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八. 麻友
胡大姐呵呵笑着:“感谢部长关心,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好,生活和气候都习惯了。”
部长说:“那就好,那就好。”又四顾看了看,感叹道:“这房子好啊,比我在北京的都好。”
郑京听了脸上就挂了尴尬之色,不知部长此话何意。
郑京连忙说:“部长请坐。”
部长在那套房子里巡视了一圈,才坐到了沙发上,说:“老郑啊,我就要走了,也不去办公室给你反馈这次考察的意见了。我看就在你家里吧。你看行吗?时间不会很长。我还得赶飞机呢。”
郑京点头道:“行,行。”便对老婆说:“老胡,你去买菜吧。”
胡大姐听部长有事,就知:“好好,部长,我就不陪了,下次来一定到家里吃顿饭。我包饺子给您吃。”
部长说:“好,一定,一定。”
待胡大姐走后,郑京就搬了条凳坐在部长对面,从包里拿出了,等待部长指示。
部长说:“老郑啊,这次来,我听了一些情况,中午和办公厅、人事局的同志也简短地碰了个头。总的感觉啊,是你们的工作确实有了很大起色,干部的积极性也有了很大提高,工作绩效正在显现,总体趋势是好的。班子也团结,特别是贾志诚同志对你的生活是关心的,对你的工作是支持的,对你的权威是维护的。这非常难得啊。”
郑京正刷刷地记着,听到这里,赶紧说:“是的,贾厅长对我的支持是没得说的。他是一个想干事能干事且全局观念很强的人。”
“但是,”部长突转话锋。一听“但是”,任何人都会心惊一下,因为后面就不是好话了。郑京同样一惊,心想不知部长这两天听到了什么,脸色随之变得凝重起来。他忐忑不安地等着部长下文。
部长就严肃了脸说:“作为一厅之长,又是部里派来的,理应在工作上从高从严,在生活上从简从严,在交际上从慎从严。记得在你下来时,我找你专门谈过一次,特意嘱咐你少上麻将桌啊、接触异性要注意分寸啊等等。我相信你应该记得。我还是那句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这次来仍然听到这些方面对你的反映。比如业余时间家里总是麻将声声,比如和个别女干部走得过近,听说还得到了重用,等等吧。对一个问题的重复反映,至少说明这不应该是空穴来风。所以我觉得很有必要再次提醒你,自重自醒,自警自励。你在地方担任厅长,部里太远,鞭长莫及;省里又碍着部里面子,不好多管。这就出现了一个权力真空,无人监督,就容易出问题啊。作为老同事,请你务必记住我的话。我也是真心关心你。”
郑京的脸从“但是”以后,一直青一块紫一块的。部长说完,他嘴巴嗫嚅着正想解释几句,部长止住了他。他不想郑京太难堪,就看了一下表说:“好了,我也该走了。”便起身去开门。
郑京赶紧就合了本子,站起来,冲过去先开了门,让部长出去,他随后跟了上来,边走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本子和笔,把它们放进包里。郝柯涟在下面等着。
贾志诚听到消息,早已安排车队在那里待命,行李也已装好,部里的同志全部坐到了车上。部长和郑京一上车,警灯即开始闪烁,警笛便开始喧鸣。部长一见,想贾志诚真是人粗心细,安排周致,不觉心中一暖,颇感舒畅。
到了机场,一行人直奔贵宾室,因时间较紧,只坐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就领部长一行去了登机口。
分别在即,部长只和郑京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但和贾志诚却是紧紧握着手,并轻轻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贾厅长,这次要谢谢你热情周到的接待。你要多多保重,还要担当重任啊!”
贾志诚心里有些明白,就说:“谢谢部长关心。”
回到家,郑京闷闷不乐。胡大姐做了两道好菜,他也极没心情。胡大姐问:“是部长批评你了?”
郑京骂道:“真都不是些人!我来这个厅工作可谓背井离乡,抛妻别子,呕心沥血,全心全意。几年思路不清,我把它理顺,几年没提过干部,我一来就提了一批,却没想到他们背后还捅我的屁股。”
胡大姐说:“都说些什么呀?”
“还不是搓麻将那档子鸟事?”他回避了与女干部走得过近这一节,又道:“我这次是彻底看出一些人阳奉阴违,当面笑嘻嘻,背后打飞机。部长也是,大事不抓,专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这么大年纪了,平时这里又没个三亲六戚,是你们大老远派我来,又不包我的业余生活,我干什么呀。我总不可能下班就睡觉吧。搓搓麻将,总比那些成天喜欢唱歌跳舞**的领导好吧。科学研究表明,老年人搓搓麻将,可防止老年痴呆呢。一天到晚就盯着这一点不放,还要不要人安心工作啊。”郑京满腹牢骚。
胡大姐说:“老郑啊,部长比你官大,你是奈何不了他的。何况他还念了你们老同事的情分,没有当着你们班子的面反馈意见。你应该多想想内部的问题。小平同志说得好,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你仔细想一想,盘一盘,到底你的手下中可能是哪些人在背后捅你呢?分析分析,对你以后怎么识人用人与人交往有好处呢。特别是对那些两面三刀的人,一定要防住压住,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郑京就从包里拿出那张和部长单独谈话的人员名单表,两人凑着头便分析起来。厅党组成员里,别的人应该不太可能,因为把他郑京搞走,他们得不到好处。唯一的一个就是贾志诚。他至少有动机。可部长说贾志诚对他的生活是关心的,对他的工作是支持的,对他的权威是维护的,且班子总体是团结的,这说明贾志诚没有拆他的台。事实上,他来商业厅,如果没有贾志诚支持,他的很多工作是很难开展的。
他又一个一个看下去,黄山与万代青不可能出卖他,因为他们才被提为处长,是利益既得者,感谢他还来不及呢。朱江鹤是个忠厚老实人,不会乱说,而且他还想搞个副厅级呢。高智作为人事处长,据他的感觉是沉稳老练、话语不多,他也盯着副厅长的位置,在这样的场合应该也不会胡言乱语。他们看到了魏聿明的名字。
魏聿明给郑京的感觉就是复杂难测。说他单纯吧,确实单纯,一心扑在工作上,喜欢动脑筋,想问题,办公室的事情也从没让他操心过。说他复杂吧,也确实复杂。他清高,不随俗,不入流,他的心理让人难以捉摸。一起工作快一年了,郑京总感觉魏聿明这个办公室主任与他是一种若即若离非亲非疏的关系。他没有真正抓住过魏聿明。如今社会上不是说,最靠得住的人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嫖过娼”的吗?魏聿明与他是一样也搭不上界,就连麻将也没一起搓过一次。特别是上次提拔干部,他极力推荐白晓洁,可白晓洁没上。事后他询问过郑京为何没提白晓洁,那与其说是询问,还不如说是质问。他是感觉出了魏聿明的不满的。而且他一直没上,心里也有很强的情绪。如果能早点把他郑京挤走,贾志诚顶上,不就空出了位子?空出了位子,他不就有了希望?这么说来,
魏聿明在部长面前讲他坏话,就是很有动机的了。
胡大姐也同意他的分析。她说,她也老感觉到这个办公室主任怪怪的,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味道。她说她有直觉,这次肯定是魏聿明在搅局。把局搅乱了,把郑京弄走了,他不就可以当副厅长了吗?
两人越说越像,越说越气,差点要把魏聿明叫来痛骂一顿了。但机关毕竟是机关,公务员毕竟是公务员,不像企业,企业领导人要谁上谁就上,要谁下谁就下,要谁滚谁就滚,就看领导高不高兴。机关要动一个人,要调一个人,要除掉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它是有一套规矩有一套程序的。
郑京就说:“再。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走一个坏人。我会留意的。”
部长走了,厅里的工作又恢复正常。
这天,综合研究科关于近几年研究工作的情况、存在的主要问题及解决建议的报告出来了,林玉芷看了一下,没提任何意见,就呈给了魏聿明。
魏聿明做了一些修改。然后他对林玉芷说:“你直接去找郑厅长问问,看什么时间党组集体听取汇报。”
林玉芷就去了厅长办公室,把准备情况和主要了,问什么时间听汇报。
郑京说:“综合研究工作太重要,要在部里和省里有声音,要让部省领导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干了什么、干得怎么样,都得靠综合研究部门去反映、去宣传、去提高。我看此事拖不得,就明天吧。你去和厅长秘书室说说,要他们马上通知各位厅领导,明天上午八点三十分在党组会议室听取你们的汇报。”
林玉芷很高兴,说:“谢谢厅长,我这就去办。”
郑京说:“你说错了。”
林玉芷很快反应过来,笑道:“谢谢京哥,我这就去办。”
郑京说:“小玉子啊,为了你,我是担了风险的。这次提拔干部,厅里对你的意见最大,都反映到部长那里去了。可我还是顶着,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放心,我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林玉芷低着头,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说:“我知道京哥您对我的好,我永生难忘。今晚我请您吃饭好吗,还是到五马公园的水上餐厅。我订了包厢再告诉您。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向您请示汇报思想和工作了,总感觉到没有方向似的。”
郑京说:“好的,反正我现在业余时间没事可干,有的是时间。”
“为什么?您不是打打麻将健身的吗?”林玉芷问。
“不玩了,作为一厅之长,那毕竟还是有损我的形象。”他不好意思说这次又挨了部长的批评。
“那胡大姐呢?”
“她当然可以玩,家属嘛。不玩一玩,干什么呢?她玩玩,谁也无话可说。”
林玉芷其实知道内情,说:“我也听到一些议论了,那真是些没事干的烂嘴巴。现在的社会,不是黄就是赌,好人才上麻将桌。麻将多健康啊,而且,一人一方,互不干涉,既不会吵嘴,更不会打架,如果人人都上麻将桌,社会也就稳定了,有何不好呢?”
郑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你去找找贾厅长,把明天开党组会的主要内容跟他简要汇报一下。他是二把手,他的意见很重要。在党组会上,只要我们两个的思想统一了,党组也就统一了。你先去汇报一下,听听他的意见如何。晚上再告诉我。”
林玉芷说:“好的。”
她一走,郑京就拿起了电话:“老胡啊,今晚有个应酬,省财政厅的,很重要,我就不回家吃饭了。晚上活动安排了吧。”
胡大姐说:“早就约好了,黄山叫了几个人。”
郑京就说:“那好,你们玩。”
林玉芷敲开了贾志诚的门。她把明天要汇报的主要了一下,最后特意提到,请贾厅长多支持研究工作。
贾志诚说:“我刚刚接到了秘书室的通知。这个提议很好,我支持。你说的机构、规格和经费问题,郑厅长有什么具体指示没有?”
林玉芷说:“郑厅长都同意。他专门交代要我先向您汇报。”
“郑厅长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我明天在党组会上会表明我的态度。”贾志诚很坚定地用笔敲了敲桌子。
林玉芷很感动,说:“那就谢谢贾厅长了!”
贾志诚说:“谢什么,这不是为哪个人,而是为工作。工作需要嘛。”
晚上,林玉芷先去了水上餐厅,她定了一个情侣包厢,小小的,就面对面两个座位,吃饭的时候就点蜡烛,颇有情调。她点了菜,要了一瓶张裕红葡萄酒,等候郑京。
一会儿,郑京来了。
时令已近初冬,天气开始转凉,包厢里开了热空调。郑京一进来,就习惯性地脱了外套。
林玉芷接了,把它挂在房门后的铁钩上。在她返身过来时,郑京就站在她的
后面微微笑着。他们一把就抱住了。郑京在她的额头、眉上和嘴唇边轻吻着,说:
“好香。”
林玉芷仰头媚道:“还不是为了你喜欢。”
外面门响,是服务员上菜了。他们各自就回了位。
酒过两巡,郑京就问:“小玉子,在办公室也有一段时间了,感觉如何?”
林玉芷说:“挺好的。反正我不要写材料,只动动嘴,跑跑腿而已。”
郑京又问:“班子呢?还团结吗?有什么问题?”
林玉芷说:“说实在的,魏聿明真还挺好相处。他大事把把方向,把把原则,小事情就交给我们,挺放手也挺放心的。”
郑京嗯了一下,道:“魏聿明平时也说说对我的看法吗?比如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林玉芷想了想,说:“没有啊,他跟我们在一起,从不谈论厅领导的。”
郑京若有所思,说:“这家伙城府还挺深的。”
林玉芷听不懂,便问:“京哥,又发生什么事了?”
郑京摇摇头道:“没有没有,随便问问。领导要了解真实情况也得通过旁门小道啊,通过正规渠道能听到真实情况吗?噢对了,小玉子,你把你的想法向贾厅长汇报了吗?他是个什么意见啊?”
林玉芷说:“贾厅长这人还真好。他说你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他全力支持。”
郑京笑笑:“那就好,那就好。”又说,“你提出成立研究室,并升格为副处,别人是不是以为你想给白晓洁解决职务啊?”
林玉芷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他们如果这么猜,也只猜对了一半。说老实话,你安排我到厅办,还管综合研究,确实是抬举了我,压制了白晓洁。别人明白,我也明白。我并不是个傻瓜,只是不便说而已。所以,我来了后,遵照你的指示,扬长避短,我不能具体写,但我能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环境,让他们工作起来舒舒服服。我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白晓洁他们那天听了我的设想后,一个个很兴奋,很佩服,现在工作上他们都很尊重我,支持我。但我并没有要提白晓洁的意思。一则这是党组的事,我无权过问;二则她提了,我怎么管理?我想把那个桃子吊在那里,好让她有个盼头,也让人觉得我在为她着想,显示我的胸怀。建议对她的事再缓缓吧。至少要等我不在这里干了才考虑。你可要帮我帮到底啊。”
郑京说:“在政策上,在机制上,我帮你肯定没问题,包括你提出的那几个问题,我明天都会在党组会上帮你解决。但就算是规格提高了,这个综合研究室主任由谁当,我同意你的意见,另当别论。这不是因人设帽,更不是非谁莫属。白晓洁可以当,红晓洁也可以当嘛。你说呢?”
林玉芷一听,心领神会,说:“在厅里,还不是您说了算?是鹿是马,都得听您的。”
郑京说:“你说对了。这是机关,不是做生意的公司。在公司里做事,你手头有客户,是本事;你手头有关系,也是本事。有了这两条,老板得求着你,得提拔你。否则你走,他就会死。但在机关不是,你再能,再行,你就是一个干部而已,缺了谁都照样转。部长省长走了,马上就有新的部长省长;厅长处长下了,马上就有新的厅长处长。这些新的就一定是最强最行的吗?不是。有人说,在中国这么一个人口大国,当总理的人才应该在一千以内,能当部长省长的那更是成千上万,能当厅长处长的那就更是多如牛毛了。但人生就是这么残酷,那绝大多数人一辈子注定就是那绝小部分明星的陪练,注定是默默无闻的小草。所以啊,从这个角度看,当初厅里的人都认为你这个位置非白晓洁莫属,可没提拔她,而是提了你,厅里不照样要运转吗?现在看来,可能还运转得更好。这就是我的一个奇招,出其不意,用其不备,让他们琢磨不透。机关用人啊,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这一套理论说出来,一下子把林玉芷给镇住了。她虽然伶牙俐齿,可还是反驳不出话来。郑京说的是对的,机关确实就是这么回事。
郑京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些高层次的事了。人归根到底都是在为稻菽谋,点了主食没有?”
林玉芷说:“点了日本寿司。”
郑京眼睛一亮,说:“你怎么知道我特喜欢这东西?”
“一次在您家听胡大姐说的,我就记住了。”
“小玉子你就是心细。”
“谁叫我在人家下面工作呢?不心细,人家喜欢吗?”
“你在谁下面工作啊?”郑京邪着眼睛故意问。
林玉芷在下面用脚踢了他一下,娇嗔道:“就你邪。”
党组会开得很顺畅。魏聿明、高智、万代青和林玉芷列席。魏聿明就近几年全厅的综合研究情况、体会、存在的问题及建议作了汇报。
汇报完后,贾志诚心中有底,首先表态。
他充分肯定了近几年来综合研究工作取得的成绩,简要阐述了综合研究工作在全厅发展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对综合研究部门提出的困难和问题,他认为党组不能漠视,而要引起高度重视并切实予以解决。他说他同意厅办提出的建议,成立专门的综合研究室,放厅办管理,但升格为副处级单位,明确专职研究室主任;编制可以增加到八至十人;至于经费,他建议厅办拿出个清单,在年初做预算时统一考虑,一揽子解决。
以往党组会,对讨论的议题,一般都是排位最后的领导先表态,再依次往前走,二把手是倒数第二个发言,一把后拍板。今天见二把手先发言了,似乎有点定调的味儿,其他厅领导都久经江湖,深谙其道,便一个个表示支持或赞同贾志诚的意见。
郑京最后总结和拍板。他说:“各位厅领导就我厅综合研究工作发表了很重要的讲话,作了很重要的指示。我都同意,请厅办好好整理与消化,尽快以党组纪要形式下发各单位。我再作一下归纳和强调,今天议定的主要有这么几点。第一,要高度重视综合研究工作。重要性大家都说了很多了,我不再重复。我只强调一点,我们虽然是商业部门,但不是商品部门,不能一天到晚只谈生产、流通和钱。为什么叫商业?业就是事业,我们的商业是党和政府的一项非常重要的事业。这就和政治挂了钩。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商业要讲政治性,政治也要讲商业性。两者结合就需要我们加强综合研究。不要一谈研究就觉得是党委和政府的事,与我们部门无关,那是不讲政治的表现。第二,成立专门的综合研究机构,升格为副处级。我看很有必要。既然综合研究工作这么重要,就应有专门的机构。既然政治性高于业务性,它的规格就应高于各内设科级机构。至于谁来当这个研究室主任,厅办和人事处再作研究,今天不是研究人事的会议,可放后。第三,综合研究部门增加编制。我同意贾厅长的意见,先增加到八人吧,以后再酌情增加。进人一定要严格把关,要讲究综合素质,学经济专业,懂经济工作,又有一定写作能力的优先。要年轻的,他们思想活跃,反应敏捷,也便于加班加点,特别是这支队伍还要考虑持续发展,不年轻不行。第四,为综合研究工作适当安排经费。以前不是没有,但放在厅办这个大盘子里,使用起来确实不是很方便。我看可在办公室的整体经费里列出一个科目,专项经费专项使用。请今天到会的人事处、财务处、办公室领导抓紧拿出意见,尽快落实党组决策的各个事项。”
关是个缺乏激情的地方。如果一段时间没有什么新闻,没有什么事件,大家就都按部就班,麻木不仁。所以聪明的领导总得想些法子,过一段时间做出一个决策,又过一段时间出台一个政策,让干部们经常受点刺激,发点议论,机关便有了活力。
厅党组作出加强综合研究工作的决定出来后,全厅上下又有了一个消遣的话题。有人说,林玉芷确实高明,到了自己并不擅长的厅办工作,她能别出心裁,另辟蹊径,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来,着实不易,也着实技高一筹。有人说,郑京如此不遗余力重视加强林玉芷分管的工作,是林玉芷枕边香风吹拂的结果。当然,也有人说,这是郑京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白晓洁,便采取了这一补救措施,让白晓洁先上个副处级,以后再说。议论归议论,机关就是这样,议论一阵儿后,又归于风平浪静。
一天晚上,黄山带着老婆庞瑛去了郑京家。麻友还没来,就都坐在沙发上聊天。
郑京发现庞瑛的肚子微微有些隆起,便问:“小庞,你怀孕了?”
黄山赶紧说:“是的,快四个月了。”
胡大姐说:“难怪好久没来了,怪想我们干女儿的。感觉怎么样?”
庞瑛说:“谢谢干妈牵挂。刚开始医生说,贴得不稳,就在家里保胎。前几天去复查了,说没事了。所以我就出来了。您这是我出门跑的第一家。我也好想干爹干妈的。”
郑京说:“嘿,我要做干爷爷了。来,我要听听胎音,还要和干孙话。”
着他就趴到庞瑛的小肚子那里听。
庞瑛觉得厅长隔着衣服不方便,就把外衣内衣都扯了起来,露出了的肚皮,且笑着说:“没想到干爹还有这一手。您就听听孩子是否健康就行了,是男是女无所谓的。”
黄山在一旁也跟着笑,说:“是的是的,让爷爷听听,也沾沾爷爷的福气。”
胡大姐看着这一幕,心里觉得不雅,也知道郑京历来有这么个习气,但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发作,还得帮着郑京圆场:“我家老郑啊,对这个是有研究,他听过好多人,都说他一听一个准,厉害。”
郑京贴了一阵儿,又用手在肚皮上摸了摸,说:“哇,心脏跳得怦怦作响,很可能是个小子,这家伙强壮着呢,像黄山。”
这一说,大家都乐了,黄山两口子都说谢谢干爹吉言,待儿子生出来,一定感谢。郑京又用手拍拍庞瑛的肚皮,说:“小孙子,要乖哟,在妈妈肚肚里不准调皮,几个月后就能见到爷爷了。”
郑京也知道,老这么用脸贴着庞瑛的肚皮不妥,虽然很舒服,不愿离开,但还是起了身,用手拉拉她的衣服,说:“快穿好,别冻着了。另外小瑛子啊,每天喝一杯红葡萄酒,当然要是张裕牌的,对身子有好处。”
坐稳后,郑京问:“黄山,最近在干什么呀?”
黄山说:“接手尤鱼的一个事,是贾厅长交代的,就是想买地给干部建房子。方案出来了,今天贾厅长把我们几个召去了,又作了修改。贾厅长说过几天上党组会。他没跟您汇报过吗?”
郑京噢了一下,说:“有次闲聊时,他透露过。我以为只是玩笑,或者只是个意向呢,就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没想到他当真了。”
庞瑛高兴地说:“那可是个好事啊,你们商业厅在住房方面早过时了。别的单位都在想办法一栋一栋地盖,面积是一个比一个大,有的甚至盖别墅了。你们要建,我要一套大一点的。”
郑京说:“贾志诚要建房,可不全是为干部。你们不是外人,我提醒你们,他是有私心的,就是想给自己树政绩,立形象,拉民心。当然,也不排除有利可图。现在社会上不是说,盖一栋楼倒一个干部,修一条路倒一批干部吗?别的不说,单从保护干部的角度,我就不是很赞同。你们啊,看问题要多一点政治敏感性。”
胡大姐也在旁边说:“我家老郑来了不到一年,就建房子,如果真出了问题,那谁承担责任,还不是老郑扛着?他是法人代表啊。而且,建房子肯定要钱,要了钱谁还?还不又得是让我家老郑扛着?到时回部里怎么向部长交代?要建也得往后推推。”
黄山对庞瑛挤了挤眼,示意不能再说了。
庞瑛则吐了吐舌头,后悔自己太冒失。大家就都不说这个话题了。
黄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问道:“干妈,最近我有点空。您想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吗?我陪您。”
胡大姐说:“有什么地方好玩啊?你给说说。”
黄山说:“我想了几条线路。第一条是去黑龙江的哈尔滨。现在的季,那边下雪了,可以去看雪景和冰雕。第二条是去海南的三亚。现在也是好时候。它的特点是气候暖和,还可以看海景。第三条是去安徽的黄山,与我同名。现在同样是好季节,可以观赏到茫茫云海和苍劲的迎客松,当然还能呼吸到高氧空气。您任意挑吧。我觉得您老在这个城市待着会腻的。方便的话把郑画妹妹也叫上。一切我来安排。”
胡大姐想,也好,以后她老郑回了北京可就没这么能呼风唤雨了。但她还是说:“这得问问我家老郑。毕竟你们都有工作啊。”
郑京说:“行,我同意,出去走走也好。你就选条合适的线路吧。”
胡大姐对黄山笑着说:“那就选黄山吧。和你同名,图个吉利。”
郑京说:“好,到时黄山你找个由头到安徽出趟差,顺便把你干妈干妹捎上。那个商业厅长我认识,我也会和他打个招呼。”
黄山说:“厅长,我看不用和他们打招呼,免得又让人讲闲话。出差只是个借口,一切我们自己负责安排,自由自在,安全可靠,多好。”
胡大姐说:“我看这样行。老郑你就别和人说了。你一说,他们就会要请喝酒,要派人陪,影响我们观光不说,传到厅里,又有话可说了。”
这时有人敲门,是高智、唐之忠、万代青来了。
胡大姐一看,欢了起来,忙着清理麻将桌去了。
高智提着两盒茶叶,对郑京说:“厅长,我看您这里茶叶消耗量大,特地托人从西湖带来了点龙井。我一直喝龙井,它的香味和口感是其他茶叶所没有的。”
庞瑛就开了一盒,闻了闻,说:“是好香。”就去了厨房泡茶。
几天后,贾志诚交待行政后勤处、财务处和办公室,将起草的关于买地建房的方案提交党组讨论。
由于不知道郑京的态度,会上,几个厅领导都说这是个好事,干部也盼望多年了,纷纷表态支持。
后轮到郑京作决定。他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的理由就是胡大姐说的那几条。最后他非常诚恳地说:“这是件大事,也确实是件好事。但大家也知道,我年纪大了,也在这里搞不到几年了,我不想在我的任期给厅里留下包袱,给后人遗下麻烦。贾厅长的方案很好,不要厅里花一分钱,但基建一旦动起来,就如射出去的箭,一发而不可收拾。到时厅里能看着不管吗?我看再缓缓吧。”
贾志诚作了让步。他说:“我确实是为干部着想,也确实是为厅里形象着想。
不过,厅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今天是提交党组讨论,而不是决定。厅长说缓缓,那就缓缓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议论完林玉芷的事,建房被否的消息又像长了翅膀,在全厅各个角落里开始巡回游荡。无趣的机关又被刺激起来,而变得生动有趣了。几乎所有的干部都异口同声地肯定和赞扬贾志诚,说他是个好领导,又是个悲剧性领导,都说他应该当一把手,老当二把手就干不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商业厅就会总是死气沉沉,没有希望;大家都一致地义愤填膺骂郑京,说这个老不死的应该马上卷起铺盖,不,铺盖都是厅里买的,应该带着老婆卷起四条腿马上滚蛋。有几个处长私下里说,上次部长来谈话,后悔没多说他几句坏话,让他快走,我们厅就好过了。
魏聿明回家说起这件事,江小林也骂道:“为什么你们厅碰上这么一个倒霉的厅长?真是傻到家了。”
魏聿明笑笑:“是啊,大家都说他傻。可我认为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魏聿明与黄山一直关系比较好,两人也谈得来。黄山是**,内心其实和魏聿明一样也是清高的。但黄山又与魏聿明不同。他的人生准则是,只要能实现生活美好的目的,手段是可以不论的。先做孙子,后做爷爷;先做奴才,后做主子,都是可以理解并可以实践的。他是那种适应能力很强的人,社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子,亦正亦邪,亦庄亦谐,有水的典型特点。魏聿明最大的弱点就是太执著于自己的价值取向,太不与时俱进,是石的典型风格。
黄山提了处长后,魏聿明笑过他,说:“当处长了还没请过我的客呢,还老是兄弟兄弟的。”
黄山就说:“一定一定,你等我通知。”
这天黄山就约了魏聿明吃饭。就两人。在“香山阁楼”。
黄山早去了一会儿,他要点菜。这也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魏聿明进去时,他忙接过魏聿明的包,说:“我来帮你挂上。”
魏聿明死活不肯,说:“开玩笑,你现在是处长了,还要你做这些小事。”
黄山说:“处长算个**,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比办公室主任低半级。你是参谋长呢。给你提包是我的荣幸,别人想提都没有机会呢。”话是肉麻了一点,但魏聿明听了,同样通体舒畅。他就把包给了他,随他去了。黄山把包放到了包厢的衣柜里。
黄山知道魏聿明是不喝酒的,只带了瓶“张裕”。
魏聿明就笑:“黄山你小子就是聪明,知道郑厅长喜欢张裕。”
黄山说:“这你老兄就冤枉我了。知道你不喝酒的,才提了瓶红酒,意思意思。我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魏聿明说:“我也守不住贞操了。随贾厅长出去应酬过几次,硬是被逼着喝茅台,现在也能喝几两了。”
黄山就说:“那我们来瓶茅台如何?”
魏聿明说:“算了,如今我们厅里是郑京老大,贾志诚老二。我们就跟着一把手吧。”
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黄山便道:“唉,说到老大老二,我们兄弟不是外人,就敞开说吧。其实在我内心里,是很崇敬贾志诚的。他正直但又能妥协,有个性但又讲大局,看似粗放却又细致,有魄力却又非常有人性。如果上次任命的厅长是他,我们厅的发展可能会更好。这次部长来找我谈,我就说了这些话。你呢?”
魏聿明说:“我不喜欢你这种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做法。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还叫郑京干爹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喜欢这种人。不管怎么样,没有郑京,就不可能有你这小子提拔的份,那个处长肯定是尤鱼的。你凭良心说,对不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你啊,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幸亏今天你碰到的是我,要是换个人到郑厅长那里告一御状,你就麻烦大了,搞不好会被打回原形。”
黄山就嘿嘿地笑:“我只是觉得郑京有点玩物丧志。”
魏聿明说:“什么志啊,郑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吗?笑话。”
黄山悄悄说:“你老是讲大话,我就不信你那么喜欢郑京。”
“喜欢不喜欢另当别论,但我背后决不议人长短。上次部长来,我就歌颂了郑京,说他有思路,有能力,有水平。当然,我唯一只提了一条意见,就是林玉芷可以提,但不应该提到办公室来,办公室应提拔白晓洁。我想我这一条应该是客观的,不带任何个人成见。你凭良心说对不对?白晓洁是不是比林玉芷更适应分管综合研究?”魏聿明很认真地说。
黄山就点头:“是,是,不只我,全天下的人都这么说。”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气氛非常好,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魏聿明红着脸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回去了,不然会出洋相的。改日我请你。”
黄山说:“魏兄现在能喝点酒了,我们厅的消费指数看来要提高几个百分点了。”
魏聿明说:“不喝不行啊,以后贾志诚当了厅长,茅台酒就是第一了。我是提前预热。”
从香山阁楼出来,黄山开车把魏聿明送到家里,然后又去了郑京家。
郑京家自然很热闹。只是郑京坐在沙发上独自看着电视,一副很无聊的样子。他真的很少玩了。有时候,哪个上个厕所,哪个接个电话,他就去顶一下,过几分钟瘾。
黄山进去后,郑京就叫他坐,且问:“有酒气,和谁喝酒去了?”
黄山轻轻说:“魏聿明。”
郑京就侧了侧身问:“情况怎么样?”
黄山就站了起来,说:“这屋子烟气太重,去阳台透透风吧。”
郑京一听就明白,知他有话要说,便站了起来,道:“嗯,是得出去一下。”
两人就去了阳台。
原来自那次部长走后,郑京就想弄清是哪些人在部长面前告了他的黑状,专门委托黄山负责调查。黄山是他的干儿子,又是他一手提拔的,从年龄来看,还属破格,不到四十岁,这在商业厅的历史上,除了魏聿明,几乎没有。他是最靠得住的。黄山接了这个特殊任务,深感这是厅长对他的极大信任,自是勤勤恳恳,在厅里做了不少暗访。
黄山说:“干爹,不像是魏聿明说的。”
“为什么?”郑京有些不太相信。
四百三十九. 帮忙
几天后,贾志诚交待行政后勤处、财务处和办公室,将起草的关于买地建房的方案提交党组讨论。
由于不知道郑京的态度,会上,几个厅领导都说这是个好事,干部也盼望多年了,纷纷表态支持。
最后轮到郑京作决定。他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的理由就是胡大姐说的那几条。最后他非常诚恳地说:“这是件大事,也确实是件好事。但大家也知道,我年纪大了,也在这里搞不到几年了,我不想在我的任期给厅里留下包袱,给后人遗下麻烦。贾厅长的方案很好,不要厅里花一分钱,但基建一旦动起来,就如射出去的箭,一发而不可收拾。到时厅里能看着不管吗?我看再缓缓吧。”
贾志诚作了让步。他说:“我确实是为干部着想,也确实是为厅里形象着想。
不过,厅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今天是提交党组讨论,而不是决定。厅长说缓缓,那就缓缓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议论完林玉芷的事,建房被否的消息又像长了翅膀,在全厅各个角落里开始巡回游荡。无趣的机关又被刺激起来,而变得生动有趣了。几乎所有的干部都异口同声地肯定和赞扬贾志诚,说他是个好领导,又是个悲剧性领导,都说他应该当一把手,老当二把手就干不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商业厅就会总是死气沉沉,没有希望;大家都一致地义愤填膺骂郑京,说这个老不死的应该马上卷起铺盖,不,铺盖都是厅里买的,应该带着老婆卷起四条腿马上滚蛋。有几个处长私下里说,上次部长来谈话,后悔没多说他几句坏话,让他快走,我们厅就好过了。
魏聿明回家说起这件事,江小林也骂道:“为什么你们厅碰上这么一个倒霉的厅长?真是傻到家了。”
魏聿明笑笑:“是啊,大家都说他傻。可我认为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魏聿明与黄山一直关系比较好,两人也谈得来。黄山是**,内心其实和魏聿明一样也是清高的。但黄山又与魏聿明不同。他的人生准则是,只要能实现生活美好的目的,手段是可以不论的。先做孙子,后做爷爷;先做奴才,后做主子,都是可以理解并可以实践的。他是那种适应能力很强的人,社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子,亦正亦邪,亦庄亦谐,有水的典型特点。魏聿明最大的弱点就是太执著于自己的价值取向,太不与时俱进,是石的典型风格。
黄山提了处长后,魏聿明笑过他,说:“当处长了还没请过我的客呢,还老是兄弟兄弟的。”
黄山就说:“一定一定,你等我通知。”
这天黄山就约了魏聿明吃饭。就两人。在“香山阁楼”。
黄山早去了一会儿,他要点菜。这也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魏聿明进去时,他忙接过魏聿明的包,说:“我来帮你挂上。”
魏聿明死活不肯,说:“开玩笑,你现在是处长了,还要你做这些小事。”
黄山说:“处长算个**,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比办公室主任低半级。你是参谋长呢。给你提包是我的荣幸,别人想提都没有机会呢。”话是肉麻了一点,但魏聿明听了,同样通体舒畅。他就把包给了他,随他去了。黄山把包放到了包厢的衣柜里。
黄山知道魏聿明是不喝酒的,只带了瓶“张裕”。
魏聿明就笑:“黄山你小子就是聪明,知道郑厅长喜欢张裕。”
黄山说:“这你老兄就冤枉我了。知道你不喝酒的,才提了瓶红酒,意思意思。我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魏聿明说:“我也守不住贞C了。随贾厅长出去应酬过几次,硬是被逼着喝茅台,现在也能喝几两了。”
黄山就说:“那我们来瓶茅台如何?”
魏聿明说:“算了,如今我们厅里是郑京老大,贾志诚老2。我们就跟着一把手吧。”
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黄山便道:“唉,说到老大老2,我们兄弟不是外人,就敞开说吧。其实在我内心里,是很崇敬贾志诚的。他正直但又能妥协,有个性但又讲大局,看似粗放却又细致,有魄力却又非常有人性。如果上次任命的厅长是他,我们厅的发展可能会更好。这次部长来找我谈,我就说了这些话。你呢?”
魏聿明说:“我不喜欢你这种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做法。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还叫郑京干爹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喜欢这种人。不管怎么样,没有郑京,就不可能有你这小子提拔的份,那个处长肯定是尤鱼的。你凭良心说,对不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你啊,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幸亏今天你碰到的是我,要是换个人到郑厅长那里告一御状,你就麻烦大了,搞不好会被打回原形。”
黄山就嘿嘿地笑:“我只是觉得郑京有点玩物丧志。”
魏聿明说:“什么志啊,郑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吗?笑话。”
黄山悄悄说:“你老是讲大话,我就不信你那么喜欢郑京。”
“喜欢不喜欢另当别论,但我背后决不议人长短。上次部长来,我就歌颂了郑京,说他有思路,有能力,有水平。当然,我唯一只提了一条意见,就是林玉芷可以提,但不应该提到办公室来,办公室应提拔白晓洁。我想我这一条应该是客观的,不带任何个人成见。你凭良心说对不对?白晓洁是不是比林玉芷更适应分管综合研究?”魏聿明很认真地说。
黄山就点头:“是,是,不只我,全天下的人都这么说。”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气氛非常好,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魏聿明红着脸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回去了,不然会出洋相的。改日我请你。”
黄山说:“魏兄现在能喝点酒了,我们厅的消费指数看来要提高几个百分点了。”
魏聿明说:“不喝不行啊,以后贾志诚当了厅长,茅台酒就是第一了。我是提前预热。”
从香山阁楼出来,黄山开车把魏聿明送到家里,然后又去了郑京家。
郑京家自然很热闹。只是郑京坐在沙发上独自看着电视,一副很无聊的样子。他真的很少玩了。有时候,哪个上个厕所,哪个接个电话,他就去顶一下,过几分钟瘾。
黄山进去后,郑京就叫他坐,且问:“有酒气,和谁喝酒去了?”
黄山轻轻说:“魏聿明。”
郑京就侧了侧身问:“情况怎么样?”
黄山就站了起来,说:“这屋子烟气太重,去阳台透透风吧。”
郑京一听就明白,知他有话要说,便站了起来,道:“嗯,是得出去一下。”
两人就去了阳台。
原来自那次部长走后,郑京就想弄清是哪些人在部长面前告了他的黑状,专门委托黄山负责调查。黄山是他的干儿子,又是他一手提拔的,从年龄来看,还属破格,不到四十岁,这在商业厅的历史上,除了魏聿明,几乎没有。他是最靠得住的。黄山接了这个特殊任务,深感这是厅长对他的极大信任,自是勤勤恳恳,在厅里做了不少暗访。
黄山说:“干爹,不像是魏聿明说的。”
“为什么?”郑京有些不信。
“他在部长面前说了您不少好话呢。说您有思路,有能力,有水平。不过他也提了一条意见,就是他认为林玉芷不应该提到办公室当副主任,而应该提白晓洁。别的比如搓麻将一类的事就没说。”黄山道。
“他不会因为你是我干儿子,就故意使用反间计,来赢得我的信任吧。他到我们家来,不是没有看到过我搓麻将。他能不反映吗?”
“不会。干爹,魏聿明这人我了解,在厅里我和他关系一直很好,可以说是无话不说的。他不是那种圆滑世故的人。这您应该清楚。他还批评我对您不忠呢。如果他忌讳我和您的关系,他完全可以什么话也不说,包括他对提拔林玉芷有意见的话。”
郑京沉吟了一会儿说:“那好吧。本来我打算把他这个办公室主任换掉的,那就再放放吧。”
黄山又说:“当然,他在部长面前说这个话,客观上还是对您有些影响的。”
郑京说:“嗯,我明白了。这个事你还得放在心上,注意注意,有什么新情况及时告诉我。”
黄山说:“放心,干爹。此事我肯定会放在心上。”
两人又进了客厅。正好胡大姐和了一大炮,在洪亮地狂笑。郑京赶紧走过去,问:“老婆,和了个什么炮,笑得像个西红柿?”
胡大姐说:“清一色七小对海底自*”
郑京也狂笑起来,捧着老婆那张苦瓜脸狠狠地亲了一口道:“他**的,老子一辈子都没和过这样的天牌呢笑,该笑,太该笑了”
那三个人就哗啦啦地数着票子给她。她一把全部扫到自己胸前的抽屉里,道:“这一把太爽了奇迹,你们说这不是一个奇迹吗?”
陪练们纷纷点头,又肉麻地恭维了一番。
不是周末,十二点就散场了。待麻友们走了后,郑京说:“老胡,后天我安排黄山几个人去安徽出差,去学习他们行政后勤工作的先进经验。你就同去吧。叫小画在北京坐飞机直接飞黄山,那里有人接应。当然你放心,机票黄山会处理好的。”
胡大姐心领神会,知道学习是假,游玩是真。她想起了一件事,说:“好是好,只是这几天没有麻将玩了,手难受不说,收入也会受些影响。”
郑京说:“你们女人啊有些时候就是不开窍。黄山带了几个人不就可以凑一桌吗?黄山把麻将都带了。”
胡大姐这才转忧为喜:“这干儿子就是好,又带我看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又让我没丢了事业,想得真周到。人啊,有的就是聪明些。”
贾志诚这一段时间心情不好。盖房的风吹出去了,但由于郑京,不得不停止。
市里几家权力部门的领导纷纷打电话给他,问什么时候买地建房,他们好给老领导尽点绵薄之力。
贾志诚有苦难言,只好应付道:“不急不急,不是不搞,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有你们使力的机会。”但什么时候能搞,他心里确实没底。贾志诚实在想不通,不要厅里一分钱,让干部得实惠,郑京为什么就不干呢?我贾志诚再怎么辛苦,再怎么去拉关系,再怎么去努力,面子还不是你一把手郑京的吗?这姓郑的看来真蠢到家了。当然,贾志诚也想到了另一层意思。郑京应该不是真蠢,他不会那么简单,他怕的是房子盖起来了,人气全聚到了他贾志诚身上,就担心自己的位子不稳了。还是部里来的老手厉害啊贾志诚感叹道。每当这样的时候,贾志诚就强烈地感觉到,要做点事,特别是要做点大事,不当一把手不行。
魏聿明也心情不好。厅党组的会议纪要发了那么久了,可研究室主任的位置一直就没有落实。为白晓洁这个事,他没少找过人事处长高智。
高智还好,从不厌烦,每次都笑脸相迎,态度诚恳,但每次都是说的那句话:“魏主任,我这里没问题,只要厅长发个话,我马上可以安排人考察,马上可以上党组会,决不会在我人事处耽搁一天。而且,我也认为白晓洁不错,完全可以胜任。但老弟啊,机关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厅长不说,我还真不好动,请老弟务必理解。”
魏聿明是老机关,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没办法,他又找过郑京好多次,说能否报白晓洁当研究室主任,都遭到了郑京的婉拒。郑京没说理由,只是说再放放,再放放,他还有好多更重要的事呢。魏聿明听唐之忠说过,白晓洁很可能就是那次中秋搞活动,赢了胡大姐的钱,让她非常不爽,估计回家吹了枕边风,把眼看到手的副主任泡了汤。
魏聿明还是有点不信,想他堂堂一个厅长,觉悟就那么低?在对待干部的问题上,他心里就没有一杆自己的秤吗?难道真的就为一场麻将而置一个干部的政治前途于不顾吗?
林玉芷还不错,听她说她也多次到郑京那里力促。她说当初提议成立综合研究室并高配,也是想通过这个法子把白晓洁拉上来。她暗示过魏聿明,要他劝劝白晓洁多去郑京家走动走动,厅长不是不想提她,而是觉得她有些生分。一句俗话说得好,走亲走亲,要走才亲嘛。
魏聿明了解白晓洁的性格。白晓洁自大学毕业到商业厅工作,一直在他的手下。她有才,却也刚烈,和魏聿明一个臭德性,认定了的事,就是撞墙也很难回头。所以他特别难受,上头是那样一个厅长,下头是这样一个干部,就像两头牛,都倔着,都顶着,把他夹在中间,个中滋味,难以言说。魏聿明有一个原则,自己上不上,那是上面的事,但手下想做事、能做事,他是绝不埋没的,只要条件符合,只要有位子空出,他都会想方设法给他们一个平台。由此,他也得到了全办公室干部的拥戴。
魏聿明还是找了白晓洁到办公室关门谈了一次,很是推心置腹,甚至说道,如果经济困难,办公室到时找个由头给她补贴一部分,只差没有亲自把红包打好让她交给郑京了。
白晓洁说:“我很感谢魏主任和办公室对我的关心。我心里明白得很。但是,要我自己出钱送,那是不可能的。我还要养家糊口呢。要我用公款去送,那也是纳税人的血汗钱,我于心不忍,至少过不了我的良心关。要我去他家通过玩麻将变相送,我更不会干,因为那不仅要出钱,还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而且我曾经跟你说过,郑厅长并不正,后来还暗示过我几次。但我总装迷糊,不接他的腔。我有一个感觉,在他的手里,我是提不上了。魏主任,你不要做我的工作了,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影响工作。我说过,我不是为哪个人做事,而是为这份工资做事,说白了,我会对得起这份工资。虽然工资不高,但如今中国人这么多,大学生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值钱,在外头奔波找不到工作的人多着呢。我在里头,旱涝保收,这样想,就什么都想得通了。”
魏聿明听了感觉很悲壮,也很悲凉,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他说:“我还会去找的。不管怎么样,我们总不能让做事的人又流汗又流泪还要流血。我去找找贾厅长试试。他是一个很务实的领导。”
白晓洁苦笑了一下,说:“你想当秋菊啊。算了,顺其自然,留点力气工作吧。况且,你老这样为我跑,别人还以为你有什么目的呢。没必要。”
魏聿明却很坚定,说:“学习秋菊好榜样,相信法律相信党。我胸襟坦荡,
不是为了我自己,怕什么?”他就去找了贾志诚。
贾志诚倒很爽快,说:“我这里没问题,而且我也觉得既然设了综合研究室主任一职,就要抓紧落实人选,党组纪要不能只是一纸空文。白晓洁我认为不错,厅办副主任没有上,完全可以提任研究室主任,解决副处级嘛。不过,你们办公室是郑厅长亲自管的,我不能越权。点头的事还得他来。”
魏聿明一听,皮球又踢到了郑京那里,他感觉彻底没法了。看来,他无法绕过郑京去操作这件事。但他总是不甘心,总觉得太不公平,就想再挣扎几下。
于是,他说:“郑厅长那里我汇报过几次,他没说不同意,只是说事情很忙很多,议不过来。贾厅长,您在厅里享有崇高威望,完全可以说德高望重。我列席党组会,也强烈感觉到郑厅长是很尊重您的意见的。可不可以请您亲自出马做做郑厅长的工作,尽快落实白晓洁的问题呢?”
这几句话把贾志诚说得非常舒坦。他笑了笑说:“魏主任,别给我戴高帽了。
我贾志诚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不过,我去试试吧。能不能成,可不能打包票。”
魏聿明一听有戏,连连道谢。
贾志诚说:“谢什么?我又不是帮你老婆解决了就业,帮你儿子解决了就学。这是帮干部说话,是为了工作,是我的本分和职责。这样吧,成了,你和白晓洁请我喝顿酒;没成,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
魏聿明把情况告诉了白晓洁。白晓洁只清冷地一笑,说:“成不成都没关系。不过贾厅长的风格我倒很喜欢,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我最反感那种阴不阴阳不阳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的人,让人难受。魏主任,不管结果如何,我来请贾厅长,难得一醉,一醉方休。”
魏聿明虽一介须眉,但在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上待了多年,难得一回激动,这一下还是被白晓洁的巾帼豪气感染了。他说:“行,我作陪”
贾志诚还真的去说了。贾志诚出面,郑京就感到了此事的重要。无论如何,郑京来到厅里工作后,贾志诚对他的支持是最大的。业务上、生活上、人事上的所有决定,贾志诚对他完全做到了不遗余力。特别是上次买地建房的事,不能说不是一件好事,不能说贾志诚背后没有做大量的工作,但他纯是出于自私的考虑就把贾志诚的方案否定了。而贾志诚没有半句怨言。他内心深处还是存有一份感动的。现在贾志诚来说白晓洁的事,他不给面子行吗?当初他不提白晓洁而要提林玉芷,贾志诚无条件表示了支持,现在他提出解决白晓洁一个研究室主任,而且是党组会的决定,合情合理,你还不同意,那样就显得太目中无人了。必须得给。
可是,就这样给,他又不甘心,并且还得在林玉芷那里过得去。他是答应过她的。一厅之长,诺言如山,不可轻易失信。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给了贾志诚面子,又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且白晓洁的问题也并没有得到实质性解决,可谓一箭三雕。
郑京就说:“老贾你说得对,位置设了,纪要也发了,必须要有严肃性和权威性。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考虑,只是最近事情较多,就放下了。白晓洁这个同志是不错,也合适。你看这样行不行,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条路,正式宣布白晓洁主持综合研究室的工作,虽然是主持,但实际已明确她是研究室的一把手,只是级别嘛,以后再定;第二条路,任命她为厅办公室主任助理,协助林玉芷同志抓研究室的工作,先上半格。我的想法是年轻人先磨一磨炼一炼,适当时候再顺理成章地提到位。”
话说到了这份上,贾志诚再提什么要求就不太合适了。虽然本质目的没有达到,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动了一动,终归比没动要好。贾志诚不明白,副处级指标厅里不是没有,郑京为什么要这样卡着白晓洁呢?况且她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研究人才啊。
贾志诚虽有些失望,但还是说行,按厅长指示办。
郑京说:“我会把刚刚我们讨论的想法告诉魏聿明,先要他们厅办班子研究一下,看看走哪一条路,然后再让人事处提交党组定。”
魏聿明得到这个消息,仍是感到高兴,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显得有些别扭,但毕竟白晓洁的位置往上走了走。他就把唐之忠和林玉芷叫到办公室商量此事。
林玉芷晚来一点,她正帮魏聿明调胃药。她把杯子往他面前一放,说:“水温正好,你把它先喝了吧。”
办公室的人都知道这个事,林玉芷也从不回避,所以大家就见怪不怪了。魏聿明也已习以为常。他端着杯子,几口喝掉后,就把郑厅长的意思说了,说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唐之忠认为,白晓洁担任主任助理好些,和人家省长助理、厅长助理一样也是领导,也是行政班子成员,可参加主任办公会,可参与集体决策,还可协助主任分管其他一些工作,而且再怎么样也算是升了半级。
林玉芷却是气愤地说:“助理有个屁用,仍是个正科级,顶多算个安慰奖”
魏聿明说:“有个安慰奖算是不错了。我看就报她个助理吧。”
意见统一后,魏聿明就去找了高智。高智说,行,有厅长发话,他们马上就办。
几天后的一次党组会上,人事处把白晓洁的事提了上去,很快获得通过。任命通知择日下发。
白晓洁这一段时间正在写一篇文章,关于商业工作本身走向的思考。她认为,中国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已经多年,商业部门的职能应该相应地有所转变,商业工作的内涵应该有所拓宽,以更好地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
她对魏聿明说:“谢谢主任的努力。我说了,结果并不重要,反正我都是干这些事。这篇文章还有两天就写完了,写完我一定请贾厅长和你喝酒。”
贾志诚是一个能说会干的人。他也一直认为,当干部特别是当领导干部,干和说比写重要。这一点在基层感觉尤甚。他是从乡到县再到市一级一级爬上来的,他说的就是文件,他讲的就是政策,哪有那么多什么文种、体裁、格式等讲究?他出去讲话、做报告,基本上不要别人写,都是自己思考,自己去讲。到了市里后,各项工作比较规范,他出席一些会议,自然都有办公研究部门帮他写好讲话,但他大都不用,仍是自说自话。可他讲得好,整理出来就可成文。
然而,到了省直机关以后,他就感觉到这样不行了。干得再多,没有反映不行,上级不知道。而哪个书记省长会天天来听你说?他们了解情况主要是通过文字材料。对下指导工作也主要是通过简报、通知、领导讲话等文件。在省厅,干的活儿少了,文字的东西多了。他每天上班,没别的事,就是处理文件,就是作批示。领导讲个话,要左讨论右研究,上要符合中央、省部精神,中要合乎政策法规,下要有普遍的指导意义,没个七搞八搞,讲稿就出不来。因此,他感觉到,在省这一层,写非常重要。也因为这一点,他就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了综合研究部门,对他们编的简报、写的材料、做的调研就开始认真仔细地阅读。从中他就注意上了白晓洁。他觉得白晓洁每次写的东西,无论是讲话还是普通的工作总结,业务性就不说了,都很有思想性,对于一个女干部,是非常不容易的。一般来说,女干部相比男干部,政治敏感性和思想性都要弱一些。白晓洁能达到这个程度,着实难得,非同一般。每次看了她的文章,他都能受到一些启示,看了很舒服。
所以白晓洁到贾志诚办公室,说请他喝酒时,他满口应承了。他也想和这些社会上说的智囊人物接触接触。他说:“一定要把魏聿明叫上,这小子不喝酒不行。我希望你们身上既有文气,也有酒气。小白你在我的印象中挺能喝的,今晚放开一点。女中豪杰我还见得不多呢。”
白晓洁就脸红了,道:“其实和厅长说老实话,我酒量是不行的,但还有点酒胆,不怕死而已。”
“先要你干助理,没意见吧。”
“没意见,这是真话。对于我来说,在哪个位置都是干的这些事。”
贾志诚又关切地问:“家里可要安排好啊,不要刚上桌,老公就打电话,那就扫兴了。”
白晓洁说:“这一点您倒大可放心。我别的不行,老公还是能驾驭得了的。还有,晚上就喝茅台吧,两瓶够了吗?”
贾志诚笑说:“当然是茅台,两瓶足够了,你以为我是个酒桶啊。而且你以为我真的要把你灌醉啊。女同志嘛,能喝一点当然好,能应付一些场面,但不能喝醉。女同志喝醉了有损形象,悠着点。”又做着鬼脸说,“晚上让魏聿明多喝一点。我看他不怎么喝酒,也让他醉一回看看。有人说,醉一次水平就提高一次。”
说得白晓洁也笑了。
白晓洁又说:“厅长,您看还叫谁参加不?”
贾志诚说:“是你做东,请谁当然是你定。”
白晓洁说:“就您、我和魏主任,怎样?”
贾志诚点头道:“行。”
白晓洁把地点订在“太白酒楼”。这是一个文化气息较浓的店子,规模中等,但很精致,进门一个大木屏风,上有草书写的《将进酒》,一个个字像喝醉酒的人在挥刀舞剑,别有一番趣味。每一个包厢的墙上都有李白的一首诗,且都配有李白醉酒的神态画,工笔虽粗,但活灵活现。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菜的味道挺有特色。所以,来这里用餐的人都要事先预订,否则只能领个条子在外面排队等候。
白晓洁是这里的特殊客户。这个饭店的老板是她的大学同学。所以白晓洁要来,老板随时都可以把预留的包房给她。她请魏聿明开车接贾厅长,她自己则提前一点下了班打的先去点菜。
魏聿明就与贾志诚约好,推迟十分钟下班,他把车开到办公楼下面等。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厅里本来不大,就百来号人,但挺复杂的。如果谁看到他亲自开车接贾志诚出去,信息马上就会不胫而走。他不想惹麻烦。商业厅是个典型的机关,没什么急活,大家都是按部就班,下班前十分钟人
就走得差不多了,到正点时,几乎就走*了。魏聿明是过了八分钟才把车开到门前。
贾志诚很准时,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楼前的大坪上早已空无一人。魏聿明心情很好。单独请厅长喝酒,这还是第一次。他开的是办公室那台最好的车,老式本田,有些陈旧。所以他不好意思地说:“让厅长委屈了,坐这样的车。”
贾志诚说:“有车代步就行了。想当年我在县里工作时,大部分时间是步行,整个县委机关就两台黄帆布的吉普,要动还得请示书记。不过时代发展了,车子也应该跟着进步。我看啊,厅里的车辆以后要逐步在数量上增加,在质量再怎么样,我们也是一个厅级机关,没有点像样的小车,肯定是不行的。放心,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魏聿明说:“跟贾厅长在一起,总是对一切都充满信心。因为您身上总有一股精神激励着人。”
贾志诚说:“办公室主任会说,总让人舒服。”
魏聿明说:“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全厅的干部都是这么认为的。”
说着话就到了。魏聿明把车停好后,就陪着贾志诚进了包房。白晓洁忙跑过去接过贾志诚的包挂好。贾志诚东瞧瞧,西看看,说:“亏你们找得到这样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呢,以前从没听说过。”
白晓洁笑说:“厅长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方来?您是批评我选址太差了吧。”
贾志诚说:“不,恰恰相反,很好。以后方便,我还想多参加你们的活动。”
白晓洁赶紧说:“魏主任你可要记住,往后要多联系贾厅长。”又转过头道,“贾厅长,您讲话要算数啊,我可是现场证明人。”
贾志诚说:“当然算数。”他就看墙上的画,是李白的醉酒图,旁边配了“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两句诗,就感叹道,“把一家饭店办得这样有文化味的,还真的不多见。看来老板一定是个文化人。”
菜就上了,酒也已倒好。见是几个小酒杯,贾志诚说:“不行。”然后叫来服务员,说,“再拿几个茶杯来。”
茶杯一到,贾志诚按老习惯,自己亲自倒酒,且边倒边说:“这样的酒杯能装三两三,一瓶酒正好三杯。”倒完,那一瓶就真的只剩一点点了。他就把那一点点往自己嘴里一倒,说:“我试试,看这茅台是不是真的。”嘴巴咂了咂,说:“嗯,家伙是真的。”
白晓洁就很感动。贾志诚毕竟是厅长,竟如此平易近人,她没料到。有的领导,自己不喝要别人喝,自己少喝要别人多喝,这种以大欺小、以势压人的现象在酒桌上随处可见。白晓洁就不喜欢这样的人。要不喝大家都可以不喝,要随意大家都可以随意,不能不公平。而贾志诚就与众不同,他自己以身作则,亲自带头,没有官大官小之别,令人顿感亲切。而且白晓洁自参加工作以来,还没有和这么高级别的领导如此小范围近距离地喝过酒,更是有些兴奋。她毫不犹豫地端了一杯放到自己面前。
贾志诚说:“聿明,你也端一杯吧。是我倒的,我最后拿,免得你们说我不公平。”
魏聿明在心里已决定豁出去了,赶紧也端了一杯。
贾志诚见了,很高兴,说:“我们先吃点菜,讲讲话,然后再喝酒,好不好?”
两人齐声说:“听厅长的。”
贾志诚就夹了两片莴笋吃了,道:“小白最近在忙什么大作啊?”
白晓洁说:“哪有大作啊,都是写些小东西。最近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商业部门往何处去?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改革也已进入攻坚阶段。我认为改革不仅仅只是在经济领域改革,上层建筑也应相应变革。为此,我认为,我们的商业管理体制应该调整,职能要转变,内涵要拓宽。我也是从最近几次中央会议精神中受到的启发。搞市场经济,最终就是要融入世界市场。加入WTO,就是加入世界市场。那么我们今后就要应对国际国内两个市场,管好外贸内贸两条战线,就远远不是‘商业’两个字所能涵盖得了了。凡和商、外两个字有关的职能都应包含进来,如招商、外经贸、贸促、经委的部分职能等。这不是简单的机构改革问题,而是个管理体制问题。管理体制属上层建筑,经济基础发展到一定程度,上层建筑就必须相应变革,否则就会阻碍经济的进步。这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原理。我就是用这个原理来观察我们当今的经济活动以及与经济活动密切相关的管理体制,得出这个结论的。”
贾志诚边听边频频点头:“说得好,我看肯定会变。至少我也是这么看的。只是你说的那些理论我不懂,我啊,就是理论水平太低。所以我愿意和你们在一起,好提高自己这方面的能力。你们可要帮我啊。”V!~!
四百四十. 见的
四百四十.见的
见贾厅长如此谦虚谨慎,礼贤下士,魏聿明当然不敢接他的话,只是说:“贾厅长,您如果认可这些观点的话,我建议把您的名字署上,分量肯定就更重了。”
白晓洁听了马上接口道:“就用您的名义写。我们本来就是厅长的脑外脑嘛。
魏主任经常教育我们,厅长没有想到的我们要想到,厅长想到了的我们要补充完善。贾厅长,您就从了我们吧。”
贾志诚连忙说:“那怎么行,这又不是领导报告,而是思考xìng文章,是个人的劳动成果。我不能窃夺。”
“这哪是窃夺?您不是也持同样的观点吗?您这不是在和我们一起讨论研究吗?贾厅长,机关工作的成果就是领导的成果。我看xiǎo白啊,你抓紧把材料给贾厅长审示一下,就以贾厅长之名先在厅里的《工作研究》上发表,再报部。您放心,xiǎo白写的文章肯定有内容,有思想,有质量。我相信部里不仅会感兴趣,而且会引起反响。信不信,我们走着瞧。”魏聿明越说越jī动,竟端了酒杯站了起来。
贾志诚见了,说:“哎呀,连魏主任都主动端杯站起来了,罕见罕见来,祝贺xiǎo白大作成功”
xiǎo白不干,嘟着嘴说:“我不同意,应该是为贾厅长的大作成功干杯”
贾志诚说:“好好,那就谢谢你们了。”一仰头干了个jīng光,且说:“我不喜欢慢慢搞,喜欢利索的。你们随意吧。”
厅长都喝完了,手下如果随意,那不是神经病吗?两人相继也喝了。魏聿明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关公。
贾志诚向白晓洁使了个眼sè。白晓洁当然明白,就起身去开第二瓶。她今天也想配合贾厅长,看看魏聿明到底有多大潜力。这一杯酒下去,魏聿明就觉得血往上涌,脑袋有一种进了烤箱的感觉。但他今天高兴。他总是把自己下面的干部都当做自己的嫡系部队,关怀备至,倍加爱护。哪个干部提拔了,就像他提拔了一样;哪个领导关心办公室的干部,就像关心了他一样。何况今天来的是二把手,往后基本可以肯定就是一把手,他魏聿明再清高,也不会清高到连一把手都不认的地步。
所以,白晓洁来倒酒,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又躲又推的。白晓洁又给他倒了半杯。
贾志诚说:“来,把节奏放慢一点,chōu根烟。”就丢了一根过去。魏聿明连忙起身给贾志诚点上了火。
贾志诚又道:“xiǎo白,我们chōu烟没意见吧。”
白晓洁说:“没意见,男人烟酒不分家。有人说我们研究室是烟酒室呢。”
贾志诚说:“这话也对。我听到过的说法是,烟出文章酒出诗。写文章的人没几个不chōu烟的,写诗的人没几个不喝酒的。烟酒确实有它存在的理由。不然,为什么它们历千年而不亡呢?”说着,他从白晓洁那里拿过酒,给自己也倒了半杯,说,“聿明,我们喝一下吧。”
白晓洁在旁边说道:“魏主任,你看你被动了吧。还要厅长主动敬你。”
魏聿明在酒桌上明显有些笨手笨脚,听了,是觉得不对,就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口齿明显有些含hún了:“对不起贾厅长,这杯我敬您。感谢您对办公室和办公室干部的关心。”说着他还是觉得不礼貌,就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贾志诚身边:“厅长,我先干为敬。”
贾志诚就望着他笑:“行啊魏主任,原来以前你是伪装啊。好,干了今天表现不错,算我对你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所以我说嘛,人都是有潜力的。”
这一杯下去,魏聿明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个沉重的铁砣,脖子再也扛不起了,便彻底趴在了桌上。
贾志诚见了,对白晓洁说:“其实我知道魏主任不是喝酒之人,但他人品很好。他更加坚定了我的那个观念,即酒品就是人品。和聿明喝了几回酒,我就感觉他不是那种见风使舵滑头滑脑的人。”
白晓洁趁机说:“但这样的人难上。他的缺点就是没有明显的缺点。你们领导是不是都喜欢有点缺点的人,那样好驾驭些?”
贾志诚想了想,说:“那也不尽然,要看领导的个xìng。”
不想魏聿明酒醉心明,他又把头吃力地抬了起来,黑着脸道:“谁说我没有缺点?不会吹不会送就是缺点。凭我的能力和业绩,如果再吹一吹,送一送,我当初也上了。”
白晓洁知道他开始说胡话了,连忙说:“魏主任你喝多了,休息吧。”
贾志诚却很高兴,说:“让他说吧,难得机会,平时他是绝不会说这些话的。不要紧,是酒话,但也是真话。”
魏聿明说:“你白晓洁也是我这个臭德行,好不到哪儿去。上次请郑京一家搞活动,特意安排你陪他老婆打麻将,想让你表现表现。你竟然敢赢那老太婆的钱,那不是找死看看,到现在你也提不上。”
白晓洁听着更急了:“魏主任,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你酒别喝了,剩下的我和贾厅长喝了。”
贾志诚就在一边窃笑:“嗯,聿明只有在这个时候最可爱,最xìng情。”
魏聿明酒兴上来了,说话的兴致也越来越高。他红着眼,手比画着,说:“如今的领导用人啊,喜欢的他从这边看,越看越喜欢;不喜欢的从那边看,越看越讨厌。有一个单位,一个科长竞争副处长。那天演讲投票完后,当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晴天打伞,梦见了墙头草,还梦见xiǎo姨子没穿衣服。他觉得奇怪,就去问一个和尚,说这个梦有何寓意。和尚听了,掐指一算,说你没有希望,晴天打伞是多此一举,墙头草是左右摇摆靠不住,xiǎo姨子没穿衣服说明什么也没有。这个干部垂头丧气地回O整理了家。岳母见了问其故。他把前面的情况说了。岳母听了,把tuǐ一拍,哈哈大笑,说和尚解梦不行,你绝对有希望。这个干部兴奋得忙问岳母有何高见。她回答说晴天打伞是双保险,墙头草是左右逢源,哪一边都靠得住,至于xiǎo姨子没穿衣服,你肯定会上啊,对不对?”
大家听了就都笑,说有道理有道理,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这时白晓洁的手机响了,她接了,说:“你这个鬼东西,还不来我可就要走了。”
贾志诚说:“还有谁呀。”
白晓洁说:“是这里的老板,我大学同学,她要来敬您的酒。”
贾志诚说:“难怪这么有文化味,原来是你的同学。”
说人人到。mén开了,一个和白晓洁年龄相仿却更优雅秀美的nv人站在mén口。
“各位领导好。”她的声音也脆脆的,格外好听。
魏聿明扭头问:“白晓洁,你怎么把许晴叫来了?”
白晓洁说:“你在做梦啊,她哪是许晴,是我同学,叫郑莹,是这里的老板。来,坐一下。”
郑莹坐定。白晓洁介绍道:“这是我们商业厅的贾厅长。这是我的顶头上司办公室的魏主任。”贾厅长略略欠身和她握了一下手。
魏聿明醉眼méng眬地望着郑莹,喃喃道:“长得真像许晴,不仅形似,而且神似。只是名字不好,郑莹,正yin,不好。”
郑莹只听了前半截,后半截没听懂,很高兴,说:“我哪有许晴漂亮?不过和你一样,我也特喜欢许晴,谢谢你的夸奖。来,我敬你一杯。”
白晓洁说:“他喝多了,就别扁他了,免得他会说你趁火打劫。来,我们三个喝吧。”
郑莹说:“真对不起,开饭店就得到处打点,老朋友来了都得去见个面敬个酒。同学不会见怪,所以我就怠慢了。还是你们公务员好啊,哪像我们不像个人。”
白晓洁说:“你有公务员都不当,怪谁啊。贾厅长,魏主任,她以前在省政fǔ办公厅干过,嫌工资太低,生活太平淡,缺乏刺jī,就辞职不干了,自己开店。如今发财了,开着奔驰宝马,竟拿我们可怜的公务员开涮,损不损人啊?来,罚一杯”
郑莹就笑着道歉,很爽快地干了一杯。但她说:“我以前当公务员不知道,等不当公务员了才知道,公务员的含金量是最高的。在我们生意圈子里有一种说法,百万富翁只抵得个科长,千万富翁只抵得个处长,亿万富翁才抵得个厅长。”
魏聿明就笑:“贾厅长,您是亿万富翁了。我也成千万富翁了。郑总,我们换换,我可宁要你这个千万富翁。”
贾志诚也说:“我倒是头一回听到这样奇怪的等式。好啊,说明我们公务员有地位。”
郑莹说:“公务员是有地位。最近流行一个段子很说明问题。说一头牛死了后找上帝要变人,称自己做了一辈子牛太劳累。上帝便问,做工人好吗?牛答太累;上帝又问,做农民好吗?牛答太苦;上帝再问,做商人好吗?牛答太难;上帝终于生气了,问,那你要干吗?牛说,吃喝**赌都可以报销的。上帝惊呼,原来你xiǎo子想当公务员你们看看,连牛都不想干商人,想干公务员。人就是这样奇怪,有了的无所谓,没有的就去想。有官的就想钱,有钱的就想官,生nv儿的想儿子,生儿子的想nv儿。不过这也正常。人都有贪婪的本xìng。贾厅长,我说得对吗?”
贾志诚点点头:“毕竟是白晓洁的同学,有水平,有思想,讲话一套一套的,顺溜。怪不得店子的装潢很有档次,很有文化味。”
郑莹说:“我哪能和白晓洁比?她是我的班长呢。贾厅长,我这个班长可是大才nv,您得多关照啊。以后您想来我这个xiǎo店子换换口味,打个电话,我来接您。”说着,就双手递上了名片。
魏聿明说:“只要厅长来,不要我来?告诉你,厅长来,也得我先来打前站。”
郑莹笑道:“哪敢得罪我姐妹的顶头上司?人说县官不如现管,白晓洁的进步肯定要先过您这一关。”也递上了一张片子。喝得差不多了。贾志诚说,“聿明开不得车了,你们就在这里再聊一聊休息一下吧。我叫司机来接我先走。”说着就拿出了手机。
郑莹说:“开玩笑呢厅长,您这样尊贵的客人在我这里还要人接?不行,我送您。大奔还是xiǎo奔,由您定。”
贾志诚说:“头次怎么能麻烦你?下次吧。把我这两个部下照顾好,就是给我最大的面子。”又对魏聿明说,“聿明,你就先在这里休息休息醒醒酒吧。反正是白晓洁的同学,又不是外人。”
说完,他就出了mén。
贾志诚走了后,郑莹就叫xiǎo姐泡了杯普洱茶给魏聿明,还给了他几粒“醉见鬼”,说:“吃了就好,解酒特有效。”又对白晓洁说:“你就不用了,厅长我也不想给。我最不喜欢当官的,特别是大官。”
魏聿明就吃了,说:“这yào我没听说过,是自制的吧。”
郑莹说:“不是的,是我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干我这一行,没有这个早死了。”
魏聿明喝了几口茶,说了声对不起,就起身趔趔趄趄地上卫生间去了。
白晓洁说:“我们这个厅长很好的,很平易近人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官。魏主任也是官,你为什么单单给他解酒yào呢?”
郑莹说:“我看他实在,长得也中规中矩,应该是个好人,也是个好领导。晓洁,你不知道,我开饭店,什么人没见过?官呀,款呀,**呀,流氓呀,地痞呀,无赖呀,什么都见过。干一行有一行的长处,我就学会了识人。我只要看他的面相,听他说几句话,就大概知道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吹句牛吧,**不离十。”
白晓洁说:“别的我不说,开饭店那可真不容易,要应付的部mén太多了,工商、税务、卫生、城管、公安、质检等等。你是不是觉得太辛苦?一个nv人多难应付啊。”
“唉,久了也习惯了。咱姐妹不说两家话,我还不是凭这张脸。那些男人们来了,我就请他们吃饭喝酒。他们讲黄sè的我也讲黄sè的,他们要抱我,我就让他们抱,他们要亲一下,我就让他们亲一下,只要不过分,都由他们来。你不知道,男人都是**物,给点腥,他们就会为你办事。所以,我出来几年了,也没受过太多的敲诈和委屈。各个方面都tǐng照顾我的。就说签单吧,到现在为止,不管哪个部mén,不管它有多大的权力,还没有拖欠过我的账款的。那些男人都喜欢在我面前逞能称行,付钱都很痛快。”
郑莹正说着,魏聿明摇摇晃晃地出来了,说:“白晓洁,我得走了。”
白晓洁说:“嫂子在催你了吧。”
魏聿明说:“是的,她是纪委书记,总盯着我呢。”大家都笑。
郑莹关切地问:“魏主任,你好些了吗?”
魏聿明说:“谢谢,好多了,这醉见鬼还真有效。我说啊,他**的美国就值得佩服,什么都在世界上领先。”
郑莹说:“你好了就好,不然我同学的顶头上司以后不敢到我这里来喝酒了。这样吧,魏主任你就别开车了。我送你们。你们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吧。”
白晓洁说:“是的。有劳你了。还有,魏主任开过来的车子虽然很旧了,可那是我们办公室的当家车,放在你这里,要绝对保证安全。”
郑莹笑着说:“没问题,丢了我赔新的,正好替我老同学送个人情。”
三人出去。一辆xiǎo奔停在mén口。郑莹开了mén,三个人钻了进去。一会儿,车里就弥漫着黑鸭子那轻快明亮的歌声。
魏聿明喜欢听,说:“郑老板,你这么年轻,也喜欢听这些老歌?”
郑莹说:“我看你不老啊。经典的歌是越过年龄越过时空的,而且越听越好听。时尚是短暂的,唯优雅才是永远的时尚。”
魏聿明赞叹道:“说得好,有文化的老板说话就不一样。其实人也是如此,都要老,但有的人老了也优雅,像褒曼啊、赫本啊、盖博啊,到老都魅力四shè。”
郑莹说:“魏主任,我终于找到一个知音了。白晓洁,你以后要多带魏主任来,我们太有共同语言了。如今这社会上还有几个诗意的人啊,魏主任就是。”
贾志诚走了后,郑莹就叫xiǎo姐泡了杯普洱茶给魏聿明,还给了他几粒“醉见鬼”,说:“吃了就好,解酒特有效。”又对白晓洁说:“你就不用了,厅长我也不想给。我最不喜欢当官的,特别是大官。”
魏聿明就吃了,说:“这yào我没听说过,是自制的吧。”
郑莹说:“不是的,是我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干我这一行,没有这个早死了。”
魏聿明喝了几口茶,说了声对不起,就起身趔趔趄趄地上卫生间去了。
白晓洁说:“我们这个厅长很好的,很平易近人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官。魏主任也是官,你为什么单单给他解酒yào呢?”
郑莹说:“我看他实在,长得也中规中矩,应该是个好人,也是个好领导。晓洁,你不知道,我开饭店,什么人没见过?官呀,款呀,**呀,流氓呀,地痞呀,无赖呀,什么都见过。干一行有一行的长处,我就学会了识人。我只要看他的面相,听他说几句话,就大概知道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吹句牛吧,**不离十。”
白晓洁说:“别的我不说,开饭店那可真不容易,要应付的部mén太多了,工商、税务、卫生、城管、公安、质检等等。你是不是觉得太辛苦?一个nv人多难应付啊。”
“唉,久了也习惯了。咱姐妹不说两家话,我还不是凭这张脸。那些男人们来了,我就请他们吃饭喝酒。他们讲黄sè的我也讲黄sè的,他们要抱我,我就让他们抱,他们要亲一下,我就让他们亲一下,只要不过分,都由他们来。你不知道,男人都是**物,给点腥,他们就会为你办事。所以,我出来几年了,也没受过太多的敲诈和委屈。各个方面都tǐng照顾我的。就说签单吧,到现在为止,不管哪个部mén,不管它有多大的权力,还没有拖欠过我的账款的。那些男人都喜欢在我面前逞能称行,付钱都很痛快。”
郑莹正说着,魏聿明摇摇晃晃地出来了,说:“白晓洁,我得走了。”
白晓洁说:“嫂子在催你了吧。”
魏聿明说:“是的,她是纪委书记,总盯着我呢。”大家都笑。
郑莹关切地问:“魏主任,你好些了吗?”
魏聿明说:“谢谢,好多了,这醉见鬼还真有效。我说啊,他**的美国就值得佩服,什么都在世界上领先。”
郑莹说:“你好了就好,不然我同学的顶头上司以后不敢到我这里来喝酒了。这样吧,魏主任你就别开车了。我送你们。你们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吧。”
白晓洁说:“是的。有劳你了。还有,魏主任开过来的车子虽然很旧了,可那是我们办公室的当家车,放在你这里,要绝对保证安全。”
郑莹笑着说:“没问题,丢了我赔新的,正好替我老同学送个人情。”
三人出去。一辆xiǎo奔停在mén口。郑莹开了mén,三个人钻了进去。一会儿,车里就弥漫着黑鸭子那轻快明亮的歌声。
魏聿明喜欢听,说:“郑老板,你这么年轻,也喜欢听这些老歌?”
郑莹说:“我看你不老啊。经典的歌是越过年龄越过时空的,而且越听越好听。时尚是短暂的,唯优雅才是永远的时尚。”
魏聿明赞叹道:“说得好,有文化的老板说话就不一样。其实人也是如此,都要老,但有的人老了也优雅,像褒曼啊、赫本啊、盖博啊,到老都魅力四shè。”
郑莹说:“魏主任,我终于找到一个知音了。白晓洁,你以后要多带魏主任来,我们太有共同语言了。如今这社会上还有几个诗意的人啊,魏主任就是。”
白晓洁把文章清样送给魏聿明。魏聿明正好手头有事,就说:“大才nvnòng的我就不用看了。你直接送贾厅长吧,肯定没问题。”
白晓洁不干,说:“这哪行,从组织程序来讲,说不过去;从材料质量来讲,不过你这一关肯定提不高。请你高抬贵手梳一梳吧。这可是你提议的要署他的名字。始作俑者,其能溜乎?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这一炮要打就要打响,也算为贾厅长做点贡献吧。”
魏聿明想了想,也是,就拿过来,说:“好,我抓紧看看,能改肯定改。你就别管了,我改了后直接送贾厅长。”
白晓洁说:“行,干脆我去拷个盘,你就在电脑上改吧,那样方便。”
魏聿明就把其他的事放到了一边。他打开电脑,把材料调出来,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总的感觉是这篇文章在结构上没有问题,论点鲜明,论据有力,论证过程也非常严密。但在最后一部分谈商业干部队伍建设方面略显薄弱了些。他认为商业干部一定要尽快实现从“权力型管理”向“服务型管理”的转变,以适应市场经济向纵深发展的需要。这就要求商业干部要提高法律素质、政策素质和业务素质。于是他从这里切入,对最后一部分做了较大修改。
完后他就打出了一份清样,拿着去了贾志诚办公室。贾志诚表示了感谢,说:“你们辛苦了。让我好好学习学习。我看完再通知你。”
他想起上次喝酒时魏聿明说过,白晓洁这篇文章的观点和看法很切合现在的形势需要,只要往部里报,肯定能产生反响。他当时听了那些观点,也非常赞成。在内心里,贾志诚当然希望自己的名头能在部里特别是在部长那里响当当一回,为以后的发展再铺垫一些好的印象。
于是贾志诚就非常认真地看起来,并且结合自己多年的政fǔ工作经验,对几处又作了重要修改。他批给了魏聿明,要他再仔细斟酌斟酌,然后将正稿呈郑厅长审示。
送郑厅长审,魏聿明是想到了的。在机关里,一个副厅长写的文章要报部报省,不经过厅长审定,是不行的。因为如果引起了很好的反映,盖过了厅长的锋芒,厅长会不高兴;或者出了问题,引出个三长两短,厅长同样会不高兴,还会追究责任,最后挨批都得办公室来承受,办公室承受就是他魏聿明承受。现在贾厅长这样批了,他正乐得个顺势而为,就叫白晓洁把贾厅长修改过的地方在电脑上改过来,新调一份清样,附上呈批单。
他对白晓洁说:“你去送给郑厅长吧。”
白晓洁说:“我觉得这个事还是你去为好,你的分量重些。”
魏聿明拿着就去了郑京办公室。厅长看了,同意了,程序走到了,他魏聿明的压力就xiǎo了。
郑京在。魏聿明说:“郑厅长,最近贾厅长有些工作上的想法,找我和研究室的同志谈过几次。白晓洁就根据他的意思整理出了一个材料。我想在厅里的《工作研究》上刊载,上报下发。贾厅长也看过了,并亲自作了修改,同意我们的处理意见。贾厅长的意思是在刊载之前,请您审定。”
郑京说:“噢,好啊,贾厅长都写文章了,我没意见,发吧。”
魏聿明说:“您还是过目一下吧。因是厅领导的署名文章,这期刊物得请您亲自签发。”
郑京就随便翻了翻,看了看标题和里面的主要观点,说:“嗯,不错,很有见地。”
看得出白晓洁动了脑筋,huā了工夫。”魏聿明感觉出郑京其实在心里瞧不起贾志诚,认为他只是个在基层冲冲杀杀上来的干部,不属于思考型的。从他的口气里也可以听出,他认为文章肯定都是白晓洁帮助写的。
郑京说完就在签发栏里挥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贾志诚的文章在下面倒没什么反映。市县两级认为,这篇文章所论太大,太宏观,问题都得上面解决,与下面无关。但部里的反响就不同了。部办公厅政策研究室首先就做了认真学习和研究,认为贾志诚所提问题关系到全国商业部mén和商业工作今后的发展方向,也与中央正在考虑的机构改革、职能调整非常wěn合,非常有价值,也非常有意义。办公厅主任看了,则在呈阅件上写了一段话,把它隆重推荐给部长阅示。
部长一看,掩卷长思良久,又翻开读了一遍,沉yín片刻才提笔批道:“此文很值得一读。请办公厅转发全国学习参考。如果我们的厅局长都像贾志诚同志一样善于思考,那么全国的商业工作就能更上一层楼。请转告贾副厅长,感谢他为部里思考了一个大问题,做了一件大好事。”
签完,他觉得这样处理还不够。不仅因为这篇文章写得好,更重要的是它的内容涉及到一些重大问题。这些重大问题如果只停留在部级层面知晓研究,那就远远发挥不了它应有的作用,而应该呈送到更高层面去。
于是,他对王秘书说:“你叫办公厅把我的批示拿去。另外通知政研室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政研室主任很快就到了,问部长有何指示。部长把贾志诚的文章jiāo给了他,说:“请你们以商业部参阅件的形式将该文送中央领导阅。它反映了地方商业部mén的意见,可供中央决策参考。”
主任说:“好的,我们马上就办。”
部长批示反馈下来后,郑京当然不高兴,毕竟不是自己的成果,而是让贾志诚出了风头。他当初确实没有想到,这篇文章会在部长那里引起如此大的反应,得到如此高的评价。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把材料压下来,或者就以厅里的名义上报。所以,他只在部长批示件上画了个圈,写了个日期,没作任何表示。
为此,他对魏聿明和白晓洁就愈是不满了。办公室特别是研究室,应该是为一把手服务的,任何思考成果都应该归在一把手的名下。他们现在竟和副厅长打得火热,岂不是把路走歪了?联想到那次部长来考察,他还是认定是魏聿明搞的鬼,在部长面前讲了他的坏话。出于哪些动机他说不清楚,但其中一条是明摆着的,就是白晓洁没上,没有给他面子。所以,这两个人就向贾志诚靠拢了。因此,贾志诚要亲自出面给白晓洁说话。在人事问题上向他进言,贾志诚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来他们几个的关系是非同一般了。这让郑京对魏聿明就有了更深的恶意。他想,你魏聿明不是清高吗?为什么不清高到底?为什么不对所有人清高?你如果真这样做到了,我还会佩服你是条汉子。可你如此为贾志诚效力,就说明你是一个有所想有所图的人。那好,你就去依附贾志诚吧,至少在我的任
期里你别想提上去。假如运气好一点,我能干到退休,贾志诚就不可能接我的班。我看你的如意算盘怎么打下去?
贾志诚内心虽然很高兴很jī动,但在官场磨炼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郑京的心理。他更不能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见郑京只签了个字,他就明白了大半,便也只写了自己的名字,以示已阅。不过贾志诚有贾志诚的表达方式。他打电话给魏聿明,要他约了白晓洁,去太白酒楼。他说要好好犒劳一下魏主任与白助理。他特意声明,他做东。他觉得这顿酒必须要请。这篇文章写得太及时了上次部长来,他接待得好,给部长留下了深刻而良好的印象;这次加上这篇文章,他想他在部长心目中的地位肯定更加牢固了。
厅长有请,是有幸,哪能还要厅长huā钱?这一点,魏聿明再单纯也不至于不懂。他就安排白晓洁和郑莹联系,定个包厢,就晚上,一定要去大超市买两瓶真茅台。如今假货太多,防不胜防,报纸上说有人喝了假酒把眼睛喝瞎了,把耳朵喝聋了。如果nòng了个假的把厅长身体搞坏了,他担待不起。
他就对白晓洁说:“你到秘书科拿点钱,买了酒后记得开个发票,晚上一定要提前一点埋单。”
喝酒的事就不详述了,反正和别的都差不多。不过贾志诚有一句话令魏聿明和白晓洁深受感动:“你们是商业厅难得的人才,也是在商业厅受了委屈的人才。我心里清楚。放心,我相信你们会有施展才华的一天。”就是这句话,让他们两人心甘情愿地多喝了不少酒。
快过chūn节了,外面商家店铺和百姓家庭大都贴上了红对联或挂上了红灯笼,买年货送年货走关系跑关系的络绎不绝,街头时不时响起爆竹声或冲出一串串烟huā,省会呈现出了一派要过年了的景象。
这是郑京来当厅长后的第一个年。他和老婆取得了共识,不回北京,就在省里,叫nv儿来这里团聚。胡大姐说得明白,回北京谁理你?但在这里,谁敢不理你?她说:“北京每年过年都是冷冷清清的,只自家几个人跑来跑去,累得慌,还没什么效益。今年我们一定要过个热热闹闹的年。”郑京也有同感。
每年的大节,各单位都要安排干部值班和领导带班。这是惯例。节前,就今年chūn节厅领导如何带班的问题,魏聿明专mén和几个室领导作了商量。
魏聿明首先发表了他的看法。他说:“今年我们厅的班子发生了变化,出现了一个特殊情况,就是郑厅长不是本地人,家在北京。我看就不要安排他带班了。我想他肯定要回北京与亲戚朋友团聚,这也是人之常情。厅长自己不好提,但我们应该提出来。我看正月初一就从贾厅长开始,依次往下安排。你们几位有何意见?”
大家觉得在理,都没意见。
魏聿明就去了郑京办公室,把这个意思说了。
郑京一听,心里老大不高兴,但不能说魏聿明不是一番好意。所以他也不好发作,只是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聿明啊,你想没想过,我作为厅长,一把手,头一年来,能不参加值班吗?别人会怎么议论?我又怎么去教育干部?所以啊聿明,你们办公室一定要站在一把手的高度,站在维护一把手权威的角度看问题,处理问题。千万不要让干部有看法,有想法。我已经决定今年不回北京过年,这样吧,安排我初一值班,其他人顺延。”
于是,当厅里各处室的领导问郑京在哪里过年时,他都大声说:“我就在这里陪同志们过年,我还要在机关带头值班呢。”
大年二十九上午,郑京主持召开了节前机关安全保卫工作会议。所有厅领导及各处室一把手参加。郑京在会上强调了几点:“第一,厅里成立临时总值班室,各处室轮流安排干部值班,厅领导轮流带班。为了加强这项工作,我今年不回北京过年,就带个头,值初一。所有值班干部都要认真负责,坚守岗位,有情况要及时向当天带班领导报告。第二,凡是到外地过年的,处长要向厅长报告,其他同志要向处长报告。没别的意思,让领导心里有个数,有事也好联系。第三,各处室一把手在放假前一天要带队对本单位进行一次安全大检查,文件要入柜,电源要关掉,mén窗要锁好。第四,过节免不了要喝酒,要打点牌,这是全民族的一个大节日,可以理解,但不能过度。喝酒可以,但不酗酒,酗酒可以,但不要酒后开车,开车可以,但绝不能出事,出事也可以,但自己得负责;打牌可以,但不要赌博,赌博可以,但不要被公安抓,被公安抓可以,但不要给厅里添麻烦,自己摆平。我这样苦口婆心绕来绕去,就是希望大家过一个平安吉祥欢乐的chūn节,节后大家都能好好地一个不少地回来上班”
贾志诚也说了几句,主要是要求各处室领导回去以后,尽快将郑厅长指示在全体干部中传达学习、贯彻落实,以保证全厅干部过一个平平安安欢欢喜喜的节日。
各处室领导回到自己的部mén,有动脑筋的就觉得郑厅长的第四条指示不好原原本本传达,就稍作了改动,只说两句话,叫可以喝酒但不能酗酒,可以打牌但不能打钱。不动脑子的则照本宣科,引来阵阵笑声,有的说郑厅长好幽默,也有的说他是为自己制定政策,还有更大胆的,说郑厅长就是要通告全厅,他在这里过年,你们务必去拜年。众说纷纭,内容不一。
就在这欢声笑语中,年来了。
郑京家的年饭当然只有他、胡大姐和郑画三人,吃的是北方人常吃的饺子,非常简单。边吃边看着《新闻联播》。今天的主播是罗京。
胡大姐有一个怪癖,就是喜欢看罗京播新闻。只要是罗京播的,她都看。如果不是,她就让郑京看。她说她从罗京出道起就喜欢他。因为他有一张英俊秀气的脸。她不喜欢国字脸,觉得太正统太古板。而且罗京的声音有磁xìng有个xìng,是别的播音员不具备的。特别是国家一些重要事件和重大严肃的场合,只有罗京播才有那个味。所以,只要罗京出来,她如果是在搓麻将,就会心不在焉,有时还会luàn出牌;如果是在洗碗,就会把碗一丢,哪怕手中细水长流,也要跑出来看的。
四百四十一. “标准”
新闻还没完,黄山两口子就提着些东西进来了。
庞瑛一进门就说:“干爹干妈,干女儿先来给你们拜年了不早来,明天我们就得排队了。”说着,就给了胡大姐和郑画各一个红包。
她又看看桌上,惊讶道:“干爹干妈,你们北方人真的过得俭朴,就吃几个饺子啊。看我们南方人,就喜欢一大桌一大桌的,热闹是热闹,就是太麻烦。”
胡大姐说:“简单点好,我们还要看春节晚会呢。瞧,罗京怎么瘦了?”
庞瑛说:“罗京瘦不瘦跟您有什么关系啊?隔那么万水千山的。”
郑京就眯了一下眼道:“你不知道,你干妈是罗京的老‘罗卜丝’。”
庞瑛也笑:“看不出干妈还有这么高档的激情。好,说明干妈很年轻。”
说着她走到金鱼缸边,道:“我们的宝贝鱼儿饿了吧。今天是过年,来,阿姨给你们吃的。”就抓了一把鱼食,边喂边笑,“别看这些鱼儿平时安安静静,好像无所事事,但只要鱼食下去,就显示出了生命的活力,看,它们拼抢的样子,特别美。”她见鱼食一下子就被抢光了,有的鱼神情失落地在旁边徘徊,就又抓了一点,说,“哎,别急别急,阿姨这里还有呢。”
胡大姐点点头道:“是啊,我就常常逗这些傻瓜玩,好有趣的。”
郑京问:“都来了吗?”
黄山点点头,说:“都在下面等着呢。”
原来,郑京早作了安排,要去厅机关、省会市商业局和本市一个区的商业局慰问值班干部。魏聿明、万代青、黄山陪同,厅宣传处还派了一个干部负责摄像。
郑京就正了正眼镜,整了整西装,紧了紧领带,和黄山下了楼。别克商务在楼下等着。厅长上车,车子就迅即驶了出去。
城市的夜晚灯光闪烁,如银河一般灿烂,而路上却几乎空无一人,显得格外旷达通畅。
郑京就感叹道:“要是每天都这样,该多好啊我们先跑远的吧,最后再去厅机关。”
每到一处,郑京都双手打拱,对值班的领导和干部说:“同志们辛苦了”
干部就答:“厅长辛苦”
他说:“我代表厅党组来看望大家。”
干部就说:“谢谢厅党组的关心。”
然后,他都要检查一下值班室的铺盖,摸一摸,捏一捏,看暖不暖和;检查一下食品,看看品牌,看看种类,问够不够吃。最后,万代青就拿出红包交给他,由他再送给值班干部。
他说:“这是厅党组的一点小意思。你们非常不容易,大过年的还在这里值班,不能与亲人团聚,谢谢你们。祝你们新春愉快,全家幸福”
大概转了一个小时,慰问结束。
魏聿明回去陪家人去了。他想明天再去郑京家拜个年,表示点意思。下午唐之忠说给个五千元红包给他,要他春节送郑京。虽然是公款,魏聿明仍感心疼,说:“不用那么多,两千元就够了。”唐之忠还要坚持,魏聿明说:“谢谢你,没关系的。”
唐之忠只好轻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魏聿明想,两千元差不多是自己一个月工资呢。
黄山和万代青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郑京那里。他们事先已约好搓麻将。他们进门时,看到林玉芷、唐之忠、朱江鹤一干人已在那里恭候多时了。两张麻将桌赫然而立,八堵城墙整装待搓。
郑京自部长走了后,就没痛痛快快玩过一回麻将了,确实很有定力。但今天不同,今天过年了,举国欢庆的日子,全民同乐的节日,玩一玩该是天经地义吧。
这样一想,他就手痒心更痒了。
于是他慨然宣布:“过年了,本厅长也该玩几把了。”
大家便都笑着附和:“厅长清正廉洁这么久了,是该与民同乐同乐了。不然总是我们几个老百姓玩,档次太低。”
郑京就表现出顺应民意的样子,在一张桌子边选了个坐北朝南的好位子坐了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将军站在检阅台上,那一片片可爱的麻将就像一个个整装待发蠢蠢欲动的士兵。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挥手,一下令,战斗就会打响,千军万马就会奋勇向前。想到这里,他顿感豪情万丈,气吞山河。这种感觉多么美好而快意啊
统帅一坐定,战友们随之也依次而坐,各把一方城墙,开始了互相算计的攻防战。
此时,窗外鞭炮声声,窗内麻将哗哗,过年的气氛是愈来愈浓了。玩到凌晨五点,赢家自然是郑京和胡大姐这对混合双打,可谓大获全胜,满面红光;输家自然是其他大多数人,但无一人垂头丧气,且都满面春风。这就是各取所需,典型的双赢。
清点完毕,胡大姐就把钱收进了卧室。这时,郑京有些撑不住了,他取下了眼镜,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说:“还可以睡三四个小时。”
但胡大姐不允,说:“这一睡下去不知何时能醒,等一下人家来拜年,还以为家里没人。不要睡了,初一是关键时刻,坚持就是胜利,我们吃点苦算不了什么,但决不能让同志们扫兴。”
郑京一听在理,觉得人家高高兴兴来拜年,初一就碰上铁将军,还以为是他这个厅长摆架子,就去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又戴上眼镜,强坐在沙发上看各地喜庆节日的场面。
郑画也一直没闲着,她收了第一批红包后就回自己房间里看春节文艺晚会,接着又上网玩了几个小时游戏,到凌晨才睡。
胡大姐在换水果和点心,又准备了一排纸茶杯,且自言自语道:“黄山这干儿子想得真周到,昨天中午就要郝柯涟给我送来了水果、花生、瓜子和糖。这些我还真没跑一下腿,花一分钱。以前在北京啊,都累的是我一个人。”
见没人接应,转头一看,郑京在沙发上偏头睡着了,眼镜掉在一边,右嘴角还流着涎水。
她就轻轻嘘了一下:“唉,我家郑京老了。”
天亮了,整个城市就沸腾了,鞭炮声此起彼伏,声声炸耳。郑京就醒了。他找到眼镜戴上,说:“咦,我怎么睡着了呢。”
然后他走到阳台上,看了看远方,又伸伸手,蹬蹬腿,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感叹道:“还是南方的春节更像春节啊,哪像北京,鞭炮都不准放,冷冷清清,没有一点过节的气氛。”
胡大姐在一侧陪着,说:“是啊,你如果早来几年,我们就不走了。南方多好啊”
九点,就有人敲门了。胡大姐赶紧去开门,是贾志诚率厅党组其他成员来拜年了。大家纷纷双手相握,举过头顶,口里说道:“厅长、嫂子,新年好,新年好,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啊”同是一个班子的人,就有一个潜规则,互相之间不送钱物,只是口头祝福,清贫致贺。而且不做过多停留,见完就走,大都说道:“我们还得去别处转转。”
郑京两口子当然希望他们快走,免得一会儿人多了,互相见着尴尬。郑京就说:“好好,我今天会来些客,又是我带班,就不去各位家拜年了。贾厅长,你就全权代表我算了。”
他们走后,郑京家就开始川流不息,门庭若市。魏聿明带老婆、高智带老婆、陈兴福带老婆、林玉芷和白晓洁带老公等,厅里只要有职务的,无论大小都分期分批来了。如今到领导家,都不兴提东西,大包小包不如红包。红包大小和送礼者职务、**大小挂钩。比如高智,送的就是个三万元的大包,名列全厅第一。人事处副处长梅蒙送了一万。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魏聿明、陈兴福、白晓洁这些人就大都只是礼节性的,一千两千,意思意思,说明他们来了,说明他们没有忘记领导,如此而已。
晚上清点成果,把胡大姐笑成了一朵牡丹花。她把钱锁进了卧室一只小箱子里,然后问:“那个高智怎么送这么多?平时来玩牌倒是玩得不多。”
郑京说:“再过两个月,时步济就要退了,腾出了一个副厅长的位置。他各方面条件都符合。省委组织部和我打了招呼,要我们提前做些准备。高智是人事处长,他自然知道厅里的状况。”
胡大姐说:“我看这个人行,年龄合适吧?”
郑京说:“今年应该五十了。”
胡大姐说:“那就要优先考虑他。对他而言,很可能是最后一班地铁了。”
郑京说:“是啊,高智这个同志毕竟干人事多年,性格沉稳,为人谦逊,做事扎实,协调能力强,在厅里也很有群众基础。提任他应该没有多大问题。这段时间我还得与党组成员分别谈谈,摸摸底。”
胡大姐又说:“那个梅蒙我以前很少见,他为什么送了这么多呢?”
郑京说:“你真是看似聪明。如果高智上了,梅蒙不是有机会当处长了吗?”
初一是流动性拜年,初二开始就是固定性娱乐了。从初二开始,郑京家的麻坛继续开业,从晨到昏,从昏到晨,夜以继日,乐在其中。郑京天天亲自上马,足足过了几把麻将瘾。这种快乐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七。
那天晚上,郑京神色凝重地对胡大姐说:“从明天开始,你就只能孤军奋战了。”
胡大姐意识到自己重任在肩,责无旁贷,便说:“没问题,你就放心好了。幸亏老天保佑,身体还争气。也怪,以前在北京老是病恹恹的,三天两头不是去医院就是去药店。现在到了这里,我是天天斗志昂扬,吃饭玩牌倍儿香。这南方的水土是真的养人。”
郑京就叹道:“难怪孔雀都要东南飞。”
上班不久,有次打完牌,庞瑛就以帮助胡大姐搞卫生为由留了下来。她要郑京帮个忙,说她有个表弟叫秦宋,在外市一个质检局工作,是公务员,想调来省会,姐弟到一起,多个亲戚,也好有个照应。她想就安排到厅里来算了。
郑京没吭声。庞瑛就撒娇道:“干爹,答应我嘛。你不吭声我就心慌。一厅之长,还不是您一句话?”
郑京说:“行行,小瑛子,但也得慢慢来啊,机关你不知道,程序多着呢。”
庞瑛说:“我不是不知道机关的程序。但我想,再多的程序还不如您这一道程序。”
郑京说:“你啊就说话好听。好吧,我考虑考虑。”
庞瑛就扯了扯他的衣服说:“不是考虑,而是一定。不然的话,您的孙子不会叫您爷爷的。”
郑京说:“好好,干女儿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的。但不能太急,厅里得统一研究。你要秦宋先写份简历交给我,到时我好打招呼。”
庞瑛早有准备,就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两张纸,说:“我带来了,给您。”
事隔一天,在一次约会中,林玉芷也找他,说她的一个表哥叫方云游,就在本市一个区税务局工作,也是公务员,想调商业厅,请他一定帮忙。
郑京诧异地说:“在税务局多好啊,有钱有势的,跑我们厅里来干吗?你表哥是脑袋进了水吧?”
林玉芷说:“你说的没错,钱这小子是有了,但他嫌自己没地位,再怎么样,只是一个区里的小干部,混到退休,能搞到一个正科级就算祖坟冒青烟了。京哥,你就可怜可怜他吧。我姨妈退休多年了,就这么个儿子,也想到省直机关光耀光耀门面,至少在六十岁以前混个正处级是没问题的。”
郑京说:“厅里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进人都是要经党组集体讨论决定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林玉芷说:“但我知道,人事权是牢牢掌握在京哥你手中的。而且高智想当副厅长谁不知道?但没你的点头他上得了吗?所以啊,你的话他肯定当成圣旨。趁他还有点想法,你发个话,他还恨自己跑得慢呢。他会找到理由的。”
郑京捏了一下她的脸说:“好了好了,我的小玉子,你不要把党的干部说得这样难听好吗?这样吧,你叫方云游准备个简历给我。”
林玉芷高兴得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好的,我明天就送到您办公室。”
在家里说起这些事,郑京显得很烦。胡大姐就道:“能帮就帮,林玉芷、庞瑛又不是外人。她们可都是真心对你我好的。在官一任,造福一方,多做好事,也是积德啊。”
郑京说:“我现在哪有时间来考虑这些事?当务之急是时步济退下来谁上的问题。副厅长不需要征求部里的意见,全是省里说了算。省里说了算,我这一票就举足轻重了。特别是听组织部的意思,省领导一致同意这个职位在厅里干部中产生,因为去年一下子从外面来了我和贾志诚两个厅领导,占了近三分之一的职数,压了一批人,厅里的处长们怨气很大。这次明确在厅里选,就更加重了我的分量。当然,听听其他厅领导的意见,这个形式还是要走的,搞个民主推荐嘛,这个程序也要走。这几天,我分别找了几个党组成员探了探风,意见还是有不一致。有推高智的,也有推魏聿明的。就这两个人排在前面。我得想想办法,必须把高智提上去。高智这人啊,有人情味,也靠得住。”
胡大姐说:“嗯,魏聿明还嫩了点,又和我们不亲近,况且以后有的是机会呢。高智倒是个讲感情的人,而且快五十了,这次不上,后面就难说了。这可是别人一辈子的大事,你得把握住。对干部个人,对党的事业要负责啊。”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魏聿明不是不行,我是觉得这次高智更合适,无论资历、能力,他都是厅里的佼佼者。推他不是没有基础。现在关键的是贾志诚。他是二把手。这家伙不表态,总是说一切由我定。最近我看到魏聿明与他走得挺近,就不知他会有什么想法。不过他在人事上一直是支持我的,在大的问题上不会和我有大的分歧。这一点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那你说了你的意思吗?”胡大姐急切地问。
“当然说了。他刚开始对我表态,说两个人都很不错。后来听我的意见倾向于高智,他就说行,按我的意见办。但现在还只是口头上的,不知道在党组会上他会不会全力支持。”
胡大姐说:“从你来的这段时间看,凡大事他都是支持你的。而且,为了一个魏聿明,我想他不会和你作对的。他还想当厅长呢。大家都是聪明人,哪儿大哪儿小,哪儿重哪儿轻,他心里清楚得很。那就行了,其他人的话就可听可不听了。”
省委组织部来商业厅推荐考察前,魏聿明在那里的同学就把消息告诉了他,说要他拉拉票,拉票总比不拉票要好。你不拉,不说,人家就以为你清高,想投你的也不投你了;你说一说,笑一笑,谦恭一点,多说几句请多关照,那些游移不定的票说不定就投给了你。
魏聿明却不以为然,说:“我不会去拉。我相信人心自有公论。而且,票数就那么重要吗?你在组织部这么多年,这一点不比我清楚吗?”
那同学就笑:“那倒也是,票数符合领导意图,那就是重要的决策依据;票数不符合领导意图,那就只是参考依据。从这个角度,你得多跑跑一把手。据我的经验,一个单位要产生同级领导,除非你有更高的领导在上面拉你,否则就是一把手说了算。我们组织部再找多少人谈,最后都得听一把手的意见。那真是以一当十的位置啊。”
魏聿明说:“听天由命吧。现在去摸,也是临时抱佛脚,来不及了。”
不久,组织部就派了一个副厅级干部和一名处长来商业厅宣布了时步济退休的通知,同时对空出的副厅长职位进行民主推荐。全厅副处级以上干部参加投票。
会后票数很快就统计出来了。由于高智是候选人,需回避,统票人就由梅蒙和组织部那个处长负责。因为干部压得太久,符合推荐资格的处长较多,所以票数相对分散。只有两个过了三分之一,一个是魏聿明,另一个就是高智。结果是魏聿明比高智多两票。
按机关内部规则,票数是不会对外公布的,先只报告一把手知晓。
郑京拿到这个结果后,对梅蒙说:“这个结果在厅里只有你知道,绝对不能传出去。”
梅蒙在人事处干了多年,当然知道规矩,就说:“请厅长放心,我已经不记得了。”他心里非常清楚,厅长喜欢的是高智而不是魏聿明。而高智上了,只要不出意外,处长就是他的。他内心里早盼着高智快点上呢。何况,他春节送了个万元大包,厅长又没退给他,说明他已经进了厅长的人才账户,是很有希望的。
郑京就单独去了组织部。他必须去。因为高智少两票,他必须得向组织部说明,让组织部的领导心里有数。他见了分管省直机关干部工作的副部长,重点推荐了高智,把高智的优点大大赞扬了一番,同时又把魏聿明的不足做了较大篇幅的陈述。最后他汇报了自己对此次提任厅级干部的想法和建议。组织部那名副部长答复,谁上谁不上,看票不唯票,何况只有区区两票的差距,几乎没有参考价值。他们主要尊重厅党组的意见,省领导也是这个意思。有了这句话,郑京的心里就彻底有了数。
在随后的党组讨论会上,郑京做了一个开场白。他说:“副厅长职位的推荐工作搞完了,票数也出来了。魏聿明同志比高智同志多两票。可以说票数很接近,几乎没有差距。这个结果只在党组会上通报。请党组各同志一定要保密,不得外传,这要作为一条政治纪律重申。因为最终结果没有出来,传出去会引出各种各样的议论,影响厅里的大局稳定和干部团结。这只是个投票结果,而我们党用人的基本原则就是民主集中制,既要讲民主,看民意,但更要讲集中,讲党组集体决定。如果光看投票,那不学美国的选举,谁票多谁就上不就行了吗?如果都由群众说了算,还要我们一级党组干什么?所以啊,干部问题不像工作问题,没那么简单。我请示了组织部,他们也同意我的看法,要求我们统筹考虑、综合考察,既要看能力,又要看资历。所以,今天开这个会,就是听听大家的意见。请大家就两位候选人畅所欲言,发表看法。”
会场沉默了一阵儿。大家都是明白人,一听就知道郑京的意思。如果按票数,定魏聿明就行了,何必那么啰啰唆唆,都明白他绕来绕去,想的是提高智。
这时,贾志诚说话了,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为一把手定调。他说:“我表个态吧。
我赞成郑厅长关于用人的观点。提拔一个厅级领导,确实应该从全局考虑,从综合的角度考虑。不能一说年轻化就把年纪相对大一点的撇到一边吹风;也不能一说学历化就非要本科、研究生的。我看高智同志可以。魏聿明同志也不错,但他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我们可以把他作为厅级后备干部进行培养嘛。”
贾志诚放了头炮,其他的厅领导就必须得跟着表态。有的说高智行,也有的就模棱两可地说,高智和魏聿明两个都可以,提谁都没意见,请厅长定夺。
郑京见局势向着他预想的方向前进,心里非常高兴。当然他更感激的是贾志诚。刚开始的时候,他还真担心贾志诚临阵变卦,那就麻烦了。没想到他仍是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在关键的时刻摆直船头,确定了方向,使自己轻而易举地就达到了目的。老贾啊,真是一个好同志。
于是,郑京最后轻松地收场:“大家都发表了很好的意见。有的明确支持提任高智同志,有的虽没明确,但也表示高智同志和魏聿明同志都可以,说明高智同志是得到了党组广泛认同的,至少没有反对声。我综合一下大家的意见,决定此次将高智同志作为我厅副厅长的唯一人选报省委组织部考察决定。”
他看了看列席做记录的梅蒙,又说:“请人事处抓紧整理党组意见上报。另外再强调一点,人事处要注意做好保密工作。这项工作由梅蒙同志一个人负责,在处里不需要向高智同志汇报,有什么事直接找我。”
紧接着,一年一度的公务员招录工作开始启动。这项工作是高智在牵头抓。高智就拿出了一个方案。商业厅按编制今年可以招录十一名公务员。高智在方案中提出,建议全部在应届大学毕业生中招录,原则上都应本科以上,并列出了专业的要求,以改善厅里的年龄结构和知识结构。
方案交给郑京后,郑京突然想起了秦宋和方云游。这是个机会。但如果指标全部给了当年毕业的大学生,那他们就不可能进来了。于是他觉得先要营造一个舆论环境。
他就对高智说:“高处长啊,人事处这个方案总的来说是好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但我们能不能换一个思维方式来考虑今年乃至今后公务员的招录工作呢?”
高智不解,问:“请厅长明示。我们可以再作修改。”
郑京说:“任何一个单位,最佳的结构应该是,从年龄来讲,是老中青三结合,虽然这是**几十年前说的,但到现在也没有过时;从业务的角度讲,政治、经济、贸易、法律、文秘等专业都要有;从熟悉程度的角度讲,既要有熟练工,也要有半生半熟的,当然还要有新成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事业薪火相传,历久不衰。我们商业厅人员本来不多,空出来的编制就更宝贵了,一定要统筹兼顾,用好每一个编,进好每一个人。所以啊,光进大学生是不行的,我们都有体会,一个大学生进来起码得个四五年才能真正有用。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到有关单位进一点有一定工作经验的人呢?三十多岁,正当年华,这些人别人免费为我们培训了多年,进来就能很快上路,缩短了适应期,何乐而不为呢?至于这个比例,比如是三七开还是二八开,你们可以提出个意见。”
高智点点头:“我明白了,今年就从外单位调四个,您看如何?”
郑京说:“我看可以。你修改完后,再一个一个去征求一下其他厅领导的意见,把我的想法也说说。出台一个政策,首先是要统一思想。思想统一了,贯彻落实就容易了。”
高智说:“厅长一点拨,我的脑子就亮了。我马上去办。”说着就站了起来。
郑京说:“高智啊,这一段人事处的工作还得你亲自辛苦。副厅长的事厅党组已经研究完了,意见是一致的。已经报了省委组织部。我也专程向分管省领导作了汇报。你是知道的,省委常委都是两个月研究一次厅级干部。在没正式任命前,还得像以前一样扎实做事,低调做人。”
高智说:“谢谢厅长厚爱。厅长的指示,我高智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时步济退休了,魏聿明觉得应该请他吃个饭。以前在位时,他很少请在职的厅领导吃饭,一是不想喝酒,更重要的是不想让人觉得他有什么企图,影响他一尘不染的形象。现在人家退休了,无职无权了,请一请无话可说,就算看在老领导为党工作几十年的分上,表示表示也在情在理。
他就和唐之忠商量,唐之忠说好,应该。
于是,魏聿明就和时步济家里联系,亲自邀请。魏聿明还有点担心,时步济是个很清廉的领导,不知道他是否应邀。没想到讲明意思后,时步济竟非常高兴、非常激动、非常感谢。魏聿明在电话里都能感觉出时步济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魏聿明就颇有感慨,其实厅长也是人,也有面子,在家赋闲时,突然有人请吃饭,禁不住感动。感动的是下台了还有人记得他,记得他并且还请他吃饭。其实大家都知道,如今吃饭只是一个形式,在乎才是最重要的。时步济退休后快一个月了,除厅党组集体请他搞了一个告别仪式外,再没有哪个处室请过他。他还是有一种人走茶凉、入秋风冷的感觉。所以接到魏聿明的电话时,他能不心潮澎湃吗?
魏聿明最后说:“时厅长,下班的时候会有车在您楼下等着。”
时步济连连说:“好的,好的,我会准时下楼。”
魏聿明就叫了唐之忠、林玉芷副主任、白晓洁助理以及几个科长参加。他想的是尽量把场面搞得热闹一点,让老领导感受感受亲切的气氛。
下班时,魏聿明正关门想走,林玉芷端着杯子过来了,说:“魏主任,你等一下,把药喝了再去吧。等一下喝酒,会舒服些。”
魏聿明笑笑:“噢,我差点忘记了。”
林玉芷说:“是我误点了。刚刚一个同学过来坐,才走的。”
魏聿明就喝了。
林玉芷问:“真的魏主任,这药服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感觉怎么样?”
魏聿明就点头:“好多了,真的是好多了。谢谢你林主任。”
林玉芷说:“那就好,不然我就不好意思了。这样吧,再坚持服一段,巩固巩固。”
等林玉芷放回杯子,两人就一同去了饭店。
席间,时步济一改在位时的风格,居然一杯一杯地喝酒,来者不拒。几轮过后,他为大家的热情所感染,竟老泪纵横,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流完泪,他说:“很感谢魏主任和办公室的同志们还记得我这个老朽。特别是魏主任,我在位的后两年,你们都知道,没几个人去我办公室。但他常去,陪我坐一坐,聊一聊,是一个有情有义、不趋炎附势的人。你们如此热情,让我非常感动,也非常后悔。后悔的是在位时并没有为在座的同志说过话。人就是这样,在路中间的时候不觉得,而总要到走完这段路后才发现不应该这样走,或者走错了。我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但我可以我的体会给大家提个醒。做事不可不认真,也不可太认真,做人同样如此。我退休以后,回顾自己走过的路,反思自己的为人处事,这一点感觉尤深。在位时不能说,现在可以说了,说出来心里就痛快了。”
大家因为还在江湖上混,就都不敢接腔,也不好接腔。唐之忠觉得气氛有点沉闷,特别是见了老厅长竟哭了,心里很难受。他就说:“时厅长您说得对。今天我收到一则短信息,说得非常好,意思与时厅长的大同小异。说的是做人既要向男人学习,又要向女人学习。男人能大能小能软能硬能伸能缩,女人呢,肚子里能容小人,能顶得住上面的压力,能忍受别人从后面捅,能应付各种各样的磨擦。你们说对不对?”
他的话让一向正统严肃的时步济破涕为笑,说:“对对,就是这样。”
林玉芷就说:“时厅长您别听他的,唐之忠三句话不离一个‘黄’字。”
白晓洁则捂着嘴笑道:“这哪是短信息啊,这是唐主任的真实写照。”
唐之忠见气氛轻松些了,说:“来来,我们再喝一杯。”就端了酒杯一个一个敬了过去。
时步济也端了杯子对坐在旁边的魏聿明说:“魏主任,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的盛情邀请。”
魏聿明赶紧端杯站了起来,说:“不敢不敢,这杯我来敬您。”
时步济说:“魏主任你很有能力,也很优秀,但脾气性格要改,不能像我,像我就会吃亏。当然,我大小是个副厅长,在省里面算是混得很不错了。我在想,如果碰到现在这样的环境,我这样的人肯定是提不上的。所以这样想时,我还是觉得我是幸运的。你呢,就不同了,要学会审时度势,学会与时俱进,千万不能墨守陈规,抱着自己的所谓信念不放。有一句诗叫沉舟侧畔千帆过,你好好琢磨一下其中的含义。机关啊是个怪物,少了谁它都能照样活。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千万不能把自己当人,尤其是不能当做高人。如今的机关规则变了,清廉人、老实人不吃香了,基本上都是唐主任刚才说的,大小皆宜、软硬兼施、伸缩自如、变化多端的人纵横江湖,游刃官场。魏主任,你要好自为之啊”
魏聿明把那杯酒喝了,感动地说:“谢谢老领导教诲。只是我做不到,心里确实也痛苦。”
时步济说:“这我理解,要我也做不到。但做不到,你就得不到。这一点你要有思想准备。”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有付出才会有收获啊。”
魏聿明说:“这一点我倒有体会。不过啊我想好了,大不了,办公室主任到顶。只是有一个问题,我没进步就会连累在座的各位。我想再干几年,如果没戏,就自动下台,把位置让出来。”
唐之忠、林玉芷说:“我们没关系,魏主任你不走,我们大树底下好乘凉呢。”
魏聿明笑道:“说的好听,那个时候你们在背后还不知怎么咒我呢。”
这时白晓洁拿出手机,说:“我觉得人啊,千好万好,会想最好。今天我收到一则短信,本人看了深受启发,念给你们听听,算是接受一次思想教育。”
大家就说:“行,快念念,我们愿意接受大才女的教育。”
白晓洁便念道:“这是一首新的好字歌。钱多钱少,够花就好;人美人丑,顺眼就好;人老人少,健康就好;家贫家富,和气就好;老公晚归,回来就好;老婆唠叨,顾家就好;房大房小,能住就好;名不名牌,能穿就好;两轮四轮,能驾就好;遇事不顺,能忍就好;一切烦恼,能解就好;坚持执著,放下就好;不是有钱,一定就好;心好行好,命能改好;谁是谁非,天知就好;天地万物,随缘就好;很多事情,看开就好;人的一生,平安最好。”
她一念完,大家就都说好。
时步济说:“这条短信编得真好,站在我六十岁的角度,它确实揭示了人生的哲理。但要真吃透,真做到,难啦”
唐之忠就说:“再加一条,酒好酒坏,能喝就好。”
林玉芷笑道:“你这家伙不是色就是酒,反正说不出好话。”
唐之忠说:“怎么不是好话?不喝酒,问题严重呢。我也有短信为证,领导干部不喝酒,一个朋友也没有;中层干部不喝酒,一点信息也没有;基层干部不喝酒,一点希望也没有;纪检干部不喝酒,一条线索也没有;平民百姓不喝酒,一点快乐也没有;兄弟之间不喝酒,一点感情也没有;男女之间不喝酒,一点机会也没有。”
白晓洁说:“看看,酒色全了”
在大家欢快的笑声中,时步济拿过自己的茶杯,把里面的茶倒了,给自己加了满满一杯,说:“我是老高血压,老心脏病,最近作检查,又查出有胆囊炎和糖尿病,都是绝对禁止喝酒的。但今天我非常高兴,放开了,喝了不少。我确实很久没有这么轻松愉快地乐过了。所以我要特别感谢你们。刚刚我也说了一些消极的话,你们不要听。年轻人嘛,我觉得还是要上进,要求个前途。所以,我干了这一杯,算是我这个老朽对大家真诚的祝福。”
魏聿明忙把他的杯子按住,说:“时厅长,您还是别喝了,要喝也只意思一下,我们心领了。”
大家跟着就都劝他。但时步济执意要喝,说:“没关系,我自己把握得住。”
说着就拿开魏聿明的手,一口喝了。
在场的人无不感动,也都站起来陪着喝光。最后魏聿明表了个态:“时厅长,您以后啊,如果要请个什么客,用个什么车,直接打电话给我们几个就是。我们会照办的。”
时步济说:“谢谢,谢谢,我一般情况下不会麻烦各位的。”
在回家的路上,时步济说:“魏主任,听说这次可能是高智上?”
这个事情,组织部的那个同学早就把厅里报的意见告诉他了。而且,那个同学还打听到了票数,说他的票比高智多。魏聿明当时只淡淡一笑。郑京不会提他的。
魏聿明说:“我听说了,是的。”
时步济轻轻地叹了口气。
魏聿明说:“其实也没什么,高智上我认为不错,总比上个不学无术的强。”
白晓洁插了一句:“如果我们提拔干部以这个为标准的话,是不是太可悲了一点?”V!~!
四百四十二. “联络”
四百四十二.“联络”
魏聿明不是没有想法,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痛苦。但这些想法,这些痛苦,还真没有人倾诉,也不好向人倾诉。他觉得自己一腔才华,满腔热血,无处释放。当好一个办公室主任,对于他来讲,不需要huā多大的jīng力就可绰绰有余,而且还能博得各方好评。他有工作上的抱负,也有工作上的构想,但在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上,无法施展,也无法实现。他有一些好的设想,只能通过厅长的口才能成为决策;他有一些好的建议,只有通过厅长点头,才能成为政策。他盼望有一个更大的平台。然而,现实一次一次让他失望。
他找了个理由,向江xiǎo林请了假,一个人打的去了太白酒楼。他在二楼的走廊上选了张xiǎo桌子坐下,叫了一瓶二两五的xiǎo糊涂仙,点了两荦一素,自斟自饮起来。
他从第一次来就喜欢上了这个jīng致的酒店,与其说是喜欢这里菜的味道,不如说是喜欢这里的文化,具体说就是李太白。在大学里,他读的最多的是李白的诗,毕业论文就写的李白,题目是《酒与剑——评析李白的诗魂》,获得优等的评价,还入选了当年全国大学生优秀论文文集。在上百万毕业生中,这可是非常难得的。
所以,他一进入这个酒店,就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像是看到了久违的朋友。他旁边的墙上同样画着一幅李白醉酒的图,只见他手提酒壶,哈哈大笑;上面配了一句诗:“仰天大笑出mén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毕显了李白豪放的xìng格与自信的神情。字有柳风,亦有颜骨,粗看遒劲有力,细品却过于yīn柔。当然不能以专业、艺术的标准来欣赏,用之于店铺点缀,不失为上乘之作。深知李白历史的魏聿明清楚,李白的这种自信实出于自*和无奈。他才华横溢,志向高远,但却一生不得志。有才,又不得志,便只能在文学里寻求宣泄。在中国历史上,很多文学大家就这样产生了,如屈原、李白、杜甫、柳宗元、苏轼、吴敬梓、曹雪芹等。从某种角度讲,中国应该感谢那些皇帝,正因为他们的压制或他们的原因,中国少了几个很难留名的官员,但却出了一批璀璨的文学巨匠。虽然他们的作品或寄情于山水,或扬思于宇宙,但写山水也是写心情,问苍天也是问朝廷,多是牢sāo,多是泄愤,多是谴世,多是讽官,然而又多是经典。不然,我们的文学史会是多么的苍白
想到这里,对照自己,年纪四十有六,眨眼半百,论立官,虽hún到县级,但全国多于牛máo,沧海一粟而已;论立言,写了不下几百万字,却几乎全部署的是别人名字,无一字可以自己传承。到退休,到死去,无非地球上一个匆匆过客,宇宙中一粒飘浮的微尘。他就有些不甘。上述巨匠,立不了官,但立了言,且名扬四海,流传千古。自己呢?光yīn荏苒,白驹过隙,魏聿明越想越痛苦,也越想越害怕。他把杯子满上,一口喝了,暗自长吁短叹。
他又看了看墙上李白的笑态,望着自己手中的酒杯,一副对联突然横空出世:笑也妙不笑也妙反正是妙妙里无言且喝一杯茶去yín亦苦不yín亦苦横竖是苦苦中有乐再拿两瓶酒来他不觉念出了声,又反复浅yín把玩,加了一个横批:我自笑yín。觉得有趣,不禁摇头晃脑,为自己的灵感忽至而内心得意。
“魏大才子,为何自言自语?莫不是走火入魔?”魏聿明抬头一看,对面竟坐了一个漂亮的nv人,一头乌黑的长发,一件男式格子开领衬衫,秀美bī人。这不是太白酒楼老板、白晓洁的同学郑莹吗?虽然只见了一面,虽然那次魏聿明已经醉眼méng眬,但还是有些印象。因为他总觉得这个nv人像当年的许晴。那是他年轻时的梦中情人。
“是你?郑老板。”魏聿明又说:“老板还这么有空闲深入群众?”
郑莹说:“在我的店里很少看到一个人吃饭的。我看到一个男人独自喝酒,肯定是遇到了伤心事。我喜欢忧郁的男人,就过来看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原来是你,就坐下来了。要我陪你喝两杯吗?”
“当然可以,美nv老板作陪,今晚我是最有面子的客人了。不过酒太一般,就只好委屈你了。”
“我叫一瓶茅台来,怎么能让我们的魏大才子喝这样的酒呢?喝坏了身子,我们的商业工作就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了。”
“不用,喝酒是喝心情,不是喝牌子。再叫两瓶xiǎo糊涂仙吧,喝杂了容易醉的。而且喝糊涂仙好啊,你知道为什么叫糊涂仙吗?糊涂的人才能快活似神仙。厂家高明着呢。”
“行,xiǎo妹,”她招了一下手,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她说:“再拿两瓶这样的xiǎo糊涂仙来。”
郑莹便问:“要不要叫白晓洁也来陪你做回神仙?这可是她密切联系领导的好机会。”
魏聿明说:“不用,虽然我和她是上下级关系,但毕竟都是同事。同事之间聊天是很拘谨的。”
郑莹又问:“你刚刚晃头晃脑念念有词,在干什么?”
魏聿明就笑道:“看着墙上李白且笑且yín,就突然想出了一副对联。”
郑莹好奇,道:“噢,,是什么好对子?”
魏聿明就说了。
郑莹沉思了片刻,笑道:“妙对妙对,既有趣,又含禅。我也想了一幅,请你指点。宠不惊无宠不惊从容不惊惊天之事纶巾羽扇一笑,辱也好不辱也好君民同好好生之德庙堂江湖两yín。横批是宠辱皆忘。”
魏聿明一听,内心深处不免一动,里面不仅也巧妙地镶入了“笑yín”二字,而且还将他比作三国周郎,更重要的是,她借对联委婉地劝他不要为江湖所累,也不要为庙堂所苦,其中旨意不可谓不深,便说:“好对好对,暗合我意,知我者,郑莹也。”
郑莹说:“上次你说我的名字取得不好,要改。这个疑问一直存在我的心里。你今天来了正好请教请教,,为何不好?”
魏聿明说:“开玩笑的,你还当真?”
郑莹说:“白晓洁说你是个大才子,大才子说话谁不当真?快说,不然就罚酒。”
魏聿明就问:“你真想听,不忌讳?”
郑莹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怕你吃了我不成?”
魏聿明说:“吃倒不会,我也吃不下你。好吧,告诉你,郑莹,就是正在**。”
郑莹就扑哧一声笑了:“看不出你外表正正经经的,骨子里却这么yin秽。我算是看走眼了。”
魏聿明连忙说:“说了是开玩笑的,你却要当真。其实啊,你的名字取得非常好。郑,以前是一个国名,说明你是大姓贵姓,说不定还有皇族血统;郑还有认真严肃的意思,如郑重。另外莹字也好,光洁透明。两个字加起来,是说你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一个光洁透明的人。我说的像你吗?记得你也是学中文的,你应该早知道。我是班ménnòng斧,让你笑话了。”
郑莹的眼睛熠熠发亮。她端了酒杯,说:“你是第一个这样解释我名字的人,而且也确实说对了我做人做事的态度。上次我说过你是一个难得的知音,今天又更深地证实了我的感觉。谢谢你的说文解字。你应该去大学当教授。来,敬你一杯。”
两人都喝了。
魏聿明笑说:“你吃了‘醉见鬼’吧,我是喝不过你的。”
郑莹说:“你这次可说错了,我的解酒yào全吃完了,朋友还来不及给我带过来。
今天我跟你是真刀实枪。”
魏聿明说:“男人有天生的怜香惜yù基因。一个漂亮nv人**这个行当,其实真不容易,男人看了都会心疼。你也有痛苦吧?”
郑莹说:“当然有。最大的痛苦是要喝不想喝的酒,要见不想见的人,要说不想说的话,要拉不想拉的关系。但为了赚钱,为了生存,你不想干也得干,而且还得天天干。你呢,当处长,应该不会有痛苦吧。”
“谁没有痛苦呢?庄子说,人之生也,与忧俱生。你说官场之人,有什么痛苦呢?你不是也在官场待过吗?”
“官场最大的痛苦就在于一个官字。升官要跑要送,痛苦;五年八年没升官,痛苦;遇上德行差的官,痛苦;当个无职无权的官,痛苦,等等。见你暗自叹息,不知你是哪一种痛苦?”
“你猜猜。”
“人到中年,官至正处,不上不下,最是尴尬,应是未提之苦。”
“真是冰雪聪明”
郑莹说:“官是气不来的,是骂不来的,是愁不来的,当然也是想不来的。最不适合在官场hún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吧?胆xiǎo的,话多的,钱少的,关系差的,酒量xiǎo的,太有才的,学历高的,追求公平公正的,有姿sè不肯献身的等等等等。我如果没有猜错,你是好几条都挨边。不是我打击你,是天生的。所以啊,还是学学李白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有酒无。来,喝一杯。”
两人又即碰即干。
魏聿明说:“我也有一个疑问,你当年这么好的条件,又是个nv孩,在省政fǔ工作衣食无忧,hún得再差搞个正处是没有一点问题的,然后找个好一点的男人嫁出去,生活多么美好轻松啊。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而且这还需要胆量呢。至少我是不敢的。”
郑莹说:“说来就话长了。长话短说吧。我妈妈以前是省委组织部的,干了近二十年,后来得病去世了。她对我说,不要在机关hún,机关太黑太丑。男人都hún得辛苦,何况nv人?她说她见过太多太无耻的事。如果碰到一个昏庸的上司,有能力没关系的就不能上,没有能力有关系的就能上;品行很正的人不能上,品行恶劣的人就能上;考察意见可以不听,领导招呼不可不听。这样的事例太多了。她深感失望,但无能为力。是她坚决要我辞职的。她说趁她还有点权,还有点有求于她的所谓朋友,赶快下海吧。于是,我就走了。自然刚开始有人给我贷款,有人给我送生意。妈妈去世后,那些人就全溜了。不过,我已经长大,已经成熟,也不需要依靠他们了。我现在是不问政治只问钱,谁当书记省长,谁当厅长处长,通通与我无关。沙nǎinǎi说得好,来的都是客,只要你有钱。”
听到这里,魏聿明突然心动了一下。郑莹的妈妈以前是省委组织部的老资格,而且她毕业后能到省政fǔ办公厅工作,应该也是组织部打的招呼,那么,郑莹和现在组织部的那班领导应是很熟的了。想起自己,什么都有,就是上面没人;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关系。同事们都劝他如果要想再上,必须要活动,要找人,眼前这个人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关系吗?这样想时,他觉得有必要利用她对他还有些好感,套套她的话,看看她现在与组织部的领导关系如何。
于是他就试着问:“你妈妈是组织部的老同志,你又是组织部的子弟,现在组织部的这班人你应该是很熟的啊。他们还可以继续关照你啊。”
郑莹说:“是很熟啊。现在的几个副部长和各个处的处长,我不是叫伯伯就是叫叔叔。他们对我都好。我对他们也不赖。我每个月几乎都叫他们来聚一次。不过,我真没找过他们帮过忙。因为我现在不在官场了,我也对官场没有兴趣,纯是老关系旧感情而已。当然,作为生意人,有句话说得好,叫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魏聿明想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甚至想过请她帮忙到组织部说说自己的事。但又一想,觉得自己未免太快了,功利xìng也太强了,才接触两次就提这样的请求,开口容易,别人接话难啊。而且,郑莹喝酒正在兴头上,他突然提出那样的事,不会很扫兴吗?他就压住了自己的想法。
他就说:“你现在有钱有车了,目的也达到了,过去的那点痛苦算什么呢?应该快乐才对啊。从你说的来看,你的老公肯定也是当老板的。”
郑莹哧地冷笑了一下:“是,是当老板,搞房地产的。但他也入错了行。他应该到官场发展,而不应该到商场。他为人狡诈,不真诚,骗一点算一点,骗一个算一个。所以,和人玩不长久,没人愿帮他,亏了不少。还是我给他注资,才勉强撑到现在。不说这些了,来,喝酒。”
看来,她的酒量其实不大,以前是有yào顶着。因为她说话有些jī动了,也有些结巴了。魏聿明同样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大了,整个人都有点飘飘yù飞。他告诉自己应该回去了。
于是,他趁着脑子还清醒,就叫了服务员埋单。
可是,郑莹不干,说还要喝,单归她签。她一边挥手叫服务员不要拿单,一边说再拿两瓶来。服务员当然听老板的,就又拿了酒来。
郑莹醉眼mí离地望着魏聿明说:“魏主任,不要说埋单,再大的单我也埋得起。我是高兴。酒逢知己,人遇知音,都是人生最快乐的事情。你没人倾诉,我也没人倾诉。今天都说出来,明天就更好。你说对不对?”
魏聿明便点头称是,又说:“但我们都不能再喝了,再喝真的要去见鬼了。”
郑莹说着酒话了:“见鬼就见鬼,谁怕谁呀?来,干了”
魏聿明还有一点点清醒。他偷偷地瞥了一下表,时间倒是不晚,才十点,就又安心地坐了下来。到十一点,两瓶酒不知不觉又灰飞烟灭。此时,他们醉得更厉害了。郑莹趴在桌上,无声无息。魏聿明的眼前一片模糊。回头四顾,已无一个客人,只几个服务员在看着她们的老板,不敢上前。再从走廊往外看,只看到天边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一闪一烁。他感到时候不早了,就轻轻叫一个服务员过来埋单。
服务员说:“老板说了,她签单。”
魏聿明说:“我们是朋友,没关系的。下次她再签单吧。还要记住把老板招呼好,她喝高了。”就抖抖瑟瑟地掏出钱包,付了账,悄悄下楼,拦了的士,径直回了家。
这个时候回家,江xiǎo林一般不会问。她知道现在的应酬都是“三部曲”:吃饭、唱歌、宵夜。十二点以前回去算是散了早工了。而且自魏聿明学会喝酒后,对他每次回家时脚步蹒跚的样子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白晓洁走到魏聿明办公室,神神秘秘地问道:“你昨晚和郑莹喝酒了?”
“你怎么知道?”魏聿明心想,消息哪传得这么快?莫非郑莹酒醒后又找了白晓洁去喝不成?应该不会,她喝成了那个样子,估计起码要几个xiǎo时才能醒,不可能再叫人喝酒。
“那家伙早晨六点就打电话把我吵了起来,说你不够绅士,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了,把一个醉了的nv人丢到一边,出了事怎么办?她还把你的手机号码要去了,说要批评你。”白晓洁说。
“我算是知道nv人的厉害了。不喝则罢,一喝就想喝醉。我以后是再不敢与她喝了。”
“你的酒量怎么这样突飞猛进了?要知道,能把郑莹喝醉的人那真是凤máo麟角。”
魏聿明就悄悄说:“她昨晚没吃那个‘醉见鬼’。”
白晓洁说:“那你就趁火打劫了?太不道德了唉真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到那里去了呢?”
魏聿明说:“也没什么,就是喜欢那里的味道。你知道我是酷爱李白的。”
白晓洁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莫不是看中了我的同学?”
“说鬼话了。”
“不是鬼话。我的同学可是个很有魅力的nv人。在大学里就不知mí倒了多少男生。有一个男生还为她得了jīng神分裂。所以呀,我劝你以后少去为好,很危险的。”
白晓洁很坏地眨了眨眼。
魏聿明说:“好了,没别的事,我要工作了。”白晓洁就笑了一下,知趣地转身yù走。
魏聿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说:“xiǎo白你等等。”
白晓洁问:“还有什么事?不是要我当月下老人吧。”
魏聿明说:“不开玩笑了。是这样,上次贾厅长那篇文章在部长那里引起高度重视,并得到重要批示。我觉得在我们厅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石沉大海,全国都要讨论,我们更不能没有反应。那样是不正常的。”
白晓洁说:“我也一直在考虑。但郑厅长那里只是写个名字,没有具体意见,我们能怎么办?而且感觉得出,他是不高兴的。”
魏聿明说:“我想我们能不能办个局处长研讨班,主题就是研讨我们商业部mén的工作如何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新情况、新要求,在职能调整、服务方式、工作方法、机构设置、队伍建设等各个方面进行新的探索。我们回避贾厅长那篇文章,也回避部长的批示,但目的是一样的,就是要给部长指示一个回音。到时部里督查起来,挨批评的肯定是我们,不会是厅长。我们未雨绸缪,早作准备为好。”
白晓洁说:“我们这一块没问题,问题是要厅长同意我们才好着手。”
魏聿明说:“到时我找个机会向郑厅长汇报一下,听听他的意见。此事我就不和林主任说了,这方面不是她的长处,她也帮不了什么忙。等厅长同意了,我再去和她通一下气。就辛苦你了。”
白晓洁说:“好的,我先做点思考。”就走了。
魏聿明拿过刚刚秘书科送来的一沓文件看。全厅的文件首先得经过他的手,哪些要送厅长阅示,哪些要哪个部mén承办,哪些作废纸留存待年底销毁,都得由他提出处理意见。他的一天要huā一半在这个工作上。刚处理几份,手机响,一看,是个陌生电话。魏聿明心动了一下,感觉是郑莹打来的。一接,果然。
“魏主任吗?”
“我是。”
“昨晚没事吧?”
“还好。”
“真不好意思,都怪我太固执。我没在大才子面前出洋相吧?”
“没有啊,一切正常。”
“那就好,不然,把你吓着了,以后你不敢来了。没别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以后要来啊先给我打个电话,别像个独行侠似的。号码就是这个号码。你来了不能坐到走廊上啊,我会给你提供一个安静的环境。好不好?”
魏聿明想都没想,说:“好,下次来我一定提前通知。”
挂了电话,他一点也没有心思看文件了,总觉得有一个形象老在脑子里晃动。是谁?不清楚;为什么?不清楚。他就跑到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又到几个办公室串了串mén,说了说话,才把那颗不平静的心安了下来。
他再次打开文件夹,就看到了省委的一份任命通知,是关于高智的,上面写道:“省委同意,高智同志任省商业厅党组成员。”
魏聿明知道,副厅长的任命要相对后一点,那是省政fǔ的事。政fǔ必须得到党委的通知后才能研究。所以,魏聿明在上面签道:“请速呈厅党组各成员阅示。
建议等省政fǔ任命通知下来后再适时召开厅机关副处长以上干部会议宣布。抄送厅人事处阅办。”
他望着这张有着红头有着红戳的纸,不禁感慨道,官场上的人不都是在想着追着求着争着梦着这张纸吗?其实再扩而大之,人生不就是一张纸吗?出生是一张出生证,读书是一张毕业证,工作是一张工作证,结婚是一张结婚证,提拔是一纸任命书,退休是一张退休证,死了是一张火化证,最后这张纸烧了,你就成了灰烬。
他本想按惯例叫厅长秘书室把任命通知拿去,送郑厅长阅示。但想到刚刚那个话题,他觉得正好去一趟,顺便向厅长汇报一下自己的想法和建议。于是他就拿了文件去了郑京的办公室。
郑京看了后,表情显得很高兴,说了句:“省委的办事效率还是tǐng高的嘛。”
见魏聿明还没走,郑京就望着他,问:“魏主任,你还有什么事吗?”
郑京以为魏聿明看了高智的任命书,肯定受了刺jī,可能要在他面前发发牢sāo。他就等着,只等魏聿明说,他想正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但魏聿明没有发牢sāo,而是说的工作。他把自己刚才和白晓洁说的想法重复了一遍,只是没提贾厅长的文章和部长的批示。
郑京心情正好,见他情绪也比较稳定,便高兴地说:“我看行,你们超前替党组考虑到了这些大事,说明研究部mén很有政治敏感xìng。你的意见很好,我都同意。你们就先着手准备吧,还可以找几个平时喜欢动脑筋的处局长,先期做点调研与思考,到时候在会上作jiāo流发言。”
魏聿明说:“好的,那我就这样去安排了。”
等魏聿明走了,郑京就打电话叫来了高智,把通知给他看了,说等省政fǔ的通知来了再一并宣布。
高智当然早知道了结果,但毕竟有了这张纸一切才是真的。他看着纸上的那两行黑字,非常jī动,自己终于进了厅班子,终于跨入了高干行列,话就有点讲不太清了:“谢,谢谢厅长,按厅长,指示办。”
郑京就问:“上次我和你说的关于进人办法的想法,你跟各位厅领导征求意见了吗?”
高智说:“都征求了,他们都没意见,都同意您关于进一点大学生也进一点熟练工的指示。梅méng草拟的进人方案已经出来了,我也看了,正准备送您呢。”
郑京说:“很好。正好跟你商量个事。前几天,有两个省领导分别给我打了招呼,说有亲戚想调来我厅工作。当然,都是公务员身份,这是基本的。我答应了。你看,如果我没有留一手,这就被动了。省领导是不轻易开口的,一旦开了口,我们进不了,以后的关系就不好处理了。”
“厅长您真是有先见之明。他们有个人资料吗?”高智忙问。
郑京就从chōu屉里拿出几张纸,说:“两个人的都送来了,一个叫秦宋,一个叫方云游。你们先准备个考察材料再上党组会。要特别注明,这是省领导的指示。至于是哪个省领导,不好说,也不要说。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
搞人事工作多年的高智心里自然清楚得很,就说:“我明白。您放心好了。”
郑京最后还神秘地补充道:“这两个省领导在你提拔的问题上都是说了话的。所以啊,这件事你要加倍用心地去办。”
郑京这几天非常忙。nv儿郑画来了,还带了个叫刘伟的男朋友。刘伟个子高高的,长得颇为帅气,只是皮肤有点黑。与郑画一样,也没有个固定的职业,听说毕业于某个艺校,擅长双簧管,在北京一些歌厅酒吧干点伴奏。他们就是在一家酒吧认识的。认识以后就来往,来往以后就住到一起了。郑画知道她妈急,就带着刘伟来了,也算安定妈心。
得知这一消息,庞瑛和林yù芷背后都各自马上通知了秦宋和方云游,并告诉他们这是个表现的大好机会。老人啊,有时自己倒无所谓,如果谁对他们的子孙后代好,他们是很容易被感动的。于是,秦宋和方云游一个接一个地请他们两口子出去吃饭,搓麻将;请郑画、刘伟出去唱歌泡吧。方云游想得更绝,他是税务局的,专管歌厅酒吧的收税,与辖区的这厅那吧都很熟,求他减免税的老板很多,他一般是不给面子的。谁想请他吃个饭,提前三天还不一定排得上队。如果他哪天心情好去了某家歌厅,那这
个歌厅老板就会受宠若惊,觉得自己三生有幸。方云游听说厅长的准nv婿喜欢吹管,就与一家歌厅老板联系了一下,要他和主持人约好,这两天将隆重推出一个来自北京的年轻管乐家。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出场费嘛,你们看着给。”方云游最后说。
那个老板眉máo笑到了额头上,拍着xiōng脯说:“请方老大放心,我一切都会安排好,保证让您的朋友全场轰动,光彩照人”
那晚八点,方云游请了郑京一家全部去了“mí死人”歌厅。穿着黑sè晚礼服、头发直立的歌厅老板亲自在mén口迎接,并领他们上楼进了一个正对舞台视野最好的阳台式包厢,有点像是十六七世纪法国戏院的皇宫包房。点心饮料自不用说,每人面前还配了一付俄罗斯军用望远镜。方云游颇感满意。事前,他并没有和郑京、胡大姐甚至郑画透lù,他只告诉了刘伟,要他稍作准备即可。他想给他们制造一个惊喜。
果然,剧目进行到当中时,主持人走了出来,用浑厚的男中音说道:“今晚我们所有到场的朋友都应感到非常荣幸。据我们的线人提供的情报,今天的观众中有一位来自北京的双簧管音乐家,非常年轻,但却在美洲、欧洲、非洲等世界各地进行过巡回演奏,得到过多位总统接见,被誉为本世纪最有前途的管乐音乐家。他今天来只是以一个普通消费者的身份出现的,他也喜欢我们的歌厅文化。刚刚我们老板与这位音乐家作了初步接洽。他愿意为我们献上一支世界名曲《阿根廷,别为我哭泣》。他就是刘伟先生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有请刘伟先生上台”
台下观众顿时火热躁动起来,有的甚至起立以示礼貌,大家都纷纷四顾,想一睹音乐家的风采。
方云游一听,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世界还真有会吹的一个máo头xiǎo伙子会几下双簧居然被夸成世界级音乐家,幸亏没人来追究真伪,要不,我得坐牢了。”
老板走近他轻轻问道:“方老大,怎么样,满意吗?”
方云游说:“满意,太满意了”
郑京也在望,胡大姐也在望,郑画也在望,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吗?都叫刘伟,都是吹双簧的,又都是来自北京这时,陪在一旁的歌厅老板说:“郑厅长,主持人说的刘伟先生就是您的爱婿啊。”又对刘伟使了个眼sè说:“刘伟先生,快上台吧。”
刘伟就在那个阳台上站了起来,向大家挥手致意,并报以微笑。他上去了,主持人递给他一支双簧管。他调了调音,试吹了几个调,然后摇头晃脑地吹将起来。有了前面主持人为他铺上的“语言红地毯”,观众们就看到了他头上飘dàng的美丽光环。掌声、叫声、欢呼声一làng高过一làng,尤其是一些少nv更是歇斯底里地尖叫。连郑京都站了起来,给爱婿以热烈的鼓掌。
此时的胡大姐更是jī动得热泪盈眶,一手抹泪,一手高扬,她没想到这个准nv婿原来有这么高的水平,有这么大的名气,能找到这样的男孩,真是自己nv儿前生修来的福气。
演奏完毕,刘伟两次谢幕均被掌声请回,他只好再演奏了一曲《回家》。由于下面还有节目,刘伟演完后由保安护送,走秘密通道回了包厢。
主持人还在继续**:“太jīng彩了,真是太jīng彩了名人的风采就是不同,名人的演奏硬是不同。让我们再次感谢刘伟先生给我们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快乐高cháo”
叫声嘘声吼声又是一片。
这时,主持人才说:“好了,请大家安静下来,特别是请大家不要再用目光与叫声去sāo扰名人。我知道我们都是刘伟先生的粉丝,但名人也要平静,他和他的家人还要看我们下面的节目呢。”
刘伟进来后,郑画就扑了过去,双tuǐ紧紧夹住他的腰,两人抱到了一起,亲wěn到了一起。看得出,刘伟满面红光,还没有从刚刚的兴奋与幻觉中醒过来。
郑京毕竟是厅长,显得矜持稳重一些,只拍了拍刘伟的肩膀,以示无言的欣赏;胡大姐则从后面将准nv婿抱住,亲wěn着他的后脑勺。
这时,一个服务员进来了,手端一个红sè的盘子,上面放着一个红包,说:“打扰一下。”大家这才静下来。
服务员说:“这是刘伟先生刚刚演出的报酬,一万元,请笑纳”
一家人又jī动了。胡大姐拿过,说:“我先拿着,免得丢了。”就放入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包里。
方云游用眼睛鼓励了一下歌厅老板,说了一句话:“干得真好,真bāng”
刘伟以为是赞扬他,就说:“谢谢方叔叔。”
郑京毕竟比胡大姐见多识广,他感觉出了这是方云游特意安排的一个节目。
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非常感动,说:“谢谢xiǎo方”且心想,这xiǎo子还真是个商业天才,会设计,会包装,会炒作,如果来了厅里,今后肯定会有前途。人才难得啊
那几天,刘伟和郑画就忙于应酬。秦宋、方云游服务周到细致无须多言,光是各方面的红包就极为丰厚。所以,郑京就不好意思再往后推了,就想快点把这两个人cào作进来,也算是还了庞瑛、林yù芷的人情,对得起那两个人的深情厚谊。一个星期后,省政fǔ的副厅长任命正式下来。商业厅就召开了副处长以上干部会议,正式宣布高智的任命决定,并明确分管人事、商贸和法制工作。紧接着,秦宋调人事处,方云游调行政后勤处,均解决正科级。两人自是欢喜不迭。
魏聿明心情不好,他想独自出去找醉。去哪里呢?对,去太白酒楼。他就想打电话给郑莹。但拿着电话后他又放下了。不行,他的感觉告诉他,不行,不能这样。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感觉有问题,透lù出危险的信号。上次喝酒聊天时,他发现她和老公关系非常不好。这么一个寂寞的有魅力的nv人,他能这么频繁地和她jiāo往吗?不行,算了。
但这个时候,另一个念头又涌了上来。郑莹在组织部有那么多那么深的关系,为什么不和她jiāo往呢?自己老上不去,不就是因为上面没有人吗?虽然自己在组织部有同学,可那个同学的级别太低、分量太轻,最多只能做点通风报信的事。而如果和郑莹的关系深了,让她在以后与组织部的领导聚会时介绍他去认识,然后再隆重推荐,然后再跑跑送送,提拔不就有了希望?这样想时,魏聿明觉得还是应该与她联络联络,好不容易才碰到一条好线,不能轻易让它断了。
四百四十三. 客户
魏聿明心情不好,他想独自出去找醉。去哪里呢?对,去太白酒楼。他就想打电话给郑莹。但拿着电话后他又放下了。不行,他的感觉告诉他,不行,不能这样。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感觉有问题,透露出危险的信号。上次喝酒聊天时,他发现她和老公关系非常不好。这么一个寂寞的有魅力的女人,他能这么频繁地和她交往吗?不行,算了。
但这个时候,另一个念头又涌了上来。郑莹在组织部有那么多那么深的关系,为什么不和她交往呢?自己老上不去,不就是因为上面没有人吗?虽然自己在组织部有同学,可那个同学的级别太低、分量太轻,最多只能做点通风报信的事。而如果和郑莹的关系深了,让她在以后与组织部的领导聚会时介绍他去认识,然后再隆重推荐,然后再跑跑送送,提拔不就有了希望?这样想时,魏聿明觉得还是应该与她联络联络,好不容易才碰到一条好线,不能轻易让它断了。
正在魏聿明犹豫之际,手机响,是一条短信,一看,竟是郑莹发来的。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上面写道:“大主任,今天是否有空小酌一杯?”
突然,外面起了风,天空一下子就黑了,一会儿,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且越下越大。魏聿明想来想去,那种危险的感觉还是占了上风。他决定婉拒。
于是,他就给郑莹回了个信息:“谢谢郑总盛邀,上次叙聊,感谢点拨。今也想去雅店小酌,不料碰上秦风汉雨,又加唐事宋情所缠,无法明清,只能下次了。祝生意旺旺,心情愉快。魏聿明。”
很快,郑莹也回了短信:“谢谢记得小妹。知你困于民事国事,如军阀混战,那就等抗日解放过后,再来共和国小聚吧。”
魏聿明看了,心道,这家伙还真有点趣儿,能接上他的朝代,又能接上他的意思,看来是个聪明的女人。
他就想,自己唯一的长处就是玩文字,先用文字征服她吧。只有让她有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以后找她帮忙就有基础了。
于是,他联想到那天晚上喝酒的情景,编了一条五言短信:“悠悠明月夜,淡淡醉酒情。听君一席语,惊醒梦中人。”
郑莹回道:“魏大果真有才,一首短诗又把我勾回到了那个夜晚。很想再有机会与君相叙,邀月做伴,对酒当歌,不亦乐乎。”
下班时,魏聿明正准备收拾东西走,电话响,是贾志诚的。他说:“聿明啊,还没走?”
魏聿明道:“正准备走。”
“没应酬吧。”
“没有,回家。”
“那就跟我走吧。”贾志诚笑道。
一想跟他走,魏聿明就感到心惊肉跳,但又不好拒绝,便说:“去哪里?”
“去太白酒楼,你去过的。”
“是不是还有白晓洁啊?”
“对,她已经定好了座,先去点菜了。”
“我们这一段没做什么贡献啊。”
贾志诚说:“没贡献就不能喝酒啊。是这样的,青海厅来了一个副厅长,管财务的,到我厅来搞所谓取经。我请他们一行吃个饭。其中有一个办公室主任,说跟你认识,说起你。我就要你作陪。太白酒楼不仅饭菜味道好,而且那里文化味道也浓,有特色,算是让外地的同志感受感受我们这个城市的品位吧。你就下楼,有两个车。你坐万代青的,在前面带个路。他们都说没去过。”
那个办公室主任他认得,在一起开过会,姓顾。
他就说:“好,我这就下去。”
他下去时,万代青正带着青海的客人在等贾厅长。他就和那个顾主任打了招呼,又和那个副厅长等人握手。
贾厅长下来了,说:“我们走吧。”
魏聿明、万代青和顾主任就上了前面的车。两台车径直向太白酒楼驶去。在路上,魏聿明真是有苦难言。才跟郑莹说不去,现在马上又去了,这不是调戏人家吗?她会作何想?不觉得我轻薄吗?以后还怎么交往?这贾志诚也是,前不请客,后不请客,偏偏今天请客;左不去吃,右不去吃,独独去太白吃,这不是存心煎我吗?事到如今,魏聿明知道,只能随机应变了。
很快就到了。这白晓洁竟带着郑莹站在门口迎接。
郑莹看到了他,但没打招呼,就先去给贾厅长开门,并说:“热烈欢迎贾厅长一行光临寒店”又一一和青海的客人握手,然后才对着魏聿明意味深长地说:“哎呀,魏主任也来了,这么快就抗日解放了?”
魏聿明就眨眼,示意她不要再乱说。
贾厅长听到,就说:“哎,什么时代了,还抗日解放?魏主任,你们是不是有暗语啊。”
郑莹反应过来,说:“办公室主任是一个单位最忙的,他能出来,不就是抗日大业完成,自由得解放了吗?”
贾厅长说:“噢,是这个意思,有点道理。他呀,是我临时把他抓出来的。”
魏聿明一听,谢天谢地,贾厅长无意之间给他做了解释。他就望望郑莹。
郑莹明白,对他微笑了一下,语意双关地说:“当然,厅长不给他机会,他肯定是不会出来的。”
魏聿明说:“上次贾厅长来就表了态的,你也是证人。他来,我就必须来。”
贾厅长说:“对对。走吧,我们进去。”
白晓洁对贾厅长说:“厅长,今天都是高级别领导,我就不参加你们的了。我和我同学开个小灶。就在二楼走廊上。到时我再过来敬酒。”
贾志诚说:“也行,你们同学就聚聚吧。”
进得包厢,青海那位副厅长眼睛一直没有稳定下来,说:“贾厅长,这个饭店确实有特色。我算是神州走遍,以名人命名的饭店是有,但如此名副其实的,这是头一回看到。很有味道a整~理啊”
来的人也跟着说:“是啊是啊。罕见罕见”
贾志诚听后很有面子的样子,对魏聿明使了个得意的眼色,说:“这个店子在我们市里,不算大,顶多算个中等,但就因为它有独到的专业的文化底蕴,受到市民尤其是文化人的青睐。到这里可不是随来随吃的,而要提前预订,俏得很啦。”
这个包厢比较大。墙上一幅画:小小庭院里,居中一张方桌,主人正面坐着,旁边有五个客人,后面点缀着几朵像高脚酒杯一样的郁金香。主人正双手端杯,在热情地敬着客人。其中有两个肯定是喝多了,半坐半趴在桌边,醉态可掬。画左直书着李白的《客中作》:“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魏聿明说:“这间房子不知是小白还是郑莹挑的,寓意真符合我们今天的情形。贾厅长坐主位宴请客人,青海的客人正好是五位。贾厅长希望各位客人把酒喝好,就把我们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忘记你们身在异乡。”
贾志诚点头,说:“是这个意思,是这个意思。你们从西北过来,大老远的,今晚一定要好好喝一杯,洗尘解乏啊”
青海的客人就连声道谢。
菜很快就上来了。站着赏画的人全部入座。
贾志诚居主位。右边坐青海的副厅长,左边是顾主任。魏聿明则坐在顾主任的旁边。其他则依次而坐。
贾志诚就借着魏聿明刚刚解诗的话简短致了个欢迎词,并仿照画上主人的样子,双手端杯,说:“来,欢迎青海的同志与客人到本厅传经送宝。第一杯我们干了。”
喝酒正式开始。
魏聿明自是要打一圈。一会儿,他收到一个短信,感觉应是郑莹的。果然是。
上面写道:“才说不来,马上又来,戏弄友人,影响很坏,如何补偿,拭目以待。”
贾厅长见了,问:“聿明,是不是还有饭局在约?”
魏聿明说:“不是,是天气预报。厅长,我代表您去敬一下郑莹吧,您就不用亲自过去了。她今天的安排还是用了心的。”
贾志诚说:“对对,代表我对他们两个口头表扬一次。”
魏聿明就端了杯子上了二楼。
白晓洁正和郑莹在对酌。魏聿明发现,那个位子就是上次他与郑莹喝酒的地方。是巧合还是故意?
见他过来,郑莹就叫服务员添了把椅子,说:“坐吧魏主任。”
魏聿明说:“我都听不下去了。”
两人莫名其妙,问:“怎么,不会是和客人吵架吧?”
魏聿明说:“贾厅长总是不停地吹捧太白酒楼,语言很肉麻的。那些青海的客人看着那些诗画,连坐都忘记坐了,都站着看呆了。那个副厅长还讲他跑遍全国,这么有品位的是头一家。你们说我还能听下去不过来告诉你们吗?”
不料,白晓洁说:“我们郑莹小姐整天听这些话听得多呢,她已经没有感觉了。你以为用这些话能讨到她喜欢?讨得她的谅解?不行的。还是先罚杯酒吧,为上次开溜道歉。”
魏聿明觉得应该,而且今天又加一罪,更是有愧,便道:“好,认罚。”
等他喝完,白晓洁给他添上,说:“主任,你还得喝第二杯。”
魏聿明就笑道:“受厅长指示,感谢郑总的精心安排,只敬酒一杯。这第二杯从何而来?”
白晓洁说:“刚刚郑莹小姐在这里同样说了很多肉麻的吹捧你的话。你说喝不喝?要知道,她是很难吹捧一个男人的。至少我没听到过。你看着办吧。”
魏聿明说:“噢,还有此事?不妨说来听听。”
白晓洁说:“哪有那么容易听到的?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真答不出。你是大才子,肯定没问题。”
“说说。”
“这个题是郑莹出的。她说最近看到一首诗,可无名无姓无朝代,味道却有李白之风。正好她又新开了几个包厢,想画一幅画,配上这首诗。你断一断它是不是李白写的。”
“不吹牛,李白的诗我基本上都熟悉……”
“悠悠明月夜,淡淡醉酒情。听君一席语,惊醒梦中人。我觉得其味道有点像那首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你说呢?”
魏聿明自听了那首诗后,眼睛就一直盯着郑莹。郑莹也看着他,眼神是欣赏的、骄傲的。白晓洁见了,说:“魏主任,你老盯着我同学干吗?说呀,是不是?”
魏聿明说:“这不是李白的。”
“确定吗?”
“当然确定。”
白晓洁就对郑莹说:“魏主任说了不是,基本是可以肯定的。那就别用了,免得高人笑话。”
但郑莹却说:“管他是不是,我都会写上去的。本小姐还怕别人笑吗?”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白晓洁当然不晓其中意味,可魏聿明听了,却是心中一暖。
白晓洁说:“行了,主任,你喝不喝第二杯,就自己定啦。”
郑莹这时出来解围,说:“来,我们三个喝一杯吧。魏主任在那边不会少喝的。等一下,我们过去敬个酒。你通报一下,我们重点干谁?”
魏聿明说,当然是厅长左边和右边的。
三人就喝了。郑莹又给了魏聿明两粒“醉见鬼”,说吃了吧,胃会舒服些。回到包厢,万代青也正在打一圈。魏聿明就捉对和顾主任喝了几杯。贾志诚也和那个副厅长在暗暗较劲。在本市,请外面客人喝酒有一个习俗,叫先通干,大家一起喝;后轮干,一个一个轮着喝;再单干,即捉对厮杀,三部曲,不放倒客人中的一个或几个,主人就没面子。
一会儿,白晓洁和郑莹就过来了。两个美女,绝对双娇,一刀一剑,直指目标。听店的老板,而且是如此光彩照人的女老板,客人们自是欢喜异常,个个来者不拒,恨不得醉死他乡。
结果可想而知,“青海帮”迅速溃败,纷纷落马。那个副厅长和那个顾主任是由他们自己人架着抬着落荒而逃的。在路上,他们还在大呼小叫:“有味,真有味”
魏聿明却是没事,可能是“醉见鬼”起了作用,回到家,就收到郑莹的一条短信:“今天你能来,甚是欢喜。不会怪你的,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下次来再联系。”
从今天的情况来看,郑莹对自己应是有好感。魏聿明想,下次一定找个好一点的机会与她谈谈,请她帮忙,自是没有大问题。于是他回了一信:“好的。后会有期。”
魏聿明、白晓洁他们准备研讨班的材料工作进展顺利。毕竟贾厅长的那篇文章是他们写的,清楚,精神最熟悉,所以白晓洁写起主题报告来非常得心应手。特别是她还把自己对工作的很多想法与期待都融入了报告中,深感痛快淋漓,酣畅之至。研究室的其他人,有的写会议须知,有的写会议总结,有的改交流发言材料,都很有条理地忙碌着,很快就把所有的文字工作都完成了。只等郑京发话,厅党组一定,研讨班即可举办。魏聿明只把主题报告认真地改了一遍,觉得在上次贾志诚的文章基础上又有了提高和深化,非常满意,就直接拿了材料送郑京去审。任何一个大会,主题报告是灵魂。主题报告完成了,会议的事情就完成了一大半。主题报告写好了,会议就肯定成功。
郑京把报告翻了翻,说:“先放我这里吧,我得仔细看看。这是大事,马虎不得。”待魏聿明走后,他就把眼镜正了正,埋头一页一页看起来。他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越看心里头就觉得越不对劲。里面一些观点似曾相识。他想起来了,那是贾志诚一篇文章里的观点。他又记起了部长曾经对此还做过一个批示。
他把眼镜一丢,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愤愤地出了一口气。原来魏聿明、白晓洁是想打着开研讨班的幌子,让大家都来学习贾志诚的文章。虽然主题报告通篇没提贾文,但那篇文章在全省系统发了,谁不知道?这次就是召集大家来替贾志诚歌功颂德,替他贴金,替他造势。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有何企图?这还了得?把我这个一把手置于何地?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但他也想起来了,部长确实批示要各地认真组织学习讨论。自己当时只签了个字,倒真没引起重视。他就站了起来,在办公室踱了几圈。不行,无论如何不能召开这样的研讨班。可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呢?自己开始还没在意,就草草地答应了,差点上了他们的大当。
他想,先压压再说,不急,法子是肯定能想出来的。
这天,正好庞瑛生了个胖小子,七斤八两,把黄山高兴得半死。他刚刚第一个把消息告诉了郑京,并在电话里连连感谢干爹的关心支持。郑京就把材料丢在一边,与家里联系了一下,嘱咐胡大姐到医院代表全家去看看,一定要送个千元红包以示祝贺。
郑京还有更好的消息要告诉黄山。
上个星期他去了一趟部里,走访了几个司局。到港澳司的时候,司长对他说:“郑厅长,部里在香港设了一个商务办事处,这你是知道的,已经多年了。外派那里的人,部机关占多数,但也有各地方厅局的。全国各地我排了排,只有你们省没派过人了。今年还有一个指标,不知你们厅要不要?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如果要,如果有合适的人,你回去研究一下,抓紧报我。到那里工作至少三年,工资按香港的标准,内地的工资不动,在经济上部里对干部是给予了优惠的。当然工作也辛苦,这一点也要做好充分思想准备。”
郑京听了第一个反应是,黄山合适。这个人头脑灵活,业务熟悉,善于结交,能打得开局面。而且他还是自己的干儿子,这样的好事决不能给别人。
他就说:“要,要。我们有合适人选。回去以后我们就抓紧研究上报。”
回来后,由于一些工作,包括高智的任命与谈话,干部的调动与安排,让他无暇顾及。现在相对空下来了,他就打了个电话给黄山,要他晚上到家里来一趟。
黄山一听,知道是叫他去搓麻将,心里有点不舒服,认为这两个老家伙太不近人情,自己在医院,儿子刚出生,还要他去玩,但也不好说,只得勉强答应了。
庞瑛也不高兴,毕竟才生儿子,想老公在身边陪着,就咕哝道:“还嫌赚得不够?我们还在产房呢。去吧,到时找个理由早点回。”
黄山吃了晚饭就去了郑京家。敲门进去的时候,很奇怪,就郑京两口子,没有牌局,安静得很,这是很不正常的,便好奇地问:“干爹干妈,今天怎么啦?放假?”
郑京就说:“我们为了你的事,把他们都推了。”
这就很郑重了。黄山顿感肃穆,问:“我的事?什么事呀?干爹,我应该没做错什么事,您可别吓我啊。”
胡大姐哧地笑了,说:“你干爹什么时候吓过你啊。肯定是好事。”
黄山这才放下心来,望着郑京,等着他说话。
郑京说:“特意叫你过来,是征求你的意见的,而且你这几天在医院陪庞瑛,也正好听听她的意见。事情是这样的,我上个星期去了部里,港澳司领导给我透露了一个非常好的信息,说是要给我们厅一个去部驻香港办事处工作的指标。这是我省商业厅组建以来第一次,以前从没有过的。他们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如果没有,他们就到别的省厅去挑。我当然不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我就想到了你。他们要求人要年轻,熟悉业务,思维灵活,办事能力强。你都符合。而且,工资收入比内地要高出很多倍。只是时间必须是三年以上。我考虑啊,你现在正好小孩也生了,这个后顾之忧没有了;提正处呢,还只半年多,近两年再提可能性不大。我想,同样是三年,那何不去一下香港呢?既可赚点钱,又可增加阅历,还能认识一批商界高层次的人,对以后你回来工作很有帮助。你只注意一点,在这
段时间里,有机会就多回来,别的人无所谓,但一定得多和贾厅长接触,多向他汇报工作,我这里好说。下一任厅长肯定是贾志诚。三年后,你资格和资历都有了,上副厅长不是没有希望。找你来,就这个事。听听你的想法。如行,我还得和党组各位领导通通气。”
黄山没想到郑京是如此关心他在乎他,心里就非常感动,很后悔自己与庞瑛刚才的态度。他想了想,觉得厅长说得很在理,几乎什么情况都考虑得很周到了,就说:“谢谢干爹干妈,这确实是个好机会,我没问题。我马上就去告诉庞瑛,和她商量商量。我会把干爹的意思原原本本传达。她是个很开明的人,我想她会同意的。”
郑京就催他:“那你快去吧,尽快给我个回音。部里一直在等着我的回音呢。”
黄山立马就回了医院。庞瑛正板着脸,气嘟嘟在等着他。
黄山满脸堆笑地把郑京的意思说了,并特别强调厅长把他以后的路都基本规划好了,庞瑛这才舒展了怒容。但一去三年,她还是有些犹豫。小孩刚生,父亲就背井离乡,这不是太残酷了一点吗?
黄山就安慰开导她:“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与当年红军比,这点困难算什么呢?你算没算过,三年下来,我们可以赚一百万呢。在这里我干一辈子也只这么多。再有,我走了后,可以请个保姆照顾你们,我爸爸妈妈也可过来帮几年忙。我去香港工作,他们肯定高兴的。你呢,儿子在身边,感情就有了新的寄托,不会很寂寞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三年后,我还很有希望当副厅长。我们这一生不就是图的这些吗?”
听了这一深入细致又朴素务实的分析,庞瑛就无话可说了。作为一个女人,谁都希望自己的老公有个发展有个前途。自己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如果执意阻挠,以后黄山不如意,那不怪死自己了吗?她可担当不起这个罪责。
想了想,她说:“行,你明天就答复干爹吧。有困难我们自己会想办法克服。”
黄山就亲了一下她的脸,说:“这才是我的好老婆。其实我刚跟厅长已表了态,说你肯定会同意的。”
他等不到明天了,当即就在医院打电话给郑京,说同意,请干爹多费心。
以后几天,郑京一个一个找党组各成员,就黄山去港一事沟通。大家认为机会难得,应该抓住;又都觉得黄山是个理想人选,可以代表本厅形象,均表态同意。
于是,郑京就指示人事处主持工作的梅蒙抓紧起草一份“关于推荐黄山同志去部驻香港办事处工作的请示”报部。部里早有准备,所以一个星期后,批复很快就下来了。
一天,那个老在魏聿明脑子里晃荡的形象又来了。魏聿明仔细辨了辨,认定是郑莹。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那个太白酒楼有东西在深深吸引着他。是什么?李白还是郑莹?文化还是性感?酒还是话?抑或是省委组织部那块金字招牌?说不清楚,道不明白,也许都有。
他就拨了郑莹的电话。
听说他晚上去吃饭,郑莹很高兴,说:“下班的时候,我在商业厅门口接你。”
魏聿明觉得郑莹开奔驰太张扬,就说:“不用,我打的来就是。”
但郑莹执意要接,说:“我知道你考虑影响。其实没什么。你啊就是注意得太多了,老为别人活着,又怎么样?提了吗?不过,我不为难你。我在你们厅大门东面一百米处等你。你见过我的车。”
魏聿明不好再客气,就说:“好。”
郑莹准时在等。上了车后,魏聿明发现郑莹今天略施了脂粉,比平时更漂亮,而且头发盘着,透着一种古典美。
车子行进了一段,魏聿明感觉并未往太白酒楼方向走,便问:“郑总,你这是去哪儿,不是要把我卖了吧?我可值不了多少钱。”
郑莹说:“去一个好地方,一个好说话好喝酒的地方,比我那个太白酒楼要安静百倍。你去了就知道了。我相信你去一次就会喜欢的。放心,我一个女人家,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而且,你是个奔五的人了,确实卖不了几个钱了。”
魏聿明就笑:“那也不完全对。现在人都说,二十岁的男人是半成品,三十岁的男人是成品,四十岁的男人是精品,五十岁的男人是极品,六十岁的男人是废品。我是快极品的人了,很值钱的。”
郑莹说:“那也得看买家的眼光。”
车子足足跑了半个小时,已经远离市区,魏聿明知道,这是城郊结合部。他们到了一个依山傍水的住宅区停了下来。住宅区的名字取得好,叫“青山绿水”。
四个字高高矗立在正中楼王的顶上,特别醒目。
郑莹把车停进车库,然后带他上了电梯。
郑莹告诉他:“这是我的一处私密闺房,小户型,两房一厨一卫一阳台,八十平米。除了我,还没有人来过。就是我的家人也没有一个人知道。特带你这个大才子来参观参观,提提意见。当然,酒菜都是有的。为了欢迎你光临,我准备了一下午。”
魏聿明一听,心里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期待。这种兴奋与期待其实是无由头的、朦胧的、隐隐约约的。又向往,又有点害怕。
她的房子在十七楼。进门一间是书房,两面墙,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楹联,是鲁迅先生的两句诗:“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倒是符合这里的氛围和主人的习性。书房中间摆了个小圆桌,几盘下酒的凉菜已经放好。与此相连的就是卧室。卧室的门上悬了一块精致的小匾,上书“卧书香”三个字。里面有一张大床,上覆一床轻轻薄薄的红被,旁边的地板上摆着一双小巧的绣花拖鞋,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暧昧的清香,很是好闻,让人顿生幻觉。
阳台高瞻远瞩,衔远山,吞近河,看山水一色,望天边残云。
魏聿明不禁连连赞道:“这真的是个好去处好居所躺下可睡觉,坐起可看书,推窗可望山,低头可觅水。而且两房相连,面积不大,显得尤其温馨热暖,不至于寂寞。”
魏聿明的这一番评论,把郑莹说得心旷神怡。她情不自禁地拉了魏聿明的手说:“别只是说话,你肯定饿了,我们喝酒吧。这些菜不是在外面买的,都是我自己做的,味道不知道,但肯定比外面的干净卫生。来,坐。”
魏聿明又扭头看了看墙上的字,说:“你这里的字和酒楼题画的字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吧?”
郑莹点点头,说:“是啊,你觉得如何?”
魏聿明说:“专业里的小指,业余里的拇指。”
“此话怎讲?”
“兼俱柳颜特点,有一定功力,粗看阳刚,实则阴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为女子所写。”
郑莹眼睛一亮,兴奋道:“你真厉害,就是本人所为。”
魏聿明一惊:“是你写的?这我倒没想到。若是你的作品,那就又当别论了。因为你不专事书法,还为商事所累,实属不易。”
“我毕业以后就再没练过了。这点底子都是在学校里攒的。那四年,在我们班的女生中,就我一个人练毛笔字,而且一练四年,一天不辍。天道酬勤,我的字在学校各种比赛中都是拿一等奖的。”郑莹显然沉浸在回忆里,她的表情骄傲而自信。两人就边喝边聊。
魏聿明说:“真没想到,你还是美女加才女。看你的书,大都是文史哲的。看的多吗,你这么忙?”
“我就是喜欢看书才特意买这套房子的。当然,喜欢归喜欢,看的并不多。我看中这里远离市区,远离熟人,有点隔世而居超凡脱俗的感觉。一个人在小区里走走,不需要和人打招呼;随便穿什么,正也好,邪也好,保守也好,开放也好,没人说,更没人议论;想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看书,什么时候吃饭,无人干涉。你想想,多好。所以,我只要想清静,想避开那些烦心事,就到这里来。”
“可你毕竟要做生意,做生意就是做人,应酬是难免的。”
“那里是要花费我一些时间。一些重要客人,我肯定得出面,陪陪酒,说说话,有时还得去泡泡吧,唱唱歌。但那个时候的我只是一具躯壳,我的灵魂在这里。”
“好一个美丽清幽的灵魂莫道冷清无知己,曾有渊明为举觞。你已经有了陶潜的境界。”
郑莹听了高兴,说:“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你应该喜欢。”
“是的。”
“那你以后如果想清静的话,就找我吧。要么,拿把钥匙给你,想来就来?”这个暗示太明显了,但魏聿明还是觉得不妥,便说:“以后再说吧。我是一个世俗之人,按曹雪芹说的是龌龊之物,恐怕会打扰你灵魂的清静。”
“不,我们虽然接触不多,更难说有深交,但是我总感觉到你身上有一种气质。这是一种忧郁的气质,当然也是一种文人的气质。这种忧郁来源于内心的孤独。而这种孤独不是外在的,而是内在的。这样的人进官场其实并不合适,你应该成为一个作家。那天晚上我说的那些话就是告诉你不要在官字上想得太多。但要你现在再去改行也并不现实。那么,你为什么不换个思维方式考虑一下改变你的现状呢?不吊死在一棵树上?不一条路走到底?比如写写小说如何?”
魏聿明感到自己被人点到了痛处。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准确地打中过他的要害,并为他指明方向。也奇怪,痛处不痛,竟说不出地愉悦。
在这样的一个时候,身处这样的氛围,面对这样的女人,他还好意思提组织部的事吗?还好意思开口要她去为他跑官要官吗?他说不出口,也不想再说。他觉得如果提出来,自己未免显得太卑琐,对郑莹也是个亵渎。他不忍心。上就上,不上就不上吧。
然而,对于写小说,魏聿明并没有信心,便道:“写小说?我倒从没想过。我估计也写不出。柏拉图说,文学艺术的大家都是神的代言人。作品不是他们写的,是神给予的启示,是神的口谕。我还没达到那种境界,所以神还没有眷顾我。”
“方纪你知道吧?”郑莹有些急了。
“知道。北湖的一位官场作家。他写过一个长篇,叫《厅长是怎样炼成的》,说的是一个一般干部是怎么通过各种手段爬上厅长宝座的。也奇怪,北湖那个地方经济历来不怎么样,在全国都是排在顶后的,但它的文化却是独树一帜,领军全国。什么文学湖军、出版湖军、电视湖军、动漫湖军、洗脚湖军、歌厅湖军,门类很多,都喜欢以湖军冠之。”
郑莹说:“北湖是有基础的,在中国的近现代史中,北湖人是占有重要位置的。北湖的文化也是近代以来才异军突起的。这种现象还突破了马克思关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论,至少经济基础与文化没有这种关系。我有一个亲戚在北湖,他说北湖人的收入普遍不高,但去过那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特别好客,特别热情,吃了饭后必去酒吧听歌或去歌厅唱歌,完后必去宵夜,喝点啤酒之类,再去洗脚或按摩,我都不知道他们那些人何时才是睡觉的时间。”
“是啊,就是那样一种经济状况与生存状态竟老是出作家,而且都是好作家。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现象。”
“方纪就是从一个穷乡镇机关干起写起,直至干到写到省委宣传部,一部《厅长是怎样炼成的》终于引起巨大轰动,一时间洛阳纸贵。他就写的是他的官场生活,一看就是实录。当然他有艺术的升华。他写的人物,正的正得幽默,邪的邪得有质感,通篇自然流畅,一气呵成。他在官场还只是个小小的科级干部呢,哪有你的阅历和经验?我感觉到他也是因为提不上或没被重视,转而就愤世嫉俗。这与中国士大夫由仕而文的传统没什么两样。我以后还看过他的一些文章,多是指斥讥讽官场的,可见其嫉恨之心。恨之愈深说明爱之愈切。他其实是很爱官场的。如果提拔了,当官了,我想他也就写不出这样的作品了。你也是。所以你为什么不能把这种负面的感受变成正面的成果呢?日本有一个文学家,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他苦闷的象征。现在这类作品并不多,你就动笔写吧。就是原原本本记流水账,我估计也会是篇力作。和你交流,我相信任何人都会感觉到你的才气、表达力和知识水平。而且,我有同学在北京的出版界工作,省出版集团的老总也是我酒楼的常客,常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我会向他们鼎力相荐。他们不出,我拿钱给你出。好吗?”
四百四十四.研讨
魏聿明又扭头看了看墙上的字,说:“你这里的字和酒楼题画的字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吧?”
郑莹点点头,说:“是啊,你觉得如何?”
魏聿明说:“专业里的小指,业余里的拇指。”
“此话怎讲?”
“兼俱柳颜特点,有一定功力,粗看阳刚,实则阴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为女子所写。”
郑莹眼睛一亮,兴奋道:“你真厉害,就是本人所为。”
魏聿明一惊:“是你写的?这我倒没想到。若是你的作品,那就又当别论了。因为你不专事书法,还为商事所累,实属不易。”
“我毕业以后就再没练过了。这点底子都是在学校里攒的。那四年,在我们班的女生中,就我一个人练毛笔字,而且一练四年,一天不辍。天道酬勤,我的字在学校各种比赛中都是拿一等奖的。”郑莹显然沉浸在回忆里,她的表情骄傲而自信。两人就边喝边聊。
魏聿明说:“真没想到,你还是美女加才女。看你的书,大都是文史哲的。看的多吗,你这么忙?”
“我就是喜欢看书才特意买这套房子的。当然,喜欢归喜欢,看的并不多。我看中这里远离市区,远离熟人,有点隔世而居超凡脱俗的感觉。一个人在小区里走走,不需要和人打招呼;随便穿什么,正也好,邪也好,保守也好,开放也好,没人说,更没人议论;想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看书,什么时候吃饭,无人干涉。你想想,多好。所以,我只要想清静,想避开那些烦心事,就到这里来。”
“可你毕竟要做生意,做生意就是做人,应酬是难免的。”
“那里是要花费我一些时间。一些重要客人,我肯定得出面,陪陪酒,说说话,有时还得去泡泡吧,唱唱歌。但那个时候的我只是一具躯壳,我的灵魂在这里。”
“好一个美丽清幽的灵魂莫道冷清无知己,曾有渊明为举觞。你已经有了陶潜的境界。”
郑莹听了高兴,说:“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你应该喜欢。”
“是的。”
“那你以后如果想清静的话,就找我吧。要么,拿把钥匙给你,想来就来?”这个暗示太明显了,但魏聿明还是觉得不妥,便说:“以后再说吧。我是一个世俗之人,按曹雪芹说的是龌龊之物,恐怕会打扰你灵魂的清静。”
“不,我们虽然接触不多,更难说有深交,但是我总感觉到你身上有一种气质。这是一种忧郁的气质,当然也是一种文人的气质。这种忧郁来源于内心的孤独。而这种孤独不是外在的,而是内在的。这样的人进官场其实并不合适,你应该成为一个作家。那天晚上我说的那些话就是告诉你不要在官字上想得太多。但要你现在再去改行也并不现实。那么,你为什么不换个思维方式考虑一下改变你的现状呢?不吊死在一棵树上?不一条路走到底?比如写写小说如何?”
魏聿明感到自己被人点到了痛处。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准确地打中过他的要害,并为他指明方向。也奇怪,痛处不痛,竟说不出地愉悦。
在这样的一个时候,身处这样的氛围,面对这样的女人,他还好意思提组织部的事吗?还好意思开口要她去为他跑官要官吗?他说不出口,也不想再说。他觉得如果提出来,自己未免显得太卑琐,对郑莹也是个亵渎。他不忍心。上就上,不上就不上吧。
然而,对于写小说,魏聿明并没有信心,便道:“写小说?我倒从没想过。我估计也写不出。柏拉图说,文学艺术的大家都是神的代言人。作品不是他们写的,是神给予的启示,是神的口谕。我还没达到那种境界,所以神还没有眷顾我。”
“方纪你知道吧?”郑莹有些急了。
“知道。北湖的一位官场作家。他写过一个长篇,叫《厅长是怎样炼成的》,说的是一个一般干部是怎么通过各种手段爬上厅长宝座的。也奇怪,北湖那个地方经济历来不怎么样,在全国都是排在顶后的,但它的文化却是独树一帜,领军全国。什么文学湖军、出版湖军、电视湖军、动漫湖军、洗脚湖军、歌厅湖军,门类很多,都喜欢以湖军冠之。”
郑莹说:“北湖是有基础的,在中国的近现代史中,北湖人是占有重要位置的。北湖的文化也是近代以来才异军突起的。这种现象还突破了马克思关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论,至少经济基础与文化没有这种关系。我有一个亲戚在北湖,他说北湖人的收入普遍不高,但去过那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特别好客,特别热情,吃了饭后必去酒吧听歌或去歌厅唱歌,完后必去宵夜,喝点啤酒之类,再去洗脚或按摩,我都不知道他们那些人何时才是睡觉的时间。”
“是啊,就是那样一种经济状况与生存状态竟老是出作家,而且都是好作家。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现象。”
“方纪就是从一个穷乡镇机关干起写起,直至干到写到省委宣传部,一部《厅长是怎样炼成的》终于引起巨大轰动,一时间洛阳纸贵。他就写的是他的官场生活,一看就是实录。当然他有艺术的升华。他写的人物,正的正得幽默,邪的邪得有质感,通篇自然流畅,一气呵成。他在官场还只是个小小的科级干部呢,哪有你的阅历和经验?我感觉到他也是因为提不上或没被重视,转而就愤世嫉俗。这与中国士大夫由仕而文的传统没什么两样。我以后还看过他的一些文章,多是指斥讥讽官场的,可见其嫉恨之心。恨之愈深说明爱之愈切。他其实是很爱官场的。如果提拔了,当官了,我想他也就写不出这样的作品了。你也是。所以你为什么不能把这种负面的感受变成正面的成果呢?日本有一个文学家,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他说文学是苦闷的象征。现在这类作品并不多,你就动笔写吧。就是原原本本记流水账,我估计也会是篇力作。和你交流,我相信任何人都会感觉到你的才气、表达力和知识水平。而且,我有同学在北京的出版界工作,省出版集团的老总也是我酒楼的常客,常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我会向他们鼎力相荐。他们不出,我拿钱给你出。好吗?”
面对这么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可人的女人,如此相信他,鼓励他,他忍心拒绝吗?他能拒绝吗?魏聿明已无路可退,就莫名地生了一股勇气。他把一杯酒一口喝干,像壮士断臂,说:“行,我试试”
郑莹激动地说:“来,先喝杯饯行酒,预祝你写作之路顺利。说不定啊,我还会发现和培养一个伟大的作家呢。”
魏聿明就笑:“谢谢你的信任,不过啊,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可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我恐怕会辜负你的期望。”
郑莹说:“不会,我认定你不是一般人。”
魏聿明后来回忆,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对郑莹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也有了一种别样的心动。一方面,郑莹的外表与气质像许睛,这是他一直喜欢的;另一方面,他觉得郑莹是当世的另一个他,彼此欣赏,彼此默契,彼此携扶,彼此鼓励。有这种感觉的两个人到了一起,肯定亲密无间,以后发生什么样的故事,都不足为奇。
两人说着说着就把一大瓶茅台喝光了,都有了醉意。
郑莹去了趟洗手间。她在里面偷偷吃了两粒“醉见鬼”。出来后,她问:“怎么样,我们不喝了吧。”
魏聿明正兴奋,对未来也正憧憬,便扬了扬手,说:“不,再来一瓶。我还没够呢。”
郑莹说:“我只有红酒了,小拉斐。”
“管它小斐大斐,只要是酒,都行。”
这瓶红酒一下去,魏聿明就彻底瘫了。他趴在桌上,眼睛直直地望着郑莹:“今晚最大的收获是,你给我指点了迷津。谢谢你。但我也有一个最大的疑惑,像你这样又漂亮又有钱的女人,为什么要帮我这个又老又穷的公务员呢?你是七仙女吗?”
郑莹此时早已酒醒。一个清醒的人看一个醉鬼,格外有趣。她就逗他:“你不知道你是董永吗?上天惠顾你,特意派我来帮你的。你肯定能成功。”
魏聿明说:“别给我讲神话了。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郑莹说:“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我可背你不起。而且还早呢,才八点多。考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在我这里喝酒有一个什么好处吗?”
魏聿明想了想说:“你不会像那一次一样被我甩掉。”
“不对,是醉了马上就可以上床睡觉。”郑莹笑了笑,又拉着魏聿明的手说,“走,到床上去躺躺吧。那样肯定比趴在桌上要舒服些。我也头晕了,再坐下去会倒的。我也想躺躺。其实,我比你更孤独,不仅心孤独,而且身也孤独。”
魏聿明说:“你不是有老公吗?”
“他玩他的,做生意不怎么样,玩女人还是会的。”
“那倒也是,这玩意儿不用教。只是,你这么优秀,他为什么不珍惜呢?他是不是有病?”
“你这话就老土了。人说日久生情,其实应该是日久生烦,日久生变。这其实很正常。人哪个不想个新鲜呀。有新鲜才有刺激,有刺激才有活力。不仅是男人,也包括女人。就像看书,再是经典,再是名著,除非是搞研究的,看个一遍两遍,顶多看个三遍四遍,就不会再有兴趣。所以我不管他的。”
郑莹就去搀他。但魏聿明站不起来,好不容易才摇摇晃晃上了床。郑莹一到床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长臂一伸便如藤缠树一般抱住了魏聿明,且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舌头很快就伸到了魏聿明的嘴里,紧紧地吻了起来。
然而魏聿明却没有回应。郑莹发现,他确实喝多了。只一会儿,他就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郑莹就躺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守着。
过了三个小时,魏聿明醒了。他翻转身子,对身边的女人说:“小林小林,帮我倒杯水,我的头好晕。”
郑莹就笑:“谁是小林,我是郑莹。”
魏聿明就坐了起来,说:“怎么是你?我怎么睡在这里?”
郑莹说:“你喝多了,就没走了。你都不记得了吗?”
魏聿明说:“喝酒我记得,但我真不知道怎么就睡在这里了呢?”
说到这里,他发现自己竟然是赤身**,郑莹也是。他就问道:“郑莹,我没干什么事吧。”
郑莹说:“你瞧你那副德行,还能干什么?”
魏聿明就发现自己那个东西软软的,但经郑莹这么一指点,一下子就举起来了。
郑莹一见,那光溜的身子就迎上去,紧紧贴住了他。两个都是过来人,又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无须言语,便热吻开来。
魏聿明的意识还是有些清楚。他是有老婆的人,而且老婆与他很好。这一步迈出去,以后怎么办?他洁身自好这么多年,难道今天就要结束?可郑莹确实可爱,确实吸引着他。特别是今晚的一席对话,他更感觉到她是自己今生难得的知己。有这样的红颜知己,一生夫复何求?又想事已至此,能忍心丢下她扬长而去?罢了,就一次,下不为例。
毕竟这是第一次在外**,魏聿明仍是有些紧张,脑子里不断翻滚着江小林的影子,有一种强烈的犯罪感。所以,刚开始他动作还是比较僵硬。但只一会儿,这种感觉禁不住酒精的怂恿和清香的诱惑,特别是看到下面美丽光滑的郑莹,**很快集中到了一点,那一点就变得坚硬,变得挺拔,变得无可阻挡。
郑莹起初是低吟浅唤,接着就是尖叫,把魏聿明吓了一跳。
他问:“怎么,是不是我太重,你痛了?”
郑莹抱紧了他,且紧紧夹住他,说:“别停,别停,傻瓜,我是舒服死了你太棒了”
在她如此刺激和鼓励下,魏聿明更加奋勇拼搏,一往直前。终于,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突然飞出了体外,体内积聚的能量一下子烟消云散,两人同时达到了快乐的巅峰。
郑莹仍抱着他不准下,说:“聿明,在里面多停留一下吧,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谢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享受过、快活过。”
魏聿明说:“我也是。说句让你见笑的话,今天我又找回了男人的感觉。”
“是么?那我更高兴了。能被你需要,能让你快乐,我觉得值了。”
此情此景,魏聿明就想起了江小林。江小林什么都好,就是在性生活上有些冷淡,特别是近些年来,他们几乎很少做*。即使做,也是匆匆忙忙,草草了事,像完成任务一样。没有激情,更谈不上快乐。而眼前的郑莹却是青春洋溢,活力四射,充满激情,不能说不让他迷恋,不让他冲动。和郑莹在一起,魏聿明还强烈地感觉到,只有两个人彼此需要,彼此渴望,身心融合,做*才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大餐和最经典的仪式。
“你就没和别的男人做过?”魏聿明问。
“除了这个老公,你是我的第二个男人。信不信由你。如果要比熬,男人熬不过女人。所以男人要当嫖客很容易,多是生理所逼;而女人要当ji女是不容易的,大多是生活所迫。别以为我是个随便的女人。在商场上,男人帮过我的不少,打我主意的人就更多了。但说真的,我喜欢感觉,感觉不好的,你再有钱,再有地位,我不会动心。你就是让我动了心。你呢,没有别的女人了吧?”郑莹用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魏聿明低声叹道:“唉,是你让一个坚贞的男人动摇,把一个纯真的男人变坏了。我们彼此都是老2。”
“你才是老莹又揪了他那个地方一把。
“其实啊,你我从此又多了一种痛苦。”魏聿明沉重地说。
“为什么?我很快乐啊。你难道对我不满意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从家庭道德角度说的,你和你老公本来就不好,或者可以说已经名存实亡,你没有负疚感。但我和老婆很好,我从没想过要和她分开。我现在背叛她,今天回去我如何面对?”
郑莹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想那么多。可有一条你尽管放心,我从没有想过要你离婚,和你结婚。”
魏聿明说:“你还想想,我们现在已经突破了防线,走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你很满意我,或者爱上了我,那么你就天天会思念我,想见到我,但明显这是不现实的,痛苦吧?如果你不满意我,那么你就会后悔认识我,接触我,同样痛苦吧?当然,我也一样。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们从此多了一种痛苦。”
“那倒是。不过没关系,你有你的工作,现在还得写小说了;我呢,也很忙,实在想你了,可以到这里来呀,看看书,看看风景,能对付得过去的。我们定个规则,不要刻意见面,顺其自然,双方就没有负担。爱一旦成为负担,就会出问题的。你放心,和我在一起,你会轻松愉快。”
魏聿明一看表,说:“快十二点了,我得回去了。除了出差,我可没在外面过过夜。”
郑莹说:“我累了,你开我的车回去好吗?就停在你们厅附近就行。明天我去拿。”
魏聿明想,也行,要她送,来回一个小时,他也不放心。
在回家的路上,魏聿明的头脑就更清醒了。
回放今天的那一幕幕情景,就像看电影似的,仿佛那一切都是别人在表演。那是自己吗?自己也出轨了吗?可眨眨眼睛,定定神,那位主人公确实是自己,是他魏聿明。现在开的车不就是郑莹的小奔吗?刚刚那激情的拥吻和做*的感觉,现在还记忆犹新。这样对吗?这样道德吗?这样对得起江小林吗?对魏聿明来说,他心里的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再往深回忆,他发现这一切其实是郑莹精心策划的。是她在勾引他,在诱惑他。但这种勾引与诱惑难道没有真情实感?难道没有爱?他就对郑莹没有一点感情?如果说当初是因为看中她的组织部背景,那后来就没有被她别的东西所打动?比如她的思想,她的才艺,包括她对他发展的分析?他感觉到,答案是肯定的。两情相悦,势所必然。否则,他认为自己不会轻易跳进那个温柔的陷阱。特别是郑莹在事业上给了他引导和鼓励,她所描绘的蓝图给了他憧憬与遐想,小说、作家、鲜花、掌声……他越想越美,车子也越开越快,在道路两旁灯光的簇拥下,向家里疾驶而去。
停好车,他把钥匙放进包里的最底层。开门进屋,江小林和儿子都睡了。他尽量压低声音,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轻轻上了床。
江小林醒了,说:“回来了?没喝多吧?茶放在床头柜上。”
魏聿明就说:“还好。”
江小林说:“喝点水,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江小林总是这样善解人意,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她绝不烦你。
此时,魏聿明又对自己今晚在外面的行为深深自责起来。魏聿明啊魏聿明,你自诩清高,自诩高尚,自诩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可竟然也和一些男人一样在外拈花惹草,经不住诱惑。你对得起相濡以沫的老婆吗?对得起儿子吗?他们是如此信任自己,今后怎么面对他们?他就在心里想,以后一定要控制自己少和郑莹到一起。即使到一起,也只谈他创作的事。然而,他做得到吗?魏聿明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一夜无眠。
一大早,魏聿明就起床去了食堂,买回了馒头包子和稀饭。
江小林觉得奇怪,一年到头,老公是很少这样模范的,而且看他眼睛红肿,就问:“昨晚怎么啦,没睡啊,是不是有什么兴奋的事?”
魏聿明就有些紧张,正不知如何回答,突然想起了郑莹建议他写小说的事,就说:“昨晚和一个编辑朋友喝酒。他听我说起机关一些事,又见我还有点文才,就劝我写官场小说估计还有几年好市场,要我动动笔试试,别浪费了大好光阴。我想也是,预测自己,仕途就这个样了,看在那方面能否杀出条血路。就一晚没睡着。没吵着你吧。”
江小林说:“吵倒没吵着,但你翻来覆去的,我有感觉。你觉得那个编辑朋友的建议怎样?你能写吗?几十年的八股脑袋了,还有一点点文学情怀吗?”
魏聿明见她没怀疑什么,就放下了心,说:“我还是有信心试试。”
魏聿明记起黄山只有两天就要去香港了,觉得应该请他吃一顿饭,毕竟他们关系还可以,也算是为他送行。
那一段黄山真是应接不暇,厅里各处室,社会上各位朋友请吃请喝的有,请唱请跳的也有,说是排着队请他,一点也不是夸张。接到魏聿明的电话,他就推了已有预约的朋友。在他的心里,魏聿明是比较有分量的。
在席上,魏聿明向他表示祝贺,说香港是全球商业工作的典范之一,到那里去学习几年,抵得上在厅里搞几十年,回来后肯定会大有用武之地。
黄山就说:“老兄啊,小弟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那个时候你老兄肯定是厅领导了,你可要像以前一样关照我哟。”
魏聿明就笑道:“这种情况可能性不大。就算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就来干我这个办公室主任吧。因为你既干过综合部门,又干过业务部门,既在内地干过,又有香港工作的经历,厅里有谁能超过你的综合素质呢?”
黄山说:“那我不干,也干不了。办公室主任可不是人干的。我宁愿到业务处去。再有,我也劝老兄一句,上不了就去搞业务吧。在你这个位置上,太招人现眼,干多了吧下面的人不高兴,干少了吧上面的人不高兴。总之,里外不是人,上下不是东西。我现在好了,暂别江湖,翻天搅地,与我无关了。”
魏聿明觉得黄山说得有道理。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干吗呀,值得吗?随便到哪个业务处,他都觉得肯定会干得好,会过得比现在潇洒,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差。而且业务处工作单纯,不像办公室的牵涉面广;经费充足,用起来灵活,不像办公室卡得死;容易出成绩,不像办公室一年忙到头,还不知道忙些什么,到了年终,记功没有什么先进事迹,得奖又没有硬绩效。可是,业务部门随便能去得了吗?他不是没有提过,但郑京总是说,办公室的工作非常重要,主任这个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又说业务处长差一点没关系,影响不了大局。所以,党组还是很器重他的,要他安心本职,把眼睛往上看,不要再往左右看。说得很实在,也很贴心,弄得他没有一点脾气。
魏聿明就说:“唉,我不是没想过,也不是没说过,但领导老是不同意。兄弟说句心里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
黄山说:“不过也是,办公室主任确实不是哪个都能当的,更没有几个能当好的。以前的机关哪有这么多人,想问题,提思路,搞部署,抓落实都是领导的事,办公室只管跟着领导走就行了;如今是反过来了,想问题,提思路,搞部署,抓落实都是办公室的事,领导只管跟着办公室跑就行了。我们在业务处就有体会,也看到了这一现象。领导在台上讲,都是办公室写好的材料,有点想法的领导还脱稿说几句,没有想法的领导则照念不误。我有时觉得开会啊,部署工作啊,有点像唱双簧,领导是前面那个人,只张张嘴,表表情,其实说什么话,发什么声,都是后面那个人决定的。你们才是幕后的无名英雄。”
魏聿明一听,觉得他说得很形象,很生动,也很深刻,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他给自己倒一杯,说:“黄山我接触你这么多年,才发现你还这么有思想。你对办公室工作的理解已经达到了一种哲学的高度。你以后如果当了厅领导,那办公室的干部就遇到明主了。你可要多关心提携他们。来,先敬你一杯”
黄山说:“哪里哪里,一点感受而已。我当不了厅领导,就是当了厅领导也没那个水平管办公室。说说可以,做是不行的。还是你老兄亲自抓吧。”
吃完后,黄山按照郑京的暗示,去了一趟贾志诚家,一则表示告辞,二则也正式和未来的厅长开始走动。俗话说,走亲走亲,不走不亲。而且还有个先走先亲的问题,现在趁贾志诚还没登上厅长宝座的时候去亲近他,比以后他当了厅长再去亲近,成本要低得多,效果也要好得多。他是深知其中的奥妙的。
由于平时没有个人间的来往,他并不知道贾志诚喜欢什么,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就是贾志诚喜欢喝酒。于是,他带了两瓶茅台,先投石问个路吧。
去了贾志诚家,迎面看到对面墙上是一排装饰柜,柜里竟全摆的是各式各样的笔筒。从质地来看,有木的,有石的,有竹的,有玉的,还有泥的;从外观来看,有深有浅,有大有小,有方有圆,有黑有白;从形状来看,有雕龙刻凤的,有描菊绘梅的,有镂字画图的;从年代来看,有唐宋元明清的,也有现代的,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简直就像一个笔筒历史博物馆。
黄山根本就没想到外表粗放的贾志诚居然有如此雅好,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赞道:“贾厅长,您收藏的笔筒可以入吉尼斯大全了。”
贾志诚笑道:“我哪有这个水平?这是家父的喜好。家父私塾出身,后又做过高中语文老师,平生就喜欢写字作画,尤其喜爱笔筒。这里大部分是他从各处收集来的。有一部分则是我的朋友送的。我以前不以为然,家父去世后,我看多了,摸多了,收多了,竟也产生了感情和兴趣。哎呀,都是些区区小玩意儿,不足挂齿。来,坐。”
黄山就把来意说了一下。贾志诚便站在厅领导的角度,鼓励了他几句,当然也提出了几点希望,并特别指示他要多站在省里经济建设的角度想问题交朋友选项目。走时,他执意要黄山把酒提回去。黄山则死活不肯,说只是两瓶酒,纯是向老领导表示一点点心意,别无其他目的。
伍大姐见状,就在一旁道:“小黄要去香港了,又是头一回来,不要让人家难堪。”
贾志诚这才作罢。
魏聿明去郑京办公室,想问问那个研讨班的主题报告看得怎么样了,还有何指示。
郑京早有了自己的想法。他首先给了一通高调表扬:“材料我看了,你们写得很好,表现在思路对头,符合现在中央和部党委的要求;问题找得准,都是一些影响我们商业工作发展的瓶颈性问题;原因分析得清,找到了症结所在;措施也可行,是个好报告啊。看得出你们确实动了脑筋,花了工夫,大家辛苦了”
魏聿明一听,心里暗自高兴,忙说:“哪里哪里,厅长您是过奖了。我是特意来听您的修改意见的。另外,这个班什么时候办,怎么办,也得请您指示。”
郑京停了停,说:“不过,这个研讨班暂时还不能开。一则部里省里最近事情比较多,大家的工作任务比较重,难以把大家集中到一块;二则中央和部里最近都在吹风,商业部门和商业工作要进行改革,将会出台一些新的政策。等新的政策出来再召开这样的研讨班会更有针对性,更切合实际;三则我们厅党组自身还没有就这些重大问题认真思考过讨论过,肯定会对一些问题有不同的看法,如果思想不统一,这个主题报告出来就会引发一些矛盾,可能会造成一些思想的混乱,势必影响今后的工作。所以啊,我认为现在办研讨班条件并不成熟。你放一放吧。放心,你们的成果不会白废,以后肯定会有用的。”
魏聿明越听越不对头,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一下子就冻住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这一说,那前一段研究室的忙乎不是瞎折腾吗?但厅长说得又非常合情合理,无懈可击。你想争取都不知从何处下手。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忽然就有了一个主意,便说:“厅长,您看能不能这样,我们把这个报告再改一改角度,以您的名义和口吻,做一篇研究文章向部里报如何?”
郑京摇了摇头道:“不必了。里面一些观点和内容以前贾厅长都写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得到过部长的重要批示。再这样报,部里会笑话的。我一个一把手看问题想问题肯定得再高一些再深一些吧。此事以后再说。总之,你们辛苦了,我代表个人向你和研究室的同志们表示慰问。”
白晓洁的级别问题又拖了几个月一直未解决,魏聿明觉得自己老是去找郑京专门说也不合适。现在见郑京心情较好,又是肯定,又是表扬的,他就顺带提了一下。郑京说:“白晓洁现在是助理,只能往副主任走,不能再往副处级走。副处级毕竟只是个非领导职务。等以后有职位空出来再说吧。我心里记着呢。”
魏聿明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魏聿明回到自己办公室,仔细琢磨郑京的意思。培训班说得好好的,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呢?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吗?又是又好像不全是。从他后面的话里,魏聿明还是感觉出了他对办公室帮贾志诚写文章非常不满。虽然他看起来是随便说说,但细细品味,却是大有深意。是啊,一个一把手去学习二把手的文章,还要他去谈体会,在机关,这说得过去吗?尽管在主题报告中,他们刻意没有提贾志诚的文章和部长的批示,可郑京是何等人物?大小也是个厅长啊,不是一般的人。他能不从中看出点什么吗?
于是魏聿明去找了白晓洁,他要把厅长的指示传达给她。白晓洁听了很是生气,说:“他是人,我们也是人,太不尊重别人的劳动了吧。一个一把手没想好就不要随便表态啊。由他吧,他说不开就不开。我到时从贯彻落实部长批示的角度把它再改一改报部,算是交差。其实我们这样干是为谁呀,还不是为他我就想不通他为什么总是要和我们过不去?对他有好处吗?”
魏聿明当然不能跟着她生气,就说:“厅长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站的位置不同,自然有些情况是我们想不到的。另外,作为研究室,以后还是得多站在一把手的角度想问题写材料。方便的话,你们找个题目也给郑厅长写篇署名文章,也在部里发发,露露脸,出出声。我倒没什么,我是为你着想。你的职务问题也拖了这么久了。”
但白晓洁不干。她说:“我才不愿为他浪费脑细胞呢,不值。魏主任,你也不用再为我的事操心了。我可以跟你打赌,在他的任期内,我的问题肯定不会得到解决。我还可以预测,你的问题同样如此。你信不信?”
魏聿明笑了笑道:“我到了这一步可以了,运气好最多还上得一级。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在这个事情上,不能太积极,可也不能太消极。你想想吧。”
这一段魏聿明的小说倒是写得颇为顺利,每天下班后都在自己家里的那台电脑上敲上三五千字,他取名为《官场春秋》。江小林觉得这个名字太露太白,虽然大气,但没有什么想象空间,建议要隐晦一点,不要一眼就看穿。她以王跃文为例,说:“你看人家《国画》取得多好正看,官场只是国家中间的一幅画;反看,他只是为国家官场画一幅画。而且他写作的风格也像作国画,着墨浅淡,黑白两色,注重写意,自然空灵。”
魏聿明就笑:“作者真是这个意思吗?”
江小林说:“正说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想想,一个书名就让人这么琢磨,本身不就是很高明吗?”
魏聿明认为有理,想了想,脑子里突然电光一闪:《仕图》对,就“仕图”。
江小林说:“你说说意思看。”
魏聿明说:“正说,是为那些在仕途中的人画一幅图,而且谐音是仕途;反说,官场上的人还不都是图个位置。怎么样?”
江小林吟咏片刻,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嗯,这名字好,有嚼头,绝”
魏聿明以前没写过小说,可他看得多,古今中外,涉猎不少。古人讲,“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确实如此。魏聿明下笔的时候,各种各样小说的结构、风格和语言就纷至沓来,在他的脑子里碰撞组合,为他提供最佳选择。至于那些人啊事啊,就更是在他的脑子里活跃多年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他越写越顺手,越写越像模像样。一个月下来,竟写了七八万字。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有这方面的潜质,多亏了郑莹的挖掘,不然,他的某些能力就会慢慢萎缩、埋没,一辈子就是一个极大的浪费和遗憾了。那一段时间,郑莹发过几次短信,也打过几次电话,约他去太白酒楼喝酒,或者去青山绿水聊聊天,但他都以工作忙为由婉拒了。他只是在联系中向她报告了创作的进展和创作的一些体会。她总是鼓励他,只要坚持下去,肯定没问题。魏聿明其实感觉得到,郑莹很想多和他在一起,对他的婉拒,她似乎也明白是他有意回避。但她没有生一回气,也没有发一句怨言。每次她总是笑嘻嘻的,说好吧,那就下次有空再约。就像一个普通的朋友或同事,合也好,散也行,平淡如水,可他分明感觉出了她的理解和宽容。
其实,魏聿明有时候也想和她聚聚。是人都有**。控制**的唯一办法,就是不给它机会。魏聿明就忍着,一再地忍着,并努力把这种**挥洒在那方小小的荧屏上,放纵在那个他为之魂牵梦绕的故事里。
有一天,部办公厅发来通知,请魏聿明去杭州参加一个小型研讨会,会期两天,活动两天,主题是研讨全国商业机关如何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发展,并研究修改部长在即将召开的一个全国性会议上的讲话稿。魏聿明就想到了白晓洁为贾志诚写过的那篇文章以及准备开研讨班的那个主题报告。他就叫白晓洁给自己调了两份。他想带去在发言时参考参考。
接着,他还是发了个信息给郑莹,告诉她他要出差。
郑莹回道:“好啊,到时你住哪儿、房间电话告我,我给你打电话。”
魏聿明说:“行。”
郑莹说:“小说进展怎么样?”
“还行,都有快十万字了吧。”
“把稿子带着吧。有笔记本吗?”
“有。”
“带个笔记本,晚上可以写呀。”V!~!
四百四十五. “花家”
四百四十五.“huā家”
huā家的悲号声从镇南传到镇北,几乎震撼整个huā妖镇,赶上夏日,各家各户老远听到悲号声。因为是办丧事,为忙事人进出方便,huā家那道大铁mén大开着,xiǎo洋楼和院落的一切曝光在人们眼皮子底下。人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有的趿拉着鞋子、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只穿个背心,里面的大ru房也在跟着主人跑,拱得背心直颤动。一会儿工夫,huā家被围观群众包围,huā家院落被围得密不透风。huā二头裹白布跪在媳fù月凤的棺材旁捶xiōng顿足地哭号着,边哭号边像个老太婆一样数落着,说月凤坑死他了,说月凤为啥不带走他?说月凤本来可以顺产,为啥去拦截疯癫的huā大?为啥不等他回来?huā二边哭边数落边拍tuǐ,其哭声撼鬼泣神。人群里几个nv子被感染,她们由起初的好奇变成和huā二一样痛哭流涕。
huā铁匠蹲在一旁吧嗒旱烟,不瞅不看儿子,脸上也全无表情,只是偶尔几条皱纹在脸上疯狂地颤抖几下,表示他还有神经存在;人称huā痴的huā大,这时候戴顶破草帽、光着脚丫子、赤着上身出现在人们面前,下身的kù衩子散着一股难闻气味。huā家疯子亮相,有人嬉皮笑脸凑上前,忘记huā二这个武松存在,上前去扒huā大的kù衩子,边扒边说对不上牙齿的话,说huā痴你那鸟东西没被mō肿吧?咋这么臭啊?kù衩子被扒下一半,huā大自己脱下,lù出黑不溜秋的鸟东西,鸟东西沾满污垢,看上去像中了炮弹。看热闹的大姑娘、xiǎo媳fù羞得直往人背后钻。huā大的鸟东西向人群一一敬个巡视礼,然后撅起鸟东西抛出一杆黄醋,nv人尖叫着躲闪着,男人沙着嗓子哄笑着。乞丐huā六抓住huā大的鸟东西就是一阵摆nòng,huā二看到这一幕,没费半句话,一拳砸在huā六脑mén儿上,huā六身子一晃悠人立马倒下去,人群一阵sāo动,有人喊活该,有人喊出人命了。huā二异常冷静地说:
“他死不了,我只用三分之一力气,你们谁把他nòng走吧,要是再在这里瞎起哄,xiǎo心我一拳一个撂倒你们这些没事干的家伙。”
huā二人高马大,那一拳让所有在场镇民望而生畏,有人议论说huā二是铁匠出身,十几岁hún迹铁匠铺,练就一身蛮力气,又是血气方刚年纪,要谁命轻而易举;有人悄悄抬走昏mí过去的huā六。围观群众似乎没过瘾,又似乎挪不动tuǐ。总之,他们好似没吃饱饭的饿汉,对huā家丧事贪婪又留恋。
huā二二十三岁娶媳fù,一连气儿娶三房媳fù,又一连气儿死三房媳fù,都是xiǎo产而死。huā二头个媳fù娶进家mén时,huā大在京都大学就读法律系,要是不发生后来的事,huā大现在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司法人员。huā二第一任媳fù是镇子里陈马列的nv儿,陈马列本名叫陈风,是某个建筑部mén木材车间的工人,因为平常喜好和人家理论,动不动搬出马列主义、思想,所以人们给他送了个“陈马列”的绰号。nv儿死的当日,他还用máo主席的话劝解了nv婿,把máo主席的话篡改成以下的样子,他说,máo主席说死人的事是经常有的,关键是轻于鸿máo还是重于泰山还是死得其所,我nv儿为生产而死就是死得其所、重于泰山,所以nv婿儿啊,你不要过分悲伤,万事想得开阳光灿烂,想不开地狱无mén。
按理说,亲生nv儿突然暴亡,身为父亲得号啕着揪住huā二的衣领问个究竟才对,没想到陈马列不但没急眼,还用máo主席的话安慰了huā二,这使得huā二很过意不去,逢年过节拎了好吃好喝去看望陈马列,赶上时间充裕还会和陈马列喝上几盅,直到娶第二房媳fù,有了新丈人,huā二才逐步减少去看陈马列。陈马列的nv儿是难产而死,那个时候huā妖镇还没有像样的医院,大多是赤脚医生,就连huā县医院也只是些卫校毕业的半瓶醋医生。家家户户生孩子,要么由家人接生,要么由接生婆接生。huā二家没nv人,只好请来接生婆。huā二娘当年是生huā二死的,huā二是由三娘带大的,三娘在他七岁那年暴病身亡。huā二媳fù生产时如同杀猪般号叫,号叫一声,底下冒出一摊血水,要多恐怖有多恐怖,熬到最后媳fù一声惨叫咽了气。
huā铁匠舍不得huā钱,给huā二说了个嫁不出去的xiǎo个子媳fù,huā二和她没感情,在父亲bī迫下勉强接纳了她。陈马列的nv儿个头xiǎo得可怜,差点迈进侏儒队伍,huā二得费很多工夫才能完成一场**。
huā二本想反抗父亲,自己选择对象,来场自由恋爱,考虑到父亲那种倔犟脾气,他只好听天由命。一天,父亲兴冲冲迈进家mén,身后跟着一个蓬头垢面nv子,nv子个头适中,头发上沾满树叶子,还有几只大个虱子活蹦luàn跳地在头发上穿梭,似乎在寻找固定安家场所,又似乎厚厚的头发里缺氧,它们爬进爬出好一阵忙活。nv子衣衫褴褛得不成样子,kùtuǐ全都破成条,衣服零零碎碎张着口,好似当年赴刑场就义的**者。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身体散发难闻的臭水沟味道。nv子进了mén,huā铁匠脸上的皱纹开始急速闪动,huā铁匠有个máo病,无论喜事还是悲事,脸上的皱纹都会急速闪动。huā铁匠嗡着嗓音对huā二下了第一道命令:
“去,烧几锅水,把那个大木头盆刷干净,给你媳fù洗个澡。”
huā二犹疑间,huā铁匠木了脸。huā二知道父亲要发脾气,尽管满怀不愿,还是按父亲的旨意烧了水、刷了好久没用的木头盆。木头盆之前只有自己用过,父亲成年累月不洗澡,自然用不上。镇子里有了澡堂子,huā二不再在家里泡澡,可是得背着父亲。父亲huā钱方面谨xiǎo慎微,能不huā的钱就不huā,目的在于供大儿子念完大学。huā家祖辈没出过秀才,都是些扛大活、做手艺的。背着父亲huā钱很不容易,得一分一毫地积攒。改革chūn风刮到镇子里那会儿,镇子里多了不少店铺,还有杂耍班子出现。huā二趁休息时间跑出铁匠铺临时找活干,扛麻袋、去店铺帮零工,和杂耍班子一起出场,把砖头往脑袋上拍。一次脑袋被砖头拍出血,换来五十块钱,回到铁匠铺撒谎说被一辆大卡车撞到。
水烧开了,huā二认真调匀水温,不冷不热时,他向huā铁匠开了口,让huā铁匠通话给要饭n铁匠紧密吧嗒几下嘴巴,旱烟冒出呛嗓子的辣味,随后瓮声瓮气说:
“你xiǎo子是过来人,这点事还让老子费心?帮她洗澡吧,他今晚就是你媳fù了,怕个球。”
听了这话,huā二心里老大不满,心想,都啥时代了,还包办婚姻?别说大城市,就是在镇子里一对对男nv青年,哪个不是自由恋爱?老顽固,非把儿子折磨死吗?内心隐藏这些话,面子上还是一副恭维状,huā二就是不敢惹怒huā铁匠。从xiǎo到大,huā二怕足huā铁匠,huā铁匠揍起人来,能把人打个半死,一只胳膊能担起二百斤重的铁器,也是高头大马,身子骨结实如牛。因此huā大、huā二全都畏惧这个经常板着面孔的爹,也因此huā大拼命考上一所大学,目的在于远离凶神恶煞的huā铁匠。
要饭nv子躲在一旁正大口往肚子里塞杂面馒头,噎得直打嗝儿、瞪眼,还是不住地往嘴里塞,看上去好像有些日子没吃东西。huā二走近她,她紧紧捂着前xiōng,唯恐huā二看到什么。huā二见她这样,双眼半瞥向huā铁匠,半留神她,有些不知所措。huā铁匠火刺了,一尺长的烟袋锅往鞋底上磕了下,起身、瞪眼来到nv子身旁,虎着脸朝nv子说了难听话:
“咋了,吃饱了肚子,想翻脸不认人哪?一个穷要饭huā子能有人看上,那是你的造化,愣在那做啥,还不快洗净自己,晚上你就是我儿子媳fù,穷摆设啥劲儿。”
huā铁匠唾沫星子直冒地说完这样的话,视线挪向huā二,指着huā二的鼻子,骂huā二是头不争气的骡子,还骂huā二没囊气,一个要饭nv子都制伏不了,还想当爷们?huā二听到这儿,知道自己离挨打只有一寸远,管不了那许多,先救自己要紧。huā二闭了眼睛上前拖拽nv子,nv子执拗着不肯就犯,huā二来股huā铁匠的脾气,一个抡子把nv子拖拽到木盆前,nv子的破衣服转瞬裂开大口子,一对黑糊糊的ru房呈现在huā二面前,huā二愣了下,这才想起该说什么。这时huā铁匠倒背着手走出家二缓和了语气,但声音听着还是硬硬的,像根木头bān二说,你快点脱衣服吧,晚了我要挨揍,你也会给轰出去继续挨饿、要饭。我也不想讨个要饭婆,可我爹把你带回来,我得听我爹的。你那身子不用人帮忙咋能搓洗干净?你这样脏,人家澡堂子不会接待你,趁早进木盆吧。
听了“继续挨饿”这样的话,nv子果然乖顺地进了木盆。
huā二一点点、一片片、一层层搓洗着nv子的身体,木盆里的水很快黑了,上面漂浮一些黑sè泥垢,长长的,跟黑蛆一样。换了几次水木盆才清亮,nv子身上的泥垢被全部洗掉,lù出洁白本sè,肌肤也滑腻得让huā二想撒子瘦骨嶙峋,用现在的时髦话来说,那是骨感美。
huā二拿来自己的衣服给nv子穿上,之前,陈马列nv儿的剩衣服倒是有几件放在箱子里,可是眼前的nv子根本穿不上,nv子的个头足有一米六几。huā二的衣服在nv子身上来回逛悠着,好似飞舞的风筝。huā二一直用“喂”称呼nv子,nv子告诉huā二自己的来龙去脉,说她叫xiǎo芬,老家在山东,发了一场大水,家里的田地、房子都被淹了,父母、兄弟姐妹丧生在一片汪洋里,自己是因为在山上才幸免于难,后来水退了,就沿路乞讨来到他乡异地,没想到来到huā妖镇的头一天就遇到好人。她把“好人”两个字说得很重,这令huā二很不是滋味,他目前为止还不清楚自己和父亲的行为是否匹配“好人”这样的称谓,汗水顺着脖子淌下来,huā二一亏心就冒汗。
xiǎo芬的身体不再像乞丐,头发依然像乞丐。头发长又luàn,不好理顺,有些头发丝相互绞缠住,怎么也分不开,huā二只好找来一把大剪刀,在xiǎo芬眼前晃了晃,意思是要剪掉xiǎo芬的长头发。xiǎo芬眼内lù出恐惧,身体还向后趔了下,惊恐地望向huā二,那情形好似huā二要用剪刀杀了她,而不是为她理发。一个虱子扑棱落在huā二的手背上,xiǎo芬蜡黄的脸立刻升腾红晕。huā二借题发挥说,你头发上的虱子很难全部消灭掉,即使头发没绞缠,为清除虱子,也得剪掉头发。虱子像定时炸弹粉碎xiǎo芬的固执,一个大姑娘家虱子落在男人手上是件不光彩的事,何况眼前的男人身体结实、面庞英气,要是真成了自己的丈夫,自己也不亏。脑袋里有了这样想法,xiǎo芬痛快地靠近huā二,头偏向一侧,腼腆地说出“剪吧”,huā二大张开剪子,拢起xiǎo芬的一绺头发咔嚓就是一剪子,之后是接续拢起xiǎo芬的一绺绺头发。几下咔嚓后,xiǎo芬的落肩长发变成齐耳短发,人也比先前jīng神许多。
xiǎo芬自己洗了头,几乎把头发上的大半虱子洗进水里,一共换了七次水,还有虱子漂浮在脸盆里,xiǎo芬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准备向huā二解释虱子是在什么情况下生的,可是huā二转眼不知去向。xiǎo芬洗完头,对着一面乌涂涂的镜子照了照,发现一侧头发长一侧头发短,形成不等式。xiǎo芬不知道什么叫不等式,但她在一张电影画报上见过这样的发型,很漂亮,也很时髦。xiǎo芬心里一阵美气,感到huā二很了不起。
huā二在xiǎo芬心目中有了美好印象,xiǎo芬观察起huā二的家。huā二的家是砖瓦房,共三间,一个宽大走廊,相当于楼房的三室一厅。房子已经有年头,墙上有几处裂痕,屋里的摆设不多,东屋除了连墙的大炕,对面还有一排老式柜子,柜子上面放着一只huā胆瓶,看胆瓶的颜sè就知道有年头,胆瓶里chā了把jīmáo掸子。柜子上除了胆瓶,还有一台老式收音机,再就是像很早以前有些人家那样在柜子上放了瓶瓶罐罐当摆设;西屋也有一面炕,炕是半截的,炕墙下有个一尺高的拱型xiǎomén,是热炕用的炉灶。炕对面只有一个xiǎo柜子,柜子上方有个镜框,镜框里镶着huā大、huā二兄弟俩搭肩勾背的照片,照片是彩照,是在京都大学mén前照的。顺次望去,墙上有一排镜框,里面镶着hu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祖先的照片,照片已泛黄,显然是岁月的痕迹。走廊里除了依次摆放几只装粮食的麻袋,还有烧柴、水缸和一面长架子,架子上摆放了锅碗瓢盆。总之huā家不像是镇上的人,倒像是穷乡僻壤里的农民。
看过huā家概况,xiǎo芬很踏实,心想,这样简单的人家坏不到哪儿去,安住下来不会有什么大*折。当天,xiǎo芬行使了nv主人的职责,做好一锅香喷喷的米饭、炖了半锅倭瓜豆角,洗了几样农家菜。这些菜来源于huā家菜园子。天擦黑,huā二、huā铁匠陆续回来,huā二手里多个拎兜,拎兜里装了现成的kù衩背心,还有一套衣kù。这些东西是huā二扛xiǎo半天麻袋赚下的,兜里还揣个粉sè发卡。
huā铁匠依然像从前那样倒背着手yīn着脸走进院落,一进院落,几只鸭子栽歪着身子迎向他,他在院里的食料袋里抓一把米糠丢给鸭子,鸭子们欢快地迎上去。huā铁匠咳嗽着进了内室,饭桌上摆了热腾腾的饭菜,huā铁匠紧皱的眉头舒展开,yīn脸也似乎要转晴,但还是介于半晴不yī二打量一眼饭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柔声地问向xiǎo芬:“饭菜你做的?”
xiǎo芬红着脸点了头,接下来一阵忙活,盛好满满一大碗饭放到huā铁匠面前,紧接着又盛好满满一大碗饭放到huā二面前,举止极其恭敬。huā铁匠很满意,破天荒大方起来:
“huā二,明儿爹给你拿上钱,给丫头买些新衣服回来,穿你的破衣服算咋回事。”
huā二本打算说出实情,转念一想封住口,爹一向抠mén儿,不如趁机把钱要下,留着以后应急用。这样念头一萌生,huā二顺手把拎兜藏在炕沿底下。xiǎo芬的视线跟着盯到炕沿底下,被huā二的眼sè折回去。huā二假装饿极的样子,端起饭碗往嘴里大口扒饭,想以装聋作哑jī起huā铁匠撒钱决心。以往经验证明,要是你太主动接受huā铁匠的馈赠,huā铁匠会满怀不愿拿出馈赠;要是你不打拢,huā铁匠会急着往你面前撒钱。huā二同时多了另一个心眼,那就是没直呼“xiǎo芬”的名字,也像爹一样叫xiǎo芬“丫头”。huā二清楚爹的xìng格,凡事都要有个过渡期,要是没经过渡期叫xiǎo芬的名字,爹会没好脸sè。果然huā铁匠用筷子敲了下桌子,忙不迭掏出一沓钞票,从一沓钞票里chōu出两张陈旧票子递过去,音调坚决地说,拿着臭xiǎo子,别看扁你老爹,只要是正事,你老爹啥时窝过钱?huā二痛快地接过二百元钱,且趁机展开勒索:
“爹,你多给点吧,丫头从头到脚都得换。”
huā铁匠没挑出什么máo病,向嘴里送了一块倭瓜,又重重地咬下一截大葱,鼓着腮帮子香喷喷地吃起来,而后一只宽大的手重又掏进怀里,重又掏出那沓钞票,从里面拣选比先前两张稍新些的一张钞票递过去,同时一双眼透过有些耷拉的眼皮狠狠盯了眼xiǎ芬看不懂huā铁匠那狠狠的一盯是何意,huā二对此了如指掌,知道huā铁匠那狠狠一眼的意思是在警告xiǎo芬,我huā老汉为你这捡来的媳fù投了资,你得对得起huā家。不明其意的xiǎo芬,很怕眼前这个古怪老头,因此饭吃得相当文明,加上饭前填补了肚子,吃相跟城里经常下馆子的nv子差不多,细挑菜、xiǎo口饭、慢嚼咽。
月上柳梢,huā二带xiǎo芬来到西屋。huā二要xiǎo芬上炕睡觉,xiǎo芬犹豫片刻,还是脱了鞋上了炕。huā二看了眼脏了吧唧的被头,也像xiǎo芬那样红了脸,只是红脸被灯光遮掩住,xiǎo芬发现不了。huā二有些结巴地说,等明天咱用爹给的钱买套新被子。此话一落音,他突然拍下脑mén,几步冲出西屋来到东屋,huā铁匠还没睡,关着灯,靠着墙chōu烟,huā二蹑手蹑脚进了mén,弯腰拎走为xiǎo芬买的衣物。没留神,脑mén磕在mén框上,惊动了huā铁匠。huā铁匠一回头恰好看到huā二手里的拎包,huā铁匠如同鹞子般敏捷倏地下了地,一把拽住huā二,顺手拉开灯。huā二只好说出实情。没想到huā铁匠居然没看拎包里的东西,唉声叹气一阵后郑重地说:
“huā二啊,爹要不是供你哥念书,手头不会这么紧,你用那三百块钱给丫头买点常用东西,咱huā家不能让人xiǎo瞧,过几天爹再张罗把喜事给你们办了,咋说人家也是个黄huā闺nv,咱不能怠慢。”
huā二一听,泪水马上在眼珠子打起转转,和huā铁匠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也没听到huā铁匠半句安慰话,倒是经常聆听huā铁匠的训斥、吆喝,如今huā铁匠一反常态,既让他感动,又让他心慌,他不知huā铁匠葫芦里卖的什么yào,眼睛挂着泪水直愣地站在huā铁匠对面。huā铁匠一连气咳嗽几声再次发表言论:
“你哥最近没来信,不知他那里缺不缺钱,城里huā费大,咱铁匠铺生意不如从前红火,爹也老了,镇子里的新鲜玩意也多起来,在咱们铁匠铺打家伙用的客户越来越少,你也该想点挣钱路,靠爹这个铁匠铺迟早要挨饿,现在又多了口人,过上一年半载,媳fù有了娃,家里又多人口,依我看你也去县里当个装潢工吧,县里如今大兴土木,装潢这个行当没准会赚大钱。”
huā二想都没想应承下来,huā二早就腻烦铁匠铺,整天叮叮当当,铁末满身luàn飞,到月底还没多少赚头,只是苦于huā铁匠yin威,才不敢擅自做主离开铁匠铺,眼下,天下红雨,爹突然提出要他离开铁匠铺,他真想敲锣打鼓庆贺一番。回到西屋,他把衣服一件件抖出来,要xiǎo芬换上,xiǎo芬说kù衩背心是内衣,她赶明洗了再穿。xiǎo芬望着那些衣服,柔情地瞥眼huā二。仅这一眼,huā二的心就huā得不成样子,但他极力控制jī动情绪,没等xiǎo芬试穿完外衣外kù,迅速关了灯。
huā二合衣躺在炕东,背对xiǎo芬,心里像着了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好似刚跑完百米冲刺。为不给xiǎo芬听到,他尽量往上提气。可无论怎样提气,身体都像猫抓狗咬般难受,鸟东西开始不安分,他按住鸟东西,希望它安分下来,不管怎样也要挨过这一晚,不然xiǎo芬姑娘会看轻他,还会把他看成大流氓。
那时huā二把正常夫妻生活hún淆成“流氓”xìng质,因而强烈压抑情感磁bō。
xiǎo芬觉得huā二高大的身材十分可爱可靠,不由得一阵心猿意马,和huā二一样难以入眠,有所不同的是,她只想靠向huā二,不像huā二那样思想复杂、yinyù丛生。xiǎo芬试探xìng地拽了下huā二的衣袖,企图让huā二翻过身来。这一拽不要紧,拽断huā二紧绷的yù望之弦,huā二一个鲤鱼打滚翻过身,一下子靠近xiǎo芬,没容xiǎo芬有所思想,三两下脱了kù子,就把xiǎo芬生吞活剥了。
此后xiǎo芬和huā二认真过起xiǎo日子,没用huā铁匠破费举行婚礼排场,只是去镇上民政所登了记,全家人吃了顿饺子、鸭ròu了事。xiǎo芬每天做家务;huā二每天出去干装潢;huā铁匠照旧光顾铁匠铺,虽说铁匠铺冷冷清清,他也乐此不疲地每天穿梭于家和铁匠铺之间。转眼几个月过去,xiǎo芬要临产,huā铁匠出来进去都喜着脸,天天扳指头掐算孙子的到来。xiǎo芬爱干净,一天洗衣服不xiǎo心碰翻洗衣盆里的水,水哗地淌一地,她赶紧拿拖布吸水。砖地已被*上装潢的huā二抹上水泥,锃明瓦亮。xiǎo芬来来回回干着活,居然忘记自己是个双身子,中午烧饭菜时踩到没干利索的水泥地上,脚下一打滑、身子一趔趄人啪地摔倒。这一跤跌得不轻,腰扭了不说,肚子立刻阵痛,家里只有xiǎo芬一人,xiǎo芬努力爬到mén外企图喊人,还没来得及张口,身体瞬间涌出大量血迹,由于失血太多,她已无力叫人。那个顽固孩子到她气息奄奄也没能出生,又是难产,孩子的一条xiǎotuǐ伸了出来,要是当时有人在身边,孩子大人怎么也不会瞪眼死掉。
傍晚huā铁匠、huā二父子俩一前一后迈进huā家院落,huā二是在路上遇到的huā铁匠,为讨好huā铁匠还买了瓶xiǎo烧,一路上吹着口哨回到家。刚进家mén,huā家爷俩傻了眼,huā二手里的xiǎo烧当啷落地,玻璃碎片和酒液溅了满地。huā铁匠拿烟袋的手抖得厉害,面部皱纹大幅度跳动着。huā二一下子扑到满身是血的xiǎo芬身上,看到那只已经变硬变紫的xiǎo脚丫,huā二险些昏死过去。
事隔半年,huā二还是忘不了那只变硬变紫的xiǎo脚丫,一闭灯就能殷实看到紫乎乎硬邦邦的xiǎo脚丫。为此huā二晚上总是开灯睡觉,也为此总是招来huā铁匠谩骂,huā铁匠骂他是败家子、不省油的烂灯。骂归骂,终归父子连心,每天晚上去西屋关灯时看见儿子蹬了被,还是体贴地帮儿子盖上,若是儿子沉睡着,他会站在儿子面前老半天不动地,有时他还伸出粗糙的大手mō儿子光滑的脸,显然,他在爱怜儿子。可他的爱怜只藏在背后,不肯让儿子知晓一分一毫。要是儿子突然睁眼醒来,他会虎着脸冲儿子一通教训,诸如睡觉不关灯,想把老子辛苦挣的那点钱全部败光吗?再诸如你那么大爷们咋跟娘们一样胆xiǎo,怕个球,不就是婆娘死在家里吗,死人场面你老子见多了,你母亲你二娘你三娘哪个不是死在家里,那会儿还没电灯,要是害怕早吓成灰末子。然后他倒背手咳嗽着离开。
连续死两房媳fù,huā二再无心说媳fù,huā铁匠似乎也没了先前的劲头,不再四下张罗给儿子讨便宜媳二干了两年装潢积攒下不少钱,huā铁匠心疼huā二,也不再把huā二的钱拢到自己腰包。huā二在镇子里显眼地方租赁了mén市房单干起装潢。huā二装潢手艺不错,他人没读几天书,但脑袋特别灵活,不管房屋面积大xiǎo,他都能设计得让人眼huā缭luàn、耳目一新。huā二在当地出了名,人也发生根本变化,从不爱穿戴到喜欢名牌到屁股后面chā个传呼机到骑上雅马哈摩托,huā二彻底旧貌换新颜。huā妖镇大街上再也看不到那个衣衫不整、鞋lù脚指头、走路侧脸低头的huā二。
huā二原本内向不爱说话,见人脸先三分红,如今见人先打招呼、脸不红心不跳,骑着那辆雅马哈摩托在大街上是横冲直撞,样子极其威风。镇子里的大姑娘xiǎo媳fù见了咂舌nòngsāo地迎上去。之前这些xiǎo娘们根本没把huā二放在眼里,走到huā二近前不是掩鼻,就是匆匆离开。原因有二,一是她们闻到huā二身上浓浓的铁锈味,二是huā二经常冷脸对她们,尤其一连死两房媳fù,huā二的脸愈加yīn气。
镇子里吃上自来水的同时,先进生活用品络绎不绝涌进来,人们再不用排队去铁匠铺打水桶,再不用为去固定水井加塞打水而遭众人斥责。huā妖镇的男nv很势力,当年镇子里使用井水时,huā铁匠一家成了明星人物,只要huā家人一lù面,不管大人孩子都主动上前打招呼说梯己话。自从huā妖镇有了自来水,人们逐渐淘汰水桶,再见到huā家人冷淡地别过脸。huā铁匠对镇民的变化没在意,不管人们怎样变化、怎样冷淡他,他还是见了熟人主动打招呼,问人家吃了没有。其亲热劲很像之前那些熟人对他那样。人家用鼻子回答他的问话,他也不计较,下次见面还是照旧不计前嫌地和人家打招呼。大儿子huā大考上京都大学,这下子轰动了huā妖镇,huā妖镇的人们又开始恭维起huā铁匠一家。与huā铁匠撞面没话找话地说,啧啧啧,大侄子真是不简单,一头扎进京城,那可是皇帝老子盘踞的地方,他大伯,这下huā家坟茔地可算撞阳,你老啊就等着吃香喝辣吧……
huā二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兜里的钞票多起来,人也就越来越自信,把老宅翻盖成一座xiǎo洋楼,整个院落扩大几倍,修了huā园,通向huā园的xiǎo径铺了雨huā石,还有个外观jīng美的养鱼池。huā二从南方nòng来观瞻鱼放进去,整个院落立刻充满生机。huā铁匠的菜园子依然屹立在原处,huā铁匠没阻挡儿子在原址创建楼房,但放话给儿子,说儿子怎么折腾他不管,但要给他留下房前那片菜园子,说他吃了一辈子自家产的蔬菜,吃得舒坦放心,掐根大葱都不用清洗,要是毁掉他的菜园子,他就掀了儿子盖的楼房。
huā二没办法,只好出钱买地皮把楼房往后让十几米,如此突显出楼房的亮丽。钱财越来越多的日子,huā二没像有些男人那样去外面吃huā酒,也没轻易接纳任何对她抱有企图心的n二看上huā妖镇书店里一名叫月凤的店员。月凤长相俊秀、人也文静,一说话脸就红,和huā二从前差不多。huā二想如今大姑娘的脸皮比牛皮还厚,哪里还见得着这样的文静nv子?从看见月凤脸红那刻起,huā二决定娶月凤做老婆。huā二缺少文化,又想干大事,所以经常光顾书店,要么买书、要么这翻翻那mōmō,这几年干装潢,几乎买尽书店里装潢方面的书。
月凤一看到huā二来店里,脸忽地红成一片。huā二更加动心,动心归动心,以什么理由接近月凤,huā二颇费一番脑筋,为此专程去了趟京都,准备去找有学问的大哥商量下。夜长梦多,huā二想到做到,于当日乘飞机去了京都。本可以直接从huā妖镇坐火车去京都,huā二偏坐火车到省城,改坐飞机去京都。发迹以来,huā二一直对坐飞机发痒痒,老觉得飞机那东西飘飘悠悠穿云破雾够刺jī。没钱那阵子,天空偶尔有飞机经过,huā二不论忙什么都要撂下,哪怕是正在厕所大便,也会慌张提了kù子疯狂地冲出去。人一来到户外,脖子抻得老长、脸仰成平行线去看天上的飞机,直到飞机进入云端,他还是一副仰脸朝天的样子。
京都是大城市,能破出成千上万的huā妖镇。楼房鳞次栉比,一座比一座高大;街面宽阔得能让你瞬间吐出满腔压抑;车辆川流不息,按指定跑线有序行驶着,不像huā妖镇那样杂luàn无章、马路狭xiǎo,两边的车同时过马路只能擦身而过,行人给挤到房根旁行走。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之前还以为省城大得无边,来到京都才发现省城不过是大象鼻子,huā妖镇不过是xiǎo蚂蚁。huā妖镇眼下主要的jiāo通工具只有摩托、自行车、带篷的三轮车,街面上偶尔跑几辆大卡车、吉普车,也能数得清,至于sī人轿车,很少能看见。镇子里谁要上哪去,远一些的路程,几乎都坐带篷三轮车。
huā二先过了把公jiāo车瘾,最后坐出租车去了京都大学。
一路上,因为连续过瘾,huā二没感到疲惫,眼内始终挂有对来往车辆的新鲜感与神秘感。出租车停在京都大学mén口,huā二迅速下了车,吹着口哨向校园走去,那情态好似他是这里的学生。按huā大信上的地址他准确找到法律系男生宿舍,却没找到huā大的寝室,于是他逐一截住宿舍里出来进去的大学生,叫住人家便问huā大住哪间寝室,人家没停步子,甚至没看他一眼,边走边以摇头或一句“不知道”回敬了他,随后夹着书本匆匆离去。偶尔有人停住脚步,并不是为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觉得他好笑。大热的天,他里面穿了高领线衣,线衣外面穿了衬衫,衬衫领口处系了领带,外面还穿件西装。虽说都是名牌,可穿在huā二身上一点看不出档次,一句话,那时的huā二还不懂穿着艺术,穿着属于半土半洋,因此把里外名牌穿得一塌糊涂,倒是脑顶的*平头显得时尚些。当时城里某些大款流行平头款式,所以不看huā二衣着,只看huā二脑袋,huā二还是有些气质和魅力。
一连气拦截十几个大学生,最后一个戴眼镜的大学生停住脚步,告诉huā二他们寝室里有个叫huā运的,让他去看一下,说huā运这节没课正在寝室看书。huā二习惯xìng地mō了下平头,回答人家说他找的人叫huā大,不叫什么huā运。眼镜同学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匆匆走出宿舍。
那时候恰好是下午上课时间,很少有同学出来,huā二站在法律系男生宿舍mén口神态焦虑又茫然。这时他突然来了灵感,心想,没准huā大真改名叫了huā运。之前他就讨厌别人喊他“huā大”,可他要真改名,为啥信上的名字还是huā大?要是他没改名,又为啥那么多同学不知道huā大是谁?倘若huā大改名叫huā运,他能收到他的回信吗?一时间,huā二陷入谜团不能自拔,他站在mén口想了想还是按眼镜同学说的寝号上了楼,心想,管他huā运是谁,进去看看再说吧。
huā二一活动,脑mén子立刻沁出汗水,他只好摘下领带、脱掉外衣和衬衫。进入楼mén,他大步朝楼梯走过去,mén卫喊他回来,他东瞧西瞅一通,仿佛喊声和他没关系。直到mén卫出来拽住他,他才恍然大悟。他登完记,嘴里嘀咕说,这大城市什么新鲜玩意都他**有,上个楼还得他**登什么记。来到眼镜告诉他的寝室mén前,他不知怎么突然紧张起来,长到二十几岁,还是头一次和学问人打jiāo道,要是huā运不是huā大,下一步该咋办?要是huā运就是huā大,要是屋子里有其他人,第一句话该咋说才不至于给huā大丢面子?huā二自打三天五头去书店,除了买下不少装潢书,还买下不少闲杂书,比如什么奇闻逸事呀,为人处世大全呀,佛家用语呀,商场争斗呀,等等。他从里面悟出不少道理,还慢慢学会遇事思考的习惯。mén半开着,huā二聪明地探进半个头,这一探不要紧,他一下子jī动起来,声如洪钟地开了腔:
“哥,果真是你呀?”
四百四十六
一连气拦截十几个大学生,最后一个戴眼镜的大学生停住脚步,告诉花二他们寝室里有个叫花运的,让他去看一下,说花运这节没课正在寝室看书。花二习惯性地摸了下平头,回答人家说他找的人叫花大,不叫什么花运。眼镜同学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匆匆走出宿舍。
那时候恰好是下午上课时间,很少有同学出来,花二站在法律系男生宿舍门口神态焦虑又茫然。这时他突然来了灵感,心想,没准花大真改名叫了花运。之前他就讨厌别人喊他“花大”,可他要真改名,为啥信上的名字还是花大?要是他没改名,又为啥那么多同学不知道花大是谁?倘若花大改名叫花运,他能收到他的回信吗?一时间,花二陷入谜团不能自拔,他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按眼镜同学说的寝号上了楼,心想,管他花运是谁,进去看看再说吧。
花二一活动,脑门子立刻沁出汗水,他只好摘下领带、脱掉外衣和衬衫。进入楼门,他大步朝楼梯走过去,门卫喊他回来,他东瞧西瞅一通,仿佛喊声和他没关系。直到门卫出来拽住他,他才恍然大悟。他登完记,嘴里嘀咕说,这大城市什么新鲜玩意都他**有,上个楼还得他**登什么记。来到眼镜告诉他的寝室门前,他不知怎么突然紧张起来,长到二十几岁,还是头一次和学问人打交道,要是花运不是花大,下一步该咋办?要是花运就是花大,要是屋子里有其他人,第一句话该咋说才不至于给花大丢面子?花二自打三天五头去书店,除了买下不少装潢书,还买下不少闲杂书,比如什么奇闻逸事呀,为人处世大全呀,佛家用语呀,商场争斗呀,等等。他从里面悟出不少道理,还慢慢学会遇事思考的习惯。门半开着,花二聪明地探进半个头,这一探不要紧,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声如洪钟地开了腔:
“哥,果真是你呀?”
正在看书的花大被花二的大嗓门击中,转过身,见是分别三年的花二,喜出望外地起身迎上去,拉住花二有些粗糙的大手,顺势牵来一把椅子,让花二坐下,情绪激动又真诚:
“花二,怎么想起来看哥了?”
花二搓着手,脸腾地红成鸡冠,露出少许腼腆,回话有些结巴:
“我,是,是来,求,求哥一件事的,不,不知……”
花大笑了,花二也笑了,兄弟俩的笑从本质上有了区别和差距。花大笑得文质彬彬,是城里人那种藏奸的浅笑,花二是乡下流传古老的那种憨笑,憨笑出牙花子和肌肉皱。花大浅笑不假,但绝对没藏什么奸。花大来京都不久便改掉从前的憨笑,并逐渐习惯表层浅笑。周围人都那么笑,久而久之,他有样学样把自己赤化成纯粹城里人。花二四下打量起寝室来,发现寝室跟猪圈差不多,几个床位的被子全都没叠,共用的桌子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食品、有果皮、有牙具,还有几瓶不知放了多久的辣酱,瓶外沾满污垢。一进门靠墙那侧的卫生间里时不时传出腥臊味。花二不由得扇了下鼻子,心想,先前自己还空紧张半天,学问人不过如此,甚至比平常人还要不讲究。至此,花二瞬间产生特别自信,觉得自己将来不会比这些学问人矮多少。花二打量间,花大从床底下摸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花二,要花二喝下去润下嗓子。花二喝了口,感觉热乎乎,非但没减轻热度,倒把热度提起来。
“哥,这大热的天,你就喝这玩意?一会儿咱们出去喝冰镇啤酒吃雪糕什么的,保你透心凉。”
“你呀还是把刚才吞吞吐吐的话说完全,省得你哥我在肚子里画圈。”
和花二、花铁匠三年没见面的花大,对花二的吞吐话颇为疑心,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不测状况。这些年寒暑假都在京都打工,老爹全靠花二照顾,想到长兄责任,花大不由得握住花二汗湿的手,这一握手,视线即落到花二的穿着上,难怪二弟热得跟在非洲一般,和自己宽松简单的穿着相比,花二简直是在过深秋。他起身打开衣箱,从里面找出一件短裤和一件白色T恤衫递给花二,花二本是不想换下身上的衣服,但热得实在顶不住,就稀里哗啦脱下身上的衣裤换上花大的衣裤。花二换好衣服,花大带花二去洗浴室洗了脸。洗完脸,花二感觉轻松不少,脸上也不再淌汗,身子往花大床上一栽歪,心里话顺畅地溜出来,不像刚才那么结巴,也没脸红。他那阵之所以结巴腼腆,完全出于虚荣心理,毕竟俩兄弟足有三年没照面,从情理上说难免有些生分,现在那种虚荣心随着花大的关爱举动而转瞬消亡。
“哥,我在咱们花妖镇看上一个姑娘,可不知怎么和人家姑娘联络,你也知道我很胆怯,先头连死两房媳妇,镇里镇外知道花家底细的人家都说我是个克星,还说花家坟茔地冒气收不住子嗣。你说我哪还敢招惹人家姑娘?近两年我发了点小财,追我的姑娘也有半打,可我都看不上眼。娶了两房媳妇,我也多少有点两性知识,婚姻得有深厚感情,两个人没感情,那就等于脚和鞋不对号,硬穿进去,不是鞋破,就是脚指头挤得生疼。”
花大仔细听完花二的话,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动几圈,立马想出道眼,他说,这事不难,你回去只要照我说的去做,不出一星期,那姑娘就得把心交给你。花大本想绕个弯子逗一下弟弟,看到花二焦急地等待下文,凑近花二,拉低声音说,花二,回去后,你每天送给那姑娘几朵玫瑰,要买红玫瑰,它象征热烈爱情。然后你再打扮得时髦些、成熟些,千万不可拿钱显摆自己,那姑娘如果是个本分人,定会看不起你的显摆。姑娘只要肯接受玫瑰,你就有机会请人家吃饭。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睡炕头,要赢得姑娘的心,你得学会缠,啥叫缠?顾名思义,就是不放过任何接触姑娘的机会,另外还要勇敢,去除你畏惧的想法,现在流行一首歌,叫做“妹妹大胆往前走”,我说你得大胆走在姑娘前面。
花大的话,花二觉得有道理,趁机问道:
“哥,你有对象了吧?”
花大舒展的眉头立刻皱起,没回答花二的问话,倒是所答非所问地向花二问了家里情况。花二见花大岔开话题也没深究,把家里的变化如实告诉给花大,说家里的楼房睡着舒服,比过去睡火炕舒服百倍,还告诉花大,花铁匠的倔脾气改了不少,不再拿事一倔到底。说着从拎包里拿出一大塑料袋核桃仁,说是老爹亲自去山上打落的,连夜炒好又砸好的,最后想起问花大为啥把名字改成花运。
花大笑了,还是先前那种肤浅的笑,不深刻。笑时眼内永远藏着智慧。花大本不打算向花二解释改名这件事,一来,他怕花二埋怨,说他忘了根;二来他怕花二说给花铁匠,引起花铁匠伤心,毕竟花大这名字是老爹一路叫过来的,有感情、有味道。花二追得急,他只好实话实说:
“二弟,‘花大’这个名字我早想改了,在镇子上中学那会儿就想改名,只是怕咱爹生气,没敢改,如今远离咱爹,改名决心立马坚定。至于为啥改叫‘花运’,说起来还是寝室几个哥们胡侃出来的。他们说我整天钻到书本里,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不如改叫‘花运’图个吉利。身份证和户口上的‘花大’还没更改,大伙就叫起了‘花运’。”
花二摸了下平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花大,把花大看得有些发毛,花大拍了下花二的平头:
“怎么了二弟?”
花二这才红着脸说了掏心窝子的话,他说哥那么帅气又有才华屁股后肯定跟一大串狐狸精,干吗要起听起来赶不上“花大”顺耳的名字?花大再次陷入深思,没回答花二的问题,掉转开话题,他让花二休息下,然后带他去食堂吃饭。坐了小半天车外加飞机,花二果真有些疲乏,经花大一提醒,疲乏一股脑儿袭来,他倒在花大床上,一会儿工夫打起响鼾。花大这时思绪转回到改名一事上,“花运”这个名字虽不是他刻意起的,但对他来讲的确有意义。最近他看上一个比自己长一岁的学姐,那姑娘标致得可以说是全京都最倩丽的美女,他和姑娘是在一次法律知识答辩会上认识的,那时候他上大三,人家姑娘上大四,眼看对方即要毕业离校,他心急如焚。他爱那姑娘爱得简直寝食难安。花二来找他这个节骨眼,正是他烦恼时期。自从和那姑娘相识,他一直放不下。他人瘦了,脸色也有些憔悴。
傍晚花大带花二去食堂吃饭,花二非要带花大下馆子,说如今有了钱,品尝下城里滋味也是理所当然,花大解释说,食堂饭菜不比馆子差,价格还便宜。花二没拗过花大,跟随花大去了学校的食堂。花大迈进食堂一眼看见钟爱很久的姑娘,姑娘见了花大,朝他嫣嫣一笑,很自然地去排队。显然姑娘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当做熟人看待。花大受不住了,心想这个女人也太傲慢,总有一天他要把她的傲慢连根拔起。吃饭的时候,为不让花二看出破绽,花大一反常态吃了两碗饭,还和花二各自喝下一瓶啤酒。当晚,花大和花二睡在一张床上,兄弟俩一倒一正地躺下,花二很快进入梦乡,但一连放几个哑屁,哑屁跟发酵多时的臭粪一样难闻,熏得花大只好用毛巾堵住鼻子。那晚花大依然失眠,很久才迷糊一觉。
从花大那里取来真经,花二兴奋得有些屁颠,去花卉齐全的花店买来一束红玫瑰,大摇大摆进驻书店。书店顾客寥寥无几,月凤正和一个店员闲聊,看见花二举着一束玫瑰进来,心里直犯嘀咕,不知花二搞什么名堂。来了顾客,月凤照旧送去笑脸,主动搭话,问花二想买哪类书。花二没回答月凤,一双眼睛满笑着走近月凤,把那束鲜艳夺目的玫瑰硬塞给月凤。花二这种强迫性举动弄得月凤脸红一阵白一阵,旁边的店员看出眉目,坏笑着推一把月凤,要月凤好生接待这个乘龙快婿,随后出了柜台溜进书店后院。
月凤接了玫瑰,却不知如何处置,嘴巴哆嗦地说出让花二想立刻娶她回家的话。月凤说,花老板,鲜花要送给心爱的人,我又不是你心爱的人,送我干吗,我可承受不起。花二憨笑着四下望几眼,见几个顾客低眉垂眼地看书,立刻变成大胆王。胆一上来,花二有了男人勇气,猛地扳住月凤的头,照准月凤的脸蛋刷地呜嘛一口。月凤捂着被亲的脸蛋,完全呆若木鸡,好似被钉在柱子上。大约过了几分钟,月凤哭了,边哭边要花二负责,说长这么大脸蛋只有打小被爹妈亲过,如今脸蛋被个陌生男子亲了,她脸上有了污点,说他要是不负责任,她就去上吊。
花二听了顿时喜上眉梢,心想,月凤这个老实丫头不打自招,都不用他再次送花。花二拍了胸脯子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月凤同意,不出这个星期就娶她过门。月凤听了这话,果然停止哭泣,极其认真地要花二说话算数,要是花二骗他,就让花二变成祖先的样子——人脑蛇身。
花二嬉笑着离开书店,一路上那辆雅马哈摩托和他一样欢蹦乱跳,还唱着流行歌曲。花二骑着摩托车像是骑在一只麒麟背上,骄傲又自信,脸上写满幸福,仿佛花妖镇再也找不出他那样神气的人。花二回家后,把小洋楼里面最大最敞亮的房间腾出来准备迎娶新娘。小洋楼一共两层,上面几个房间为居住处,下面设置了厨房、洗澡间、会客室,还有个书房,书房里的书柜是用乌木打造而成,本色光亮得照人,摸一把光滑得像缎子。这是花二从工料中抽取的木材,花二对喜欢的事物肯花费精力和大价钱。书房里的一排乌木书柜要是出售出去,起码要赚回很多利益。书柜里的书很杂牌,除了几本像样的装潢书外,花二不管什么样的书都往里摆放,连多年废弃的小学课本也摆在其中充数,书柜里面的每层格架都摆放着工艺品。工艺品中大到腾飞的骏马、张开血盆大口的老虎、愤怒的狮子;小到珊瑚、乌龟、小兔子之类,这些饰物都是花二抽闲自己制作的。尽管花二没读几年书,可花二想把自己武装成知识人士。那个时期社会上非常注重知识分子,花二不甘示弱,总觉得自己内心有两把刷子,而这两把刷子抡起来一点不比知识分子逊。
一周后花二把月凤风光娶进家门,从县城雇了乐班、租了漂亮的轿车,包下镇子里最好的饭店,宴请二十余桌父老乡亲。这些父老乡亲中有近亲、有近邻、有见面三分熟没说过话的、有干脆不认识的,为了婚礼热闹,花二事先放出话,不管认不认识,只要来参加婚礼,花二一视同仁。于是一些平日里喜好占小便宜且贪吃贪喝的镇民一股脑拥进饭店,连吃带拿带糟损,花二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开始后悔一时兴起甩出大话。不过,只要他瞥见新娘娇媚的面容,心中的悔意立马消散。从饭店返回小洋楼的路上,乐班拼劲地鼓吹,轿车慢悠悠地行进着,像是在检阅花妖镇一般。车上的新娘幸福地微笑着,觉得自己不是嫁给普通的花二,而是嫁给了皇亲国戚。
花铁匠没去饭店吃喝,他在家里吃了一整条烤羊腿,喝了几两二锅头。这会儿正叼着烟袋守在门口迎接儿子、媳妇归来。花妖镇有个说道,就是单亲爹娘不准吃喜,要是吃了喜,家里会触霉运。羊腿和二锅头是花二从别的饭店买下的,可以说和喜庆不沾边,花铁匠才无所顾忌地吃了羊腿、喝了二锅头。花二前两个媳妇,花铁匠没怎么重视,没重视的原因是两个前儿媳稀烂贱,花家没花几文钱就把她们娶进门。
花铁匠聚精会神望着镇北路口,没望见儿子娶亲队伍,倒望见仇家花骡子。花骡子嬉皮笑脸走过来,没管花铁匠答不答理,摸了下酒糟鼻头,上前没话找话地说,花老哥这些年过得挺滋润吧?两个儿子一个在名牌大学读书,一个是当地有名的小老板,真是晚来有福啊花铁匠斜眼一看花骡子满脸的贱相,心里一阵舒坦,一口浓痰上来,不偏不斜吐在花骡子脚前,花骡子没注意一脚踩上花铁匠那又黏又黑的痰上,身子向前一晃险些滑倒。花铁匠抬起一只脚磕了下烟袋锅子,朝向花骡子开了腔:
“你哪根筋拧了,关心起我花铁匠家的事?想当年你吃人饭不拉人屎,把我花铁匠整个底朝天,咋,还要把我花铁匠牵牛样拉出去游街?又有什么歪风让你扬帆了?”
花骡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依然是副笑脸,居然在小洋楼门前的石头上坐下。坐下去的花骡子没矮下多少,花骡子人高马大,站起身比花铁匠高一头,当年花骡子就是靠着人高马大、能打能斗,才被革委会主任看上。花骡子是人送的绰号,花骡子的真名叫花胜,由于绰号叫得顺溜,久而久之人们忘记他的真实名字,连花骡子本人都几乎忘记真实名字。除了填写必要表格,让他想起自己还有个官名。花骡子从皱巴的衣兜里摸出烟口袋,掏出烟纸和一抹旱烟不慌不忙卷起来。烟卷好叼在嘴上,龇出暗紫牙花子,极其真诚地说出掏心窝子的话,他说,老铁匠啊,当年是我不对,我也是糊里糊涂卷进其中,那时日子过得见了缸底,革委会主任看上咱,又每天给咱吃香喝辣,你说咱能白吃人家白喝人家的吗?老哥,你说对了,那阵子我真是吃人饭不拉人屎啊。一抹混浊的泪滚落下来,滴在脚面上,花骡子趁机斜眼看了花铁匠,见花铁匠没动声色,赶紧又挤出一滴混浊的泪,目的在于引起花铁匠注意,认识到他的真诚,他的下一步才能顺理成章地进展。这样的小苟且是花骡子惯用的手段,看上去不减当年。
花铁匠不瞅不看花骡子,眼睛木讷地瞪着前方,前方出现二十几年前一些模糊的影子。花铁匠过门没几天的媳妇被革委会主任金大牙看上,金大牙千方百计接近花铁匠媳妇,起早贪黑瞄着花铁匠家那扇木栅栏院门,可花铁匠每天都和媳妇一起出入、一起返巢,过着日出而耕日落而归的田园生活。那时金大牙还不是革委会主任,花妖镇也还风平浪静,所以他不敢明目张胆做坏事。他等啊盼啊,终于有一天给他逮到机会,花铁匠不务农了,在村东开了个铁匠铺,整天忙活在铁匠铺,晚上也是日头沉底才进家门。金大牙在铁匠铺开张的第二天糊上铁匠媳妇,那天早晨花铁匠很早离开家,躲在后墙根半宿的金大牙哆嗦着身子现了身,时节已是深秋,冻了半宿的金大牙一下子抱住出来喂鸡鸭的小媳妇,小媳妇被突然的搂抱惊吓住,手里的野菜盆咣当落地,鸡鸭们惊得满院乱飞。几分钟后小媳妇才知道喊人,人没喊来,反倒被金大牙用手死死堵住嘴,随后小媳妇被金大牙拦腰抱进室内。金大牙把小媳妇丢在炕上,饿狗般扑了上去。那时候花铁匠在打一副水桶,铁片不够了,他扯过一张大铁片,刚要裁剪,突然想到家里刚好有一块小铁片,是上次在家里为人打东西剩下的,花铁匠大步流星由村东走向村西的家。
一进院门看到那只摔碎的野菜盆,叫了几声媳妇,没人应声,他大步迈进室内。那时金大牙正拼命撕扯小媳妇的衣服,小媳妇用尽气力抵抗,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剩下半个裤裆挡在要害处。金大牙太投入,花铁匠进来,他一点没感觉。媳妇被人欺侮,花铁匠拿起一只扁担猛夯过去,金大牙才从小媳妇身上败退下,捂着被打破的脑袋仓皇逃命。
打那件事发生后,花铁匠把媳妇带进铁匠铺寸步不离,以为这样,媳妇就会安全。突然有一天花妖镇多了许多戴红袖标的男女,村委会的广播喇叭喊得让人睡不着觉,喇叭里天天喊“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这样的口号,花铁匠不明白“无产阶级**”是什么意思。有一天铁匠铺来了十几名戴袖标的,为首的就是金大牙,他们恶狠狠地砸了铁匠铺所有实物,把那些铁片和顾客没来得及取走的水桶全部当废品卖掉,末了一把火烧了铁匠铺。花铁匠这时似乎明白什么叫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所以当他被五花大绑拉到批斗台上,当他被金大牙逼问“什么是无产阶级**”时,他痛快地回答了金大牙,他说,无产阶级**就是卖掉烂铁片子、一把火烧了铁匠铺,金大牙龇着牙一阵大笑,然后命令身旁一个高头大马的家伙押花铁匠下了批斗台,给群众揍得鼻青脸肿。随后金大牙又发了话,命令人高马大的家伙把花铁匠的尿揍出来。高头大马的家伙就是花骡子,花骡子毫不客气地伸出他那又硬又大的拳头,一下子把花铁匠的胳膊打错踝,不顾花铁匠疼得龇牙裂嘴,又一下子把花铁匠错踝的胳膊背过去,只这一背,花铁匠便疼晕死过去。金大牙趁机去了花铁匠的家。
花铁匠媳妇那时已身怀六甲,没像从前那样天天跟随花铁匠往铁匠铺跑,也没像从前那样把饭菜煮好放进一只筐里亲自送给花铁匠,而是把饭菜热在锅里等花铁匠回来吃。左等右等,饭菜热了又热也没见花铁匠回来,媳妇有些急,挺个大肚子打算去铁匠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当口,被金大牙挡住去路。媳妇惊恐万状地望着突然出现的金大牙,直往后退步子。金大牙嬉皮笑脸地往前凑,动手摸了下媳妇滚圆的肚子,还摸了媳妇依然不失色的俊俏脸蛋。媳妇退到极限,也就是身子靠了墙,张口喊救命。金大牙顺手给了媳妇一记耳光,恶狠狠地说,现在花妖镇是天老大他金大牙老2,喊谁都没用,又告诉媳妇花铁匠已被**小将绑了游街。媳妇听说花铁匠被人绑了,就问为啥绑花铁匠?金大牙龇出一颗大牙,狞笑着回道,花铁匠是资本主义苗子,无产阶级必须专政他,否则花妖镇会出现成千上万个资本主义苗子。
金大牙说完阴笑着扑向媳妇,媳妇这回没喊叫,知道喊叫已是多余,干脆闭了眼,任由了金大牙的凌虐。金大牙畜生般**了媳妇,等金大牙满足地从媳妇身上下来,媳妇已经咬舌自尽。那个年代的女人很纯真,也很愚昧,就那样带着满腹冤屈死了。媳妇满嘴吐血沫子,身子逐渐僵硬,金大牙知道事情不妙,再怎么威风,毕竟惹出人命,于是提起裤子仓皇逃离花家。
花铁匠被花骡子一阵毒打,又游了街,到了傍晚,花骡子才找人把花铁匠错踝的胳膊扶位。被折腾一整天的花铁匠月上柳梢时才被准允回家,一进家门,发现屋里黑咕隆咚,叫了几声媳妇,没人应声,花铁匠的心不由得一阵紧缩。往常只要媳妇在家,他多晚回来,媳妇都会点亮油灯等他,边等边在油灯下纳鞋底,如今不但屋子黑暗,还静得吓人。花铁匠念佛般闭了下眼睛,希望没什么事发生。他进了内屋,从内屋和厨灶连接的窗台上摸到油灯和火柴。点燃油灯,他不禁大吃一惊,媳妇满身是血躺在墙角旁,下身的裤子褪掉一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脸色惨白如纸。花铁匠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猜到是什么人干的。花铁匠咬紧牙关擦净媳妇身上的血渍,为媳妇穿上干净衣服,然后操一把菜刀老虎般呼啸着奔出家门。那时候,金大牙在革委会一间空房子里正和造反派们吃喝着,花铁匠举着闪亮的菜刀进来,金大牙立刻酒醒七分,没等花铁匠飞出菜刀,他一使眼色,花骡子等几个力大如牛的后生猛扑向花铁匠,把他反绑住,随后一通拳打脚踢。直到打够打累,才把满身是伤的花铁匠送进一间破仓库关了禁闭。
花铁匠被关了两天禁闭,精神完全倒塌,他急他跳他骂他砸,金大牙跟他玩起抓痒痒,一天一次水一次饭,让你花铁匠吃不饱也饿不死。花铁匠哪里吃得下东西,他时刻牵挂媳妇的尸体,虽说深秋季节,可屋子里还是满闷热,要是再拖下去,媳妇的尸体会烂掉。花铁匠有生以来第一次服了软,他跪在金大牙面前哀求着,要求金大牙让他回家葬了媳妇,说他葬完媳妇就回来,一定彻底割断资本主义尾巴,并要求金大牙每天游街示众他。金大牙一听,乐歪嘴角,心想日了人家的媳妇也算够本,之前花铁匠揍他那几扁担也都加倍偿还,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乡里乡亲的,何况他极力拍县革委会主任的马屁,从根本上就是报花铁匠几扁担的仇。眼下仇也报了,杀鸡猴也看到,花铁匠的媳妇也给他日了,还纠缠着人家不放,就显得自家太没度量。话又说回来,要是没跟花铁匠结下几扁担梁子,他还不至于当上乡里的革委会主任呢。那几扁担激发了他很多热情。
金大牙眼前一放光,命令花骡子放人,说往后花铁匠由花骡子处理。花骡子愿意怎么处理都行,还说以后花铁匠不用来革委会了,革委会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办,那些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才是重要线索,才要深究猛斗,花铁匠不过是个傻狍子,没什么值得深究细研。花骡子误解了金大牙的意思,以为金大牙是在提拔他,给他掌权机会。花铁匠埋葬媳妇的第二日,他便五花大绑了花铁匠,给花铁匠糊了顶尖头帽,还给花铁匠脖子上套条狗链子满街游荡,时不时敲打下手里的铜锣,招徕四面乡亲。有些不知底细的乡亲以为花铁匠真的是犯了什么王法,不顾走乡串户的劳顿,跟着花骡子往前蹭步,有恶劣乡亲拾起石子向毫无防范的花铁匠撇去。一天下来,花铁匠被凌虐得浑身青紫、满脸血污。
眼前飞来过去的一幕幕,花铁匠把烟袋锅别在腰下,老鹰抓小鸡般揪住花骡子的衣领,打算揪起花骡子。花骡子太沉重,没揪起来,花铁匠当啷一拳击在花骡子脸上,逼问花骡子当初为啥那样对他。花骡子早已忘记过去为啥要抓花铁匠游街,在花骡子脑海里过去的事情都成了模糊影子,好比他那只长了白内障的眼睛那样模糊。他的记忆缩小得只能对家里的几个孙男弟女有印象,孙男弟女两三个,要上镇子里的中学,可是家里一贫如洗,总不能让孩子们个个都辍学,眼下最要紧的是筹措到一笔学费。有了这样的思维,花骡子蔫鸡样任由花铁匠敲打已经光秃的头。
花铁匠出了心中多年积压的恶气,吐口黏痰,不再等儿子、儿媳坐那被他称为妖精的小轿子回来,转身返回小洋楼。花骡子坐在又硬又凉的石头上没动地方,镇子里有钱门户几乎都给他借遍,可他的缸水依然见底。穷途末路的花骡子,看到挤在一张不大的方桌子旁稀溜溜喝玉米面菜糊糊的一家老小,心里酸得跟喝了醋,心一横,栽歪着高头大马出了家门。
日上中天,几辆婚车卷尘奔向小洋楼,后面跟了吹打乐班,乐班后面是一队穿红运动服的腰鼓队。镇子里不少人闻讯赶过来,把通往花二家那条小马路挤得水泄不通。路被堵塞,花二不急不躁,下了婚车把围观人群分成两排,给乐班和腰鼓队腾出场地。花二当时想,既然钱花到位,让成年累月蜗居在镇子里毫无见识的镇民看个新鲜也是好事,况且参加喜庆的人越多,往后的日子越红火。
距小洋楼不远处人群攒动、热热闹闹,花骡子那只没长玻璃花的眼不由得一闪亮,猜到一定是花二娶亲的队伍。婚车来到楼门旁,花骡子兴奋地迎上去。花二下了车,学电视里男人的样子,转到另一侧为月凤打开车门。花二脑瓜机灵,啥时髦事一学就会,而且学得像模像样。西装革履的花二,屁股后的皮夹子不见了,那个只能看内容不能通话的传呼机也自然不见,一部新上市的大哥大豪迈地插在屁股后,匣子枪般露出半截,显得花二更加威风。月凤打扮得也是花枝招展,穿了套红色套裙,头上插了花环,嘴巴涂了口红。之前花妖镇封闭得很,要是有人穿露出一半大腿的裙子或者涂红唇,男的要被骂成二溜子,女的要被骂成破烂货。因此不管天多热,男女都要穿长衣长裤,就是热得起痱子腋窝发出酸臭,人们也能忍受。花二、月凤赶上好时候,花妖镇的人由穿零星怪衣服发展到千万件怪衣服,由零星涂口红发展到一大批。敢为天下先的一批“勇士”,以及出头鸟们,冒着父老乡亲的枪林弹雨以及父母的责骂,谱写了花妖镇的新文化。穿梭于大街小巷的时髦者再也不用躲闪路人的眼睛。啥事都一样,只要习惯就成自然。很久以前,要是哪部电影有裸身,简直是国人眼里一种奇耻大辱;当那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混乱,人们无暇顾及,也就自然当成家常便饭。曾经牺牲尊严的“过程”早被人眼里的**埋葬。
可怕的“过程”是人类成功前的一场血腥屠戮。
财神爷花二和新娘子一出现,花骡子拜神样拱手又哈腰拜了花二。花二愣住,花骡子是花妖镇特贫户,平时都在大街上捡破烂,哪有时间朝拜他,何况爹和花骡子是冤家,看来花骡子一定有事相求。花二横了眼花骡子,花骡子满面通红地说了实情,花二想了几秒钟,这几秒钟里花二想到花骡子从前对老爹的残害,还想到花骡子借去的钱多半是肉包子打狗,但今天是好日子,他不愿破坏美好气氛,古有皇帝婚庆寿辰之日展开大赦,他花二为啥不能敞开胸襟来点小潇洒给众人留下气派印象?此念在脑子里一打转,加上一激动一虚荣,花二当下从皮夹里掏出一千元递给花骡子,周围人齐刷刷的目光盯上去,花二顿时一脸满足。花骡子接下钱腿一软跪在花二面前一连叩了几个响头,等抬起头,发现花二早已不见,倏地起身把钱小心翼翼揣进裤腰里。过分喜悦让他鹿一样的长腿向前扎得更大更猛。
自己选的媳妇,自然打心眼欢喜,按花妖镇风俗闹了三天洞房、吃了三天酒席、唱了三天戏,才算宣告而终。其他风俗,月凤轻松地应付过去,就是三天闹洞房让她很难吃消,闹洞房的三天新房不准上锁,这势必给闹洞房者可乘之机。夜半三更,有人学猫闹春,有人学狗狂吠,有人闯进新房掀了新郎、新娘的被子。闹洞房的前两天,花二急得老想吃月凤这块热豆腐,可惜连月凤的柔肌都没碰过,因为紧张,月凤打原身躺下。花二没管外面咋样闹腾,一直对月凤垂涎、**、邪念,浑身烧火,火烧得很旺时,他没忍住,一把掀开月凤的被子。刚要解衣宽带,闹洞房的几个男女呼啦拥进来,要花二当他们面亲月凤,花二这才后悔费钱不讨好的做法。闹洞房者除了本镇几个要好后生,还有花钱雇的,花铁匠图吉祥,非要儿子弄这不时髦的玩意,花二为讨老爹欢心,一口应允下来。哪料到这玩意简直是毛毛虫上身,第三天一到,花二没再顾忌花铁匠,两顿饭一过,花二带月凤急三火四返新房,门死死插住,任凭外面怎样叫闹,任凭花铁匠怎样擂鼓般敲门,花二不理不睬,旁若无人做想做的事。V!~!
四百四十七
四百四十七
自己选的媳fù,自然打心眼欢喜,按huā妖镇风俗闹了三天dòng房、吃了三天酒席、唱了三天戏,才算宣告而终。其他风俗,月凤轻松地应付过去,就是三天闹dòng房让她很难吃消,闹dòng房的三天新房不准上锁,这势必给闹dòng房者可乘之机。夜半三更,有人学猫闹chūn,有人学狗狂吠,有人闯进新房掀了新郎、新娘的被子。闹dòng房的前两天,huā二急得老想吃月凤这块热豆腐,可惜连月凤的柔肌都没碰过,因为紧张,月凤打原身躺下。huā二没管外面咋样闹腾,一直对月凤垂涎、yù望、邪念,浑身烧火,火烧得很旺时,他没忍住,一把掀开月凤的被子。刚要解衣宽带,闹dòng房的几个男nv呼啦拥进来,要huā二当他们面亲月凤,huā二这才后悔费钱不讨好的做法。闹dòng房者除了本镇几个要好后生,还有huā钱雇的,huā铁匠图吉祥,非要儿子nòng这不时髦的玩意,huā二为讨老爹欢心,一口应允下来。哪料到这玩意简直是máomáo虫上身,第三天一到,huā二没再顾忌huā铁匠,两顿饭一过,huā二带月凤急三火四返新房,mén死死chā住,任凭外面怎样叫闹,任凭huā铁匠怎样擂鼓般敲mén,huā二不理不睬,旁若无人做想做的事。
月凤当晚被huā二分了杈。“分杈”就是破身子,nv人一旦给男人破了身子,按当地习俗得为丈夫洗一个月脚。第二天傍晚,月凤柔柔顺顺端来洗脚水。huā二喜欢月凤,不想月凤和huā妖镇其他nv人一样整天围丈夫转,他要让月凤活出滋味活出质量活出jīng气神,因此每晚都自己洗脚。月凤果然没负huā二一片爱心,早晨经常懒被窝,久而久之jī怒huā铁匠。jī叫头遍,huā铁匠起了chuáng,经过儿子房间故意大声咳嗽。月凤被惊醒,觉出公爹的咳嗽有点不对劲,既像狼嚎,又像敲破锣。月凤再不敢睡懒觉。huā二从城里nòng回煤气罐,做饭烧水特方便,可月凤硬是不敢用。罐子里发出哗啦啦响声,月凤总以为这东西要爆炸。自打在电视里看到这东西爆炸场面,月凤更是不敢靠前。月凤不怕死,但怕残疾,怕nòng得缺鼻子少眼睛。每次需要点火前都要叫来huā二或公爹,倘使huā二不在家,她就红着脸叫来公爹。huā铁匠对此没言语什么,他想只要儿媳fù不偷懒不耍赖不败祸huā家,他跟着忙活点也没啥大不了,一家人总得相互体恤。
huā二家使用煤气罐不久,一些有头有脸人家陆续使用上煤气罐。腰包鼓胀的huā二逐渐有了xìng格,对普及事物相当腻烦,尤其娶回全镇数一数二的美nv,每天蹁tuǐ骑那辆雅马哈显得神采又气派。有人步他后尘用上煤气罐,他感到那些用上煤气罐的人洪水般淹没自己的尖尖角,为此他特地去了趟省城,在一家电器商城里选到一款多功能电炒勺。多功能电炒勺是新上市产品,跟大哥大差不多,很贵。huā二没含糊,掏出钱买下多功能电炒勺,美滋滋返回huā妖镇。
huā二拎回来一个方型纸盒箱,有镇民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宝贝,huā二一侧脸颊颤动几下,似乎在笑,又似乎在轻视什么,一侧脸颊却毫无生机,这是huā二当上xiǎo老板以来形成的傲慢。这种动作是他在一部电影中学来的,为学得到位bī真,他买了那部电影碟子,一有空闲就看那部影片,把男主角那种脱群傲慢学得惟妙惟肖。月凤喊他吃饭,他因太投入,耳朵临时失聪没听见月凤喊他,继续对着镜子学男主角。月凤推mén进来,见他对着镜子抖动一侧脸,且似笑非笑,问他在干吗。他慌忙撂下镜子,说他在挤粉刺。
一阵傲慢,huā二告诉人家是进口电炒勺,省时又省力,做出的菜香着哩。镇民就一阵咂嘴,羡慕中把huā二当做神人看待,逢人便神乎其神地说huā二是二郎神转世,啥本领都有,变戏法似的过日子,日子过得滋润流油,说别说是huā妖镇,就是省城赶上huā二的也没几个。人家那才叫没白活人,伸tuǐ瞪眼那天也没啥遗憾。瞧咱吃住的是啥玩意,再看人家那吃住,咱得立马拿条绳子勒死。这同样是人咋这么大差别?妈了个tuǐ的,咱脑袋就是少根筋。
电炒勺chā上电源就可以炒菜,月凤乐得半天没合上嘴,每餐再不用心惊胆战面对煤气罐,焖饭用电饭锅、炒菜用电炒勺,既没危险又少油烟,月凤那张白皙的脸蛋更加妩媚动人。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huā二的滋润很快遭到huā妖镇副镇长金福的嫉妒。金福是金大牙的儿子,和金大牙年轻时候没啥分别,不光长相酷似,办事风格也如出一辙。这xiǎo子生了副鼠眼,要是看不上谁,立马转动几下xiǎo鼠眼。金福娶亲早,媳fù是老镇长的nv儿,长相奇丑,颧骨腮、大龅牙、弯弓tuǐ,一只眼睛外斜,为了金福的前途,金大牙主动去老镇长家提了亲。老镇长正担忧nv儿嫁不出去,突然掉下个nv婿,自然笑歪嘴,当即应承下这mén亲事。几年光景,丑媳fù为金家生下四个孩子,三男一nv。有了孩子牵系,纵然金福想摆脱丑媳fù也是很难的事,一来他是副镇长,得要面子,他不能让群众说他陈世美;二来他是三个儿子的父亲,至于那个多余的nv儿,他倒是没放在心上。三个儿子,代表他金家有了三条硬朗朗的后生。丑媳fù没功劳有苦劳,三个儿子生得齐齐整整、个个jīng神,nv儿也长得秀丽可爱。sī底下有传言说金大牙净做缺德事,不可能有完美后代,金家丑媳fù一定是王母娘转世,不然哪会生养出那么水灵的孩子?
金福首先嫉妒huā二越来越多的钱财,其次嫉妒huā二娶了全镇最漂亮的nv人,暗中对月凤起了歹心,但迟迟没找到机会。他只好三天两头钻huā二生意上的空子,不是要huā二把停放在店面后身的装潢材料全部放进室内,就是要huā二赶紧搬家,说是huā二的装潢店属街区规划范围。huā二知道金福是欺侮他,镇子里的街道根本不可能在商业区开发,那里的xiǎo商业主不光huā二一家,金福凭什么三番五次赶他。一天,金福假装视察工作,在商业区转悠几圈做个样,码直线来到huā二的装潢店。huā二这次没给他面子,脸一虎,眼珠子一瞪,说金福,你要是想跟我huā二过不去,我huā二绝对会让你啃泥巴。那么多家商主都在这条街,你屁都没放一个,合着那臭屁都留给我huā二了,我告诉你金福,我huā二是磨大的,不是给人吓大的,不信咱们走着瞧。huā二晃动下又粗又大的拳头,瘦xiǎo的金福吓得倒退几步,踉跄着离开huā二的装潢店。
窝囊而归的金福,路上遇到huā六,鼠眼一转悠,来了坏主意。huā六是镇子里有名的叫huā子,谁给东西吃谁就是亲爹老子。为避开镇民眼线,金福把huā六带到镇子里最偏僻的饭店点下一大桌吃喝,饭店位偏,店主又是外地人,因此根本不清楚金福是谁、huā六是谁,只是觉得奇怪,金福衣着体面满脸红光,huā六衣衫褴褛满脸饿相。满桌子饭菜给huā六狼吞虎咽吃光,huā六端起每只盘子喝了盘中残汤,吧嗒几下嘴,一种吃兴未尽样。吃喝完,金福这次没开发票,此事需隐秘,不然他不会来这样偏僻的地方。huā六虽是叫huā子,人却绝顶聪明,清楚天下没白吃的宴席,抹了把油乎乎的嘴,掏出心窝话:
“金,金镇长,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俺六子是赴什么蹈火也什么难辞。”
听了huā六不伦不类的话,金福有些哭笑不得:“xiǎo子,那是赴汤蹈火、在所难辞,以后把词学明白再往外溜,不然会让人家笑掉大牙。”金福左右瞧几眼压低声音凑近huā六,“知道咱们镇上的huā二吧?”
huā六一拍xiōng脯:“当然知道,谁不知道huā二,就等于没在镇子里住过。”
金福诡谲地转动了鼠眼:“恨他吗?”
huā六回答得很干脆:“恨。”
金福紧bī不放:“为啥恨他?”
huā六这回显得很结巴,半天没回答上来,他在心里问自己为啥要恨huā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说了句让金福笑背过气的话,huā六说,huā二的媳fù太馋人,每次见到她,都想撒niào,每次撒niào棍子都疼。
金福笑得前合后仰,mō了下huā六的光头,拍了下huā六的kù裆:
“你那水玩意chéng人了吗?还知道疼,我告诉你,你要是疼,再遇到huā二媳fù就撂倒她,把你那水玩意用上,要是huā二敢对你咋样,你明里斗不过,不会暗里一把火烧了他的家当?到时huā二这个龟孙子肯定是副窝囊样,俗话说不干回sāo娘们,就不能算是男人,月凤那xiǎo狐狸,就是个sāo娘们,你要是干了她,你就是爷们了。那娘们太鲜亮太嫩巴,掐一把都冒水呢。”
金福没想到huā六反问了他:“你干那sāo娘们了?”
金福脸一红,心一虚,险些把手里的酒杯摔落地,他故作镇静地回答了huā六:
“我金福是什么人啊,我是一镇之长,底下再怎么发痒也得忍着,哪比得上你huā六那样自由,你huā六要是日了那个娘们,顶多在镇子里的拘留所停留半个月,我呢,要是犯了王法,副镇长就得给撸掉,为了个娘们丢掉官职不值得。huā六,你要是犯了yin秽罪,我敢打包票,在咱们镇子里啥事都没有,镇子里的一些sāo婆娘整天围着锅台转,老爷们一个个白天都出了窝,那些sāo婆子恨不得有人来日她们。”
huā六被金福的话撩拨得浑身发痒,鸟东西硬巴起来。他坐不住了,抬tuǐ就往mén外跑,半途竟鬼使神差撞上下班返家的月凤。月凤坐在huā二的雅马哈上,huā六的贼心无法得逞,转身去了东街的厕所,在厕所里一阵紧锣密鼓的鼓捣,鸟东西才逐渐老实。从厕所出来,huā六觉得轻松不少,像往日那样游逛在huā妖镇的大街xiǎo巷,一路上不停地放响屁,还呼着luàn七八糟的口哨。
月凤只要一坐上huā二那辆雅马哈,一侧脸会紧密贴向huā二的后背。月凤的脸一靠向huā二的后背,huā二的jīng神和情绪就升华到极限,雅马哈一阵风穿过huā妖镇的大街xiǎo巷,引来许多羡慕眼神。huā二对待月凤明显要比前两个妻子细致入微,每晚都要和月凤一起泡澡,家里的浴池装修得敢和总统套房媲美,暖sè调瓷砖周围裹着椭圆形大浴池,浴池里每天都放着清水,里面撒了许多huā妖镇南山的各sè野huā,据说那些野huā能使皮肤光亮、润滑,还能预防皮肤疾病。huā二每隔两天去南山采摘那些野huā,野huā放在池子里,香味要两三天散尽。月凤喜欢闻那些huā香,从而养成每天泡澡习惯。晚上月凤香喷喷地睡在身旁,huā二心跳一阵,血液如是沸腾,人也变得疯狂。月凤不喜欢huā二的粗鲁,huā二只好忍受鸟东西上蹿下跳,细致温存地安抚月凤,直到月凤醉眼méng眬,他才撑开身体这把巨伞覆盖住秀美xiǎo巧的月凤。
好日子没过上多久,一bō几折发生可怕事件。huā六自从受金福的唆使和提醒,对月凤是yin念丛生,每天luàn七八糟填饱肚子,他就转悠在大街xiǎo巷,伺机遇上月凤。huā六吃喝全靠去菜市场顺手牵羊,饿了顺手拿卖家的包子或油饼三两下塞进嘴里。卖家几乎没人敢惹huā六,huā六是huā妖镇著名的无赖,大错不犯xiǎo错不断,当地派出所都拿他没办法。要是卖主惹了他,他不动刀枪不动拳头,不是趁卖主没注意往人家的食品上吐唾沫、甩鼻涕,就是在哪里找个破铲子,从某个厕所里铲来热乎乎的屎甩在卖主的食品上,如此一来,卖主还卖得出去那些食品吗?显然不能。有几次几个卖主齐心合力把huā六扭送到huā妖镇的派出所,他没犯大错,民警也不好拘留他,说服教育一通放他了事。卖主们要做生意,没时间和huā六斗扯,只好妥协,认可huā六的吃拿行为。有的卖主见huā六过来,怕huā六的脏手伸进食品盆,主动拿出馒头或包子,等huā六过来急忙递过去。huā六伸出五huā六huā的脏手接过馒头或包子,狼吞虎咽吃进肚里,馒头分三口,包子分两口,这是huā六饿得惨兮兮时的吃相。huā六几乎没有不饿得惨兮兮的时候,到处流làng,举步为家,半xiǎo天下来,肚子饿成一个团,因此吃相总是饿狼扑食状。没对月凤起yin心那阵,吃饱喝足,赶上天好,随便找个旮旯天当房地当chuáng地睡下;赶上坏天气,他会去镇郊的马棚睡上一觉。在马棚睡觉那阵,他经常能看到公马、母马的**。公马兴奋时半个身子搭在母马的后屁股或脊梁间,一阵嘶鸣,公马黑不溜秋的鸟东西一下子进入母马的身体。huā六跟着呐喊助威,看得血液沸腾时也想和一匹母马**。huā六被公马、母马yòuhuò得手心冒汗,鸟东西luàn撞kù裆,于是他走进马棚,企图像公马那样把鸟东西chā进母马的屁股,哪料到,鸟东西刚贴近母马,母马的后蹄一掀,他就一个倒栽葱倒下,母马的后蹄还险些毁了鸟东西。
huā六从不以“无赖”称号为耻,一天在街上终于见到独行的月凤,他赖皮赖脸拦住月凤,说了句让月凤哭笑不得的话,他说我是huā妖镇著名的无赖huā六,就像著名主持人一样有名气,像你这样的美人该和我睡上一觉,我可是著名的,这年月不管干哪一行,只要是著名的就有资本,我huā六在huā妖镇的大街xiǎo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也得尝一下美人滋味。
那天是星期天,huā二去了装潢店,闲得无聊的月凤向公爹打声招呼去了商品一条街,没想到路遇huā六。对huā六说出的无耻话,月凤没在意,只当是遇到一条疯狗,白了huā六几眼向前走去。huā六不依不饶地跟上去,一把拽住月凤,扬言,要是月凤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当众撕破月凤的kù子,让huā妖镇的全体镇民看个够,说完饿狗扑食般扑向月凤。月凤拼命和huā六搏斗,极力挣脱huā六那双又脏又臭的手,可无论怎样挣扎,huā六那双又脏又臭的手就是不离身。月凤那件纯丝衬衫很快被撕扯碎,袖子断了一只,前xiōng被撕下一角,lù出棉布xiong罩,一对饱满的ru房被严密罩在白sèxiong罩里,鼓鼓的,中间分割出一条细沟。huā六看傻了眼,细沟好比nv人的腚沟,甭提有多六喘息着,没顾得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者,一只手拽住月凤不放,另一只手mō向月凤的ru房。月凤尖叫着向后退步,越退rǔ罩和身体越脱离,huā六的那只手已经完全进入rǔ罩内。这时有几个镇民认出月凤,偷偷溜出现场,去了huā二的装潢店,把情况说给huā二,huā二一听,没顾得穿外衣,穿了件背心立马上了雅马哈。
huā二人没到,雅马哈那好听的突突声灌进月凤耳鼓,月凤是欣喜若狂同时又感到不自在,毕竟huā六的一只脏手还在她的rǔ罩里周旋。雅马哈的突突声没响多久,huā二出现在事发现场。huā六太投入,没发现huā二的存在,直到huā二一拳击在眼眶上,huā六才怪叫着松开那只脏兮兮的手。接下来huā二毫不客气地胖揍了顿huā六,把个huā六本就脏了吧唧的脸打得没个看,huā六的脸到处青一块紫一块,和那些脏泥垢hún合一起变成京剧脸谱。有好事者依然叫号,要huā二打死huā六;还有人在一旁溜缝说,这样没脸的坏东西就该打死。huā二很讨厌这样的溜缝话,他想,要是你们勇敢地站出来帮助月凤解围,huā六还敢对月凤动手动脚吗?想到这一层,huā二松开握紧的拳头,斜眼瞪了下围观人群,把月凤抱到摩托车上,忽地冲出人群。摩托车的风力把月凤被撕破的纯丝衬衫刮得到处飞扬,远望去,月凤身上像挂了几条飘扬的彩旗。
huā六被打的当天傍晚,带着满脸伤痕迈进一家饭店,准备拣些人家吃剩的饭菜。刚一进mén,看见几个人划拳行令,定睛一瞧,发现为首的是金福,又发现整个饭店被金福包了,坐在正位的是金大牙,金大牙的头上悬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寿”字,今天是金大牙七十岁寿辰,金福叫来镇委会干部,能叫来的乡里乡亲也都叫来,人家来吃喜,事先都准备个红包,红包里最少不低于一百元,最高三百元。三百元在当时是个不xiǎo的数目。金福收了大概五十个红包,huā六进来的时候,金福正喜眉笑脸地敬酒。huā六一见金福咧开嘴巴喊了声镇长,金福回头一看是huā六,立刻挂下脸,向身边的秘书使了个眼sè,秘书心领神会地起身把饿得饥肠辘辘的huā六赶出饭店。huā六没看见金福的眼sè,嘴里还在叫着镇长,秘书当地踹了一脚huā六,又在huā六满是伤痕的脸上补一拳。huā六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脚一拳,心里气得直发抖,站在饭店外面破口大骂起来:“**你十八辈祖宗,我咒你养儿像我,养nv当*子……”
骂声滔滔不绝,引来围观者,huā六就把发泄点转移到围观者身上,弯腰mō到一块砖头撇出去,人们luàn叫着呼啦跑散。huā六虽说肚子饥饿,可叫骂声一点不低,撇砖头的力气也没减弱,这是huā六平常日子练就出的真本领。平常日子路人要是偷看一眼huā六的狼狈相,被huā六撞见,huā六会一阵娘长爷短的谩骂,直到把对方骂到角落里了事。又饿又累的huā六突然看见一只耗子从脚前蹿过,喜上眉梢,一砖头拍得耗子浑身冒血。耗子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huā六拎起血乎乎的耗子,三两下剥光耗子皮,耗子lù出淡粉sèròu身。根据以往经验,淡粉sè耗子ròu嫩味香,huā六龇牙一笑,折断一些柳条,捡了干柴在路边燃起篝火,掏出耗子的五脏六腑,用一根粗柳条挑起耗子烤起来。半个xiǎo时左右耗子被烤得焦黄,huā六闻到一股ròu香,口水立马流出来,没管烫不烫,三两下吃完耗子ròu,末了咂了油乎乎的手指头,显然huā六没吃饱。天黑下来,huā六觉得无聊在大街上转悠起来,三转两转,转到huā二的装潢店旁。见到huā二的装潢店,huā六想起白天的事,嘴里展开不干不净的骂话:“huā二,**你六十辈祖宗,白打我,哼,mén都没有。我要你看看huā六的能耐,我要烧光你,看你还咋骑那个驴日玩意满街显摆……”
huā六骂完毫不客气地找来一些烂树枝,几乎把一盒火柴用光才点燃火苗,火苗起初像磷火,慢悠悠不肯放大,后来起了风,火苗借着风力越燃越大,竟把连接huā二装潢店的另一家店铺也烧着,眼看火势冲天,huā六害怕了,要是这大火烧了全镇,他huā六还能活人吗?huā六本意是想破huā二点财路,没想到捅出大娄子。huā六六神无主的时候亮开嗓mén满镇子喊“起火了”,那时huā二正酣睡着,前半夜和月凤折腾很久,所以huā六的喊叫他一点都没听见,倒是月凤被喊声惊醒。月凤慌忙穿好衣服推醒huā二,huā二róu了下惺忪的眼睛,问月凤出了什么事,月凤说有人喊起火了,不知是哪里起了火,外面的风这么大,要是我们的店铺起火损失可就大了。huā二一听,头上立刻冒出冷汗,三两下穿好衣服,下楼骑上雅马哈,不到一分钟来到商品一条街。老远,huā二就看见火光冲天,整个一条街都燃起大火。火势凶猛,huā二掏出大哥大拨了“119”。消防车赶来时,差不多一条街的店铺mén脸都燃起火苗。消防车一阵喷水,火势终于减低,huā二一眼看到自家的装潢店mén倒墙塌,只剩下防盗铁mén空悬在mén框上。走近一瞧,里面的装潢用品损失一大半,只有xiǎo部分放在最里面的装潢器材没被烧着。huā二脑mén子再次淌出冷汗,心里叨咕着,完了,这下损失得太惨重,不但房子要重修,一些必要的装潢器材还得重购。当时的huā二只想到不良后果,没想到日后坏事变成好事。
火势凶猛,之前的蛛丝马迹全部被烧光,因此huā六得以脱身。这场火因的明了者金福暗自感谢着huā六,认为huā六干得漂亮。第二天上午,金福假装同情huā二,亲自*问了huā二,拿出部分收来的寿礼钱递到huā二手上,说是他代表镇政fǔ的一点心意。huā二厌恶透金福,赶上心烦意luàn,不客气地推走金福,金福吃了一鼻子灰,自然咽不下这口气,yīn笑着离开。
面对断壁残梁,huā二没心思复修,把里面剩下的装潢器材全部卖掉,卖掉的钱分给了店员,宣布装潢店停业。之前huā二还想在装潢事业上干出点名堂,一把火烧掉他的决心,他在两天不吃不喝的情形下想出新道眼,于是他刮了胡子、穿了西装、系了领带、来了智慧,好比《圣经》上所说,上帝为我们关闭一扇mén,会为我们打开一扇窗户。huā二觉得房地产行情不错,当起投机商,自家的楼房抵押给银行,全部积蓄投资在房地产上,三天两头跑省城,忙得几乎忘记和月凤每天晚上施展风情,胡子长了都没时间剃。没出两个月工夫,人们看见huā二脸上又金光灿烂,有人说huā二这个击不垮的二郎神如今有了第四只眼,蝎虎着呢。
huā二不负众望,不出一年,大哥大换成新上市的秀气手机,雅马哈换成当时著名的桑塔纳,每隔几天huā二的桑塔纳就会出现在huā妖镇,huā妖镇的街面上也陆续出现轿车,但上档次的没几辆,气派方面,没人赶得上huā二。在省城里倒卖房地产,让huā二赚了几个翻本,huā二每每会一阵冷笑,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有时月凤看他嘎巴嘴,问他说些什么,他学外国人的样子耸耸肩,摇下头,说没什么。其实他是在说那个破烂装潢哪赶得上房地产业潇洒,要不是一把火烧了房子,他huā二可能没今天的壮举,这叫因祸得福,也可以说是老天在帮他的忙。
huā二在兴奋中度过每一天,转眼来到秋季,月凤的肚子逐渐大起来,这个节骨眼上huā大的学校来了封电报,电报上说huā大jīng神出了问题,已经到了打骂人的程度,要huā大家人赶紧接回hu二接到这样的信如五雷轰顶,比装潢店失火那阵还要心慌。huā二不明白,huā大好好的一个人咋成了疯子?huā二开了桑塔纳直奔省城,到了省城huā二有些累,桑塔纳寄存在一家车库里,坐了飞机直奔京都。京都街面上桑塔纳很多,有零星的奔驰跨过路面,奔驰外观上要比桑塔纳气派许多,huā二想回去后一定把桑塔纳换成奔驰。
来到京都大学教务处,一个老师问清huā二身份,带huā二来到一间空屋子里,空屋子只有huā大一个人居住,那名老师说之所以把huā大放到单独房间,是因为他喜怒无常,稍不如意对同学大打出手。huā大衣衫不整、眼睛失光、头发凌luàn地出现在huā二面前,huā二傻了,huā大从前那双智慧的眼睛没了,现在的眼睛是一团雾水,无光又暗淡。huā二忍不住抱住huā大声泪俱下地说:
“哥啊,你咋变成这个样子?咱们家现在是不缺吃不少穿,每月寄给你的钱要比从前多几倍,你huā销不愁、学问也厉害,咋就这样了?”
huā二鼻涕一把泪一把,然后开始收拾huā大的东西,临离开学校又为huā大办理了休学手续。huā大对huā二的举动表示漠然,好似huā二不是给他办事。为了解病因,huā二去了huā大从前的寝室,huā大的好友接待了huā二,huā二拉住对方的手急切地问huā大究竟为啥事疯成这样?那同学淡然一笑说,huā大爱上一个比自己大一岁的nv生,也找机会请人家nv生吃过饭,可是当他向人家提出jiāo往的要求,被人家当场拒绝,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有人说他是得了hu二醒悟了,怪不得之前来学校看huā大时提到nv友问题,huā大就转移目标,原来huā大有单恋情节,怪不得他把名字改成“huā运”,原来是为了单恋成功。
huā二带着沉重心情拎着大包xiǎo裹,一步不落地看着jīng神严重失常的huā大,带huā大上了飞机。飞机起飞不久,一个漂亮空姐打身边经过,huā大挣开安全带,上前一把抱住那空姐。空姐遭到如此袭击,手里的托盘当啷落地,饮料四溅出来,喷到某些乘客身上,乘客中有人急了眼,大声指责起空姐。huā二拖拽回huā大,一连气向空姐道歉,又向遭遇饮料喷溅的乘客道歉,说自己的哥哥jīng神有máo病,希望大家谅解。空姐倒是很快接受huā二的道歉,素质差的乘客依旧不依不饶,说自家衣服有多昂贵,说饮料水沾上衣服会变质,要求空姐赔偿。huā二大度地掏出两千元递到素质差的乘客手里,乘客接了两千元,还再耍碎嘴子,说衣服是在国外购置的,不止这些钱。huā二一听立刻蹿火,这不是欺诈吗?那么个淡了吧唧的衣服赔偿两千还不满足,huā二急眼时比疯了的huā大还可怕,瞪着牛眼,一把夺过两千元,荤素jiāo接地展开骂话,huā二说,你他**是中国人不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这些钱我他**还不赔偿了呢,你拿出发票,我照发票付钱。到手的利益没了,对方有些急,本来身上衣服也就值几百块,买机票时丢了几百现金,当饮料喷溅身上时,脑瓜一坏想到讹诈以此找回损失,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望一眼huā二无比愤怒的眼球和五大三粗身材,那人萎靡了,不敢再言语,huā二面上也就此收手,专心注意起huā大来。但huā二心里却大骂不止,他**了个巴子的,真是山大兽多,什么鸟都有,给脸不要,偏把个球脸撕个粉碎。jian货,jian货,我他**的这回可知道什么叫jia二边骂边吞咽着唾液,喉结跟着直转动。
huā大一回来,huā家开始jī犬不宁,首先不宁的是月凤,只要见到月凤,huā大会突然袭击,不是从背后扑过去死死抱住月凤,就是正面围攻,把月凤堵在角落里,挽住月凤的胳膊,反复咏唱结婚进行曲。月凤怕得不敢出房间,几乎寸步不离huā二,huā二被束缚得没办法去省城,去不成省城,等于延误房地产生意。huā二急了,和huā铁匠商量打算捆绑住hu铁匠顿时脸红脖子粗地和huā二展开理论,指着huā二的鼻子说,huā大可是你的亲大哥,他病了,你就捆绑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告诉你谁要是跟我的huā大过不去,我就和他过不去,不用你们费事,我带你哥去铁匠铺。huā铁匠咳嗽着去了huā大房间。月凤非常清楚公爹那句“谁要是跟我的huā大过不去,我就和他过不去”的含义。那是公爹在旁敲侧击她,要她这个弟妹有所担当。分析透公爹的警告话,月凤气得直发抖,下班回来,没进厨房,捂着渐次凸鼓的肚子,躺在房间没出来。傍晚,huā铁匠带着huā大从铁匠铺回来,这才注意到huā大那双不堪入目的手。huā大在铁匠铺里玩了一天的铁,手割破几处,血被铁锈糊住,散出一股难闻的腥味。huā铁匠难受地落下泪,给huā大洗了满是铁锈和鲜血的手,边擦huā大的手边发出感叹。这个他指望很久的儿子转瞬变成废人,huā铁匠内心翻江倒海地阵痛,xiōng前像是给chā上一把刀子。尽管huā大疯得已经不认得他这个爹,他还是不同意送huā大去jīng神病院,担心儿子每天受电烤yào麻之苦。
huā铁匠拾掇干净huā大,带huā大进了自己房间,让huā大躺下休息,huā大乖顺地躺下,huā铁匠转身去了厨房,发现冷灶,知道媳fù今天根本没做饭菜,倒背着手气嚷嚷地离开厨房,准备去镇里的馆子买回现成的饭菜。出了院mén,huā铁匠又折回身锁好院铁匠离开家没多久,huā大起了chuáng,一溜烟跑出去,大mén上的铁链条他怎么也打不开,索xìng绕着宽大的院围跑起来。跑到漂亮的养鱼池旁,他被一些图案新颖的鱼吸引住,站在鱼池旁凝神望起来。望一阵,眼前突然出现一道模糊身影,huā大看见水里站着他追求已久的nv子,nv子微笑着向他招手,他一个猛子扎下鱼池,想拥抱住nv子,nv子却眨眼不见,huā大拼命在鱼池里扑腾,鱼群被他扑腾得沉到下面。他看见水面什么都没有,又恍惚站住。水面静了,鱼群又浮上来,huā大这时肚子饥饿难忍,抓住一条huāsè金鱼一口咬掉鱼头,三两下吞进肚子。
天暗下来,月凤感到肚子有些饿,起身去了厨房。厨房的后窗对着鱼池,月凤一进厨房,huā大吞吃金鱼的画面活现在眼前。月凤急了,那些huāsè金鱼是南方深海鱼种,huā纹越漂亮身上的毒素越大。月凤撂下手上的舀米缸,没顾多想,吃力来到鱼池旁,要huā大上来。huā大扔掉活蹦luàn跳的金鱼,急忙爬出鱼池。huā大出了鱼池,月凤想起自身安危,打算返回内室。由于身子笨重,跑不起走不快,没走多远,她听见“扑通”一声响,回头一看,发现huā大依然扑腾在鱼池里,手里握着一条大个金鱼,大个金鱼劲力大,不容易吃到口,他一把拧掉鱼头,把还在摇摆的鱼身吃进肚子。月凤虽说心里害怕这个大伯哥,可是人命关天,她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她又铤而走险返回鱼池。这回huā大没动地方,继续大口吃着金鱼,月凤拼命地喊他上来,他仍拼命地吃着金鱼。情急之下月凤找来一根木棍,一头握在自己手里,一头伸给huā大,要huā大抓住木棍上来,huā大见了木棍,觉得很好玩,和月凤做起拔河游戏,月凤往上拖拽他,他就拼命往下拖拽月凤,三拽两拽,月凤终于因身子笨重,被huā大拽进鱼池。huā大用力过猛,月凤一个腚蹲坐进池底,整个人被齐腰身的水埋住。
四百四十八
四百四十八
huā铁匠从街东一家馅饼店买回十几张牛ròu洋葱馅饼,回来时发现huā大没了影,楼上楼下找个遍,也没找到huā大。来到媳fù房间,huā铁匠犹豫了,自从媳fù过mén,他这个公爹迄今为止没迈过新房mén槛,眼下为找到huā大,他硬着头皮敲了媳fù的房mén,没人应声,他推了下房mén,房mén轻松地给推开,站在mén旁向里面打量几眼,媳fù不在,huā铁匠匆匆下了楼,在宽大的院落里寻找起huā大。来到楼房后身,他一眼看见站在鱼池内大口吃鱼的hu铁匠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去,挽起kù脚下了水。这一下水,清楚地看到水底的月凤,huā铁匠没顾得管儿子,急忙抱出月凤。月凤只剩下半口气,她断断续续地告诉公爹,说她没办法拉huā大上来,说huā大吃了有毒的金鱼,必须马上送医院洗胃。说完,月凤头一耷拉,人就没了气。事情来得突然、凶猛,以至huā铁匠好久没反过劲。
huā铁匠抱着僵硬的儿媳fù,脑海里浮现出前两个儿媳死亡的镜头,不由得打个冷战,觉得huā家不是祖坟出了问题,就是破了什么风水。huā铁匠怕huā二开车出事,没给huā二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把huā大、月凤送到镇子里新建的医院。据说那个医院的医疗水平很高,医生们也很专业,是老外投资的医院。从前huā铁匠对外国人极端蔑视,如今全部希望寄托在外国人的医院里。他颤抖着双手把已经死了的月凤jiāo给医生,又把疯癫的儿子jiāo给医生。医生很快出来,告诉他里面的nv患者已经死亡,男患者正在洗胃,要他签字,他不会写半个字,连huā姓都不会写。他摇了头表示不会写字。他琢磨着这个时候huā二该到了家,即使听到不幸消息也不会出大问题,于是告诉给医生家里的电话以及huā二的手机号码,末了一屁股坐到医院的休息椅上,眼睛直直地望着什么地方。
月凤闭眼的时候,huā二已赶在半路上。新换的奔驰行驶在宽阔公路上,让他牛xìng一路。遇见有超他奔驰的,他打开车窗轻蔑地望一眼对方的车,咽回来到嘴边的脏话。huā二今天特别高兴,一连气抛出两处房屋,使他对未来充满信心。进了院mén,像往常那样直着嗓mén喊月凤。喊了几声,没人应答,huā二觉得蹊跷,像huā铁匠那样逐一房间巡视一番。家里变成空城计,难道说哥又跑没了影,爹和月凤出去找了?他打了为月凤新买的手机,手机没人接,他更加疑huò。疑huò间医院打来电话,他以为是月凤,很快按下通话键,那时的手机没有来电显示,只能凭借声音判断对方是何许人。对方是个男的,huā二禁不住一愣,接下来huā二更加愣住,电话里的男人说他是国外投资医院的医生,要他赶紧来医院。
huā二当时有些脑震dàng,晕晕乎乎地猜测,一定是huā大疯跑出了事。huā二坐进奔驰,一溜烟来到医院。医院走廊里,huā二首先看到垂头丧气的huā铁匠,其次看到医生忙碌地进出急救室。他走到huā铁匠面前喊了声“爹”,huā铁匠才从hún沌中清醒,见了huā二,huā铁匠身子一晃倒下去。这时候一个医生拿个本夹子走过来,要huā二签字,huā二向上面一看,登时眼冒金huā,上面的字迹这样写道:月凤,nv,怀孕五个多月,溺水而死,来医院时已经死亡,特此声明。huā二的心一沉到底,仓库失火以及之前两个妻子死亡,他都没这种不着天不着地的感觉。
huā二全身收缩、手心cháo湿、额面淌汗,这是一个人受到绝对刺jī时的突出表现,用六神无主或全身崩溃形容此时的huā二很为贴切。huā二手里的笔当啷落地,他抓住医生拼力摇晃着,并shè出凶狠目光,那架势好似要吃了医生,又好似医生害死了月凤。医生极力摆脱他那双打铁的大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医生急了,喊人时,huā二松开手,但依然铁青着脸问医生月凤在哪里?医生整理下衣领,白他一眼,冷冷地说出“太平间”,huā二的身体再次收缩,之后,百米冲刺般向太平间跑去。
huā二哆嗦着手掀开月凤身上的白布单,月凤的脸很平静,除了苍白些,没其他变化,不似有些死人那样青紫。huā二抚mō了月凤的脸、xiōng脯、隆起的肚子、柔软光滑的手,几个xiǎo时前,这些东西充满生命力,现在它们和主人一样静止不动。huā二的心破碎成残片,一头撞向墙壁,脑mén撞出紫包。没被撞死,huā二后退几步,准备用力撞下去,身子却被两名进来赶他出去的护士拖拽住。huā二没费多大力气甩开两名nv护士,依然向后倒退几步。huā二准备再次撞墙的瞬间,huā铁匠出现在太平间,他哆嗦着手指向huā二骂道:
“你个不成器的王八羔子,为个nv人,你就忘记老爹和生病的哥哥,你还是人吗?你要是死了,我和你的病哥哥可咋活人,你想过没有?媳fù可以再娶,爹可就一个。”
huā二握紧拳头回了句:“今生今世我huā二不再娶媳fù,要是动娶媳fù的念头,我就割下身上的鸟东西,让自己变成废人。”
huā铁匠听了,急得直跺脚,把个huā二骂得狗血喷头,直到骂醒huā二,huā铁匠才终止骂声。儿子不再逞强去死,huā铁匠心疼地牵了儿子的手,一步几晃走出太平间。
月凤死了,huā二的魂丢了一半,整个人变得无jīng打采,像患上什么绝症,饭量明显减少,以前一人能吃仨人饭菜,要是和月凤晚上反复折腾,还得吃夜宵。如今端起饭碗,用筷子翻来倒去不情愿地往嘴里递送饭菜,还经常出现幻觉,看到月凤朝他笑。每当此时,huā二便盛碗饭放在对面,还不住地往那只碗里夹菜。huā大还是老样子,整天疯疯癫癫说胡话,对着月凤的遗像傻笑,有时还和遗像亲嘴。这个举动被huā二撞见,huā二内心顷刻燃起愤怒,拳头握得嘎嘎响,要不是huā铁匠在近前,要不是考虑到huā大疯癫,huā二会一拳打穿huā大脑袋。自从得知月凤为救huā大而死,huā二对huā大从前那种兄弟情谊不见了,开始仇恨huā大,恨不能把huā大捏成碎片。
丧事办得很隆重,请了法师、乐班,用最好的木材打造了棺材,比一般棺材要宽大,看上去像个xiǎo宫殿,根本脱离棺材本sè。不仅如此,棺材上面还雕刻了漂亮huā纹,且红得耀眼。里面的月凤披金戴银、穿着华贵,法师做法事时掀开棺盖,有人看见这一幕,暗地直咂舌,说huā二死了的媳fù值,人生短短几十年,早晚得死,能有这样的葬礼,死一百回都值;也有人说,huā二这是铺张làng费,死人知道个球,穿麻袋和穿绸缎一个**样。当然这些话是背着huā二说的,huā二当时眼珠子红得像出血,吃了豹子胆都不敢前去招惹。按镇子里老规矩,huā二请的乐班为月凤唱足七夜安魂曲,即把棺材悄悄运到附近山上安葬。月凤没被火化,huā二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得知月凤猝死,金福一阵得意,觉得没进自己口的鲜ròu转眼变成臭ròu,实在是太可惜。此刻他对“放长线钓大鱼”这个句子产生刻骨排斥,认为这是个不太把握的句子,要不是先前有这样的想法,他可能早就品尝到月凤这块鲜ròu,尽管很危险,尽管可能被huā二打残,他还是觉得吃到月凤这块鲜ròu,即使被打死也值。无限痛悔后,他的意识逐渐清醒,有huā二在,他这个xiǎohuā二半脑袋的男人凭什么横刀夺爱,有点想法愉悦下情绪也就罢了,动真的,那不等于虎口拔牙吗?
金福是个识时务者,没费多少脑筋想通此事。月凤下葬第二天,有人把月凤没火化的事通风报信给金福,金福一听,立刻心huā怒放,觉得这是整治huā二绝妙机会,另外他早想去huā二的xiǎo洋楼视察一番,怎奈一直没机会,而今他可以名正言顺去xiǎo洋楼转转。之前他只是道听途说地听人家夸赞huā二的洋楼,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一迈进院落,便知内里行情。宽大院落布施了各种景致,鱼池、huā园、假山、曲径、鸟林……简直应有尽有。洋楼外观也是富丽堂皇,是huā二自己设计的样子,翘檐、古典、现代三结合的产物。huā二那时正在院落散步,就在院子里接待了金福,院子里有jīng致的木椅,木椅在金福眼皮底下,huā二就是没礼让,一双眼睛虎视眈眈bī视着金福。
金福有些不自然,不请自坐下,习惯xìng地跷起tuǐ,眼皮子抹搭几下,脸跟冬天一样冷,以此显现官老爷气派。huā二斜眼一瞥,气就涌到xiōng口,眼睛跟着喷出怒火,砸出硬硬的话:
“你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掌握月凤土葬这一事实,金福没被huā二的凶猛阵势吓倒,身子往后一仰、换了跷tuǐ姿势,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有节奏地弹着身旁的茶桌,慢条斯理地开了腔:
“huā二,听说你违背政fǔ规定土葬了月凤?”
huā二一听这话,眼**出一条电bō刺向金福,那电bō刺得金福连眨几下鼠眼,但得意神sè依然保留在脸上。huā二一把揪起正在得意的金福,不三不四的话逐句蹦出来:
“你他娘的一个xiǎo破副镇长管得倒宽,我就违背了政fǔ规定,我就土葬了月凤,你他娘的想怎么着吧,要杀要剐,我huā二堂堂七尺汉子绝不眨一下眼睛。可你他娘的不是包青天,你他娘属乌鸦的看不见自己黑,专看别人黑,我问你,你老爹人还健在,你在镇南山上买下足有两亩的墓地是什么意思?要是你能回答清楚,我立刻挖出月凤火葬。”
huā二一提示,金福这才想起提前为金大牙买下墓地的事,嘴巴尴尬地张几下,终于没能说出什么,狡辩是多余的,那块墓地不但建造得美观,而且还标了金大牙的名字,以及孝子贤孙的名字。金福只好灰头土脸地走人,huā二在背后呸地吐了口,随后骂了句“王八蛋”,以胜利者姿态进了屋。huā二丝毫没想到金福这个xiǎo人坯子,明里斗不过他,暗里斗得他落huā流水,找不到方向。
huā大疯得越来越厉害,常常睡到半夜起来疯跑。和huā大睡在一个房间的huā铁匠每晚都睡不上安生觉,往往是刚闭上眼睛就被huā大nòng出的响声惊醒。huā大经常脱得一丝不挂跑出去,等找到他,他已经浑身沾满泥巴,活像条刚打完圈的猪。月凤死后的几日,huā大几乎天天半夜跑出去。huā大把月凤当成学校的那名nv生。一连几日不见月凤,huā大开始烦躁不安,夜里跑出去,经常翻墙到后街。后街是条新开发的娱乐街,那里有成排的卡拉OK,还有舞厅、赌场。huā大是哪里有漂亮nv人就出现在哪里,因此经常被nv人们打得鼻青脸肿。huā大一天半夜去了后街,后街依然灯火辉煌,一些不入流的轿车七扭八歪地停放在道边上。显然,这些车的主人像huā二开装潢店时那样没多少大钱。huā二受huā铁匠之命去找huā大时看见这些车,轻蔑地瞥几眼。它们实在没法和他那辆奔驰相比,外型笨拙,开起来噪声轰鸣,不像他的奔驰,外型漂亮、没有噪声,开起来神速。听说又出了带来电显示的手机,是韩国进口货,他马上想换掉那部不算过时的手机。又听说发达城市的卡拉OK已换成KTV,huā二愈加鄙视huā妖镇那些卡拉OK。
huā大被两个袒xiōnglù背的nv子从卡拉OK推搡出来,还补上一阵拳打脚踢。huā大的鼻子被打出血,一只眼睛被打青。huā二依然站在一旁冷眼观看,此时他心里想的是huā大最好被人打死,也省得他动神费力。两个nv人打够huā大,呸地朝huā大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关了mén。
huā二来到huā大身边,看到huā大赤luo的身体,明白huā大为啥挨打。huā二走向哼哼唧唧的huā大,双手扼住huā大的脖子往上拎,想到月凤的死,瞬间产生掐死huā大之念。他咬了牙,想双手用力扼下去。huā大疼痛中竟然喊了声“二弟”,huā二心里一惊,松了手。huā大那声“二弟”叫回亲情,huā二脱下外衣给huā大披上,背起huā大朝家的方向走去。
huā大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huā铁匠忍不住心疼得老泪纵横、伤心yù绝,huā二一旁劝解道:
“爹,huā大光着身子搂抱人家nv子,人家能饶他吗?依我看得马上送huā大去jīng神病院治疗,要不他得疯一辈子,学校那里还签着休学证明呢,要是不抓紧治疗,他还能上什么学?”
听huā二说huā大有机会复学,huā铁匠停止哭泣,一只硬手在脸上dàng几下泪水,眼里冒出希望的光,一侧脸肌颤动几下,带着刚哭过的鼻音问向huā二:
“huā二,你哥的疯病能治好?治好后还能继续返校念大学?”
“那当然,要是huā大从学校回来就去治疗,没准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月凤也……”
huā二想说月凤也不会那样惨死在鱼池里,看到huā铁匠伤心的样子,咽回要说的话。
huā铁匠终于同意huā大去jīng神病医院治疗,huā二心里也舒坦不少,几日内在省城联系好一家jīng神病医院,五huā大绑地拉走huā大。月凤二七的时候,huā二从省城买回许多jīng制纸钱和一些纸做的日常用品返回huā妖镇。山路险峻、滑坡也多,他没舍得开那辆奔驰车,打算huā钱租一辆车。当时huā妖镇出租车多数是面包,还都是些半成新的二手货。huā二在大街上拦截住几辆,亲自试了试,发现车子都或多或少有máo病,不是挡拉不上、车速不稳,就是刹车不太好使。huā二摇头放弃它们,最后huā二只好徒步去车站,那里的出租车还算过得去。果然,视野出现一辆崭新捷达,他招手拦住它,坐上去试开半圈,发现该捷达xìng能很好,即刻租下。一路上,捷达平稳地行进着,到了山路,司机放慢车速。山路可以说是九曲十八弯,有些拐角突出的石峰,要是不xiǎo心车体会给石峰划破。司机的手有些抖,额头也出了汗。huā二知道司机怯了场,要求和司机掉换位置。司机停住车,从驾驶位置下来,huā二坐过去。其实论到驾龄,huā二不过是新手,可huā二应变能力强且又胆大,这两点综合起来,使huā二成为经验十足的司机。huā二经过那些突出的石峰时,让车子迅疾地闪过,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机灵。司机能做到这点,再难行的地方都会“OK”。
来到安葬月凤的山上,却怎么也找不到月凤的墓地,月凤的墓地本被一群野生山楂树包裹其中,现在那里除了几棵迎风摇摆的山楂树,别无他物。huā二不甘心,仔细查看了地形,认定这里就是月凤的墓地,凭借记忆,huā二在两棵山楂树中间的位置动手挖掘起来,挖掘器具是事先准备为月凤坟墓填土用的一把xiǎo铁铲。土质松软,加上挖掘速度快,红茬棺材很快lù头,但棺材已是破损不堪,棺盖没了,里面的月凤赤luo着尸体,鲜亮的寿衣变成一条条碎片散落在棺材里,除此,月凤的胳膊tuǐ全被人用利器凿断,身上的首饰也被人偷去。如此凄惨局面,huā二顿时惊呆,脑袋轰鸣着,像有千军万马在里面奔腾,随后他握紧拳头用力砸向身旁的山楂树,山楂树被他的硬手砸得满地落叶,直到满手沾血他才住手。他蹲在月凤的尸体旁,很快理出线索,破坏坟墓的家伙不是盗贼,而是刻意的破坏者,至于那些首饰是顺手牵羊的把戏。一瞬间他眼前晃动起金福的身影,那天金福去家中谈了月凤火化的事,遭到他抨击,灰溜溜地离开,难道说这件事是金福干的?
huā二带血的拳头捏得嘎巴响,为避免野兽吃月凤尸体,huā二盖上破损棺材盖,在上面撒些土,这才离开。几日后,huā二雇了乐班、法师,为月凤买了更加漂亮的衣服,又为月凤买了新首饰。不过,为预防万一,huā二这次为月凤买的首饰是死人专用的,看上去金光闪闪,实质上那些东西都是用纸盒做的,上面涂了层金粉,看上去很以假luà二为月凤穿好寿装、戴上首饰,待法师做完法事,huā二打算在更高一层的山上落葬月凤。月凤被雇用的山民抬到新棺材里,盖好棺盖,有人喊了句“起”,月凤的新棺材便被抬起,跟在棺材后的乐班开始演奏。一路上吹吹打打,经过几座山峰,huā二在树木茂密的山峰上停下脚步,命人在一处溪涧旁挖掘了墓地。月凤落葬时,有人点燃一串鞭炮。这是huā二事先准备好的,按当地习俗,死者重新落葬,必须用鞭炮赶走xiǎo鬼,不然xiǎo鬼们会经常缠着死者,和死者分享祭品。
这次偷葬月凤,做得天衣无缝,连huā铁匠都不知情。月凤被掘坟的事虽说他百分之百怀疑金福,可无凭无据,没法施展报复计划。另外,安葬月凤的确违反国家丧葬法,事情闹大,也不好向政fǔjiāo代。月凤三七的时候,huā二的悲伤减轻许多,烧纸时,不再像以前那样捶xiōng顿足,眼泪也不是很多,到了七七,huā二已经没了眼泪,把对月凤的满腹思念化作复仇力量。huā二的事业在不断高涨,房地产生意如日中天,转眼有了几百万不动产,但huā二始终没创建公司,始终是单枪匹马地干,始终往返省城与huā妖镇的公路上,天老大,他老2,过着自由行商生活,哪里的房地产抢手,他就投资买下,再倒卖出去。这样来来回回,让他赚了不少钱,时间也比较充足,他想干啥就干啥。
huā二换了新款带来电显示的手机时,huā妖镇大部分人还在用大哥大,甚至部分人连大哥大都没有。那个时候正是改革开放初始阶段,像huā二这样头脑jīng明的人在huā妖镇为数不多。有那么几个和huā二差不多jīng明的人都飞出huā妖镇,甚至让自己的直系亲人也跟着飞出huā妖镇,血脉彻底从huā妖镇斩草除根。xiǎo地方的人要是兜里有了钱,大都喜好显摆,喜欢听乡里乡亲、人前人后、咂嘴巴舌地说羡慕话,尤其没见过多少世面的huā妖镇镇民,谁家有人去了趟大城市,就会有人老远打招呼问城里都吃啥啊?对方要是回答xiǎo菜xiǎo碗xiǎo碟的吃不饱肚子,那人又会神秘地扯着嗓mén喊着说,都是些jīng食吧?听说城里的狗都顿顿吃猪排呢?等对方回说,那倒是。那人会立马流出老长的口水,而后吧嗒着苦涩的嘴巴返回自家院子。
huā二这样的有钱户,在huā妖镇已经成了众人心中的神,只要huā二的奔驰一进镇子,肯定会有三姑六婆抻着脖子往外看。huā二这时无比自豪,兴奋得好似中了头等*二的虚荣心和显摆心一点不逊其他镇民,这也是huā二为啥不留居省城的重要原因。省城地大人多,走在大街上,没人知道他huā二的背景,除了xiǎo偷外,也没人会在意他那辆奔驰车。因为省城的马路上几乎每隔三两分钟就会有一辆奔驰驶过来,如此,huā二的豪华完全被省城的博大覆盖住。回到huā妖镇则大不一样,huā二从人到物质都赢得镇民的羡慕甚至嫉妒。huā二太爱看人们羡慕的目光,或者嫉妒得冒火的目光;huā二从根上不想摆脱huā妖镇,所以才引出后来那么复杂曲折的故事。
连日来,huā二始终对金福耿耿于怀,却苦于找不到证据。怀疑金福,是因为金福反对过月凤土葬,来他家理论过此事,又被他送了冷脸,而且金福又是个xiǎo人坯子;除此而外,他敢断然,huā妖镇没另外一个镇民能做这样的事,可是仅凭怀疑,他的拳头只能紧握,不能抛出。huā二烦躁的日子,经常去大街上转悠,一来看看镇子里哪个地盘风光些,准备在镇子里创建一家建筑公司;二来是想透透气,月凤不在身边有一个月之余,季节也由秋转冬,他孤寂得想钻地缝。一天,huā二出来散步,经过商品街,忽然看到几个人围着huā六,在和huā六讨价还价。huā二觉得蹊跷,huā六一个要饭huā子能有啥值钱玩意出售?受好奇心驱使,huā二挪快脚步。来到huā六近前,huā二傻了眼,huā六正在出售月凤的随葬品,huā二立刻气血冲腾,一把夺下huā六手里金光闪闪的首饰,又一把扭住huā六歪扭的衣领怒吼道:
“huā六,老实说这东西哪来的?你咋知道那个墓地?为啥打折月凤的胳膊tuǐ?要是不老实jiāo代,我就咔嚓扭断你的脖子。”
huā二的眼里着了火,几个买主哄然散去。huā六吓得哆嗦luàn颤,身子一软扑通跪在huā二面前,拱手抱拳地求huā二放过他,承认墓是他盗的,但哑口未提如何知道墓地,也没提为啥打断月凤的胳膊二拎起huā六左右开弓几个耳光子,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一阵工夫huā六被打得鼻青脸肿、两眼发huā,随后huā二把huā六拽到一棵树下,满眼喷出凶光,对huā六说,你不说实情,我就把你吊死在这棵树上。
huā六的一双xiǎo眼眨巴几下,见huā二折断几根结实的柳条编在一起挽成圈,觉得再不说实话命会难保住。huā六使劲咽了下吐沫,心一横说了实话:
“huā二哥,我在街上啃硬馒头球,被金福看见,他就要我去南山盗墓,说那里的墓xùe里全是宝贝,说要是盗了那些宝贝,我几年内都不用愁吃喝。听说南山有宝贝,我当天去了那里。可是到了那里,只找到一座坟,我立马开挖。至于坟墓里的尸身是谁,我根本不清楚,要是知道和二哥有关系,打死我,我也不敢冒犯,我这可都是实话呀。”
huā二再次揪住huā六的衣领质问道:
“拿走首饰,为啥还敲断死人的胳膊tuǐ?”
“也是金福告诉我的,他说盗完宝贝要记着砸断死人的胳膊tuǐ,要不死人会找上mén来。”
huā二握紧拳头心里骂了句金福“狗*养的”,又痛打一通huā六了事。握着月凤的陪葬首饰,huā二感慨万千、声泪涕下,回家后清洗了那些首饰,用一块丝绸包裹上,放在月凤的灵位旁。明了事情真相,却无从下手整治金福,huā二心头陡生一块大病,金福虽说要huā六去盗墓,可没说盗谁的墓;至于砸断尸首的胳膊tuǐ,你就更找不到任何把柄。人家没提月凤半个字,也没向huā六说出谁的墓xùe里有宝物,何况自身又违背了安葬法。面对金福jīng明的举措,huā二只好哑巴吃黄连暂时咽下苦水。
huā二想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等自己在huā妖镇立稳足,再削平金福脑瓜上的尖不迟。如今凡事听钱说话,有了钱你就是大爷,你的身后就会跟着一群孙子。huā二想买个官做,一级一级的买,买到官位在金福之上,他就可以随便怎么样金福。可那要huā许多钱,他不能买了官成为穷光蛋,他要继续变戏法似的钱生钱。穷光蛋的日子他殷实领教过,那是整天吃老三样的日子,咸菜、硬馍、清米汤吃得他胃发酸。他现在的日子是吃香喝辣,他不能再把生活颠倒回从前,所以他必须进一步赚钱,他要一面赚钱一面当官,如此他huā二才真正过上牛xìng日子。他要把那些在省城投机倒卖房产的钱用到创建实体公司上,然后再考虑买官。构思成熟,他便去工商所办理营业执照,工商所的人告诉他过几天即能拿到营业执照。他兴奋得满眼球都在笑,剩下的就是招兵买马,选个地点办公这档子事。
日子红火得烫人,huā二雇了保姆。那时“保姆”这个词在省城刚叫响,因此惹来huā妖镇红眼病和老顽固的不满,他们明里羡慕,背地luàn嚼舌根子,说huā二是在搞腐化,但见了huā家人好比一条摇尾狗。huā铁匠还是满脸yīn沉,仔细的风格一点没变,动不动指责保姆用油太多,说保姆一天用的油够他们家吃一周。保姆听从huā二的吩咐,每天油炸一盘ròu丸子或一盘炸鱼,难免费些油。huā铁匠唠叨中,她头不抬眼不看,鱼或ròu丸子摆nòng好,该往锅里下多少油照下不误。保姆是个年轻姑娘,长相奇丑。huā二找来丑nv子做保姆,根本原因在于控制情感,他心里一时半载忘不了月凤,每天看一眼丑保姆,他便对nv人厌恶一分。
“翠huā,给我洗几棵葱,再打点辣椒酱。”huā铁匠闷声说。
自打huā大疯癫,huā铁匠不吃一口荤,香喷喷的红烧排骨近在咫尺,他看都不看一眼。huā二夹给他一块féi里透嫩油汪汪的排骨,他一筷头子扔给蜷缩在餐桌旁的黑狗。黑狗巴望很久的东西从餐桌上飞下来,兴奋得窝腰跃起,一口叼住红烧排骨跑到角落歪脖吃起来。huā铁匠摇下头,撮下筷子,红烧排骨推到huā二眼皮子底下,唠叨说,huā家家mén屡遭不幸,我哪来的乐眼子吃什么排骨,你大哥的病也不知咋样,赶明咱去那疯院看看吧,我这心里老惦念着。
huā二好似没听见huā铁匠的话,夹起一块油灿灿的排骨送进嘴里吃得有滋有味,不时溜几口xiǎ二不理不睬,huā铁匠一筷头子敲了huā二的脑袋,huā二没像以往那样驯服,手里的筷子一摔,说了句差点没让huā铁匠背过气的话,他说,甭牵着我,要去自个去,我没法见huā大,见到他,我就想起月凤。huā铁匠急了,跳起来跺着脚大骂huā二不是人,为个娘们连亲兄弟都不要,迟早要遭报应。
huā铁匠于第二天失踪,huā二晚上回来,开饭时不见huā铁匠上桌,问保姆他爹去哪了,保姆一脸急相,对huā二提出的问题一时回答不上来。白天,她拾掇完屋里又赶紧拾掇屋外。屋外比屋里要难收拾,面积大不说,还竟是些难收拾的东西,院内的假山、果树周围,一天下来积满鸟粪,要是不清理势必有碍观瞻。院内的鱼池已安装上保温棚,里面大量的鱼群需要换水、给养、喂食,末了还得去院里的园田地shìnòngjī鸭鹅狗,这些动物是huā铁匠饲养的,夏、秋两季,园子种植蔬菜,huā铁匠便去市场卖掉它们,卖来的钱一文不动地储蓄上。huā铁匠打根上不信任huā二,认为huā二胡折腾的钱早晚得被老天收去。
huā铁匠突然失踪,huā二心里着了火,虽说huā铁匠这个爹平常不太在意他这个儿子,可父子连心,牵挂油然而生。饭桌上少了huā铁匠,huā二觉得一阵空落,让保姆上桌一起吃饭,保姆坚决不肯。保姆不肯上桌吃饭,原因有三:一、保姆对自己的丑陋méng羞;二、保姆很能吃,一顿能吃三碗饭,要是在饭桌上给huā二看去,她得羞个半死,姑娘家那么能吃世上少见;三、保姆和男人同在一桌吃饭张不开口,尤其在huā二这个俊郎面前,她更张不开口。
huā二那辆奔驰车跑遍整座镇子也没能找到huā铁匠,huā二坐在车里反复搓着那双大手,眉头皱得很深,额头几乎被**包围。他在心里不断骂自己是畜生,后悔跟老爹顶嘴。脑子里跟着浮现出月凤,要是月凤没死有多好,一家人和睦地过日子,他也不会对大哥那么讨厌。和月凤逛街、吃饭、睡觉、嬉闹,那是多么快乐的生活啊而今那种快乐眨眼消失,他又成了孤单的huā二。回到家,他简直想像huā大一样发疯,喝了过量酒,碗盘子摔得满地都是,吓得保姆浑身发抖。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huā二正酣睡着,耳畔听到有人火急火燎地叫他,他半睡半醒间坐起,仔细一听,听出是huā铁匠的声音,不禁喜上眉梢,可没到半秒钟他人忽地倒下,呼噜四起。为筹建公司,huā二跑了好几天,终于在镇北一处空地选好地皮。连日来东奔西跑,找老爹、找地皮、跑工商,nòng得他是筋疲力尽。huā铁匠费老大劲叫醒他。huā二睁开眼,差点没把huā铁匠当成鬼。huā铁匠脸上涂抹得五huā六huā,脖子上、手腕上分别系了红布条,衣服上到处沾着泥土。huā二róu了眼睛仔细一瞧,看见huā铁匠额头上三道厚重的皱纹,忙掀了被子喊声“爹”,没顾忌huā铁匠身上的泥土,一下子抱住huā铁匠,jī动得有些差声:
“爹呀,你可急坏我了,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
huā铁匠推开huā二,闷咳几声,嗓子里拉几声风匣说:
“huā二,咱们家是犯克了,才遭上四灾五难哪,huā家的老祖宗被蛇jīng附体,变chéng人脑蛇身的人,无法在人类生活,隐藏到深山老林里过起隐居生活,可到最后还是被人类当妖怪灭绝,死后尸骨被野兽吃得东零西落,没个牌位,年年yīn魂不散,找后代子孙的麻烦……”
huā二听了一阵大笑,说这个故事在huā妖镇流传已久,不是什么新鲜事,爹怎么搬出它来,还把huā家牵扯上?huā铁匠急了一拳砸在huā二饱满的xiōng肌上,呸地吐一口:
“huā二,我说你快三十的人,咋那么不明事理?我这么大岁数的人能瞎编扯?这些日子我去了山上的大庙,找到九十高龄的法师,人家看到我,连说我们家有祸害jīng,那祸害jīng就是huā家yīn魂不散的老祖宗。这不,人家法师给我避了邪,还给我一包辟邪散,就是我脸上抹的这个,待会儿你也往脸上擦些,手脚找个红带系上,这样会百邪不侵。”
对huā铁匠的话,huā二采取左耳听右耳出的态度,第二天一早,把自己装扮得清清爽爽坐到饭桌旁,huā铁匠还是昨晚的五huā脸,只是眼角上多了眼屎。父子俩一见面,几乎同一时刻lù出惊讶。huā铁匠点着筷子指责起huā二,你个hún账xiǎo子,以为lù个xiǎo白脸再讨媳fù就能活人,你做梦去吧,赶紧给我抹上辟邪散。huā铁匠动了真,huā二yù喷出口的话咽进肚子,huā二想说huā铁匠不卫生,不洗脸上桌吃饭影响别人食铁匠边吃饭边告诉huā二说要到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洗脸,要是中途洗了脸,辟邪散失灵不说,还会触怒祖先。辟邪散里有朱砂、香灰、夹竹桃粉、桃木灰、xiǎo豆面,除此,还有猫血、狗血、白公jī血,这些东西hún合一起,不但味道难闻,颜sè也是luàn七八糟。huā二对着镜子用棉球沾了辟邪散一点点往脸上涂,不到一秒钟,huā二成了huā铁匠的样子。huā铁匠满意地弹跳几下脸颊,吩咐保姆去商店扯点红布回来。
父子俩早饭快吃完的时候,保姆买回一尺红布,豁成几个布条,huā铁匠要huā二用红布条缠上脖子外加四肢,为取悦huā铁匠,huā二逐一照办,脖子、胳膊tuǐ很快被红布条裹住,看上去滑稽又可笑,连保姆都忍不住笑出声,huā铁匠的眼珠子瞪过去,保姆立马收住笑,吐下舌头,溜出huā铁匠视线。huā铁匠去铁匠铺当口,huā二洗干净脸,摘下脖子、胳膊tuǐ的红布条,随身携带上辟邪散,准备随时应付huā铁匠。
huā二脑袋活泛,做事不一条道跑到黑,白天出去偷偷洗净五huā脸,摘掉红布条,晚上回来在车上化装好原形。如此,huā铁匠一直没看出破绽,打心眼里对huā二另眼相看,觉得huā二越来越成熟,后悔当初老早把huā二从学校拉出来。huā二的确成熟,可成熟点和huā铁匠想的不一样,huā二的成熟在于能看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再一开出奔驰人就忘乎所以,三分笑里带着绝对真诚,成熟的抬头纹里有股让nv人着mí的风度。huā二那时年仅二十七岁。此外,开车、下车、微笑、向人打招呼全都和以前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人们一时说不清,只有那些整天拿眼线瞄huā二的姑娘看出眉目,那就是huā二举手投足像枪手一样利落,那时电视里热播警匪片,姑娘们把huā二当成了身手不凡的男主角追捧。
四百四十九
四百四十九
huā二被姑娘们追捧得得意扬扬之日,梦想破灭一半,公司地点、施工材料全都备齐,只欠营业执照这个东风,huā二一连几日跑工商所,又一连几日遭搪塞。huā二有些急,冲着办理执照的办事员吼了嗓mén,你们什么意思?说是几天能下来,都多少个几天了?你们拿**的钱来这里吃干饭的吗?
办事员横睖几下眼睛,起身离开座位,打开服务窗口内mén,告诉huā二说,所长不批。huā二顿时傻了眼,嘴里骂着粗话,质问起办事员:
“狗日的所长差啥不批?”
办事员脸一沉,再次横睖几眼huā二,甩出不客气话,别在我这里撒他**野,有本事找所长去。huā二急出一脑mén子汗,用手抹了下奔向所长室。所长是个矮老头,人还算和善,见huā二怒目圆睁地进来,满脸堆笑向huā二摆了下手,意思是要huā二坐下说话。huā二没坐,站在所长对面,指着所长的鼻子尖发出问话,所长,那报纸上新闻里常说要把改革开放落实到实处,你就这么落实的吗?
所长不慌不忙拿出一则县里批文递到huā二手里,huā二一看即刻明白,原来县里利用上那块他选好的地盘,说什么要在那里建立外商投资的化工厂。huā二把那文件摔在所长的办公桌上,脸一横,说出硬气话:
“老头,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先蹲的茅坑,干吗别人来拉屎?”
所长没在意huā二的粗话,huā妖镇里只要是个爷们没有不说粗话的,所长的粗话比huā二还要恶劣,所长说,xiǎo伙子,那块地不是你媳fù,只有你日行,别人日不行,实话跟你说,那块地是县上副县长亲自点下的,说是从省城引来外商,要是化工厂建成,对我们huā妖镇大有实惠,金副镇长非常严厉地传达了这个指示,我一个xiǎo芝麻官能抗上吗,能吗?
像上次装潢店失火一样,huā二的心揪了几天就平静下来。揪心的日子,huā二去了趟省城,开着他那辆宝贝奔驰满大街闲逛,突然一个jīng美装潢吸引住他,那是家集娱乐为一体的酒店,外观太好看太豪华,楼体是白sè的,每个窗户都有雕huā,美观又大方。huā二看直了眼,停好车,趾高气扬地进了酒店。那时还不到六点钟,酒店里已陆续坐满客人。每张酒桌的对面都能看见前方的舞台,舞台上有一男一nv在舞蹈,之后是歌手充满感情地唱着流行歌曲“一剪梅”,歌手很卖力,字正腔圆,也摆出相应抒情动作,但就是赶不上原唱者费yù清。人家费yù清能把听众的心弦bō动起来,听众是眼不眨地听,眼前的歌手却唱得人困乏,这大概就是优劣之分吧。huā二边喝酒边琢磨,这歌手咋就把人唱困了呢?“一剪梅”结束,上来一伙蹦迪的,蹦迪那会儿刚刚兴起,头脑里有陈腐观念作怪的人认为蹦迪不是好事,是流氓阿飞干的事。谁家nv孩子晚上出去,家长都要叮嘱一番,要孩子千万远离迪厅。
台上一伙男nv青年穿了统一体形衣kù,线条绷得很紧,nv的凸xiōng、凸屁股沟;男的鸟东西凸出一块,特扎眼、特刺jī,那时这样的装扮已是很大胆。音乐快节奏响起,几个xiǎo青年摇头晃脑、扭身舞胳膊地蹦跳着。huā二一下子来了jīng神,坐在那里,浑身的筋脉跟着音乐一起跳,跳着跳着,上身情不自禁地颤动了。huā二一阵兴奋,心里盘算着,这样的东西如果带回huā妖镇,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huā妖镇的人没几个来过省城,除了他huā二,再就是金福那种xiǎo官们光临过省城,这新鲜玩意要是给他带回huā妖镇,人们还不像看耍猴一样挤破头?huā二就是爱接受新鲜事物,啥新鲜,他鼓捣啥。前些年电视里的文艺节目不是很充分,整天不是聊斋就是西游记、动画片,兼并收尾的样板戏,人们早已看乏眼。
酒足饭饱,huā二住进一间高档客房,一晚是一千元,他没心疼,他在体察酒店的各项客服。他那时心里已经有了谱,那就是回huā妖镇自己建立一个酒店。酒店里有一张宽大漂亮的双人chuáng,坐上去屁股颠几颠,舒服透顶;jīng巧的衣柜、高档沙发、二十一寸的彩电摆在chuáng对面,很是壮观。里面的卫生间,是坐便,这个东西在huā妖镇来讲就是个怪物,huā妖镇星星寥寥的楼房里,厕所都是长舌头的蹲便,有时连水都上不来,里面经常臭烘烘,让人喘不过气。huā二好奇地坐上去,舒服地闭上眼睛,想睡上一觉。那时huā二一点便意都没有,就那么干坐在坐便上,嘴里哼着xiǎo曲。有人敲mén,huā二不得不从坐便上起身,打开房mén。一个披头散发、浓妆yàn抹的nv子探进身子问huā二是否需要服务,huā二在省城倒卖房产时见过这样的nv人,知道这样的nv人叫jī,也叫**。huā二被nv子nòng得心里直发máo,好似有千军万马在肚子里奔腾。
huā二生理发生反应,理智却很清醒,听说这样的nv人身上或多或少染着疾病,要是给传染上,huā钱不说,罪也遭不起。想到这里,huā二眉头一皱对那nv子下了逐客令:
“走,走,走,没人要你服什么务。”
nv子很厚脸皮,嬉皮笑脸地站在mén口不肯离开,huā二动手推了她,nv子趁势扑进他怀里,那一脸嬉皮笑脸换成满脸泪水,他吓得直往后退步,心想我这遇上jīng怪了。nv子像是黏在huā二的怀里,不管huā二怎么往外推,nv子都死死贴在他xiōn二没着没落时使劲捏住nv子的手,nv子尖叫一声身体就和huā二分了家。huā二趁势推出nv子,准备关房mén的瞬间,nv子扑通跪在huā二面前,死死抓住huā二的kù管,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鼻涕和泪hún在一起且chōuchōu搭搭地说,先生,救救我吧,我丈夫从高楼上摔成半瘫,得做手术,我们没有固定收入,没法做这个手术啊,要是再不手术,我丈夫这辈子都没法活人。我出来做这个也是迫不得已,光是手术费就得三万,给主刀医生和麻醉师红包又得好几千,我一个fù道人家上哪nòng那么多钱啊
huā二是个外刚内柔的汉子,nv人的眼泪和哀求话让他的心翻了个,他搀扶起nv子,丢给nv子一条máo巾:
“擦把脸吧,我信你的话,可是我不明白医生咋还要患者红包?”
nv子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现在国家物质丰富了,人也就钻进钱眼,人家都给,你不给,那主刀医生下刀时会让你遭受千万种罪,麻醉师也不会认真给你麻醉,到时候坑的还是咱自己。我丈夫住院期间,一个患脊椎瘤的老太太,因为没给足主刀医生红包,手术当天硬是从手术室给推了出来,说老太太血压高,得延期手术。你看这招够绝够损吧?
huā二听了心里直打鼓,他之前只和房地产业内人士打jiāo道,那些家伙够黑够狠,但他们毕竟是买卖人,手狠心黑在所难免,可医生手狠心黑就说不过去,每月拿着国家工资,为患者治病理所当然,收取患者红包就是黑得没理。huā二喘了口粗气,骂了句“cào他祖母”,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递给nv子,他向nv子解释说,出mén闲逛没带太多钱,就这些了,要nv子再想别的办法。其实huā二的皮包里足有五万块,只要是出mén在外,huā二从不让自己手紧,在省城hún迹半年多,他认识不少上层人物,接触这些人不huā钱怎么行?huā二之所以给nv子那点钱,一是出于抠mén,二是出于不太信nv子的话。
nv子离开不久,huā二一连接下几个电话,都是要给他意外服务的n二被扰烦时冲着话机喊了句“服你**球”,随后拔下电话线。
huā二没买下地皮,金福乐得整天龇个牙,遇到谁都皮笑ròu不笑,歪着脑袋和人家打招呼。高兴的日子,金福是每晚都去饭馆大吃海喝一顿。吃完跟人家说记上账,屁股一抬,脚跟子一歪走出饭馆。说是记账,金福仗着自己是镇官,一次都没还过,人家怕他这个镇官日后找麻烦,从没跟他要过账,他就更加得意,等酒菜过程中绕到后厨,看见新鲜黄瓜,抓一根咔吧咬下一截,嚼得满嘴冒绿汁。金福的钱几乎都用到上,和主管huā妖镇的副县长关系恁好,隔三差五去县上回,给副县长送新鲜狗ròu、山核桃、大个山参,还把自家祖传的两根金条送给副县长,副县长对他这个下属很满意,留他吃饭时告诉他,等老镇长一退,镇长的位子非他莫属,他听得面红耳赤,眼皮子直跳,那兴奋劲,简直像当上中央领导。和副县长喝得五mí三道时有些忘乎所以,手搭在副县长肩上,称兄道弟地和副县长套近乎。副县长姓huā,叫huā东兴。金福不知酒过几巡,竟然拉起副县长的手,叫了句“东兴”。回到家里,和老爹金大牙山呼海吹一阵,说金家祖先有德啊,他金福居然和副县长提名喊号地说话了,日后家里的几个xiǎo犊子长大,都给nòng到县政fǔ去上班,到那时咱老金家就是这huā妖镇的山大王,他huā二再怎么张狂也跑不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
huā二从省城回来,巡视了商品街。有几家xiǎo餐馆生意不太好,huā二逐一进去,里面的情形大同xiǎo异,都是顾客稀少,老板和服务员在打牌消磨时间。huā二把握住这个弱点,大胆地说出想法,他对几家老板说,这里的xiǎoménxiǎo脸要是不改观,恐怕生意会越来越难做。人家问怎么个改法,他坦诚说出己愿,说只要他们肯出售这排xiǎo店,他会拆了破烂店面,把这个地面变成一个豪华酒店。几个老板面面相觑一阵,说出实质xìng问题,说要是出售餐馆,他们就断了养家糊口的生路,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这里虽说顾客少,可每天下来,维持生活不成问题。
头两次没说通,huā二想了招数,拟定几份人事安排协议书带在身边,准备必要时拿出这个撒手锏。huā二第三次去了商品街,心里盘算这次一定要成功,事不过三,要是过了三次更费劲,就得跟他们黄牛推磨下去。huā二打算把几家老板叫到一家宽敞一些的饭馆,向他们说明创建酒店的好处,以及对他们个人的好处,可是叫了半天谁也没答理他,这几个家伙天生死脑筋,无论他怎么磨牙,他们就是我自岿然不动,不肯接受新鲜事物。他拿协议书逐一给他们看,他们个个斜眼瞅了下,摇头表示不愿意接受协议书上的内容,有个老板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出想法,说老板当得好好的,谁愿意去当员工,再说了,xiǎo地方客流量xiǎo,xiǎo饭馆都没的赚,开个大酒店,那是穷摆设,你huā二往火坑里跳,我们可不奉陪。
huā二垂头丧气地离开,但对创建酒店的信心丝毫没改,huā二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好比当年打铁一样,只要火候一到,他就浑身热血沸腾干劲冲天。几个顽固老板没能打掉huā二冉冉升腾的决心,他坐进车内,掏出烟一根接续一根地chōu,chōu得烟雾缭绕、空气全被烟雾霸占时,他想出好主意,他想到自己家那宽大的院落,要是拆了二层xiǎo洋楼,在原地扩建成一座漂亮的酒店,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回到家里,huā二在车上抹上五huā脸,进屋把打算告诉huā铁匠,huā铁匠一听,立马从chuáng上蹦到地上,跺着脚大骂huā二是败家子,好好的楼房说拆就拆,那是造孽。骂够,huā铁匠扯下脚上的鞋子,追着去打huā二,huā二边捂脑袋边回敬说,只要huā二没被打死,房子照拆不误。huā铁匠气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老泪纵横,huā二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乖顺的huā二。
huā二雇人在园子里搭建了临时住所,临时住所落成那天,huā二动工拆了xiǎo洋楼,每拆一下,huā铁匠疼得心里直发慌,顺口溜出惋惜,败家子啊,那么好的房子可惜了……那边拆房子,huā铁匠这边好像五脏六腑给人掏空,双手一直紧捂xiōn二拆房子那几天,huā铁匠兑出铁匠铺,觉得自己再怎么卖力做活计也没用,家里出了败家子,就是挣座金山也会给败光。打从出兑铁匠铺那天起,huā铁匠整天闲逛街头,遇到下棋的老头们,他不瞅不看;遇见huā骡子,假装不认识,眼皮抹搭着走过去。huā骡子没管huā铁匠理不理睬,点头哈腰地迎上去,上次从huā二手里拿到钱,huā骡子是感jī不尽,把huā铁匠一家当做活菩萨一般敬奉。他满脸堆笑地问huā铁匠咋这么闲,huā铁匠鼻子哼了下算是答话。huā骡子根本没在意huā铁匠用鼻子哼他,之前对不起人家,就算人家吐他,他也得忍下去,何况又收了人家的好处。huā骡子继续没话找话问huā铁匠咋没去铁匠铺,huā铁匠这回站住脚,烟袋锅往一旁的石块敲了敲,斜睖几眼huā骡子,想转身走掉,又站住脚,想了想回答了huā骡子:
“铁匠铺兑出去了,我还去那干啥。”
huā骡子显得很吃惊,撂下手里的破烂袋,三俩步凑近huā铁匠:
“啥,兑出去了,那可是你的命根哪”
huā铁匠扑了下前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啥命根不命根的,这世上啥东西人能带到地底下?”
huā骡子一副讨好相,一连点头称是,提拎着破烂口袋东瞅瞅西望望。看到huā骡子那副穷酸相,huā铁匠心里别有一番滋味,想当初,huā骡子那也是个风云人物,斗争起人来,那双狼眼都不眨一下,一个字够“狠”,如今变成驼背弯腰的破烂老头,哼,这人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huā铁匠满大街绕,没一次撞见金大牙,金大牙不是大mén不出二mén不进的主,而是打远看见huā铁匠就绕道而行,自从那年害死huā铁匠媳fù,他紧张了大半辈子,虽说当时发生的事给他ménghún过去,可他见到huā铁匠像见了阎王,浑身发抖不说,jī皮疙瘩瞬间起一大片。一天,金大牙和几个老头闲聊扯,huā铁匠走过来,他没来得急躲闪,心里着急,niào了一kù裆,怕人看见,故意把一瓶矿泉水nòng洒在kù裆上。金大牙晚上也是噩梦缠身,总是梦见huā铁匠拿了锋利的斧头劈他,睡梦中经常大声喊叫,金福听见金大牙嘴里喊着杀死huā铁匠,心想老爹做梦都喊杀死huā铁匠,由此可见,huā铁匠一家和他们金家有着怎样不共戴天的仇恨。吃早饭时,金福问金大牙为啥总在梦里喊杀死huā铁匠,金大牙怕以往的事情败lù,含糊地回答金福说,啥叫梦?梦不就是胡诌八扯吗?白天闲逛遇到huā铁匠,这晚上就生成梦了呗。金福紧了紧鼻子,对金大牙的话还是不相信,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敢直白问金大牙,就把这“不对劲”变本加厉变成对huā二的排斥。排斥huā二的日子,金福是不亦乐乎,出来进去腰板倍直,一双鼠眼贼光闪烁。
huā二的酒店从完工到开业整整huā去半年时间,外观设计完全是省城豪华酒店的样子,里面的格局也设计成五huā八mén,一共八层楼,每层楼都是居住和娱乐配套。八层楼在当时的huā妖镇来讲可以说是极品,huā妖镇寥寥无几的楼房中三层为最高。院内除假山、鱼池保留下,其他一切占地都被huā二扩建成停车场,包括huā铁匠视如命根的菜园子。平常说一不二的huā铁匠,眼睁睁看着儿子把菜园子修成瓦亮的柏油路面,心疼得直chōu筋,却拿huā二没辙。huā二是打骂都不管用,骂他,他嘿嘿一笑;打他,他遮掩住要害,跟你兜起圈子,实在躲闪不开就坐进车里,开车和huā铁匠绕。儿子耍起滑头,huā铁匠手里的木棍当啷落地,没着没落地坐在菜园子原址,也就是huā二新铺就的柏油路面上,从腰间取下烟袋,一口接一口地chōu起来,心里一阵嘀咕,huā二这个王八羔子简直没法管制,一年前要是打骂他,他还老实地任你打骂,如今学会兜圈子滑皮,这叫啥世道,全都luàn了套。huā二的新生事物引进来,huā铁匠更是惊得目瞪口呆。“月红酒店”几个金光闪闪的名字高悬在八层顶端,huā铁匠问huā二,那上面写了什么,huā二一本正经告诉huā铁匠,说那上面是店名,huā铁匠问啥店名?huā二俯下身嘴巴凑近huā铁匠说,月红酒店,“月红”代表着月月红堂,怎么样,不错吧爹,你儿子很有学问吧?
huā铁匠愣神皱眉片刻,脸颊的ròu跳几下,忽然想起什么,照准huā二的脸就是一巴掌:
“不错个屁,早年的ji院不是有叫怡红院、翠翠红、香香楼什么的,你居然叫什么月红大酒店,你想开ji院咋的?想把huā家的脸丢光咋的?”
huā二想辩解,huā铁匠一副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架势,让他收了口,随后进入酒店。这时几个光半截膀子的姑娘打酒店出来,huā铁匠那张古铜sè的脸变得铁青,hún浊的眼球变得雪亮,像是张开血口即要吃人的豹子眼。huā铁匠麻利chōu出腰间烟袋,眨眼工夫,烟袋锅子飞在几个姑娘头上,姑娘们尖叫着捂头跑散又聚拢,她们看清huā铁匠和眼珠子大xiǎo的烟袋锅,怒不可遏地扑上去,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她们不清楚huā铁匠是何许人,以为他是个疯老头,一窝蜂地抓挠上去。huā铁匠边躲闪边抡起烟袋锅子,姑娘们收回抓挠的手护在各自头上。一个胖些的姑娘大声喊保安,说一个疯老头在袭击她们。huā铁匠一听她们把他当成疯老头,更加疯狂地扫起烟袋锅,边扫边骂几个姑娘是有娘养无娘教的xiǎo娼fù。
保安出来,一把扭住huā铁匠的胳膊,夺下huā铁匠的烟袋锅一折两截,扬言要是再在这个酒店mén口出现就打断他铁匠一用力一跺脚使出铁匠看家本领,胳膊一抡打在保安的眼眶子上,保安龇牙咧嘴一阵叫唤,大喊来人。有人叫来老板,huā二一看,闹事者是huā铁匠,扫了眼几个身上沾了烟灰的姑娘,心里顿时明白几分,向大家作了解释:
“闹事者是我的一个亲戚,他脑筋有些不清楚,请大家多多原谅,大家该干啥干啥去,把他jiāo给我吧。”
保安和几个姑娘规规矩矩地向huā二说了声“是”,各自退去。huā铁匠给huā二气得直咳嗽,他哆嗦着手指向huā二说,你个兔崽子、王八羔子,反了不是,竟敢把老爹当做亲戚,你个没良心的不孝子,当上个自封的芝麻官就不认亲爹老子,要是当了总统,还不把天捅个窟窿。
huā二拉huā铁匠进入室内,反锁上mén,扑通跪在huā铁匠面前,垂头向huā铁匠认了错:
“爹,您老别生气,儿子跪在您面前,要打要罚随您。”
huā铁匠的巴掌伸出来举到半空又撂下,声音抖颤地问huā二:
“你xiǎo子为啥当众不敢认亲爹?”
huā铁匠没出手打人,huā二趁势起身扶huā铁匠坐到沙发上,嬉皮笑脸地搂着huā铁匠的肩膀,捺xìng哄huā铁匠说,不认爹,那是怕他们背地嚼舌根子,说我huā二有个疯爹,干吗要给他们留嚼舌根子余地?要是说您是我的亲戚,那就大不一样,那就是不痛不痒,员工们对不痛不痒的事会很快忘记。
“屁话,我就是让那几个xiǎo娼fù记住,别出来给父母丢人现眼。”
“我一猜就是爹您先动的手。”
“先动手咋了?我就是看不惯姑娘家lù半个后背,那是骂祖宗,下身裹半截布,上身lù半个身子,连白huāhuā的**都lù出半截,像话吗?把酒店当成窑馆不成?我气不过,就教训了这帮有娘养无娘教的玩意,不给她们点颜sè看,她们不知道怎么活人。huā二,你xiǎo子背着我搞些啥名堂,nòng回来一些什么破玩意当服务员,我可老实告诉你,把huā家当成窑馆,我就一把火烧了这座楼。”
“爹呀,您不要用老脑筋看新事物,她们穿成那样,是工作需要……”
“需要个屁,没见过有整天光膀子的工作,那是丢人现眼,huā二,别说我没提醒你,要是酒店里再有光膀子的姑娘出来进去,我就打折你的tuǐ。”
那次事件后,huā二给服务xiǎo姐开了会,要她们工作时穿上袒xiōnglù背的衣服,走出酒店尽量穿着庄重。那些服务xiǎo姐表面上应承,背地里还是穿lù半截xiōng的衣服。没发生啥事,huā二任由了她们。huā二推崇新生事物,服务xiǎo姐的穿着,是他从省城酒店学来的样板,那些穿着虽说暴lù,但时尚、气质、yòu人眼线,食客们可以边享受美餐边饱眼福。周围坐着仙nv般的服务xiǎo姐,对面是歌舞声箫,哪个食客不醉倒在月红酒店?多赚钱、开分店,总经理称号升级为董事长,是huā二那段时期最大心愿。那段时期是改革开放以来学样板最突出、杂luàn时期,全国大xiǎo城市不管样板是否适合本乡本土,学得痴醉mí离、五huā八mén、缺胳膊少二则把样板深挖细纠过来,哪怕是一丝一毫也决不疏忽。
捧场顾客多数是当地xiǎo商贩和有头有脸人物,副县长huā东兴也趁下来检查工作光临了月红酒店。能和有头有脸人物接触上,huā二打心眼里兴奋,要是巴结上huā东兴,日后大有整治金福机会,可是听huā东兴不南不北的腔调,以及举手投足间的势力相,还有每隔几分钟抬手向后拢背头的贱相,huā二想把满肚子的杂货吐出来。显然huā东兴和huā二从xìng格上格格不入,huā东兴属于那种打官场派头且满身虚伪的xiǎo人坯子,而huā二则是干练利落不做作的豪爽男人。尽管huā二内心对huā东兴充满排斥,恨不能拿家伙赶走他,为顾全大局,huā二还是让生意人那种唯利是图占了上风,huā二为huā东兴备了高档客房,里面的设施应有尽有。huā东兴迈进客房,全身好比被yīn离子包围住,清爽透彻得让他忍不住深吸口气,气管跟着呼噜一声,这是长期吸烟的结果。茶几上摆放一盒紧俏的熊猫牌香烟,huā东兴眼珠子立刻放光,好比野兽见到猎物一样惊喜。huā东兴溜道地扯开密封线,从里面chōu出一根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味道很香,他迫不及待地点燃,猛吸一口,烟味比他平时chōu的云烟淡得多,因为是名牌烟,他还是陶醉地闭上眼睛,心里直夸赞huā二有本领。熊猫烟在当时世面上很少见,huā东兴一阵感动,眼圈不由得一阵泛红。
huā二吩咐几个能歌善舞的xiǎo姐去了huā东兴房间,几个xiǎo姐顺次围住huā东兴,美yàn绝伦的外表立刻让huā东兴分不清东南西北,huā东兴那双眯眼里shè出兴奋光芒,几个nv子各就其位,有的坐在huā东兴身旁,伸出白得发光的胳膊搂住huā东兴;有的干脆头偎在huā东兴xiōng前;有的拿起麦克风想与huā东兴来个男nv合唱。一时间huā东兴酥了骨,平常日子很少有酥骨时候,即便偶尔有那么几次,也是做贼般紧张。在群众眼皮底下,huā东兴显得格外正统,从县委大院出来进去都是一副僵尸面孔,见到漂亮的nv机要员也是严肃地打招呼,尽管血液沸腾,他还是紧扳面孔。nv机要员走过去很久,甜软的话依然搅得他心神不宁。白天的心慌意luàn导致他情绪极端恶劣,回到家中看到胖得跟球差不多的老婆,他开始无理取闹,说老婆做的菜能咸死人,老婆尝了下,说不咸,他就摔了碗筷,说老婆想害死他,说这日子没法过。老婆没动声sè,又夹了菜让儿子尝,儿子说不咸不淡正好。这下huā东兴更加猖狂,说家里反了天,连儿子都忤逆他,说着掀了桌子,儿子吓得跑进里屋。老婆被他这种无理取闹惹急,平日里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的老婆跟他顶了嘴,说他是jī蛋里挑骨头。老婆动了气,反倒震慑住他。他背着手离开家,准备去哪个饭店吃点什么,路上,他看见那些窈窕娘们被身边的男人搂着腰,手就发了痒情不自禁搂向路旁的树,闭了眼,把一棵通天树当做nv人抚摩片刻,有熟人过来向他打招呼,问他干什么呢,他回答得很巧妙,说自己在采气。
几个漂亮nv子立刻让huā东兴对人生有了新设计,huā东兴想,家huā如同棉huā套子,又注定甩不掉,那么出来采摘漂亮野huā也没算虚度此生。古来将相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就是当今金屋藏娇者也数不胜数。他huā东兴只要三五日光临月红这块风水宝地,就能数次品尝到美人滋味。这里山高皇帝远,且没了眼皮底下的群众,他想干什么都不会有眼睛盯着,就是整天搂着美人睡也不会有人打搅,他要当典范树立月红酒店,如此他这个副县长就有理由三天五头下来“搞调查”,只要下来“搞调查”,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酥骨。
喝酒唱歌、左搂右抱,huā东兴忙活得不亦乐乎,浑身的血液沸腾、máo孔张开,仅差那么一点自持和分寸,他即要现原形。很久没和féi老婆睡觉的他,现在急迫地想和nv人睡觉,哪怕是睡死,他也心甘情愿。脑袋里瞬间闪出“牡丹huā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话,这使他更加胆大甚至忘记自己是谁。鱼已上钩,huā二乐得心脏一阵luà二在省城买来一个xiǎo型摄像机安放在huā东兴专房的暗角处,huā东兴离开后,huā二迫不及待地奔进那间客房,有人叫他,他没理会,他的心被那个摄像机紧密纠缠住。
进了那间客房,huā二一条直线奔向摄像机,从墙里掏mō出来,回到办公室把录像带放到录像机里,出来雪huā子,几秒钟后,雪huā子变成huā东兴吃喝玩乐场面。huā东兴喝得五mí三道时,手伸进一个姑娘的怀里胡luànmō着,人家姑娘立马愤怒,狠命咬住他**的那只胳膊,他“哎哟”一声退出胳膊,想急,没敢,脸上的愤怒骤然变成嬉皮笑脸,他对姑娘们说,你们出来做xiǎo姐,应该放下身段,看票子行事,本人是你们老板的熟头客,要是我向你们老板稍微一动作,你们就得卷起铺盖走人,你们谁愿意留下过夜,huā某不会亏待她。一个长相xiǎo巧不爱说话的nv子靠前一步说她愿意,不过,她需要三千元钱,说家里的nǎinǎi等钱住院。huā东兴醉眼méng眬中盯住xiǎonv子,心里作出盘算,三千元睡一觉未免太昂贵,可是xiǎonv子太yòu人,撩拨得鸟东西直泛滥。他mō了下皮包里厚厚的一沓钱,那打钱是为别人办事赚来的,足有五千,还没来得及放老婆手里。放老婆手里有个球意思,他**的féi婆子,老子凭啥给你钱?他突然大手一挥,要其他几个xiǎo姐出去。其他几个xiǎo姐分别领到他的xiǎo赏钱一哄而散,室内只剩下面带哀容的xiǎonv子,huā东兴如同得了哮喘病艰难地喘息着,腰带一松,kù子自动退下。nv子连忙捂住眼睛。huā东兴疯狗般扑向nv子,nv子咬紧牙关,像在接受一件重要使命,不吭不叫,ròu体完全顺从,jīng神却是极度紧张。
huā东兴从nv子身上下来时,太阳已经偏西,nv子接了三千元钱,握在手里,像是握住成千上万块金子,手抖的不能自已。huā二看到这里啪地关了录像机,嘴角咧出从未有过的嘲笑,这种嘲笑能让人一下子看出某种心计和狡猾。二十七岁的huā二第一次改变憨厚笑容。huā二在窗玻璃上看到自己陌生的笑,觉得很满意。huā二自从心中有了仇恨,邪恶东西逐渐覆盖住部分善良,剩余那点善良会在他高兴时偶尔钻出来闪亮一下。尤其在huā六口中得知事情真相,huā二心中仇恨升了级。
游手好闲的huā六一连几天没进食,卖吃食的xiǎo商贩宁可集资雇用个维护市场秩序的保镖,也不愿白白送给huā六吃食。他们厌恶透顶hu六每经过吃喝的地方,顾客便少一半。huā六满身臭气,手、脸全都黑糊糊,最可恶的是huā六那张嘴,每到一个地方跟人家要东西满嘴喷唾沫星子,顾客看见唾沫星子喷溅在某个馒头或包子上,恶心得直躲闪。商贩们觉了警,huā六再靠前要东西吃的时候,他们用准备好的蝇甩子左右开弓甩过去,huā六天生不是省油灯,他们甩他,他顺手抓起路边的马粪或牛粪撇过去,nòng得摊位到处飞散马粪或牛粪。他们不得不脱离岗位,按住huā六一阵拳打脚踢。huā六被打得鼻孔冒血、眼眶子乌青,从地上爬起来照样捡马粪或牛粪往摊chuáng上撇。他们没时间和他周旋,毕竟眼皮子底下的生意还得光顾,于是几个摊主按原计划找来保镖。huā六从此白吃失业。
huā六饿得只剩一口气,第一次哭了,哭的时候想起陈年往事,想起亲爹后妈。亲爹后妈简直比豺狼还狠毒,夜里不让他点灯,掐断他住的仓棚电源,不让他生火,他住的炕不管什么季节都是cháo湿冰凉,一个冬天,他实在顶不住,偷着生了火,多时不烧炕,cháo气不断扑打火苗,炉子怎么也生不着,他偷用了一点柴油和煤引子,这下炉火旺了,烟囱也冒足烟,后母出来倒水,看见前院仓房生了火,立刻叫回在笊篱厂上班的丈夫,要丈夫好生教训一下hu六的爹天生耳根子软,一听老婆说huā六偷用柴油和煤引子,揪住huā六就是一顿胖揍,把只有十岁的huā六打得遍体鳞伤,活像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huā六从父亲拳头下滚爬出来,一口咬下父亲一根指头。这下大概咬醒父亲的良知,父亲没再还手,以后也没再打他,可是当亲爹后娘陆续生下三nv一男,那个拙劣的家从此消失了,亲爹后娘卖了房子,带上仨孩子离开huā妖镇,去了别的地方,huā六从此彻底成为孤儿。
四百五十
四百五十
huā六饿得只剩一口气,第一次哭了,哭的时候想起陈年往事,想起亲爹后妈。亲爹后妈简直比豺狼还狠毒,夜里不让他点灯,掐断他住的仓棚电源,不让他生火,他住的炕不管什么季节都是cháo湿冰凉,一个冬天,他实在顶不住,偷着生了火,多时不烧炕,cháo气不断扑打火苗,炉子怎么也生不着,他偷用了一点柴油和煤引子,这下炉火旺了,烟囱也冒足烟,后母出来倒水,看见前院仓房生了火,立刻叫回在笊篱厂上班的丈夫,要丈夫好生教训一下hu六的爹天生耳根子软,一听老婆说huā六偷用柴油和煤引子,揪住huā六就是一顿胖揍,把只有十岁的huā六打得遍体鳞伤,活像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huā六从父亲拳头下滚爬出来,一口咬下父亲一根指头。这下大概咬醒父亲的良知,父亲没再还手,以后也没再打他,可是当亲爹后娘陆续生下三nv一男,那个拙劣的家从此消失了,亲爹后娘卖了房子,带上仨孩子离开huā妖镇,去了别的地方,huā六从此彻底成为孤儿。
市场里再也找不到吃喝便宜,huā六挖起蚂蚁dòng,蚂蚁成群被他抓到玻璃瓶子里,随后他找个地方架上干树枝点燃,把装蚂蚁的瓶子放到火上烤,一会儿工夫,瓶子里噼里啪啦响起来,蚂蚁全被烤死,瓶子里变成焦黄一片。待瓶子冷却,huā六打开瓶盖饱餐了里面的蚂蚁。连日来附近树林里的蚂蚁dòng几乎被huā六掏光,野兔子野jī什么的不好打,那需要有捕猎技巧。huā六开始捡烂菜帮子吃,烂菜帮子吃到肚里不到半个时辰,huā六上吐下泻,去一家卫生所磕头作揖要来止泻yào用唾沫咽进去,总算是缓解住拉肚。本就没食的肚子经这一折腾,huā六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躺在马路边,见人便哼哼唧唧地要吃喝。金福的黑sè轿车驶过来,huā六像是找到救星,一个鹞子翻身爬起来跪在轿车前面。车上的金福在打盹,司机突然刹车,惯xìng惊醒金福,金福róu了下厚眼皮,习惯xìng地矜矜鼻子问司机为啥停车,司机说前面有个要饭huā子挡路。金福这才注意到跪在车前的huā六。金福完全忘记之前利用huā六的事,下了车,黑着脸斥责huā六说,浑蛋,还不赶紧滚蛋,他**的,王八蛋。
一连串“蛋”没骂醒huā六,huā六反倒伸手扯住金福央求道:
“金镇长,求你给顿饭吃吧,huā六饿得肠子贴了肚皮。”
金福身子一歪,huā六那只黑铁般的手脱离开金福。这时候的huā六身体棉huā一样软,可以说瘦成皮包骨,风一吹都能倒,金福一抡胳膊,huā六甩出老远,随后金福上了车,车子倏地启动,扬起一卷尘土,huā六破口大骂金福是没良心的狼狗、xiǎo娘养的贱种,咒金福子孙万代没**,肚脐子拉niào。咒骂完,huā六拾起一块砖头撇过去,力气有限,砖头只撇出一尺远。饿得惨兮兮的huā六,突然想到huā二和月红酒店里的好吃好喝,禁不住流出一大截口水。他随即摇摇晃晃朝月红酒店走去。
来到月红酒店mén口,huā六怯了步,一瞬间想起对huā二做下的种种坏事,大热的天竟然连打冷战。huā二出手迅猛厉害,要是往里闯,等于往枪口上撞。huā六没jīng打采地转身yù走掉,忽然想起金福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暗示话,要是把金福那些暗示话出售给huā二,huā二肯定会赏给他一顿饱饭。思想间,huā六不由自主地迈进镶有金边huā纹的月红酒店。保安没容分说连推带搡轰他出去。huā六被赶出mén外的刹那,突然提高嗓mén喊了huā二,huā二在五层的办公室里看账簿,听到有人喊他,立马下了楼。来到楼下,看见满身泥巴、满脸挂皴、满眼哀状的huā六,眉máo一皱双眼一立吼出话:
“huā六,你他**在哪转悠不成,非来我的酒店转悠吗?吓跑顾客,我打断你的狗tuǐ。傻愣在那干啥,还不快给我滚远远的。”
huā六没动,扑通跪在huā二面前,酒店mén前的红地毯立刻卷起微尘。huā二瞪了眼擦楼梯扶手的保洁工,要保洁工赶紧用吸尘器清扫地毯。huā六那边倒蒜般磕着头,边磕边说有重要事要向huā二汇报,huā二拎xiǎo猫样拎起huā六: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老子没时间奉陪。”
huā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陈述了金福如何教唆他坑害huā二的种种坏事,说要不是肚子饿得难熬嘴叉子馋,他决不会干那些缺德事。说着,huā六使劲扇自己几个耳光,这一扇,手上的皴扇到脸上,脸上立刻出现五个大xiǎo不均的黑道,酒店mén口来来往往的过客被huā六的举动吸引住。
望了眼围观人群,huā二不由得想起两年前月凤葬礼那天的情景,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看,好像能看到死人从棺材里复活一样,脖子硬硬的tǐng起,脚跟离地二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那时huā六这个兔羔子耍nònghuā大被他一掌击晕,人们看到最刺jī最壮观的一幕。如今满身散发臭气的huā六在他面前一阵狂扇嘴巴,再次掀起看客热cháo,也再次引起huā二强烈反感。huā二狠扫几眼看客,挥手说,没看过大粪吗?等着瞧,我要把全镇最落魄的huā六变成公子哥,到时候你们再来瞧也不脏眼。人们知趣地离去,如今,huā二财大气粗,谁敢招惹,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huā六说明实情,huā二证实了自己的猜疑,心里对金福更加恨之入骨。恨归恨,真正做到修理金福又无从下手,殴打一顿金福,等于给金福制造整治机会。作为副镇长,金福会以伤害罪镇压他,还会以各种名头没收他的财产。他没那么傻气,他要整治得金福无话可说,又无法行使权力,让金福吸进的气吐不出,那才叫全新窝囊。他huā二就是要活活窝囊死金福。镇长的头衔说大不大说xiǎo不xiǎo,起码在huā妖镇那是吐口唾沫都落地有音,谁敢轻易惹镇长,就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官的想法越来越浓烈地打压huā二,huā二从没参加过任何群体组织,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民主人士。当官的首要条件得是**党员,复仇让huā二有了新打算,为能尽快突击入党,他拼命突出业绩,每月纳税全镇首屈一指,工商所长老关见了他满意地笑出一脸皱纹,huā二乘胜追击,丝毫不放过老关这难得的笑容。老关平常日子都是一副绷脸,像谁欠他债没还似的,现在是只要见到huā二,哪怕他在家里刚和老婆吵完架也要及时挤出笑。huā二上缴的税费超过镇子里个体经营者的五倍,所里除了上缴给国家,其他余额全都作为当月奖金发放,老婆那张驴脸变得金光灿烂,他也用不着整天听老婆数叨缺这少那的烦恼,所里的同事也对他尊敬得点头哈腰,每天见面都要笑脸相迎,笑容好比他对huā二那样虔诚,有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姑娘居然笑出眼角纹,老关是打心眼里jī动,人家姑娘要是没得到利益为啥在一个糟老头面前笑成那样,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有了福利?
huā二自然被评为季度先进个体户,到年底自然也是拿下先进称号。时机成熟的日子,huā二宴请了老关,把老关带到月红酒店最上乘的包间,海底游的、天上飞的、陆地跑的,无一不应有尽有。那些海底游的、陆地跑的、天上飞的,全都给做出huā样,在老关面前争芳斗yàn,nòng得老关不知筷子伸到哪个盘子好。huā二见了,连忙赔上笑脸为老关夹鲍鱼、蛇ròu、鸽子ròu,满脸形象,要是这种形象被huā二意识到,huā二独处时会把那张脸扇成歪茄子。当时的huā二太认真太投入,简直认真投入得不知所以。一心想入党的huā二是老关吃什么介绍什么,老关吃了一块清蒸蛇ròu,huā二解释说,所长,听说这蛇ròu的yào补作用大着哩,活血、除湿、去寒、低脂肪,最要紧的是治虚劳、补肾……
huā二坏笑着把后半截话咽回肚子,老关是个jīng明人,知道huā二想说啥,咽进一块蛇ròu,脸上堆满笑纹,拍了下huā二的肩膀、龇了下牙huā子回敬道:
“huā兄弟,实不相瞒,你关大叔就是连顿吃蛇ròu,那也是白扯,身上的鸟东西不中用喽,自从做完肾结石手术,那玩意就报了销。不过,坏事从来都是好事的先兆,如今,你大叔我是无“官”一身松,和你大婶分屋睡,想喝就喝想chōu就chōu,就是把屋子chōu出庐山模样也没人管,自在,自在啊,哈哈,来,咱爷们干了这杯,这杯一落肚,咱爷们就是刎颈之jiāo。”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盏,从下午喝到傍晚,从傍晚喝到星星出来,从彼此彬彬有礼到说粗话,一老一少已经好成一个人。老关红着脸醉醺醺地凑到huā二身旁坐下,huā二知道老关喝到兴头上,也从侧面了解到老关的耿直xìng格,假如huā二这时说出心里话,说自己想突击入党,说自己入了党准备涉足政界,老关肯定认为这顿酒是huā二的别有用心。此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huā二什么废话都没说,搂住老关的肩膀,喷着浓重酒气对老关说,爷们,打今儿起,你啥时候想来月红酒店喝酒,huā二保证好酒好菜随时摆上。
老关看了眼腕上那块上海牌手表,表壳划痕累累,老关把胳膊抬到眼前仔细看了下,屁股马上离开座位,往出迈步的时候,一个前扑趔趄险些把老关摔成趴鸭子。huā二也醉得不轻,但理智尚清醒,他卷着舌头命人送老关回家,自己踉跄地下到一楼,没等掏出房间钥匙,就被huā铁匠一把拽进屋。只听屋里一阵噼里啪啦,随之是huā铁匠的谩骂话,你个王八羔子就知道喝,你哥还在疯人院,你咋能咽下那驴屁玩意。huā二乘着酒兴回敬了huā铁匠,啥叫、叫驴屁玩、玩意,我那是享、享受。随之huā二高歌猛进了,唱起了当时流行的“红高粱”,气得huā铁匠拿着huā二新买给他的烟袋锅子满屋子追打。
huā六穿得油光水滑出现在huā妖镇,一套银灰sè派力司西装,外加一条huā领带,一双黑sè三节头皮鞋亮得照影影,之前的长máo猿人头改成整齐的xiǎo分头,上面打了发蜡,每走几步都要mō几下xiǎo分头,此外,走路姿势也和之前不同,之前是离了歪斜、吊儿郎当,眼内发出贼光,哪有吃喝贼光落向哪,因为饥饿,走路蹒跚得像老翁。如今,迈huā二那种男人味十足的大步,其派头让huā妖镇人以为huā六被封了什么官。huā二出去散步,huā六尾随其后,间或一阵点头哈腰,点头时xiǎo分头搭落一绺,看上去和汉jiān差不多,huā二睨视一眼身旁的huā六,满心欢喜这样的杰作。
金福得知这一重大消息,心虚得要命,晚上睡觉不敢睡踏实,总幻觉huā二在撬mén,下地xiǎo解,老是习惯xìng拽mén把手,唯恐mén没chā紧。老婆看他总起夜,觉得蹊跷,尾随其后看了究竟,看他总去拽mén,感觉有些奇怪,想到他最近上她身那副潦草样子,心里犯了嘀咕,顺嘴溜出实话:
“当家的,咱们老夫老妻了,干那事害什么怕呀?”
真好比哪壶不开提哪壶,金福正烦着,往丑老婆脸上一瞥,气不打一处来,沙着嗓子骂道:
“臭老娘们,你懂个球,回窝子里睡去得了,碍老子眼,丑了吧唧,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啥德行,当我稀罕钻你被窝咋啊?自找没趣,哼。”
老婆丑是丑,对金家那是功德无量,既给金家生了根崽,又提拔了金福,还把老爷子金大牙照顾得舒舒整整,吃喝过家样样理顺得天衣无缝。在金家的地位决不低于金福这个副镇长,闯出一片天,自然不受屈。金福侮辱xìng的话让老婆气喘不匀,由气喘不匀上升到肺子冒火。老婆开始摔东西,见啥摔啥,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东屋的金大牙,金大牙向外屋喊了句“栓柱他**,咋了”,听见老爹发问,金福吓得连忙抱住老婆又粗又圆的腰,嘴巴贴在老婆耳根子上猪般一阵拱,老婆很得意这口,果然静下来,每次金福做*前都要拱她耳根子,一拱她耳根子,她立刻xìng泛滥,哼唧得像是得了痨病。哼唧声刺jī了金福,金福身体火烧火燎时根本忘记老婆的丑容,两个人半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老婆刚要哼唧,东屋的金大牙没听到回应,披了外衣,佝偻着腰身,倒背着手几步哈巴到西屋。西屋满地碎玻璃明明晃晃,儿子金福公马一样紧密贴着老婆。金大牙倒转回身,心里大骂儿子没规矩,犯起牲口xìng,连屋里的家什都不顾,什么玩意,丢祖宗的脸。骂完,金大牙的脸如同一副红烧烙铁,他突然想起年轻时做过的那档子丑事,把huā铁匠老婆的kù子褪半截,一扑棱越到人家身上。huā铁匠老婆当时身怀六甲,肚子鼓得老大,他那鸟东西怎么也不管用,他急了,用舌头tiǎn人家的下身,使劲把人家抱住往身上撞,撞出一kù裆血,他还在撞,直到huā铁匠老婆脸sè鬼样惨白,他才松开那沉重身子。妈了个巴子,这事也随根,老天爷真是矮呀
自从huā六被huā二收拢过去,金福是每天胆战心惊地过活,睡觉、吃饭、上镇委会都是一副霜打秧苗样,连办公都无jīng打采,人问他是不是生了病,他为掩盖心里那点脏事,撒谎回敬人家说自家得了风湿浑身疼得厉害,人家果然理解他的愁眉苦脸,再见面时送给他一剂yào方,要他用蛤蟆做yào引子,他接了,仔细放到chōu屉里,等人家走掉,那偏方给他撕得稀巴烂,随后拍桌子瞪眼大骂一通huā二。
huā二让huā六穿得人模狗样,却不安排他任何职务,只吩咐他每天擦一遍奔驰车,月薪五百元。huā六没管有无固定业务,每日三餐不但吃得好还吃得饱,吃饱喝足,又能气派地到处闲逛,这样的生活huā六认为赛过神仙。有人不了解huā二的用心,认为酒店雇用个二溜子迟早会出问题,明里不敢言语,背地里没断嚼舌根子,huā二偶尔听到一两句诸如“咱们头脑袋装了水,咋说也不能让huā六那种hún子进来啊”,huā二假装没听见擦身过去,背地嚼舌根子的人吓得连连吐舌,huā二后脑勺像长了眼睛,猛一回头,朝员工笑了笑,那笑有些狰狞,长舌头员工吓得连舌头也不敢伸吐,怀揣忐忑做着事。
喜好xiǎo偷xiǎomō的huā六看见酒店里的好吃好喝难免流口水,口水流得像婴儿一样长,手也没敢伸出去。尽管旁边空无一人,huā六就是不敢伸手抓拿那些好吃喝,眼前到处飞舞huā二的眼睛,他使劲眨巴几下还是没断huā二的影像,由此可见huā六怕huā二怕进骨头。在酒店里待了足足一个月,酒店毫máo未损,员工们逐渐放松警惕xìng。一天有个前厅服务员请了事假,赶上顾客高峰期,前厅经理向huā二报告说人手不够,huā二周游一圈眼珠子便作出决定:
“让huā六顶替吧”
前厅经理听说要huā六顶替,心里犯老大忌讳,站在huā二面前不肯离去。huā二明白前厅经理的意思,前厅经理明显顾虑huā六,人手紧缺,huā二干脆地下达指令:
“去叫huā六吧,他不敢动任何手脚,要是动了,月红酒店我拱手让给你。”
huā六顶班时手里举着美味佳肴,菜香味时不时钻入鼻孔,huā六猛地吸了鼻子,菜香顺着鼻孔进入肚子,huā六咕噜咽了口水,眼珠子始终没敢往菜上瞧,他怕忍不住把一盘子菜吞进肚子。他拼命想来月红酒店第一天吃的那些美味佳肴,那是huā二的惠顾,也是huā二的心计。huā二吩咐厨子做了很多高档名菜,摆了满满一桌子,随后叫来刚理完发的hu六被人带进一间包房,里面的菜肴立刻让他直了眼。huā二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挥下手要带huā六进来的人出去,然后拉huā六坐下,身子往椅背靠了靠说,huā六,知道这些菜为谁准备的吗?huā六直摇头,huā二又说,给你准备的,要是你吃了这顿美餐,日后还当山老鼠,我就拔掉你满口牙。huā六看着一桌子的菜肴,头点得跟xiǎojī啄食样。huā二猛地拍了桌子,你给我听好,我huā二做事从来说一不二,今天我给你这见面礼是不想日后看到你满口牙被拔掉,你听明白了吗?
huā六又是一阵捣蒜似的点头,之后是坐下一张嘴巴快速张合,眨眼间一桌子菜全部进了huā六肚子,连盘子里的油星都给huā六tiǎn得干干净净。huā二不由得打个冷战,之后问huā六肚子舒服不,huā六的回答简直像甩出根木bāng打晕huā二,huā六说肚子还有一大半是空的,说他还能吃下一桌。huā二叫人送来四蒸屉驴ròu馅蒸饺,驴ròu馅蒸饺每个有半个拳头那么大,每屉装有十二个,四屉就是四十八个,空腹猪也吃得饱,可huā六又是眨眼吃没了它们,huā二傻了眼,怕huā六撑冒肠子,没敢再命人送食物。可huā六tiǎn光桌子上的lù馅,扑通跪在huā二面前央求说,老板啊,你救人救到底,送佛到西天吧,huā六还能吃四屉蒸饺。
huā二震惊了,个子中等、身体瘦得电线杆样的huā六咋能装进那么多食物?难道huā六边吃边消化掉那些食物?huā二的分析对了一半,huā六的确消化功能极好,吃进肚子的食物几乎在几秒钟变成粪便,另一半则是huā六长期吃不饱饭,胃部神经感应严重失调,不管吃多少,他都觉得没吃饱,要不是消化功能极好,他会像huā二判断的那样吃冒肠子。huā二分析的过程中,huā六捂着肚子,iǎo跑去了卫生间,一到卫生间,huā六开闸般往出泄物,一会儿工夫,便池里的屎niào堆成xiǎo山。拉niào完,huā六忙三火四跑回包间,样子极其可怜,眼泪汪汪跪在huā二面前,又是一阵捣蒜般磕头,要求huā二再给他吃点什么,说哪怕是窝头也成。huā二命人又上来两屉驴ròu馅蒸饺。
想到那次的饱宴和huā二的教训话,huā六伸出的手情不自禁收回来。那天一连端仨xiǎo时盘子,每道菜都让他淌口水,为控制住嘴巴,他反复想着huā二的告诫,还想到huā二拿锤子敲掉他满口牙的镜头,他甚至看到秃牙chuáng的寒碜样子,不禁出了一头冷汗,手里端着菜盘子没顾得擦,一颗冷汗在他向包房走去的瞬间啪地落进菜里,他心一惊连忙四下张望。四周秩序井然,站岗的站岗、算账的算账、唱歌的唱歌,人家丝毫没注意他huā六,huā六这下安心地进了包房。那天他做得很好,huā二奖赏了他,为他准备一桌子美味佳肴,当然是在暗中进行的,要是给别的员工知道,那就是他huā二破了店规,每个员工都要有huā六的待遇岂不luàn了套?和第一次不同,大家都知道huā二第一次宴请huā六的目的,那是叫他吃伤吃腻,日后手脚自然干净,没想到huā六对吃食永远不会吃伤吃腻。huā二带huā六去了另一家酒店,那家酒店不大,没有包间,huā二和huā六只好曝光在大庭广众下。起初huā六有拘有束,后来干脆把盘子端到眼皮底下往嘴里扒菜,周围食客看直了眼,索xìnghuā二任由了huā六的作风,自家也情不自禁成了看客。看着看着,huā二来了生意头脑,一周后酒店里有了新项目,那就是美食比赛中心宣布成立。
美食比赛中心共有二人,一个是huā六,一个是huā骡子的长孙。huā骡子的长孙叫huā铁,huā铁因为家庭贫困早已辍学在家,十六岁的他每天跟随爷爷huā骡子到处捡拾破烂,看见破瓶烂罐子眼珠子直直盯上去,不管有无车辆行使,他都一马当先、奋不顾身冲上去,一扒拉搂过来那些破瓶烂罐。有时扒拉触到人家的车轮,轻则人家从车窗探出头大骂他龟孙子;重则人家戛然停住车,从车上跳下来揪住他破糟糟的衣领,左右开弓几个耳擂子。他被扇得两眼发huā、耳根子嗡嗡响,人家还不放过他,临上车前又补上一脚。等人家的车走远,他弯腰捡起一个石子向人家的车撇去,结果是石子当地落在一面墙上或者一棵树上,他顿时一脸顽皮,开心得好似果真打着人家的车。这种jīng神胜利法很像huā骡子。老年的huā骡子经常互换事物本相,被人欺负踢了一脚,他当成是锻炼身子骨,此外还特别能幻想,把西葫芦馅的窝头当成外皮滑溜、内里香喷喷的ròu馅包子。家里的八口人中属长孙huā铁最像他,其他几个xiǎo孙子全都做事一清二楚,经常喊着想吃白面饺子,huā骡子就拿粗面窝头烂西葫芦馅欺骗说,咱家每天都吃饺子。几个孙子全都白眼他,趁他不注意,把那拉嗓子眼的西葫芦馅窝头扔到干水缸里,等他发现,他们早已跑得没了影。huā骡子就站在院子里捶xiōng顿脚地一通谩骂,龟孙子们,老子我每天要弯下几千次腰你们才能填饱肚子,造孽呀,真是造孽。
疯儿媳fù这个节骨眼上头戴一朵喇叭huā,朝向公爹一阵嬉笑,公爹回头时,疯儿媳fù立刻退了kù子,féi胖的屁股一撅,几个硬邦邦的屎蛋顺着**儿落下。疯儿媳fù嚷着说,快来吃ròu馅饺子哎。huā骡子一闭眼一捶xiōng骂出更难听的话,**他祖宗十八代,我huā家咋就这冒气啊唔唔唔,huā骡子蹲在墙角处哭声驴叫样。邻居们听惯了,一听huā骡子的驴叫声,就把自家的剩饭剩菜折腾一个碗里隔墙递过去,或者亲自跑趟tuǐ送去。他们觉得积了老大的德,那些剩饭菜要是倒掉,死了下地狱不说,还得吃干净那些倒掉的剩饭菜,把他送给吃上顿没下顿的huā骡子一家,既做了好事又免去死后吃掉它们,因此他们在送出去剩饭菜后,心情好得跟捡了金子一般,一天做事都愉愉快快。
huā二脑海里形成那个计划后,问huā六最擅长吃什么,huā六咧开厚chún笑出牙huā子,说只要是吃的东西,他啥都擅长。huā二吩咐厨子每天做一百道美味菜肴给huā六享用,huā六看见特型餐桌上摆放的一百道美味菜肴,依然lù出贪婪,口水不自觉流出来,眼睛红得跟兔子差不多。特型餐桌是huā二特意为huā六打制的,属于长方形结构,能摆三排食品,食客不管从哪头开始都会应用自如地够到食品。huā六围着餐桌转了一圈,最后决定先从横下吃起,横下的菜盘有三个,吃起来比较顺畅。huā六从一只盘子里拎出一条胖大的红烧鱼,嘴巴像耗子嗑东西那样迅速,只三两下,红烧鱼身就变成一条窄xiǎo的刺骨。接下来依次是红烧排骨、烤猪手、凉拌菜、海鲜飞禽、各种炒菜……huā六是样样不惧,吃相一如既往地认真投入,吃掉五十几个菜,huā六一连放十几串响屁,人都说响屁不臭,huā六的响屁能把人立刻熏mí糊,那奇臭味道简直无法形容,酸中带腐,腐中带臭,臭中带出沼气味,综合起来,不难想象那是什么味道。
huā六的臭屁把在场的huā二熏得干呕着跑出去,huā二跑出去吸了口新鲜空气,摇了下头,有些忍俊不禁,最后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得眼泪淌出来,huā二对收留下huā六这个活宝感到十分欣慰,他对自己说,我huā二是什么人,就是一堆luàn草,我也能把它变成珠链。儿子傻笑着,huā铁匠上前点了huā二的脑mén说,你个浑xiǎo子,亏你笑得出来,nòng回个败家子还当金子供奉,合辙是拧了哪根筋。
huā二朝huā铁匠挤了下眼睛说,爹,别把你儿子当傻蛋好不好,huā六这个活宝不久就能为月红酒店赚来一大笔收入,到时你老就等着数钱吧
huā铁匠吧嗒几下烟袋锅,愁眉紧锁,唉声叹气一阵,掉转身倒背着手走出酒店,走出酒店mén又折回身来,指着huā二的鼻子道:
“huā二,两年多的光景,你大哥的病情不知啥样,赶明咱去看看吧我这几天做梦总是梦见你哥,这心口窝子难受啊”
“等等吧,反正医疗费我已经打足,哥那个样子,你去了不是更难受。”
“你个王八羔子咋这没人xìng,住在疯人院的是你亲大哥啊,你xiǎo子的心给狗吃了还是遭了驴踢,这一眨眼你哥都住进去两年了,那学校还能让他复课?”
“爹,复不复课又能咋的,我哥病成那样你还指望他出人头地?前些时候我打给医院电话,人家说他都开始咬人了,医院把他关在隔离区,有好几道铁mén拦着,他还冲出去过。”
huā铁匠听了huā二的话,整个人立刻委靡,一瞬间背似乎驼了许多,tuǐ也似乎发弯,个头比先前矮了半截。huā二怜望眼huā铁匠,安慰说,爹,大哥成了废人,你不是还有我嘛,把心放宽些吧,月凤死了两年多,我不也活过来了吗?
huā铁匠一龇牙一跺脚,转身进了屋。huā二知道老爹“龇牙跺脚”的意思,那是说月凤没法跟他的骨ròu至亲相提并论,月凤是外人,伤痛几日,意思到位就行,可huā大不一样,huā大是他最至爱的儿子,本来指望他光耀mén楣,如今成了废人,就等于关闭了他希望之mén。
huā二被臭屁熏出去不到半个钟头,最后五十道菜也全被huā六吃光,不仅如此,每道菜盘里的菜汤也被huā六喝得一干二净。huā二再次返回为huā六单设的专房已经xiōng有成竹,一周后开设了饮食比赛专区,有投资商纷纭踏至月红酒店。huā六郑重其事地穿戴好,只是没扎腰带,穿了背带kù,松松宽宽,若是放屁也能在里面运用自如。有投资商开了价码,要是huā六把五十道菜吃光,他就给月红酒店五十万。这下笑坏了huā二,huā二暗中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感到骄傲,心想若不是开始就让huā六练习吃一百道菜,哪有今天的圆满结果。五十万对一个镇子里的酒店来说,那是多少日的营业额啊
比赛宣布开始,以半xiǎo时为比赛基数,要是超过这个基数,则比赛宣告失败。裁判是投资方派来的,一声号令,huā六手到菜起,即使是带刺的鱼,huā六也毫不含糊,之前练就的本领一丝不苟地使用上,用牙尖撕扯下鱼ròu,在嘴里耗子似的迅速鼓捣几下,几条鱼刺齐头并进给他喷吐出来,而且齐齐整整组合一处,场内人士击掌叫好,大大鼓励了huā六,huā六来了劲,不到二十分钟吃光场内的五十道菜。huā六吃得满嘴流油、满手滴油,在向大家鞠躬谢礼时,一没留神,一串响屁随着哈腰动作山呼海啸地穿越kù裆,在kù裆里迂回一圈,臭气便四散开,在场看客除了投资商还有huā妖镇xiǎo商贩,以及huā钱进来的群众。他们有的击掌、有的吹起口哨、有的骂娘,总之热闹非凡。裁判举手示意大家静下来,几分钟后场内陆续安静,裁判宣布huā六以二十分一秒的成绩获胜。huā二的眼角笑成几条浅皱,huā六则一副常胜将军派头,举手投足间摆着谱,尽量和huā二的走相贴近,腰板tǐng直、一只手chā进kù兜,上衣襟掀到手后,退场时举着右手向大家挥手告别,那架势好似国家领导人在巡礼,逗得在场观众又是一阵捧腹大笑。群众中有认识huā六的暗下嘀咕,说huā二是整景大王,硬是把个要饭huā子整成领导人形象。
得了五十万的huā二,可以说是不亦乐乎。福亦祸所伏,有人见到huā六问起那五十万的事,huā六手一扬告诉对方,说那五十万归了huā二。对方就说五十万是你huā六冒肠崩肚裂危险赢得的,他huā二凭什么独吞?huā六吧嗒一下嘴巴,觉得言之有理,就去找huā二理论,之前的一脸恭敬改为怒目而视,张口就向huā二索要五十万,huā二一听立刻明白huā六受了外界挑唆,拿出和huā六的协议书,协议书上白纸黑字、印章分明,上面写道:huā六受雇于huā二,参加吃技比赛,全部吃喝由huā二支付,输了,huā二认可;赢了,全部赢利归huā二所有。下面同意栏里有huā六的手印和歪歪扭扭的亲笔签名。huā六看完立刻傻了眼,之后一拳打在自己的头上,说自己不该忘恩负义,说着tuǐ一软就要下跪,huā二扶住他,说只要他今后好好做人,他不会计较这些芝麻xiǎo事,还说以后huā六要是缺钱尽管找他要。
huā二轻松摆平huā六,心情愉悦,每天开车去大街兜圈子,huā妖镇地方不大,街口却很多,huā二的奔驰从一个街口穿越另一个街口,突然他看见huā骡子、huā铁祖孙坐在靠墙的地方剥榆树虫吃,吃得满嘴冒绿浆,huā二皱了下眉头,随即展开,把车停靠在路边,迈着绅士步来到huā骡子、huā铁面前,祖孙俩慌忙扔掉手里的拉拉罐。huā骡子挂着眼屎的眼睛痴呆地望着前方,一分钟眨巴一下,看上去和死人的目光差不多。huā铁则从墙角立起身,一脸惊恐地望着huā二,他们为找拉拉罐折断不少榆树枝,以为huā二来讨账了,吓得直往后缩身子。那些榆树都是huā铁匠从前栽种的,现在孤零零地站在铁匠铺的废墟里,铁匠铺在huā铁匠出兑的当年就被环保所的人列为占道给拆除。
huā铁吓成一个团,huā二脸上lù出少有的和善,拍了huā铁瘦xiǎo的肩膀安慰说,铁子,带上你爷爷,叔带你们去酒店吃个饱,想吃啥都成。
huā铁懵懂地看了眼huā二,像是没听懂huā二的话,眨巴几下眼睛,身子继续往墙角缩。huā二觉得这孩子有些迟钝,就把目光扫向huā骡子,huā骡子没用huā二说二遍,浑浊的眼球里shè出难得的光芒,好似瞬间在什么地方看见一块金子。他扯了把huā铁皱皱巴巴的衣襟,意思是赶紧跟着huā二走。huā铁依旧赖在墙角不肯挪步子,huā骡子有些急,扬起泥巴趼子hún合的大手要chōuhuā铁嘴巴,huā二连忙擎住即将落在huā铁脸上的大手,huā铁见爷爷要打他,身子挪开墙角,眼内带着恐惧跟在huā骡子身后邋遢着脚步,脚上那双掉帮lù指的鞋子老是不跟趟,每走一步都要全脚收紧,这样破鞋才不至脱脚。孙子动了地儿,huā骡子边走边跟huā二说,huā铁折了你家的榆树,以为你要拉他去背静地揍他,这xiǎo子一根筋,像他那疯妈。
四百六十
四百六十
不管咋说官太太都没厌恶组织部长,她回去一吹枕边风,说huā妖镇有个表弟特能干,说不知怎的给撸了镇长职务,说表弟一家难受得几天都没吃饭。组织部长笑着说,没听说你有个表弟啊?她拽着组织部长的耳朵撒娇,说你没见过的事多着呢,说你帮不帮忙让表弟官复原职,说你不帮,咱俩就各奔东西。说娘家除了爹妈和表姐表弟外再无啥人,说一个xiǎo镇长算不得什么,说你一张嘴,秘书会办得妥妥当当。
组织部长没抗住那些磨耳根子的话,也舍不得娇妻走人,尽管自己是半拉男人,可守着漂亮老婆睡觉还是很舒服,鸟东西不争气,他可以用想的,他人老实巴jiāo躺在老婆身边,思维早做出行动,他看见自己和老婆运行得非常完美,他喊叫,老婆喊叫,像一对发情的公母猪。
某天,组织部长躺在老婆身边说,yù洁呀,那事秘书给办妥了,你咋谢我呀?老婆假装nòng出矫情,浑身的ròu软绵绵虫子般向组织部长爬去,那双钢琴家的纤细手指不断撩拨组织部长有些xiōngmáo的前xiōng。组织部长闭着眼睛舒服得一阵猪哼,直到困意上来,猪哼才戛然终止。
官太太人刚到月红酒店便打电话给huā二,电话里一阵嘈杂,可能信号不好,huā二挪了地方,一个劲问对方是谁,对方几乎是在喊话,我,yù洁。这下huā二听清了,脸冒汗、心也在狂跳。他不想理睬这nv人,又不能卸磨杀驴。卸磨杀驴不是他huā二的作风,再者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要不是她帮忙,他哪能这么快当上镇长,饮水思源,他就是再怎么反感她,也得张开双臂迎接她。没等他开口,那边又说,我想你。huā二不知怎么顺嘴溜出“我也想你”。
咋说出这种话?
huā二拍了脑袋,随后舒展地挂了笑,有什么大不了,我huā二一没家室二没锁定目标。叫yù洁的nv人对他来说是天大的恩人,他对她必须热情款待、有求必应。什么喜不喜欢的,看穿了nv人就那么回事。自从把月凤深深埋葬在心底,他对任何nv人不动真情,既然没有真情,什么nv人不一样?
“我也想你”这话传到yù洁耳朵里,yù洁居然jī动出眼泪,她对着手机一连说了数遍,“谢谢”。看来这nv人心里燃烧的yù望之火已经很久,yù望之火让她本末倒置、颠三倒四,原本感谢话该出自huā二之口,她却没头没脑地夺为己用。显然,她被yù望之火烧糊涂。
那晚,huā二没和huā铁匠打招呼。
匆忙地走了。
头没回一下地走了。
huā铁匠专注地上下房间欣赏着,没注意huā二开溜。他看够看累,倒背着手下了楼梯,叫了声“huā二”,没人应答,又叫了声“huā大”,还是没人应声。他觉得蹊跷,两个儿子眨眼上哪去了?他提高嗓mén喊了“huā大”、“huā二”,huā大在靠近里墙的房间整理着物品,那个房间的布局典雅大方,他尤其喜欢墙上的暖调壁纸,水粉里带着大面积灰sè碎huā,显得既温暖又儒雅。此外,那房间里的垂地窗帘他也喜欢,纯净的白里带有本sè暗huā,要多别致有多别致。这是huā大刚选好的房间,把东西从靠近楼梯的房间搬进来,他就忙活擦东西,听到huā铁匠喊他,他从房间里探出头:
“爹,啥事?”
“啥事?做饭吧,都啥时候了?”
“我这就做去。”
huā大去厨房做饭时,天sè已近黄昏,外面起了风,那风贼溜溜刮进厨房,在厨房里绕几个圈,厨房的玻璃拉mén被掀动得直颤动,huā大傻了眼,这样的风,他还是头一次遭遇上。他赶紧关了厨房窗户,带着紧张做好饭菜,端上餐桌,叫来huā铁匠,父子俩这才知晓huā二已经离开。
“你弟咋不来吃饭?”
“他不在。”
“浑xiǎo子又去哪了?”
huā大没再回答huā铁匠,端起饭碗就往嘴里扒饭。他猜huā二一定是去见huāchūn桃,心里的别扭、委屈、彷徨一股脑砸来,但他得在huā铁匠面前掩饰住恶劣情绪,每当看到他沮丧的样子,huā铁匠都会bī他尽快成亲,他可不想随便找个nv人凑合日子。huā家爷仨全光棍,镇子里有好事婆娘捡起huā家的陈年旧事,把huā家编排得神乎其神,说huā家三个男人都命里犯克带有邪气,老子一连死仨媳fù,儿子照样一连死仨媳fù,剩下没娶媳fù那个,没啥克的,把自己克成疯子。那些托人打探huā大、huā二心迹的姑娘,听了这些,全都绕着走路,见了huā大、huā二,见鬼般,先是斜眼瞄,后是撒tuǐ跑。
huā铁匠出去散步,常看到快嘴婆们聚集一堆,脑壳挨脑壳地讲什么,那样子很像一群为抢食聚集一处的鱼头。他一走近,她们的话戛然停止。huā铁匠心里有些发酸,回到家里挨个数落儿子,你们有máo病咋的,咋就不娶个nv人回来?让人家嚼舌根子舒坦哪?
汤、菜都合huā铁匠口味,清淡不腻,里面都放了辣椒。huā铁匠吃了一脑mén子汗,显然,这顿饭吃得顺口,比月红酒店那些带大量粉面子的菜要好吃得多。父子俩吃过饭,唠扯会儿家常,各自回房。huā铁匠喜欢听大鼓书,回房后chōu了一袋烟,便迎来说大鼓书时间。打开收音机,他的jīng神全部投进去。huā大在埋头整理教案,学校马上要期末考试,他得把重点课程讲完。十一点的时候,他上来困意,连连打哈欠,于是他关了灯准备上chuáng睡觉。身子刚着chuáng不久,全~文字}他脑子里又开始luàn七八糟,xiōng口像给什么重物压住,他憋闷兼并呼吸不畅,满屋子都是huāchūn桃。他看见她在温存地笑,他听见她在客气地讲话,那双海水般深澈的眼睛总是绽放yòu人光芒。她给他的印象实在完美,让他觉出天底下再没任何nv人比得上她。可她喜欢的是huā二,并且甘愿被huā二糟蹋感情。他呼吸更加受阻,脑袋也开始嗡嗡。这时候,他又听到古怪叫声,像公jī打鸣,又像xiǎo孩子在哭。接下来楼顶响起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他意识一下子清醒,楼顶咋能有脚步声?他披上衣服就往huā铁匠的房间跑,huā铁匠像住在月红酒店那样不锁mén不关灯。mén轻松地给huā大推开,huā大急切地推醒huā铁匠。收音机还响着,已经不是大鼓书,huā铁匠是听着大鼓书睡着的。
“黑天半夜不睡觉干啥?”
“爹,有鬼,有鬼呀。”
huā铁匠给huā大一提醒,立刻想起住进这里的目的。鬼在哪里?我去会会。
“爹,你注意听。”
“胆xiǎo鬼,哪来的啥声音。”
huā铁匠chōu了袋旱烟醒了神,耳朵一下子好使,鬼声呼啸着冲进耳鼓。他穿上夹袄式衬衫和缠tuǐkù,又穿上圆口布鞋,拎了电筒大步流星往外走,huā大拎了菜刀跟在后面。mén开了,外面黑茫茫一片,远处是山峦,近处是原野。这座独立xiǎo楼建立在原野上,xiǎo楼周围是一圈铁栅栏围城的院墙,一条通向院内的huā石路面对着院mén且一直通向公路。周围全是野地,有时一些野生xiǎo动物还会跑到huā石路面栖息片刻。huā大一出mén,他拿着菜刀摆好应战姿势。外面风很大,草叶相互撞击的声音不断敲打在huā大的耳朵上,huā大不由得一阵哆嗦,手里的菜刀被他握得更加紧。huā铁匠的电筒向上一扫,上面光秃秃什么都没有,huā铁匠又围楼转圈照了照,最终还是没照到什么东西。可一进屋,一躺在chuáng上,房顶又开始有脚步声,那种古里古怪的叫声也跟着复出。huā铁匠坐在chuáng沿上一袋接一袋地chōu烟,huā大赖在他屋里不走,他不再骂huā大胆xiǎo鬼。夜半三更出现这种怪声音,多大胆都得吓破。
官太太带着无限憧憬一脸喜悦扑向久别的huā二,并沉醉在huā二的怀抱里,huā二则带着理不清的复杂心情迎合了yù洁。从最初充满心机的出击到满心感jī,huā二不知到底怎样定格和yù洁的关系,但他是有恩必谢有仇必报的人,因此当yù洁说出“我想你”,他才会脱口说出“我也想你”这样的话。huā二清楚要是不心存感jī,那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他是个嘴巴很硬的男人,连跟月凤都没说过甜言蜜语的软话,如今为个镇长职位,他简直改头换面得有些令自己陌生。
yù洁住进月红酒店的第二天晚上,huāchūn桃粉墨登场。一天一夜没见huā二影,又没打通huā二电话,huāchūn桃急得坐立不安,没到下班时间,便冲出镇委会。站在马路上,她想起没坐镇委会的车,尽管镇委会到月红酒店没多远,可她心急如焚,恨不能一下子飞过去。一辆三轮车打身边经过,她叫了过来。放在平时,她不会看一眼三轮车。她瞧不上眼三轮车这个jiāo通工具,觉得坐上去矮人半截。三轮车夫的脚力很好,蹬得轮子直飞。她坐在上面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唯恐熟人看到她。她打xiǎo就爱慕虚荣,穿着从来都是新huā样,和huā妖镇的姑娘们形成鲜明反差。人家四五月份刚脱棉衣穿着薄máo衣薄máokù,她学大城里姑娘们的样,穿高筒袜时装裙。huā妖镇有一阵流行烫刘海儿,她看不上眼,觉得俗气,便把刘海儿剪成一排齐,看上去跟五四青年或日本学生差不多。huā妖镇的姑娘们没特别情况都在二十五岁之前完婚,到了一定年纪,不管对方啥样人品啥样家世慌慌张张嫁过去。她在这一点又超乎寻常,没遇到好男人,她宁可一辈子当老姑娘也不匆忙嫁出去。她极端蔑视那些随便出嫁随便和男人生孩子的姑娘,认为她们缺乏头脑,随便的婚姻能幸福吗?随便生下的孩子能优秀吗?总之,她一切举动都和huā妖镇的姑娘们不一样。因为不一样,人们就高看她一眼,好似她身上流着名mén望族的高贵血脉。
差半条街到月红酒店,huāchūn桃提前下了三轮车,街上的人和往常一样来来往往,她做贼般不敢看人,唯恐有熟人认出她。本来半条街没多长,也就三五十步的事,却给她走出万里长征那么远。她越紧张,路越好像没边没沿。天热,她没穿裙子,有些汗湿。她在穿戴上总要和季节唱反调,总要和huā妖镇姑娘们唱对台戏。她穿了条微喇叭牛仔kù,上身穿了件黑sè砍袖绵麻衫,脖子上挂一条十字架项链。十字架项链刚在省城流行,吸引来许多目光。那些目光多数lù着惊奇,明显把她当做外地人。她的头更加傲气地tǐng拔,她就是要做个外地人,她从骨头缝里看不起huā妖镇的人,认为他们庸俗、目光短浅,男人没个好声调,nv人没个好气质。这会儿她给这些缺五音少气质的男nv瞟得很不自在,加上紧张,她出了不少细汗。
进入月红酒店,huāchūn桃码直线上了楼。她去敲和huā二住的房间mén,没人应答,又去敲huā二的办公室。只敲两下,里面的人nǎi声喊她进来。办公室里坐着个眉清目秀的xiǎo伙子,那xiǎo子看上去比huā二还牛xìng,跷着二郎tuǐ,脑袋仰向坐椅靠背,挑着眼皮问她找谁,huāchūn桃长这么大只有傲慢别人的份儿,没人敢随便傲慢她,如今她被一个年龄在二十几岁的máoxiǎo子傲慢,心里的火气直往上蹿,要不是急着找huā二,她会狠狠给他几句抢白。她抿了下嘴chún,极力控制拙劣情绪。
“huā总呢?”
“不知道,他只吩咐我看好电话。”xiǎo伙子眼皮依然抹搭着,回话也很冷。
huāchūn桃本不想答理对方,可对方一再傲慢她,这是她最受不了的事,她一气,没能忍住,拙劣情绪一股脑发泄在xiǎo伙子身上。
“干点擦屁股活就忘记自己姓啥了?德行。”
“你骂谁?”
“骂你,骂的就是你这跳梁xiǎo丑。”
xiǎo伙子忽地起身,握紧拳头,摆出打架姿势。huāchūn桃一向蛮横发泼,经验丰富,对眼前这碟xiǎo菜根本没放在眼里。她冷笑着顺手拎起mén旁的拖布,yīnyīn地说:
“有本事过来,姑nǎinǎi我还没怕过谁。”
xiǎo伙子本是吓吓对方了事,没想到对方动起真叫起劲,huā总吩咐他看管电话顺便接待来访客人,他就这副模样接待客人,huā总回来有他好果子吃吗?他悬崖勒马换了副笑脸,对huāchūn桃说起客套话,身上的傲慢一扫而光,让座、倒水、拉家常,还险些lù出职业本相。xiǎo伙子是只鸭子,为huā二赚了不少利益,人也jīng明,还是个大学生,经常给huā二出点xiǎo谋xiǎo计,颇得huā二赏识。
得饶人处且饶人,huāchūn桃不再和xiǎo伙子计较,坐下来边等huā二边和xiǎo伙子唠扯。唠扯中,xiǎo伙子不由自主地讲明身世,他说之所以nòng出傲慢,完全是为抬高身价。自己是个鸭子,出来进去,总觉得矮人一头。大学那阵好多nv生追他,追求的nv生多数为他那张俊脸。他仗着那张俊脸和追求的nv生胡搞一气,他尝了她们的鲜,她们尝了他的鲜,互不后悔、互不埋怨,好似吃家常便饭一样随意。毕业了,他在她们中选择一个结了婚,开始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住媳fù娘家房子,时间一长,媳fù不干了,也不再欣赏他那张俊脸,整天嫌这嫌那。他所在的公司,每月千来块钱,顾吃顾不上穿。媳fù眼眶子高,又贪慕虚荣,去夜总会唱歌认识个彪féi体壮的大老板,眉来眼去几个回合,便和大老板勾搭上。随后日子就散了,他觉得没面子,媳fù宁肯和猪样男人鬼hún,也不要他。这说明什么?说明钱的威力。他在报纸上看到月红酒店招聘男服务生,月薪三千,就从省城奔过来。到了这里,才知道工作xìng质。为报复媳fù,他决定做下去,男人做这行除了名声不好,没啥亏星,玩了nv人,还从nv人手里得到实惠,这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等攒足钱,回省城买套像样房子,不把媳fù羡慕得歪了眼才怪。遇到有钱fù人,服shì得人家舒舒服服,人家会赏给他一笔数目可观的钞票,有时干脆开张支票给他,那是守时上班几年也赚不来的钱。
huāchūn桃听得耳朵热乎乎、脑袋晕乎乎,要不是xiǎo伙子向她坦lù心迹,她还真被huā二méng在鼓里。怪不得月红酒店在镇子里这么红火,原来是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有些暗恼huā二,可瞬间她就原谅了hu二身上的各种好处足以抵消这点下三滥生意经。
三等两等也没能等回huā二,huāchūn桃有些心烦,xiǎo伙子滔滔不绝的话,她没再听进去,打算出去转转。下楼的时候,huā二出现了,胳膊被一名huā枝招展的nv人挎着,nv人边走边仰脸朝他笑,笑得甜蜜又痴情。只有恋人间才可以这么甜蜜,连她huāchūn桃大庭广众下都没这么犯贱,这nv人咋贱成这样?咋敢轻易挎huā二胳膊?huā二不是随便被nv人轻浮的男人,这一点她领教颇深。可是事实摆在面前,huā二不但任由那nv人挎胳膊朝他贱笑,他本人也在偏头向那nv人回笑。那笑柔和又温情,是她huāchūn桃盼望已久的,他一次也没送给她,即使对她在医院里照顾他心存感jī,也是冷脸请她吃饭算作答谢。就是近期他迎合了她执著的爱情,也没lù过一次柔和温情的笑。要是清楚他迎合她完全源自另一个nv人,要是清楚他给她的感情完全是一种余情排泄,要是清楚就是眼前这个nv人在他身上开荒犁地,促使他yù壑难填下拿她当靶子练,她会不顾一切地撕了他,把他剁成碎片,不会动眼前nv人一根汗máo。
然而她动了,不但动了,还动得惊心动魄,nv人的头发给她捋下一大把。她什么内情都不知,满以为他是真心对她,是这nv人不要脸。她忘记副镇长身份,撕扯抓挠得非常猛烈。她出手迅捷,等huā二反应过来,官太太yù洁的脸、胳膊都有了血檩子。他出手扭住huāchūn桃抓挠不止的胳膊,一下子把她抡出老远,头啪地撞到厚实的墙上,脑袋破了皮,一股红yànyàn的黏液顺着脸蛋淌下来。流血了,yù洁尖叫一声,随后喊“我的天”,满眼是惊恐。nv人见到血通常的表现就是这副样子。huā二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惊讶。他不能动,也不能惊讶。他在评估这两个nv人,哪头重哪头轻,他必须在短时间作出裁判。huāchūn桃人比yù洁年轻漂亮,却没有yù洁那种呼风唤雨的本领,他要稳住镇长职务,甚至几年后升更大的官,就必须垄断住yù洁。垄断住yù洁,就必须舍弃huāchūn桃,一山容不下二虎。没有yù洁,他也不会真心对待huāchūn桃,他心里只有最初的恋情,那就是月凤。他原想和yù洁有染就已经忘记月凤,仔细一琢磨不是那么回事,他舍不得丢掉月凤的遗物,包括一只桃木梳子。想起月凤,他眼内立刻cháo润。这说明他依旧深爱月凤。yù洁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huāchūn桃不过是一个可供cào练的靶子。
他叫人扶走受伤的huāchūn桃,huāchūn桃甩开扶她的人,自己站起身,她撞成这样,huā二居然无动于衷,他是块石头吗?就算是块石头也给她暖化。她对他付出的太多,为照顾他,她不惜丢掉副镇长职务、不惜被人说东道西地往返月红酒店,她什么都给了他,他咋就这么无情?huāchūn桃眼里的妩媚全死了,只剩下怨恨。在家里躺了几天,痛苦了几天,对huā二还是没死心。这是痴情nv子的通病,nv人一旦真爱上某个男人,会一点不打折扣把心掏给男人。头上的伤好了,她又去找huā二,去镇长室,huā二冷得吓人,眼珠子瞅着别处问她啥事,她几乎带着哭腔恳求huā二,说他们该好好谈谈,说他不该这么对她。那该怎么对你?huā二的话刀子般锋利、流水般无情,huāchūn桃喘粗气了,她的气恼已经快要在体内炸裂,她真想冲过去抓扯得huā二稀巴烂。去月红酒店的总经理室,huā二还是满脸冰山,眼睛冷得冒凉风,要是没事,你最好别来这里。huāchūn桃抖了下,还是作了最后挣扎,她忍住愤怒,眼内lù出痛苦的笑。
“我怎么就让你烦成这样?
“因为没有爱。”
“你和那个nv人就有爱吗?”
“这和你没关系。”
“huā二,做人要讲良心。”
“我现在不是人。”
huāchūn桃含泪走后,huā二坐在那里反复问自己到底是不是人。是人有什么好处,huā二咧嘴冷笑下,在huā妖镇,是人他就得低三下四给人当孙子,他就当不上优秀企业家,他就得受穷,他就得吃金福那个败类的暗亏,他就当不上镇长,当不上镇长,他就得继续吃金福的暗亏;不是人,他就能一手遮住huā妖镇的天,美好事物就能滚着爬着往身上凑。人生苦短,他必须逐步把自己变成不是人。不是人,他可以为所yù为、天马行空,想干啥干啥。是人,他就得被人的条条框框封锁住。
还是不是人好啊!
huā二由衷地发出感叹。
人都不是了,nv人算什么?何况是自己不爱的nv人,无所谓对不对得起。他没那些jīng力对得起张三李四,他只要对得起现实。现实是每天晚上和yù洁chūn宵几度地过,yù洁心huā怒放时会搂住huā二一阵许诺,说镇长算不得什么,在省城那就是个xiǎo蝌蚪,咱要做县长、做市长……huā二的chún便热乎乎地贴上去,yù洁便幸福地闭上眼睛,两个人再次dàng入爱河,在huā二和huāchūn桃曾经缠绵的chuáng上翻云驾雾。
huāchūn桃无声无息,沉默得让huā二感到恐慌。huāchūn桃一向是个泼辣子,什么事都不甘下风,如今他把她从身边毫不留情地踢开,她会那么安分老实度过每一天?她肯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huā二分析得没错,huāchūn桃在婚姻道路上挑剔成老姑娘,好容易看中个男人,她不可能善罢甘休。她找到huā铁匠没边没沿地哭,说huā二欺负了她,她怀了身孕,要是huā二不娶她,她就一头撞死在huā家。冷不丁冒出个nv人说怀了huā二的孩子,huā铁匠根本没顾上听儿子欺骗谁,他只听到怀孕。有孙子了,终于有孙子了,他乐得脸又一阵跳,烟袋锅往茶几下不锈钢tuǐ柱子磕了磕,烟灰就倾出来,茶几tuǐ柱子下有个方型烟灰缸,里面堆积厚厚一层烟灰。看来huā铁匠经常坐在这里chōu烟、磕烟。他把空烟袋锅续上烟叶,刺棱划火点燃,猛地吧嗒几口,一口浓烟被他吸进肚子。
“闺nv,你是说怀上huā二的种了?”
“没错,就是huā二的种。”
“闺nv,你放心,有我老汉在,不会让你受委屈。”
huā铁匠回答得干脆又响亮,使得huāchūn桃有了些许寄托,吃着huā铁匠找给她的点心,心里的怨气出了一半,决定在huā家别墅里住下,一来和huā铁匠处处感情,二来让huā二举手投降。huā大下班回来,一眼看见大厅里坐着的huāchūn桃,立刻热血沸腾。是她?她怎么来了?心里的不快一扫而光。先前因为一次偶然认识huā满银父亲,知道huā满银家困难,又是本家姓,因此他对huā满银这个学生格外照顾。huā满银家实在困难,那孩子每天中午吃两个马铃薯,人瘦得麻杆状,jīng力就不够用,上课经常打瞌睡。huā大看了辛酸,每天中午多打一盒饭菜硬塞给huā满银。huā满银很感jīhuā大这个老师,人有了jīng神,学习成绩也跟着突飞猛进,成为全校的优秀生。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huā满银一连数日没来上学,她家住山沟里没法联系。huā大急得火上眉梢的一天,huā满银的父亲拎了根木棍冲进学校,进了学校劈头盖脸朝huā大打去。huā大被打得晕头转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huā满银父亲边打边骂huā大是畜生,nòng得其他老师一时意识hún沌,大家相互观望又摇头。huā大忍着痛边躲闪边问咋回事凭什么打他,huā满银父亲给这一问更加怒火冲天,咋了?你说咋了,你这个畜生,huā满银才十六岁呀,你就忍心糟蹋她?
huā大完全清醒,原来huā满银出了事。huā大一把夺下huā满银父亲手里的木棍,喘息着辩解说,你nòng错了对象,huā满银呢?我们一起去见她,事情就会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我闺nv她喝耗子yào自杀了,你见不到她了。”
“害她的人找到没有?”
“害她的人就是你这个浑蛋老师。”
“你怎么这么说话,怎么能冤枉好人?”
“怎么说话?我闺nv三天前突然肚子痛,去乡卫生院检查,人家大夫说她怀了孕,问她孩子是谁的?她始终不说,临死前握着被角只喊了你的名字,不是你是谁?”
huā大没再争辩,知道huā满银临死喊他名字的深刻含义,那是觉得对不起他的栽培。huā大说,走,去你家,huā满银这孩子不是糊涂人,她不会糊里糊涂死掉,她有日记,我们找来看看事情就会真相大白。果然,在huā满银的日记里得到详情。一天晚上,huā满银为在学校多看会儿书,天擦黑才离开学校。走到山半腰,突然冒出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这东西见huā满银长相秀气,一边嚼着山芋一边强暴了huā满银。母亲有病,懂事的huā满银回去后啥都没说,把带血的短kù埋在后院,用一只木盆洗了身就悄然度过事发当晚。事情的经过明朗化,huā满银父亲扑通跪在huā大面前一个劲地扇自己的嘴巴,第二天又去学校向全体教师洗清huā大的冤屈。尽管如此,huā大还是一头雾水、满腹惆怅,好好一个学生就这么没了,他觉得惋惜,讲课时老走神,眼睛总爱盯在huā满银的空座上。
huā满银死后,huā大家里学校都是一副苦瓜脸,加上一段时间没见到huāchūn桃,郁闷、孤独蝗虫般咬啮他吞噬他。现在huāchūn桃活脱脱出现在眼前,他的苦瓜脸换成yàn阳天,心和脸都在笑。可是生活没让他的笑保持多久,三两分钟,他的笑定格在茫然里。他再次失落。儿子回来,huā铁匠乐颠颠道出一肚子喜悦。他说,huā大,你爹我有了孙子,你也有了侄子。
“爹,你说什么呢,我听得一头雾水。”
“你弟和你chūn桃弟妹有了娃,咱huā家有了后。”
huā大这下听懂听清huā铁匠说的什么,他心里燃烧的那团火顷刻降温,满肚子要和huāchūn桃说的话悬在嗓子眼讲不出咽不下,那滋味真好比有食物卡在食道,一时间他憋得脸红脖子粗,眼泪含在眼圈里,只剩下没大声号啕。他虽说大学没毕业,可也算半拉知识分子。知识分子那点矜持和修养,让他把突涌到口腔的呐喊吞回去。他拼命地咽唾沫,喉结跟滑轮似的一阵滚动。他喉结一滚动,雄xìng魅力跟着复出,这点xiǎo秘密还是那个学姐说给他的。为此,他一对学姐产生感情,就对着镜子照啊照,他果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不可低估的雄xìng魅力。只可惜huāchūn桃没看他一眼,那会儿huāchūn桃正低眉顺眼想心事,想怎么ménghún过关,想怎么把没怀孕变成怀孕事实,想怎么把huā二这条活蹦luàn跳的鱼钓住。
huāchūn桃不瞅不看一眼huā大,huā大还是满腔热情喊了句“chūn桃”,这一喊,huāchūn桃的神回归现实,她看见huā大温和地望着她,心里一阵热乎,觉得这个未来大伯哥很有人情味,要是huā二这么有人情味该有多好。她甜甜地回敬一句“哥”,huā大听了喝酒般沉醉,可想到huāchūn桃肚子里有了二弟的种,他陶醉的脸扭曲成十八弯,变得似笑非笑,像腼腆,又像藏有诡计。
那天,huā大为huāchūn桃做了很多好吃喝,有炸鱼、水煮虾仁、老母jī汤、三鲜水饺,huā掉他半个晚上时间。尽管没工夫备课,他无怨无悔。看着huāchūn桃大口往肚里咽食物,他一阵快感外加兴奋。huāchūn桃爱吃他做的东西,说明不反感他。他当时想,有二弟的孩子就有吧,二弟要是不肯娶她,他就认下这个孩子。这么完美的nv人,又漂亮又有才干,二弟咋就不把心掏给人家?
huā铁匠当晚留下huāchūn桃,怕huā二不回家,要huā大打电话给huā二谎称他生病。老爹生病,huā二不到半xiǎo时进了家二又买了辆宝马车,车体美观大方、黝黑瓦亮,看上去特养人眼,xiǎo镇子里的人不太识货,也没有多少车辆可媲美,开在县城或省城的街面则大有不同,会让身前身后的车大失亮sè。宝马比奔驰开着还要舒适顺手,转弯、刹车、加速都平稳得没什么感觉,人坐在里面,像躺在睡chuáng上那么温情。
huā二人一到家便发现受了骗,huā铁匠满脸喜sè坐在主位吧嗒烟,huā大、huāchūn桃分别坐在两侧边吃水果边看电视,其乐融融。huā二瞥一眼huāchūn桃,那一眼很冷,要是huāchūn桃在意,能立刻封冻住。可她丝毫没在意,她诡谲地回瞥他一眼,那一眼很深刻,既有挑逗意味,又有xiōng有成竹。huā二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慌,她来这干吗?怎么找到的?爹为啥一脸喜乐?一连串疑问占据huā二头脑,脑细胞一活跃,智慧眨眼上来。他没挑明huā铁匠假病,也没在意huāchūn桃存在,胳膊上搭的外衣洒脱地扔在沙发上,顺手用牙签扎了块水果丢进嘴里,顺坐向huā铁匠身边,问huā铁匠哪里不舒服?这一问huā铁匠果然尴尬,尴尬中,他就紧吧嗒烟。一袋烟chōu得差不多时,他抬起头看了眼huā二。
“huā二,你爹我还不是急出了病?眼看你就要当爹,这还把人家chūn桃闺nv晾着呢,往后肚子越来越大,你让人家一个大闺nv咋活人?这房子也够局势,再添置点家具,赶紧把婚事办了。”
huā二不否定也不肯定huā铁匠的话,否定会引起轩然**ō;肯定又很荒唐,他每次和huāchūn桃**都有采取措施,说huāchūn桃有孩子,那就是一种预谋和欺诈。他清楚huā铁匠说的啥意思,huāchūn桃怀上他的孩子,他必须抓紧办婚事。哼,huāchūn桃,你可真能编排故事,孩子?简直荒唐可笑。于是他采取置之不理态度,问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爹,咱这房子晚上还静吧?”
“静个屁,一到半夜鬼哭狼嚎,房顶还有脚步声。等你结了婚,家里人气旺就好了。问你正事说这干啥,神鬼都怕人,那不算事,眼下你跟chūn桃闺nv的婚事才算事。”
huā二觉得这关搪不过去,变法绕弯说:
“爹,这年月爹妈纯的很少,爹何必那么实诚。”
huā铁匠似乎听明白儿子的话,又似乎没听明白,浑浊目光直勾勾shè向hu桃急了,她虽说心虚,但一种颠扑不灭的决心牵引她,给她力量。她霍地起身,一根秀气的指头指向huā二:
“huā二,你说啥呢?当着爹的面,你咋好意思搪塞自己做的事。我一直跟你在一起,肚子里的孩子能是谁的?要不是看在孩子分上,我还真不能跟你结这个婚。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充其量不过是土包子开huā,而我huāchūn桃横说竖说都算有点文墨。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子汉?”
huā二身体向后一仰,脑袋搭在沙发背上,眼睛盯着顶棚,脸在笑。
“好啊,要是去医院验证你果真有了孩子,我立刻娶你。”
“验就验,肚子里的孩子是爱情果实,我怕啥?我huāchūn桃一向敢做敢当,就算全世界人都知道我未婚先孕,我也不会低头羞脸地走路!”
四百七十.
四百七十.
这样称呼还少了尴尬,就如新婚的少fù,把叔叔阿姨改口称为爸爸妈妈时,需要的是勇气,此时两个人还都没有这样的勇气。
初一到初七,周寂都是早上回到家,下午就来到阑珊别墅,他从来没有跟岑冰倩预约,也没有说明天我来,只是到时候就来了,早上却走得很早。他们的话逐渐多了,开始时家长里短,岑冰倩就跟他说自己的父母,说在酒吧唱歌的时候父母就不同意,后来自己演戏出名了,他们更担心,一天一个电话,却很少来看她。周寂问为什么,岑冰倩说他们不想看她在人前lù脸,他们更希望自己的nv儿嫁给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做一个相夫教子的nv人,而不是明星。
“事与愿违,这就是天意。”
“人家都高兴有个明星的nv儿,他们却从不看我演的电视或者电影,只要一打电话就要我赶快嫁人,就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
这样的说笑多了,拉手时就不再jī动,聊家常时,周寂也开始埋怨她不听父母的话,岑冰倩就说如果听他们的,就不认识他周寂了。周寂就笑,然后是两人蜻蜓点水的wěn。
两个人都喜欢这种wěn,只要一有分歧,就毫不犹豫用上这个武器,沾水即飞,然后就笑,还有了热恋中的调皮。岑冰倩说你的舌头怎么带刺,钩得人家刺痒。周寂说你的牙怎么那么锋利,像是要把人家的舌头切掉。然后就抱着滚成一团,之后红着脸又坐好,接着聊天。
周寂一直到初七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杨德康的痕迹只剩下那幅油画,他有些得意的同时也有了醋意,这种醋意是逐渐生出来的,就如陈酿一样,不用开瓶就能让人口酸。
岑冰倩还是看出来了,不用他问,就笑着说:“周寂,你再仔细看看,那个背影像不像你?”
过了初七,周寂就没有去阑珊别墅,也没有给岑冰倩说再见。他想安静,心中却仍带着疑问:红蓝股份之所以有今天,杨德康之所以会跳楼,这里面一定有惊人的内幕。从岑冰倩的言语中可以看出来,杨德康原本只是一个xiǎo有钱的股民,因为被营业部经理看中,又有一个重要人物让他飞黄腾达,这才一步步走过来,这绝对不仅仅就是好运气。可以看出来其实杨德康只是一枚棋子,幕后一定有着更大的背景。可他不愿意从岑冰倩的口中得知,他不愿意伤害她,就如他不愿意亲口给xiǎo麦说他与岑冰倩的故事。
让周寂想不到的是,得知让杨德康飞黄腾达的那个神秘人物是谁,竟然是máo千千透lù的。
上了班的周寂准备着开市之后的新闻,máo千千竟然找上mén来。máo千千跟马回很熟,可她直接就找周寂,这让马回都感觉奇怪。máo千千说:“马总编,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可是周寂的学姐。”
学姐来了,周寂只能热情招呼,可没等周寂再热情,máo千千的热情就让整个办公室都热了。máo千千平静的相貌不会让办公室热,让办公室热起来的是máo千千的热情,她的热情是矜持、大方的,却让人一看就有些躁动。她的眉máo会说话,说起话来总是上挑,跟着眼睛一起舞蹈。其实máo千千最好看的是嘴,她的嘴xiǎo,却灵活,多了江南nv子的灵气。都说嘴chún薄的人能说,máo千千对人说话时恰到好处的恭维,那种见人下菜碟的好,说到你的心里,说得你心里痒痒的。她跟周寂办公室里的人打了一圈招呼,还都在每个人的工位上停留片刻,说这个人字写得好,说那个人的文笔jīng妙,说这个人的衣着得体,说那个人的妆容jīng致,甚至还磨着一个nv孩子要学习化妆,这个少年天才有着学生的姿态,想不把办公室搅热都不行。
中午máo千千请周寂吃饭,说是要探讨一下读博的问题。周寂说:“máo千千,3月份考试,你准备得怎么样?”máo千千微微一笑,说:“你呢?”周寂说:“还好,就怕老师那里过不去。”“老师已经对我说了,他今年就收3个名额,你我已经定了。”
周寂这下踏实了,他本来从心里有些抗拒máo千千,就低着头吃饭,尽量少说话。máo千千却是个鬼jīng灵,她的矜持与学生姿态可以让周寂的办公室火,也就能点燃周寂。从见到周寂起,máo千千的心就突然动了,其实怎么看周寂都是平平常常、貌不出众,要说学历,也就跟自己持平,也不是什么伯克利或者耶鲁高才生。身高倒还可以,可嘴笨,很少妙语连珠,除了那一篇关于“luǒ钱”的文章之外找不出什么有文采jīng华的东西。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让máo千千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周寂偶尔抬头看她,带着疑huò,这种疑huò很快就被máo千千察觉,她嬉笑着说:“学弟,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这么xiǎo就当上董秘的原因?”
周寂算是看明白了,在máo千千的眼里容不下沙子,他干脆就直说。máo千千笑得前仰后合,根本不顾及旁人,笑够了才说:“我哪里会做什么董秘,还不是给我姑姑看摊子。”
“你姑姑?”
“máo铅华,当初就是我姑姑给了杨德康投资才有后来的杨百万的,这你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岑冰倩所说的那个人就是máo铅华,可máo铅华又是谁呢?
máo铅华是máo千千的姑姑。máo铅华只是一个大企业的结算中心主任,可她认识院里的所有领导,还jiāo情深厚。过chūn节时,上头对一个亿资金的去向已经有所察觉,领导对她发了话,尽快让资金回笼。máo铅华提着一箱子钱到领导家拜年,这还是第一次到领导家登mén,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愿意见领导的老婆。之所以不愿意还又来,要的就是他老婆吹吹“枕头风”。
领导的老婆是个醋坛子,不要说看见máo铅华,即使领导身边的秘书也必须是男的。她开mén时那一脸醋意,腌几筐黄瓜都够了,可眼睛盯着máo铅华的箱子却有了笑意。她把máo铅华让进mén就喊老头子,老头子出来也愣了,那种埋怨的神sè让máo铅华心里有些不快,可她还是笑着说:“院长,过年好。”
院长老婆端茶出来时眼睛又盯着箱子,她恨不得能长一双透视眼,顺手还在上面mōmō。máo铅华很识相,笑着说:“院长,你总是忙,这么多文件一直不好意思给你签,可实在太急了,只好给你送到家里来。”
“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院长夸着máo铅华的能干,眼睛却瞄着老婆,说:“老婆子,把文件给我拿到书房,快去做饭,铅华可是稀客。”
老婆拎着箱子就进了书房,院长严肃地说:“你怎么来家里了?”
máo铅华妩媚一笑,说:“谁叫你不见我,也不想想人家是怎么过年的。”
这样的jiāo谈只持续了几分钟,院长老婆就又出来了,一脸的huā朵开得像chūn天,嘴里客气着,就忙着去厨房张罗。máo铅华马上拦住说:“我这就走,不麻烦了,如果院长有时间,我今天想请您吃顿饭。”
“在家吃吧,外面多贵。”
“您客气了,我请您二位是我应该的,怎么能让您再麻烦?”
máo铅华说得彬彬有礼,院长老婆倒不好意思了,说:“国权呀,快去吧,你们总是谈工作,我就不去了。”
她都没有来得及送客人就钻进了书房,那里面的yòò比院长本人大,她的拇指与食指不停地róu搓着,根本就听不见院长的笑里到底有什么内容。
máo铅华必须要让院长满意,不仅是钱的方面。她的招数早就准备好,在院长身上使用的招数与在贾徵道身上施展的招数截然不同,xìng质也不一样。一个是享受,一个是让对方享受。享受与被享受时她都是xiǎonv人,但xiǎonv人却有着不同的表现:被人享受时她显得娇中带泼,娇可以让院长知道自己还是男人,泼是让他有xiǎo男人的意思。人老了,就想多了,想追求青chūn活力,如果她总是委婉娇柔,就少了青chūn年少的莽撞,他需要这种莽撞,让他感觉自己真的年轻了。
满足了院长之后,máo铅华第一个见的就是贾徵道,不过这次她不是往日的娇里柔,而是不耐烦。往日的娇里柔都是既给贾徵道面子又能让自己感觉青chūn的招数,而今天máo铅华的严肃与不耐烦都是贾徵道最反感的,也是最无奈的。
máo铅华看得出贾徵道的反感,不过她心里有数,她知道如何掌握这个度,这是她最拿手的,对于男人,尤其是贾徵道这种男人,这个度的拿捏必须计算到分毫,就如她要手下的人计算到xiǎo数点后三位。如果让她自己盘点,最让她得意的拿捏就是院长,现在的院长已是她囊中之物,她也松口气了,对如今的贾徵道她还只是牛刀xiǎo试。
开始她是成功的,这次必须要他听自己的,也只有听自己的才能让这趟浑水更浑。她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就把手张开,做个缓慢的翻手动作。一是看手,她的手是妙手,不仅抓钱厉害,手形也好看,还很白嫩。在美容院的时候,xiǎo姑娘就要她做手模,她笑了,开心是开心,可她的手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她还需要做手模赚钱?那些钱都不够她的手随便一刷。
这只手绝对不是简单耍绕指柔的,是能呼风唤雨的,她很自然就把手放在桌子上,心里尽管不耐烦脸上却是微笑。她说:“贾总,关于大宏达的cào作是不是可以再jī进些?”
“如何jī进?自从接手红蓝股份,股价已经涨了30%,可吸货做得并不是很好。”
“为什么不来个大震dàng?我就不信这些散户不出手?”
“如果cào作痕迹明显,出货的时候就难了。”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chūn节已经过了,这次要往上拉,连着几个5%,然后就做空,再让它下跌几个百分之七八,我就不信吸不上货?”
“这样来回对倒,公司可就亏得厉害。”
“可是如果连着几个涨停呢?”
“这样cào作太明显,散户如果不上当岂不是自己玩自己?”
“这就是我要你拜访汪之翰的原因。他一支笔就可以让你有了题材,还有房天晓、张宏声,有这些名嘴跟着,还愁没人接手?”
“可……”
“没什么可是的,贾总,要想半年就能还上那些钱,不冒险是不行的。再说了,现在你分布各地的cào盘手与资金足够你耍的,为什么就不能加快脚步?很多庄家都是一年cào作一个来回,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来两个?”
“不要把股民看成傻子。”
“哈哈……”máo铅华有了男人的笑声,“我知道你要说如果把股民看成傻子自己也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可股民就是傻子,不傻为什么要投资股市?只有10%的人赚钱,这样的几率比中彩票多不了多少,可股市的人数还是每年以两位数在增长。”
máo铅华越说越jī动,不过她的jī动是种表演。她站了起来,挥舞着手继续说:“庄家的手段高明吗?还不是低吸高出,你要是去营业部大厅听听,似乎每个股民都知道庄家的cào作手法,甚至还看得出庄家什么时候吸货、什么时候出货,可为什么还是中了庄家的招?”
不等贾徵道说话,máo铅华又接着说:“因为赌徒心理。明知道庄家在出货,可看着股票天天涨,心里就痒痒,都想赚钱就出来,可有几个能出来?明明知道是庄家吸货,可看着股票天天往下跌,又有几个能把持得住?还不是照样把股票给你。当把投资当成赌的时候,就看谁的钱多了,你十几个亿,半年还拿不回来几个亿?”
“还有,如果不把股价做上去,业绩做好些,如何实现增发?不增发,你的投入怎么回来?”
“可是如果股价太高对增发也不利。”
“那就要在增发前先赚一笔,然后出货之后再增发。证监会那里我已经跟相关人员沟通过,增发没有问题,批下来就是在七八月份,给你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贾徵道满脸微笑,亲自把máo铅华送到车上。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着他手下的人都愤愤不平,他还是笑着,说:“máo主任是为咱好,她说得有道理。”可心里已经就差把máo铅华的脖子卡住,骂着,却没有一个脏字。在心里骂人时贾徵道也不愿意说脏话,他要骂人也要骂得绅士。不就是认识个老头子吗?你说得轻巧,一拉一跌,就把钱赚到手了,如果都是这么简单,我还养这些人做什么?你只认阿拉伯数字,可这些数字是怎么出来的?你知道做曲线,谁不知道做曲线?散户都知道,可你知道曲线怎么做?既要散户相信这是市场规律又要他们死心塌地地相信曲线,这样才是正道,你不按规矩出牌,如果真的有一天散户都不相信曲线了,你做的对倒给谁看?你做的曲线给谁看?就凭那几张所谓的名嘴?简直做梦。他最终还是在心里吐出了一个脏字,不过在心里吐出这个脏字后,也就结束了他对máo铅华的攻击。
máo铅华说得虽然牵强,可却是事实,如果不在增发前赚一笔,就无法还上那笔钱,如果从现在的资金chōu出来,下半年增发后该如何cào作?地产方面房价倒是高,可有价无市,市场的低mí让他不得不把从股市赚来的钱贴补在银行利息上,他现在才感觉到红蓝股份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而máo铅华却让资金烫手,因为她只是吃现成的。一想到这,他就忍不住给máo铅华发了短信:“晚上见个面?”
看着máo铅华的回答,他笑了,他今天不会再讨好她,他要成为一个红着眼睛的战士,他需要刺刀见红,需要血淋淋的残忍来消除他的憋屈,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让她不会有敌对的感觉,也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让他不失绅士却还能如往常一样“被她利用”。
想到这儿,他笑了,笑得他忘记了关上办公室的mén,笑得他忘记了自己的风度。
máo千千笑了,这种笑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但这种成熟并不是发自内心,而是一种历练的结果。
贾徵道千算万算就没有算计到他与máo铅华吃饭的时候让周寂看见了。周寂与máo千千经常见面,这种见面都是máo千千主动的。máo千千的主动让周寂无可奈何却又有着一股吸引力,那就是她经常从嘴里吐出关于红蓝股份的事。周寂不敢追问,máo千千也不多说,就好像有着默契一样,每次都是到了关键的地方戛然而止。到了这样的关键地方,周寂本应该继续追问,可追问就容易让人发现自己的好奇心,可能让人提防,不问又与情景不对,他就总是找个话题岔开,后来实在找不着就问máo千千的爱情,说你的男朋友天天见你和别人吃饭他吃不吃醋。máo千千笑着说:“我还不至于成为剩nv。”
吃饭的地方是máo千千选的,如果不是máo千千选,周寂也不敢到这种地方吃饭。去州府吃碗鱼翅捞饭已经够疯狂的了,这种地方虽然不如州府贵,可如果没有máo千千埋单,打死他也不会去的。máo千千选择的地方总是优雅的,是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当然也正符合贾徵道的选择,这边两个人刚坐好,周寂就看见了贾徵道。他毫不犹豫拉着máo千千就溜出来,这是他第一次拉máo千千的手。他走得急又躲躲闪闪,到mén口时máo千千已经娇喘吁吁,此时她的矜持不见了、睿智不见了,只有一颗心跳得厉害。
他拉我的手了。
这是máo千千第一个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两个人的争吵淹没了。máo千千虽然不俗气,但周寂带她去吃的xiǎo饭店还是让她很不是滋味。环境虽然干净,服务员打扮却看着有些脏,她xiǎo声嘀咕着:“碗筷都收拾好了,怎么mén面不收拾一下?”
周寂笑着说:“这和你们上市公司不同,你们上市公司知道收拾脸面,这碗筷的工作就做得一塌糊涂,脏不脏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只给股民脸sè看。这脸sè好不好还要由你们决定,表面上都冠冕堂皇,利润虽低,却也坚持分红,这些还要看庄家的心情。当然庄家也是做给股民看的,想升就升,想跌就跌,把股民玩够了才突然lù出本质。”
“什么本质?”周寂真的没有想到máo千千并不生气,还有着浅浅的笑容。
“赤luǒluǒ的金钱本质。”
“那你说股民投资为什么?”
“你已经说了,是投资。”
“投资不是为了赚钱?”
这样的斗嘴是没有结果的,周寂之所以和máo千千斗嘴是因为他看见了贾徵道与máo铅华在一起,而自己又与máo千千一起吃饭。周寂相信如果贾徵道看见他与máo千千一起吃饭,正好他也与máo铅华一起,也会像他这样逃脱。周寂虽然不认识máo铅华,但从贾徵道那种xiǎo心翼翼的样子中,可以看出这个nv人不简单,不简单的nv人与贾徵道在一起,肯定有更不简单的原因,周寂只有逃。
可逃到这个xiǎo饭店时,他与máo千千的斗嘴就成了调剂。
“máo千千,我有个问题一直不明白,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máo千千xiǎo手一伸,好像不愿意再与他吵。
“上市公司已经从一级市场得到了钱,还是很多钱,为什么偏偏不做好自己的主业还要掺和到二级市场?这岂不是拿着股民的钱再去与股民博弈?如果从股民的立场上看,岂不是左右手的博弈?”
máo千千笑了,这种笑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但这种成熟并不是发自内心,而是一种历练的结果。“其实这也是企业发展的需要,并不是所有的公司在发行股票时就已经想好了每一分钱的用处,即使想好了用处也可能一时用不了这些资金,可资金总不能就躺在银行里,你说怎么办?”
“如果企业在二级市场亏损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所以很多企业都是cào作别的公司。”
“那岂不是自己看不上自己?”
“也不是,这是一种腾挪,也是一种危机转嫁,还是一种平衡。”
“也就是说一级市场上融来的钱也并没有如期使用到实体上。”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按部就班的事,变化是永恒的,静止是相对的,这个哲学问题不用我给你解释吧。”
周寂很讨厌máo千千这种“装”,一个少年老成的男孩子可能会让人眼前一亮,可一个本该少不更事的huā季少nv,耍着老nv人的jiān猾就让人讨厌了。
máo千千说着说着就有了这种表现,虽然她对证券市场还不是mén儿清,但毕竟身在一线,就是听也能听出子丑寅卯,更何况她的专业就是经济学,就是围着钱转,这让她和周寂的探讨很快就有了火yào味儿。
“其实上市公司这种在二级市场的cào作猫腻,最大的缘由就是趋利,而其实体产品只不过是前台的一个幌子。真正目的是圈来钱再去博。”
“学弟,你是学经济的,为什么在这个方面就转不开?这可不应该。”
“máo千千,我只是想看到一种现象的本质,这也是我博士论文要研究的。”
面对周寂这样的态度,máo千千不再拿着了,她忽然发现周寂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刻,这男人一深刻,风度就出来了,máo千千看了他好半天才说:“周寂,你不是一个俗人。”
“我就是一个俗人,并且俗不可耐。”
chūn节后,在全球股市强劲反弹的支撑下,上证综指首日高开并一举站稳2000点。在一系列宏观经济刺jī政策以及流动xìng前所未有充沛的推动下,大盘快速展开了单边反弹。这让营业部大厅里的内容也丰富了。经历了去年的颓废之后,股民们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当然这笑容里也有秦伊茜与李老太太,不过最开心的人却是顾侃。
在最熊的市场里也有人赚钱,在最牛的股市里也有人赔钱,这就是股市的魅力。这种魅力最耀眼的莫过于能在熊市赚钱的人。顾侃脸上的笑容让周青山心里很不自在,自从进入股市,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他自己的一席之地,这本是解闷的活动,周青山一直在圈子外面看着,他没成想自己会有了话语权,而且还站在台上。这种台前的风光让他的腰背都直了很多,甚至多年的腰肌劳损都痊愈了,可如今再站在圈子外听着顾侃演讲,心里就不快活了。
他拉过秦伊茜,xiǎo声说:“xiǎo秦,全力杀入风达华。”秦伊茜应了一声,耳朵和眼睛却还停在顾侃身上。周青山又说了一次,秦伊茜就不耐烦了,嘟囔着还把身子一扭。周青山只好跟李老太太说,李老太太说:“老周,靠谱吗?”周青山刚要讲解,李老太太却已经钻进人群了。周青山这个生气,他到了jiāo易机前,把自己那点钱全部杀入风达华。
顾侃推荐的两只股票从节前到今天还真涨了一些,虽然幅ǎo,但毕竟挣钱了,他说话的分量就足了不少,听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现在已经鸟枪换炮了,不再滔滔不绝,而是打印了自己的一些讲解词,一人发一张,让大家看,看完再提问。顾侃也递给周青山一张,周青山顺手就团了,直接扔进垃圾篓,一个人坐在边上不说话。
他的背又有些驼了,秦伊茜看着不好意思了,毕竟周青山让她赚过钱,赚得比顾侃说的那两只要多得多,她就走过来聊天,可心思还都在顾侃那里,跟周青山说起话来耳朵还不停地往顾侃那边探。周青山又说了风达华,这次他说得有些生气,也有些神秘。“xiǎo秦呀,我是看着你带着孩子不容易才告诉你,如果你不买风达华后悔不要怨我。”
秦伊茜看见他跟李老太太也说了,却没有揭穿,还是应付着他,周青山说:“我已经满仓了,都是风达华,你多少买点儿。”
秦伊茜不是好面子的人,看在周青山让她赚了钱的分上,给了他一个面子,可5手的量直接把周青山气回了家。他一个星期都没去营业部,就在家里憋屈着。麦大林找他喝酒也不喝,麦妈妈包了饺子叫他也不吃,一个人生闷气。不过周青山还是天天看股票,他已经用上了电脑,都是周寂给他拾掇的,他天天盯着风达华,这股票连着几天的调整,根本就不开晴,他想找周寂算账,周寂却早出晚归,根本就没有给他骂人的时间。他只好骂股市,骂着骂着他不骂了,看着风达华第一个涨停板的时候,他屁颠屁颠就到了营业部。
到了营业部前,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先去买了一盒烟,又买了一瓶可乐,他从来不喝这种东西的,可今天高兴,要找点新的刺jī,看着年轻人都喝,自己也要尝试一下,打开就喝,却nòng了一脸的泡沫,抹一把才走进营业部大厅。看着大厅里很多人还围着顾侃,就故意大声咳嗽,不过这个声音比起顾侃的演讲显得太微不足道,也只有秦伊茜听得见。
其实在顾侃的周围已经不是追捧了,更多的是声讨,他推荐的两只股票都跌了,把节前涨的那点都跌了回去不说,还差点就跌停。顾侃还是顾侃,他振振有词,说这就是调整,听他的没错,他又拿出自己早就打印好的趋势分析,可大家再看就少了往日的兴趣,随便一浏览就扔在地上。
秦伊茜其实一直盯着大厅的mén口,一看见周青山进来就已经飘过来,直接就挽着他的胳膊到了一个角落,嘴都贴在周青山耳朵上,不顾众人的目光,xiǎo声地说:“老周,你说还能买入风达华吗?”
周青山的骨头都酥了,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立刻买入,不过星期五之前必须卖掉。”他的腰板还没有tǐng直,秦伊茜已经风一样冲向了jiāo易柜台机。
周青山用年轻人风风火火来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他现在不想说话了,他只想跟秦伊茜说话,刚才秦伊茜吹的耳边风还在,他还回味时,秦伊茜已经又站在他身边了。
秦伊茜的手偶尔碰着周青山的手,这种暧昧随着时间的推进频次也越来越多,周青山偶尔也在圈子里说几句,不过他现在已经不用挥手了,而是背着手,他一句话就顶以前的一大段,听众虽然少了,但那种注意力让周青山很满意。顾侃却截然相反,他推荐的股票又跌了,直接就是一个跌停,被跌停的还有李老太太,李老太太看到自己的股票跌停后,直接晕倒在大厅里,忙得大家又是掐人中,又是打120,一阵子忙乎,等把李老太太送进医院时,风达华已经涨停了。
秦伊茜这个喜,趁着没人的时候,她一个偷wěn让周青山直接坐在椅子上。“谢谢你,我替我nv儿和我老公谢谢你。老周,你真好。”她一块红布似的脸上写着谢谢,一张xiǎo嘴也说个不停,这种称呼的改变,让周青山简直心huā怒放了。称老爷子是尊重,叫周老爷子也是尊重,可从周老爷子改到老周的时候,关系就变了。称呼周老爷子是隔着辈分的,叫老周就平等了,平等了就容易亲近了,而老周与xiǎo秦就可能发生点什么了。
这种称呼的改变让周青山毫不犹豫就开始幻想,他的幻想让他有了冲劲儿,他甚至说:“xiǎo秦呀,什么时候还能吃上你的扬州菜呀?”
周寂与máo千千自从那次斗嘴之后见面就少了。周寂现在忙,一方面他有着正常的采访,一方面马回要他上一个叫做“藐庄”的博客。这个博客如今是炙手可热,想进去看看都难,因为每天的点击都是几十万,单日的点击量甚至超过天下第一博的徐静蕾。徐静蕾是不需要周寂关心的,而“藐庄”却必须关心,因为他的博客都是关于炒股的,粉丝全是股民,据说他的粉丝人数已经超过百万。最让周寂感兴趣的是他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对红蓝股份的准确判断,就在红蓝股份最初都不看好的时候,杨德康跳楼的利空与宏达实业的进驻让投资者止步不前的时候,他在博客上写下了红蓝股份必涨,而且至少有10个涨停板。这篇不足500字的博客,让“藐庄”瞬间红遍了网络。
“藐庄”的经历也很有意思,网名叫“不是侃”,自称真名李桦正,1975年出生于北京市一个高级干部家庭,某大学毕业后在人民日报某月刊任职。1995年去上海,进入万国证券,先后做过大户管理员、cào作员、分析师、cào盘手和主cào盘手。1998年,个人资产达到最高峰1000万元,但因“327”国债事件输得倾家dàng产。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败,这让周寂很佩服,也让他产生疑huò,这样的背景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可这样写博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好玩?当他看到这个“藐庄”“于2005年大盘跌破1000点再次进入股市之后又赚钱,个人资产超过500万元”的时候,他笑了。
好传奇的经历,这样的经历就是财富。周寂看过这样的经历也就对“不是侃”看得淡了。股市这样的故事很多,几乎每个cào盘手都有这样的故事。房天晓给他讲过他的经历,也是一bō三折,还有很多名嘴,还有几个cào盘手,讲了惊心动魄的cào盘过程,还讲了“老鼠仓”,cào盘手如果自己做“老鼠仓”,一年赚个千八百万不成问题,不过那可是拼着身家xìng命。这样的故事对于普通股民来说是传奇的,而对于周寂这样的记者来说实在太多了,他有些笑马回xiǎo题大做,网络上天天都在上演着传奇,从“芙蓉姐姐”到“凤姐”,从“犀利哥”到“荣哥”,包括现在的“非诚勿扰”,哪一个不是传奇,可哪一个又能搅起làng头来?
可xiǎo麦的改变就不能不让他重视。
xiǎo麦对周寂的称呼还是没有改变,还是“哥哥、哥哥”地叫,xiǎo麦的服饰却让他越来越受不了。现在周寂对xiǎo麦的衣着评价就是一个词:夸张。
xiǎo麦头发顺溜了,衣服却luàn了:经常是那种一绺一绺的流苏,各种sè彩杂luàn无章,有时亮片很亮,却太耀眼,本来好好的衣服偏偏搞几个dòng。脸上涂了脂粉,衣服却更少了,几乎衣不遮体。衣服luàn了周寂也能接受,可这衣不遮体就让他不得不说了。还不到夏天,xiǎo麦就已经穿了一撅屁股lù屁股,不用tǐōng就lùxiōng的衣服,这与往日那个毫不在意衣着的xiǎo麦大相径庭。这种变化没有丝毫的预感,也让麦妈妈吃不消,她对周寂说:“你ǎo婷,这也太不像话了。”
妈妈都这样说,周寂这个男朋友就不得不站出来,xiǎo麦却不以为然,说:“我这样穿是有伤大雅还是挡了别人的眼?”
周寂不能说有伤大雅,但的确让一般人看不惯。“我喜欢,我的地盘我做主。”xiǎo麦捯饬的就是她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头发和自己的脸,身体也是自己的,可这样的打扮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chūn节的事情?
周寂想到除夕之夜自己做的事,他有些内疚,但当xiǎo麦说出理由时,他更吃惊了。“哥,我已经不做幕后了,我现在是台前,是外景记者。”
“你怎么做了外景记者?”
“我怎么就不能做外景记者?”
这样的对话只能引起争吵,周寂不想和xiǎo麦吵,就说:“外景记者更应该注重着装。”
“上镜的时候我会换衣服的,我还不想让大众白白看我的清凉。”
夜幕降临时,周寂却没有推开xiǎo麦的mén,这扇mén原本一直为他敞开的,现在他只能再次使用“三长一短”的暗号。
xiǎo麦让他进去了,却并不显得冷淡,她并没有遮挡自己,就只披着一件短外套坐在áng上看电视,还拉过周寂坐在自己身边,催促他赶紧把外衣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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