为您服务”显然烟台比较知名,所以第三个女孩在省份后面还报出了城市的名字。
身材tǐng像,只是皮肤有些黑,尤其脸不够白皙,小薛想。
“贵宾好,我是大连的,希望能为您服务”大连不愧是计划单列市,所以第四个女孩自豪得连省份干脆省却不报。
高挑的身材很像,雪白细嫩的肌肤也很像,脸上也散发出那种莹润的光泽,再看眼睛,小薛失望了,因为这双眼睛里没有那股让他为之心动的灵气。
小薛无奈地望着“妈咪”,四位小姐也齐刷刷地望着“妈咪”,“妈咪”微微一摆手上的对讲机,四位小姐同时对小薛一鞠躬说:“多谢贵宾”然后低头鱼贯而出。
“妈咪”凑过来又坐在小薛身边,轻声叹口气,说:“都不喜欢?她们都很棒的,你试了就知道,姐姐不会骗你的。”
小薛向旁边挪着说:“算啦,我今天实在没情绪,你就让我自己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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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六
四百九十六
“帅哥年纪不大主意不小,不行我再给你叫四个来,还不满意我就再给你叫,直到你挑中为止。U点com”“妈咪”起身要走,又把手搭在小薛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干嘛非认准一个?你闭上眼,所有女人其实都一样。”
小薛像是被马蜂蜇了一口,浑身一颤,出了一通冷汗。他刚才还在遗憾怅惘为什么找不到一个以假乱真的替代品,现在却忽然后怕起来,倘若那个大连的竟真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她”,自己会要她吗?如果要了,以后还能再面对“她”吗?小薛也害怕锲而不舍的“妈咪”终究会帮他从众多待选者中挑出一个最相似的替代品,更害怕自己经不起yòu导而闭上眼接纳“其实都一样”的女人。
小薛从chuáng沿蹦起来,有只拖鞋被甩了出去,他干脆光着双脚站在地板上,对“妈咪”说:“哎呀你有完没完啊?我告诉你,我今天不要小姐,你要是再烦我就马上退房”
“妈咪”很快消失了,小薛仰面朝天躺在大chuáng中央,庆幸总算没有亵渎自己也没有亵渎她,但马上意识到当自己以“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皮肤白白的,头发长长的”为标准遴选小姐之时,就已经亵渎了自己,更亵渎了她。小薛懊恼地抓过一个枕头使劲捂在自己脸上,大声痛骂自己,含hún不清的咒骂声在房间里回dàng,竟有些像是呜咽的哭泣。
斯蒂文从包房里走出来时小薛已经看完了闭路电视里演的两部好莱坞大片,小薛结完账,搂着斯蒂文的肩膀笑嘻嘻地问:“怎么样?”
“棒极了”斯蒂文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由衷地说,“我喜欢中国,我喜欢杭州。”
斯蒂文于逗留杭州期间又去过两次浣溪沙,小薛建议开发一家新场所但斯蒂文显然已对浣溪沙具有极高的忠诚度而坚决不另辟战场,最后一次居然是他独自去的,回来后扔给小薛一张发票要他报销,小薛惊讶之际问他沟通上有没有遇到困难,斯蒂文摇头说根本没有,小薛印象中这还是斯蒂文头一次没有抱怨中国人不懂英语,不(禁)感慨看来语言不通并不妨碍身心交流,只要你想,一切皆有可能。
这天晚上小薛在饭店房间里接到一个电话,手机的信号似乎不太好,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怪异,小薛刚确认对方并未打错电话,对方说:“薛经理,我最后劝你一次,不要再抱侥幸心理,你该玩的也玩了、该试的都试了,现在收手还不晚。我还要明确告诉你,只要有一家公司的标书里面有你们维尔西公司的产品,就会有人上北京找你,你走路可要小心。”
小薛刚要纠正对方误读了维西尔公司的名字,电话已经挂了,他想看一眼通话记录却发现对方的号码已被隐藏。小薛坐在chuáng边心里阵阵发虚,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电话当真,他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在玩火。正恍惚间手机铃声大作,把小薛吓得一哆嗦,他盯着放在chuáng头柜上的手机迟迟不敢去接,仿佛那不是手机而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手雷。他凑过去歪头审视来电号码,顿时松了口气,那是串熟悉的数字,电话是从维西尔北京办公室打来的。
小薛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洪钧质问道:“teven还没走吗?你和他究竟在杭州做什么?怎么会需要他在客户那里呆这么多天?”
小薛支吾说:“我想让他和我一起见宫总,有些话他讲比我讲更有说服力。”
“约到宫总了吗?”
“还没呢,我还在等机会。”
“什么?把teven留在杭州和你一起等机会?你知道他这么‘等’一天咱们得huā多少钱吗?”洪钧不(禁)火冒三丈。
“咱们要huā多少钱?不就是他的酒店钱、饭钱这些日常开销吗?”小薛困huò中忽然想起斯蒂文的三趟浣溪沙之旅,心里纳闷自己还没报销呢洪钧怎么会知晓,嘴上却不由自主地交代,“就带他去happy过几次,是有点贵,我没想到他一下子上了瘾……”
“谁问你这些了?teven只要在中国呆一天,维西尔美国就要charge咱们三千美元,第一张invoice都发过来了,把Laura和我都吓一大跳,截止到7月18日已经charge了我们七个工作日,两万一千美元,teven已经又呆了五六天,又是将近两万美元,你在浙江第一资源搞一次需求调研我们就得向维西尔美国支付四万美元的费用,有你这么做项目的吗?真是败家子”
“我知道他的rate是三千美元,但我以为他只有真正干活的时候才收咱们钱,闲着的时候不收钱。”
“谁这么告诉你的?是我还是Larry?你已经在维西尔整整一年了,怎么连起码的sense都没有?三千美元一天,是按时间计酬而不是按成果计酬,咱们首先是买了他的时间其次才是买了他的劳动,他在杭州呆着就不可能去别的地方干活,咱们不掏钱谁掏钱?”
小薛认识到事态严重,却想给自己找个台阶,讪笑说:“维西尔中国的钱被维西尔美国赚了,还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洪钧冷笑道:“你倒是tǐng有国际主义精神,你以为teven是白求恩啊,这是生意。马上让teven回美国,你的账回北京再算。”
“我——我不敢让teven走,我是怕……”
“到底怎么回事?你把teven留在杭州到底为的什么?”洪钧的火气又上来了。
“嗯——有他在,我就不会出事。”
洪钧惊讶得一时间火气全消,待小薛把隐情从实招来之后洪钧追问:“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没把它当回事,现在还觉得也许就是哪家公司装神弄鬼吓唬咱们,这么多天了不就只是刚才来过一个恐吓电话嘛。”
洪钧不敢大意,命令道:“你和teven明天一早都离开杭州。(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我让他先走吧,我还是不想放弃。”
“你真是傻大胆。”洪钧默想一阵又说,“那你明天早晨去上海吧,这些天就在上海office上班,等风头过了再说。”
洪钧第二天就给郑总打电话希望能面谈一次,郑总问你不是特别急吧,洪钧当然只能说不急不急,郑总就说我周六打球,本来约好的一个人忽然来不了,你来吧,什么都不用管,带上球杆就行。
星期六一早洪钧赶到华彬庄园高尔夫俱乐部,等他拖泥带水总算打到第十八洞,早已经烈日当空,原本他是来陪郑总的却变成郑总陪他,郑总耐心地等到洪钧终于最后一次推杆进洞,便马上带他躲进会所里凉爽舒适的咖啡厅,要了一大杯冰水喝起来。
洪钧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郑总,今天实在是我拖累您,要在往日您肯定早都收杆了,就我这球技太影响您的情绪。”
“别这么说,高球这东西好就好在可以培养人的心xìng。”郑总大度地一摆手,又认真地说,“你用的是Callaay的杆子吧?我觉得对你来说太硬了些,你应该试试日本杆,美津浓的力度和柔xìng可能比较适合你。”
“多谢名家指点啊。”洪钧笑道,“我知道您是给我留面子,我的问题是在基本功上。”
“既然说到这里,我倒想给你提个建议,打球关键讲究一个心态,既要放松又要专注。”郑总盯着洪钧说,“我观察你打这十八个洞,是又紧张又心不在焉,问你几次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还不肯说。”
洪钧承认道:“的确是心态问题。刚才是怕影响您打球嘛,所以不想扯那些乱七八糟的。”
郑总招呼服务生上咖啡,然后问洪钧:“你心里是有事吧?还是关于我们的NOMA工程?”
洪钧微笑不答。
郑总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快,说:“因为我把ICE放进评测的短名单?他们毕竟是数一数二的软件厂商,和你们难分伯仲,你总不至于希望短名单上只有你们一家吧?”
洪钧忙摇头摆手加以否认,说:“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有那种非分之想呢?那我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把他们放进短名单里,并不表示我对他们的态度有什么变化。”郑总一边搅动杯里的咖啡一边说。
洪钧暗暗有些感动,他没想到郑总居然肯费口舌向他解释,想了想说:“最近一段脑子有些乱,总觉得项目上好像有什么关系没有理顺。”
“你指什么?”
“有时候我都觉得糊涂,NOMA工程的选型究竟是谁在主导,是第一资源还是系统集成商?”
郑总神情专注地问:“什么意思?”
铺垫已毕,见话题已引起郑总的重视,洪钧单刀直入:“现在有些公司把NOMA工程做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说第一资源就像一位病人,而管理咨询公司就像老中医,准备投标的系统集成商就像中药房里的掌柜,而我们这些软件厂商就是被放在药柜抽屉里的药材。他们说病人并不清楚自己的病症,需要老中医望闻问切才能开出药方,再由药房掌柜把各味药配齐,所以第一资源能做的就是躺在chuáng上等待药来张口,而我们能做的就是躺在抽屉里等待抓药的人伸手。”
郑总面带微笑静静地听,洪钧像是受到鼓励便继续说:“这个比喻虽有不妥,但的确反映了目前的状况。现在举足轻重的就是那些药房掌柜,他们认为自己既通医理更懂药理,也声称很了解病人的病史,药柜里各种药材应有尽有,所以他们可以撇开老中医的药方自行抓药,只要别让病人呜呼哀哉,他们想怎么配就怎么配,当然会挑选能给他们带来最大利润的药材,因为他们终究是商人。”
“所以你觉得别扭,因为你不愿意躺在药柜抽屉里。”郑总笑道。
“第一资源不比我好多少,躺在chuáng上的滋味也不舒服。”洪钧也笑了,“大名单、短名单都推出了,但项目选型的具体结果并不完全由第一资源说了算,而是取决于那些投标的系统集成商,他们会为争取赢标并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组合产品,就像抓药一样选择软件、硬件、网络等等放到他们的标书里去,但这只是他们心中理想的组合,恐怕不一定是第一资源想要的吧?”
“恐怕也只能如此,我们对各类厂商都做了评议和评测,最终入围的都是我们原则上认可的,总包商只能在这个范围内选择各种产品打包卖给我们,应该不会出现我们无法接受的结果。”郑总的口气坦然而轻松。
洪钧不愿就此放弃,又说:“以第一资源的实力和经验,完全可以自己抓药给自己吃,为什么要把选择权交给那些系统集成商呢?”
郑总抬眼凝视洪钧,慢悠悠地说:“你和系统集成商的合作遇到了一些困难吧?”
洪钧有些尴尬,他一直在试图把自己的问题变成郑总的问题,却被郑总轻易揭穿了,只得实话实说:“什么都瞒不过您。我现在不得不把很多心思huā在和系统集成商讨价还价上,争取把维西尔这味药材放进各家药房,指望他们在投标时选用维西尔的软件,相比之下我当然更愿意直接被第一资源选择。”
郑总不动声sè地问:“ICE的情况是不是好些?”
“是。”洪钧坦陈,“ICE的重点一直放在各省公司,在各省都布了局,您也知道我们以前没有去省里跑过,先天不足啊。”
郑总笑呵呵地说:“你是想让我帮你一下?”
洪钧说:“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让您太为难。U点com”
郑总沉吟一阵,说:“这样吧,把规矩改一下的确更公平些。人家不是说第一资源是病人嘛,不过我们已经久病成医了,抓药的事就由第一资源各省来办吧。集团给各省发个文,要求在招标时不再只针对总包商,而是分开若干子标单独招标,软件一个标、大型硬件系统一个标、网络和系统集成一个标,萝卜和萝卜比、白菜和白菜比,我们自选各样最好的原料做出一桌佳肴,就不劳总包商配菜了。当然,系统集成公司为了体现他们对软件系统的综合实施能力,在标书中阐述某家软件的技术方案,对此我们是欢迎的,但是不再允许他们对软件做出商务报价。”
洪钧不(禁)大喜过望,郑总此举剥夺了系统集成公司的总包商角sè,切断了软件厂商与系统集成公司之间的商务利益纽带,使维西尔得以直接投标、得以单纯地与ICE在软件单项招标中一争高下,俞威在各省苦心经营的合作伙伴阵营被这一招釜底抽薪所瓦解。
郑总见洪钧喜形于sè,笑道:“怎么样?你还算满意吧?”
洪钧盘算应该如何对郑总有所表示,他知道郑总不屑于接受旁人的酬谢,这种表面上的慷慨体现着郑总骨子里的倨傲,而且郑总并非纯粹是在帮维西尔,他是不愿看到ICE独大,也不愿看到第一资源各省项目被系统集成公司坐地分赃。洪钧认真地说:“您这是给维西尔一个天大的面子,不过以我的身份还真有些承受不起。”
郑总一愣:“你什么意思?”
洪钧忙笑着说:“我老板下星期不是要来北京嘛,他哭着喊着要见您一面,您要是能抽空见一下、再把您刚才的意思当面告诉他,对他来说就是喜上加喜了。”
郑总仰靠在绿sè绒面的椅背上,手枕在脑后,微笑道:“你是想要我把这个面子留给你老板?”
小薛在上海呆了已近十天,度日如年,各方面的消息倒是打听出不少,但都是其他家的动态:那个新近冒出来的翔远科联原来就是信远联改头换面借用的一个壳,他们和另外几家都在推ICE的软件,但ICE显然和杭州当地那家凯华兴业绑得最紧;ICE的专家组在浙江第一资源又做了三天调研,出于公平考虑浙江第一资源问过小薛维西尔方面是否也需要再做一轮,小薛当然不甘心错过但被洪钧坚决否定了;洪钧前些天都在忙于伺候驾临北京的科克,小薛请示过几次能否去杭州mōmō情况,洪钧只是说再等几天,也许就会出现变化。
小薛等不及,他已经不愿再编造谎话搪塞浙江第一资源,因为不知道还能拖延多久,他给范宇宙打电话,范宇宙支支吾吾地说他不会去杭州冒险,但又提及他已托朋友去杭州帮他联络,至于和谁联络、联络什么他就不肯透lù了。
小薛再也坐不住,只带上手机和钱包就出发了,在火车上给浙江第一资源的老钱打了电话,他已经不止一次试探过老钱,但看来老钱对那天在餐馆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小薛在杭州火车站上了出租车,在路上又给老钱打电话说:“老钱,我到杭州了,方便吗一起吃个饭?”
“哎哟今天不行,手头有好些事情在忙,脱不开身啊。”
“没关系,就是和你打声招呼,我现在正去那家餐馆,我还会在那间涌金厅等着,要是您来不了,有什么人替您来也行啊。”小薛已经破釜沉舟了。
“开什么玩笑?”老钱挂断电话之前还在嘀咕,“莫名其妙。”
车停在莫干山路上,小薛径直走进那家杭帮菜馆,点明要那间题有涌金二字的包房。因为不是吃饭时间,包房大多空着,小薛很快便如愿以偿地旧地重游,又坐在了主宾的位子上。
小薛料定老钱不会来,他是指望老钱能把他的举动通报上去。***茶喝了半壶,毫无动静,他就把心思收回到餐馆。小薛还依稀记得上回那位服务员的模样,几经描述终于让领班知道了他说的是谁,但遗憾的是那位服务员今天恰巧不当班。小薛一直有种感觉,那位薄嘴chún的陌生人似乎和这家餐馆大有渊源,便要领班查一下那天陌生人如何结的账,没准是常客呢,领班不予理会反而警惕地盘问小薛的用意,小薛借机大吵大嚷心想这招打草惊蛇并非真要让餐馆找出那位陌生人来而只是要闹出些动静、使相关人士知道“维西尔小薛在此”。
领班叫来了经理,经理叫来了保安,小薛立刻软下来回到包房重又坐下喝茶,他不想被撵到大街上,觉得呆在这间包房里最便于人家找到他。午饭时刻到了,餐馆里熙熙攘攘起来,服务员请小薛不要占着包房不吃饭,小薛也认识到自己的行为和占着茅房不拉屎一样都是对资源的严重浪费,xìng质同等恶劣,便大致点了一桌上次看到的那些菜,只是没点五年的古越龙山。
小薛独自在包房享用完丰盛的午餐,请服务员把桌面收拾好,自己从书刊架上取来一大摞房产家居、靓车美女和商界财经之类的杂志,摊开来一副持久战的架势。餐馆逐渐人声寂寥,服务员在上过一壶茶之后便不再来,小薛正盘算吃罢晚饭是回上海呢还是在杭州住下,包房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文静儒雅,嘴chún薄得像一条线,正是害得小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的那位陌生人,小薛刚感到一股莫名的jī动就发现这次陌生人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有一位,身材不高但很壮实,不知为什么小薛第一眼就觉得这人是个练家子。陌生人一脸严肃地走过来坐在主人席上,那位壮汉无声地在小薛右边坐下,正是当初范宇宙坐过的位置,小薛本以为壮汉会站在他后面,双脚叉开双手背在身后,他觉得那才应该是打手的标准姿势。
更令小薛惊异的是壮汉首先开口,而他的口音非常晦涩难懂,小薛只得麻烦他再说一遍方才明白:“把你手机拿出来”小薛掏出自己的诺基亚手机,壮汉抓过来熟练地从手机背面卸下电池,把手机、电池、后盖三样东西整齐地摆在餐桌上。
陌生人把身体向右略微转一下,注视着小薛问道:“你是专门来杭州找麻烦的?”
小薛看一眼陌生人,又看一眼桌上一分为三的手机,又扭头看一眼壮汉,说:“我没找任何人的麻烦,是你们找我的麻烦。”
“知道有人找你麻烦为什么还要来?”
“我不甘心。你知道sales能碰上一个实实在在的大项目有多不容易吗?”小薛从陌生人的眼神里看出他显然不知道,就又说,“我们做销售的,经常费了很多心血却发现客户其实并不想买东西,浙江第一资源是真心要上项目,还是个大项目,今年我就全指望它了。公司里好多人都说我们没戏,我求爷爷告(奶)(奶)总算请来技术人员支持我,老板还从国外请来专家,我耗费公司这么多资源总得给公司一个交代吧?我怎么说?说有人要找我麻烦所以不能接着做了?公司能信吗?”
陌生人薄薄的嘴chún弯成一条两端上翘的弧线,笑嘻嘻地说:“你是需要个证明?这不难,书面的就不便提供了,”他用下巴一指壮汉,“他倒可以在你身上留个证明让你回去交差。”
小薛下意识转脸看一眼壮汉,壮汉紧绷的面部肌(肉)上挤出一丝笑纹,仿佛在说“不胜荣幸之至”。
小薛对陌生人恳求道:“我和你们无冤无仇,就算我求你们了行不行?做生意有亏有赚,做项目有输有赢,其实你们就是让我接着做很可能我最后还是会输掉,你们真不用担心我抢你们生意,我只要能把项目一路参与下去就是输了也心甘情愿。我求你们放我一马,行不行?”
陌生人比小薛更诚恳地说:“你我真是无冤无仇,你抢的也不是我的生意,但你求我没用,我是爱莫能助啊,人家先求到我这里,说得比你更可怜,我已经答应了。算我求你,行不行?别再想这笔生意了,别让我为难,好不好?”
小薛见对方态度温和以为还有希望,又争取道:“您看,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不知道您这边有什么要求没有,只要您能让我们继续在杭州做项目,我们一定尽力满足。”
陌生人显然感到莫大的侮辱,板起脸说:“你想和我做交易?告诉你,你们和我们都是做生意的,但我们比你们更讲究信誉。”他看眼手表,问道,“我们是专程来送你的,你说吧,是去机场还是车站?”
小薛无计可施,事先预备好的三板斧都用上了,从义正词严的抗争到卑躬屈膝的乞求再到巧言令sè的收买,以理服人、以情动人、以利yòu人均不奏效,小薛认识到这位言必信、行必果的陌生人比任何客户都更难打交道,他这才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安危来。
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小薛条件反射地扫了一眼自己那可怜的诺基亚,陌生人掏出手机迅速起身快步走出包房,回手把门关严,铃声消失了。
小薛紧张地等待着,不知道这个来电是否与自己有关,也不知道今天能否被平安地“送”达车站登上回上海的火车。他用余光偷瞄壮汉,壮汉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哔哔”两声鸣叫,壮汉mō出自己的手机认真阅读刚刚收到的短信,然后瞥了小薛一眼就站起来大步跨到门口拉开门出去了,包房的门又被无声地关上。
包房里只剩下小薛一个人,反而令他更加恐惧,他不知道哪一刻房门会被突然踢开,不知道谁会首先冲进来,也不知道那人手里会拿着什么家伙,棒子?砖头?还是链条锁?在餐馆里更容易找到的也许是砍瓜剔骨的刀,他不敢再想。小薛也不敢贸然离座出去,打开门第一眼会看见什么、门两侧埋伏的是什么、自己刚探头脑袋上会挨到什么?他有限的勇气被他无限的想象力消耗殆尽。
小薛不知道自己独自等了多久,因为他没有手表,手机早已成为他的手表兼闹钟,而此刻他那被开膛破肚的手机正无奈地躺在桌面上,小薛犹豫再三还是没敢把手机恢复原貌,他怕万一被突然返回的壮汉抓个现行,自己负隅顽抗企图通风报信的行径一旦jī怒对方就可能导致不堪设想的后果,况且用手机能做什么呢?求救?报警?谁都会觉得他是在危言耸听。
忽然,小薛听到两下轻柔的敲门声,包房的门随即被缓缓推开,神经紧绷的小薛看到的是一张女孩子的笑脸。服务员一见小薛慌张的神情不由愣住,把手里的菜单晃了晃问:“您现在需要点菜吗?”
“点菜?”惊魂未定的小薛反问。
“您要是不着急点菜,能请您到楼下散座吗?这间包房晚上有人定了。”
“晚上?现在几点了?”
“快六点了。”
小薛惊讶得半天才反应过来,问:“刚才出去的那两个人呢?”同时向服务员身后的走廊张望。
“刚才?哦,您的那两位朋友啊,他们早都走了呀。”服务员被弄得比小薛还要困huò不解。
小薛梦游一般走到楼下,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手里的菜单仿佛是部天书,如堕五里雾中的他猜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想不清下一步该怎么办,按说此地不可久留,万一那两人又杀回来呢?可是小薛却又似乎盼着再见到他们,因为事情还未了结,他不想重新回到原点。
正犹豫间,刚恢复工作的手机响了,小薛看到的是个陌生的号码、听到的是个陌生的嗓音:“喂薛经理吗?哎呀总算找到你了,刚才你手机一直不在服务区。”
“请问您是哪位?”
“哦,我姓杜,杭州凯华兴业公司的。请问你人在杭州吗?……在呀,那太好了,不知道方不方便一起吃个饭?……想和你认识一下,看看能否在浙江第一资源的项目上合作啊。”
“你们不是在和ICE合作吗?”
“呵呵,这没有关系,我们仍然可以和你们维西尔合作,没有妨碍的。”
“怎么会没有妨碍呢?ICE已经授权你们投他们的软件,你们总不能一份标书里投两家的软件吧?”小薛糊涂了。
“可以啊,按照第一资源的新规矩我们在标书里可以涵盖好几家软件,我们只会介绍你们的产品,不会包括商务报价。……你还没接到最新的消息吧?……难怪。现在规矩变啦,你们投你们的软件标,我们投我们的系统集成标,大家不是竞争对手啦,广交朋友、松散合作你们不会不欢迎吧?”
“咯噔咯噔”一连串由远及近杂乱无章的高跟鞋声,把坐在经理周末例会会场一角,正低头假寐的陆乘风惊醒了
“晃dàng”会议室门户洞开,一个模特般的美女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来,手里举着两张传真纸,看着满屋子的领导,微微有些迟愣,脸憋得通红。
“于菲菲慌什么?有话好好说”被打断发言的总经理杜小军皱了皱眉头,威严地瞅着她,语气听起来十分不悦。
“死人啦,死人啦刚收到临海市发来的传真,说正在修的地铁一小时前出现塌方,用的正是咱们的监测仪器,市政府要咱们立刻派人过去呢”于菲菲终于下定决心,挥舞着传真,粉脸扭曲,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轰——这个重磅炸弹炸得会场登时大乱,大家sī语片刻,好象忽然一下缓过神来,不约而同转过脸,齐刷刷地盯着角落里满脸愕然的陆乘风。
“啪”杜小军愣了片刻,拍案而起,抬手点指,厉声说道,“陆乘风,怎么搞的?你开发的仪器,你要负责任,负责任人命关天呀”他就势擦了擦脑门上的大粒汗珠,脸忽地转向于菲菲,咆哮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给陆经理订飞机票”
千万别以为北京的大公司都是坐落在喧嚣吵杂,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里,朝九晚五一群领带革履或翻领套裙的俊男靓女疲于奔命,步履匆匆穿梭其间,或是多数龟缩在居民区一个不起眼的商住楼或小巷深处,那是些小公司。里面放上几张办公桌,弄些廉价电脑,门口端端正正挂一个诸如“3T公司”或“吉祥货栈”之类的幌子,外带着几个操着不纯熟普通话的小孩,在大部分时间里只能借着无聊的相互间打情骂俏,打发等客户上钩的时间。
其实,北京也有公司位于市区闹中取静的深宅大院里,而且还不少,他们才是市场导向真正的舵手,社会的支柱,在经济、文化甚至政治等重要领域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就象一股蕴厚巨大的暗流,潜移默化而无所不在地扮演着呼风唤雨的角sè。
这些就是大名鼎鼎的国有公司。
应该说,国有公司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具有中国特sè的奇怪产物。他们一方面植根于国有经济的广袤沃土中,依附缠绕在根深叶茂的社会主义大树上,汲取营养,相伴成长。另一方面,他们也毫不羞涩地调戏着自由市场经济,还美其名曰:自我经营,自我约束,自我发展。
试想计划和市场本是相互对立的一对矛盾体,统一到一个千姿百态的权钱依恋的**中,其结果必定会孳生一些特别的人,有趣的事,入胜的进程,剪不断的爱恨情仇。
中天公司就是这样一个有着这种特殊身份和背景的国有大公司。
就是仅仅在几年前,不了解情况的路人或是周围居民还真就搞不清楚,这座地理位置优越,外表朴素,sè调沉闷,被一道厚重高墙与红尘俗世隔开的巨大院落里,究竟盘踞的是何方衙门府邸。他们只是看见临大街的斑驳墨绿sè大门,寂寥地仿佛永远都是由两个肃穆的武警战士持枪守卫,就连门牌上路号几个普通数字,也显得是那么的神秘威严。
可是这大院位于小巷深处的南门却永远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尤其是到了上下班时间,数辆白底蓝杠的大班车,夹杂在横冲直撞,五颜六sè的小汽车中间,从小巷口蜂拥进出,众目睽睽之下,才显出他平易近人的本来面目。那些高人们,男的一看就是绅士的典范,女的各个学着淑女模样,一律是道貌岸然,透着藐视芸芸的高贵态度。
近几年,远处望去,大院里的高楼渐渐多了,浓妆艳抹地跟改革开放看似一下就拉近了距离,灰sè的大墙也拆掉了南门口的一段,透过不锈钢围栏,可以看尽里面的huā团锦簇,绿草如茵。尤其是到了工间操时间,高人们也都从庙堂里下凡到各楼前的广场上了,伸胳膊踢tuǐ地,欢蹦跳跃。
诶,看来看去,他们也是普通人嘛,跟咱们也没什么两样,估计几天不吃饭也得饿死
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星期一,尽管还是春寒料峭,但已到了暖意萦怀的季节。陆乘风一早上到得办公室特别早,自从去年年底被从中天公司技术部经理,平级降职调任公司销售部副经理以来,他这还是头一次主要原因嘛,嘿嘿,没别的,只是因为没开车,11路交通工具——步行北京现在的交通真是不敢恭维呀。
自从到了销售部,陆乘风感觉那是分外地舒服。不用出差了,不用疲于奔命地大江南北跑技术服务了,也不用通宵达旦点灯熬宿为了某个小bug玩命了。作为单位副职,一般连嘴都不用动下,手下直属的几个销售员主动就外出流浪谋生去了。
这不,从大学毕业至今保持完好的米,55公斤塑料体格,随着春天的步步深入,眼看着就有热涨的危险,他这个懒人,这才无奈用上了这个虐待自己的损招——走着上班,单程4公里,不长不短正合适。
陆乘风到得早,越发感到无所事事,索xìng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本“程序清单”,玩起单纯的头脑游戏来。
还差五分钟八点整,销售部一把手经理吴中与另一位副经理孙纯一矮一高,一黑一白两个人嘻嘻哈哈说笑着,脚跟脚走进来。一看见陆乘风竟早已盘踞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不(禁)颇感意外,互相对视了一眼笑呵呵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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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七.
四百九十七.
这不,从大学毕业至今保持完好的米,55公斤塑料体格,随着春天的步步深入,眼看着就有热涨的危险,他这个懒人,这才无奈用上了这个虐待自己的损招——走着上班,单程4公里,不长不短正合适。【叶*子】【悠*悠】
陆乘风到得早,越发感到无所事事,索xìng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本“程序清单”,玩起单纯的头脑游戏来。
还差五分钟八点整,销售部一把手经理吴中与另一位副经理孙纯一矮一高,一黑一白两个人嘻嘻哈哈说笑着,脚跟脚走进来。一看见陆乘风竟早已盘踞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不(禁)颇感意外,互相对视了一眼笑呵呵地看着他。
“诶呀,真是春风拂面呀,把乘风这么快就吹回来了,临海的事情解决得怎么样?看来tǐng顺利呀”吴中胖脸上堆起一层笑纹,一双牛眼眯成了细缝。
“问题不大,”陆乘风一脸自负,轻松愉快的样子,洋洋得意地说,“咱们的监测仪器没问题,而且在事发前就已经报警了。只怪他们总工,当天晚上不知跑到那里应酬去了,手机关机,硬是找不到人。现场有一个糊涂蛋技术员,为了赶工期,命令工人继续施工,才造成地塌方。事故处理报告他们已经签字认可了,我看看完事了,昨天晚上就回来了。”
“哈哈,怪不得咱们陆经理看上去不仅是春风拂面,而且还是春风得意呀,”孙纯把沉甸甸的公文包撂在自己办公桌上,眼睛戏昵地瞧着他,“这套设备是杨虹他们销售五部卖出去的,给她也吓得不轻,这回又该追在屁股后面,上赶着请你喝酒了。”
“嘿嘿,美人计,”陆乘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眼睛,瞧着二人,无奈地咧了咧嘴,“又是想让我到外地去给她们做服务,擦屁股,吃了人家嘴短,我才不上她的当。”
“我说,你就应该将计就计。”吴中上班第一件事,永远是先开电脑,Windosp启动的界面,映的他脸上绿一块红一块的,“销售五部那边对你可是崇拜得很呦。”
“我倒是想将计就计,可是除了这种苦差,谁批准我出去呢?”陆乘风淡悠悠说了一句,心想,少在这儿给我装,最近有多少次出差散心的机会,还不都是让你这个王八蛋给搅和黄了。工作十多年了,走南闯北也算是阅人无数,见过坏的,可还没见过这么坏的。
中天公司销售部总部,连同下面的销售分部共有60多号人,这三位经理就是总头。除了吴中抓全面外,他们各自还分管着具体的业务部门。别看60多号人,全攒在一起,也没有这三位闹得欢。
他们三个都是在90年代初大学毕业留京进入国家部委工作的,同是处级,也同是三十六七岁的年纪,同在一间办公室,可是脾气秉xìng却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这个吴中,在陆乘风看来,整个就是一文化大**的残渣余孽,天天琢磨着玩人那是癖好。对下面,采取的是群众斗群众那一套,今天,貌似关心老李,说老张背后反映了他如何如何,明天又找老张个别谈心,无意中透lù出老刘要抢他的客户,而且还在下属分部里发展了几个暗线,随时有密折奉上,弄得那帮销售员人人自危,不得不紧密团结在以吴中为核心的红sè恐怖集团周围,拿他吴中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在斗争中成长”
对上面,不管换了谁做老总,他总是积极主动,把自己以最快速度也发展成卧底,因此陆乘风和孙纯俩人的一举一动,尽在老总们的掌握之中。尤其是陆乘风,原来在技术部跟底下那帮徒子徒孙们自娱自乐惯了,现在可好,你在电话里随口评价了一下某位敬爱的,过不了两天,那位敬爱的就要给你脸sè看。
不过吴中这个在“斗争中成长”的理论,拿到人与人斗的市场中去检验,倒是颠扑不破的绝对真理。他主管的国外产品代理业务,这几年销售业绩那是突飞猛进,单从这一点看,吴中也算是品学兼优。
可陆乘风最瞧不上的,却是这个这个官派十足的孙纯了。这哥们长得五大三粗,浓眉大眼,天天tǐng着个肚子,别看技术市场屁嘛不懂,却热衷于随时随地指使意气,发号施令,东(插)一tuǐ,西(插)一杠子的,人称“孙大炮”。
这个“大炮”可有些来头,是比陆乘风早一年从部直机关处长职位上直接空降下来的,当时传说还要挤吴中的位置,竟sāo扰得吴中恐怖集团暂时瓦解了一段时期,可现在越看越不象,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嘛,要动还不早动了。
这不,孙纯早已安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一如往常正在给他所主管的销售一部打电话。从电话里可以听出来,他这一大早心情可不太好。
“哎呀,我不管这么多,老总又找我了,销售承包指标就这么定下了,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你们哪儿来那么多困难,照你这么说这事就没法办了?……,你说说上个月你们卖了多少,老兄,我说这么下去今年奖金可拿不着了,到时候我也管不了,你就看着办吧。”
啪孙纯说完重重地扣上电话,赌气一般很响亮地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突然被呛了一下,蹦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从孙纯的遭遇看,销售一部经理王文虎肯定又是在电话那头,狗改不了吃屎嘻嘻哈哈地敷衍,而这种拙劣的软抗招数,反而让孙纯愈发烦躁。
部里机关那些老爷,每年都要拍脑袋,指令xìng地强行向下属各大公司摊派经济完成指标,各大公司没办法,只有把指标层层进行分解,逐级下压。压到基层各部门,就变成了个人与公司签订的承包合同了。用**jī情jī出来的虚数一到具体落实的业务员那里,可就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了,所以每年一搞承包,阻力就显出来了。
那帮业务员,可不管你指令不指令,政绩不政绩,反正就知道,完不成任务拿不到钱,没有钱,吃喝嫖赌的水平都要下降。所以不管分配到的指标是多是少,总要千方百计地把自己脑袋上的额度降下来。
因此每年上面发昏的结果,最后无一例外就演变成为基层部门内部领导和职工之间的一场不大不小的内讧了。
现在正是年初,每年一度的内讧正轰轰烈烈地开展者,销售部下属的五个销售分部目前只有新提拔上来的三部经理被就地按着脑袋,声泪俱下地签了合同。其他的,有象王文虎那样软抗的,还有态度jī烈死扛着的,最可气的是五部经理杨虹,竟然高举着皇亲国戚这面大旗,不理不睬的,屁都不放一个,暂时还真拿她没招。
吴中坐在自己的计算机前,一边分心关注着孙纯的遭遇,一边漫不经心地调出邮箱里接二连三蹦出的邮件,没精打采地挑着翻阅。他这两天因为承包的事,与孙纯一块可没少挨骂,可陆乘风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在一旁看哈哈笑不说,刚才还淡淡地影射了自己一句,良心真是让狗给吃了。
忽然,他牛眼圆睁,凑近了计算机屏幕,经过又一次确认,心头涌起一阵狂喜,手握拳头不由自主狠狠地在桌面下挥了一把,可终于盼到有个利好消息了。原来,法国那边的朋友发来一条邮件,称:一直与他们进行渠道竞争的那家香港公司,近日由于妻妾不合,老头子索xìng撒手OVER了,原先旗下长江以南一群分销商,正在开始考虑转投到中天公司名下。
这可得马上告诉杜总去吴中敏感到这是一个挽救自己品牌颓势的好时机,而且还可以为自己长期公开宣称的“舍我其谁”豪言壮语,增加一颗重重的砝码。但还不能说那个老资本家是自绝于人民,这样不就变成不可抗力的功劳了吗?对了,就说他低价倾销,资金链断裂,畏罪潜逃了
这个杜总,就是中天公司总经理杜晓军。中天公司的董事长是由部里一位副部长兼任的,他老人家平时国计民生的大事都忙不过来,还哪有闲心关怀公司里这些风huā雪月?所以基本上中天公司就是杜晓军一个人说了算,是实际上的老大。
吴中急不可待,匆匆出了办公室,转眼便进了对面的公司总部大楼。
他刚出了电梯,就看见总经理办公室秘书于菲菲手里举着个大玻璃杯,不紧不慢“咯噔咯噔”地迎面款款走来。杯子里五颜六sè泡满了各sè各样的huā,与她精心修饰的粉脸映衬着,真是春意盎然。于菲菲最逼人眼神的是两条修长tǐng拔的大tuǐ,配合着低腰牛仔ù和“一字步”两件道具,不管到哪儿,都绝对是一道值得遐想的风景。
这个于菲菲是前年从东北一个什么野(鸡)大专毕业的,别看说话一口得尖酸刻薄,在大院里那可是著名的美女,据说上大学的时候,还进过当地选美比赛的三甲。凭着sè压群芳,在招聘会上被吴中当场钦点,进入了这个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官办大公司,在销售部做客服。
可是没过多久,大家就发现,这个于菲菲摒除形象一流外,几乎一无是处。作个报表,错误百出,反正1+1就是不给你算成2,写个报告,小学生作文的水平都不如。尤其是脾气还比较急,爱使小xìng,就更犯了做客服的大忌。有几次碰见比较刁钻的客户,没超过十句话就放开嗓门,和对方呛了起来,楞是一口咬定说客户对他不怀好意。同事之间相处也缺少必要的柔xìng,再加上嘴里还总是叨叨个不停,因此当听说总经理办想找一个huā瓶时,吴中便主动割爱把她推荐了上去。
“呦——吴经理,你们办公室怎么回事,电话老是占线?刚才部里科技司高司长打了半个多小时,就是愣打不进去,转头就冲杜总发了一通火。杜总气坏了,顺带着连我这个从销售部出来的小丫头都骂了几句,说要彻查这件事呢。是不是那个池小茜又在和男朋友煲电话粥?你真得管一管了,可别连累我们。”于菲菲拧身停在了吴中面前,带着明显不满,不冷不热地说。
吴中听罢,五雷轰顶一般,当时脸sè都吓白了。妈呀一下得罪了两位高层,这罪过少说也是个大不敬而且还让这个被自己扫地出门的小姑娘借题发挥,yīn阳怪气嘲弄了几句,刚才一颗滚烫的红心,犹如掉进了冰窟,霎那时哇凉哇凉的。
吴中僵硬了片刻,眼珠子望着于菲菲忽然瞪成了包子,恶狠狠地说,“好,我这就回去查到底是谁干的你知道,咱们销售部会上我已经强调过好几次了,上班谁也不准侃sī人电话,你跟杜总解释一下,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吴中这番话有两个意思,一是告诉于菲菲小姐,别忘了我曾经是你的头,还有就是如果可能,顺便把鄙人的决心向总经理转达过去。
不过看来于菲菲这种小(鸡)好象并不能理解吴经理话中的奥妙,她举着杯子,猫步摇摆,随意留下了一个“好”字,就扬长而去了。
吴中望着她扭哒着的小屁股,恨不得追上去踹一脚,气呼呼地想,小样,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还含沙射影地骂人自以为攀上高枝了,登鼻子上脸的,看以后逮着机会我怎么紧紧你的嫩皮?唉这丫头可惜了,这么好的资源自己不会利用。
吴中回到办公室,“咚”地一把推开门,赫然,眼前真凶显像,而且正在作案
只见陆乘风一个人正舒舒服服地埋身在宽大的班椅中,叼着烟卷,脑袋和肩膀间夹着电话,手上旋转着一支银光闪闪的圆珠笔,嘴对着送话器胡扯地正欢,“这么编程序当然会占用过多的内存,导致数据区拥挤了,……,数据接收错误?……你们的方案应该改一下。………叫老刘就这么做,让他改接收机硬件接口………。”
如果说孙纯带给他的是压力,那陆乘风这个家伙带给他的简直就是心灵创伤。
陆乘风自打去年底被公司以结构调整为理由,强行从技术开发部调过来以后,就表现得极不配合,对自己安排的工作总是推三阻四的,一看就是心怀不满。有什么牛B的,不就是开发过几个正在热销的产品吗,不仅目中无人,而且还大搞技术垄断、技术méng蔽那一套,赏他脸问点技术问题吧,总是不yīn不阳地用“说了你也不明白”这种狗屁话来搪塞。来销售部上班的第一天,就要把这里的一个小姑娘给辞了,原因仅仅是她此前一年中,一直把两种设备产品的型号搞hún。
要不是杜总事先有交代,他早就跟这个散漫狂妄的公子哥掰开脸了。
陆乘风盘踞在他销售部的办公室里,遥控着技术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严重违反了游戏规则不说,还连累到自己含冤负屈的,吴中恶从胆边生,一屁股坐到他侧面的沙发上,刻意“哗啦,哗啦“大声翻阅着放在茶几上的销售报表,决意不能一忍再忍
陆乘风可能是太投入了,更可怀疑是故意的,竟对吴中的存在视而不见,仍是“嘚吧,嘚吧”胡扯个没完。(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吴中气急败坏,使劲用膝盖顶了一下茶几,硬木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呦,吴经理回来了。”陆乘风没法再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不紧不慢扣上电话,转动圈椅,笑嘻嘻地和吴中打招呼。
**,老子进屋都N长时间了吴中压着火,语调还算和蔼,“乘风呀,你到我们销售部已经有段时间了,业务熟悉得怎么样?有什么困难没有?”
“还可以吧,那些产品大都是我组织开发的,还是tǐng熟悉的。””陆乘风皮笑(肉)不笑地敷衍着他,心想,你傻呀,还是把我当傻子,我就是不正面答复你,看你到底憋什么屁。
“唉,我说的是业务方面,比如说市场呀,销售呀。”吴中终于点题了。
“就按照当初预定的方案去做呗我管不管还不都是一样。”陆乘风还是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确实,自从到了销售部,他的打算就是一个字“hún”
“乘风,你这样说我可就要批评你了,”吴中眼角瞄着陆乘风,看似字斟句酌地慢慢说,“你现在也应该转换角sè了,好好学习一下销售方面的知识,你们技术固然很重要,可我们销售也是一门学问呢,千万别小看了销售和市场,没有这帮冲锋陷阵的弟兄们,你搞出的东西再多,再好,又怎么能赚到钱呢?再说,你还能回到技术部吗?”。
“是,是有道理。”陆乘风眯着眼睛,边听边不住地点头,看似态度诚恳,其实他也压着火呢,毕竟他此前也是一忍再忍,但有一线希望,绝不愿意把关系彻底搞僵。可是吴中最后一句话,真是戳到了他的心尖子上,挑衅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
吴中以为陆乘风服了软,便有点得寸进尺,进一步教训他,“你一直占着电话侃技术,可是刚才我手机却接了客户好几个电话了,都是问我为什么办公室电话总打不进去?刚才杜总也过问这事了,我可是好心替你遮掩了,撒谎说可能是哪个业务员为了替客户保密,跑到咱们办公室打电话。
吴中一番自作聪明,添油加醋的话,让陆乘风更加烦躁,他眯缝着的眼睛随着吴中的自我表白,在金灿灿的“卡地亚”眼镜后面慢慢睁开了。
“吴经理,你说话好像有问题呀。”陆乘风“嘎噔,嘎噔”快速按着圆珠笔,不自主用上了轻蔑不屑的语调,“什么你们,我们的?难道我不是销售部副经理吗?再说谁规定电话里不能讲技术问题,没有产品你们卖什么?你的意思是不是这部电话就是销售专用电话?还是爱情热线?”
这几句话可太难听了,窘地吴中涨红了脸,青筋蹦跳,尤其是最后那话,真正把吴中的火给点着了,“陆乘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爱情热线?你长时间占线就是耽误业务搞技术请回技术部,这是销售工作电话,你知道不知道?”
“技术工作难道就不是工作?你未免太狭隘了吧,吴经理”陆乘风说着手握紧椅子扶手,坐直了身子,冷笑一声,“哼哼,你méng傻子呢吧,大家一年到底能有几次正二八经用座机谈业务,手机一响,往门外窜得比兔子还快,不就是想着那点回扣嘛,要是全数交给客户,还有什么不敢见天日的?”
这可是吴中最大的秘密了,尽管尽人皆知,但当面公开指出来却还是首次,吴中再也绷不住了,好象是为了证实自己清白似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老高,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嚷嚷起来,“说话要负责任说我们拿给客户的回扣,证据呢?在我的销售部,工作就是销售,其他的少给我扯淡,知道吗?”。
“诶,你这么一说,我可就更不明白了,”陆乘风故意前后摇晃着椅背,故作轻松的口ěn刺jī他,“什么叫你的销售部?我这个人可有点愚昧呀,怎么只知道有一个中天公司的销售部,不知道还有一个姓‘吴’的销售部呢?”
吴中咬挫槽牙,伸手点指陆乘风,气得脸上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嘶嘶的声音,“老陆,你别忘了,现在是我对销售负全责,我不管销售部姓什么,就知道一旦出了问题,老总就找我姓吴的,不会找你姓陆的”
“哼哼,好呀,”陆乘风冷笑着也站了起来,隔着茶几与他对峙,“老总是不找我姓陆的,可是有人总是三天两头上上下下捅咕我,说我陆某带坏了整个销售部的风气,说我主管的业务拖了部门业绩的后tuǐ,这是不是事实?”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事实,就知道,你说的坏风气,拖业绩确实是事实你看看……”吴中说着,忽地弯腰拾起手边一大本销售报表“呯”地掼到陆乘风面前桌子上,不巧碰翻了陆乘风面前的水杯,杯子“哗啦”一声滚落在地,裂成了几片。
吴中冷眼看了地上那一摊残瓷脏水,厉声说道:“你管的‘分析仪’上个月一套都没有卖出去,这怎么解释?这是不是事实”
这确实是事实。“这,这……,”陆乘风死(穴)被点,登时哑口无言,嘴chún嘟囔了几下,理屈词穷。毕竟说破了大天,这业绩总是占第一位的。
“所以,我们销售部不欢迎你”吴中转动身形,一脚把一个最大的破瓷片踢进门口的垃圾箱里,斩钉截铁地说,看都不看陆乘风一眼。
“你丫的说欢迎就欢迎了?销售部不是你的,想挤我走?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陆乘风狠狠地一把将手中的圆珠笔撅成了两截,摔在桌面上,转身出门落荒而逃。
二位经理的争吵声在走廊里听的真真的,但没有一个人出屋。下属们都知趣地躲在各自的办公室里,面面相觑,各怀鬼胎。陆乘风急促的脚步声消逝后,宽大yīn暗的走廊里一片寂静……。
吴中气得浑身发抖,他想泄愤怒吼,可是陆乘风的拂袖而去又使他失去了发泄的对象,逃走了对手,现在的敌人就是自己的hún乱他大口喘息着,以图尽快平复情绪。
他慢慢坐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掏出一盒中华烟,抽出一支,转了一下班椅,背对门口。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此时因jī动而涨红的面孔和额头上渗出的大颗汗珠子。
他修长的手指来来回回缓缓地轻轻疏理着纯白光滑的烟体,像温柔的爱抚,又像倾心的交流……。几分钟过去了,这种手法突然有了变化,他把已经被摩挲得笔管条直的烟对折,再对折,掰成几截,紧紧攥在掌中,握成一团,继而拧成了一小撮碎末
吴中不抽烟,但是常备烟。一是他经常需要招待客户和朋友,二是他有借助蹂躏香烟思考和稳定情绪的癖好。他打心眼里喜爱高档香烟洁白圆润的雅致和释放出的淡淡芳香,但是出身贫苦的他,却又对这种奢侈品有着刻骨铭心的憎恶。
他不能忘记目睹父亲在收烟途中丧身山崖的惨烈一幕,也不能忘记,滂沱大雨中,刚过板车高的自己,一步一趔趄拉着满满一车烟叶从田里赶回家……。从那时起,这个倔犟的孩子就立志要改变生存现状,并发誓此生绝不吸烟。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细碎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悄然停在了他的身后。悠然一股清香中,一双酥若无骨的小手,从身后递过来,轻轻搭上他的肩头,小手缓缓地转动,下滑,在他宽厚的xiōng膛上画圈游移。他顿时感觉无比放松,舒服地将头部后仰,正好枕在女人xiōng前两团温暖的软(肉)上。
吴中握住两只冰凉的小手,摩挲着,抚弄着,口中轻吁着女人的名字,“小茜——。”
陆乘风狼狈地从办公室里逃出来,忙忙似丧家之犬,疾步穿过寂静空阔的走廊,脚步带着的回声都有点散乱了。他穿过自动玻璃门,来到门口高台上,依旧余怒未消,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困兽般转着圈来回逡巡。
陆乘风的撤退其实并不是怯战,根据经验,盛怒之下往往会导致不理智和极度有害的事情发生,这是很危险的。刚才就因为过于jī动,脱口而出点到了吴中心里最不可告人的那些秘密,还没有真凭实据,人家完全可以告你个血口喷人,栽赃诬陷,这已经让他追悔莫及,再继续争吵下去,不仅于事无补,而且以后即使想弥合矛盾都来不及了。再说了,两个领导在办公室这么惨烈地肆意对决,对各人影响都不好,肯定得在公司里添枝加叶地传为佳话,这年头,哪有好人呀。
凭借多年做销售磨砺出的涵养,十几年职场生涯练就的极强自我克制力,他竭力迫使自己强抑怒火,尽快平稳下了情绪。
这时,于菲菲穿着一件蛋清sè的西装外套,下面一条黑sè暗条纹宽tuǐù子,抱着一摞子文件,穿过两栋楼中间的草坪,从对面公司总部大楼“扭哒,扭哒”地过来了。她在台阶底下就看见陆乘风一个人绷着个脸,手里掐着已经燃尽的一小截烟头,正心事满腹地在门口溜达,略微迟疑了片刻,一双秀tuǐ便偏离了直线,主动折到他面前,笑盈盈站下说,“领导,怎么?舒服的办公室里待腻了,还跑到外面来抽烟?”
陆乘风正低着头,满脑子官司,猛然听见有人跟他说话,吓了一跳。
见是于菲菲这个美女送上门来了,他(禁)不住狐疑地打量了她两眼,眯缝起眼睛,强装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她,“呃?大内里的宫女下凡了,又来传达什么圣旨?”
“什么宫女?叫得多好听,其实就是一使唤大丫头,整天跑跑颠颠地不说,还提心吊胆的,害怕不小心出了什么纰漏被领导骂。”这个于菲菲,说话嘴就是没把门的,与陆乘风并不是十分熟络,竟敢一下子就好象苦大仇深似的,对着他喊起冤来。
陆乘风看见她口无遮拦的样子,心里正郁闷,没好气地想,索xìng拿这个美女开开心,也算是顺便调节一下心态,便郑重其事地说,“嗯,**工作又不是请客吃饭,都是披荆斩棘的辛苦活,努把力,争取再往上前进一步,以后咱挤进通房大丫头的行列就好了。”
可没想到,于菲菲还真听懂了,粉脸一下子就羞地通红,双臂把一摞文件盾牌似的紧紧搂在xiōng前,跺了一下脚,委屈地说,“领导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人家当你是大哥哥才向你诉两句苦,你却在一边说风凉话。”
陆乘风听了,心里怦然一动,立刻警觉起来。
他此前跟这个三甲美女其实真正交往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大部分时间也都是路上偶见,或是开会的时候以礼相待,不得不假模假势地寒暄几句,可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种套近乎的话,不知道用意何在?莫非是想给我使美人计?不会呀,这个于菲菲别看sè压群芳,但不会利用优势资源那是有口皆碑的,她不是这种人呀,那莫非是要有求与我?
当下,向来灵牙俐齿,油嘴滑舌的陆乘风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只能装出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自嘲地“呵,呵”地干笑了两声。
于菲菲看见陆乘风的窘态,小脑袋晃了晃,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拔tuǐ就想溜,可是扭身刚向前迈出了半步,突然又转了回来,微微低下身子,反而凑的离陆乘风更近了些,低低的声音探寻地问,“诶,刚才是怎么回事?”
陆乘风又吃了一惊,刚才还嬉皮笑脸的面部一下就绷紧了,只能用机械的声音,毫无感情sè彩地遮掩说,“什么怎么回事?你看见了,我就是到门口抽颗烟。”
“嘻嘻,不愿意说就别说,”这个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顽皮地眼皮一抹搭,小脸一扬,爽朗地说,“好象谁爱打听似的。”说完就摇摆着肥大的ùtuǐ,游走进了明光锃亮的玻璃门。
“**”陆乘风歪头看着她飘摇的背影,惴惴不安地想,“这种没风度的事,真是有损形象,应了俗话说的‘顶风能臭八百里’,这屁大点的功夫就传到了总经办,估计等不到明天,全公司关心军国大事的人就全能知道。”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不能忍一忍,日后找准机会,暗地里给吴中补偿一下岂不是更过瘾些。逞一时口舌之能,这样做有意义吗?
更重要的是,从于菲菲传达出的信息判断,这是背后有人在几乎事发同时就给自己同步捅上去了,是吴中,还是另有其人?不管怎么样,看来今后可更得事事加倍小心了。
陆乘风拿定主义要暂时躲一躲,而且还不能从大院里溜出去,因为上班溜号这种事,如果没有人追究,在国企里根本不算个事,而要是真有人追究起来,再翻出那本尘封已久的《规章制度汇编》,给你上纲上线按律典刑,至少也是个好说不好听的劳动态度问题。
陆乘风刚毕业参加工作在研究室那会儿,有一个司职库管的老太太,不知怎么对党就那么无限敬爱,对他们这帮新投身到**队伍,踌躇满志的大学生们就那么苦大仇深,见天的义务给他们考勤,而且是分秒不差,乐此不疲,搞得他们和研究室主任经常提心吊胆地,可又不敢公开鸣冤。
后来还是陆乘风借着领器件的时机,将一块从报废电流表上卸下来的超强力磁铁揣在袖筒里,靠近老太太腕部的“海鸥”手表,一反常态地跟她说了半天废话。失去了作案工具,老太太才惋惜地暂时中止了那异乎寻常的**jī情。
现在人民当家作主了,决不能再让穷哥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了,嘿嘿,真同情那个老太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天天身边带着个特务(奶)(奶)。陆乘风想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
大隐隐于庭,就上技术部隐隐去,到他们那个会议室看一会资料,不但清静,而且还是自己曾经的地盘,谁也不敢说什么。
可是,当陆乘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刚迈进屋门,意外地发现里面不巧已经先期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技术部的课题组长小王,另两个一老一少他不认识,不过从衣着打扮看,风尘仆仆地,显然是外地来的客户。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神情严肃紧张,都低头闷着不说话,明显气氛不是十分融洽。
陆乘风敏感到这种不凝重的气氛,马上意识到自己来地不是时候,正要转身退出去,可是没想到小王眼尖,一下瞟见了他,遇到了救星一般,慌忙站起来,急急地大声向他求救,“陆经理,您来的正好,快请进来坐。”
陆乘风暗自直叫倒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这不是送上门来给老东家擦屁股嘛,同时,也责怪这个一向看似聪明伶俐的小王多事,这个小兔崽子,不知道领导现在心情不好吗?
陆乘风尽管心里怏怏地,可是当着客户的面,还是不得不摆出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脸上忙堆出笑模样,径直走到一老一少两个人面前,伸出手诚挚亲切地说,“是从外地来的客人吧,欢迎欢迎,欢迎莅临参观指教。”这就叫职业道德嘛。
两个客户看见走进来的这个人,干练瘦削的中等身材,衣着考究,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但一双不大的眼睛在金闪闪的眼镜后面发出锐利自信的神彩,一看就是个领导,连忙站起身来。
“这是我们公司主管销售和售后服务的陆经理,以前也是我们技术部的领导,你们有话,尽管可以向他说。”小王如卸重负,赶紧把陆乘风推到了前面。
那个矮胖胖的老师傅一边跟陆乘风握手,一边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地说,“指教不敢,指教不敢,不好意思,这回是来给领导添麻烦的。”
他带着的那个外表看似弱不(禁)风的姑娘,后来陆乘风得知是他们那里新分配来的硕士,因为此前从没到过北京,这次一方面是公事,另一方面是来顺便领教一下首都的古今风情,姑娘轻轻“嗯”了一声,跟陆乘风蜻蜓点水似的轻轻碰了一下手,就算是开场。
小王主动把自己原来的位置让出来给陆乘风坐,自己正确地选择坐在了两个客户远离陆乘风的一边,看起来多少恢复了些底气,脸sè已经明显好转,微笑着静音相陪。
主人友好地把客人夹在中间,既显出应有的敬爱和客气,也摆脱了刚才两方对峙的态势,老师傅焦虑紧张的心情好了很多。
陆乘风先是哼哼哈哈礼貌地问了问他们几时到的北京,有没有去哪儿逛一逛,风沙气候适不适应,随后就故作不解地问小王,“有什么难办的事,你这个技术高手还解决不了嘛?”
听到领导在客户面前公开夸奖他,小王脸上得意满足的神sè一闪而过,“嗯,陆经理,不是仅仅技术问题这么简单。”小王支吾了一下,脸上挂着几分无奈,慢腾腾地说,“这二位是西南设计院来的客户,……”
一听到这个名头,陆乘风心里当时就忽悠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小王之所以把他拉进来的原因,但是他并没有打断小王,佯做不知仍然继续听他介绍情况,同时琢磨着如何打发这一老一小两个小“前台”
“他们这个设计院,去年初一批买了咱们两套仪器。按照咱们的政策,没有30预付款本不应当发货,可是他们院长亲自在电话里跟销售解释说,当地地方政府有规定,新购置的仪器,必须要经过当地质监部门检验合格后方可入库付款,因此预付款层层报批恐怕要耽误工期,因此和咱们商量,能不能省了这道意思不大的手续?咱们一想,说的确实是有些道理呀。”小王说到这里,鄙夷地扫了二位一眼,加重了语气,“况且,他们院长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一旦仪器交验合格,他们肯定在一星期内一次xìng付全款,末了还进一步说,他们那么大一个国有科研院所,这点小钱根本不在话下,咱们这才放心大胆地发了货。”
小王停了一下,可怜巴巴求助似的望着陆乘风,“可是现在已经有一年多过去了,区区二十多万的仪器,他们不仅分文未付不说,还申请了两次售后服务和一次软件升级。这次仪器的传感器寿命到了,他们拿过来要求紧急维修,我昨天晚上加班到后半夜,总算是完全弄好了,可是他们这二位竟然……。”
陆乘风看得出来,小王都难以启齿了,此前还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客户
陆乘风怕小王过于为难,就接过话,貌似对小王说,“可是什么?按照规定办呀,先付齐货款,再结了维修费,拿上仪器走人不久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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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八.
四百九十八.
两个客户看见走进来的这个人,干练瘦削的中等身材,衣着考究,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但一双不大的眼睛在金闪闪的眼镜后面发出锐利自信的神彩,一看就是个领导,连忙站起身来。
“这是我们公司主管销售和售后服务的陆经理,以前也是我们技术部的领导,你们有话,尽管可以向他说。”小王如卸重负,赶紧把陆乘风推到了前面。
那个矮胖胖的老师傅一边跟陆乘风握手,一边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地说,“指教不敢,指教不敢,不好意思,这回是来给领导添麻烦的。”
他带着的那个外表看似弱不(禁)风的姑娘,后来陆乘风得知是他们那里新分配来的硕士,因为此前从没到过北京,这次一方面是公事,另一方面是来顺便领教一下首都的古今风情,姑娘轻轻“嗯”了一声,跟陆乘风蜻蜓点水似的轻轻碰了一下手,就算是开场。
小王主动把自己原来的位置让出来给陆乘风坐,自己正确地选择坐在了两个客户远离陆乘风的一边,看起来多少恢复了些底气,脸sè已经明显好转,微笑着静音相陪。
主人友好地把客人夹在中间,既显出应有的敬爱和客气,也摆脱了刚才两方对峙的态势,老师傅焦虑紧张的心情好了很多。
陆乘风先是哼哼哈哈礼貌地问了问他们几时到的北京,有没有去哪儿逛一逛,风沙气候适不适应,随后就故作不解地问小王,“有什么难办的事,你这个技术高手还解决不了嘛?”
听到领导在客户面前公开夸奖他,小王脸上得意满足的神sè一闪而过,“嗯,陆经理,不是仅仅技术问题这么简单。”小王支吾了一下,脸上挂着几分无奈,慢腾腾地说,“这二位是西南设计院来的客户,……”
一听到这个名头,陆乘风心里当时就忽悠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小王之所以把他拉进来的原因,但是他并没有打断小王,佯做不知仍然继续听他介绍情况,同时琢磨着如何打发这一老一小两个小“前台”
“他们这个设计院,去年初一批买了咱们两套仪器。按照咱们的政策,没有30预付款本不应当发货,可是他们院长亲自在电话里跟销售解释说,当地地方政府有规定,新购置的仪器,必须要经过当地质监部门检验合格后方可入库付款,因此预付款层层报批恐怕要耽误工期,因此和咱们商量,能不能省了这道意思不大的手续?咱们一想,说的确实是有些道理呀。”小王说到这里,鄙夷地扫了二位一眼,加重了语气,“况且,他们院长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一旦仪器交验合格,他们肯定在一星期内一次xìng付全款,末了还进一步说,他们那么大一个国有科研院所,这点小钱根本不在话下,咱们这才放心大胆地发了货。”
小王停了一下,可怜巴巴求助似的望着陆乘风,“可是现在已经有一年多过去了,区区二十多万的仪器,他们不仅分文未付不说,还申请了两次售后服务和一次软件升级。这次仪器的传感器寿命到了,他们拿过来要求紧急维修,我昨天晚上加班到后半夜,总算是完全弄好了,可是他们这二位竟然……。”
陆乘风看得出来,小王都难以启齿了,此前还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客户
陆乘风怕小王过于为难,就接过话,貌似对小王说,“可是什么?按照规定办呀,先付齐货款,再结了维修费,拿上仪器走人不久结了。”
“诶——,陆经理,”这时,坐在他边上的老师傅勉强抬起臊得通红一张老脸,讨好地讪讪笑着,扭捏说道,“这个货款吗,还有维修费,我们这次走得匆忙,没带过来,还请您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先让我们把仪器拿走算了。”
陆乘风一听,真是气得哭笑不得,他摇了摇头,同情地望着老师傅,和颜悦sè地说,“可是我也有难处呀,这件事情是我主管的,以前也曾多次责成销售员打电话追过款,可是你们却总是含含糊糊地,一会说仪器有(毛)病,一会又说是三角债,至今一分钱我也没看到,在每月的销售报表上都黑榜有名,让我很被动。”
“嗯,确实是这样的,我们以前之所以没能及时付款,是因为对方欠着我们工程款不给,我们也非常着急,不过肯定过几天他们的钱就能过来,我们一旦有了钱,立刻就付款。我这次来之前,院领导也交代过了,仪器一旦修好,回去我们马上就把全部欠你们的钱付过来。”老师傅已经不脸红了,镇定自若地跟他们周旋。
陆乘风见这个老哥们竟然无赖到如此地步,无奈地想,这回总算是开眼了,都什么年月了,还玩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咳咳今天我要是让你把仪器就这么拿走,以后在江湖上真的没法hún了。
老头看陆乘风笑而不答,估计今天可能是遇到了个硬茬,仅凭着嘴皮子上的功夫想ménghún过关恐怕不一定好使,他眼珠转了转,喝了一口水,“陆经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们写一个字据,仪器我先拿回去,保证一星期内,一次xìng把全部货款付过来。”
“可以呀,”陆乘风善解人意地笑了,爽快地说,“先让我看看你签合同的‘授权委托书’吧,还有你带来的单位公章。”
陆乘风这样说,其实心里有把握,因为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上看,应该只是普通的技术人员,绝没有对外签合同的资质,更别说带着公章满世界瞎溜达了。
“这……,这……,陆经理,看来您是信不过我呀,”老头听了陆乘风貌似合情合理的要求,立刻有些瞠目结舌,低头想了一下,自嘲地说,“我都这一把年纪了,凭着这张老脸,能跟你说瞎话吗?”
“诶,老师傅,千万别这么说,”陆乘风态度很客气,但语调坚决,不管对多难伺候的客户,他向来都是以礼相待,谁让咱中国一向号称是“礼仪之邦”呢,“从一般意义上讲,您可是我们的上帝呀,能用我们的仪器,我心存感jī。但您写字据,其实代表的是单位,咱们个人之间本来并没有什么债务关系呀,可是单位之间的事,是有组织原则的,有些我也做不了主,恐怕还得公事公办。”
这时,边上的那个姑娘开口了,“陆经理,请您别难为我们了,我们如果不把仪器带回去,耽误了工期,领导那边我们交待不过去呀,不仅扣奖金,而且还要扣工资呢,您就让我们把仪器拿回去吧,欠款保证及时给您。”姑娘说的楚楚动人,后面几句甚至还带着哭腔,陆乘风其实很理解他们,“前台”嘛,说话做不了主,还总是身不由己冲在前面。
陆乘风此时也是进退两难,从一个销售经理的身份讲,他从来不愿意直接得罪客户,更不能断然拒绝客户提出的任何要求,哪怕是明显不合理的要求。这样做,绝对有损于单位的形象和产品形象,毕竟口碑相传是市场营销的一个重要渠道,没准得罪一个客户,就能影响到整个行业,尤其是他们生产的这种专业仪器,渠道声誉更是重要。
可是他又不能让满足他们的痴心妄想,就这样把仪器放走。
往上面推一下吧,让他们知难而退,陆乘风想到了此前惯用的方法,“请你们不要再为难我了,公司每月都要对我进行考核,你们那笔欠款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成为我工作上的一个黑点了,我倒是tǐng同情您的,可是公司不答应呀。”
“呀,路经理,那麻烦您就跟公司说一下,让我们先把仪器拿回去算了。”一老一小两个人同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陆乘风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在给自己找借口的同时,还给这两个只知道对自己负责,不管旁人死活的“前台”留下了一丝希望。
死灰复燃可不好,得痛打落水狗,陆乘风心里恨恨地埋怨自己。
“那好,我这就打电话,跟公司请示请示。”陆乘风显出勉为其难极不情愿的样子,掏出手机,起身走到门外。
看到陆乘风真打电话请示去了,两个人紧绷着的脸顿时就松驰下来,很有些枯木逢春柳暗huā明的劲头来,老头端起面前的纸杯,很响地咂喽了一口,对小王说,“你们这位领导真个是好人。”
“是,是,我们陆经理平时对客户比对我们还要好呢。”小王脸上挂着呆板的笑纹,愤懑不平地想,还是你事先叮嘱过的,这两台仪器只要是回来了,不见钱绝不能放走。你现在自己倒先做起好人来了,敢情得罪人的事全让我们这帮小喽罗来干呀,真是嘴大的永远压着嘴小的。
过了几分钟,陆乘风面有难sè地走进来,一边落座,一边不好意思地说,“诶呀,不好办哪,我刚才已经请示了,公司那边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两个人听了,神sè重又山重水复起来,姑娘明显地急了,“陆经理,请您再跟公司好好说说嘛,我们确实有难处,又不是不给钱,过不了几天肯定给。”
陆乘风听了,眼角扫了姑娘一眼,心里暗暗哂笑,才多大点就出来吃伸手饭?初涉江湖也没从学这个开始的,看来这个单位从上到下,从老到新都是一丘之貉,只可惜了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姑娘了。对不起,我今天就是认钱不认人,不说是为民除害吧,也要给你们上一课,免收学费。
两个人叽叽歪歪地说着车轱辘话,一来一往,配合得还真tǐng默契。
陆乘风在一旁缄声不语,还悠哉游哉地点起一支烟,慢条斯理地抽起来。反正仪器在手,就是把握了主动,选择沉默,一边晒着你们就是最好的应对。
这时,门外急匆匆走进来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进屋就捎进一股浓重的烟气,他一见陆乘风,就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瓮声瓮气向他嚷嚷,“小陆,怎么还没有去开会,快一点,一屋子人就等你了。”
陆乘风慌忙站起来,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韩总,我这里还有个客户,稍等一会,我马上就过去。”说着扭头看了看边上楞楞的小王。
“什么客户,比参加我的会还重要?”韩总派头十足,几乎是在质问他。
“啊,就是这么个事……”陆乘风很为难的样子,慌忙向韩总简要介绍这里的情况,可是还没说几句,韩总就发火了,毫不理会笑脸相迎的那一老一小,向陆乘风断然说道,“小陆,我没有时间听你瞎磨叽,那里一大屋子人等着我呢。我就一句话,见钱放仪器,否则你负责。”说完,根本无视陆乘风上前yù辩解的模样,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
陆乘风看着韩总的背影,满脸的尴尬和委屈,转回身向那一老一小说,“看见了吗,这是我们韩总亲自发话了,对不起,见钱放仪器,否则谁也没有办法。”
送走了一步三回头,对躺在包装箱里的仪器恋恋不舍的两个江湖大侠,刚回到屋里,小王就迫不及待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攥着陆乘风手说,“还是您有办法,叫老韩师傅来冒充领导,否则还不知他们要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这一招真是高,让他们彻底断了痴心妄想。”
“唉”陆乘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苦笑着说,“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呀,毕竟坑méng拐骗有违咱们的职业道德,不是啥正大光明的事。”
“可对付这些骗子,可能就得这样。”小王兀自愤愤不已,“不过我倒是觉得,要是签一个字据,不妨让他们把仪器拿走算了,毕竟这样会损失一个客户呀。(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这样的客户,不要也罢”陆乘风狠狠地说,“合同不履行,不就是一张废纸嘛,咱们留着也不当钱huā。”他说着脸上浮起一层鄙夷,轻蔑地淡淡冷笑,“哼根本就没想要付钱,还妄图把仪器拿回去白使,真是两个白痴(吃)”
“您怎么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想要付钱?”小王声音里带着几分茫然。
“呵呵,要是真有诚意付款,见到仪器不付现钱根本拿不走,当场怎么不打电话回去请示请示?显然是有命而来嘛。”陆乘风轻描淡写地说,“还跟我玩这一套”
“真的呀,我被他们苦苦相逼一上午了,后来心都有点软了,要不是您事先已经专门下了死命令,可能就要酿成大错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小王恍然大悟似的,拿起茶几上的烟,飞快地抽出一支,递给陆乘风,感jī地说,“老兄请抽烟。”
陆乘风点上烟,深吸一口,脸上浮起一层得意,慢悠悠地说“怎么样,今天咱俩都长见识了吧?拒绝别人一定要坚决,千万别给他留念想。”
池小茜是销售部的报关员,皮肤洁白细腻,红艳艳一张小嘟嘟嘴镶嵌在光洁可爱的苹果脸上,给人以娇艳yù滴的感觉,个头虽然不高,但是圆润饱满的身体曲线绝对能和欢场里的名牌一决高下,就是眼睛不太好看,也长着一双牛眼,这也算是缺陷美的一种吧。为了弥补这一缺憾,她总是有意无意地眯缝着眼睛,于是牛眼就变成微微上翘的两道弯月儿。
池小茜是苏北人,是前年大学毕业时让吴中给招进中天公司来的。
那年,吴中正好去南京出差,一位客户临行前委托他给自己正在南京上学的小姨子捎些生活费。其实圈里人一听就知道,什么捎生活费,就是把已经和客户谈好的所谓信息费通过一个渠道转一下,洗一个澡,一个白白胖胖貌似合法的大胖小子就算是准生了。其实要是真查起来,又能有这么用?
这个客户的小姨子就是当时临近毕业的池小茜。
吴中当时的心态仅仅是不负重托,圆满完成交易过程的最后一步,可是没想到在校园里的小餐厅约见到小茜后,吴中还没说上几句,小茜竟然在这个陌生人面前,落落大方,主动侃侃而谈起来。
从校园趣闻开始,牵扯进明星大腕的八卦,然后是股票行情,其中还夹杂着师生间的绯闻,最后落到美国总统竞选结束,风马牛不相干的这些事愣是被小姑娘联系在一起,口若悬河了将两个多小时。逼得做销售出身的吴中愣是无可奈何,很罕见地当了一回听众,盯着那一张眉飞sè舞的苹果脸,出于礼貌“哎……啊……是……”地应付着。
听着,听着,专业的敏感xìng令他灵机一动,这丫头哪像是一个学机械设计的,根本就是一个搞市场营销的好材料嘛,不但嘴皮子溜,形象也不错,要是经过自己亲手调教一下,包装一番,没准会成为自己手里一位有分量的筹码呢,他现在急需的不就是这样的人才吗?
“嗯,此才可造。”吴中心中有了定论,就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即兴演讲,问她是否找已经好工作了。
小茜听了,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像我们这种地方所属一般院校毕业的,还不是回县城呗。”
吴中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交抱在xiōng前,郑重地问她:“那你有没有到外地去工作的想法?”
鬼灵精的小茜听了心里砰然一动,两道弯月儿一下子变成了黑白分明的月偏食,稍微镇定了一下,刻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似笑非笑地试探道,“您是不是想让我到北京去呀?”
当天晚上,同学们就发现,小茜满脸都是不可抑制得兴奋,不停地在各宿舍间钻来钻去,遇到人就喋喋不休地畅谈人生,发布理想,并且熄灯后,还躺在chuáng上“烙饼”,搞得大家久久不能入睡。
这个县城里长大的姑娘,没想到自己竟然真交了“狗屎运”,能轻而易举地进入到一个国家级的大公司。可是她小心眼多,依旧不自信,怕是遇到骗子或是贩卖fù女一类的坏蛋,第二天一大早就用IP卡给姐姐家里打了长途电话,姐姐听后,一下子就把被子蹬到了地上,高兴地跳了起来,害得她姐夫感冒了两个星期。
姐夫在电话那头,进一步肯定了吴中的身份背景和中天公司的巨擘形象,兴奋地直搓手。末了姐姐不免要在电话里叮嘱妹妹两句,“进中天这样的大公司要是没有硬人,就凭你这种学校想都不要想。既然人家吴总(社会上的人习惯把衙门公司里的中层以上领导都尊称为:总)看重你,你一定要好好干,给吴总挣面子,给你姐夫挣面子。还有,你机灵点,吴总平时工作辛苦,老是出差,别忘了照顾好吴总,报答人家的大恩大德,自己也好谋个发展。”
小茜觉得姐姐最后一句话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在里面,心里默默地记下了。
吴中绝对是诚实守信的人,说到做到。一回到北京,马上专门找到主管人事的副总,煞有介事地介绍说,小茜的姐夫是一个大区市场中居于举足轻重地位的关键人物,很多人想送礼都mō不着门槛哩。可人家不知怎么的,就是相中了咱们公司的形象和地位,放了N多大单子给咱们,咱们还从来没有来得及答谢人家。现在难得提出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对咱们来说,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副总其实并不了解市场和客户的具体情况,听吴中云山雾罩一介绍,立刻夸奖吴中有战略眼光,还乐呵呵地说,“吴经理不愧是咱们的销售专家呀,引进一个人,占领一大片市场,好买卖”说完,立马就给人事部经理打电话,要求他们特事特办,马上解决小茜的户口进京指标。
吴中是很谦逊的人,听了副总的夸奖,竟还有些腼腆的表情,裂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哪里是什么专家,还不是领导指挥的好如果没有老总们对我们销售部一贯的关心和支持,我吴中就是再有本事,可能也干不过一个卖菜的。”
“哈哈,”副总在宽大的写字台后面仰头开怀大笑,“别小看一个卖菜的,那也是关系到国家长治久安的大事呢。我以前想过,如果没有卖菜的,咱们每天还不得喝西北风啊。你卖菜要是都卖不好,我卖菜可能也不一定能卖的过你呢,哈哈。”
“行,那我哪天就跟老总学学卖菜。”吴中适时地恭维着副总,心里却想,就你们这帮只会看文件,开会,整人的老梆子,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要是去卖菜,肯定卖不过我,还不得饿死。
“我想过了,就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吴中装作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您上次会上指出的,咱们公司的人员规模要尽量控制,我觉得非常有道理,非常赞同。现在要多进一个人,我也是心里不安。就有个想法,为了不给公司增加负担,可以考虑把上次面试的那个人退掉,这样依旧保持销售部人数不变,还能有一块市场进来,您看这样好吗?”
“好,好”副总非常赞许地点点头,“除了上次张部长写条子的那个,你就自己跟人力资源部商量着办吧,我同意就是了。”老总笑容可掬的态度,是对吴中多大的信任和支持呀。
就这样,在吴中的操作下,池小茜挤掉了原本已确定的一名市场营销专业硕士生,很快接到了中天公司的录用通知,成了吴中手下。
池小茜那时有一个在上海工作的男朋友,被她调戏得五mí三道地,听说小茜意外进京,简直就跟天塌地陷一般,惶惶不可终日,急忙辞职追随小茜也来到了北京,在中关村一家公司做研发。
池小茜到到职伊始,经过侦察,发现有吴中处处罩着她,胆子就壮起来,得空便跑到经理办公室,抱着电话和男朋友侃个没完。可以说从上午10点多钟到中饭时间,下班前1小时到下班后1小时,那个座机就成了她的爱情专线。这时的池小茜,一反活泼好动的表象,立刻变得猫一样缠绵起来,小嘟嘟嘴恨不得亲在话筒上,嘁嘁咕咕喋喋不休,外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干什么。
办公室里有这么个我行我素的新人,自然受到周围同事侧目。那时于菲菲还没有从销售部调到总经办,办公桌就在池小茜斜对面,菲菲时不时举着泡满鲜huā的水杯斜着白眼瞪她,一副鄙夷的表情,找着机会就对别人说,“瞧把她美的,都快冒泡了。”
销售员老韩,自打池小茜好上此道之后,也经常跑到经理办公室来,不是看报,就是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有时,在她打电话时,老韩就把一张老脸凑过去,喷着臭烘烘烟气的大嘴都快挨在小茜的粉脸上了,徜徉爱河的小茜却还不知道。老韩偷听了一会,不是拍拍小茜圆润的肩膀,故意吓她一跳,就是悄声溜开,把小茜的甜言蜜语添油加醋地大声广播出去。
公司的销售员尽管都有自己的办公室座机,但是正经谈业务几乎全使手机,座机其实就是个摆设,可是人多嘴杂,池小茜的专宠又犯了众怒,因此对她爱情热线指指点点地渐渐多起来。尤其是经过大嘴巴于菲菲穿堂过屋这么一宣传,一部分平素对吴中有意见的销售员便有借着热线说事,实际上是针对吴中发难的冲动。
销售员们都知道,吴中是池小茜的后台。没有吴中罩着,凭她刚来不久一个小丫头片子根本没资格如此张狂,对吴中控告池小茜,无疑是耗子舔猫屁——找屎(死)。而陆乘风才来销售部不久,心思还在原来的技术部,不会理睬他们这些明争暗斗,于是同仇敌忾,一些人就暂时不计前嫌,自然聚拢到孙纯的旗下。
一天,办公室只有孙纯一个人在,老韩瞅着机会,闲着没事一般慢悠悠地溜了进来,坐在孙纯的对面。掏出二支烟,递给孙纯一支,自己叼上一支,欠身给孙纯点上。
孙纯放下手中的报纸,抬眼看看老韩,嘻嘻哈哈地说:“老韩,我正要找你呢,这月你的销售可不太好呀。”
“可不是,电话都接不着,客户都快跑光了。”老韩好似又无可奈何地赶紧应道,看起来很委屈。
孙纯暗想,这就要来了。于是就鼓励xìng地套老韩的话,“这电话怎么接不找呢?咱们电话不是都各屋有吗?”
“孙经理,你可能没注意到,咱们的电话总是被个别人长时间占着,还完全是一些乱七八糟与工作无关的事。有好几次,客户急着找我下单,可电话死活就是打不进来,后来没办法,人家要的急嘛,只好转投了咱们的竞争对手,你说这东西还怎么卖?”老韩一边说,一边翻眼皮盯着孙纯,研究他的反应。
“你不是有手机嘛,打你手机不就完了。”孙纯很关心的样子,红光满面的胖脸上笑眯眯地,替老韩出主意。
“孙经理,你知道我们的手机费不像你们当头儿的,打多少都给报销。我们每个月就那么可怜巴巴的一点定额,打暴了就得自己掏钱。现在电话老占着,耽误生意,再赔上手机费,吃不上饭找谁去?”不明真相的人,要是现场见老韩一个老男人这么可怜巴巴地说,绝对会有怜悯加施舍的冲动。
孙纯听了,心里却是又好气又好笑,想,我还他**不知道你们这些销售,真有买卖肯定就是马上拿着手机溜到屋外走廊上打,要是走廊人还多,恨不得立马蹲到厕所里打,为的就是不让别的销售员抢了自己的生意。更恶劣的是,与客户讨价还价谈回扣,绝对是鬼鬼祟祟地手机单线联系,鬼知道那些现金回扣客户到底拿到了多少?随便填一张提取现金的“信息费申请表”就让我签字,还理直气壮地,当我真是傻子呀huā自己一点钱打手机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么装腔作势真是岂有此理
但是,他也看出来,老韩今天是来找池小茜茬的,其目的明显是想借此搞吴中一下,所以暂时还不能跟他扯旁的。
孙纯深表同情地叹了一口气,顺手把烟灰缸推到老韩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唉销售这一行难做哪,从别人的腰包里把钱掏出来,实在是不容易。小茜刚来不久,还没有体会里面的难处,所以就需要你们这些老师傅多教教,多带带,善意提醒一下也是有必要的嘛,我想这个鬼灵精的丫头一定能明白,都是为了她好。”
老韩听了,心里就有些失望,暗自骂道,你小子怕得罪吴中,自己不说,让我们去说,真是个滑头。便没好气地大声嚷嚷,“我x,还提醒她?比你还横咱跟人家比不了呀,人家多会hún呀。”
孙纯听他话里面明显对自己有些不满,知道这人狗脾气说翻就翻,就赶紧把话拉了回来,郑重地承诺说,“好,哪天有空,我找小茜谈一谈,让她注意一下就是了。另外,老韩啊,不是兄弟说你,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一下,亏了提成,到年底我给你补回来不就完了。”
老韩听孙纯说地感人,话里还隐含着对自己的支持和认可,也就不往下纠缠了,忙又递上一支烟,心满意足地起身去了。
孙纯猛地连续嘬了几口烟,望着烟雾中空洞洞的门口,眯着眼睛沉思起来。
别看陆乘风和吴中的斗争是主战场,后来居上,可他孙纯这两年还不是在吴中的戏弄,欺瞒中忍辱度日,要细说起来,他比陆乘风更是苦大仇深“咬人的狗不叫”,其实孙纯何尝不想锦上添huā,找机会搞吴中一下?
孙纯从部机关下来的时候,老爷子就有交代:“……小孙呐,看这个形势,你这个正处级在机关里要想直接升上去,恐怕有难度呀,你有没有想法暂时去基层锻炼一下,磨练个几年再调回来?这样恐怕还有机会。”
牢记老爷子的谆谆教诲和殷切希望,孙纯到任后,一心想干出些成绩,同时也不忘了利用公司财务方便的有利条件,随时对老爷子千恩万谢,可是没想到碰上了吴中这么一个“在斗争中成长”的顶头上司,却让他始料未及。
他本以为自己从上边下来,又有根基,基层的人好歹也得给他几分面子,可是他想错了一次,他酒后向哥们诉苦,“我下来不想捞钱,就图个无过,本来也想和吴中搞好关系,只求干事儿顺心点。可是没想到碰上这么一个吃生米的主儿,当官、捞钱、玩女人、整人、害人五毒俱全,你捞你的,玩你的,可是别坏别人的事呀,好像谁都跟他有仇似的。”
公司里的人都清楚,在孙纯没到任之前,销售部一直都是吴中一个头,象销售提成、奖金分配、回扣这些事,从来就是他乾纲独断,尤其是从国外代理商那里拿货的底价,更是他的绝密,连公司总经理杜小军都不敢肯定放在他面前的价格是不是真的。
所以,尽管公司从上到下,对吴中所谓“商业秘密”的说法颇有怀疑,但是这几年销售业绩毕竟是直线上升,缺了吴中可能还真不行,于是就想了一个“掺沙子”的馊主意,想派人进去做卧底,可找了几个人,谁都不愿意去。大家一是觉得从别人兜里掏银子的销售工作是一个苦活,哪有坐机关旱涝保收踏实自在?二是觉得这个吴中鬼头滑脑地不好合作,难以有所作为,地雷的秘密还没探着,没准先让地雷给炸死了。
把孙纯派进销售部确实是公司董事会经审慎讨论后出的一招棋,一是孙纯有机关的背景,不管吴中再怎么排斥,可能也得容忍一些,另外就是吴中知道孙纯是临时工,可能不会产生过多的警惕戒备。
但是,就在销售部热烈欢迎孙纯副经理到任的宴会上,吴中却有意无意给了孙纯一个下马威。
那天晚上,销售部全体员工齐聚于昌平一所著名山庄的豪华宴会厅里,六七十人兀兀泱泱的场面还真tǐng壮观。红男绿女穿梭寒暄,香风烟霭撩人心脾,大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尤其是担当司仪的美女于菲菲在前台上娉娉婷婷地一站,就更显得整体档次不凡。
第一个节目是吴中致欢迎辞。他先是把孙纯的辉煌经历添油加醋地介绍了一番,又在渲染他的人品,能力过程中用了不少悼词上常用的套话,最后他挥舞着胳膊,朗声宣布,孙经理必将把销售部从眼前的胜利引向更大的胜利,暗喻他孙纯是销售部早就翘首期盼的大救星了。
吴中的讲话不时赢得大家,尤其是年轻员工的热烈掌声。池小茜小脸通红,小巴掌拍个不停,脸上的两道弯月亮闪闪地死盯着敬爱的领导。
后面该孙纯表决心了。因为是受到了领袖般的待遇,又加上耳朵里灌得很晕乎,因而很jī动,很振奋。他tǐng着大肚子,笑容可掬地信步上台,洪亮的声音感谢大家地热烈欢迎,并宣布即xìng填词一首,以住酒兴:
久有凌云志,相聚销售部,如日中天创佳绩,我辈拉风正紧到处财源滚滚,更有豪宅香车,美女等咱急。春风劲,赚钱忙,盼高升。新老帅哥齐聚,都是有钱人。可上歌厅大叫,可下桑拿辛劳,只要客户喜欢。世上没啥烦,只有老婆太严。
孙纯台上每说出一句,台下就是一片欢笑声和掌声。于菲菲顾不得形象,把麦克风放到地上,已经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了。孙纯刚说完,她就弯腰拾起麦克风大声喊,“喔噻——,孙经理太强了,我爱死你了”
这话便又逗得大家更长时间热烈地鼓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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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九.
四百九十九.
但是,就在销售部热烈欢迎孙纯副经理到任的宴会上,吴中却有意无意给了孙纯一个下马威。
那天晚上,销售部全体员工齐聚于昌平一所著名山庄的豪华宴会厅里,六七十人兀兀泱泱的场面还真tǐng壮观。红男绿女穿梭寒暄,香风烟霭撩人心脾,大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尤其是担当司仪的美女于菲菲在前台上娉娉婷婷地一站,就更显得整体档次不凡。
第一个节目是吴中致欢迎辞。他先是把孙纯的辉煌经历添油加醋地介绍了一番,又在渲染他的人品,能力过程中用了不少悼词上常用的套话,最后他挥舞着胳膊,朗声宣布,孙经理必将把销售部从眼前的胜利引向更大的胜利,暗喻他孙纯是销售部早就翘首期盼的大救星了。
吴中的讲话不时赢得大家,尤其是年轻员工的热烈掌声。池小茜小脸通红,小巴掌拍个不停,脸上的两道弯月亮闪闪地死盯着敬爱的领导。
后面该孙纯表决心了。因为是受到了领袖般的待遇,又加上耳朵里灌得很晕乎,因而很jī动,很振奋。他tǐng着大肚子,笑容可掬地信步上台,洪亮的声音感谢大家地热烈欢迎,并宣布即xìng填词一首,以住酒兴:
久有凌云志,相聚销售部,如日中天创佳绩,我辈拉风正紧到处财源滚滚,更有豪宅香车,美女等咱急。春风劲,赚钱忙,盼高升。新老帅哥齐聚,都是有钱人。可上歌厅大叫,可下桑拿辛劳,只要客户喜欢。世上没啥烦,只有老婆太严。
孙纯台上每说出一句,台下就是一片欢笑声和掌声。于菲菲顾不得形象,把麦克风放到地上,已经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了。孙纯刚说完,她就弯腰拾起麦克风大声喊,“喔噻——,孙经理太强了,我爱死你了”又逗得大家更长时间热烈地鼓掌叫好。
jī动人心的欢迎仪式结束以后,饥肠辘辘的员工们各自组合,呼啦啦地冲向在已经摆得五颜六sè的大桌子旁,拆烟开酒,xìng子急的早已受不了yòuhuò,埋头不管不顾地抢先战斗上了,一时间觥筹交错,杯盘相碰,酒香四溢。
可是孙纯、于菲菲、池小茜他们管理部的餐桌前却还人动筷子。原来吴中拿着手机离席出去打电话了,过了十多分钟还没有回来,大家都干瞪眼看着一桌子美食,巴巴地等待吴中回来开席。
老话传下来,这人有三急——“xìng急、尿急、饿急”,而且据说胖人最怕饿,饿劲一上来五爪挠心一般难受,再加上刚才豪情释放,更需要补充能量,早已经饿急了的孙纯,酒虫都快爬到嗓子眼了。他看周围面面相觑,呆呆地正在给龙虾、鲍鱼相面的众位同仁,觉得应该tǐng身而出,为大家谋第一个福利,就戏昵地对大家说:
“吴经理电话够长的,估计是有重要事情,要不就是临时出去了,我看大家都饿了,咱们开撮吧,别把大美女们都饿瘦了。”
说完,就操起筷子,以身作则,对准最爱吃的凉拌刺身就下了手,一口下肚,果然被辛辣的芥末呛地直吸溜,(禁)不住大喊过瘾。可是当他不好意思地抬头偷眼往四周一扫,手一下就“忽悠”悬在了半空。
千真万确,他自产自销的倡议竟没有一个人响应大家木胎泥塑一般正襟危坐,几双眼睛正可怜兮兮齐刷刷地望着自己,孙纯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十分诧异,随之而来便是极度不快。
“刚才可能是他们没听清,否则好歹也得给我个面子。”,孙纯hún过不少机关,还没有见过这么不给面的,他稍一犹豫,立刻举起盛满“五粮液”的酒杯,尽管和蔼可亲的笑容已经有些泛白,但嘴上还是郑重其事地对大家再次发出了动员令,“别干坐着啦,来——,大家先喝一杯”
可还是没有人动也好象没人想要说些什么,没人想要解释什么,桌上一圈全是礼貌的呆笑,毕恭毕敬一齐簇拥着孙纯。孙纯端着满满一杯酒的手无可奈何僵在了半空,一脸的尴尬,面sè由白转青。
可巧地是,此时吴中正好回来了,他春风满面,绕过人群,大步径直走在到桌边,一边弯腰拉开椅子坐下,一边轻松随意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耽误大家吃饭了。哎呀,咱们杜总什么时候教育我不好,非得挑这个时间,我先自罚一个,大家开吃吧”
话音未落,便举起酒杯,理所当然地仰起脖子,率先一饮而尽。众人等吴中放下酒杯,才象得到大赦令似的,迅速操起家伙,绿着眼睛,贪婪地大吃起来。
孙纯脸上真地挂不住了,刚才满心的得意和虚荣象刚编织起的玻璃huā瓶,一下子就被一双无形的黑手,“咔叭”一声捏得粉碎,刚盛进去的鲜huā和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可这只黑手还不依不饶的,继续伸进他的体内,捅着他五脏六腑中的某一个部位,火辣辣地痛,这个部位正写着“自尊”。
人都是有尊严的,但他此时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当众发泄满腔愤怒。
他没有响应吴中的号召,而是尽量控制住微微颤抖的手,把酒杯慢慢墩在桌面上。但酒还是从杯口湮了出来,一小滩湿乎乎的印迹在台布上侵润,扩散。他双手交叉抱在xiōng前,tǐng直腰杆端坐在椅子上,转圈扫视着他那些可爱的同仁,极力压抑着涌撞上来的一股冲动,掀翻这张载满猪食的桌子
那晚的隆重欢迎酒会上,孙纯此后就一直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sè煞白,笑容凝重,嘴角紧绷着,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白天和吴中干了一场的直接恶果是,陆乘风当天晚上被请吃了一顿便饭,而请客的主人竟然是孙纯。
官场上的规矩,干**就是请客吃饭。真正解决疑难杂症,商讨军国大事,其实都是在酒桌上或小姐肚皮上先沟通好,策划好了的,最后提交到所谓办公会,党委会上进行集体决策的那些提案呀,政策呀,不过是走个形式罢哩。U点com
怎么?会前从没有听说过与这个决议有关的某些风言风语,完了,完了,祝贺你,估计你就快要GAMEOVER了,能上能下可不是光说着玩玩的,自己安慰一下,回家抱孩子,尽享天伦之乐不也是人生一大享受嘛。
不少小说或者影视剧里描写的情节,市长和市委书记大人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切磋国计民生,还动不动脱口而出几句警世名言,纯粹是那帮文人没饭吃瞎编出来骗稿费的,可千万别信那一套扯淡的玩意,否则误人子弟,还有可能祸国殃民。
陆乘风与孙纯和吴中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就是三国演义。铁拐李把眼挤,你糊弄我,我糊弄你,根本就是三条道上跑的车,别看平时表面上称兄道弟,那全是演给外人看的,实际上相互之间一句真话都没有。按吴中的话说,在斗争中成长道不相同不予谋嘛,也有情可原。
因此,这天下午,当陆乘风在一个上海朋友在北京的分公司里品茗之余,意外接到孙纯请客电话的时候,就假装高兴地试探道,“好呀,咱们兄弟好久没有一起聚一聚了,顺便把老韩他们几个也叫上热闹热闹。”
他刻意这么问的目的,就是试探孙纯请客到底是为了纯粹胡吃海塞一顿,还是另有所谋。
果然,孙纯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地放大嗓门,“今天不叫他们,就咱俩好好喝两杯。”
陆乘风听了,立刻就意识到,从今天上午的口头暴力事件推测,晚上十有**是“鸿门宴”,只是现在暂时还mō不清楚这个“大炮”的具体动机和目的,可嘴里依然甜言蜜语地说,“我x,哥们想到一块去了,这一段时间净是瞎忙了,早就应该出去活动活动了,你定地方,我准到。”
陆乘风按断电话,又翻出手机上孙纯刚才来电的号码显示,发现他是用办公室里座机打过来的,就顺便深入地探究了一层,这孙纯叫上自己单练究竟是要达到什么目的呢?是充当他和吴中之间的调解人呢,还是受其他什么人指使来探自己的口风呢?他这么做到底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陆乘风想着,瞥了在侧座上正在亲自给他往“闻香杯”里添茶的陈总一眼,羡慕地想,看看人家,自己给自己当老板,活得多滋润,自己这一辈子可是没法比呀。
这个上海来的陈总,地道的北京胡同串子出身,本人成分是骗子,靠着给欧洲一家帝国主义公司做销售代理起家。还是在许多年以前,因为那个欧洲公司刚刚打入中国市场,产品又比较前沿,所以根本无人问津,当时的陈销售员穷得连饭都快要吃不上了。
后来他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到陆乘风他们要采购一批光传输设备,就死皮赖脸地天天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玩死缠烂打那一套,大搞口头sāo扰,弄得大家不胜其烦。适逢陆乘风从内部情报上得知,有一种适合他们使用的新型器件是当时欧州限制出口的,眼珠一转,便对这个冒爷使了个坏,想让他知难而退。
于是陆乘风就大模大样地把他叫了过来,下了最后通牒说,如果能搞到这种器件,他们愿意出高价收购,而且连光设备采购合同也一并签给他,否则一概免谈。
“兄弟,你可是救了我了,倒腾这玩意比贩毒还过瘾呢。”当半年以后,这个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大叔,把用海绵里里外外裝裹了三层的器件,交到满脸愕然的陆乘风手上时,陆乘风不由得对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老兄刮目相看,瞧瞧人家,真有点为了生存抛头颅,洒热血,不顾死活的执着劲,自己是自叹弗如呀,这一辈子安心就在旱涝保收的国企里耗着吧。
就这样,陆乘风他们不仅超高价收购了这些器件,而且慨然兑现了承诺,把炙手可热的大笔设备采购合同也签给了他,还看在他穷困潦倒的份上,大发慈悲,货前把款先付了。可连这位老兄自己都没想到,正巧赶上这种设备全球范围厂方降价,喜从天降,他顷刻间一下就多赚了近一百万算是淘到了第一桶金。
此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这家伙越玩越大,几年下来竟然发展到要想见他还要预约,公司也转移到了上海。
这个家伙现在那可是今非昔比了,不仅膘满(肉)圆,而且还四海为家姬妾成群,那个叫莉莉的,就是他在北京的一个小妾,以前还是个小星星,陆乘风曾经在电视上见过的,演一个刚正不阿的女主控官,不过陆乘风并不觉得有多靓丽。
这次,陈总又从上海来北京探亲,特地给陆乘风打来电话,约他到他北京的分公司里畅叙友情,也算是报答祖国和人民的养育之恩吧。正巧陆乘风要出门逃难,就打电话告诉助理说,下午要出去见一个客户,打车溜了过来。
陈总也听到了陆乘风今晚有约,眨巴了几下眼睛,忙探身拍了拍陆乘风大tuǐ,有些着急地说,“嘿嘿,陆老弟,你晚上哪儿都不能去,莉莉已经在家里做好饭等着咱哥俩呢,还有我新从台湾带过来得上好乌龙茶,你也一定要品尝品尝。”
**陆乘风看着这个油头粉面,遍身肥油的老兄,心里暗暗地哂笑,少跟我来这一套糖衣炮弹,我哪能象你活得这么轻松?今天晚上跟孙纯见面确实很重要,你就是请我品尝你那个莉莉的鲜(奶)我也不能去。
“我今天晚上绝对不行,工作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实在是不好意思。”陆乘风抱歉地摇了摇头,别看骂是骂,他其实对这个大老板还是tǐng有好感的,“苟富贵,无相忘”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诶,可惜,你们这帮吃官饭的是身不由己呀”陈总惋惜连连,摇头晃脑地说,“不过老兄在此有一句忠告,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讲出来。”
陆乘风听了一愣,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这个老东西现在也太嚣张了点吧,虽然有俩糟钱,可是自己名义上毕竟还是央企的官员呀。没听说过,自古钱不与权斗吗?竟敢强迫自己听他胡言乱语。
陈总察觉了陆乘风不置可否的表情,可是毫不介意,扭着大屁股站起来,一下就靠在陆乘风身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在他耳旁说,“你老弟年轻有为呀,但是只有一件事情不要干,以前你不干,以后也千万不要干”
“什么事?”陆乘风听他这么一说,还真就来了兴趣,迅速转过脑袋,笑呵呵探寻地瞅着他,等他不打自招。(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听老哥我一句话,就是贪污千万不能干”陈总眼珠子瞪的圆鼓鼓地,一脸庄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那些人里,我独独只和你一人保持联系吗?就是因为我佩服你不贪污,不吃回扣”
“哈哈,”陆乘风情不自(禁)地朗声笑了起来,提高了声音说,“你放心,犯法的事我是不会干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我知道,小命和信誉终究比钱要宝贵。不象你老兄,当初竟然胆敢跑到大洋彼岸去以身试法。”
“兄弟,话不能这么说呀,”陈总被点到了痛处,萱胖的脸上当即窘地连(毛)孔都快要渗出血珠来了,脸红脖子粗急急地辩解道,“我当时那也叫报效祖国不是?崇高的事业呀,就象歌里唱的,军功章里有你们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嘛。”
“诶,”一提这些,陆乘风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上海有几个兄弟,正需要一些军品级的器件,可是国内买不到,你看你有没有办法?”
“别介呀,兄弟,你这不是把哥哥往火坑里推嘛,”陈总双手齐摇,象屁股上被针扎了似的,赶忙跳起身还坐到了原先的位置上,“我当时那是真不明白,要是知道……。”
“嘿,瞧把你吓的,”陆乘风抿着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那幅熊样,“放心吧,这些器件不是违(禁)品,只不过在国内买不到罢了,你关系多,帮着在东南亚一带找找,或许就有,我不会害你的。”
“你和你那些朋友关系怎么样?”陈总似乎还心有余悸,惴惴不安地问。
“嗯——,”陆乘风想了一下,慢慢说道,“怎么说呢?我只能告诉你,帮他们就算是帮我吧。”
“好,兄弟,只要有你这句话,我这心里就有数了。”陈总面sè见晴,熊掌一般的肥手抚弄着领带,爽快地说。
“不过有一点,他们现在经济上有点困难,预付款肯定是拿不出来的,器件的钱希望你也少赚点,另外货款可能也要拖个半年左右。”陆乘风对他们这帮经销商,一贯是把丑话先说到前面。
“没问题老弟,有你担保,我还担心什么?”陈总“啪,啪”地拍着自己大tuǐ,显出一副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有你老弟的信誉在,就是5*级”。
陆乘风其实自己明白,他这银打金铸的信誉也仅限于在商场之中,并不适用于三种人:对手、记者、法官。因此戴上了这个大高帽,不免微微塌下了腰,有些惭愧。
陈总屈尊亲自到楼下把陆乘风送到他的“奔驰”车上。在关上车门之前,还不忘了再次叮嘱他,“老弟可千万别贪污呀,要是缺钱,别客气,就找我要,我钱huā不完的。”
司机启动了汽车,陆乘风回头望了望他白白胖胖新出笼包子一般的倩影,心里暗自笑道,拿了你的钱就不算贪污了?少跟我憋屁,都是在商场上mō爬滚打出来的,“无利不起早”这是铁律,还méng得了我?不(禁)对司机双关地说,“你们老板真会做生意呀。”
“那是,那是,”司机训练有素地把后视镜掰向一边,自豪地说,“我们陈总现在是黑白两道通吃,实在是了不起,员工们没有不佩服他的。”
孙纯今天找的这个饭馆可真不赖,绝对是下了本,请他吃的便饭竟是鲍鱼
可是,就凭他们这些人明面上那几千块钱工资,上半月要是这么奢侈一次,下半月就得扎着脖子喝西北风。不过,现在这可是正二八经的**工作呀,吃完了开张发票,他俩随便谁签个字,就能报销。
陆乘风和孙纯隐身在餐厅一角大柱子的yīn影中,暗红sè的灯光,映的盘子里两只肥鲍愈发显得棕亮鲜香,配合着轩尼诗的殷红晶澈,还真有些轻松惬意的友好氛围。
对陆乘风再一次炫耀了他原先在部直机关里那一整套丰功伟绩,拥有的丰富人脉资源之后,孙纯看似已经喝得有点多了。他眼球浑浊,盯着陆乘风,“我就是不明白,在咱们部门里,有人为什么就听一个人的,咱俩谁都支使不动,你说这正常吗?”
时刻保持警惕的陆乘风听见孙纯佯做无意的说法,还真是搞不懂他的真正用意,心想,嗯,反问我,还不肯直接就说出池小茜的名字,这是套我的话呢,这家伙可真贼。
“嘿嘿,我可比不上你,你比我强,”陆乘风憨厚地趔了趔嘴,随声附和,“我可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平时对手下直属那几个人,还得陪着笑脸,见天地哄着干活,你来销售部的时间比我长,什么人调不动?”
见陆乘风来了个迂回,同样也反问了他一句,貌似谦虚,实则是变着法地夸他,孙纯就知道这小子还没有喝到位,勉强笑了笑,“嗐,强什么,我还不是和你一样,有职无权的,想干点事还得上上下下看别人脸sè,你说这他**地叫什么工作风气?”
陆乘风听出来他这是有意地在他和吴中之间拱火,心想,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与吴中的斗争从明面上转入地下,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不利于安定团结的话来,而且还拿不准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东西,最终会由孙纯带到哪里去,因此就取了个中,打着哈哈说,“什么风气?销售部的风气呗,咱们这两个外来户不得不慢慢适应呀。”
孙纯算是看出来了,陆乘风这个家伙狡猾狡猾地,尤其是刚经过了一番历练,即使是在今天这个场合套他的话也是白费劲。索xìng话锋一转,眼睛盯着手上的酒杯,慢慢旋转着,似乎是很随意地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嗯~?这个问题问的也太尖刻些了吧,这可是个敏感的sī人问题一般很少有人这么直截了当问的,尤其是他们之间这种非敌非友的关系。陆乘风立马想到,孙纯今天没准是受人主使,来给他传话的吧?这件事情可是非同小可,在当前这种严峻局势下,关心自己的人越多,对自己越不利。
陆乘风窝在椅背上沉吟了一会,才慢悠悠不咸不淡地说,“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只要工作上不出大错,麻烦少一点,奖金多拿一点,凑合着养家糊口,就对咱社会主义大国企感恩戴德啦。”
“诶,乘风,我觉得你这个态度就不对了嘛,”别看孙纯笑脸相迎,可是话里却毫不放松,“你在公司里是大家公认的一个人物呢,既懂技术,又擅长管理组织,现在这个工作你又不太愿意干,再在销售部窝下去岂不是浪费人才?连我都替你惋惜。”
孙纯这句话,可是点到了陆乘风的心结上,心想,我到底是不是个人物大家自有公论,也不是你给定义了算的。你说我懂技术,善管理,为什么不夸我还精通销售和市场呢?这些年我在做技术开发和售后的同时,捎带着给公司顺出去多少仪器你知道吗?你这个家伙也就会打打官腔,放放空炮,我自认为除了这方面,其他的地比你强得多呢
当然,这话绝不能当着孙纯的面明说,已经得罪了一个吴中,要是再把孙纯也彻底推到对立面上去,自己可真就要成孤家寡人了。
“我现在觉得在销售部呆得tǐng好呀,坐在家里光动嘴,不用四处奔bō,也不象以前搞技术时那么疲于奔命。”陆乘风满脸愕然,故作十分不解地问,“你是听谁说的我不太愿意干?”
“嗐,还用谁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看你每天没精打采的,说句话都困难,”孙纯把一片脆嫩滑腻的鲍鱼用亮晶晶的叉子捅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连杜总都知道了。”
这言多必失呀,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是一样的,连圣人都时常告诫自己“三缄其口”,难道你孙纯比圣人还要修行到位?陆乘风心里还没来得及夸上自己一句,便立马开了锅,惴惴不安起来,难道今天鸿门宴的幕后主使是公司总经理杜小军?
完全有这个可能从上午于菲菲传达过来的信息中解读,很明显,杜小军已经在第一时间掌握了他和吴中交火的信息,但当时吴中正在现场,不可能去报案,别的销售员越过好几级,直接捅到公司最高层的可能xìng也不大。由此分析,很可能这个通风报信的内线,就是眼前这个功名弃fù孙纯
怎么能进一步试一试呢?陆乘风站起身来,假意要去洗手间方便一下,其实是为了争取时间,在脑子里快速考虑一下。嗯,干脆,冒一下险吧陆乘风实在是太珍惜眼前这个机会了,mō清了“地雷”的秘密,才能更好地保护好自己,打击敌人嘛
不大功夫,陆乘风重新到座位上,脸sè悲戚戚好象很无奈的样子,心情沉重地说,“你刚才说的我认真考虑过了,还真的得谢谢你,确实是为了我好,给我提醒。”他眼睛眯缝起来,尽量减少信息向外传达的数量和质量,装傻说,“可是公司里这些个部门你还不知道,就属技术部和销售部挣钱多,再调到其他部门钱可就少了,咱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呀,我觉得还是不能轻易地换部门,再说现在哪个部门也不缺领导呀。”
孙纯满面红光,十指交叉捂在大肚子上,舒服地把身子埋进高背西洋风格雕huā软椅中。陆成风看见他这个近乎于幸灾乐祸的姿态,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嘿嘿,老弟,老哥给你出个主意,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呀,”孙纯大大咧咧地说,“部直下属那么多单位呢,不止中天公司一个赚钱多的地方吧,何必在这儿招人不带见。”
啊,明白了,这个意思是让我离开中天公司呀。
“根本不可能”陆乘风好像真的有点急了,急急火火地说,“两年前刚干完西北工程那会儿,我就恳求过咱们前任老总,求他放我一马,让我离开公司算了,可是他根本就不答应,当场还扔下一句狠话,让我死了这条心。你那时候在机关,不了解这个情况的。”
“诶~,此一时,彼一时嘛。”孙纯很惋惜地摇了摇头,似乎很有点同情的意味,“乘风,说实在话,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所以今天才sī下里给你出这个馊主意,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算了。轻轻松松地,钱还不少拿,多好?你要是真下定决心要走,公司那边现在应该没问题,要是还不放,我出面给你做做工作。”
啊逗他说出来的就是这句话你给我做工作,你算是老几?咱俩从级别上来说那可是平起平坐的。这下全明白了,确实是杜小军派孙纯来做说客的,想要劝说陆乘风畏罪潜逃,主动提出调离中天公司
哼,想要挤兑老子走,让你们这帮家伙哈哈笑,老子偏偏不走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想都不要想
可是杜小军的动机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呀,自忖与杜小军之间还没有到深仇大恨的地步,他为什么要这么急于赶我走呢?
“嘿嘿,来,喝酒喝酒”陆乘风探身向前,三根手指捏起高脚酒杯,站了起来,伸手把盛着琥珀sè液体的杯子直接就捅到孙纯面前,看起来似乎有点强迫的意思,“他**的,工作上那些烦心事今天咱不提了,免得破坏了难得的好心情……。”
陆乘风回到家里,闷闷不乐。他仍然对杜小军要赶他走的动机百思不得其解,心想,今天就算自己装疯卖傻敷衍过去了,但是可以肯定,他们今后仍是要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杜小军可不是个轻易就能善罢甘休的主儿,现在自己人微言轻,处处被动,只能对今后事态的发展拭目以待。不过有个问题已经很明显了,继续在杜小军手下玩下去,自己的功名利禄就算是到头了
他老婆林爽也是刚从外面应酬回来,看见陆乘风又是一副死人脸,心事重重地在书房一支紧接一支地抽烟,就知道这个家伙又装深沉了,没好气地说,“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上班天天闲着,钱也挣得没有以前多,还整天板着个脸,给谁看呀?别人原先跟你差不多的,现在升官地升官,赚大钱地赚大钱,我倒是跟着你苦惯了,可以后孩子要上名校,出国留学,没钱怎么办?”
林爽现在最擅长的,就是总在陆乘风最难受的时候,怕他印象不深,及时给他往伤口上撒一把盐而且还总能顺带着举出身边某某人光宗耀祖的具体事例,刺jī刺jī他。
现在她可是蒸蒸日上的事业,到欧洲公派学习了几年,不管真假也算是个“海龟”。而且最近还有风言风语,传说有可能还要从副处长扶正,因此在外面越发地谦逊,回到家里确实越发地骄横,相对于每况愈下的陆乘风反差强烈,处处感受到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
陆乘风根本无心给她解释,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象今天这种屡战屡败的战果,上报了反而会适得其反,不仅得不到只言片语地安慰,反而会一如往常,遭受到更严厉地鞭策和鼓励。
因此每逢这种情况,陆乘风总是心怀歉疚,一语皆无,心里更加沉闷和憋屈。
这女人一生中只要把握住两点,一般就不会出大格,一个是不要太爱慕虚荣,一个是别贪小便宜。陆乘风很理解,与自己同在一个部委不同下属单位工作的林爽,看到他现在江河日下,一蹶不振,而别人却是在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上高歌猛进,虚荣心受到摧残,也确实是情有可原嘛。
以前也曾多次试图过与林爽沟通过,可是随着两人之间在各方面的反差愈来愈大,沟通效果也大打折扣,三天两头地发生不睦,这过日子也不能整天吵着过吧,陆成风毕竟是底气不足,现在极少发言。
陆乘风今天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现在真是应了那句成语——内外交困。
是吴中捅鼓的杜小军,逼迫陆乘风叛变**,还是另有其人?要真是这样反而好办了,找到那个系铃人,顺藤mō瓜,软硬兼施,终究没有解不开的结。最要命的是,这是杜小军的原生态想法,从人的本xìng上看,心魔只能是自生自灭,要想改变恐怕只是个美好的愿望。
陆乘风想到半夜也没想出个定论,索xìng放宽心态,自己给自己打气,你们有后台,难道我就是吃素的吗?再说在国企,没有犯罪证据,想随意动一个处级干部谁都得好好掂量掂量,今天杜小军委托孙纯来给自己传话,本身就证明是一个心虚的举动。
算了,只要明天还有饭吃,就是幸福
他这一夜在书房里睡得很不好,梦境中又出现了那两个女鬼要分割他的恐怖场面,第二天早晨起来心里还“砰砰”直跳。
第二天早晨,陆乘风刚走进办公室,就意外地看见吴中手里正拿着一块抹布,史无前例在给自己擦办公桌。他紧走几步奔过去,一边夺吴中手里的抹布,一边惶恐不安地连声说,“诶呀,怎么敢劳您老兄的大驾,让你亲自给我擦桌子,谢谢,谢谢,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吴中这个举动,确凿无疑是主动示好的表示,因为他们三位领导的办公室和其它公共场所,从来都是专门有保洁员来打扫的,因此陆乘风在清理完自己的内务后,接下去又转到吴中干干净净的办公桌上接着涂抹,看着他笑眯眯注视着自己的那张胖脸,主动道歉说,“我回去反省了一下,你昨天说的确实有道理,都怪我当时被技术部一个问题闹腾地昏了头,强词夺理,还恶语中伤,你只当我是放了个臭屁,别计较好了。”
“嗯,应该说咱两个谁都有错,谁都没错。”吴中其实还是话里有话,思索着正要说下去,忽然扭头发现门口老韩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样子,便放开嗓门大声说,“下了班,咱兄弟俩叫上几个销售员喝酒去,晚上再唱唱歌,放松放松,这几天真是太疲劳了,弄得上上下下火气都tǐng大,全是为了工作,不值当嘛”
陆乘风会意,赶忙添油加醋地顺杆爬,“好,领导发话,绝对从命,咱兄弟谁跟谁呀。”
老韩听见两个人在屋里亲如兄弟,仿佛比以前更亲近了些,便打消了顾虑,放心大胆一摇三晃地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先眼角扫了陆乘风一眼,随后就直接来到吴中面前,把单子往上一递,瓮声瓮气地说,“经理,这是我上个月谈的那笔合同的信息费,你看看,给签一下呗”
吴中微微愣了一下,接过单子,扭身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边审,一边厌恶地想,“这个家伙,真是会找事,昨天陆乘风刚刚捅出这个问题,今天你就当面表演,就这么急不可待?还怕给人家的把柄不够多吗?”
吴中想着,脸上可就带出来了,扭头斜眼瞄着老韩,没好气地说,“这么又是按最高标准提呀,这单生意不大,我觉得降两个点打发了他们就满可以了,反正也是个小客户,估计以后量也不会大。”
没想到老韩一下就急了,脖子一梗,翻着白眼说,“那怎么行?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你们说话不能不算数吧,这要是传出去,以后我的买卖还做不做?做人总得讲个信誉吧。”
“嗐,不就是少给他二千块钱嘛,你想想,这个月你一个人就提了多少钱出去?”吴中低头盯着单子,一手搔着头皮,一手摇晃着签字笔,十分不耐烦地说,“提太多了,总经理那边问起来不好办哩。”
“噢少给你二千块钱你干哪”老韩急火攻心,暴躁地用手指关节“碰碰”敲击着吴中的桌面,瞪圆了眼睛,“好,你们领导要真是这么绝情也可以,大不了谁也别想好过”
这也太不象话了,哪象是给客户在争回扣?分明就是为自己争那点黑钱嘛陆乘风在边上对老韩这赤luo(裸)地原形毕l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碍观瞻,忙知趣地扭身疾走出办公室。心想,还是躲远一点好,否则哪天杜小军要真是过问起来,他吴中最先怀疑地还不得就是我告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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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卷 五百.
算了,只要明天还有饭吃,就是幸福
他这一夜在书房里睡得很不好,梦境中又出现了那两个女鬼要分割他的恐怖场面,第二天早晨起来心里还“砰砰”直跳。
第二天早晨,陆乘风刚走进办公室,就意外地看见吴中手里正拿着一块抹布,史无前例在给自己擦办公桌。他紧走几步奔过去,一边夺吴中手里的抹布,一边惶恐不安地连声说,“诶呀,怎么敢劳您老兄的大驾,让你亲自给我擦桌子,谢谢,谢谢,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吴中这个举动,确凿无疑是主动示好的表示,因为他们三位领导的办公室和其它公共场所,从来都是专门有保洁员来打扫的,因此陆乘风在清理完自己的内务后,接下去又转到吴中干干净净的办公桌上接着涂抹,看着他笑眯眯注视着自己的那张胖脸,主动道歉说,“我回去反省了一下,你昨天说的确实有道理,都怪我当时被技术部一个问题闹腾地昏了头,强词夺理,还恶语中伤,你只当我是放了个臭屁,别计较好了。”
“嗯,应该说咱两个谁都有错,谁都没错。”吴中其实还是话里有话,思索着正要说下去,忽然扭头发现门口老韩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样子,便放开嗓门大声说,“下了班,咱兄弟俩叫上几个销售员喝酒去,晚上再唱唱歌,放松放松,这几天真是太疲劳了,弄得上上下下火气都挺大,全是为了工作,不值当嘛”
陆乘风会意,赶忙添油加醋地顺杆爬,“好,领导发话,绝对从命,咱兄弟谁跟谁呀。”
老韩听见两个人在屋里亲如兄弟,仿佛比以前更亲近了些,便打消了顾虑,放心大胆一摇三晃地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先眼角扫了陆乘风一眼,随后就直接来到吴中面前,把单子往上一递,瓮声瓮气地说,“经理,这是我上个月谈的那笔合同的信息费,你看看,给签一下呗”
吴中微微愣了一下,接过单子,扭身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边审,一边厌恶地想,“这个家伙,真是会找事,昨天陆乘风刚刚捅出这个问题,今天你就当面表演,就这么急不可待?还怕给人家的把柄不够多吗?”
吴中想着,脸上可就带出来了,扭头斜眼瞄着老韩,没好气地说,“这么又是按最高标准提呀,这单生意不大,我觉得降两个点打发了他们就满可以了,反正也是个小客户,估计以后量也不会大。”
没想到老韩一下就急了,脖子一梗,翻着白眼说,“那怎么行?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你们说话不能不算数吧,这要是传出去,以后我的买卖还做不做?做人总得讲个信誉吧。”
“嗐,不就是少给他二千块钱嘛,你想想,这个月你一个人就提了多少钱出去?”吴中低头盯着单子,一手搔着头皮,一手摇晃着签字笔,十分不耐烦地说,“提太多了,总经理那边问起来不好办哩。”
“噢少给你二千块钱你干哪”老韩急火攻心,暴躁地用手指关节“碰碰”敲击着吴中的桌面,瞪圆了眼睛,“好,你们领导要真是这么绝情也可以,大不了谁也别想好过”
这也太不象话了,哪象是给客户在争回扣?分明就是为自己争那点黑钱嘛陆乘风在边上对老韩这赤luo裸地原形毕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碍观瞻,忙知趣地扭身疾走出办公室。心想,还是躲远一点好,否则哪天杜小军要真是过问起来,他吴中最先怀疑地还不得就是我告的密
他想着,脚已经不由自主踏进了空无一人的客户接待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寻思着是不是应该顺水推舟,从了杜小军的逐客令,好好琢磨一个从这肮脏漩涡中脱身的长久之计。
这时,他的手机“滴……滴……滴”地响了,陆乘风看了看来电显示,不禁莞尔一笑,按下接听键,一上来就亲热地用调侃的语调说,“妹妹,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只听电话里传来销售五部美女经理杨虹一连串“咯,咯,咯”的笑声,什么时候听起来都觉得象是在冒气泡,“说过多少次了,叫姐姐你这个调皮捣蛋的坏东西,真没礼貌。”
俗话说,秦桧还有两个好朋友呢,何况陆乘风充其量也就是个万俟卨,当然就更不是在孤军奋战了,杨虹便是其牢不可破的盟军之一。究其原因嘛,说起来其实也简单,陆乘风与杨虹是靠着同一棵大树成长起来的。尽管陆乘风年纪上比杨虹小几个月,但从加入老领导麾下的时间论,却是师兄,杨虹是师妹,绝对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因此他们俩经常故意地把辈份弄乱,互相揶揄。此外嘛,在外人看,他们之间似乎还有一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在里面,不过这纯粹是扯淡
“说话方便吗?”杨虹与陆乘风调笑了几句,操着软绵绵的吴声侬语,在电话那头谨慎地问。
陆乘风起身,轻轻掩上屋门,走回去重新坐下,“方便,有什么事?说”
“诶,我刚刚才听说,你昨天跟老吴到底是怎么回事?据说还挺火爆的。”杨虹关切地问。
“呵耳朵够长的啊。”陆乘风知道,杨虹是真关心自己,而且与自己一样,很关注现在中天公司内部形势的发展,便一五一十,嘚不嘚,把事件的整个过程简明地向她汇报了一番。
杨虹静静地听完,悠悠的声音传过来,“你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当着老吴的面,捅池小茜和回扣那两个黑洞?搁谁都得跟你急不过好在现在你们表面上已经和解了,估计他们暂时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杨虹的声音顿了一会,这才无可奈何地接着说,“看现在这个大形势,下一步棋咱们就只能干等着别人出招了,你说窝囊不窝囊”
“嗐,别人已经出招了。”陆乘风嘴紧贴着手机小声地说,“你帮我分析分析,究竟是谁捅咕得杜小军要挤兑我走?……”接着就把孙纯晚上传话的事,向师妹详细做了通报。
“嗯,应该说吴中捅得可能性不大。”刚听陆乘风说完,杨虹就在电话里不假思索地说,
“因为据我所知,杜小军也并不是完全信任吴中的。U点com要说起来这还有一段秘史呢,我也是不久前刚从别的非正常渠道听来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嗯?这倒是一个有意思的新情况,陆乘风顿时兴味盎然,斜身靠着绵软的沙发背,双腿舒舒服服地搭在宽厚的扶手上,脸上浮起一层坏笑,“快说说,快说说阶级斗争新动向。”
“咯咯,也不是什么新动向,老兵新传罢了。”听见她又冒泡了,陆乘风可以想象得出杨虹在那头肯定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这江浙一带的女人讲起方言普通话,就是带着一种“嗲”劲,现在从这个美人嘴里演绎出来,内容又恰好挠到了陆乘风的心坎上,就越发显得动听,陆乘风边听边禁不住呵呵直乐,“去年初,咱们杜大经理刚到中天公司上任,确实是志得意满,以为一下掉进了金窝窝里,全是现成的果子,他老婆连原来的离婚计划都暂停了。
可没成想,看完对付工商税务那几张漂漂亮亮的财务报表,再瞅瞅咱们内部真正的财务帐,这位立马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你想,这账本上还好得了?不用说是密密麻麻记满了吴中他们的战功,那些现金回扣每年少说还不得有个几百万,这些年累积下来,要是按行贿罪论处,估计还不得判个十年八年的,要是按贪污算,咯咯,小命就没了
这个在机关里呆惯了的家伙,这才知道江湖险恶,当时就芳心大乱,仓皇失措,也不知是经过哪位高人指点的,竟然想出了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昏招。
听说他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对着吴中给他报上来的“客户名录”,依照回扣数额大小,冒名顶替咱们客服,按顺序不厌其烦一笔一笔地去核实,问人家回扣到底是否属实,送到位没有?
这个傻东西,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也不想想,这种‘只能做不能说’的勾当,其实都是销售员和客户单线直接联系的,外人问你,你能认吗?结果当然是100的客户当即就矢口否认啦。咯,咯,咯,有的还斥责他栽赃诬陷,绝一点的,连咱们中天公司这个名头都不肯认。”
“那是,这种事,除非有真凭实据,否则打死都不能认。”陆乘风听得过瘾,捏着已经有些微微发烫的手机,心情舒畅。
“还有更好玩的呢,有一个哥们在电话里也不知是故意装傻,还是真不明白,竟很认真地问他,‘中天公司’是‘如日中天’那个‘中天’吗?杜小军碰了半天壁,以为总算是遇上了一个知音,连忙说‘是’,你猜那哥们怎么说?咯,咯,你肯定猜不到,那哥们真是太有才了,紧接着就问,‘是不是卖避孕套的?’,哈哈,可把这杜小军气得差点晕过去,最后憋了半天劲,才恶狠狠地说,‘我们只卖卫生巾’咯,咯,咯……”
两个人在电话里同时大笑了起来,陆乘风一面笑,一面擦着眼泪说,“这个杜小军真是猪脑,这销售员和大客户都是随时钩着的,你这边一牵狗尾巴,那边就狂吠着要咬人呢,就是真查,也得从小客户开始呀。不过,经你这一说我才明白,怪不得那几个月技术部的设备一台也没卖出去,可是那帮子没有半点操守的销售员却是一反常态,每天整整齐齐地都坐在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的,一点都不着急。”
“是呀,那时候你还在技术部,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不知道。”杨虹越说越兴奋,充分显示出她家乡话所具有的语言优势,越说越快,“看见申领回扣的单子一张都没了,杜小军这才真急了,实在是被逼无奈,只好把借出差为名,一直躲在外面的吴中扣住,请到他的办公室里,假惺惺地要和他探讨值此党国危急存亡关头,销售奖励政策是否需要修订。可是吴中当时反反复复中心意思只有一句话,现在的销售政策已经相当照顾销售员了,大家很满意,至于销售空白的原因嘛,作为老销售,吴中郑重解释说,可能是市场间歇性休克。”
“什么——?市场间歇性休克?”陆乘风没憋住,被一口烟呛得差点背过气去,剧烈咳嗽了几声,“哪有这么个不伦不类的词呀,亏得吴中想得出来。我看是杜小军自己编剧,吴中导演的人为休克还差不多。”
“诶,这个比喻倒是挺恰当的嘛,咯,咯……”杨虹在那边又被陆乘风给逗乐了,“估计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这个杜大经理终于明白,有时候大腿还真是扭不过胳膊,也新学了咱们惯用的糖衣炮弹这招,破费了些公款,请销售部到对敌斗争第一线考察了一圈资本主义先进的营销方式,果然“新马泰”走下来,这场无声的暴*立刻就平息了。”
四月的北京,春意盎然。处于灰色大墙内的深宅大院也与时俱进地勃发出熔融春嚣。门口年轻的武警战士已经脱去大衣,橄榄绿的军服,在花团锦簇映衬下,显得分外抖擞明快。院子里的海棠花紧踩着迎春花的脚步,呼呼啦啦地满处绽放。桃树俏皮地把涂满胭脂的笑脸挤在一起,一丛丛,一簇簇,带着些许自私地满院子里喷云吐雾,而杏树则要开放得多,早已把一支粉臂悄悄探出墙外,在微风中搔手弄姿起来。
中天公司总经理杜晓军站在办公室宽大的玻璃窗前,俯瞰着脚下满园春色,不禁心潮起伏。刚过一度秋黄,又是一年春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当年意气风发的学生会主席,如今已是年届不惑,华发和细微的皱纹也开始涂抹曾经圆润白皙的额头,那曾经清泉一般清澈的眼神,也悄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漠然和忧郁,这是职位的需要,岁月的磨砺,更是是混迹官场的代价吧。
他这两年,时常感觉被暗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的东西所不时袭扰着,有时是无理由地紧张,有时又化为恐惧,有时又是澹然和满足。
作为国有大公司的老总,相对年轻的正局级干部,他深深知道,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惨白带血的死鱼眼盯着他和他的位置,那些多数羡慕和嫉妒的眼神,他认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还有些明明是带着凶光和贪婪的眼神,在更阴暗,更隐秘的地方,更紧地照顾着自己,有的知道出处,有的仅仅是凭借敏锐的直觉才能强烈感觉得到,这就是自己不时被紧张或恐惧袭扰的原因吧。
自己的前任通过了装模作样的离任审计,来了个大撒手,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几百万现金回扣这个巨大的雷时刻就悬在他的脑袋上,由他顶着哩。说不定哪天出个内部举报或是外部揭发,纪委来人请他喝茶,那时候,保证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好话而且最有可能地还是有苦诉苦,有冤申冤,举报信象雪片似地纷至沓来。谁说咱中国人的美德是雪里送炭?我看真真正正擅长地是落井下石嘛。
**,到那个时候,我索性就实话实说,把他们都兜进来不行,那帮家伙要真是恼羞成怒,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呀……。不说实话?生扛着,那岂不是比窦娥还要冤枉那就给他来个避重就轻……?
“咯嗒”一声轻响,对讲机打开了,传来门外前台于菲菲清丽的声音,“杜总,销售部吴经理来了,在门口,想要见您。”
“嗯——好,请吴经理进来吧。”杜晓军说完,快步走到宽大的班台边,将身体埋进高背转椅中,习惯性地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面上长出可亲的微笑,看着门口,等待吴中觐见。
厚重的大门开了,从门缝里先探进一张笑容可掬的胖脸,眼镜后面的牛眼眯成了一条缝,向屋内左右张望。吴中看到杜总正拭目以待,才做贼一般侧身闪进来,随手轻轻掩上门,快步走到班台前,微微哈了一下腰,延迟着笑意,大声向杜晓军问好。
杜晓军故作姿态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绕过超大尺码的班台,抢到吴中面前,一边热情拉住吴中的手,一边笑嘻嘻地说,“好几天没看见你小子的人影了,是不是上回承包会上说了你几句,怨我了?”
“哪里,哪里,我回去又想了一下,老总教诲得确实是一针见血。您不是常说我们销售部是公司的龙头吗?承包本来就是比较困难的事,我们更应该带头完成,怎么说也不能让老总为难呀。”吴中一如既往地表达出迷途知返的勇气和诚意。
吴中这个工作方法,杜小军是经过多次观察提炼,前一段才刚刚摸透的,他私下总结称之为是“二尾子”工作法。
“二尾子”工作法就是,每次当众开会时,吴中都要当着大家的面,代表群众或站在基层的立场上公开提出些异议和不理解,而过不了两天,就会主动登门,私下向他作深刻地检讨:经过反思,思想已经完全转移到正确的**路线上来,衷心拥护和爱戴总经理的英明决策,而且甚至有时还能提出些更厉害,更阴损的建设性意见。
这种阴阳两面讨好的方法行走江湖确实非常有效,吴中在群众中的口碑还算是可以。
杜小军既然洞悉了这一奥妙所在,便有意配合着吴中演起“双簧”来,索性在公开场合放手工作,拿吴中“儆猴”。这吴中也是个“贱种”,当众越是不给他留情面,他反而越是高兴,私下里提的合理化建议也越多。
但是吴中的这种小聪明对他自己其实也有一定危害。任何一位上级看穿后,都觉得自己有被耍弄的嫌疑,进而对他这些旁门左道处处提防起来,这也是吴中一直不能更上层楼的重要原因之一。
“诶呀,你这么想就是给公司解决了大问题了我得给你鞠躬呦”面对迷途知返的亲密战友,杜小军再一次对吴中表现出信赖和赞赏。
他从于菲菲手上接过刚沏的热茶,亲自放在茶几上,拉着吴中的手一同坐在沙发上,不无感触地说,“我也是呀,每年到这个时候就头疼,咱们大老板昨天还把我叫过去,训得我都抬不起头呢。”
“现在销售越来越难做呀。”吴中不失时机地诉苦,“法国那边现在欺负咱们,香港那家代理商虽然垮了,可是他们转头又在广州扶持了一家,还指令他们聚拢江南那些散兵游勇。进出口公司咱们的朋友也打来电话,说他们的信用证不用全额就可以拿货,这不是明摆着要逼咱们让出部分市场吗?”
“看来法国人真地是要把销售重点从美洲逐渐转到国内这块市场了。”杜小军表现出几分担忧,“现在亚洲市场,中国一支独秀,这是机遇,也是挑战啊。不过你们还是要放手去做,能做的一定要做好,必要的商业竞争手段他们社会公司能干的,我们也能干。只要不揣错兜,上错床,出了问题,我给你们担保。”
吴中一边听着老总做指示,一边频频点头,还不失时机地掏出记事本,想要记录,可是被杜小军很快地摆了摆手,制止了,“现在公司情况很好,经过了前一段艰难地改革,调整,排除了某些阻力和干扰,大家现在干劲非常足,总体说来,你们销售部的状态也是不错的。告诉大家,钱就摆在大家面前,有本事就来拿只要出了成绩,年底钱少不了,买房子,换车都不是难事,全拿去我才高兴哩。”杜小军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看到吴中眼中刻意闪现出了希冀的光彩,心里十分满意。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语调忽然平缓了起来,“现在大院里有些流言蜚语,说你们部门三个领导之间关系有些紧张?”
吴中听了,微微愣了愣,没想到杜小军此时会将话锋转到这个敏感问题上,张嘴刚想要解释两句,可是又被杜小军很快地摆摆手制止了,“我是不相信那些婆婆妈妈闲话的,我是相信你们的。工作上有些不同见解,正常嘛,说明都是尽心尽责做事嘛,不工作,就没有矛盾了,就不正常嘛。”
杜小军站起来,关爱地伸手拍了拍吴中的肩头,有力挥舞着手臂殷切鼓励他,“你是一把手,要克服困难,更要大胆工作,敢于创新。你知道我一直是很欣赏你,鼎力支持你的,为什么?就是因为相信你能干出一番成就,给我争面子啊,谁要是诚心在工作中捣乱,你告诉我,我就要对他采取措施。”
吴中聆听着老总发自肺腑的关爱之言,感动地眼泪差点要夺眶而出了,赶忙默默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只烟,双手呈到杜小军面前,殷勤地为他点燃。杜小军如卸重负般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点手指了指沙发,示意他重新坐下。
吴中及时把握住时机,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上,“您的支持,就是我工作的动力,请老总放心,我绝对会全力以赴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今年的任务我是硬往下压,阻力太大呀,我好几天没睡着觉,想了一个馊主意,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见杜小军敏感地偏过头来,期待地望着自己,他才放心地斟酌着说,“我想,如果加大力度,把西北那笔欠款要回来就好了。”
果然,一听提到西北那笔巨额欠款,杜晓军神情马上专注起来,目不转睛盯着吴中,关注地问:“最近有进展吗?”
“可以说毫无进展。”吴中犹犹豫豫地说,“池小茜几乎每个星期都打电话去催,可是他们就是死磨烂泡着不给。老总推副总,副总推财务总监,财务总监又说要老总做主,一圈转下来,谁也没句人话。现在公司资金紧张,所以我们销售部从国外进货的用款额度才那么紧,我心里真替您着急呀。我想,如果今年这笔欠款能收回来,不但销售部肯定能完成任务,而且还能为全公司完成今年的经济指标打下基础。”
“嗯,好别说,还真是有点意思”杜小军赞赏地看着吴中,急切地问,“那你具体有什么想法?”
“我是这么考虑的,”吴中眼睛里闪着亮光,认真地说,“光靠池小茜打电话催,力度远远不够,应该指定一个经理级的,专门负责此事,应该登门去催。否则……”
“否则希望渺茫,还有可能夜长梦多。”杜晓军语气沉重地替吴中把话节了尾。
“可是登门去催也不容易啊,关键是选人,一定要选责任心强,对公司忠诚的,否则徒劳无功还瞎花钱,要是再把两家关系搞僵了,以后就更不好办了……。”吴中语速很快,看得出早已经深思熟虑了。
“登门去催,我看可以但此事事关重大,别人我不放心,你就亲自跑一趟吧”杜小军果断地打断了吴中,不容置疑地说。
“好,今天来,我就是要向老总要讨这支令的。”吴中忽地站起来,神情庄重严肃,牛眼瞪得溜圆,表现出大无畏的英雄气概
“好我没有看错你危难之时见真情啊”杜小军由衷地赞叹道,“要是全公司的人都像你一样为公司着想,我就天天都可以睡个安稳觉喽。”
杜小军说完,确实感到有些累了……。
孙纯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仰靠在椅子上,双眉紧锁,向空中长长地喷出一口口浓重的烟雾,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挺长时间了……。
突然,他挺身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慌乱地把已经灼痛手指的烟头猛甩在地,踏上一只脚,狠狠地碾灭迅速走到门口,探头张望了一下,确信周围无人,便立刻反锁上门,抄起桌上的红色内线电话,熟练地拨了几个号码:
“老爷子,您好……哈,哈,哈,还是老爷子您关心我呀,我呀,我不好~,”孙纯顽皮可爱地在电话里开着玩笑,但满脸恭敬神色,跟刚才鬼鬼祟祟的样子判若两人,“……最近也没啥大事,就是吴经理要到西北去一趟,还是那笔欠款的事呗。”
电话那头,一个阴森苍老的声音,“呵呵,这个人可不好找呀,我看既要懂技术,能帮助他们实实在在地解决使用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堵住他们的种种借口,还得有市场运作经验,能摆平那帮踢皮球的老家伙才行呀。”老爷子的声音顿了几秒钟,貌似随意地说,“我看还是让陆乘风去好了,他是部门经理,又是原来这个项目的技术负责人,还有多年客户服务经验,跟西北那边上上下下都有过接触,我看他比吴中合适。”
“可是好像已经定了吴经理去了……。“孙纯压低了声音,对着话筒小声说。
“没关系,我亲自给小军打个电话,就让他派陆乘风去”老爷子一言九鼎地拍了板。
西北股份是西北地区的一家上市公司,是他们中央部委对地方的对口支援项目,还列入了国家“火炬计划“。据说当时的部长和当地的省委领导一起吃了一顿便饭,席间高瞻远瞩,审时度势,英明决策,大手一挥便钦定了这个总投资超过二十亿人民币,在本省乃至整个西北地区都颇有影响的政绩工程,工程上指下派由中天公司具体负责技术实施。
其实内行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不仅费力不讨好,弄不好还得亏本的活儿。当地政府出资60%,部里出资40%,可是实际上这二十多个亿中的80%要靠银行贷款,还要打入当地政府指定的帐户,剩下那些实到资金,部里指示中天公司垫资完成,所垫的资金逐年从公司上缴的利润中扣除。
为了这个项目,当时还是技术部经理的陆乘风可没少忙活。从做技术方案开始,到研发、组织、配套施工、运行,可以说每一阶段都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和汗水,凝聚着他对事业的高度热爱。几年间,他在黄土高原和北京之间陀螺似地转个不停,以至于都上了航空公司的贵宾名单了,听说还差点泡上了一个空姐。
几年后,工程胜利完工,经过宣传机器无私地关怀,可谓泽被后世,万古流芳,以至于陆乘风还在上小学女儿的同学都指着“新闻联播”自豪地对家长说,看,这是我们班陆瑶瑶爸爸他们做的。
完成了,也结束了。省领导换届了,部领导换位了,时掌中天公司的总经理也去地方挂职高就了,陆乘风也在刚整理好全套技术资料后不久,适得其时地被从技术部整顿出来了。
当地政府拖欠的上亿元工程款从此也就没着了落,还顺理成章地全压在中天公司头上。
现在,只要一提起这件事,杜晓军就暗暗从心里对那些当时决策人物的母亲不敬,可是还不敢明着来,因为谁他也得罪不起,只有暗气暗憋地自己解闷。
杜晓军接到老爷子的电话,一听又是关于西北那笔欠款的事,心里就好像肠子被铁钩子往外拉一般的揪着疼,想,既然爷子亲自点将了,反正陆乘风眼前也没有太多的事,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派这小子试试,大不了赔上几个差旅费和酒钱。
不过这下,可就将满腔热血,忧国忧民的功臣吴中可怜巴巴地甩到了一边,慨叹报国无门。原来,那天他毛遂自荐,并不是**英雄主义的盲目冲动,而恰恰是**浪漫主义催生的神来之笔。
首先,通过去西北索要欠款,他可以理所当然地暂时从眼前棘手的承包合同漩涡中脱身,把这些个得罪人的事交给孙纯这个“大炮”,到时候看看他对那些卖身投靠的小喽罗们如何交待,弄不好这个“反党”集团就能顺势瓦解,去了自己一块心病。第二,他心里清楚,其实索要欠款与今年的承包指标完成与否并没有绝对的必然联系。反正指令性的承包计划已经是不容更改了,到时候要真是完不成,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责任全推到孙纯和陆乘风身上去。可如果钱真的要回来了,那绝对是他吴中智勇双全的重大成果呀
现在,吴中聪明睿智的脑袋拱在池小茜内容无限的**间却有点一反常态,嘴里叼着一枚粉红色的樱桃粒,却眼珠乱转,他正思索着杜小军电话里的换人通知,不知道出了什么邪了?本来明明是说好了的,怎么突然竟换成了陆乘风这家伙?听起来杜总在电话里也是解释得含含糊糊地,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也不能肯定就是坏事,至少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暂时把陆乘风从销售部中剥离出去,而后再找机会把这小子赶跑就容易得多了,即使铲除不成,眼下也可以暂时落个耳根清净。可要是债要不回来嘛,呵呵,影响了全年任务的完成,那到了年终算总账时,反正我是部门一把手,咱们可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经过自我调理,吴中茅塞顿开,这才重新又把心思集中到了眼前的工作中来,欣赏着两团白皙嫩滑的软肉在自己掌中随心所欲不断变换着形状,他禁不住风云再起。
“啊呀,我的领导,轻一点”小茜丰腴的身体酥若无骨,惨兮兮地扭动着,发出微微呻吟,“每次都使那么大的劲儿,当我是小姐呀?……”
吴中就是这样一种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即使是在最柔软的时刻,也总是将**工作放在首位,就象豺狗品尝美味时,也时刻提防着天上鹜鹫进行偷袭。
他为自己这种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为傲这些都是他小时候家里那些穷亲戚们教他的,至今,他的梦中,有时还能看见那群绿光莹莹盯着他们孤儿寡母的眼神,里面满是贪婪,脑门上錾着“无耻”两个明晃晃的大字
他得感谢他们
中国西北最大的中心城市,魅力无限的历史名城。陆乘风俯视着那些随着飞机快速滑降,在眼前越发显得清晰的高楼大厦和瓦房城垛,一层浅浅笑纹抑制不住地从心底浮现到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一别已经有二年多了,看似一切依旧,一切安然,可对他来说却已是物是人非,风华不再了。
他对这里总是牵肠挂肚的,多少次回忆中有友情,激情、欣喜,痛苦,伤感,刺激着他不时在黑夜里辗转反侧。
飞机刚刚靠上栈桥,陆乘风赶紧打开手机,一条短信约会一般“嘀,嘀……”地冒了上来,“我在老地方等你。——飞儿”
陆乘风看了,心里一热,加快脚步,挤过密集的人流,匆匆忙忙向机场贵宾候机楼奔去。
穿过大厅,旅客逐渐稀少起来,转过一个弯,就看见长长的走廊中间,一个穿着猩猩红制服,扎着彩条小围巾的空姐,婀娜的身体微微前倾,正搓着手不停地向自己这边张望。
见陆乘风气定神闲走过来的样子,飞儿微微皱了皱眉头,弯腰伸手抽出航空箱的拉杆,忽闪着一双凤目,踮起脚跟,一动不动等着陆乘风过来。
飞儿一脸疲惫,躲开面前陆乘风关切的眼神,勉强浮出一弘微笑,淡淡地说:“我刚落地,特累,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我只有一点时间,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走进不远处一家咖啡厅坐下,陆乘风点手叫来了服务员,“一杯开普其诺,加二份奶,一片柠檬,还要一杯红茶,不加糖。”
对面的飞儿单手支在桌面上,托着腮,歪着脑袋,弯弯的眉毛一挑一挑地说:“你记错了,不是二份奶,是三份。”
“少喝点高蛋白吧,别不高兴啊,我看你好像比以前胖了不少。”陆乘风一边说,一边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递给服务员,“就这样吧。”
飞儿狠狠地瞪了陆乘风一眼,“你们呀,你们呀”她清亮的声音忽然有些黯淡,白皙的纤手捏着餐巾纸,漫无目地在洁净的桌面上画圈擦抹着,“都是个性太强,要不然她也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陆乘风沉默着,手指上卷着袋红茶上的细绳,貌似专心地一上一下在深红色杯中搅动着。对面的飞儿也不说话,双手齐在嘴边环抱着咖啡杯,细长的凤睛眯缝着盯着陆乘风的手,不住游移。
最后还是飞儿忍不住了,愤愤地大声说:“陆先生,你是不是找本小姐有事?如果没事,我可要走了。要是只想请我喝咖啡,那么就请排队,等排上了我会通知你。”
陆乘风好像并不生气,抿起嘴角,偏是不紧不慢地说,“甚么时候脾气像你姐似的不早就嫁出去了,多大了,还那么拽,到处骗吃骗喝的生意还那么好?”
“噗哧”飞儿被气乐了,“你还记得我姐呀,我以为你是铁石心肠呢。”
“当然记得,刻骨铭心……。”陆乘风低沉的声音说。
“两年多,你就那么狠心呀”飞儿触动了心事,一下就翻了脸,“她善良单纯一个人,竟被你一个有妇之夫害成这样,良民还到罢了,原来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都替我姐不值……”
陆乘风低着头,面部僵硬,一语皆无,象被公诉一般。
“最可恨的是,你始乱终弃,丧尽天良……。”飞儿越说声音越低,越来越激动,“你别以为今天来求我,我就会帮你说好话让我姐原谅你实话告诉你,像你这样三条腿的,追求未遂自废武功的有好几个了,哪个不比你优秀,哪个不比你有钱?哪个不比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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