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TXT下载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全文阅读

作者:皇家爬虫     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txt下载     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百二十三. 宣泄以及放松

    四百二十三.宣泄以及放松

    “我来,我自己来,谢谢你。我也不是学生娃,技校念半截退学了……”叶毛又显出羞涩、窘迫的样子。

    “你不上学?不上学好哇,不上学自由。我从小就不爱念书,费老大劲儿才hún到初中毕业。”郭枫说。

    “枫姐你还好意思说,像咱俩这样的,就因为当初不好好念书,长大hún成渣滓了,hún成社会公害了。还是念书好嘛,男孩更应该好好念书。毛毛虫你赶紧回学校念书去吧,将来考上大学,当个社会栋梁。要不可惜了,看你多聪明,长得多帅气”张秋秋说。

    “好啦好啦,姐给你留个电话号码,闲得没事儿来找姐玩。姐不会让你huā钱——看你这样子也没钱。”郭枫说罢揪过叶毛,拿出一支黑sè中xìng笔,在叶毛短袖衫衣襟边缘上写了手机号码:139××××1010。

    “毛毛虫,再见”张秋秋向叶毛挥别,抛出一个媚眼,电得小青年打了个冷战。

    直到夜深,叶毛和几个哥儿们仍然在迪厅待着。

    “毛毛,来,喝”程剑俨然大哥哥的模样,举起装满鲜啤的大玻璃杯招呼叶毛。

    “喝”叶毛舌头硬了,觉得眼珠子也运转不灵,他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

    “兄弟酒量见长啊。来来来,咱哥儿俩再干。”黎飞飞和叶毛碰杯。

    “两位哥,老喝你们的酒,兄弟没……没钱回报,羞都羞死了。”叶毛结结巴巴说。

    “毛毛说哪里话,都是哥们儿,这样说不够意思。说不定你哪天发达了,还请哥哥去喝茅台、五粮液,去住五星级酒店呢,你说是不是?”程剑站起身,走到叶毛跟前,拍着他的肩膀。

    “是……是的,哥哥对我,那……没说的我哪天有钱了,都给哥哥huā,哥哥有用得着兄弟我的,尽管吩咐。为朋友两……两肋插刀,没说的……”叶毛信誓旦旦。与程剑、黎飞飞相比,他年龄最小,稚气未脱。

    “好啦,毛毛,大哥知道你的酒量,喝差不多别喝了,弄杯茶。”程剑举起桌上的蜡烛朝吧台晃了晃,服务生跑过来,他给叶毛点了一杯红茶。

    “走,蹦迪去,跳一跳酒劲儿就散了。”黎飞飞伸手来拽,叶毛糊里糊涂跟他上了迪台。

    音乐十分狂躁,整个迪厅被震得忽悠。台子带弹xìng,台上的人和着剧烈的音乐节奏,胡乱蹦着,屁股狂扭,胳膊乱抡,脑袋前后左右晃动,全是疯子模样。任你的姿势有多疯狂,多难看,也没有人挑剔,更没有人笑话。

    蹦迪是一种宣泄和放松,靠疯狂来麻痹神经,这算不算一种幸福?坐着的程剑做深度思索,他是一个肯动脑筋的人。

    叶毛跳着跳着感觉头晕。他离开迪台,东摇西晃,冲撞别人也被别人碰撞,好不容易才回到座位上,忽然觉得想呕吐。他捂着嘴坚持到洗手间,然后吐得昏天黑地。吐完了,头还晕。回到座位头枕着胳膊mí糊一阵儿,感觉好些了,再喝几口热茶,慢慢缓过劲儿来了。

    “程哥,那些女的是不是吃小药丸了?”叶毛指着迪台上那些疯狂摇头、长发飘舞的女子,问道。

    “不知道。估计没有吧,这地方没听说有卖小药丸的,小药丸是毒品,公安上管得严着呢。”程剑说。

    “我十分担心她们要把脖子扭断了。”叶毛说。

    “毛毛还tǐng幽默,哈哈哈哈……”

    “毛毛这叫怜香惜玉,你弄不好是个情种。”黎飞飞调侃说。

    “女人使劲儿摇头,长发甩起来蛮好看。”叶毛说。他忽然联想到白天在街上看见的那几个漂亮女生,被她们的下半截晃得眼晕,竟然没留意她们是什么发式,他想,假如那三个美女来蹦迪,六条**还不把满场子这些丑女人羞死?她们头发甩起来一定也很好看。

    “好看你就坐这儿看吧,哥要去蹦一阵儿。”程剑说完扯着黎飞飞上了迪台。

    叶毛忽然觉得没和那几个美女说句话是一种遗憾,但转念一想,满街道漂亮女子对我叶毛来说全然不相干,过过眼瘾罢了,还能咋的?后来遇到的两位女郎——郭枫和张秋秋有些浪,尤其那个“疯姐”,竟然在大街上当众搂了陌生的男孩儿亲wě年纪的叶毛没有经历过女人,更没有经历过如此大胆、开放的女子。她们会不会是“鸡”,靠出卖**赚钱?完全有可能啊,郭枫不是说“姐不会让你huā钱”,她这话是不是意味着别的男人在她那里要huā钱?她还把电话号码写在自己衣服上,难道是要拉生意?我可没钱,也不想去干那种事。叶毛低头看看,衣襟上黑sè的电话号码还在。

    “天下那么多女的,竟然没有小妞儿陪老子跳舞”从迪台下来,黎飞飞感慨地说。

    “我们老家的人说,你甭看戏台子底下恁多的女人,都有主。这话是真的。”程剑说。

    “那个穿白吊带裙的。”黎飞飞指着迪台上一个女孩儿,“我和她面对面,想对着扭几下,狗日的,满脸看不起人的表情,赶紧躲开,好像我能当众把她**了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程剑大笑,“兄弟,你就是嘴上的劲罢了。看来咱哥们儿也要发展点儿女朋友,娶不娶媳fù不说,起码得有人陪着玩。”

    “剑哥你就装吧,前些天你领的那个相好身条不错,盘子也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女人兄弟我会当嫂子待,你掖着藏着干吗?啥时候带来和弟兄们玩玩,让我和毛毛认识认识嘛。”黎飞飞说。

    “你说的是那个小胡?刚刚认识,还没进一步发展,谈不上相好不相好。”

    “哥,我今天在街上碰见几个女孩儿,长得真漂亮。”话题扯到了女人身上,叶毛插话说。

    “呦嗬,毛毛也交桃huā运?”

    “我看她们像学生。短kù短裙,tuǐ长得直溜,走路好像不打弯,真好看。”

    “tuǐ直溜着不打弯儿?那不残疾人嘛”黎飞飞插话。

    “谁说的?她们走路的姿势真好看。”

    “tuǐ不重要。屁股圆不圆?**大不大?当然,脸蛋好看是最重要的。”黎飞飞一脸的馋相。

    “屁股?那不在衣服里包着呢嘛,谁好意思看人家**?再说,也看不见啊。”叶毛一脸懵懂。

    “哈哈哈哈哈哈……毛毛简直是傻子,还看女人呢你问问剑哥,他隔着衣服会不会看女人?有能耐的男人像带着透视镜,隔着衣服就能看出女人好不好,有没有品味。哎,毛毛,你说的几个女子脸蛋长得咋样?”

    “哎呀,脸蛋没敢看,从后头看,她们都tǐng美。”

    “哈哈……连人家脸蛋都没看见,还说漂亮不漂亮呢,你这个傻瓜蛋”

    “剑哥、飞飞哥,后来我还碰到两个女的,弄不清她俩是做啥的,看起来怪怪的。”

    “嗬,毛毛真厉害,一路交桃huā运。你,让剑哥帮你分析分析。”

    “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超不过二十岁,另一个稍大些,都长得漂亮——这俩脸蛋我看了,她们还和我说话了。我想不通她们长得tǐng好看,脸上干吗抹那么多化妆品,看上去厚厚一层,睫毛是假的,眼皮抹成绿的。年龄小的那个看上去还本分,大的那个像疯子,在马路上搂住我亲了一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黎飞飞笑弯了腰,突然噎住,像岔气了,“咳、咳咳,不用剑哥分析,我给你说吧,肯定是两只‘鸡’,人家看你像个童男子,长得威猛俊朗,想耍耍你呗。”

    “哦,飞飞哥说得有道理。那个大的还把电话号码写到我衣服上,你们看。她还说了,‘找姐姐来玩,不跟你要钱。’她陪别人玩是不是要钱?玩啥呢,怎么玩?”

    “毛毛,你真是个孩子。她们陪男人玩,还能玩啥?卖呗你回去把号码洗了,不要打电话,她们是成*人用品,少儿禁止,你还小。”程剑认真地说。

    叶毛有点儿mí茫,点点头,他相信程剑哥哥的话是为他好。叶毛在心里琢磨,“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两个女的看上去也不是毒蛇猛兽,而且对他很友好,尤其那个张秋秋,喊他“毛毛虫”,让他觉得亲近。难道她们这样的人真不能接近,非要远远地躲开吗?他又低头看了看写在衣服上的电话号码,觉得很有意思。

    矛盾焦点

    互联网太可怕了

    昨天,围堵祁北集团机关办公楼的人们一直到夜里十点多才散去。办公楼的玻璃门被挤碎,保卫处为此还抓了人,但闹事人群情绪十分jī动,并没有因为害怕保卫处抓人而退却,与迟胜愚当面对话依然是他们主要的诉求。迟董事长倒也不怕和退休或在岗职工对话,他相信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虽不敢说一定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但面对一群乌合之众,肯定能把他们忽悠得找不着北。问题是闹事人群并不能选派出代表来,要让迟胜愚直接面对一群极不冷静的人,他还真有点儿怕,怕丢面子,怕被羞辱,更怕有人冲上来拍他一板砖。

    办公楼前门被围,迟胜愚不愿意开后门溜走,认为那样有**份,所以一整天寸步没有离开办公室,连吃饭也是由工作人员给送来方便快餐。一直到深夜,他才离开办公楼去了集团公司招待所里固定的住处。虽说两天来经历了大地震和长途跋涉,回到祁北集团又集中精力处理群体**件,弄得眼袋下垂,眼睛里布满血丝,但他上了chuáng仍然睡不着觉。忽然想起祁北集团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互联网上不知会不会有反响?他赶忙从chuáng上跳下来,打开电脑上网,搜索“祁北矿业集团”和“迟胜愚”,然后一个个让迟董事长触目惊心的标题纷纷跳出来:《×月×日,祁北市发生了什么》《白发苍苍的老爹老娘,你们静坐请愿为哪般》《祁北矿业集团——一个畸形儿般的国企》《迟胜愚的八大罪状》《迟胜愚是国企蛀虫》《悼念迟胜愚》,等等等等。点开一看,祁北集团离退休职工和待业青年集会请愿的现场照片,有关集团公司产值、利税和职工收益分配的图表,甚至老头老太太在楼房上烟熏火燎点蜂窝煤炉子做饭的镜头,不一而论。更多的是文字材料,慷慨陈词,言之凿凿。迟胜愚心里明白,网上所披lù的这些东西,也不全是捕风捉影,自己做过的许多事经不起查证落实,假如真的闹大了,引起省上乃至中央的重视,纪检监察部门认真查将起来,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迟胜愚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迟胜愚连夜给集团公司主管信息和互联网的部门负责人打电话,大发脾气:“你们看看,因特网上有多少帖子在造谣生事这些无中生有的东西蛊huò人心,制造hún乱,破坏集团公司生产经营的大好形势。一般职工群众和离退休人员不明真相,往往会信以为真。这次群体**件之所以闹将起来,除了有人在下面散发传单,暗中鼓动,我才发现,互联网所起的作用不容低估。我的同志们呀,你们太缺乏政治敏感xìng了。互联网攻击集团公司生产经营大好形势,造谣生事,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闹事,甚至对集团公司领导班子和主要领导进行人身攻击,起的坏作用太大了。你们对此坐视不理,是不是失职?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我明确告诉你们,不惜采取一切能够采取的手段,坚决封杀。决不能让互联网成为反对力量的有效工具,具体怎样做,你们看着办吧”

    迟胜愚一发脾气,主管部门领导立即觉得头上的乌纱帽忽悠忽悠不稳当,按照迟董事长的行事风格,下属办事不力,或者捅了娄子,要免你的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偌大一个企业,说起来干部管理有一整套规章制度,但大家感觉中层干部的任免,干脆是迟胜愚一个人说了算,书记和所有的副总经理都奈何不了他的个人意志。所以,迟董一发脾气,中层干部立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除了赶紧采取行动还有别的选择吗?

    于是爆发了一场互联网大战。祁北集团的网站立即删除一切不利于安定团结、不利于迟胜愚董事长形象的跟帖和评论,并且设置了网络警察,相关内容随时发现随时处理,不留任何机会。更重要的是,不惜重金想方设法买通了国内几家最重要的门户网站,但凡不利于祁北集团和迟胜愚本人的帖子,一律被网管无情封杀。这样一来,想要利用互联网“倒迟”的那部分网民急了,四处出击,凡是没有被祁北集团买通、可以自由发帖的网站纷纷贴出对迟胜愚不利的文章和跟帖。假如上网搜索有关“迟胜愚”的条目,还是会有许多让迟董触目惊心的内容和标题跳出来,防不胜防。第二天,迟胜愚又将相关部门负责人一顿训斥:“你们还想不想干了?”部门负责人只好申辩说:“董事长,我们没有能力将所有网站掌控起来,任何人也办不到。不是我们不努力,想达到您的要求实在难以上青天。”迟胜愚想想也是,说:“你们千万不能懈怠,尽量努力吧。”部门负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继续指挥他的下属充当网络刽子手去了。

    迟胜愚接到省政府分管工业的副省长打来的电话。

    副省长语气冰冷:“胜愚同志,你手里掌管着全省效益最好、上缴利税最多的企业,怎么还让离退休职工闹起来了?发生这种上街请愿的群体**件,社会影响十分恶劣。我明确告诉你,因为有互联网,这种事很快就能传遍全世界,你那里发生的事中央已经知道了,指示省委省政府要引起高度重视,果断处置。你难道不怕这件事影响到你的乌纱帽?”

    迟胜愚听了心中发慌,辩解说:“我也不愿意这样。深化国有企业改革是省委省政府的部署,提高劳动生产率、降低成本、提高效益是我们的神圣使命,祁北集团要大量招工肯定不行。这次请愿示威以离退休职工为主,他们的主要诉求是解决子女就业问题,这是地方政府的事,闹事的人找错对象了。”

    副省长语气随即有所缓和:“对于祁北矿业集团的改革成果以及你们对全省经济社会发展所做的贡献,省委省政府充分肯定。‘老板’让我转告你,既要积极处置,也要明辨是非,从企业的实际出发妥善应对,不要乱了阵脚。”副省长所说的“老板”是省上一位大人物,真正的封疆大吏。

    “解决就业靠地方政府,处置这次**也应该以地方政府为主,企业领导的精力应该集中到生产经营上去,努力为国家多做贡献。”迟胜愚这样说有点儿为自己开脱的意思。

    副省长说:“话虽这样说,祁北毕竟是个相对封闭的工业城市,先有你们这个企业,然后才有地方政府,说白了,地方政府是为你们服务的。所以说,解决祁北市任何社会问题,你们集团公司均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必须和地方政府密切配合,妥善处置这件事,决不能让事态继续扩大,要尽快消除不良影响。这是‘老板’让我向你转达的主要意思,我也会把他的指示精神转达给祁北市主要领导,你再具体和他们协调一下。”

    当天,示威请愿的人群继续包围祁北集团办公楼,迟胜愚只好从后门溜出去,专程找市委主要领导,协商如何应对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女闹事,尽快平息事态。结果,迟董事长和市委书记江成华吵起来了。

    迟胜愚是省政协常委,行政级别是副省级,所以见了祁北市委市政府领导他未免有点儿居高临下,说起话来趾高气扬。他对市委书记说:“成华同志,一群无理取闹的人包围祁北集团机关两三天了,你们怎么不采取行动?难道还要让事态继续发展,最后闹得不可收拾吗?”

    江成华听迟胜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心里很不舒服,说:“迟董事长,听你的口气,这次群体**件和祁北集团没关系,好像都是市委市政府的事?可是,集会请愿的群众为什么不到市委或者市政府机关来静坐,反而跑到集团公司办公楼去了,你能解释这是为什么吗?据我所知,闹事的都是集团公司离退休人员和待业青年。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有个要求,各单位都要‘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办好自己的事’,你们集团公司如果能把各种内部矛盾处理好,恐怕就不会出现这种造成不良影响的群体**件。”

    江成华这样说,迟胜愚来火了:“我的江大书记,我倒觉得你官不大僚不小,出了事情不说怎么想办法解决问题,反倒推卸责任。你说说,解决就业问题,究竟是企业的责任还是地方政府的责任?祁北集团那些老职工、离退休人员思想观念落后,不光想让企业管他们的生老病死,还要对他们的子子孙孙负责,这一点倒是很有中国特sè,你堂堂祁北市委书记,思想认识该不会是这样的水平吧?企业深化改革,不断提高企业效益,最终得到好处的除了国家,就数你祁北市地方政府。江书记你手拍xiōng口想一想,祁北市这些年税收好、财政好,主要靠谁?还不是靠祁北集团,地方政府的公务员主要靠祁北集团纳税来养活。关键时刻地方政府不为企业排忧解难,还要回过头来挑我们的毛病,还要推卸责任,成华同志你也好意思”

    “迟董事长,我没有任何推卸责任的想法,更不是挑祁北集团的毛病,我的意思是说,解决问题必须对症下药。你说得不错,解决就业问题是地方政府的责任,但祁北市有祁北市的特殊情况,你总不能否认在本市祁北集团一企独大,即使由地方政府出面解决失业率居高不下的问题,我们也必须仰仗祁北集团。或者换句话说,祁北集团对于解决祁北市就业问题,理应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况且你们有这个能力。老百姓正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他们才去集团公司机关请愿,何况提出诉求的正是你自己的离退休职工及其子女,你完完全全推给地方政府合适吗?说得过去吗?我知道你是省政协常委,是省级领导,我江成华尊重你,祁北市委市政府也非常尊重你,尊重祁北集团在本市举足轻重的地位,但集团公司领导也应该体谅地方各级政府的难处。你想想,解决祁北集团职工子女就业问题,你们不拿出一些就业岗位来安排,市委市政府怎么办?问题能不能最终得到圆满解决?”江成华被迟胜愚逼到了墙角,所以只能针锋相对亮出自己的观点。

    “虽然你站在地方政府的立场上说话,不过我也得承认,你江成华说得有一定道理。”迟胜愚发觉一味来硬的不行,毕竟对方是地方父母官,企业在这块地面上生存也少不了仰仗地方政府,况且江成华毕竟不是他的下属,所以缓和了语气,“祁北集团在这块地面上一企独大是事实,但大有大的难处。企业的经营理念首先是‘为出资者赢利’,其次才是‘让员工幸福’,我作为企业的主要经营者,不能不通盘考虑问题。企业深化改革,劳动生产率需要进一步提高,目前尚不具备大规模招工的条件。再说,这些年在解决就业问题上我们也做了最大的努力,比方说祁北市获得全国‘双拥模范城’五连冠,我们在安排复转军人就业方面,是不是充分地替地方政府分忧解愁了?且不说企业目前没有招工计划,即使能安排一些就业岗位,也不能老百姓一闹,我就赶紧给安排,这样会惯出毛病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养成习惯了,老哭老哭,总不能无限制地扩大用工,企业改革还怎么搞?”

    “没有人说非要祁北集团无限制地扩大用工规模,但从实际出发,逐年招收一点儿企业需要的劳动力,总是会对缓解就业压力有帮助嘛。”江成华说。

    “这个问题我们会认真考虑,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平息事态。现在信息渠道多元化,尤其网络厉害得很,再闹下去我们集团公司日子不好过,江书记作为祁北市的父母官,在维护社会稳定方面也负有责任,这一点我们应该达成共识。”迟胜愚说。

    最终,双方商定要尽快采取行动,坚决取缔非法集会请愿。先由祁北集团各级领导和工作人员继续进行说服教育,包括通过正常组织渠道召开通气会、座谈会,与闹事人群沟通,尽量化解矛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劝阻无效,就由公安干警将围堵办公楼的人、在马路边静坐影响交通的人强行带离现场,交由各相关单位领回,该批评教育就批评教育,该给予纪律处分的给予纪律处分。如果有hún杂在请愿人群中散布流言、制造事端、滋事闹事,甚至打砸抢的,坚决予以严厉制裁。

    迟胜愚正要告辞,跟随着他的秘书电话响了。秘书接听了两三秒钟,赶忙将电话递给迟胜愚,迟董事长听了几句,马上变脸失sè。

    疑似咋种

    叶毛回到家很晚,他的父母还没有睡。

    叶国林被祁北集团保卫处的警察弄去教训了一顿,警告他不要参与非法集会,否则会吃大亏,然后给放了,他的妹夫却被治安拘留,警察认为程建南砸坏了办公楼大门。叶国林努力为妹夫辩解,说明明是别人推挤,让他妹夫受了伤,怎么能说他损坏公物?警察说,冲在最前面闹事的肯定不是好人,你要是再为程建南辩解,连你一块儿拘留,叶国林无奈,只好闭嘴。他被放出来之后,赶紧向妹妹叶国淑报告妹夫的相关情况。他说程建南脸上受了伤,但不要紧,警察抓他的时候先弄到医院包扎伤口,是左额头被玻璃划伤,虽然缝了几针,但不严重,也不会破相,被抓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毕竟程建南不是故意打砸抢,估计关几天就放出来了。叶国淑听了很jī愤,大骂迟胜愚“不得好死”,“欺压老百姓的贪官、土皇帝一定没有好下场”叶国淑告诉哥哥,迟胜愚民愤很大,网上声讨他的帖子雪片一般,谁也封不住老百姓的口,估计迟胜愚一定会被“双规”,一定会下台,甚至判重刑。叶国林说:“谁知道呢?当官的总是有理,老百姓闹几天闹不出结果也就过去了,日子还得过。”叶国淑说:“不会的,不会的,迟胜愚贪污腐化、作恶多端,肯定有人会告他,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人能有好下场吗?上级领导不见得都是贪官。”

    看到小儿子快十二点才回家,叶国林很气愤,骂道:“你这咋种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被叶国林骂作“咋种”,叶毛觉得很屈辱,心里说,我明明是你儿子,怎么就成了咋种?他朝老子翻白眼。

    叶国林之所以没睡,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前几天叶国林收到一位老哥们儿送来的喜帖,要给儿子办婚礼,日子定在本周六,也就是明天。这位老哥们儿是多年在同一工区干活儿的工友,还是老乡,关系很不错,人家给儿子结婚请你,不去显然不行,可是叶国林手里只有一百块钱,还是在“小小香玉”那里省下来的,他的大儿子结婚,老哥们儿随份子二百块钱,自己一百块钱拿不出手。他正为这事发愁,难怪大家都把婚帖叫作“罚款单”呢。

    琢磨来琢磨去,还得找老伴儿要。

    叶国林领取退休金的活期存折在寇粉英手里掌握着,原先叶嫂每月给他留三百元,叶国林除了抽烟、零huā,还能经常给家里买点儿菜啥的,后来有了在戏曲茶园消费的嗜好,每月三百元完完全全变成了个人消费,不再给家里买一分钱东西,抽烟也不断降低档次,减少数量。长此以往,老伴儿认为他huā钱的目的xìng、指向xìng很有问题,于是削减预算,将他每月的零huā钱降为二百元,任他软磨硬赖也不给增加。二百元对于叶国林在戏曲茶园的消费而言,肯定入不敷出,最近因为“小小香玉”的吸引力超强,他已经开始为此举债。

    “哎,你再给我点儿钱。”自从那天晚上因为红chún印和老伴儿吵架,俩人好几天没说话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叶国林硬着头皮向老伴儿讨要。

    “没钱,有钱也不给,让你拿上钱去找*子、搞破鞋?”寇粉英义正词严。

    “谁找*子、搞破鞋啦?有个请帖,吃席去呢。”叶国林把手里的喜帖抖得“哗哗”响,“你不愿意给钱,就替我吃席去。”

    “啥人都给你送帖子哩?交往的人还tǐng多”

    “啥人?你说啥人,我同一个工区的老哥们儿。咱大儿结婚人家随份子行礼了,你说这筵席该不该去吃?”

    “该。拿你的零huā钱吃去。”

    “零huā钱?我的退休工资都在你手里,你给的那一壶醋钱,抽烟还不够。”

    “抽烟是不够——我看你这阵儿也没怎么抽——嫖风就更不够了。我要是不把折子拿到手里,你的钱不都得给*子huā了?”

    “反正,你给钱我去吃席,你不给我就不去,人家给咱儿子随份子,他儿子结婚咱躲着,就算我叶国林不要脸面,你也不嫌寒碜?”

    “给了钱,你又拿上到戏园子挂红,嫖女人去了。”

    “好好好,你去吃席,我不去了好不好?省得你信不过我。”叶国林说罢将请帖摔到老伴儿面前。

    寇粉英尽管嘟嘟囔囔,还是开柜子给叶国林取钱:“一百块行不行?”

    “人家给咱蛋蛋随份子是二百块,钱越来越不值钱,现在随二百都没面子。”

    寇粉英撇撇嘴,给了叶国林两张百元钞。叶师傅心中暗喜,身上原有的一百块可以省了。

    “妈,你给我点儿钱。”叶毛看见母亲打开柜子,从里面一个小匣子拿出硬铮铮两张红sè的百元钞票给了他老子,未免有些眼馋。

    “你要钱干啥?”

    “我常在外面和朋友耍,都是别人请我,我连一回都不请人家,我的脸也是脸,不是屁股。”叶毛说。

    “不给你长成大小伙子了,啥也不干,不挣钱还乱hu国林插话。

    “我哪儿乱huā钱了?哪儿有钱给我乱huā?你才乱huā钱呢我一个大小伙子啥事不干,你觉得我很好受是吧?我没事干也怨你。当初,我本来能考上高中,是你为了省钱硬逼着我上技校,上技校能上出啥结果,我的前程还不是让你耽误了?”叶毛也不清楚他对老爸说话为什么总是很冲,父子俩像一对天敌。

    “好好的技校你上半截不上了,能怪我?原先技校毕业都能招工,谁知道迟胜愚这个狗日的多年不招工?难怪大家闹事哩。你没看见满街道那么多人静坐请愿,想让祁北集团招工,让你们有班上。话说回来,你要是好好把技校上完,车工技术学成了,如今到外面找活儿干,也能挣钱。怪只怪你不好好学习,中途辍学。”

    “你说得容易技校里渣滓荟萃,学习最差的、实在没学上的才到那里去应景儿,学习稍微好的都上高中去了,上了高中才能考大学,我是被你硬逼着上技校的。技校里面哪儿有一点儿学习的环境和气氛?我要再不退学,不是打架让人打死,就是变成流氓、二流子,学校根本把我们不当回事儿,谁好好教你学本事?你也不打听打听,和我一起上技校的,有没有学成车工、钳工、焊工的?基本都荒废了。全是你把我耽误了,还好意思说我”

    “你说得轻松,上高中,再上大学,咱家能供得起吗?”

    “这才把实话说出来了。你不愿意供我上学,还嫌我没工作吃闲饭瞎逛dàng,怪谁?说到底还是你当老子的没尽到责任。”叶毛认真和他的爹顶嘴,越说越来气,越说声越大。

    “你**你这咋种回过头来找老子的麻烦?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到头来养个白眼狼你哥只上了技校,凭啥要供你上高中、念大学,我不成偏心眼儿了?再说,即使我偏心眼儿,也应该偏着你哥,你算个啥东西?咋种”叶国林被jī怒,指着小儿子破口大骂。

    “叶国林你是人吗?骂孩子就骂孩子,嘴里不干不净,你说的是人话吗?谁是‘咋种’,我看你才是老畜生”寇粉英又听见丈夫骂小儿子“咋种”,急了,站出来与老公对骂。

    “你说我是咋种?那好,从今以后,我不认你这老子”叶毛急扯白脸地喊,“我不要你养活,我想干啥你也管不着”

    “你不认我这老子?我还不认你这儿子呢赶紧滚,滚得远远的,离我越远越好”叶国林气急败坏。

    “你让毛毛滚,我也不和你过本事大你一个人过,想干啥干啥,吃喝嫖赌随便,只要你有钱,爱怎么huā就怎么huā,反正你是个老畜生”寇粉英斥骂道。

    “行行行,你把退休金存折给我,我挣的钱还不够一个人huā?你有本事甭跟我过,咱俩离婚”

    “畜生,叶国林你是畜生,叶国林你羞八辈子先人了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呜……”寇粉英号啕大哭。

    “不过就不过”叶国林顺手抓起茶壶,“啪”一声摔到地板上,算是给吵架做终结,然后一个人坐到客厅生闷气去了。

    叶国林心想,这个小的看来真是咋种,不像大儿子叶蛋,任你怎样打骂,在老子面前服服帖帖,不敢呲牙。老2翅膀还没硬,就敢和老子对着干,将来还不得翻天?哪天去做个亲子鉴定,看看这小东西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戴绿帽子当缩头王八也不能糊里糊涂。

    多年来,叶国林一直怀疑妻子当年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二十年前,祁北公司给大批“一头沉”职工解决家属农转非,时值壮年的焊工叶国林也搭上了这趟大篷车。寇粉英进城当家属时三十来岁,正是身强力壮能干活儿的年龄,很快就被招了“家属工”,在一个小规模铸造车间干手工翻砂。她所在车间有个姓万的工段长,身体健壮、**旺盛,经常利用工作之便,采取威胁、利yòu、耍赖、暗算等手段,把全工段几乎所有的女工变成他的**工具。工段长在车间一隅弄了个小房间,里面有chuáng有枕头有被褥,他在里面像封建皇帝一样享受三宫六院。那时节,寇粉英脸蛋儿圆乎乎、粉嘟嘟的——不知因为叶国林老家的水土特别养女人,还是因为晒惯太阳猛然进城给捂白了——身体也健康丰腴,该突出的部分特别突出,很能吸引男人眼球。万工段长对这位新来的家属工颇有兴趣,采用种种手段加强进攻,力图尽快得手。寇粉英刚刚从乡下来到城里,在男女交往方面观念保守,她的自闭、羞涩和不解风情,反而更jī起万工段长的yù望,有一段时间他放下其他女工,专心致志要拿下寇粉英。那时候叶国林能感觉到,老婆在车间工段处处受关照,活儿越干越轻,收入却不断提高,甚至总有一些莫名其妙、来路不详——吃的穿的用的纷至沓来,让叶国林不知该兴奋还是该忧心。他也曾旁敲侧击向老婆探询,但寇粉英不着边际的回答让他始终mō不着头脑,最终他甚至搞不清楚寇粉英是傻到家了还是绝顶聪明,回过头来只能怀疑自己的智商出了问题。到最后,叶国林认为最能说明问题的,是他亲眼看见寇粉英和万工段长单独下馆子。有一天他被人请去吃饭,喝得半醉走错包厢门,不料竟看见老婆寇粉英陪着别的男人坐在里面,两人正吃得高兴聊得开心。叶国林当时勃然大怒,指着老婆的鼻子说,“你……你……你你你……”然后又指着工段长的鼻子说,“你……你……你你你……”不料工段长弄清楚他的身份后竟开怀大笑,拽他坐下,搂住脖子灌了几大杯白酒,让叶国林不好继续发作。毕竟人家一男一女只不过在吃饭,又没在chuáng上“那个”。回家以后,叶国林审讯犯人一般逼着老婆问,寇粉英一口咬定工段长约了三位女工和他一起吃饭,只是难得凑巧,其余两位家里突发急事来不了,要不然,两人吃饭用得着那么大的包厢吗?此后,寇粉英更让叶国林找不到任何证据,他只是觉得第二年出生的小儿子与万工段长容貌相像,但仔细研究,发现孩子和自己相像的地方似乎更多。

四百二十四. “收入”

    四百二十四.“收入”

    怀疑小儿子是野种,说到底是疑心生暗鬼,证据难觅,不足为凭。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让这臭小子有事干,他要能上班能挣钱,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也许就不会和老子作对了。说来说去,都怪祁北集团不招工,都怪迟胜愚这个狗日的不管老百姓死活。明天还去请愿现场,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能把迟胜愚弄倒才好呢。

    班子纷争

    迟胜愚在市委书记那里接到的电话,是办公室主任打来的,说文书往迟董办公室呈送文件,发现门下面塞了一封信。信封是开口的,里面装着一页打印的信函,内容说祁北集团离退休职工和在岗职工正在发起募捐,凑钱要买迟胜愚的狗命。说已经有一位无业青年甘愿做刺客,等待大家凑够给他父母养老的钱,亲眼看到父母后半辈子生活有着落后,他就会立即动手要迟胜愚的命。信封里面装着一粒子弹,威胁迟董事长小心xìng命。

    这个电话听得迟胜愚心惊,脸sè变得极不好看。他指示办公室主任不要声张,等他回去再部署寻查破案。

    迟胜愚赶回祁北集团,仍然从后门进楼。回到办公室,他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指示办公室主任立即通知在家的领导开会,请保卫处长也参加。

    与会人员坐定,迟胜愚最后一个来到会议室,脸yīn沉得能拧出水来。他一开口充满了肃杀之气:“大家看看这是什么,一封恫吓信,威胁要我迟胜愚的‘狗命”随信还送我一粒子弹。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矛盾的xìng质发生了变化。这次表面上看是以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女为主体的示威请愿活动,其实已经不再是祁北集团管理层和离退休人员之间的内部矛盾,也不是简单的招工不招工和如何缓解就业压力的问题,而是躲在幕后的极少数坏人挑动不明真相的群众,故意制造事端,破坏集团公司生产经营的大好形势,破坏祁北市的安定团结和社会和谐。写恫吓信,还在信封里装子弹,这分明是刑事案件。所以说,对于祁北集团领导班子来说,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如何安抚人心,化解矛盾,而是需要坚决与反对势力、破坏势力做坚决斗争。我认为,第一,要把这封恫吓信作为刑事案件,尽快破案,从重从快打击。第二,立即对非法集会请愿采取坚决措施,尽快恢复正常的工作、生产秩序。这一点我已经和市委领导达成共识,他们会采取相应的措施,我们从现在开始,也必须硬起来,明确定xìng这次事件的xìng质,采取一切能够采取的措施予以瓦解和平息,尤其对采用暴力手段或者威胁使用暴力的人,坚决打击,绝不手软。其他同志也说说你们的意见,保卫处长最好就恫吓信事件表个态,多长时间能破案?”

    迟胜愚说完,会场上静默许久,无人说话。

    “保卫处长怎么不说话?”迟胜愚又催促一遍。

    “我们尽最大努力吧。”保卫处长表态说。

    “我不想听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必须限期破案。给你两天时间,够了吧?这几天是非常时期,你手下的干警一直在机关办公楼设岗、巡察,我怀疑这件事内部有人配合,否则谁敢在这种时候直接把恫吓信送到我办公室?还有子弹,从哪里来的?你先从保卫处内部着手,说不定会有重大突破。”迟胜愚说。

    保卫处长噤声,不知该说什么。

    “要没有不同意见,会就先开到这里。”迟胜愚准备休会,一言堂是他惯常的做派。

    “我说几句吧。”集团党委书记穆平眉头紧皱,主动发言,“听了胜愚同志的意见,我也谈点看法。既然是领导班子开会,在这个会场上所做出的决定就不是某一个人的决定,而是代表集团公司领导班子,所以必须慎重。我同意胜愚同志对恫吓信的分析,这种手段很不正常,应该说触犯了法律,应该依法处置。我也希望保卫处尽快破案,必要时请求地方公安协助,把案件真相搞清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我还认为,恫吓信只是一个现象,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全面地看,辩证地看,通过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由此及彼、由表及里,抓住问题的本质。问题的本质是什么呢?这次请愿活动参与的主体是我们的离退休职工和部分待业的职工子女,他们的主要诉求是集团公司解决待业子女就业问题。也就是说,矛盾双方是集团公司决策层和离退休职工及待业子女。并非在岗职工没有子女就业难的问题,而是他们有企业的规章制度约束,不敢公然站出来请愿。这样看来,矛盾双方都是自己人,比起领导决策层,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女是弱势一方。既然是自己人,既然是内部矛盾,我不主张采用任何jī化矛盾的方式来解决。离退休职工为企业的建立和发展、为生产经营做出过历史xìng贡献,是他们种了树,我们这些人后来人才能乘凉,这一点谁也不可否认。待业子女是职工群众的后代,也是企业的下一代,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计较孩子们的所作所为是否恰当,而是应该检讨我们为他们做了些什么,做得好不好、够不够。如果说到今天为止,矛盾已经发展了难以调和的地步,首先应该作检讨的是集团公司领导层,我作为党委书记尤其应该检讨。我们没有理由责怪群众,没有理由责怪离退休老同志,因为集团公司领导层应该是矛盾的主导一方。既然因为我们工作没做好,才导致矛盾jī化,那么集团公司领导层就应该积极主动去缓和关系,化解矛盾,而不是贸然采取jī化矛盾的措施和手段。我们应该相信参与请愿的人绝大多数是好人,是善良的、通情达理的老同志,他们之所以上街请愿,是因为遇到了困难。他们的处境值得同情,他们所做的一切应该得到理解,我认为这次请愿的人们目的xìng很明确,看不出有电脑]访问o。什么yīn谋诡计。所以,集团公司领导班子绝不应该把自己放到与群众对立的位置,更不应该凭主观想象给自己树立起一大片敌人。那样的话,我们还是不是党员领导干部?像不像国有企业的经营管理者?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应该积极主动地化解矛盾,而不是jī化矛盾……”

    穆平书记一席话显然和迟胜愚不同调,领导班子其他成员虽说大多数赞同穆书记的观点,但碍于迟胜愚是一把手,况且他喜欢一言堂,主观武断,提出和他相左的意见无异于找不自在,所以,会场再次陷入沉默。

    “穆书记,依你的意见呢?”迟胜愚脸sè更加yīn沉,反过来将穆平一军。

    “很简单,先在领导班子内部形成共识,做出有利于化解矛盾、有利于建设和谐社会、有利于职工群众——包括离退休职工利益的正确决策,然后,由企业主要领导出面直接和请愿群众对话,向他们做出实实在在的承诺,化解矛盾、平息事态,重新达成祁北集团内部的团结和谐。我相信广大群众能够识大体,顾大局,因为他们不是坏人,不至于故意和上级领导作对。假如迟董不愿意直接和请愿者对话,我可以去,我可以直接面对那些离退休的老同志,他们是我们尊敬的长者,而不是敌人。至于那封恫吓信,我看也不必大惊小怪,它不过是当前我们和部分职工群众矛盾尖锐化的一种反映,假如集团公司领导班子采取主动,随着矛盾的缓和,我相信这种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你说得轻松,妥协退让能有出路吗?”迟胜愚按捺不住心头往上窜的火气,“企业最大的股东是省政府,省上领导对祁北集团寄予厚望,我们最大的经营理念是‘为出资者赢利”所以眼下要做的事情是继续提高劳动生产率,而不是大量招工。正因为如此,我们不具备向请愿者妥协退让的条件,除非企业能把子女就业问题都给解决了。我是祁北集团董事长,千斤重担压在我肩上,穆书记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行。只要我迟胜愚在这个岗位上一天,就绝不向恶势力低头对于这次的非法集会请愿,除了坚决取缔,别无他法。”

    “我们连续几年是全省的第一利税大户,可员工工资收入在全省排第几?迟董应该比我更清楚。既然职工群众为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他们也应该同步享受企业发展进步的成果,这一点完全符合党中央的精神。况且祁北市相对封闭,就业门路狭窄,祁北集团作为全市第一国有大型企业,在安置就业方面理应承担起责任,何况满大街晃dàng的都是我们的职工子女,作为负责任的企业经营者,难道不应该在这方面有所作为?胜愚同志,给国家做贡献我们是全省第一,莫非你还要弄出一个比第一更靠前的名次?”穆平对于迟胜愚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很反感,所以语带讥讽。

    “穆书记的意思,无非说我为了政绩不顾老百姓死活,我能听懂你的话。可是你别忘了,祁北集团之所以效益好,我们是在掏挖属于全民所有的矿产资源,老天爷给的这个聚宝盆,不能仅由祁北集团职工享有,给国家多做贡献是应该的。”

    “胜愚同志这番话,听起来很高尚,宁可让祁北集团的职工群众勒紧kù腰带,也要给国家多做贡献。问题是我们的职工群众都是肉身凡胎,都要吃喝拉撒睡,哪怕祁北地下矿藏这个聚宝盆是国家的,属全民所有,祁北集团职工总不应该被排除在外吧?祁北市地方财政主要靠祁北集团纳税,地方上的公务员是什么样的收入水平?祁北市的其他社会群体是什么样的收入水平?包括地方上的离退休人员,退休金随着在岗人员工资的提升年年有增长,为什么偏偏祁北集团的一线职工和离退休人员应该受穷?你这种逻辑讲得通吗?”穆平真生气了,很严肃地和迟胜愚辩论。

    “祁北集团中层以上管理人员的收入水平在全市乃至全省都是最高的,这难道不是企业效益好的生动体现?在座的各位哪个收入低了?一线职工收入是不高,问题在于他们的素质就那样,简单劳动收入水平不可能太高,收入分配上拉开差距是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过程中出现的必然结果。至于企业离退休人员收入低,也是全国xìng的,祁北集团会按照国务院的统一部署,逐步提高他们的退休金。”

    “收入差距过大不利于安定团结,不利于调动广大职工群众的积极xìng,我认为祁北集团职工工资还应该提高一大截才能趋于合理,中层以上管理人员的收入水平要适当抑制。在企业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解决待业子女就业,是从根本上关心离退休人员和老职工。”

    “抑制管理人员收入水平?穆书记,假如把你的年薪拿掉一大块,你愿意吗?工资收入往上涨人人高兴,拿掉一分钱谁都不高兴,你这样说只是唱高调而已。”

    “我的奖金和年薪拿掉一部分真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有一个儿子,研究生毕业,完全可以自立,我攒下钱将来准备捐献给社会公益事业。我所说的抑制,不见得要把大家的工资奖金往下降,但增长的幅度可以控制,同时让普通职工群众不断增收,差距缩小,收益分配就能逐渐趋于合理。我这人历来不会唱高调,但是我鄙视领导干部身居高位疯狂敛财。人嘛,腰缠万贯不过一日三餐,广厦千间只能夜眠七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穆平这么说,大概触到了迟胜愚的痛处,他恼羞成怒,说:“我作为祁北集团主要经营者,必须要对上负责。至于我个人的工资奖金收入,也经得起审计,经得起历史的检验。给全体员工增加工资收入,今年没有安排,不可能因为有人请愿闹事就给好处。招工,目前也做不到。如果穆书记觉得你可以直接面对外面的请愿者,你尽管去和他们对话,我不持异议,但要让我去见他们,我觉得不值。”

    “迟董事长,我老头子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你对祁北集团的职工缺乏感情啊”领导班子中最年长的申副总经理站起来说,“中国的老百姓最老实,最通情达理,他们要能活得下去,谁愿意上街请愿?何况是一帮老头老太太。你出去看看他们的衣着,看看他们让蜂窝煤熏黑了的脸庞。我们这些人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山珍海味早吃腻了,国内的风景名胜走遍了,公费出国是家常便饭,是谁养活了我们?在座的各位能到今天的位置,都是凭本事吗?地位比我们低的人也不见得都没本事,人和人的差别没道理可讲,除了个人奋斗,时也命也运也。可我们每个人都不应忘本,不能眼看着身边的职工,尤其老职工活不下去无动于衷。作为集团公司现任领导班子的一员,我觉得对上无愧于心,可是对下,我无颜见江东父老。假如不能为外面请愿的那些老哥哥老姐姐们做点儿什么,我没脸见他们,这会儿要让我从办公楼大门走出去,我宁可跪倒在他们面前请罪。如果说集团公司领导班子不能为这些离退休职工和他们子女做些实事,我宁可辞职——我本来年龄也快到站了。”

    申副总经理说罢,用手拭去眼角的泪。他的一番话使会场气氛格外凝重。

    “我的话说完了,散会。”迟胜愚铁青着脸宣布。

    领导班子其他成员面面相觑。党委书记穆平霍地站起,一拳头擂在桌面上,然后也黑煞着脸退席了。

    哥们弟兄

    叶毛终于有了一百块钱可以自由消费。那是老娘故意和老爸赌气才给他的,老娘说:“你爸是个老畜生,咱娘儿俩不理他。妈给你一百块钱,拿去huā,甭干坏事就成。”

    一百块钱够干啥呢?尽管一百块钱对叶毛来说是一笔“巨款”,他手上难得有这么多钱。要么请最要好的程剑、黎飞飞去吃顿饭?三个人很节省地吃几个小炒菜够了,加上烟酒钱却不够,光吃饭不喝酒好像不合规矩。要么一起去唱卡拉OK?KTV一般都收包厢费,酒水、小食品价位也很高,一百块钱显然不够。想来想去,还是去那种大众化的、以年轻人为主要消费群体的酒吧,喝点儿啤酒,再买包烟,在大厅里唱歌不要钱,一百块钱还能大大方方消费呢。

    叶毛邀请程剑和黎飞飞去酒吧:“剑哥、飞飞哥,今儿我请客。”叶毛语气中充满豪气。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黎飞飞有点儿不相信。

    “兄弟你哪儿来的钱?还是我埋单吧。”程剑说。

    “不不不,你俩经常请我,今儿让我请你们一回成不成?我真有钱,不是偷的抢的,你们放心吧。”

    “剑哥把你女朋友小胡也叫上。”黎飞飞说。

    “咱哥仨一块儿玩,不叫她。”程剑说。

    “想认识一下小嫂子,哥哥不给机会。”黎飞飞一脸坏笑。

    于是哥儿几个兴冲冲去了酒吧。走在路上,叶毛蹦蹦跳跳很高兴,程剑在他头上mō了好几把,表达赞许的意思。

    不料,这次喝啤酒却喝出了事端。

    起先一阵狂饮,喝到半醉,叶毛酒后吐真言,说:“我天天都不想回家,一到家就烦,烦得要命。跟剑哥、飞飞哥在一起玩最高兴了,喝酒,说话,管他啥球烦恼,都忘了。”

    “呦嗬,毛毛你小小年纪,哪儿来的烦恼?”程剑一副大哥哥的口wěn。

    “你要是烦恼,哥就更烦恼。”黎飞飞说。

    后来酒喝得有些高,平时不怎么唱歌的叶毛兴之所至,竟然从正唱歌的一个女子手里夺了麦克。不过他对那女的态度tǐng好,嘴也甜:“姐姐,您唱累了,让兄弟来两句儿吧。”他夺了麦克风,女子的同伙——正在鼓掌喝彩的两个男青年觉得不好玩,毕竟叶毛扫了他们的兴。叶毛唱歌水平不怎么样,一开口就唱破了,唱着唱着忽然变成尖嗓子,粗细不匀、跑调,于是那一伙里面有人大声喝倒彩:“兄弟,你还是个小公鸡娃子嘛,打鸣都没学会,唱啥歌呢,赶紧一边儿待着去”弄得叶毛面红耳赤,黎飞飞有些忿忿然。

    叶毛唱罢,对方留了小胡子的男孩儿唱歌,麦克风快吃进嘴里去了,弄出十分刺耳的效果,黎飞飞也不失时机给人家喝倒彩:“哥们儿,你唱得好,比驴叫唤难听十倍下去,赶紧下去”

    “你骂谁哩?谁是驴?”小胡子扔了话筒跑过来,指着黎飞飞的鼻子。

    “你们说我兄弟是公鸡娃子,算不算骂人?你明明唱得像驴叫,制造噪音嘛”黎飞飞不示弱。

    “你找打是不是?”小胡子横眉立眼,那伙人随之围过来。

    “打就打,谁怕谁呀”黎飞飞霍地站起身来,变成好斗的公鸡。

    “坐下。”程剑声音不大,却很威严,他扯了黎飞飞一把,“坐下喝酒,好好的吵架干吗?”

    “你个小兔崽子,敢骂老子是驴?我看你欠揍,没教养”小胡子对黎飞飞不依不饶,“有本事你出来,咱俩到外面去单练怎么样?”

    “兄弟,客气点儿成不成?”程剑头没有抬,但口气狠狠的。

    “这个小兔崽子找事儿。”小胡子指着黎飞飞说,“让我客气点儿?也成。让他道歉,让他当着酒吧所有人大声说‘我是驴”连说三遍,算完事。”

    小胡子趾高气扬,他身边的哥儿们也附和:“对对对,让这小子道歉,说他是驴”

    “你**”程剑突然站起身来,一杯啤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泼到小胡子脸上,厉声说,“老子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飞飞、毛毛,揍这狗日的”

    黎飞飞动作倒tǐng快,举起酒吧的休闲式竹椅朝对方兜头砸去。另一方的人大喊大叫,找家伙要和程剑黎飞飞开打。叶毛手里举着一瓶啤酒,比划着想砸小胡子脑袋,又不敢下手。对方两个女伴吓得尖叫,酒吧其他客人有的躲避,有的看热闹,乱作一团。

    很快,小胡子和他的男伴个个头破血流。这伙人明白了程剑、黎飞飞是下死手的主儿,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于是夺路而逃。程剑手里拿着拖布把,黎飞飞手里抡着竹椅,叶毛提着啤酒瓶,从酒吧追出来,在街道上穷追不舍。这样,两伙小青年变成了狗撵兔,个个跑得气喘吁吁,实际开打的机会并不多。街道两旁站了许多看热闹的,有的嗷嗷叫,喊着“把狗日的往死里打”

    酒吧老板打了“110”,不大会儿,“呜儿呜儿呜儿”的警报声响起,警察赶来了。

    “赶紧走,甭让警察抓住,要不然很麻烦”程剑听见警车的声音赶紧提醒两个小兄弟,然后,他和黎飞飞分头逃窜,钻进酒吧门面之间的小黑巷子里。

    小胡子和他的弟兄先被警察抓住了。

    “警察叔叔,警察大爷,您干吗抓我们?是他们打人,您没看见我头上开口子了,血都快流完了您应该赶快去抓打人的人。”小胡子辩解说。

    “你少贫,血快流完了还跑这么快?”

    “警察大哥,确实是人家打我们,打人凶手钻到小巷子里去了,我带您去抓。”小胡子的伙伴说。

    “就是就是,他俩是挨打的,警察同志要主持公道啊。”小胡子的同伙两个女的也上来帮腔。

    “你俩是什么人,为什么帮打架的流氓说话?跟他们是一伙的?是不是**的‘小姐’?再喊连你们一起带走”警察这么一说,两个女的立即噤声。

    “警察大哥快看,前面跑的那个是那一伙的。”小胡子的同伴眼尖,发现叶毛正在马路前面不远处逃窜。

    “少罗嗦,你们几个先上车再说。”

    结果,小胡子及其男伴让警察塞进了警车。

    张秋秋和郭枫被人请去吃饭。开书店的王老板喜欢附庸风雅,请祁北市若干文化名流餐饮娱乐,想找几个美女作陪。王老板觉得张秋秋、郭枫虽是风尘女子,但谈吐不甚粗俗,扮出淑女相也无不可,尤其她俩能喝酒,陪一般酒量的男人毫无问题。

    王老板打来电话:“枫枫、秋秋,王哥请你们吃饭行不行?”

    “你要请吃饭?单独请我俩?”郭枫问。

    “除了你俩,还有我的几个朋友。”

    “男的女的?”

    “男的多,都是文化人,很有品味的。你俩认识一下他们也好啊。”

    “好啥子好哟?王哥,不就是让我俩去当陪酒女郎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铁公鸡,算盘打得可精啦,从来不说请我们吃饭、唱歌,今儿做啥子大方了?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呀?”郭枫言辞犀利,颇有点儿川渝妹子的辛辣。

    “天地良心,郭枫妹子说话不给哥留面子,我请你们吃饭错了吗?”王老板赶忙叫屈。

    “不去,当陪酒女郎坚决不去。你太看不起我俩,给多少钱呀?改天你单独请我和秋秋,我俩肯定去,秋秋你说是不是呀?”

    “就是就是,我们不去。”张秋秋也在电话上喊。

    “别别别,枫枫、秋秋,千万给哥面子,一定要来。改天再专门请你们也成。”

    “不行,我们没那么贱,当陪酒女郎要收费的。”郭枫说。

    “你这个疯妹子、辣妹子好好好,我答应你们,给小费成不成?”

    “多少?”

    “一人五十。”

    “哼”

    “一百,每人一百。”

    “用车接我们来。”郭枫挂断电话。

    “咱还真去呢,枫姐?”张秋秋问。

    “去,白吃白喝,还挣一百块钱,划算。”

    “喂,妹子,我还有话要说。”王老板又把电话打过来,“枫枫、秋秋,你俩再给哥点儿面子,把自己捯饬得淑女一点儿,不能浓妆艳抹,暴lù身份。”

    “啥子身份不身份的?我们这种人没得身份,谁让你情愿请我们啦?我俩要把脸整成绿的,把眉毛染成红的,弄得比*子还*子,吓死你”郭枫没好气说。

    “千万千万别,妹子,拜托了。”

    “王哥放心吧,我俩会按你的要求办。”张秋秋看不下去,抢过话筒说,然后把电话挂断了。

    “你看你,贱不贱他明明看不起咱俩,还让我们去给他撑面子,什么人啊。”

    “王哥平常待咱俩不错,给他点儿面子吧。”

    “秋秋你太没出息,见了男人就心软。”

    郭枫去掉假发和耳环,张秋秋也拿掉假睫毛,把头发扎起来。两个人重新洗漱净面,抹了无sè的润肤lù和chún膏,化了淡妆,看上去一派淑女气象。只是工作xìng质的缘故,每天熬夜,眼圈的青黑难以被遮掩。

    郭枫和张秋秋的出现,让请客的王老板兴高采烈,也给被请的若干男人带来赏心悦目的享受。她俩的美丽绰约足已达到让男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的程度,席间几个所谓文化人都显得sèmímí,黄段子讲得疯狂。

    王老板请人吃饭究竟要干什么,郭枫和张秋秋不清楚,她们更专注于美味的海鲜。席间多有劝酒,男人们喜欢yòuhuò、逼迫女孩喝酒,在逃不掉的情况下,郭枫和张秋秋就喝,好在酒量还行,不至于把自己喝倒。其实她俩的美貌对于男人来说更是一种可供享用的资源,正所谓秀sè可餐。吃饭过程中,客人都对郭枫和张秋秋的身份感兴趣,王老板打哈哈说“朋友朋友”。也有人直接问她俩在哪里上班,郭枫、张秋秋掩口一笑,不置可否,故意弄出几分神秘。估计没有人把她俩和不良职业联系起来,因为她们的形象和作派确实很淑女。

    酒足饭饱,客人们心照不宣的共同愿望是希望身边的美女不要离开。

    “王老板,再安排点儿别的活动。有本事的男人哪儿能吃完饭就回家?显得我们太没档次。”有人说。

    “就是就是,和美女一起唱唱歌,OK一下。”有人附和。

    书店老板一看,这么散场客人肯定不尽兴,huā钱请客的作用要大打折扣。于是赶紧把郭枫、张秋秋喊到一旁:“妹子妹子,能不能先别走,再给哥捧捧场?”

    “你还来劲了,得寸进尺呀?”郭枫的脸呼啦一下拉长了,“我们姐儿俩要回去上班,不挣钱拿啥子过日子?”

    “妹子妹子,帮帮忙吧。”情急之下,王老板赶紧往郭枫张秋秋手里各塞了二百块钱。

    张秋秋心地良善,眼神中就有了为王老板求情的意思,郭枫狠狠瞪了她一眼,叹气说:“我们姐俩贱呗,你拿钱就能买我们的时间。”

    书店老板安排客人上了他的sī家车,然后给两位女士挡了出租,一行人赶往“酒吧一条街”,准备到王老板熟识的一家“KTV量贩”去唱歌。

    车子开到“酒吧一条街”,张秋秋在车里看见从对面跑来的叶毛,后有追兵慌不择路。

    “枫姐你看,是不是‘毛毛虫’?”

    枫也来了兴致,“把这小子弄到车上来。师傅停车。”

    郭枫、张秋秋从出租车上跳下,拦住叶毛。

    “嗨,毛毛虫”

    “叶毛,‘狐臭’”

    叶毛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说:“是你俩?”

    “有人追你?来来来,赶紧上车。”

    仓皇之间,叶毛糊里糊涂被郭枫、张秋秋弄到车上。

    “你做啥子?慌里慌张的。”郭枫问。

    “哥儿几个跟人打架,110来了,他俩跑了,我正准备跑,结果就……”

    “结果没跑掉,被我俩抓起来了。嘻嘻……”张秋秋笑得畅快,意外碰见这个傻小伙儿她很开心,“走,跟我们玩去。”

    “不去,我要找我的哥们儿。”叶毛说。

    “你傻呀,下了车被警察抓走怎么办?你的兄弟都跑了,打架的事你能抗住?”郭枫说。

    “那我咋办?”

    “秋秋,我先去KTV,王老板他们等着呢。你把这臭小子弄到咱俩的住处,先躲开警察再说。完了你再来,不想来也行,我跟王哥说一声。”郭枫关键时刻很有主见。

    郭枫到KTV娱乐会所门前下车,张秋秋和叶毛急驰而去。

    “喂,哪位?”疲惫不堪的修翎快睡着了,她闭着眼睛mō起电话听筒,声音有气无力。抗震救灾搞得天南矿山分公司女经理焦头烂额,她连续多天将睡觉前自我美容的程序省略了,用热水泡泡脚就上chuáng睡觉。

    “翎子,你怎么样?”电话是迟胜愚打的。

    “董事长先生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你走的时候这里闹地震,震中地区死了好几万人,你也不问问我这儿死人了没有,震后生产恢复了没有,也不怕我累死、愁死?你好没良心呀”修翎听到那个熟悉的男中音,一下子睡意全无,心头涌上无尽的委屈,连珠炮似的朝电话那头发牢sāo。

    “翎子,对不起。你们不是通过组织程序汇报过地震灾情了嘛,我知道。回来这几天我狼狈不堪,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女上街请愿,闹得很厉害。你想想这是多大的事呀,省上领导给我施加压力,集团领导班子内部意见也不统一,我坐到了火山口上,正发愁呢。我这阵儿还在办公室,好不容易身边没有干扰了,赶紧给你打个电话。不许生我的气,翎子。”平常很铁腕的迟董事长对他心仪的女人铁汉柔情。

    “哪儿敢呀?你是集团董事长,我一个小卒子,敢和领导生气,岂不是找不自在?胜愚先生,这几天我真的累坏了。大地震竟然对我们的矿山井下没有造成多大损坏,简直是奇迹,老天爷很够意思。不过,现场当班的工人也有受伤的,一个重伤,十来个轻伤,没有工亡算万幸。可职工家属没有这么幸运,有的住房倒塌,总共死伤了二十来个。工会、矿办室的工作人员整天忙着安抚职工和家属,也牵涉我的精力。好不容易才将生产一线恢复了正常秩序。我累成这样,你得专门来慰问我一次,要不然,哼”修翎在电话里跟上司兼情人迟胜愚撒娇。

    “等我把这边的事态平息掉,一定专程去慰问抗震第一线的英雄——你是头号英雄,我册封的。”

    “嘴上的劲儿。我也不敢奢望什么,你肩上的担子重,把集团公司的大事处理好就行了,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翎子,谢谢你,真有点儿想你。早点儿睡吧。”

    接完迟胜愚的电话,修翎反倒睡不着。回想起和迟胜愚在一起的经历,她心里涌上一丝甜蜜,也勾起了某种yù念,浑身燥热、辗转反侧。

    修翎和迟胜愚“勾搭成jiān”的过程有其偶然xìng,但也很难说偶然中没有必然。

    修翎是生xìng好强的女子,大学毕业分配到祁北集团,起先在一家矿山单位从事技术工作。她吃苦耐劳,积极上进,不仅很快成为业务骨干,而且表现出很强的管理才能,很快由生产一线的技术人员被选拔到管理岗位,很快在这家矿山单位机关当上副科长。后来,她所在单位的书记调到集团公司当办公室主任,也将她带到了集团公司大机关,又很快被迟胜愚看上,将她提拔为中层管理干部,在人力资源部当副主任,后来掌管过科技开发部。

    修翎事业蒸蒸日上,但在爱情婚姻方面却不尽如意。她和老公仇伯英在起初任职的那家矿山单位相识,老公也是从技术岗位选拔上来搞管理,先她一步提了科长。两人都是事业型的,婚恋被搁置一边,论年龄早该成家了,在矿山单位,可供选择的余地并不大,你来我往,日久生情,相互之间成了恋人。感情基础是否牢靠还在其次,关键是相互需要,所以很快就谈婚论嫁了。修翎虽说好强上进,有点儿女强人的苗头,但作为女人她也长相妩媚,凹凸有致,身材略显矮小却玲珑活泼,招人喜爱。仇伯英为人端庄诚厚,论长相也一表人才,相互之间没什么可挑剔的,于是你情我愿,很快走进了婚姻殿堂。

四百二十五. 红颜

    人常说,婚姻如同一双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在外人眼里看来很般配的修翎和仇伯英其实并不和谐,关键问题在“性”。一开始,他们之间的性生活总是很潦草,修翎感觉不到多少快乐,每次刚刚被勾得心痒,老公就一泄千里,草草收兵。因为她没有性经验,所以猜想别的夫妻大约都如此,并没有和仇伯英过分计较。后来修翎总怀不上孩子,而仇伯英认为到了他俩这个年龄该有个孩子了,否则是一种缺憾,对双方父母也不好交代。于是,两人到医院向大夫求助,经检查,问题出在仇伯英身上,他的**质量有问题,可使妻子怀孕的健康**十分稀缺。这样一来,男人英雄气短,女人便有些趾高气扬,弄得仇伯英越来越不自信,后来干脆在妻子身上无所作为,性能力丧失殆尽。自个儿偷着到医院检查,大夫说他“ED”了,又叫“勃起功能障碍”,也就是中国人常说的“阳痿”,原因很复杂,心理方面的问题比器质性毛病更严重。总而言之,他作为男人在老婆面前只能缴械投降,失却了男人的行动能力,因而也在某种程度上失去尊严。

    尽管性生活从不和谐到偃旗息鼓,生孩子更成为一种奢望,但无论修翎还是仇伯英都不愿意通过离婚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女人的**和性能力强弱,某种程度上靠男人开发,既然没人好好开发,性需求对修翎来说似乎可有可无,此时修翎早已超越老公成为祁北集团一颗熠熠闪光、徐徐上升的仕途明星,假若闹离婚,就成了超级新闻,足以使她成为大家的笑柄,甚至影响政治前途。对于仇伯英来说,更不愿意通过离婚将自己性无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向妻子明确宣示:今后妻子在男女关系方面拥有足够的自由,包括可以红杏出墙,只是不要大张旗鼓搞得不成体统就行。他还和老婆商量,从医院抱养了一个女孩儿,据熟识的妇科大夫说这是一位未婚女子的私生女,这样的孩子一般都聪明,长得也好看。

    修翎并没有刻意给老公戴绿帽子,她在祁北集团机关被提拔成中层管理干部之后,事业如日中天,经济收入翻了几番,充分领略到仕途得意的神奇和美妙,某种程度上将婚姻生活的不和谐扔在一边。

    有一次迟胜愚带着几个中层管理干部外出考察,其中修翎是唯一的女性。到达目的地第一天,当地的政府官员设宴为迟胜愚一行接风。因为到了一个充满浪漫风情的城市,再加上身边所带随行人员都是亲信,所以平日在祁北集团内部不苟言笑、从不嗜酒的迟董事长开怀畅饮,喝得有些高。本来,主人还想在接风宴之后安排其他娱乐活动,都因为迟董喝醉了被取消。

    董事长饮酒过量,考察团中唯一的女性修翎觉得由她给予迟胜愚更多的照顾责无旁贷。几个还算清醒的男人和修翎一起将迟董送回房间,然后就东倒西歪表现出醉态,修翎看了掩口而笑:“看看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见了酒不要命,喝成这样岂不是找罪受?”一个略显清醒的机关部室主任说:“谁……谁也不想喝醉。这不陪着老板嘛。他……他都放开了,我们哪儿……哪儿敢打埋伏?”祁北集团的中层管理干部私下也将迟胜愚喊作“老板”。

    还好,迟胜愚喝醉了也不闹,被大家弄到床上就睡着了,鼾声如雷。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不行了,各自回房间睡觉去吧。反正我瞌睡少,这阵儿回房间也睡不着,我看会儿迟董,等他睡安稳了我再离开。”修翎对一起陪董事长考察的同事们说。

    “那好,那……那就麻烦修……修主任照顾照顾老板。女同志心……心细,肯定比我们照顾得好。”另一醉汉结结巴巴说。他这样说并无含沙射影的意思,大家都是同事,一起出差,性别差异基本上被忽略。迟董事长虽说亲属不在祁北集团,但谁也没有听说过他有任何绯闻,修翎也是一个正经得让任何男人都不敢有非分之想的女人,所以谁也不会怀疑留下修翎单独照顾老板会有什么故事发生。

    偏偏这天晚上有故事。

    别的男人走后,修翎坐到迟胜愚床边,仔细打量这位令人尊敬的上司。他个头不高,脸上的零部件外观质量一般化,眼睛有点外凸类似于金鱼眼,唯有头发浓密得像戴着一顶黑毡帽,但他身上有一种气度,作为下属平常遇见他会有一种接收到热力辐射的感觉,浑身燥热却一点不敢造次,不知权力使然,还是迟董本身具有强大的魅力。他睿智干练、决策果断、实干精神强,给人的感觉永动机一般不知疲倦;他讲起话来更是魅力四射,不要讲稿却能滔滔不绝,内涵丰富、旁征博引,让人觉得他脖子上顶的不是人脑袋而是一台电脑;他的个人品格也无可挑剔,老婆不在身边却从不拈花惹草,仿佛超凡脱俗对女性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所以,修翎内心对迟董事长很敬佩,却一直感觉对方高高在上,唯有现在能坐在他身边,以一种平和的心态仔细欣赏这个值得尊敬的男人。这种机会不多,而且稍纵即逝,修翎仿佛意外得到一件至宝,心里有几分陶醉。

    在修翎心目中半人半神的迟董事长睡了大约一小时就醒来了,他醉眼朦胧看见一位美女坐在对面,而且眼神中全是柔顺,忽然间迟胜愚觉得小肚子下面那物件发生了不良反应,迅速地膨胀起来。他不由分说一把将修翎扯过来,笨拙地为她宽衣解带,是求欢的意思。一时间,修翎女士觉得头晕,迟胜愚的性攻击来得太突然,她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但她偏偏不想反抗,甚至内心充满了期待,于是,男人积极进攻,女人半推半就,成就了一桩好事。修翎惊悸而又渴望,拒绝而又怂恿,矜持而又大胆,意外而又心安,接受了来自男性上司的一次洗礼。

    因为醉酒,迟胜愚的生殖器感觉要比平常迟钝,所以持续时间特别长,这一点让修翎目瞪口呆,她第一次领略到男人竟然可以如此持久战斗所得到的满足是空前的,幸福感让她泪流满面,尽量努力抑制着没有大声喊叫,但身体的反应积极而又热烈,压抑的呻吟同样惊心动魄。

    终于结束了。男人付出之后困倦袭来,迟胜愚真正进入梦乡。修翎激动的情绪持久而又热烈,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激荡得她久久难以平静。她含着眼泪给已经入睡的迟胜愚泡脚洗脚,擦洗身体,情不自禁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和身体,之所以避开他的唇,是害怕妨碍了他的瞌睡。仅此一回,修翎在心中将自己定位为迟胜愚董事长的女人,从今往后,只要他肯要,我修翎的身体愿意无条件奉陪。尽管事毕之后,修翎也曾想到“勾搭成奸”、“乱搞关系”、“狗男女”一类诟病婚外性行为的词汇,但她却丝毫没有羞耻感,更没有后悔。她觉得有这一次,她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女人,内心深处的女性情愫被彻底唤醒,对特别能战斗的迟董事长充满了敬佩和感激,而这种敬佩之情与往常对他工作才能的敬服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深睡之后再醒过来,发现修翎仍陪在身边,迟胜愚彻底明白了他酒醉之后都干了些什么,但他也不后悔,对于女部下突飞猛进升格为性伙伴也没有任何愧疚的表示,因为他从修翎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甘愿委身于他。

    迟董也上瘾。在考察地待了三天,每到晚上,他都打电话用上司对下级的口吻召唤修翎陪睡,两个人连续做了几个晚上的事实夫妻。迟胜愚自然是城府很深的人,修翎也不是小女孩儿,他们都会对这种很隐秘的行为进行掩饰,同行的其他几位男士不可能看不出一点儿蛛丝马迹,但表面上都装糊涂。这种事本来不算啥,作为祁北集团的中层干部哪个愿意得罪迟董事长?只是迟董以往在男女关系上十分严肃,整个集团都有口碑,修翎也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突然间两个人搞得不亦乐乎让大家出乎意料而已。

    这次外出考察,让修翎和迟董事长的关系产生了飞跃。回来时间不长,修翎被外派担任新开发的天南矿山分公司经理,虽是平级调动,但比起在机关部室当头儿,手中更有权,更能独当一面。许多人都认为,这是大权独揽的迟胜愚要给修翎提供多岗位锻炼的机会,明眼人差不多都能看出事情的发展趋势,有了董事长的提携,修翎将来恐怕要进祁北矿业集团领导班子,这个女人政治前途无量其实,迟胜愚心里还有另外的盘算,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对这个女人来电了,有些迷恋她,长此以往,谁又能保证董事长的绯闻不会在祁北集团闹得沸沸扬扬呢?那样太不合算,迟胜愚不愿意让数万员工就男女关系这点事对他们的董事长说三道四,他需要在祁北集团保持正人君子的形象。好在天南分公司也是迟董的领地,想这个女人了,就去一趟,没什么难的,几百公里路程,成本也不算高。

    半夜,修翎的电话又响了,还是迟胜愚打来的:“我有个想法,想让你调回来,担任人力资源部经理。”

    “为什么?”方才朦朦胧胧的修翎一下子清醒了。

    “还只是初步的想法,人力资源部洪广宇该换个地方了。你先想想,我等着你表态。”

    “我还真得好好想想。”修翎说。

    钱的尴尬

    到了老工友孩子结婚那天,叶国林随份子行礼的钱又不够了。那天他和老伴吵完架,百无聊赖闲逛,忍不住寂寞又去了豫剧茶园。这次去本来没有消费计划,他只想听听戏,既没有“挂红”,也没有故意和女戏子套近乎,但“小小香玉”看见他在台下坐着,主动过来搭讪,邀请他到她的小屋子一叙,叶国林马上意识到囊中羞涩,赶忙声明说“我没钱”。常秀妮很怨尤地“剜了”他一眼:“俺也没说跟你要钱啊。”叶国林被女戏子的眼风电着了,不知不觉跟上“小小香玉”去了。

    进了小屋,常秀妮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叶大哥,你说俺的命咋那么苦呢?呜呜呜……”女戏子一哭,弄得叶国林手足无措,心中莫名其妙升腾起一股男人的豪情:“妹子,你甭哭,有啥事跟叶大哥说,能帮你的我一定帮。”常秀妮仿佛通过艰苦努力才勉强抑制住抽泣,对叶国林诉说:“俺家的日子艰难,要不我也不会出来漂泊,唱戏其实就是卖笑,丢死人了。可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俺出来这些日子没挣多少钱,家里打来电话,说俺儿子得白血病了,治病要花不老少钱。本来应该回去照顾孩子,可没有钱拿啥治病呀?俺婆婆说她宁可自己辛苦照顾孩子,让俺好好挣钱,攒下一笔钱才能救俺儿子的命。哇……孩子都得绝症了,俺在这儿怎么能安心?可要是不挣些钱回去,俺儿子也是死路一条。呜呜呜……”

    叶国林看到常秀妮哭得伤心,一副梨花带露的样子,他的一颗心变得柔软:“怎么会这样呢?妹子,你先别哭,说说我能帮什么忙,我一定尽心尽力帮你。”

    “俺还能让大哥帮啥忙?俺就需要钱。大哥,俺也不白要你的钱,俺今天好好陪陪你……”

    “别别别,大哥很想帮你的忙,不过我也穷呀。今天兜里只有二百块钱,先给你,算我借给你的。你以后情况好了,能还我就还,还不了大哥也不会为难你。”叶国林说罢,将老婆给他用来随份子行礼的钱掏出来,不过他有所保留,将身上原有的一百块钱藏下了。

    “大哥,您真是好人。你说把钱借给俺,可俺不知道能不能还得上,俺再没办法报答大哥,只有我这身子,只要大哥不嫌弃……”

    最终,叶国林把二百块钱馈赠给了常秀妮,却没有和她进行**交易,他认为不能乘人之危,那样做无异于畜生。常秀妮涕泪交流,千恩万谢,让他得到另一种满足。

    这样一来,叶国林等于又给自己出了道难题。老哥们儿孩子结婚的宴席不能不去吃,但份子钱一百元无论如何拿不出手,可是,除了身上一百元的“小金库”,另外的钱从哪儿来呢?找其他老工友、老哥们儿去借?想了想也没有可以借钱给他的人,往常和他要好、关系铁到能张口借钱的老弟兄一个比一个穷,一个比一个拮据,哪里有钱借给你,不找上门来向你借钱就不错了。如果向妹妹叶国淑开口,要来一百两百倒也问题不大,但那样做,他当哥的很没面子,况且妹妹是个特别认真的人,必然要刨根问底,再说妹夫无端被警察抓去拘了几天,刚刚放出来,两口子心情肯定不好。厂子里那些当官的倒是有钱,咱跟人家又没交情,这些人一个个眼皮朝上翻,谁能把钱借给非亲非故的退休老工人?与叶国林年龄一般大的干部比工人退休晚五年,人家年年涨工资,钱越挣越多,工人却不行,五十五岁必须退休,退了以后根本没人管你,你本来有退休金嘛,还能指望原先供职的单位再把你当宝贝?现在的世事,人越老越不值钱。

    想来想去,叶国林万般无奈,琢磨到大儿子叶蛋那里先要一百块钱,把眼前的事情对付了再说。

    叶蛋住在城乡结合部,是被城市发展蚕食了土地的老乡盖的、专门用来出租的简易小楼,一家三口在二楼租了一间屋。叶国林上楼梯的时候心里犯嘀咕,明明知道大儿子只不过在一家国有企业的子公司干合同制修理工,相当于临时工,每个月只能开七八百块钱,还要养活三口人,日子十分艰难,自己向儿子要钱,实在难以张口,但不张口又不行。敲门的时候,他心想叶蛋要不在就好了,儿子不在家,只好再想别的办法,却省得难为情。实际上,要能有别的办法,他还会来为难大儿子吗?

    叶国林硬着头皮敲门。

    “我开门,我开门”门里传来三岁小孙子叶牛牛稚气的叫喊。

    “别开门”是儿媳妇莉莉的声音,“我裤子都没穿好,你开门干吗?说不定谁敲错门了,没有人到咱家来。”

    “我要开门,我要出去”叶牛牛大声叫喊。孩子整天被禁锢在小屋子里,巴不得能开门透透风。紧接着叶国林听见“啪”的一声,显然是儿媳扇了孙子一巴掌,大声呵斥:“我叫你不老实”孩子哇哇大哭。

    “牛牛,是爷爷。”叶国林听见孙子挨打,很心疼,赶忙给门里递话,“让你妈开门,爷爷有事。”

    “是老爸?您等会儿。”莉莉答话说。

    叶国林迈进门槛,儿子的房间里乱七八糟。尽管快到做午饭的时间了,叶蛋还在床上蒙头大睡,估计头天活儿干得重,晚上小两口也不会闲着,真累了,要借周末不上班好好睡个懒觉。媳妇看上去也刚刚起床,身着内衣,脸没有洗。孙子起床早,一个人在地上玩,廉价的玩具被他摆了一地,让人难以下脚。离床远的那块地方是做饭的区域,头天的锅碗瓢盆也没收拾利落。

    叶国林看见孙子脸上挂着泪珠,赶忙把孩子抱起来。

    “叶蛋、叶蛋,起床。老爸来了,快,快点儿”莉莉一边喊,一边用巴掌在丈夫的屁股上、后背上用劲儿拍打,下手很重。

    叶国林看见媳妇刚打完孙子又拍打儿子,心里不舒服,想说莉莉几句,想了想,又忍住了。这个儿媳是叶蛋自己找的,一副瘦猴身板,没有女人样儿,说话声太大,咋咋呼呼,骂骂咧咧,打人下手挺重,甚至有时候还叼一支烟吞云吐雾,像个“混社会”的,怎么看都不顺眼。尽管媳妇这个样子,叶蛋还把她宝贝得不行,看来儿子想媳妇想疯了,见个女人就觉得好。我的儿呀,你咋这大点儿出息?也怪家里穷,委屈了儿子,也怪咱当家长的没让孩子念更多的书,找不到好工作,才弄得蛋蛋这样。这么一想,叶国林对大儿子有了一点儿愧疚感。

    叶蛋被弄醒。他闭着眼睛伸了伸懒腰,然后把眼睛揉开,睡眼朦胧看见他老子在屋子中央站着。

    “爸,您来了。”打过招呼叶蛋开始穿衣服起床。

    “爷爷、爷爷,我要吃巧克力。”孙子叶牛牛止住哭,抱着爷爷的腿提出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叶国林脸上的神色有些尴尬,要是兜里有钱,掏给小孙子十块八块,面子有了,小牛牛也高兴,可惜他眼下没有钱,而且正为钱的事发愁。面对孙子的索要,叶国林下意识在衣兜里掏呀掏,好不容易从右边的裤兜里搜索出来几粒炒熟的白豌豆,不知什么时候遗漏下的。本地的白豌豆炒熟了很酥,可以当零嘴儿吃。牛牛嚼完那几粒豆儿,对叶国林说,“爷爷我还想吃豆儿。”叶国林再也拿不出来了,只好给孩子许愿说:“爷爷下次来给你买很多炒豆儿,还买香蕉,买苹果,买葡萄。巧克力不好吃,吃了还长虫牙,咱不吃巧克力。”

    “爷爷,我还是想吃巧克力。”牛牛说。

    “爸您来有事儿吧?您轻易不来,看我这儿乱得不成样子。爸您说吧。”叶蛋穿好衣服,拿了毛巾准备洗脸。

    “蛋儿,”叶国林的口气比平常亲切许多,“蛋儿,爸也没啥事,就是……唉,就是想问问你手头有钱没有?你侯叔给他家老2结婚,咱家要给人家行贺礼,我正好手里没钱了。你看这事等爸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你。”

    “嘿嘿嘿嘿嘿嘿……”叶蛋笑了,“老爸您真逗,连行个贺礼的钱都没有?我妈就算管得紧,也不能把您管成这样呀。”

    “唉,蛋儿你不知道,你妈可憎着呢,把我工资存折控制住,不给我零花钱。”

    “给侯叔家行贺礼,是正当用途,我妈也不让您花钱?”

    “你不知道,蛋儿,这事情挺复杂,你就别问了,帮爹一个忙,完了我给你还钱不就结了嘛。”

    “莉莉,咱不是还有三两百块钱吗?先给老爸拿一百。老爸一百够了不?”

    “够了够了。”叶国林赶紧说。他心里算了一道算术题:100+100=200,他认为这个答案正是自己所想要的。

    “哎呀老爸,您咋跟我俩要钱呢?再怎么说您有每月一千七八的退休金,你家叶蛋整天累死累活挣不上您一个零头,我俩穷得要尿血。”莉莉接过话头高喉咙大嗓门叫喊,“我今儿给您一百块钱,过两天我们三口人就吃不上饭了,还不敢有个头疼脑热。您孙子要吃巧克力,吃个屁,我馋一碗凉皮子馋半个月都舍不得吃。本来想把牛牛送给我婆婆照看,我出去好赖挣几个钱,可惜找了好久也找不着适合我干的。你家叶蛋给我说当‘小姐’挺挣钱,我认识的姐们儿也有暗地里做的,实在不行我也琢磨干去,不光能挣钱,还能给您儿子弄些绿莹莹的帽子戴,多漂亮嘻嘻嘻嘻嘻嘻……”

    “莉莉,你咋这样说话呢?”叶国林听得头上汗都出来了。

    “莉莉,闭上你那臭嘴,赶紧给老爸拿钱。”

    “我也没胡说,我说的都是实情。”莉莉嘻皮笑脸的神态马上没有了,脸拉得长长的,“老爸,给您一百块,剩下这一百块就是您儿子全部的家底,没钱吃饭我们下楼走几步就是撂天荒地大戈壁,嘴张开喝西北风倒挺方便。给”

    叶国林从儿媳妇手里接过一百块钱,赶紧塞进衣兜,怕烫手似的,然后急慌慌开门,逃跑一样离去。他刚出来,就听见身后的门被重重关上,紧接着里面传出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孙子叶牛牛锐利的哭声响起。叶国林心里不是滋味,暗恨自己,干吗要把钱给那个女戏子呢?谁知道“小小香玉”说的话是真是假?她本来是戏子,最会表演。叶国林心中很懊悔,说不定上当了,中常秀妮的苦肉计了。以后再不能干这样的蠢事……

    “毛毛,前天晚上你不跟紧我俩,一个人胡跑,万一让警察把你弄去咋整?”这天,程剑又叫几个小兄弟一起吃饭,说毛毛兄弟吓着了,喝点儿酒给压压惊。跟着他们的还有整天黏乎程剑的女孩小胡。

    “我听见警笛响挺害怕,警察追上来,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幸亏遇见熟人,把我弄到她们车上,才没让警察抓去。你俩跑得真快,一会儿就不见了。警察没找到你们?”叶毛说。

    “哼,咱哥们儿是谁,能让警察抓住?”黎飞飞一脸得意,“倒是那两个倒霉鬼,挨了咱哥儿们一顿揍,还让警察弄走了。活该他们倒霉,罚款肯定少不了。”

    “你甭得意,还不是因为你爱惹事?警察要抓,应该先把你抓去。”程剑训斥黎飞飞,然后又问叶毛,“你说碰见熟人救了你,谁呀?”

    “就是我上次说的那俩女的。”

    “哪两个?”

    “把电话号码写到我衣服上的。”叶毛说着看了看体恤衫前襟,衣服洗过一次,电话号码模模糊糊,不过叶毛心里又记住一个号码,是张秋秋的手机:139××××1011。

    “哦,那两个‘小姐’?”

    “啊呀,毛毛还认识‘小姐’?”小胡一惊一乍。

    “我看她们不像‘小姐’,人挺好,真心实意帮助我。”叶毛说。

    那天晚上叶毛上了张秋秋、郭枫的车,七拐八拐,来到一个住宅小区。跟着张秋秋上楼,进了她们的房间,叶毛闻见一股浓浓的脂粉味道,这味道与程剑、黎飞飞身上常有的烟草味、啤酒味完全不同,让18岁少年感到新奇。叶毛四下看看,房间很简陋,没有像样的家具,最简单的木板床,东西摆放十分凌乱。

    “毛毛虫你看什么,还闻呢?我俩房间太乱,没来得及整理,我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张秋秋看着叶毛愣愣的神态,感觉好笑,“看不出来,你还跟人打架?”

    “也没有。”叶毛很腼腆,“我们在酒吧唱歌,他们欺负人,哥们儿生气,打了几下……”

    “你们赢了输了?”

    “嘿嘿,没输。”

    “你也不怕受伤,不怕流血?酒吧里打架很常见,拿刀捅人的事情也发生过,你个小毛毛虫,还跟人打架?以后千万别打,酒吧少去。”张秋秋的语气充满关切。

    张秋秋给叶毛沏茶水,洗了水果给他吃,然后坐在一旁用温顺、关切的目光注视着小伙,弄得叶毛很局促。

    “你不是有事吗?你要急着走,我就回家。”叶毛方才被人追撵的惊慌消失了,对张秋秋说。

    “我不想去。一个小老板请客,让我们陪几个臭男人喝酒,还要陪着唱歌,我才不想去呢,那些色鬼”张秋秋忿忿地说。

    “小老板请客,让你俩陪男人喝酒唱歌?他说陪你们就去陪,你俩是干啥的?”叶毛想弄清楚张秋秋和郭枫的身份及职业。

    “你问这干啥?”

    “随便问问。”

    “不许问。”

    “你不想告诉我算了。不过……”

    “不过什么?”

    “我知道你俩是干啥的了。”

    “你个小屁孩儿还能得很,你说我俩是干啥的?”

    “我觉得,你们是……‘小姐’。”

    “谁说的?你胡说。”张秋秋反驳叶毛,她的脸有点儿红,“我俩给人做按摩,做保健按摩,你懂不懂?”

    “啥按摩,肯定是‘乱摸’。你以为我年龄小啥都不懂?现在社会上那些事儿谁不知道?”

    “好,你懂,你知道,你小小年纪知道那么多破事儿干吗?”张秋秋急了。

    “看看看,让我说中了吧?要是我说得不对,你干吗急?哈哈哈哈……”叶毛笑了,他得意于在张秋秋面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去去去,你出去我原来以为你是个老实男孩儿,谁知道你也不是东西。看上去怪腼腆,怪老实,原来是装的。怪不得打架,流氓才跟人打架呢刚才咋不叫警察把你抓去呢?我姐俩瞎眼了,以为你是个好小伙儿。去去去,你赶紧出去,出去出去出去……”张秋秋一边嚷,一边把叶毛往外推,拿小拳头砸他的肩膀和后背。

    “我咋啦?我又没错……”张秋秋打得叶毛心里痒痒,让他离开还舍不得呢。

    “你还没错?你侮辱我姐俩还敢说没错?你赶紧滚,要不枫姐回来了,揭了你的皮”

    “我就不走。我倒要看看‘疯姐’回来能把我咋的。”

    “你是个小赖皮,人家不欢迎,还赖着不走了。”

    “我就赖着不走,我想在你这儿多待会儿。你不服气往外推我,你要推得动我就走,你要推不动趁早让我坐下。”

    “你走你走你走……”张秋秋果真往外推叶毛,但叶毛尽力朝后用劲儿,他毕竟是小伙子,让张秋秋的努力成为徒劳。后来张秋秋猛一松手,弄得叶毛朝后仰倒,张秋秋赶紧又给扶住,笑得“咯咯咯”。叶毛脸红,回头看张秋秋笑得脸蛋红扑扑,觉得她很好看,也挺可爱。

    叶毛离开时夜已经很深,陪男人去唱歌的郭枫却不见归来。张秋秋给了打的钱,看着他上车,还站在马路边挥手道别,弄得叶毛这两天心里痒痒的,张秋秋的影子在脑海中晃来晃去。

    “‘小姐’脸上也没刻字。”黎飞飞说。

    “‘小姐’不见得都不是好人,有的女子让生活逼迫,才干那事。”程剑说,他转过脸斥责小胡,“像你这样的,还不如‘小姐’,人家起码能自食其力,你有啥本事?就知道傻笑,你以为长副漂亮脸蛋就能吃得开?”

    “你老这样说人家。”小胡低了头,脸红红的,仍然往程剑身上靠,做小鸟依人状。

    “剑哥说得对,那俩女子真的很好,要不然哪天剑哥,飞飞哥认识一下她们?”提到张秋秋和郭枫,叶毛止不住地兴奋起来。

    “好啦好啦,咱不说别人,说说咱哥儿们该咋混。”程剑陷入沉思状,狠狠抽几口烟,脑袋四周烟雾缭绕,让叶毛觉得他高深。

    “咱哥们儿在一起啥都好,就是缺钱。”黎飞飞感慨说,“我老子最近对我还可以,每月发了工资问我有没有钱花,高兴了能给个三百两百。我老妈这段时间也不再骂我,还说攒钱给我娶媳妇儿。我发现,人年纪大了,对儿女更上心。我两个哥都不咋的,老爹老娘依靠不上他们,只能对我好。”黎飞飞说。

    黎飞飞在家行三,两个哥哥吸毒,原有的工作弄丢了,跟人打架双双打到监狱去了。就因为他俩吸毒,打架斗殴,弄出事情来还要老爹给出医药费、交罚款,所以弄得黎飞飞爸爸心灰意冷,每次发完工资就放开手挥霍,没钱了啃干馒头喝凉水也能对付。

    “你老爸老妈够倒霉,你那俩哥是啥玩意”程剑说,“没有一个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是爹娘养的,所以不管咋,都要对爹妈好,要好好报答养育之恩,要不然还叫人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我老爹对我真不咋的,凶得很,从来不给我钱花。老妈还凑合,有时还给点儿零花钱。”叶毛插话说。

    “你老爹穷啊,眼看你这么大的小伙儿没学上,没事干,他肯定着急。咱哥儿几个,没一个家境好的,自己也挣不来钱,我跟飞飞还能混个吃饭钱,毛毛你啥钱不挣,光靠大人养活,这怎么行?哥的生意也让同行挤得快垮了,往后咋整呢,真让人发愁。”

    程剑这几年一直卖手机和手机配件,身边的姑娘小胡曾是手机店的雇员,把他黏上了。以前挣的钱节俭着花基本上够,但同行竞争越来越激烈,他缺乏资金和技术上的优势,生意越来越艰难,眼看着难以为继。程剑的亲娘早逝,从小遭遇后娘,因为性格倔强不讨人喜欢,跟继母关系一直紧张。人常说,有后娘就有后爹,他在家里不仅得不到母爱,父爱也大打折扣。三年前父亲病死了,留下点儿存款都被后娘攥到手里。他也是技校毕业找不到合适的单位上班,只好想方设法自谋生路。艰难的生活境遇造就了程剑肯动脑、独立性强和坚韧不拔的性格,几个小兄弟一起玩,他自然而然充当领袖角色。

    “咋整呢?我老爸经常说,钱难挣,屎难吃。咱弟兄们咋就没有一点儿挣钱的门路呢?抢银行来得快,十有**得手不了,弄不好会把小命儿搭进去。听说贩卖毒品挺挣钱,咱们省东部有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县,那里的人贩毒成风,有的人家弟兄几个,老爹老娘豁出一个儿子去干,丢了性命也就丢了,只要得手一回两回,全家人就脱贫致富了。前些年我大哥不光吸白粉,也跟别人琢磨贩毒,还没顾上干,他认识的毒贩就被警察弄住,丢了脑袋,我大哥吓得再也不敢提贩毒了。”黎飞飞又扯上自己家的事。

    “剑哥、飞飞哥,这几天退休的老人们闹事,要求祁北集团招工,有些待业的年轻人也去了。要能招工就好了,咱都是祁北集团子女,有班上就有饭碗子,一辈子不愁。”叶毛说。

    “哪有一辈子不愁的事?现在有班上也不是铁饭碗,干得不好解除劳动合同,照样失业。”程剑说。V!~!

四百二十六. 工作

    四百二十六.工作

    “只要能上班,总比没饭碗强。剑哥,要么咱也去凑凑热闹?祁北集团的人没有不骂迟胜愚的,能把这个狗日的赶下台就好了,职工子女就业就有希望。”黎飞飞说。

    “这事情我们不要去掺和。老百姓造反大半弄不成事,何况一帮老头老太太。老人们去闹一闹没事,不管是迟胜愚还是政府,都不会把离退休职工怎么样,可年轻人去闹有危险,万一情绪控制不住,有过jī行为,弄不好犯法哩。迟胜愚也不是轻易能弄倒的,人家不光有本事,上面也有人。咱还是安安宁宁想自己生存的门路吧。”程剑说。

    “银行不能抢,贩毒也不能干,咱哥们儿怎么才能弄到钱呢?”黎飞飞问。

    “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认识一位老大,他给我说,要能弄几个得力的人,他把酒吧一条街转让给我半条,可以向各个酒吧老板收保护费。”

    “啥叫保护费?”叶毛不懂,问道。

    “就是让酒吧老板按月交钱,咱们把所有找上门来闹事和害得人家没法做生意的人给管住,保证他们平安。”程剑解释说。

    “老板要是不愿意交保护费呢?”黎飞飞问。

    “不交由不得他,除非他生意不想做。”

    “收保护费是不是有点儿走黑道的意思?眼下到处都在‘打黑’呢。”

    “多少有点儿。不过不要紧,咱哥们儿要做这件事,肯定会把握好分寸,拿人钱财为人消灾,保证让交保护费的人值得。”

    “咱们要去做,原来在这一带收保护费的人会不会来找麻烦?”

    “得让他们拿些抽头。万一有啥事咱哥们儿摆不平,还需要人家出面解决。”

    “剑哥,眼下再没别的办法,不行了咱试试?”

    “试试就试试吧,咱弟兄几个都不挣钱咋hún?万一不行咱再想别的办法。”

    程剑给“老大”打了电话,说想领几个小兄弟去拜见拜见。对方在电话里说:“酒吧一条街北侧那些店面就交给程剑兄弟,你先去干,干出名堂来就好,就算给大哥我的进见礼。”

    “咱哥儿们可以‘上班’了小胡你先回去,我们去做事,女娃娃跟上不合适。”程剑说。

    小胡不乐意,撇撇嘴,最终还是顺从了程剑的意思。程剑给她挡了一辆出租车。

    “剑哥,你咋对小嫂子一点儿也不温柔?看把人家吓的,像老鼠见了猫。”黎飞飞调侃说。

    “哥们儿如手足,女人算个屁。再说,你俩没看见那是个傻货,看不出人眉高眼低,我早不想理她了,一天黏乎着,烦死人。”

    “剑哥你真是有福不会享。”

    程剑带着他的几个小兄弟,趁着酒劲儿,赶往“酒吧一条街”去了。

    市委书记

    迟胜愚一意孤行,要对静坐请愿人群采取强硬措施。

    那天集团公司领导班子会不欢而散,回到办公室他又打电话对祁北市委书记江成华发了一通脾气,抱怨市委市政府取缔非法请愿活动行动迟缓:“成华同志,这种群体xìng事件在社会上造成的不良影响有多大你难道不清楚?莫非你想让祁北市因此出名,成为全省乃至全国不安定和谐的典型?部分不明真相的群众在极少数坏人煽动下包围祁北矿业集团办公楼,市委市政府总不至于认为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吧?你们还要让这种破坏安定团结、干扰正常生产经营秩序的非法活动持续多久?你们是一级地方政府,公检法都在你们手里,我这儿只是一家国有企业,解决这种群体xìng事件,你们不积极应对让我怎么办?我的江大书记,你有点儿全局意识好不好?有点儿责任意识好不好?有点儿危机意识好不好?市委市政府在这个问题上犹犹豫豫,不积极采取行动,我很想不通,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江成华对迟胜愚这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态度很反感,但碍于对方是省政协常委,以往总是委曲求全,尽可能维护地企关系,但这次群体xìng事件的发生,主要原因在于祁北集团现任领导班子没有处理好企业内部的各种关系,没有承担起企业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才导致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女上街请愿。明明事出有因,明明参加请愿活动的都是些离退休老同志及其子女,明明由企业领导出面做好解释、安抚,然后再采取合理的措施缓解矛盾、解决问题,就可以平息事端,为什么要对老百姓采取强硬措施呢?江成华自己没想通,市委班子也没有形成统一意志,所以迟胜愚想要的“果断措施”并未发生,从而导致祁北集团的“太上皇”大发雷霆。

    江成华不软不硬回应几句:“迟董事长,祁北市发生群体xìng事件,我作为市委书记不可能不着急。可这毕竟是件大事,我们也不可能盲目、草率地处理。我个人认为,人民群众因为某种具有合理xìng的诉求得不到满足,万不得已采用上街请愿这种比较jī烈的方式,处理起来必须慎重,采用强硬手段,强行取缔无疑是下下策,闹不好会jī化矛盾,或者把矛盾掩盖起来。什么才是上策?我认为应该采取积极的态度化解民怨、平息民愤、挽回民心。这次祁北市发生的**,说到底是祁北集团内部纠纷,假如迟董能积极主动一些,也许根本用不着市委市政府出面,事态就可以平息。您说呢?”

    迟胜愚听了江成华的话更加恼怒:“成华同志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不是推卸责任?你还想让这种近乎动乱的状态继续下去?我可以明确表态,这次请愿活动一个最大的诉求是要求祁北集团大批量招工,这一点根本做不到。解决就业问题究竟是地方政府的责任,还是国企的包袱,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是,让更多的人有就业机会,多给他们饭碗子,尽可能缓解就业压力,地方政府责无旁贷。可是,祁北市情况特殊,祁北集团论经济实力可以左右全市经济社会大局,论职工和家属人数是整个市区的大半壁江山,要解决好就业问题,市委市政府有赖于您所掌管的特大型国有企业的支持与配合,您总不能说祁北集团职工子女的就业问题企业一推六二五完全可以放任不管吧?所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你们内部采取主动比较好。您说呢?”

    “我也不是说解决职工子女就业问题企业完全不承担责任,但企业毕竟要赚钱,省政府控股的国有大企业首先要对股东负责,要对省委省政府负责。能不能招工,取决于企业生产经营的现状,而不是取决于地方政府的意志,更不能因为有人闹事请愿就随便妥协退让。再说,这次**的xìng质也不宜马马虎虎下结论,我认为有坏人从中作梗。比方说我本人收到一封恫吓信,里面还装着一粒子弹,这难道是老职工要求解决子女就业问题那么简单吗?这是刑事案件,地方政府应该尽快组织力量破案,将坏人绳之以法。成华同志,我始终认为面对群体xìng事件,市委市政府应该采取果断措施。你们继续拖拖拉拉,我会向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反映问题,地方政府应该对你们的不作为负责。”迟胜愚态度很强硬。

    “胜愚同志,用不着向省委省政府领导反映,你就是省政协常委,你非要地方政府采取强制xìng手段解决问题,我们会尊重你的意见。不过胜愚同志,我想提醒你,今年全国人大开会,有一位担任地方首长的人大代表发言说,发生群体xìng事件不要指责抱怨群众,而要从官员作风和方法上找原因。如果我们的干部还没有那些煽动群众、别有用心的人本事大,那就说明干部不称职。你得仔细想想,祁北集团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女闹事,究竟是坏人的煽动力强,还是我们干部作风有问题?假如错的一方不是群众而是我们这些手中握有权力的干部,那么采取强硬措施,最终会引起更大的麻烦,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江成华语带机锋,针锋相对。

    “江成华同志,你总不能说上街闹事、非法集会是正确行为吧?目前平息事态是第一位的,解决职工子女就业只能一步步来,你要以大局为重。”迟胜愚依然是居高临下的口气,而且说完就挂断电话。

    江成华拿着电话听筒愣了半天,他摇头长叹,然后拨通了公安局长的手机号码。

    在警察没有采取行动之前,示威请愿人群中发生了一件事。一位老爷子心脏不大好,在与阻拦他们进入祁北集团办公楼的保安人员口角的过程中,因为情绪jī愤,突然犯病,弄到医院竟然没能救过来,死了。尽管这个人是病死的,但死的时间和地点不一样,于是,他的死犹如一次爆炸,具有震撼人心的作用,也让请愿现场的人们情绪更加jī烈,仿佛空气也成了炸药,假如有了引爆的导火线,立即就会发生更大威力的爆炸。

    后来,祁北市公安局的干警执行命令,要将请愿者驱散或者强行带离现场。参加请愿示威的人群以离退休职工为主体,采取的方式主要是静坐,那些无业的年轻人看见警车来了,很快就消失殆尽,警察面对着一群老人根本没法采用强硬手段,铐子、电警棍、高压水龙、催泪瓦斯一律用不上,只能口头劝大家离开祁北集团办公楼,不要在马路边聚集影响交通。闹事人群根本不听劝,警察能采取的办法就是将老人们一个个连拉带抬弄到面包车上,拉到公安局院里,做一阵儿说服劝导的工作,然后又给放了。这些人本来就情绪jī动,警察表演“捉放曹”只是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他们从公安局院里出来,立即打的、坐公交车,更多的人步行,又都回到请愿现场来了,让人民警察白费工夫,警车白费汽油。不仅如此,警察将老人们强行带离现场的做法使得双方矛盾不断jī化,再后来,警察要将请愿者弄到汽车上越来越有难度。有的人坐着,被警察硬拉起来,他们很愤怒,用头撞警察,甚至撞车。有的被强行塞到车上,千方百计打开车窗要往下跳,不管车子正在疾驶中,警察反倒被吓得够戗。这样的拉锯战循环往复,将公安干警弄得筋疲力尽、垂头丧气。

    眼看着坚持数日的请愿活动没有任何效果,祁北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迟胜愚根本见不着面,集团其他领导也没有人出面给大家一个答复或解释,闹事人群的情绪更为jī愤。有人主张将静坐请愿改为游行示威,甚至还有人主张抬着那位在请愿现场犯了心脏病亡故的退休职工遗体,搞一个抬尸大游行。

    请愿现场的状况和事态发展的动向被警方及时掌握了,负责现场指挥的一位公安分局局长恐怕事态进一步扩大,赶紧请示上级,看采用什么样的应对措施才能制止请愿者上街游行。公安局领导考虑到对离退休职工采用更加暴力的手段不合适,原有的措施又根本不奏效,所以赶紧请示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看下一步该怎么办。市委召开了紧急常委会,讨论如何应对这次群体xìng事件,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与会人员经过分析研究,基本上形成统一意见,决定公安干警停止将请愿者强行驱离或带走的做法,改为在现场严阵以待,对事态进行严密监控。严防发生不测,如有打砸抢等违法行为发生,立即逮捕肇事者。常委会刚开完,市委书记、市长就驱车赶到祁北集团,与迟胜愚等集团公司领导会商。

    市委书记和市长要从祁北集团办公楼大门进去,结果遭到请愿人群包围。离退休职工高喊:“书记、市长要为群众做主啊”“我们的孩子没有饭碗,迟胜愚不管老百姓死活”“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市委书记江成华真正置身于这些请愿的老人当中,内心不觉涌上一股热浪。他们都是祁北集团和祁北市老资格的开拓者和建设者,有句话叫做“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儿孙”,恰如其分地描述了这些老人对这个企业、对这座新兴工业城市所做的贡献和牺牲。江成华的父辈曾经是祁北集团的开拓者,后来建市时调到地方政府任职,所以,这些请愿的人有的他认识,有的干脆就是他的长辈。看到这些人白发苍苍,皱纹深深,眼神殷殷,表情凄凄,他的内心涌上无尽的愧疚,眼泪很快就在眼眶里打转。江成华从一位警官手里接过电喇叭,对着请愿人群说:“尊敬的离退休职工同志们,我是祁北市委书记江成华,是你们的晚辈。我和市长今天来到这里,要和祁北集团董事长以及领导班子商量如何解决大家所提的问题。祁北集团是国有企业,市委市政府没有权利直接干预集团内部事务,但你们这些祁北市老资格的开拓者、建设者是否生活得幸福,我们有责任。包括大家关心的待业青年就业问题,我们有责任帮助解决。我想请大家给我和市长一个机会,让我们进去和迟胜愚董事长、和祁北集团领导商议,总要给大家一个答复,总要使问题得到合理的解决。我现在不能给大家具体的承诺,但我可以表态,如果大家的合理诉求在今后一段时间里还不能得到解决,你们就来找我,找市长。如果到那时候我们还不能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答复,我情愿辞去祁北市委书记的职务。请大家相信我,请大家相信党和政府……”

    听了江成华一席话,请愿者很自觉地给市委书记和市长让开一条通道,让他们顺利进入祁北集团办公大楼。

    结果,祁北市主要领导和祁北集团领导班子的协商并没有取得积极成果,市委书记江成华与迟胜愚再次争执得面红耳赤。江成华说:“因为祁北集团离退休老同志静坐请愿,我和市长已经把乌纱帽提在手里了。我向请愿的老人们许诺,如果问题得不到解决,我甘愿辞职。祁北集团领导如果不出面和请愿者沟通,我们也得向省委省政府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办,包括向省级主要领导汇报我们对祁北集团内部发生群体xìng事件的看法。”迟胜愚听了大发雷霆:“你的意思要向省委省政府告状?我根本没想到,江成华同志作为市委书记做事情竟然如此不讲原则。你凭什么向那些无理取闹的人无原则让步,随意做出根本办不到的承诺?好啦,既然市委市政府认为此次群体xìng事件是祁北集团内部矛盾,那就由我们来解决吧,不过,我也要向省委省政府反映你们的不作为”

    江成华觉得无法面对请愿群众,和市长一起从祁北集团办公楼的后门离去。

    请客吃饭

    二百块钱随了礼,叶国林又变得一文不名。从大儿子那里借钱让他羞愧难当,儿媳fù说要去做暗娼挣钱,给儿子弄些绿莹莹的帽子戴,听得他心惊肉跳。儿媳fù轻易能在公公面前说这种话吗?说明大儿子穷得够水平,日子拮据异常。随份子本来有钱,自己却禁不住女戏子演苦情戏,滥施同情,将钱huā到不该huā的地方去了。叶国林很后悔,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婚宴上他拼命饮酒,一直把自己灌到烂醉如泥。

    “叶国林,你是人还是猪,吐成啥样了?你穷疯了,没喝过酒,没本事干吗往死里喝?你起来”

    叶国林mímí糊糊听见老伴儿叫喊,努力想睁开眼,但眼皮太沉,死活睁不开。身子被寇粉英摇晃着,又觉得恶心,想吐,被老伴儿连拉带抱弄到卫生间,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脸和抽水马桶亲密接触,想吐又吐不出来,喉咙里发出十分难听的“啊啊”声……

    折腾了不知多长时间,叶国林渐渐清醒了。寇粉英虽然厌恶他喝醉,但仍然给老头做了解酒的酸汤面片,叶国林喝了面片汤,感觉又回归人间了。

    “天黑了?”

    “吐了一chuáng,熏死人。你只顾睡,管它天黑不天黑,你是天王老子,牛皮得很,能喝酒还会糟蹋钱,敢跟唱戏的婊子黏糊,你叶国林算把人活了”寇粉英没好气地说。

    “臭婆娘,咋就没一句好话?”

    “你只顾潇洒,毛毛一个大小伙儿没事干,你就不怕他跟不三不四的人hún,出了事情咋办?看看几点了,还不见他的踪影。”

    “几点了?”

    “后半夜了,娃娃还在外头胡逛,能叫人放心吗?”

    “他妈的,没一个叫人省心。”叶国林骂道。

    “你骂谁哩?上梁不正下梁歪,娃娃学坏,你当老子的脱不了干系。”寇粉英说。

    “少拿我说事。这阵儿咋办哩,要么我出去寻毛毛?”

    “算了算了,一不小心把你寻到戏园子去,寻到臭婊子chuáng上去了”

    “你这婆娘,不说我一句好。我就是想看戏挂红嫖女人,也得有钱呀羞先人哩,我保证以后再不到那种地方去了。”

    “狗能改了吃屎?”

    “你等着瞧,以后我叶国林还去戏园子,你把我的脸皮抠烂,我绝无二话。”叶国林这样说不见得是一时冲动,他确实后悔、懊丧,想改了去豫剧茶园huā钱的毛病。

    “哼”寇粉英对老伴儿赌咒发誓不予认可,但她觉得一个大男人把话说到这地步,也不好再跟他较真了。

    “咱还是穷啊”叶国林感慨万端,“娃他妈,你别老跟我过不去。我想学坏,也得有学坏的资本。咱就靠那点儿退休金过日子,你把存折拿到手里,只给一点儿抽烟钱,我能做啥?我要是走路捡个钱包,买彩票中了大奖,你再管我不迟。现在这社会,像我这么老实的不多……”

    “你老实得推磨子不插邪,到茅房不偷吃。”寇粉英调侃老伴儿,然后改用温和的口气说,“你喝醉了难受,接着睡去,我再等等毛毛。关键是娃娃没上班,找不到饭碗,叫人最熬煎。唉”

    叶毛凌晨两点多才回家,让啤酒灌醉了,进门踉踉跄跄,却很兴奋,哼着流行歌曲。

    “毛毛,你也醉了?你老子醉了一天,差点儿没把我折腾死,咋都不让我省心呢?”寇粉英看见小儿子醉醺醺的样子,一下子睡意全无,“妈做的酸汤面片还有,给你热热,连汤带水吃些,解酒。”

    “不吃,我不饿。妈,谁说我醉了?我没醉,喝点儿啤酒能醉吗,没醉……”叶毛说着上卫生间去撒尿,嘴里依旧哼着歌:“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你高兴啥哩?没工作,没钱挣,大小伙子整天瞎逛dàng,还不知道愁。”寇粉英摇头说。

    “妈,不用愁,我有事干了,天天晚上到酒吧乐呵乐呵,还能挣钱。我挣下钱都交给您。”叶毛说。

    “啥,毛毛你在酒吧挣钱?当服务生,还是当保安?”

    “谁干那活儿?我不干活也挣钱。”叶毛不无得意。

    “不干活能挣钱,偷哩抢哩?毛毛,你可不敢胡来,我跟你爸没本事,不认识当官的、有钱的,你要惹下麻烦,没办法收拾。”

    “妈您放心。”叶毛很像个乖孩子。

    总算等着小儿子平安归来,寇粉英头沾上枕头就呼呼大睡,她太疲劳了。第二天天刚亮,电话铃声又把寇粉英吵醒了。

    电话是叶蛋打来的:“妈,牛牛娃拉肚子,tǐng严重,非得上医院。我要上班,请不下假,这会儿必须走。您和我爸来一下,帮莉莉把牛牛弄到医院去。妈,我手头没钱了,给孩子看病您得拿点儿钱。”

    寇粉英急慌慌翻起身,拽了老伴儿往大儿子家跑。

    将叶牛牛弄到医院,经过检查化验,大夫说孩子得了细菌xìng痢疾,原因很可能是吃了不洁食品,需要住院治疗,需交二千块钱押金。

    莉莉一听叫起来了:“这么贵?我们没钱。大夫求求您,少交些行不行?”

    大夫说:“不行。你家孩子的病tǐng麻烦,不抓紧治会出危险。”

    寇粉英赶紧说:“赶紧治赶紧治,钱我们交。”她从贴身衣兜里拿出存折,交给老伴儿,“老叶你看银行开门了赶紧取钱,就取二千。折子上只有三千元,你再不敢胡huā。”

    “你把我当啥人了,真是的”叶国林拿上存折急匆匆去了。

    叶牛牛住了几天院,二千块钱折腾光了。孩子病好了,儿媳fù在公公婆婆面前嘴也变甜了:“爸、妈,孩子有病多亏您二老,谁让你们是牛牛的亲爷爷亲奶奶呢?爸,那天您来的时候我说话不中听,请您原谅。”

    儿媳fù这么一说,叶国林赶紧摆手示意,他不愿意让老伴知道他向儿子儿媳借钱的事。

    “你啥时候去过莉莉那里?”寇粉英果然机敏,追问说。

    “是啊,前几天我去了一回。去看看牛牛娃嘛,不行?”叶国林赶忙遮掩。

    “就是、就是,牛牛住院前一天我爸来看过孩子,说要给牛牛买巧克力。”莉莉很聪明,赶忙为公公打掩护。

    “他给牛牛买巧克力?莉莉,甭听你爸说得比唱的好听。他有钱就去看戏,给唱戏的挂红,那些破事比牛牛娃重要,比过日子重要。”

    “哎哎,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咋没完没了?我说过再不去戏园子了嘛。”叶国林有点儿脸红。

    “爸、妈,我有个想法,您二老看看合适不。叶蛋上班挣六七百块钱,够干啥?我再不想办法挣钱,牛牛有个病啥的,就只能麻烦二老。我想,您二老把牛牛接过去照看着,也是个乐趣,孩子放到爷爷奶奶跟前我和叶蛋都放心,我腾出手来找活儿干,挣几个是几个,总比闲待着强。”

    “莉莉说得对。”叶国林心里感jī儿媳fù刚才打掩护,率先表态支持莉莉。

    “好好好,我跟你爸把牛牛领回家去。”寇粉英表态说。

    那天郭枫陪着书店老板的客人去K歌迟迟不归,期间又发生了男女之间常见的故事——从来不把男人当回事儿的她一不小心被男人俘虏了。郭枫闪电般做出决定,答应让一个男人包养。听郭枫说她要离开洗浴中心,专心去做金丝雀,张秋秋的眼泪马上流出来:“枫姐,你不在洗浴中心干,我咋办?”

    她俩不仅同租一套房,而且生活中相互体贴,情同姊妹。郭枫年长几岁,对张秋秋如同大姐姐,她猛乍离开,张秋秋有一种失去主心骨、突然间无依无靠的感觉。

    “我走了你咋办?这还真是个问题。不过傻小妹儿,咱俩也不能总待在那种地方,好不容易遇见个值得依靠的人,我不想再犹豫,我怕错过机会。小妹儿你再忍耐忍耐,抓紧给家里挣几个钱,然后要么回家去,要么找个可靠的人嫁了。咱姐们儿没文凭,也没别的本事,找个能依靠的男人是最好的出路,要不咋办呢?”郭枫陪着张秋秋落泪,安慰她说。

    “姐,你找了个啥人,靠得住靠不住呀?”张秋秋把悲凄放到一边,对郭枫的人生选择表示担忧。

    “作家,就是那天吃饭身材最魁梧的那个。吃饭时候我没得机会跟他说话,后来去K歌,他唱得可好啦,跟我对唱了几首情歌,坐到一起说话,我才知道人家是大作家,小说出版了一摞摞,挣好多好多的钱。后来我俩难舍难分,那天晚上我就跟他去了。经过这几天交往,我看他慷慨大方,人tǐng好的。他叫海啸,是笔名。”

    “海啸没有家吗?”

    “他有家没家我懒得管。好像有,他老婆在省城,来回跑,这儿有一套房子,平常门锁着。”

    “他有老婆,你和他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

    “他说先给我租一套楼房——我说就住他原先的房子,他说那房子不好——然后过一两年攒足了钱,再给我换套大的,甚至买个小别墅。”

    “不是原来的房子不好,海啸肯定害怕老婆和熟人发现他包二奶。”张秋秋分析说。

    “管他呢,反正有房子给我住就行。除了房子,他说每年给我三万块钱生活费。这些钱不算多,但来得轻松,再也不用在洗浴中心受人欺负,时不时这事那事,让人提心吊胆。再说啦,我还可以找正当的事情去做,如果能挣来钱,也是额外收入。”

    “枫姐,你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吧?”

    “反正我没心回老家去,我们那儿太穷,回去受不了。先这样跟海啸hún着,给自己攒些钱,走一步算一步,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人是感情动物——人说商人无义婊子无情,我却不信——我要把这个大作家完完全全变成我的人,有可能的话跟他生活一辈子。”郭枫说。

    “才认识几天,你就对海啸死心塌地了?你以前总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次咋就认定海啸是个好男人?还打算把一生都押上。枫姐,这种走南闯北的男人很复杂,不能轻易相信。”

    “我喜欢跟着感觉走。大不了让作家再骗一回,咱不怕**,我的钱也不会给他一分一文,怕啥子哟?”

    “男人在你身上不会骗钱,却有可能骗sè,枫姐你不能一时糊涂。”

    “秋秋你咋变得这么复杂?是不是舍不得姐?”

    “当然舍不得啦。”张秋秋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枫姐你要走,我也不想在洗浴中心干了。我早已经习惯了依赖你,没有你我会害怕。”

    “傻妹儿,你先在那里干吧,大洗浴中心相对安全些。等有机会你也找个抽身的去路才是。”

    “我到哪儿找去路?我早干烦了,我害怕那些大男人、老男人、臭男人,他们个个是畜生,把我们不当人。”

    “大男人、老男人、臭男人才有钱,为了挣钱,管他啥样的男人。你喜欢‘毛毛虫’,可他哪里来的钱哟?小瓜娃子连自己都养不活。”

    “你别说,枫姐,叶毛啥都不懂,还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tǐng逗的。他很单纯,那天晚上你没回来,他待的时间tǐng长,不愿意走,你说他是个男人吧,可一点儿邪念都没有。咱是女的,还是坏女孩儿,可跟他在一起就觉得他是小弟弟,你也不能有一点儿邪念。这真是一种很怪很怪的感觉。”

    “啊呀,那天晚上我不在,你让叶毛待的时间tǐng长,对他印象还tǐng好?小妹儿你喜欢那个小娃儿?”

    “没有没有。枫姐是你喜欢那小屁孩儿了吧?”张秋秋半是抵赖半是逃遁。

    “胡说,我这些天就想着自个儿咋挣钱咋安逸。你想跟那小屁孩儿玩就玩吧,没得关系。”

    “我想找他还找不到呢,‘毛毛虫’没手机,也不给我打电话。”张秋秋撅了嘴说。

    正说着,张秋秋的手机响了。

    “喂,你好。谁呀?”

    “是我,叶毛。”

    “枫姐,真是那小子打电话呢。”张秋秋掩饰不住兴奋,捂住手机对郭枫说。郭枫“扑哧”笑了。

    “我是叶毛。你是不是张秋秋,怎么不说话?”

    “我就不说话,急死你”

    “我找你有事儿。”

    “你找我有事儿?说吧,啥事?”

    “我想请你,还有‘疯子’姐姐,一起吃火锅。”

    “‘腋毛’、‘狐臭’、‘毛毛虫’你敢说我是‘疯子’?”张秋秋电话音量大,叶毛说什么郭枫听得清清楚楚,她抢过电话,冲着叶毛喊。

    “嘿嘿,你是枫姐?说正经的,我请你俩吃饭。”叶毛说。

    “你小屁孩哪儿来的钱?你要真想跟姐姐吃饭,我请客。”

    “不不不,我有钱,是自己挣的。姐姐你和秋秋救过我,对我那么好,我请你俩吃顿火锅又咋啦?枫姐你俩给我点儿面子好不好?”

    “我看算了吧,你没钱。”张秋秋说。

    “你俩咋都看不起我呢?今儿你和枫姐要不给面子,我再也不理你们了”叶毛急了。

    “枫姐,咋办?”张秋秋把电话捂住问郭枫。

    “那就去吧。正好海啸今天晚上有活动,不带我去。咱去了,能不让那小屁孩儿出钱就不让他出。”郭枫说。

    一顿火锅,吃得几个人很兴奋。辣味十足的菜品让人冒汗,再加上锅底的明火有些炙烤,一个个脸上红扑扑的,还喝啤酒,还“锤子剪刀布”、“老虎杠子鸡”地狂喊,没法不兴奋。

    吃完了,郭枫、张秋秋抢着买单,叶毛坚决不干,急得脸红脖子粗。郭枫说,“算了算了,毛毛是男子汉,男子汉都爱争脸面,给你一次机会吧。”

    买了单,huā了钱,叶毛很满足,高兴得像在马路上捡了钱。出了火锅店他说:“唱歌去不去?我还有钱。”

    “唱什么唱,跟姐回我俩的住处去。”郭枫提议说。

    “去就去”

    回到房间,张秋秋泡了茶,几个人一会儿听音乐,一会儿打扑克,一会儿神聊海吹,兴奋得几乎忘了时间。后来郭枫问张秋秋:“你不去上班?”张秋秋说:“不去。我不挣钱还不行吗?今儿玩得高兴,不想去。”

    后来张秋秋问郭枫:“你那个作家男人今天晚上不找你?”郭枫说:“管他呢。”正说着,海啸打来电话,说他喝多了,要早点儿回去休息,叮嘱郭枫早些睡觉,还说明天带郭枫去看给她租的楼房。张秋秋很疑huò,小声对郭枫说:“听上去他没醉。海啸会不会跟一起吃饭的男人找‘小姐’去了?”张秋秋的话弄得郭枫愣半天神,然后跟没事儿似的,对叶毛说:“毛毛,晚上不回去了,姐和秋秋陪你玩个通宵。”

    “这不行吧?”叶毛很迟疑,“我一晚上不回去,我妈会急得睡不着觉。”

    “给,拿姐的电话给你妈打电话,编个谎,说你在朋友家住下了。”

    “这……”叶毛拿不定主意。

    十分懊恼

    祁北市警方在请愿现场维持秩序,不过警察们与请愿群众拉开距离,好像隔岸观火。请愿者得不到满意的答复,jī愤的情绪有增无减,示威静坐的活动陷入僵持状态。

    祁北集团董事长迟胜愚连夜召开有各二级单位党政一把手和机关部室主要负责人参加的会议。他给集团所属二级单位下了死命令:“从明天开始,集团公司要组织人力到现场登记,看哪个二级单位参与非法请愿的离退休人员多,就说明该单位的领导不作为,我们对这样的中层管理人员要有说法。至于采用什么方式劝阻参与闹事的离退休人员不再围攻办公楼,你们自己想办法。过了明天,还有哪个二级单位的离退休职工上街,这样的单位党政一把手一律就地免职。不过,你们给那些离退休老同志做工作,可以许诺如果通过正常渠道反映合理的诉求,集团公司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四百二十七. 病疼

    迟胜愚这一手果然厉害。第二天,各二级单位领导把别的工作先放下,带领二级单位机关干部以及车间、区队一级的头头脑脑,到请愿示威现场一对一给那些离退休人员做工作。他们按照迟胜愚董事长的指令,采用软硬兼施的手段:一方面,给离退休老同志许愿,说要尽量照顾他们的困难,子女就业问题集团公司和二级单位两级领导都会认真对待,有的二级单位领导还许诺尽快给离退休人员的无业子女找到临时性的工作岗位;另一方面,他们软中带硬威胁老人们说,对于请愿闹事的骨干分子,所在单位要记录在案,今后即使有了解决子女就业的机会,对于坚持和集团公司作对的人先要打一个问号。尤其是子女在集团内部上班的老职工,单位给他们的子女下了死命令:不把你们的老爹老娘弄回去,不要来上班。

    经过各二级单位做工作,静坐请愿的队伍果然变得稀稀拉拉。随着请愿者人数减少,现场的警员和警车也大幅度减少,看上去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缓和了,祁北集团离退休人员的请愿活动似乎快要偃旗息鼓了。

    迟胜愚看到各个击破的战略战术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心里感到一阵轻松。他再次组织召开集团公司领导班子会议,讲话说:“疏导、瓦解非法请愿活动已初见成效,但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下一步需要继续发动强大的舆论攻势,引导祁北集团所有员工和离退休人员正确认识这次**,正确认识应该通过哪些渠道解决就业问题,动员十万职工、家属和离退休人员同心同德,支持集团公司的改革发展。发展是硬道理,只有集团效益更好,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更大,员工才能更幸福,员工子女就业问题才能解决得更好。”

    会后,迟胜愚授意信访、劳资、工会和离退休人员管理服务中心,组织召开离退休人员代表座谈会。由各二级单位精心选派了一批相对老实本分的退休职工与集团领导进行座谈。

    儿子儿媳把孙子托付给老两口带,叶国林总算有点儿事干了。这天早上,老伴喂孙子吃过早餐,他正准备带着叶牛牛出去走走,忽然他原来上班的单位工会主席和劳资部门负责人找上门来,通知他集团公司领导要和离退休职工座谈,当面沟通思想,化解矛盾,叶国林被选为本单位退休职工代表,上午十点到集团办公楼开会。

    “这种事你们找别人去吧,我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代表不了退休职工。再说,开这种破会又不给钱,我还忙着带孙子哩。迟胜愚是个说人话不办人事的家伙,好像祁北集团的职工挖过他家祖坟,故意跟我们这些穷人、老职工过不去,我跟他有什么好谈的?”叶国林没好气地说,“要是谁能给我大儿子安排个像样的、正式的工作,再把我小儿子招了工,让我干啥都行。不办正经事,座谈顶屁用?不去、不去、不去,你们走吧,我要领孙子玩去了。”

    “叶师傅,话不能这么说。你虽说已经退休,但毕竟是咱单位的老职工,总还是有组织的人嘛,要不然谁给你发养老金?再说,集团公司之所以找老同志座谈,主要是因为大家有诉求,要不然生产经营那么忙,集团领导哪有闲工夫开座谈会?一部分老同志在祁北集团办公楼前静坐,既影响工作秩序,也对全市社会安定造成负面影响,所以问题必须加以解决。你不是也到现场去了吗?我听说保卫处的人还把你带走,后来又放了,有这事没有?”单位的工会主席说。

    “我妹夫脸受伤了,我到跟前看了看。他们把我带走又怎么样,老子又没犯法”叶国林感觉被人羞臊了脸皮,更为恼火,“不管你们咋说,我都不去,我怕再被警察逮起来。”

    “你说得对,正因为你没犯法,所以人家也没把你怎么样。”工会主席修养挺好,尽管叶师傅骂骂咧咧,他依然不急不躁,“不过,部分老同志采取包围集团办公楼、静坐请愿的方式,不仅影响正常办公,而且是非法的,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在咱们单位负责工会,老龄工作也由我分管,我难道不明白你们这些人的心思?老人嘛,哪个不为子孙后代着想?再说,集团多年不招工,你们许多人都有孩子待业,你也是。待业是什么?待业就是失业,这样说好听些罢了。我看见请愿现场有人打着横幅,写着‘子孙没饭吃,老来无所依’,说明大家最关心子女就业问题,你刚才不也说想解决两个儿子上班的问题吗?集团公司领导组织大家座谈,就是要充分听取老同志的意见,掌握大家的思想脉络,然后对症下药给大家解决问题,办实事。你们静坐请愿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既然解决问题的机会来了,叫你去都不去,岂不是让人很难理解。”

    “哼,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这道理谁不懂?我要是去了,到时候忍不住骂迟胜愚几句,恐怕将来真的招工,我儿子也没希望。”叶国林说。

    “你看看,叶师傅,你这是什么境界你也太小看集团公司领导,太小看迟董事长了。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才不会跟你们老同志斤斤计较哩。再说,你即使去,也不要骂人嘛,骂人不能解决问题,只能显得咱们自己没水平。你好好表达意见,说不定迟董他们一听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你不等于为广大离退休职工说了话、办了事吗?咱总不能当扶不起的阿斗,烂泥糊不上墙吧?我看你还是去吧,咱们单位哪些人去是领导班子开会定的,你不去,让我们再找谁去?再说,这次参加座谈会,单位会按在岗职工节假日加班的标准给你们发加班费。”工会主席又说。

    叶国林说不过工会主席,况且对方发加班费的承诺对他有吸引力。叶国林于是把孙子交代给寇粉英,打算去参加集团公司召开的座谈会。

    “怎么去?”他问。

    “叶师傅你想通了?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咱再通知几个老同志,到时间单位的车送你们到集团办公楼。”劳资部门负责人说。

    祁北矿业集团领导和离退休职工座谈会完全在迟胜愚董事长的掌控之中。党委书记穆平主持会议,另有两位参加座谈会副总经理一言不发,集团领导就迟胜愚一人滔滔不绝,说得唾沫星乱溅。

    按照迟董事长的想法,召开这个座谈会的目的,除了瓦解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女的请愿活动,同时也是给他提供一个讲坛,借机把这些故意要与集团公司领导班子为敌、与迟胜愚本人为敌的老家伙们好好教育一番。在所谓对话沟通的过程中,他根本不让其他与会者有更多说话的机会,差不多是听他一人发表演讲。迟胜愚首先列举了祁北集团自他当政以来卓越的生产经营成果,把生产经营指标连年翻番、企业迅速做大做强、上缴利税高居全省榜首等等业绩都归功于他和集团领导班子高瞻远瞩、审时度势、果断决策、埋头苦干,很少提及集团公司主要产品市场价格一路上扬对企业效益增长提供了极为有利的外部环境,至于说到全体职工的贡献、离退休人员和职工家属的支持,纯粹是客气话,十分敷衍。迟胜愚讲话还花了更多的篇幅列举他和集团领导班子在解决职工子女就业问题上采取的种种措施。什么成立职工子女就业服务指导中心,千方百计介绍职工子女到外地就业,在南方一些民营企业当操作工,在酒店当服务员等;什么投入巨资开办各种培训班,对待业青年进行岗前的职业技术培训;什么坚持承担社会责任,努力办好普通教育,让更多的职工子女考上大学,给他们插上理想的翅膀,减轻企业和祁北市的就业压力,等等。

    其间,参加座谈会的离退休职工也有站出来和迟胜愚辩论的。比方迟胜愚说到介绍职工子女到外地就业成绩很大,给许多年轻人找到了生活出路,老职工说:“集团职介中心只管把孩子们往出推,推出去一个都算工作成绩,可你们知不知道这些到外地打工的祁北集团子女有多少坚持下来了,有多少半途而废?你们给推荐的工作岗位有的连农民工也不愿意干,祁北集团的职工子女怎么能够适应?有的岗位待遇太低,孩子们挣的不够一个人在外面的生活费,有的岗位工作环境极差,损害健康。如果说这也叫安排子女就业,纯粹是糊弄洋鬼子,欺骗老百姓哩。”迟胜愚说:“这说明你们这些老同志,以及我们的职工子女就业观念有问题。全国就业形势如此严峻,能有个活儿干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难怪那么多人找不到工作,死等着祁北集团招工。长此以往怎么得了,集团公司假如还要主动背包袱,还不得给拖垮了?”

    也有个别与会者敢讲话,将静坐请愿离退休职工的主要诉求说了一遍,认为祁北集团连续多年不招工没有道理:“祁北集团这么大个企业,除了需要管理者,需要工程技术人员,也需要大量的生产一线操作工。我们都是从集团各个生产单位退休的,很清楚一线操作工严重缺乏,老工人都干不动了,各个车间、工区后继乏人。有的岗位人员严重不足,有的工人说上班都要累傻了,精神不集中,容易出安全事故。这样下去,对企业的发展也没好处啊。既然迟董事长说不招工,为啥又从你老家招了一批工人?为啥就连文工团招一批跳舞的女孩子,也是从你老家的艺校弄来的?祁北集团职工子女有多少人从小父母花钱培养了音乐、舞蹈特长,文工团招人为啥不能就地取材?这些事情迟董事长能不能给广大职工群众一个交代?”

    迟胜愚听了恼羞成怒:“说从我老家招工,有什么证据?这纯属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

    退休老职工说:“我们走在大街上,时不时看见一伙年轻人,穿的祁北集团工作服,口音跟迟董事长一模一样。他们不就是从你老家招来的工人吗?”

    “这两年用工,除了招收专业技术岗位需要的工程技术人员,还安排一些复转军人,另外矿山有‘农民轮换工’,相当于临时工。这样的岗位职工子女愿意干吗?”迟胜愚这样说等于间接承认从他的老家招收了矿山一线操作工。

    “哪怕是矿山井下的工人,许多职工子女都想去。”

    “好好好,以后我们逐步辞退所有的‘农民轮换工’,由职工子女顶上去,只要家长不怕这些岗位有危险性,只要职工子女能吃苦。”

    迟胜愚口若悬河讲了大半天,与会者当中也有一些老实人随声附和,说迟董讲得有道理,离退休职工要理解集团公司领导的难处,要以大局为重,解决职工子女就业需要大家一起努力,通过各种渠道解决问题,包括鼓励待业子女自谋出路。

    座谈会进行了全场录像,但在祁北集团内部电视频道播出时做了剪辑,其中和迟胜愚董事长观点相同或相近的发言统统保留下来,而提出反面意见、批评集团领导班子和迟胜愚本人的内容被掐掉了。播出以后反响强烈,参与请愿活动的离退休人员、待业子女和同情支持请愿活动的在岗职工大骂参加座谈会的离退休职工被迟胜愚招安了,甘愿充当走狗、叛徒。其中在发言中积极附和迟胜愚观点的极少数座谈会参与者,家里的窗户玻璃被人砸了。

    因为参加了座谈会,叶国林见了周围的老哥们儿也说不清,大家对他讽刺挖苦谩骂,妹妹叶国淑也说:“哥你为啥去参加座谈会?迟胜愚耍阴谋,把你们拉去当工具,你被人利用了。”弄得叶国林十分懊恼,觉得被单位选派去开座谈会简直是落入陷阱。此后好几天,他的右眼皮不住跳,让叶国林怀疑是不是又有什么祸事临头?

    叶毛在郭枫张秋秋那里滞留一夜,并没有发生什么故事。和两个女人在一起,找不到好玩的项目,反倒让叶毛觉得局促,后来郭枫提议接着喝酒,张秋秋不知从哪里翻出一瓶高度白酒,就喝。叶毛硬充男子汉,大口大口灌,先把自己搞醉了,醉得人事不省。张秋秋让郭枫帮忙,把叶毛弄到她床上,把外衣给脱了,甚至把脚也给洗了,然后用被子盖好,让叶毛睡觉,自己和郭枫挤到一张床上睡。郭枫说她:“小妹儿你是不是对毛毛虫动情了?看你对他心有多软那是个不省事的小娃儿,甭把他当回事。”张秋秋辩解说:“我没想咋的,是枫姐要留他在这儿住。”郭枫说:“我本来想逗他玩玩,谁知他醉得不成样子。”

    第二天太阳老高,叶毛才醒过来。郭枫好一阵儿调侃:“小娃儿,以后不要喝酒了,就你那点儿酒量喝啥子嘛,一喝就醉,一醉就睡,睡得跟死猪一样。秋秋小妹儿喜欢你,想陪陪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枫姐、秋秋,等我再挣了钱还请你俩吃饭。谢谢你们照顾我。”叶毛临走说。

    叶毛没想到,他刚刚找到的挣钱门路很快被堵死了。

    叶毛和程剑、黎飞飞在酒吧一条街收“保护费”。一开始心怯,先找一些小店开展业务,感觉比较顺利,哥儿几个很快弄到些零花钱。叶毛请郭枫、张秋秋吃火锅,花的就是程剑分给他的“保护费”。他们胃口不大,每家吧屋要个三五百就行,然后在交了钱的酒吧、茶吧来回转悠,总想遇见点儿什么事儿好给人家弄一弄,履行“收人钱财给人消灾”的承诺。连续多天,偏偏什么事情都没有,程剑和他的小兄弟反倒觉得失落,感觉这么玩下去意思不大。后来钱花得差不多了,他们琢磨要到规模大些的酒吧、娱乐会所走走,扩大领地,开拓财源,结果在一家兼具酒吧、茶吧和KTV功能,名叫“浪漫时光KTV量贩”的店里遇到麻烦。

    那天晚上,程剑领着黎飞飞、叶毛,三个人大摇大摆地来到“浪漫时光”。迎宾小姐把他们带到一个小包厢,道一声“先生请坐”就出去了。紧接着进来一位服务小姐,递上酒水、茶点单子,恭候在一旁,问道:“先生您几位要点儿什么?”

    程剑四肢摊开仰躺在阔大的沙发靠背上,黎飞飞和叶毛也都翘起二郎腿,并不理会服务小姐。

    “先生您要点儿什么?”服务小姐脸上挂着很职业的微笑,再问一遍。

    “什么也不要,我们不是来消费的。”黎飞飞抢着说。

    “哪?”服务小姐很为难。

    “我们找老板有事,劳驾请一下你们老板。”程剑坐姿并没有调整,也不正眼看服务小姐,语调不容置疑、不予商量。

    “对不起先生,我们老板不在。”小姐说。

    “老板不在?干吗去了?”黎飞飞口气有些冲。

    “对不起先生,老板干吗去了我也不知道。”

    “是是是,你肯定不知道。”程剑把身子朝前探了探,“老板真不在,麻烦你把在这儿管事的人叫来。”

    “先生您稍等。”

    服务小姐退去不久,进来一位领班模样的姑娘,点头哈腰,满脸职业性微笑:“先生您好。有什么吩咐请对我讲,我是今天晚上的领班。”

    “姑娘,我想知道,店里还有没有比你更能说了算的人?”程剑心里不耐烦,但对领班仍然和颜悦色。

    “这……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对我说不行么?”

    “不行,我必须见这里管事儿的人。”程剑口气十分坚定。

    “那您稍等。”领班说完退出去了。

    “这儿的人看起来牛得很。”叶毛说。前几天他们收“保护费”比较顺利,有的小老板二话不说就拿钱,稍微难说话的,程剑打出他背后那位老大的名号,酒吧、茶吧的老板就服服帖帖。今儿在“浪漫时光”,叶毛的感觉和以往不同,他心里不踏实。

    “他牛个啥?他牛咱比他还牛。”黎飞飞说。

    “飞飞说得对,一会来人了,咱要厉害些。”程剑说。他给两个小兄弟壮胆,也给自己壮胆。

    “谁呀,谁在这儿呢?哪路神仙来了,小姐还伺候不下,非要老子出面?”先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包厢门外有人高喉咙大嗓门,口气很粗。随后包厢门被推开,进来一位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上嘴唇留黑胡子的男子,后面跟着两位保安模样健壮的小伙子,几个人来势汹汹,黑胡子牛气冲天:“你们几个是干啥的?”

    “不干啥。”程剑故意把坐姿调整得更加傲慢,不用正眼看来人,“我们哪怕是一般顾客,你们的人也应该客气些。顾客是上帝懂不懂?你是谁的老子,在门外头大声叫喊,骂谁呢?”程剑目光犀利,与黑胡子正面交锋。

    “顾客?顾客来这里好好消费就行了,非要找管事的,什么意思?”黑胡子气焰稍稍有所收敛。

    “管事的不能找吗?老板不能找吗?我就要找老板、找管事的说话。”程剑语气坚硬,作出居高临下的样子。

    “我就是管事的,要干吗你说。”黑胡子踮起一只脚摇晃着。

    “你什么身份?”程剑问。

    “你管我什么身份?能管事就成。”

    “这是我们二老板,老板的表弟。”黑胡子的随从之一说。

    “好,那我跟你说吧,酒吧一条街路北这些店,我们都要收保护费。”程剑直视黑胡子。

    “哈哈哈哈哈哈……”黑胡子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狂笑,笑了好一阵儿,才用嘲讽的口气说,“保护费?啥叫保护费?我咋没听说过还有人要在我们这儿收保护费?”

    “你先甭狂。你就不怕有人捣乱,让你们生意做不成?”黎飞飞帮腔说。

    “捣乱?谁敢捣乱?敢在这儿捣乱的人还没出世呢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算什么东西,趁早给我滚出去,别惹得老子不高兴,你们也就不自在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先去刷刷牙,把嘴弄干净。你是谁的老子?你让我们兄弟怎样滚法?”程剑霍地站起来,双手叉腰,虎视眈眈盯着对方。

    “我是老子怎么啦?就让你们滚,不成?谁的裤裆破了露出你们几个玩艺儿,还敢到‘浪漫时光’收保护费?老子这算客气的,再不识时务,我还有更不客气的”黑胡子越来越横。

    “你再嘴巴不干净我先废了你”程剑一脚踢倒茶几,冲到黑胡子跟前,右手举起,一把弹簧刀在握。

    看到程剑拼命三郎的样子,黑胡子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干啥,你想打架?”

    “不是我想打架,你他妈嘴里不干不净。你眼睛睁大瞧瞧,我才是老子。你老子我死都不怕,就是不能容忍狗眼看人低今儿有缘分,让别的弟兄一边待着,我和你单挑,哪怕送了命我自己认倒霉,咋样?”程剑口气阴毒,威慑力极强。

    “我就是想问问,谁让你们到这儿来收保护费?”黑胡子的口气显然比刚才软许多。

    “说出来吓死你。”黎飞飞冲到前面,“黑三儿你知道不?那是我大哥。”

    黎飞飞所说的黑三儿,就是程剑背后的“老大”,祁北市黑道上无人不晓。

    “黑三儿?哈哈哈哈哈哈……”黑胡子再次仰天大笑,“黑三儿让你们到这儿来收保护费?天大的笑话一看你们就是小混混,胡吹冒撂。”

    “我们没有胡吹冒撂,黑三儿确实是我大哥,正是他把酒吧一条街收保护费的事儿交给我们的。不信,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证明一下。”看黑胡子的态度,程剑对他们究竟什么来头有点儿吃不准,所以缓和了口气。

    “用不着证明,黑三儿这阵儿不在祁北市。他是你大哥,这有可能,可我要说他还是‘浪漫时光’的老板,你信不信?他让你们收保护费收到自己头上来了?笑话,天大的笑话”黑胡子又变得傲慢。

    黑胡子这样一说,程剑心里更没底。他收起弹簧刀,说:“那好,咱先不说保护费的事儿。我们弟兄几个今儿在这儿消费一把,烦劳让服务生上酒水,再把卡拉OK打开,我们要喝酒唱歌。”

    “你们要在这儿消费?”黑胡子满脸嘲讽,“钱带够了没有?我们这儿价位高,消费起来很贵的,别一会儿掏不起钱,丢人丢大了。”

    “服务员这破酒吧除了畜生还有人没有?服务员,小姐”程剑不再理会黑胡子,四仰八叉躺到沙发上,高喊。站在外面的服务小姐应声而至,但被黑胡子挡在门外。

    “你们要消费可以,先交一千元押金,走的时候多退少补。”黑胡子说。

    “别的顾客来了,是先消费后结账,还是先交钱后消费?”程剑问。

    “别人先消费后结账,不过他们没人向我们要‘保护费’。你们是特殊客人,需要特殊对待,必须先交钱后消费。”

    “这是谁的规定?”

    “我。这儿我说了算。”

    “你妈的,不带这样欺负人的”程剑猛地跳起来,“飞飞、毛毛,揍这狗日的”

    双方三对三,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这次打架,叶毛和他的哥儿们吃了大亏。“浪漫时光”KTV量贩的女老板有复杂的社会关系,与黑三儿是情人,所以女老板的表弟黑胡子有恃无恐,敢大打出手。双方出手都狠,程剑一方叶毛受伤最轻,一条腿因为拉伤肌肉扭了筋,瘸了很长时间,右额被打碎的啤酒瓶划烂,差点儿伤到眼睛。黎飞飞一条胳膊断了,程剑折了三根肋骨。

    叶毛和人打架受了伤,寇粉英心疼,叶国林很生气,骂道:“这杂种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这段时间,叶国林身体不好,持续不断闹肚子疼,甚至吐血,到医院一查,他得了胃癌。叶国林多年胃不好,患过胃炎、胃溃疡,却一直没怎么重视,不料发展成了癌症。大夫对寇粉英说:“你老伴儿的病还能来得及,做个胃切除手术,再辅之以化疗、放疗,也许能痊愈。”寇粉英一听老伴儿得了癌症,脸色变得黑青,一下子腰也弯了,胃也开始疼。

    好在祁北集团的医疗保险制度健全,叶国林很快住院做了胃切除。尽管医疗费企业拿大头,但个人也要承担一部分,叶国林、寇粉英弄得债台高筑。妹妹和妹夫来看叶国林,叶国淑说:“哥呀,你有病我俩本来应该帮你,可你外甥女儿想在上海买房,首付凑不够,我俩那点儿积蓄根本不敢动。”叶国林说:“我知道,不赶紧给孩子买个房,大城市的房价‘噌噌噌’往上涨,以后更买不起。我看病有公费医疗,狗日的迟胜愚不招工,老子看病他总得给报销呀。”寇粉英在一旁抹眼泪:“穷死了,还得了大病……”

    手术之后要做化疗,药物的副作用弄得叶国林吃不进去饭,好不容易吃点儿又哇哇吐了:“活不成了,活不成了,非把人折腾死不可”

    “医生说了,做化疗就这样,老叶你得忍着。”寇粉英和颜悦色地对老伴儿说。

    经过漫长的医疗过程,眼见得老伴被病魔和各种治疗手段折磨得失去人形,一点儿精气神儿都没有了。不管叶国林以往有多少不是,寇粉英照样心疼他。

    “老叶,你忍一忍就过去了。咱赶紧把病治好,等身体好了,你想干啥我都不管,爱到戏园子听戏你就去,想给女戏子挂红也行。”寇粉英说。

    “谁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呢,唉……”叶国林对身体没多大信心,总认为生命快要走到尽头。

    “老爸,您还好吧?”叶蛋一家三口来探望。大儿子看上去一脸倦意,眼睛里有血丝。他上班的地方工资不高,却经常加班加点,有时候熬到深夜。叶国林住院治病期间,老两口顾不上带孙子,儿媳莉莉刚刚找到一份帮人卖衣服的活儿,又干不成了。叶蛋上班很疲劳,晚上在媳妇身上也不能太懒惰,所以总是无精打采。好不容易到了星期天,小两口赶紧带着孩子来医院看看老爸。

    “唉,能好到哪儿去?”叶国林叹气,但儿子、儿媳探病总还能给他带来一丝安慰,“你们一来,我感觉好些。叫牛牛娃坐到我跟前。”

    “老爸,没事儿。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再做做化疗您就好了。等您病好了我再把牛牛交给您和老妈,我要上班挣钱,咱家太穷了。”莉莉说。

    儿子、儿媳待一小会儿就走了,坚持守护在病榻前的仍然是老伴。

    “我得了大病,躺到床上起不来,还是靠你伺候,儿子儿媳再好,也赶不上老伴儿。”叶国林拉住寇粉英的手发感慨,病房里没有旁人,他眼眶里转着泪花。

    “唉,不管咋说,蛋蛋总算有活儿干,也成了家。日子艰难,也能凑合过,牛牛娃一天天就长大了。我最操心毛毛,大小伙子没班上,没事干,没钱挣,没饭吃,整天在社会上瞎混,时间长了不出事情才怪。你看这次跟人打架,腿到现在还瘸,额颅上的伤不好好缝合包扎,落下疤了。”寇粉英又唠叨小儿子的事。

    “有啥办法呢?狗日的迟胜愚不管老百姓死活,那么大个集团,多少年不给职工子女解决就业,满街道晃荡的娃娃们多了去了。好些的给人打工,不说挣钱多少好赖有事干,差些的瞎胡混,有的打架偷盗,被关进监狱。单位不招工咱有啥办法?老二长大了,往后要靠自己,咱不能养活他一辈子。再说,我病成这个样子,也没有力气管他。”叶国林说。

    “提起老二你态度就有问题,好像毛毛不是你亲生的。”寇粉英有点生气。

    “就算是我亲儿子,咱也把他养大成人了,十八岁就应该独立,他马上满十九了。”

    “啥叫‘就算’?叶国林你这个老家伙,真以为我跟旁人胡来过?我对你发誓成不成?毛毛要不是你的亲儿,叫我不得好死,生毒疮,长瘤子,得癌症,天打五雷轰这些年了你一直把我不当人,我上班干翻砂那时候,姓万的工段长确实欺负女人,可我就是不上当,他拿我有啥办法?就凭看见我跟他吃顿饭,你怀疑了我几十年,你这个没良心的不行,等你病好了,咱必须把这事弄清楚,你跟毛毛去做DNA鉴定,看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必须还我一个清白”寇粉英口气有些激愤。

    “行啦、行啦、行啦,不是‘就算’,他就是我亲儿子行了吧?再怎么说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是我老婆,他就是我儿子,从今往后我再不说啥了。”叶国林认为他从现在起必须对寇粉英好,得病住院以后,实践证明还是老婆最重要。

    恶梦连连

    迟胜愚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让离退休职工和待业青年上街请愿的事情暂时平息了,但问题并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部分离退休职工乃至在岗职工和集团领导之间的矛盾斗争转入地下,或者暂时潜伏起来了。

    好不容易腾出手来,迟董事长决定去一趟天南矿山分公司。一是要给修翎兑现“慰问抗震救灾英雄”的承诺,二是要完成他的一项人事布局,需要与修翎当面沟通。这次去天南分公司,迟胜愚带了祁北集团党委组织部部长和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做了三件事。一是让组织部长宣布集团领导班子的决定,对地震发生时逃离抗震第一线、只顾自己小家庭的天南分公司梅副经理予以免职。这项决定是在迟董事长坚持下做出的,他说这是执行“战场纪律”,大灾降临的关键时刻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忠诚度。毕竟祁北集团中层管理干部每年有数额高达近二十万的奖金,职务没有了,这笔收入也就没了,所以梅副经理听到被免职的消息当场脸绿了。第二件事是召开抗震救灾总结表彰大会,对于天南分公司领导班子大灾面前临危不惧,带领全体职工取得抗震救灾伟大胜利予以表扬奖励,其中分公司一把手修翎领到奖金五万元,从副经理以下依次递减,到了一线职工每人就只有一百元了。迟董事长在大会上做了很有鼓动性的讲话,还叮嘱宣传部副部长要组织力量对天南分公司抗震救灾进行宣传报道,搞出大动静来。第三件事,是和组织部长一起找修翎个别谈话。迟胜愚说:“我代表集团公司领导班子和你谈话,征求一下对你任职进行调整的意见。组织上充分肯定修翎同志在担任天南矿业分公司经理期间所取得的成绩,认为你是集团中层管理干部中的优秀分子之一,是女干部中的佼佼者。考虑到将一个女同志长期‘流放’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不够人道,也考虑到你曾经担任过人力资源部的副职,所以集团领导班子有个建议,想让你回到人力资源部担任一把手,和洪广宇同志做个互换,让他去天南任分公司经理。按理说,这属于正常的干部调整,事先谈话不谈话都可以,正因为修翎同志干得很出色,又刚刚率领天南分公司取得抗震救灾的胜利,所以我们先来听听你的意见,组织上也会充分尊重你的想法。你表个态吧,修翎同志。”修翎听完皱了半天眉头,然后字斟句酌说:“作为中层管理干部,我个人是集团整盘棋上的一个小卒子,组织上怎么安排都只有服从的份儿。我感谢集团领导的关怀和信任,我觉得天南矿山分公司的工作我刚刚熟悉,再继续干下去会比以前干得更好。不过,组织上要决定调我回人力资源部,我也会服从组织安排。”迟胜愚说:“嗯,修翎同志态度是端正的。你做好思想准备,等组织的决定吧。”

    晚上,迟董事长摆脱所有围着他转的人,单独来到修翎床上。两个人先颠鸾倒凤大干一场,然后躺到被窝里继续谈工作。

    “说实话,我不想回集团本部。不说别的,我就怕感情上控制不住自己,让别人看出端倪,影响了迟董事长的高大形象怎么办?我在这儿干得好好的。”修翎说。这正是她听到迟胜愚要调她回集团总部的消息之后皱眉头的原因V!~!

四百二十八. 闯荡

    四百二十八.闯dàng

    “难道你就不想咱俩有更多在一起的机会?”

    “想,怎么不想?不过,凡事都应该掂量轻重,我在天南市待着,也不是见不到你,你可以来,我也会时不时回祁北市,见面的机会也不算少。长期待在一起,万一让别人看出蛛丝马迹,我无所谓,你迟董是何等人,nòng出绯闻来影响了你,我可吃罪不起。”

    “翎子,谢谢你能这样想。不过,咱俩现在赤luǒ相见,我不好说假话,就对你实话实说吧。”迟胜愚扳了一下修翎xiǎo巧玲珑的身子,让她和他面对面,然后看着nv人的眼睛,“其实,在让不让你回集团本部这个问题上我也很矛盾。要从咱俩的感情出发,我巴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可你刚才所说的那种顾虑我也有,毕竟我肩上的担子太重,维护良好的领导形象很有必要。不过话说回来,你我都不笨,只要注意点儿,还不至于méng不住众人的眼睛。再说,还有正常的工作关系作掩护,一般人也不敢想歪了,周围的人毕竟有点儿怕我,我脑袋上权力的光环能让他们闭眼,也能让他们闭嘴。更重要的原因是洪广宇这xiǎo子有点儿不听话。本来嘛,人力资源部是多么重要的一个部mén,在那里当一把手绝对应该和我这个董事长兼总经理同心同德,但洪广宇完全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比方这次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nv闹事,他们主要想bī迫集团公司招工。在这个问题上我有我的想法,我必须考虑整个集团公司的发展战略,考虑大局,而不能随意向那些请愿的人让步。无须讳言,集团领导班子在这个问题上意见也不统一,穆平同志就倾向于面向职工子nv敞开招工的大mén。他们打着同情弱者、心系职工利益的旗号,实质上是为了自己讨好,却干扰了集团健康发展的战略部署,在这个问题上我必须坚持原则。洪广宇头脑发昏,竟然完全和穆书记站在一起,叫喊着要积极解决职工子nv就业问题,背着我,连具体的招工实施方案都草拟好了。你说说,这种人还能继续放到人力资源部这样重要的岗位上吗?我甚至怀疑,外面散发的传单,还有网上有关祁北集团的帖子,披lù了集团领导、尤其是我本人工资、奖金的信息,基本上接近事实,是不是人力资源部泄的密?暂时把洪广宇和你对调一下,我算给这xiǎo子留情面了,以观后效。他再要不听话,下一步只好免他的职。”

    “那好吧,我只有听你的份,谁让你是集团董事长呢?”

    “不光工作上要听我的,chuáng上你也得听我的。”迟胜愚下chuáng,从随身携带的xiǎo公文包里找出“伟哥”,吞服了一粒,“看我今天晚上不把你nòng死”

    “你不要老命啦?”

    第二天,迟胜愚准备返回祁北市,忽然接到一个神秘电话,省上的“大人物”召见他,说必须和他当面谈谈。

    “大人物”没有急事或大事,不会轻易召见迟胜愚。他们彼此之间jiāo情很深,也很默契,xiǎo问题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让他面谈,事情肯定非同xiǎo可。迟胜愚不敢怠慢,立即调整行程,赶往省城朝拜“大人物”。

    “胜愚同志,你知道问题有多严重吗?”“大人物”面无表情,语调低沉而有力度。尽管他为了表示和迟胜愚亲近,已经离开阔大的办公桌和皮转椅,坐到了沙发上,但大领导的威严辐shè力太强,与他所在的具体位置无关,足以让下级心中怯惧身体颤抖。

    “请您明示。”“大人物”的语气和神态足以让迟胜愚心中失惊,但他表面上尚能做到平静如常。

    “第一,告状信如雪片般飞来,光转到我案头上的就有很厚一摞,看都看不过来,有匿名信,也有很多署了名的。言之凿凿,有理有据,不予理会显然说不过去,一一查证落实恐怕你就麻烦了。第二,网络上的帖子很多,对你迟胜愚形成了围剿之势。秘书给我剪切打印了一xiǎo部分,我认为这些帖子也很厉害,刀刀见血,假如认真起来,也够你喝一壶。第三,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中纪委也转来几封告状信,都是对着祁北集团和你本人的,要求省上调查处理。最终我这儿必须给中纪委有jiāo代,但谁又能保证你那儿的群众、乃至某些领导干部向中纪委的告状能停下来?假如再有威力巨大的重磅炸弹,你迟胜愚还能安然无恙吗?甚至,也会威胁到省上领导。我想,你应该能掂量出轻重,知道应该怎么办。”“大人物”依然慢条斯理,但他的每句话都好像锐利的刀锥扎在迟胜愚心上,迟董事长听着听着额头上开始冒虚汗。

    “我知道了。如果真有问题,一切由我个人承担,与省上领导无关。”迟胜愚必须得打肿脸充胖子。

    “你一人承担?你承担得了吗?一切结论产生于调查的结果,而不是凭主观臆断。证据,证据是最重要的。”“大人物”说。

    “我明白了。请书记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相信不会有事的,即使有什么事,也绝不会给您添麻烦。”迟胜愚是何等聪明的人,难道还要让“大人物”再说什么吗?

    “还有,你要和祁北市委市政fǔ协调好关系。你知道吗,江成华这两天找过我,痛心疾首说他对不起祁北集团的离退休职工,对不起祁北市的老百姓,要引咎辞职。原因是失业问题比较突出,解决就业问题与你们达不成共识。他说他对前些日子请愿的离退休职工有承诺,不能帮他们解决问题就辞职。”

    “他又何必呢?”

    “江成华有些书生气,他不过说说而已,我不会允许他辞职。他父亲是老一辈革命干部,也曾经是我的上级,该关照的我得关照,你俩要相互协调,搞好地企关系很重要。”全文}字O

    “嗯,我尽量吧。成华同志看问题站得不高,有时候还偏执。”

    “你也要多做自我批评。你可以走了,直接回祁北集团,不要在省城逗留。”“大人物”犹如发布命令。

    迟胜愚告退。

    在从省城回祁北市的路上,迟胜愚直犯mí糊。毕竟昨天晚上在修翎身上付出太多,刚才去见省上的“大人物”属于强打jīng神,这会儿该放松放松了,毕竟还有几个xiǎo时的车程呢。瞌睡之前,迟胜愚认真系好安全带。十多年前,祁北集团一位主要领导在从省城飞机场回祁北市的路上,因为没有系安全带打瞌睡,结果让司机一个急刹车就把命要了,这是极为深刻的教训。我迟胜愚这条命还值几个钱,绝不能无谓地报销。

    问题是,迟胜愚的命会不会报销由不得他自己。

    “迟胜愚,省高院对你的死刑判决,已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现在执行。请你签字吧。”一位法官将一份有关执行死刑的单子放在他面前,别的内容没有看清楚,有一栏目写着:“执行方式,注shè死刑”。迟胜愚惊恐万状,但心中又有一丝安慰,总比一枪把脑袋打碎好得多。他手抖得厉害,签出来“迟胜愚”三个字没有了往日的潇洒和霸气,让他联想到阿Q被枪毙的时候画圈也画成了瓜子模样。人生末路,原来如此不堪。法官问道:“你最后还有什么话说?”迟胜愚觉得应该检讨一下,说些“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之类的话,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党和人民都要我的命了,还有道歉的必要吗?还想给老婆孩子留下几句话,又一想,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说几句情切义深的狗屁话又有什么用?孩子也一样。“那就走吧,我们送你上路。”监督行刑的法官说。迟胜愚心想,这个人就相当于古代的监斩官。他忽然觉得kù裆里湿了,原来是被吓得niàokù子了……

    迟胜愚一个人在祁北市那条最熟悉的马路上走着,有点儿心惊ròu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敢一个人在马路上走,好像祁北集团的一线职工和离退休职工,以及家属、子nv当中,至少有几万人都是他的仇家,黑压压的人群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对他怒目而视,仿佛人人都想要吃他的ròu喝他的血。他经常为此忿忿不平:要不是有我迟胜愚,祁北集团能有这几年的跨越式发展,能不断地做大、做强,能成为全省排名第一的特大型国有企业吗?你们人人都是改革发展的受益者,都从企业发展当中得到了实惠。不是还有大量的国企效益很差,职工群众连基本工资都保不住吗?按理说,我迟胜愚是你们的救星,而不是仇雠,你们凭什么对我刻骨仇恨?看我比你们拿得多犯红眼病?我是谁,你们是谁,能一样吗?人本来就分三六九等,要么你们被称之为芸芸众生,我谦虚些说也是管理jīng英吧,全省一流的企业家我当之无愧,全国像我这样的也不是很多。你们好好当顺民,出于同情心,我怎么也要让你们的收入有所提高,日子会越来越好过,要是故意和我迟胜愚作对,哼那就对不起了……忽然,后脑勺“砰”的一声,迟胜愚就觉得眼冒金星,一下子晕过去了。他被人拍了一板砖,潜意识告诉他:我要死了

    祁北集团有保卫处,mén口还挂着地方公安分局的牌子,有足够的警力能够保证董事长的安全,但是,迟胜愚并不放心。这一年多来,凡是迟胜愚出mén,有可能接触到人民群众或者有可能将自己暴lù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的身后都会跟着一位壮实的黑脸汉子。这是他雇来的保镖,练过武术,身手不凡。一般人不知道,他雇的其实是两个人,武艺同样高强的一对双胞胎,弟兄俩轮流当班,保证迟董身边随时有人保护。迟胜愚正在他认为最安全的集团办公楼四层的走廊里,从他的办公室到集团一个职能部mén办公室,只需要走十几米远。突然,一位穿警服的年轻xiǎo伙挡住了他的去路,用很庄严的语气向他宣布:“迟胜愚,我代表祁北集团十万职工、家属和离退休人员判处你死刑,立即执行”随即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眼看着一粒子弹飞了过来,像电影上的慢镜头,飞呀飞,迟迟不能到达他的眉心。迟胜愚看得很清楚,飞过来的子弹正是前不久有人送到他办公室的那一封恫吓信里装的那颗子弹。“砰”,这回迟胜愚的脑袋真的炸开了。

    连连做恶梦。

    回去以后,一定要督促公安部mén尽快破获恫吓信的案子。

    醒过来之后迟胜愚想。

    打工经历

    在“làng漫时光”打架之后,叶máo静静躺在家里养了半个月伤,好不容易能爬起来了,他又急着往外跑。程剑、黎飞飞都在养伤,也没钱,不能和叶máo一起玩,叶máo无处可去,想去见见张秋秋。

    “máomáo、máomáo,你咋失踪了呢?”张秋秋看见叶máo喜出望外,赶紧迎上来,一眼看见他额头的伤痕:“啊呀,这是怎么了?我看看我看看,这么长的伤口,离眼睛多近呀怎么伤的,你跟人打架了?伤口没好好缝合吧?看这样子肯定要留下疤痕。”

    “嘿嘿,没事儿。”张秋秋急切的神sè和嘘长问短让叶máo感到温暖,心中chūn风dàng漾。

    “你还说没事儿?脸上留下疤了,差点儿伤到眼睛,你还说没事儿,真是的干吗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也不打电话?”张秋秋嗔怪地瞪了叶máo一眼。

    “枫姐呢?”叶máo啃着秋秋削好的苹果,问道。

    “郭枫姐走了,不跟我一起住了。”张秋秋情绪变得低落。

    “到外地去了?”

    “还在祁北市,自己找个xiǎo窝藏起来了。”

    “怎么叫藏起来了?”

    “当金丝雀,当‘二nǎi’给人养起来了。懂不懂?”

    “啊,什么人把郭枫养起来了?做生意的,还是当官的?”

    “作家。叫海啸,笔名。”

    “海啸?还台风呢,还地震呢”

    “你管他台风、海啸还是地震,反正人家有钱,枫姐也疯了,非要跟上去。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也是男人。”叶máo狡黠地眨了眨眼。

    “你不算,你是娃娃,xiǎo瓜蛋子。你将来要跟那些嫖风打làng、包二nǎi的男人一样,你看我再理你不理?我杀了你”

    “你干吗对我这样?我跟你没啥关系,最多算朋友。”

    “反正不许你学坏。这世上坏男人太多,你就当个好男人吧。”

    “当好男人?我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我啥本事没有,啥也干不了,啥也nòng不来,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当好男人呢?我羞得想死去。”

    “你出息大点儿好不好?男子汉应该顶天立地,你现在还是xiǎo娃娃,等长大了有本事了,就能挣钱孝敬父母、娶媳fù养孩子。”

    “嘿嘿,我想都不敢想。”叶máo苦笑着说,“没机会上班,找个临时的体力活儿都不容易,重新上学也来不及了。秋秋你少在我跟前装大人,你才比我大多少,最多两三个月吧?”

    “反正我比你大,你得把我叫姐。”

    “咋看你都不像姐……”

    突然有人敲mén。

    “像姐的来了”张秋秋说。

    郭枫。

    “啊呀呀,瓜娃子在这儿呢máomáo虫,这长时间做啥子去了?你咋想不起姐姐,就知道找秋秋?秋秋比姐年轻、漂亮?”郭枫看见叶máo哇啦哇啦喊。

    “我不光找秋秋,也是来看枫姐的。”叶máo乖巧地说。

    “哦,真的?来来来,姐奖励你。”这是郭枫一贯的风格,不由分说抱上叶máo亲wěn,“啊呀,脸上这么长的伤口máomáo虫,你不乖了,跟人打架?谁欺负你,姐找人给你报仇去。”

    “疯子,给人当‘二nǎi’了,你的作家老公也没把你调教好?”张秋秋讥讽郭枫。

    “秋秋坏东西,跟姐这个样子说话?我亲了máomáo虫一口,你嫉妒?”

    “耶,我才不嫉妒呢,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máomáo虫,瓜娃子不许笑话姐。姐hún社会这些年,累得不行,想歇口气,找了个吃饭的地方。这几天就我一个人在,姐一会儿请你们吃饭,然后领你和秋秋去看看我家。”郭枫说

    “好好好,枫姐发了,咱就当杀富济贫,máomáo用不着客气。”张秋秋说。

    郭枫把叶máo、张秋秋带到她熟悉的一家餐馆。jīng致的xiǎo包间,不算奢侈却美味可口的三五道菜。

    “máomáo虫你喝啥子酒?”

    “我平常跟哥儿们喝啤酒。”

    “今天不喝啤酒,红酒,干红葡萄酒。”

    “嗯,行。”

    席间,郭枫、张秋秋都对叶máo关爱有加,不停地给他夹菜,与他碰杯。叶máo心里暖融融的,酒喝得畅快,nòng得脸红红的,头有点儿晕。

    “枫姐、秋秋,你俩对我真好”叶máo说。

    “不是秋秋,是‘秋姐”我也是你姐。”张秋秋说完“哧哧哧”笑。

    三人都喝得有点儿高。

    “枫姐,你老公对……对你好吧?”秋秋醉眼朦胧,问郭枫。

    “老公?谁是我老公?”郭枫反问道。

    “当然是海啸,你……你那个作家老公。”

    “好啊,他对我好,只要回来,就好得不得了,在chuáng上能把我折腾死——啊呀,有máomáo虫在,姐嘴上没把mén儿的,有些话少儿不宜——他跟个疯狗、跟条狼似的,不知哪儿来那么大劲,要老娘陪他玩很多种huā样。***只要一走,十天半月不回来,把老娘‘旱’死,跟守寡一样。”

    “你太没出息,离了男人活不成。”张秋秋调侃郭枫。

    “你说得对,姐现在如狼似虎,想男人想得厉害,想得活不成了。嘻嘻嘻,máomáo虫不许笑话姐,***海啸以后还这样,我也不给他守着,nòng一大堆绿帽子给他戴。咱这种人,不能把自己太当人,我想干啥子就干啥子,谁能把我咋了?秋秋你说我是疯子,也对。今儿晚上,我要把máomáo虫领到我那里,调教调教这个啥也不懂的瓜娃子。máomáo虫你敢不敢跟姐去?……秋秋你少瞪眼,máomáo虫也不是你男朋友。”

    “你说啥,敢不敢的?”叶máo醉眼朦胧,有几分糊涂。

    “姐想让你到我的新家去参观参观。”郭枫换一种说法。

    “行啊,秋秋去我也去。”叶máo说。

    “干啥子非要秋秋去?”

    “秋秋去了就……就是朋友在一块儿,光你和我,就……就说不清了……”叶máo还没有醉到很糊涂的境地。他这样说,张秋秋报以赞许的目光,而且做鼓掌动作,只是没拍响。

    “行,咱仨都去,马上走。”

    几个人打的到了郭枫的“金丝雀笼”,是一套大约150平米、三室两厅一厨两卫的房子,装修也很时尚。叶máo赞叹说:“枫姐,你这房子真大,真漂亮”

    郭枫nòng出酒来继续喝。她本来想把叶máo灌醉了逗他玩,不料这xiǎo子真醉了就呼呼大睡,任人摆布一点儿反应没有,再加上张秋秋在,郭枫最终没能把“máomáo虫”怎么样。

    “xiǎo东西,喝点儿酒睡得跟死猪一样。以后再这样,姐姐不让你来了。”第二天睡醒,郭枫斥责叶máo。

    “啊呀,对不起。姐,我咋在你这儿睡了一夜?我没吐吧?”叶máo问。

    “máomáo,妈看你tuǐ已经好了,脸上的伤疤不要紧,赶紧出去找个活儿干,起码挣个饭钱。你爸得了大病,家里的钱都huā光了,还借了不少债。你是个xiǎo伙子,再不能光想着依赖父母,我跟你爸也没能力继续养活你。你蛋蛋哥上班虽说挣钱不多,也算能把他那个家撑起来,你以后只能靠自己啦。”寇粉英苦口婆心训导xiǎo儿子。叶国林已经出院,待在家里继续养病。

    “妈您说得对。我一个大xiǎo伙子让父母养活,羞得脸都没地方放。我赶紧找活儿去,挣下钱都jiāo给您。”

    叶máo于是到处寻找打工的机会。有一家叫做“好再来”的餐馆招服务生,他进去问了问,老板娘说:“端盘子传菜,一个月六百块钱,管饭。”叶máo想,不管挣钱多少,先给家里省点儿粮食,于是说:“我干。”老板娘又说,“干活要xiǎo心,打碎盘子、摔坏碗都要赔偿损失,问题严重还要罚钱。”叶máo说,“我尽量xiǎo心。”

    叶máo当了餐馆的服务生。“好再来”的大堂领班也是xiǎo伙子,被服务员喊作“马经理”,他对叶máo稍事培训,其实就是jiāo代一下,叮咛一下,然后让他穿上暗红sè工装,就上岗了。叶máo的任务是午餐、晚餐给客人传菜,送到包厢mén口转jiāo给服务xiǎo姐。这活儿无非是端着盘子来回穿梭,乍干觉得也不怎么累,但架不住时间长,磨人得很。尤其晚餐,有的包厢客人闹酒,走得特别晚,叶máo要一直伺候着,下班常常到晚上十一二点,时间一长nòng得睡眠不足。

    有一天夜里餐馆停了暖气,叶máo冻感冒了。第二天上班,他萎靡不振,鼻涕眼泪的。坚持了大半天,到了晚餐客人最多、任务最重的时段,叶máo有些招架不住,端盘子传菜步履蹒跚。

    “叶máo,jīng神些,xiǎo心摔了盘子。”马经理看见叶máo不对劲儿,提醒他说。叶máo没吭声,看了马经理一眼,领班却看见他有两条清亮的鼻涕忽悠忽悠,几乎要掉到菜盘子里,于是赶紧抢上去,从叶máo手里抢过盘子把菜给送上去了。

    “叶máo你咋回事儿?流着鼻涕给客人上菜,岂不是要砸咱餐馆的牌子?”马经理批评叶máo,口气强硬。

    “流鼻涕还不是在这儿把我冻着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这么厉害干啥?”叶máo初次打工,不适应别人对他指手划脚,嘴上不示弱。

    “咦,你这个叶máo来来来,咱到一边说去。”马经理扯着袖子把叶máonòng到远离食客的一个xiǎo屋子,“照你这样子,我还不能批评你?谁给你厉害了,眼看着你鼻涕要流到菜盘子,我还不能提醒一下?我一说,你的‘口气’比‘脚气’还大?”

    “你的口气才比脚气大呢不是不让你提醒,你说话客气些。”曾经跟上程剑、黎飞飞hún社会的叶máo是个愣头青,不把马经理放在眼里。

    “你这是接受批评呢,还是教训我呢?咱俩到底谁领导谁?”

    “都是给人打工,你比我牛叉多少?有话好好说,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惹不起你。我去给老板说,不管你了成不成?”

    马经理说完怒冲冲要走,叶máo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意味着自己将会被辞退,犹豫了两秒钟,赶紧追上领班说:“马哥、马哥,我错了成不成?你先别给老板说,我好好干还不成?”

    “你厉害,我管不了你呀”

    “甭生气,马经理,年轻人谁还没有点儿脾气?再说啦,我感冒流鼻涕确实是咱这儿昨晚停了暖气给冻的。就算你批评得对,让我慢慢改还不行?”

    “什么叫‘就算批评得对’?你认为我是故意找你的碴?鼻涕流到菜盘子,客人能答应吗?”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我听你的还不成吗?”叶máo一边在心里骂领班是龟孙子,一边自己装龟孙子,总算把流鼻涕的事情暂时了结。

    可是到了晚上十点多,眼看快下班了,叶máo又闹出了luàn子。他给一个包厢送菜时脚下一滑,将手里的盘子和一道很贵的菜肴远远地摔了出去。他滑倒因为相邻的包厢服务xiǎo姐上果盘时掉在地上一块香蕉,再加上身体有máo病,感冒发烧头脑不清醒。叶máonòng出的响声很大,惊动了整个餐厅,大厅里的客人和服务员都朝这边看,几个包厢客人也打开mén,探出一堆脑袋要nòng清究竟。

    马经理赶紧跑过来:“叶máo,你怎么回事儿?还不赶紧收拾,没看见满餐厅的人都看你呢?”马经理觉得餐厅出现故障意味着他工作没做好,有点儿气急败坏,口气很冲。

    叶máo仍然木呆呆站着。

    “xiǎo玲你也站着看?还不赶紧去告诉厨房,给客人补一份菜。快去”马经理斥责包厢服务员,那个叫xiǎo玲的姑娘跑着去了。

    “啊呀,这不是我点的菜嘛,端盘子的是哪来的傻蛋,这么差劲儿?”包厢mén口一个光头男子喊。

    “对不起、对不起。”马经理赶紧上来劝慰客人,“服务员去告诉餐厅了,给您重做一份。”

    “重做一份?我们等着吃呢,吃完了还要唱歌、打麻将,时间能耽误得起吗?那道菜不要了,账也不结了。什么破餐馆,什么傻B传菜的”光头继续骂骂咧咧。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您几位请坐到里面去,菜马上就好。对不起,请原谅。”马经理一边安慰客人,一边用步话机跟厨房联系。

    “傻B,没见过这样的傻B”光头继续骂,而且用眼睛瞪着叶máo。

    “你骂谁呢?”叶máo忽然觉得这个光头眼熟,脑子一转,反应过来此人正是在“làng漫时光”和他的哥们儿打架的三名男子之一,自己额头上的伤就是这家伙给nòng的,不过那时候他穿保安制服,现在却成了光头。叶máo不觉怒从心起。

    “就骂你。xiǎo兔崽子还不服气?”光头蔑视叶máo,他并没有认出眼前传菜的服务生是何许人。

    “你妈的,老子废了你”叶máo忽然变成一头雄狮,眼睛红红的,咆哮的声音也像狮吼。他冲进包厢,从餐桌上cào起一瓶啤酒朝光头锃亮的脑mén砸了过去。

    叶máo的爆发让人出乎预料,大堂领班马经理没反应过来,更别说采取什么防范措施了。这会眼看要出大事,他急忙从后面抱住叶máo:“你干啥?咱不能跟客人打架”

    叶máo砸过去的酒瓶被光头躲过,爆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溢流出许多白沫。这时不仅叶máo被马经理死死抱住,光头也被包厢里一起吃饭的人摁在座位上。一位长辈模样的站起来斥责光头:“你就知道骂人,就知道打架,走到哪儿都惹事,我跟你妈养你算倒大霉了。”长者大约是光头的父亲。

    一场龙虎斗告磬,总算没有惹出大luàn子。

    因为这场意外的冲突,叶máo失去了“好再来”餐馆服务生的临时工作,老板按照制度罚他,二十多天算白干了,没拿到什么钱。

    后台很硬

    以离退休职工为主体的集体请愿活动被瓦解,祁北集团办公楼前没有了静坐的人群,标语横幅也不见了,一切秩序恢复正常。可是,员工、家属和离退休人员内心的不满情绪并没有得到有效缓解,更不可能彻底消弭,一个很明显的标志就是网络上对迟胜愚的围剿和挞伐此起彼伏,野火chūn风,防不胜防,越删越多。有人总结的“迟胜愚八大罪状”被扩张成“十大罪状”,所列举的事实依据更为确凿;有人列举“迟胜愚的老婆孩子和亲戚朋友都在干什么”,列举了迟胜愚通过种种渠道让亲属从祁北集团得到好处,蛀蚀国有企业的种种劣行;有人编顺口溜描述祁北集团职工群众生活的变迁:“祁北人八十年代工资高,九十年代jī鸭鱼ròu吃不了,新世纪楼房上燃起蜂窝煤,无业的xiǎo青年满街跑”;有人分析国有企业领导者**的深层次原因,认为“体制的僵化、政fǔ行为缺位和公信力丧失,才会导致出现迟胜愚这样飞扬跋扈的土皇帝”;有人甚至诗兴大发,用诗歌语言说“一个原本快乐的人被jī怒/我要怒吼/我要咆哮/因为正义和公理被颠覆/因为善良和宽容被嘲笑/你们都劝我,不要再怒吼/可是我活着,要朝前走/碰到拦路的巨石/即使搬不动,我也要对它怒吼……”

    迟胜愚要求相关部mén密切注意所有在岗职工和离退休老职工的动向,发现问题及时向他汇报。互联网上堵不胜堵、防不胜防的帖子自然也有人每天汇总起来给迟胜愚看。这些来自网上的文字nòng得迟董事长十分恼火,他在一次月份的生产计划会上大发雷霆:“和前段时间在职工住宅区散发非法印刷品一样,目前仍然有人肆无忌惮地通过互联网造谣生事、蛊huò人心。我们除了继续采用技术手段和这种故意破坏捣luàn的行为作斗争,同时也要明察暗访,甚至采用必要的刑侦手段,把躲在yīn暗角落的坏人揪出来,绳之以法,绝不姑息另外,集团下属各单位要对内部的局域网加强管理,决不允许坏人和别有用心的人用我们设施、设备做工具,和祁北集团领导班子作对……上次发生在集团办公楼内部的恐吓信事件,至今没有破案,保卫处是干什么吃的?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这件事如果还没有结果,保卫处长是不是该考虑引咎辞职?”

    就在迟胜愚坐在火山口上,气急败坏而又sè厉内荏的情况下,省上那位“大人物”再次派分管工业的副省长专程来到祁北集团。副省长来到祁北市,首先在祁北集团中层以上管理干部大会上发表讲话,主要有三方面内容:第一,代表省委省政fǔ对祁北集团现任领导班子的工作和所取得的成绩表示充分肯定。祁北集团连续三年在本省保持上缴国家利税领先的地位,为全省的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第二,代表省委省政fǔ对祁北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迟胜愚同志的工作表示支持和肯定。祁北集团生产经营之所以取得优异成绩,主要是因为集团有一个坚强的领导班子,迟胜愚同志作为班长非常优秀,是全省企业家学习的榜样。第三,祁北集团中层以上管理干部都要紧密团结在集团领导班子周围,人人都要维护安定团结,维护生产经营大好局面。

    副省长的讲话明显是在给迟胜愚撑腰打气,集团领导班子其他成员和中层干部们虽然大部分人有不同看法,但没有人敢站出来发表与“省委省政fǔ”相左的意见。迟胜愚在大会上表态说:“有省委省政fǔ的正确领导和有力支持,祁北集团一定坚持改革不动摇,一定要夺取生产经营更大的胜利,为全省经济腾飞、社会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

    然后,副省长召见了祁北市党政主要负责人,转达了省上“大人物”的意见,要他们无条件支持祁北集团的改革发展,无条件支持迟胜愚同志的工作,为祁北集团创造更好的外部条件,发挥祁北集团在祁北市举足轻重的带头羊作用,搞好地企关系,共同促进地方经济社会和各方面的健康发展。江成华和祁北市长只能唯唯诺诺,表示坚决执行省委主要领导——也就是那位“大人物”——的指示jīng神。

    迟胜愚腰杆子又一下子又硬起来了。

    迟胜愚和省上那位“大人物”jiāo情有多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迟胜愚刚刚到祁北集团任职的时候,企业是归属某个行业总公司垂直领导的央企。有一次他去省城开会,住在当时的祁北公司招待所,这个招待所兼具集团驻省城办事处的功能。迟胜愚住进去以后,发现这里的招待人员态度傲慢,客房管理和服务质量都很差,于是他想杀杀集团领导的威风,除了促进招待所改进工作,也能在这个驻外机构树立自己的权威。迟胜愚从他所住的房间打电话给总台,要招待所的领导来见他,当时招待所的所长外出不在,总台xiǎo姐只好通知当值的副所长去见这位祁北集团新调来的党委书记。副所长是一位中年nvxìng,见到迟胜愚脸上并没有谄媚、讨好、或者是敷衍的笑容,而是拉着脸,用很懒散的语气说:“迟书记有什么事?你别问我招待所具体的业务,我什么都不知道。”迟胜愚听了立即大光其火:“你是招待所当值的副所长,怎么能说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这个副所长是用来装样子的?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啥事都不管,我看你马上就可以下岗。至于手续,我回到集团公司之后会让相关部mén通知你。你可以走了。”迟胜愚这样说了,他预想的痛哭流涕检讨和痛心疾首的讨饶并没有发生,那个副所长竟然站起身来冷笑一声,扬长而去。nv人这样的举动让迟胜愚很恼火,也让他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他找来客房部领班问:“你们那个副所长是姓董吧?她怎么不食人间烟火,看上去牛气冲天?”领班笑了笑,说:“董姐是副省长的夫人。”那时候,“大人物”是本省的常务副省长,据说马上要成为代省长,下届“人大”开会将要选出的省长非他莫属。迟胜愚听后表面上平静,心中却大吃一惊,原来这个nv人是不能得罪的。他向客房部领班打听了常务副省长夫人办公的房间位置,然后一个人静悄悄潜入,态度十分诚恳地向nv人表示歉意:“董姐,不知道您和副省长是一家人,多有得罪,请您谅解。”他十分盲目地将副所长喊做“董姐”,其实对方比他还要xiǎo两岁。副省长夫人倒也宽宏大量,笑了笑说:“不知者不怪。你批评得也有道理,我挂个副所长的名,工作上一点儿心不cào,你们真要把我撤职查办,我也无话可说。”迟胜愚很尴尬,说:“哪儿能呢。”后来,迟胜愚很快成了祁北集团一把手,企业也jiāo由地方政fǔ管理,迟胜愚主张将集团在省城的招待所改为办事处,行政级别由科级升格为县处级单位,并且在接下来一次中层干部调整中,给老公已经当上省长的那位“董姐”nòng了个办事处书记,她仍然可以不做事闲待着,却能享受集团中层管理干部待遇,每年二十万元上下的工资奖金拿上了。这是迟胜愚巴结“大人物”的一个重要步骤

四百二十九. 步骤

    “难道你就不想咱俩有更多在一起的机会?”

    “想,怎么不想?不过,凡事都应该掂量轻重,我在天南市待着,也不是见不到你,你可以来,我也会时不时回祁北市,见面的机会也不算少。长期待在一起,万一让别人看出蛛丝马迹,我无所谓,你迟董是何等人,弄出绯闻来影响了你,我可吃罪不起。”

    “翎子,谢谢你能这样想。不过,咱俩现在赤luo相见,我不好说假话,就对你实话实说吧。”迟胜愚扳了一下修翎小巧玲珑的身子,让她和他面对面,然后看着女人的眼睛,“其实,在让不让你回集团本部这个问题上我也很矛盾。要从咱俩的感情出发,我巴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可你刚才所说的那种顾虑我也有,毕竟我肩上的担子太重,维护良好的领导形象很有必要。不过话说回来,你我都不笨,只要注意点儿,还不至于蒙不住众人的眼睛。再说,还有正常的工作关系作掩护,一般人也不敢想歪了,周围的人毕竟有点儿怕我,我脑袋上权力的光环能让他们闭眼,也能让他们闭嘴。更重要的原因是洪广宇这小子有点儿不听话。本来嘛,人力资源部是多么重要的一个部门,在那里当一把手绝对应该和我这个董事长兼总经理同心同德,但洪广宇完全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比方这次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女闹事,他们主要想逼迫集团公司招工。在这个问题上我有我的想法,我必须考虑整个集团公司的发展战略,考虑大局,而不能随意向那些请愿的人让步。无须讳言,集团领导班子在这个问题上意见也不统一,穆平同志就倾向于面向职工子女敞开招工的大门。他们打着同情弱者、心系职工利益的旗号,实质上是为了自己讨好,却干扰了集团健康发展的战略部署,在这个问题上我必须坚持原则。洪广宇头脑发昏,竟然完全和穆书记站在一起,叫喊着要积极解决职工子女就业问题,背着我,连具体的招工实施方案都草拟好了。你说说,这种人还能继续放到人力资源部这样重要的岗位上吗?我甚至怀疑,外面散发的传单,还有网上有关祁北集团的帖子,披露了集团领导、尤其是我本人工资、奖金的信息,基本上接近事实,是不是人力资源部泄的密?暂时把洪广宇和你对调一下,我算给这小子留情面了,以观后效。他再要不听话,下一步只好免他的职。”

    “那好吧,我只有听你的份,谁让你是集团董事长呢?”

    “不光工作上要听我的,床上你也得听我的。”迟胜愚下床,从随身携带的小公文包里找出“伟哥”,吞服了一粒,“看我今天晚上不把你弄死”

    “你不要老命啦?”

    第二天,迟胜愚准备返回祁北市,忽然接到一个神秘电话,省上的“大人物”召见他,说必须和他当面谈谈。

    “大人物”没有急事或大事,不会轻易召见迟胜愚。他们彼此之间交情很深,也很默契,小问题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让他面谈,事情肯定非同小可。迟胜愚不敢怠慢,立即调整行程,赶往省城朝拜“大人物”。

    “胜愚同志,你知道问题有多严重吗?”“大人物”面无表情,语调低沉而有力度。尽管他为了表示和迟胜愚亲近,已经离开阔大的办公桌和皮转椅,坐到了沙发上,但大领导的威严辐射力太强,与他所在的具体位置无关,足以让下级心中怯惧身体颤抖。

    “请您明示。”“大人物”的语气和神态足以让迟胜愚心中失惊,但他表面上尚能做到平静如常。

    “第一,告状信如雪片般飞来,光转到我案头上的就有很厚一摞,看都看不过来,有匿名信,也有很多署了名的。言之凿凿,有理有据,不予理会显然说不过去,一一查证落实恐怕你就麻烦了。第二,网络上的帖子很多,对你迟胜愚形成了围剿之势。秘书给我剪切打印了一小部分,我认为这些帖子也很厉害,刀刀见血,假如认真起来,也够你喝一壶。第三,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中纪委也转来几封告状信,都是对着祁北集团和你本人的,要求省上调查处理。最终我这儿必须给中纪委有交代,但谁又能保证你那儿的群众、乃至某些领导干部向中纪委的告状能停下来?假如再有威力巨大的重磅炸弹,你迟胜愚还能安然无恙吗?甚至,也会威胁到省上领导。我想,你应该能掂量出轻重,知道应该怎么办。”“大人物”依然慢条斯理,但他的每句话都好像锐利的刀锥扎在迟胜愚心上,迟董事长听着听着额头上开始冒虚汗。

    “我知道了。如果真有问题,一切由我个人承担,与省上领导无关。”迟胜愚必须得打肿脸充胖子。

    “你一人承担?你承担得了吗?一切结论产生于调查的结果,而不是凭主观臆断。证据,证据是最重要的。”“大人物”说。

    “我明白了。请书记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相信不会有事的,即使有什么事,也绝不会给您添麻烦。”迟胜愚是何等聪明的人,难道还要让“大人物”再说什么吗?

    “还有,你要和祁北市委市政府协调好关系。你知道吗,江成华这两天找过我,痛心疾首说他对不起祁北集团的离退休职工,对不起祁北市的老百姓,要引咎辞职。原因是失业问题比较突出,解决就业问题与你们达不成共识。他说他对前些日子请愿的离退休职工有承诺,不能帮他们解决问题就辞职。”

    “他又何必呢?”

    “江成华有些书生气,他不过说说而已,我不会允许他辞职。他父亲是老一辈**干部,也曾经是我的上级,该关照的我得关照,你俩要相互协调,搞好地企关系很重要。”

    “嗯,我尽量吧。成华同志看问题站得不高,有时候还偏执。”

    “你也要多做自我批评。你可以走了,直接回祁北集团,不要在省城逗留。”“大人物”犹如发布命令。

    迟胜愚告退。

    在从省城回祁北市的路上,迟胜愚直犯迷糊。毕竟昨天晚上在修翎身上付出太多,刚才去见省上的“大人物”属于强打精神,这会儿该放松放松了,毕竟还有几个小时的车程呢。瞌睡之前,迟胜愚认真系好安全带。十多年前,祁北集团一位主要领导在从省城飞机场回祁北市的路上,因为没有系安全带打瞌睡,结果让司机一个急刹车就把命要了,这是极为深刻的教训。我迟胜愚这条命还值几个钱,绝不能无谓地报销。

    问题是,迟胜愚的命会不会报销由不得他自己。

    “迟胜愚,省高院对你的死刑判决,已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现在执行。请你签字吧。”一位法官将一份有关执行死刑的单子放在他面前,别的内容没有看清楚,有一栏目写着:“执行方式,注射死刑”。迟胜愚惊恐万状,但心中又有一丝安慰,总比一枪把脑袋打碎好得多。他手抖得厉害,签出来“迟胜愚”三个字没有了往日的潇洒和霸气,让他联想到阿Q被枪毙的时候画圈也画成了瓜子模样。人生末路,原来如此不堪。法官问道:“你最后还有什么话说?”迟胜愚觉得应该检讨一下,说些“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之类的话,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党和人民都要我的命了,还有道歉的必要吗?还想给老婆孩子留下几句话,又一想,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说几句情切义深的狗屁话又有什么用?孩子也一样。“那就走吧,我们送你上路。”监督行刑的法官说。迟胜愚心想,这个人就相当于古代的监斩官。他忽然觉得裤裆里湿了,原来是被吓得尿裤子了……

    迟胜愚一个人在祁北市那条最熟悉的马路上走着,有点儿心惊肉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敢一个人在马路上走,好像祁北集团的一线职工和离退休职工,以及家属、子女当中,至少有几万人都是他的仇家,黑压压的人群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对他怒目而视,仿佛人人都想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经常为此忿忿不平:要不是有我迟胜愚,祁北集团能有这几年的跨越式发展,能不断地做大、做强,能成为全省排名第一的特大型国有企业吗?你们人人都是改革发展的受益者,都从企业发展当中得到了实惠。不是还有大量的国企效益很差,职工群众连基本工资都保不住吗?按理说,我迟胜愚是你们的救星,而不是仇雠,你们凭什么对我刻骨仇恨?看我比你们拿得多犯红眼病?我是谁,你们是谁,能一样吗?人本来就分三六九等,要么你们被称之为芸芸众生,我谦虚些说也是管理精英吧,全省一流的企业家我当之无愧,全国像我这样的也不是很多。你们好好当顺民,出于同情心,我怎么也要让你们的收入有所提高,日子会越来越好过,要是故意和我迟胜愚作对,哼那就对不起了……忽然,后脑勺“砰”的一声,迟胜愚就觉得眼冒金星,一下子晕过去了。他被人拍了一板砖,潜意识告诉他:我要死了

    祁北集团有保卫处,门口还挂着地方公安分局的牌子,有足够的警力能够保证董事长的安全,但是,迟胜愚并不放心。这一年多来,凡是迟胜愚出门,有可能接触到人民群众或者有可能将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的身后都会跟着一位壮实的黑脸汉子。这是他雇来的保镖,练过武术,身手不凡。一般人不知道,他雇的其实是两个人,武艺同样高强的一对双胞胎,弟兄俩轮流当班,保证迟董身边随时有人保护。迟胜愚正在他认为最安全的集团办公楼四层的走廊里,从他的办公室到集团一个职能部门办公室,只需要走十几米远。突然,一位穿警服的年轻小伙挡住了他的去路,用很庄严的语气向他宣布:“迟胜愚,我代表祁北集团十万职工、家属和离退休人员判处你死刑,立即执行”随即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眼看着一粒子弹飞了过来,像电影上的慢镜头,飞呀飞,迟迟不能到达他的眉心。迟胜愚看得很清楚,飞过来的子弹正是前不久有人送到他办公室的那一封恫吓信里装的那颗子弹。“砰”,这回迟胜愚的脑袋真的炸开了。

    连连做恶梦。

    回去以后,一定要督促公安部门尽快破获恫吓信的案子。

    醒过来之后迟胜愚想。

    打工经历

    在“浪漫时光”打架之后,叶毛静静躺在家里养了半个月伤,好不容易能爬起来了,他又急着往外跑。程剑、黎飞飞都在养伤,也没钱,不能和叶毛一起玩,叶毛无处可去,想去见见张秋秋。

    “毛毛、毛毛,你咋失踪了呢?”张秋秋看见叶毛喜出望外,赶紧迎上来,一眼看见他额头的伤痕:“啊呀,这是怎么了?我看看我看看,这么长的伤口,离眼睛多近呀怎么伤的,你跟人打架了?伤口没好好缝合吧?看这样子肯定要留下疤痕。”

    “嘿嘿,没事儿。”张秋秋急切的神色和嘘长问短让叶毛感到温暖,心中春风荡漾。

    “你还说没事儿?脸上留下疤了,差点儿伤到眼睛,你还说没事儿,真是的干吗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也不打电话?”张秋秋嗔怪地瞪了叶毛一眼。

    “枫姐呢?”叶毛啃着秋秋削好的苹果,问道。

    “郭枫姐走了,不跟我一起住了。”张秋秋情绪变得低落。

    “到外地去了?”

    “还在祁北市,自己找个小窝藏起来了。”

    “怎么叫藏起来了?”

    “当金丝雀,当‘二奶’给人养起来了。懂不懂?”

    “啊,什么人把郭枫养起来了?做生意的,还是当官的?”

    “作家。叫海啸,笔名。”

    “海啸?还台风呢,还地震呢”

    “你管他台风、海啸还是地震,反正人家有钱,枫姐也疯了,非要跟上去。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也是男人。”叶毛狡黠地眨了眨眼。

    “你不算,你是娃娃,小瓜蛋子。你将来要跟那些嫖风打浪、包*奶的男人一样,你看我再理你不理?我杀了你”

    “你干吗对我这样?我跟你没啥关系,最多算朋友。”

    “反正不许你学坏。这世上坏男人太多,你就当个好男人吧。”

    “当好男人?我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我啥本事没有,啥也干不了,啥也弄不来,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当好男人呢?我羞得想死去。”

    “你出息大点儿好不好?男子汉应该顶天立地,你现在还是小娃娃,等长大了有本事了,就能挣钱孝敬父母、娶媳妇养孩子。”

    “嘿嘿,我想都不敢想。”叶毛苦笑着说,“没机会上班,找个临时的体力活儿都不容易,重新上学也来不及了。秋秋你少在我跟前装大人,你才比我大多少,最多两三个月吧?”

    “反正我比你大,你得把我叫姐。”

    “咋看你都不像姐……”

    突然有人敲门。

    “像姐的来了”张秋秋说。

    郭枫。

    “啊呀呀,瓜娃子在这儿呢毛毛虫,这长时间做啥子去了?你咋想不起姐姐,就知道找秋秋?秋秋比姐年轻、漂亮?”郭枫看见叶毛哇啦哇啦喊。

    “我不光找秋秋,也是来看枫姐的。”叶毛乖巧地说。

    “哦,真的?来来来,姐奖励你。”这是郭枫一贯的风格,不由分说抱上叶毛亲吻,“啊呀,脸上这么长的伤口毛毛虫,你不乖了,跟人打架?谁欺负你,姐找人给你报仇去。”

    “疯子,给人当‘二奶’了,你的作家老公也没把你调教好?”张秋秋讥讽郭枫。

    “秋秋坏东西,跟姐这个样子说话?我亲了毛毛虫一口,你嫉妒?”

    “耶,我才不嫉妒呢,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毛毛虫,瓜娃子不许笑话姐。姐混社会这些年,累得不行,想歇口气,找了个吃饭的地方。这几天就我一个人在,姐一会儿请你们吃饭,然后领你和秋秋去看看我家。”郭枫说

    “好好好,枫姐发了,咱就当杀富济贫,毛毛用不着客气。”张秋秋说。

    郭枫把叶毛、张秋秋带到她熟悉的一家餐馆。精致的小包间,不算奢侈却美味可口的三五道菜。

    “毛毛虫你喝啥子酒?”

    “我平常跟哥儿们喝啤酒。”

    “今天不喝啤酒,红酒,干红葡萄酒。”

    “嗯,行。”

    席间,郭枫、张秋秋都对叶毛关爱有加,不停地给他夹菜,与他碰杯。叶毛心里暖融融的,酒喝得畅快,弄得脸红红的,头有点儿晕。

    “枫姐、秋秋,你俩对我真好”叶毛说。

    “不是秋秋,是‘秋姐’,我也是你姐。”张秋秋说完“哧哧哧”笑。

    三人都喝得有点儿高。

    “枫姐,你老公对……对你好吧?”秋秋醉眼朦胧,问郭枫。

    “老公?谁是我老公?”郭枫反问道。

    “当然是海啸,你……你那个作家老公。”

    “好啊,他对我好,只要回来,就好得不得了,在床上能把我折腾死——啊呀,有毛毛虫在,姐嘴上没把门儿的,有些话少儿禁止——他跟个疯狗、跟条狼似的,不知哪儿来那么大劲,要老娘陪他玩很多种花样。他**的只要一走,十天半月不回来,把老娘‘旱’死,跟守寡一样。”

    “你太没出息,离了男人活不成。”张秋秋调侃郭枫。

    “你说得对,姐现在如狼似虎,想男人想得厉害,想得活不成了。嘻嘻嘻,毛毛虫不许笑话姐,狗日的海啸以后还这样,我也不给他守着,弄一大堆绿帽子给他戴。咱这种人,不能把自己太当人,我想干啥子就干啥子,谁能把我咋了?秋秋你说我是疯子,也对。今儿晚上,我要把毛毛虫领到我那里,调教调教这个啥也不懂的瓜娃子。毛毛虫你敢不敢跟姐去?……秋秋你少瞪眼,毛毛虫也不是你男朋友。”

    “你说啥,敢不敢的?”叶毛醉眼朦胧,有几分糊涂。

    “姐想让你到我的新家去参观参观。”郭枫换一种说法。

    “行啊,秋秋去我也去。”叶毛说。

    “干啥子非要秋秋去?”

    “秋秋去了就……就是朋友在一块儿,光你和我,就……就说不清了……”叶毛还没有醉到很糊涂的境地。他这样说,张秋秋报以赞许的目光,而且做鼓掌动作,只是没拍响。

    “行,咱仨都去,马上走。”

    几个人打的到了郭枫的“金丝雀笼”,是一套大约150平米、三室两厅一厨两卫的房子,装修也很时尚。叶毛赞叹说:“枫姐,你这房子真大,真漂亮”

    郭枫弄出酒来继续喝。她本来想把叶毛灌醉了逗他玩,不料这小子真醉了就呼呼大睡,任人摆布一点儿反应没有,再加上张秋秋在,郭枫最终没能把“毛毛虫”怎么样。

    “小东西,喝点儿酒睡得跟死猪一样。以后再这样,姐姐不让你来了。”第二天睡醒,郭枫斥责叶毛。

    “啊呀,对不起。姐,我咋在你这儿睡了一夜?我没吐吧?”叶毛问。

    “毛毛,妈看你腿已经好了,脸上的伤疤不要紧,赶紧出去找个活儿干,起码挣个饭钱。你爸得了大病,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还借了不少债。你是个小伙子,再不能光想着依赖父母,我跟你爸也没能力继续养活你。你蛋蛋哥上班虽说挣钱不多,也算能把他那个家撑起来,你以后只能靠自己啦。”寇粉英苦口婆心训导小儿子。叶国林已经出院,待在家里继续养病。

    “妈您说得对。我一个大小伙子让父母养活,羞得脸都没地方放。我赶紧找活儿去,挣下钱都交给您。”

    叶毛于是到处寻找打工的机会。有一家叫做“好再来”的餐馆招服务生,他进去问了问,老板娘说:“端盘子传菜,一个月六百块钱,管饭。”叶毛想,不管挣钱多少,先给家里省点儿粮食,于是说:“我干。”老板娘又说,“干活要小心,打碎盘子、摔坏碗都要赔偿损失,问题严重还要罚钱。”叶毛说,“我尽量小心。”

    叶毛当了餐馆的服务生。“好再来”的大堂领班也是小伙子,被服务员喊作“马经理”,他对叶毛稍事培训,其实就是交代一下,叮咛一下,然后让他穿上暗红色工装,就上岗了。叶毛的任务是午餐、晚餐给客人传菜,送到包厢门口转交给服务小姐。这活儿无非是端着盘子来回穿梭,乍干觉得也不怎么累,但架不住时间长,磨人得很。尤其晚餐,有的包厢客人闹酒,走得特别晚,叶毛要一直伺候着,下班常常到晚上十一二点,时间一长弄得睡眠不足。

    有一天夜里餐馆停了暖气,叶毛冻感冒了。第二天上班,他萎靡不振,鼻涕眼泪的。坚持了大半天,到了晚餐客人最多、任务最重的时段,叶毛有些招架不住,端盘子传菜步履蹒跚。

    “叶毛,精神些,小心摔了盘子。”马经理看见叶毛不对劲儿,提醒他说。叶毛没吭声,看了马经理一眼,领班却看见他有两条清亮的鼻涕忽悠忽悠,几乎要掉到菜盘子里,于是赶紧抢上去,从叶毛手里抢过盘子把菜给送上去了。

    “叶毛你咋回事儿?流着鼻涕给客人上菜,岂不是要砸咱餐馆的牌子?”马经理批评叶毛,口气强硬。

    “流鼻涕还不是在这儿把我冻着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这么厉害干啥?”叶毛初次打工,不适应别人对他指手划脚,嘴上不示弱。

    “咦,你这个叶毛来来来,咱到一边说去。”马经理扯着袖子把叶毛弄到远离食客的一个小屋子,“照你这样子,我还不能批评你?谁给你厉害了,眼看着你鼻涕要流到菜盘子,我还不能提醒一下?我一说,你的‘口气’比‘脚气’还大?”

    “你的口气才比脚气大呢不是不让你提醒,你说话客气些。”曾经跟上程剑、黎飞飞混社会的叶毛是个愣头青,不把马经理放在眼里。

    “你这是接受批评呢,还是教训我呢?咱俩到底谁领导谁?”

    “都是给人打工,你比我牛叉多少?有话好好说,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惹不起你。我去给老板说,不管你了成不成?”

    马经理说完怒冲冲要走,叶毛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意味着自己将会被辞退,犹豫了两秒钟,赶紧追上领班说:“马哥、马哥,我错了成不成?你先别给老板说,我好好干还不成?”

    “你厉害,我管不了你呀”

    “甭生气,马经理,年轻人谁还没有点儿脾气?再说啦,我感冒流鼻涕确实是咱这儿昨晚停了暖气给冻的。就算你批评得对,让我慢慢改还不行?”

    “什么叫‘就算批评得对’?你认为我是故意找你的碴?鼻涕流到菜盘子,客人能答应吗?”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我听你的还不成吗?”叶毛一边在心里骂领班是龟孙子,一边自己装龟孙子,总算把流鼻涕的事情暂时了结。

    可是到了晚上十点多,眼看快下班了,叶毛又闹出了乱子。他给一个包厢送菜时脚下一滑,将手里的盘子和一道很贵的菜肴远远地摔了出去。他滑倒因为相邻的包厢服务小姐上果盘时掉在地上一块香蕉,再加上身体有毛病,感冒发烧头脑不清醒。叶毛弄出的响声很大,惊动了整个餐厅,大厅里的客人和服务员都朝这边看,几个包厢客人也打开门,探出一堆脑袋要弄清究竟。

    马经理赶紧跑过来:“叶毛,你怎么回事儿?还不赶紧收拾,没看见满餐厅的人都看你呢?”马经理觉得餐厅出现故障意味着他工作没做好,有点儿气急败坏,口气很冲。

    叶毛仍然木呆呆站着。

    “小玲你也站着看?还不赶紧去告诉厨房,给客人补一份菜。快去”马经理斥责包厢服务员,那个叫小玲的姑娘跑着去了。

    “啊呀,这不是我点的菜嘛,端盘子的是哪来的傻蛋,这么差劲儿?”包厢门口一个光头男子喊。

    “对不起、对不起。”马经理赶紧上来劝慰客人,“服务员去告诉餐厅了,给您重做一份。”

    “重做一份?我们等着吃呢,吃完了还要唱歌、打麻将,时间能耽误得起吗?那道菜不要了,账也不结了。什么破餐馆,什么傻*传菜的”光头继续骂骂咧咧。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您几位请坐到里面去,菜马上就好。对不起,请原谅。”马经理一边安慰客人,一边用步话机跟厨房联系。

    “傻*,没见过这样的傻*”光头继续骂,而且用眼睛瞪着叶毛。

    “你骂谁呢?”叶毛忽然觉得这个光头眼熟,脑子一转,反应过来此人正是在“浪漫时光”和他的哥们儿打架的三名男子之一,自己额头上的伤就是这家伙给弄的,不过那时候他穿保安制服,现在却成了光头。叶毛不觉怒从心起。

    “就骂你。小兔崽子还不服气?”光头蔑视叶毛,他并没有认出眼前传菜的服务生是何许人。

    “你**,老子废了你”叶毛忽然变成一头雄狮,眼睛红红的,咆哮的声音也像狮吼。他冲进包厢,从餐桌上操起一瓶啤酒朝光头锃亮的脑门砸了过去。

    叶毛的爆发让人出乎预料,大堂领班马经理没反应过来,更别说采取什么防范措施了。这会眼看要出大事,他急忙从后面抱住叶毛:“你干啥?咱不能跟客人打架”

    叶毛砸过去的酒瓶被光头躲过,爆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溢流出许多白沫。这时不仅叶毛被马经理死死抱住,光头也被包厢里一起吃饭的人摁在座位上。一位长辈模样的站起来斥责光头:“你就知道骂人,就知道打架,走到哪儿都惹事,我跟你妈养你算倒大霉了。”长者大约是光头的父亲。

    一场龙虎斗告磬,总算没有惹出大乱子。

    因为这场意外的冲突,叶毛失去了“好再来”餐馆服务生的临时工作,老板按照制度罚他,二十多天算白干了,没拿到什么钱。

    后台很硬

    以离退休职工为主体的集体请愿活动被瓦解,祁北集团办公楼前没有了静坐的人群,标语横幅也不见了,一切秩序恢复正常。可是,员工、家属和离退休人员内心的不满情绪并没有得到有效缓解,更不可能彻底消弭,一个很明显的标志就是网络上对迟胜愚的围剿和挞伐此起彼伏,野火春风,防不胜防,越删越多。有人总结的“迟胜愚八大罪状”被扩张成“十大罪状”,所列举的事实依据更为确凿;有人列举“迟胜愚的老婆孩子和亲戚朋友都在干什么”,列举了迟胜愚通过种种渠道让亲属从祁北集团得到好处,蛀蚀国有企业的种种劣行;有人编顺口溜描述祁北集团职工群众生活的变迁:“祁北人八十年代工资高,九十年代鸡鸭鱼肉吃不了,新世纪楼房上燃起蜂窝煤,无业的小青年满街跑”;有人分析国有企业领导者**的深层次原因,认为“体制的僵化、政府行为缺位和公信力丧失,才会导致出现迟胜愚这样飞扬跋扈的土皇帝”;有人甚至诗兴大发,用诗歌语言说“一个原本快乐的人被激怒/我要怒吼/我要咆哮/因为正义和公理被颠覆/因为善良和宽容被嘲笑/你们都劝我,不要再怒吼/可是我活着,要朝前走/碰到拦路的巨石/即使搬不动,我也要对它怒吼……”

    迟胜愚要求相关部门密切注意所有在岗职工和离退休老职工的动向,发现问题及时向他汇报。互联网上堵不胜堵、防不胜防的帖子自然也有人每天汇总起来给迟胜愚看。这些来自网上的文字弄得迟董事长十分恼火,他在一次月份的生产计划会上大发雷霆:“和前段时间在职工住宅区散发非法印刷品一样,目前仍然有人肆无忌惮地通过互联网造谣生事、蛊惑人心。我们除了继续采用技术手段和这种故意破坏捣乱的行为作斗争,同时也要明察暗访,甚至采用必要的刑侦手段,把躲在阴暗角落的坏人揪出来,绳之以法,绝不姑息另外,集团下属各单位要对内部的局域网加强管理,决不允许坏人和别有用心的人用我们设施、设备做工具,和祁北集团领导班子作对……上次发生在集团办公楼内部的恐吓信事件,至今没有破案,保卫处是干什么吃的?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这件事如果还没有结果,保卫处长是不是该考虑引咎辞职?”

    就在迟胜愚坐在火山口上,气急败坏而又色厉内荏的情况下,省上那位“大人物”再次派分管工业的副省长专程来到祁北集团。副省长来到祁北市,首先在祁北集团中层以上管理干部大会上发表讲话,主要有三方面内容:第一,代表省委省政府对祁北集团现任领导班子的工作和所取得的成绩表示充分肯定。祁北集团连续三年在本省保持上缴国家利税领先的地位,为全省的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第二,代表省委省政府对祁北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迟胜愚同志的工作表示支持和肯定。祁北集团生产经营之所以取得优异成绩,主要是因为集团有一个坚强的领导班子,迟胜愚同志作为班长非常优秀,是全省企业家学习的榜样。第三,祁北集团中层以上管理干部都要紧密团结在集团领导班子周围,人人都要维护安定团结,维护生产经营大好局面。

    副省长的讲话明显是在给迟胜愚撑腰打气,集团领导班子其他成员和中层干部们虽然大部分人有不同看法,但没有人敢站出来发表与“省委省政府”相左的意见。迟胜愚在大会上表态说:“有省委省政府的正确领导和有力支持,祁北集团一定坚持改革不动摇,一定要夺取生产经营更大的胜利,为全省经济腾飞、社会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

    然后,副省长召见了祁北市党政主要负责人,转达了省上“大人物”的意见,要他们无条件支持祁北集团的改革发展,无条件支持迟胜愚同志的工作,为祁北集团创造更好的外部条件,发挥祁北集团在祁北市举足轻重的带头羊作用,搞好地企关系,共同促进地方经济社会和各方面的健康发展。江成华和祁北市长只能唯唯诺诺,表示坚决执行省委主要领导——也就是那位“大人物”——的指示精神。

    迟胜愚腰杆子一下子又硬起来了。

    迟胜愚和省上那位“大人物”交情有多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迟胜愚刚刚到祁北集团任职的时候,企业是归属某个行业总公司垂直领导的央企。有一次他去省城开会,住在当时的祁北公司招待所,这个招待所兼具集团驻省城办事处的功能。迟胜愚住进去以后,发现这里的招待人员态度傲慢,客房管理和服务质量都很差,于是他想杀杀集团领导的威风,除了促进招待所改进工作,也能在这个驻外机构树立自己的权威。迟胜愚从他所住的房间打电话给总台,要招待所的领导来见他,当时招待所的所长外出不在,总台小姐只好通知当值的副所长去见这位祁北集团新调来的党委书记。副所长是一位中年女性,见到迟胜愚脸上并没有谄媚、讨好、或者是敷衍的笑容,而是拉着脸,用很懒散的语气说:“迟书记有什么事?你别问我招待所具体的业务,我什么都不知道。”迟胜愚听了立即大光其火:“你是招待所当值的副所长,怎么能说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这个副所长是用来装样子的?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啥事都不管,我看你马上就可以下岗。至于手续,我回到集团公司之后会让相关部门通知你。你可以走了。”迟胜愚这样说了,他预想的痛哭流涕检讨和痛心疾首的讨饶并没有发生,那个副所长竟然站起身来冷笑一声,扬长而去。女人这样的举动让迟胜愚很恼火,也让他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他找来客房部领班问:“你们那个副所长是姓董吧?她怎么不食人间烟火,看上去牛气冲天?”领班笑了笑,说:“董姐是副省长的夫人。”那时候,“大人物”是本省的常务副省长,据说马上要成为代省长,下届“人大”开会将要选出的省长非他莫属。迟胜愚听后表面上平静,心中却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女人是不能得罪的。他向客房部领班打听了常务副省长夫人办公的房间位置,然后一个人静悄悄潜入,态度十分诚恳地向女人表示歉意:“董姐,不知道您和副省长是一家人,多有得罪,请您谅解。”他十分盲目地将副所长喊做“董姐”,其实对方比他还要小两岁。副省长夫人倒也宽宏大量,笑了笑说:“不知者不怪。你批评得也有道理,我挂个副所长的名,工作上一点儿心不操,你们真要把我撤职查办,我也无话可说。”迟胜愚很尴尬,说:“哪儿能呢。”后来,迟胜愚很快成了祁北集团一把手,企业也交由地方政府管理,迟胜愚主张将集团在省城的招待所改为办事处,行政级别由科级升格为县处级单位,并且在接下来一次中层干部调整中,给老公已经当上省长的那位“董姐”弄了个办事处书记,她仍然可以不做事闲待着,却能享受集团中层管理干部待遇,每年二十万元上下的工资奖金拿上了。这是迟胜愚巴结“大人物”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步骤V!~!

四百三十. 闯荡

    再后来,迟胜愚在祁北集团站稳了脚跟,经过对中层管理干部的几次调整,将整个集团弄成了他的一统天下。而迟胜愚在祁北集团所做的一切,都有“大人物”给他提供精神上、组织上的坚强支持。“大人物”是真正意义上一言九鼎的封疆大吏,迟胜愚觉得自己后台很硬,只要今后继续与“大人物”拉近关系,形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链,他在祁北集团,乃至在全省的政治地位就稳固下来了,至于将来还能不能再进一步,尚需徐缓图之。

    与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拉近关系,也需要寻找时机。“大人物”的女儿大学毕业以后,想去国外读研究生。祁北集团驻省城办事处书记“董姐”有意无意将此事透露给迟胜愚,迟董事长心领神会。明明知道“大人物”的千金未来的发展方向是在国外定居,迟胜愚仍指示人力资源部,将省领导的女儿出国求学当做祁北集团派出专业技术人员出国进修,一切费用全由祁北集团承担。因为“董姐”是集团管理干部,所以她的女儿也是祁北集团子女,迟胜愚借口录用专业技术人员可以适当照顾职工子女,先给解决了集团员工的身份问题,然后派出进修也能讲得通。后来,迟胜愚但凡大会小会讲到解决职工子女就业问题,都会将录用专业技术人员集团职工子**先作为他给员工办好事的证据之一大讲特讲,殊不知“大人物”的女儿是享受这项优惠政策第一人。这件事让“董姐”对迟胜愚心存感激,在老公面前吹了许多有利于迟胜愚的枕头风。

    给“大人物”送现金或者银行的信用卡,也一直是迟胜愚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这种明明白白的行贿能把领导吓住,万一送钱、送卡的人多个心眼,留点儿什么证据,收受贿赂的领导差不多等于自己给自己套枷锁,聪明的人谁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不过,迟胜愚是一个高智商的人,他要给关照、提携自己的省上主要领导进贡钱财,完全能够想出既让领导不好拒绝、又颇具隐蔽性、不能被看做行贿受贿的手段和办法。

    迟胜愚主持祁北集团以来,每年都安排了大量的技术改造项目,这些项目自然是企业创新发展的需要,同时也给迟胜愚提供了很多机遇。虽说将资金大量投入到技改项目当中去,挤掉了更多提高职工待遇的机会,弄得怨声载道,迟胜愚仍然乐此不疲。他的理论根据是“发展才是硬道理”,必须将企业做大、做强,才能为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才能从根本上保证职工群众的长远利益,“让员工幸福”的企业理念才能真正落实。所以,迟胜愚经常教育全体员工要摆正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关系,目前勒紧裤腰带是为了将来得到更大的利益。有一次,一项瞄准国际先进冶炼炉技术的大型技改项目竣工,祁北集团要进行大规模的庆典活动,迟胜愚特意请省上那位“大人物”来出席典礼,为技改项目竣工剪裁。剪裁仪式过后,迟胜愚又恳请“大人物”给祁北集团题词。他说:“您不仅是省上主要领导,还是社会知名的书法家,以前从来没有为祁北集团留下墨宝。请您题词留念是祁北集团全体员工的迫切愿望。”盛情难却,“大人物”就写下了“祁连北望,国企明星”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这次“大人物”离开祁北集团的时候,迟胜愚让工作人员将一份礼品交给领导的随行人员,他瞅机会告诉“大人物”:“感谢您为祁北集团题词,我们给您准备了一方砚台,请您笑纳。”“大人物”听说只不过是一方砚台,也就没有推辞,可是他回去打开一看,这方砚台竟然是高纯度铂金铸造的,工艺十分精美。这显然是一份厚礼,那么大一块铂金,即使当做纯金属来卖,也价值百万,加上精美的工艺,简直是无价之宝。

    后来省政协换届,迟胜愚当选省政协常委,享受副省级待遇。上届祁北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到了退休年龄才给了一个副省级待遇,还没有具体职务,所以,迟胜愚当上省政协常委是破天荒的,“大人物”显然起了决定性作用。近两年,祁北集团上缴利税大幅度提高,为省财政做出了巨大贡献,给祁北集团一把手一个政协常委,似乎也顺理成章,别人无话可说。当上省政协常委,迟胜愚心里很滋润,因为副省级干部可以工作到65岁退休,他有可能在祁北集团一把手的岗位上多待几年,或者等到快退休弄一个省政协副主席甚至省人大副主任也未可知。

    寻找出路

    叶毛又成了无业游民。打了几十天工却没挣到钱,回到家理不直气不壮,吃妈妈做的饭心里会涌起丝丝缕缕的愧疚。老爸给个白眼,老妈一声轻叹,对叶毛来说都是思想压力。怎么办呢?

    “毛毛,你再出去找找活儿,挣多挣少总比待在家里强。”寇粉英说,“无论找到啥活儿,你要踏踏实实干,千万不能跟人打架。打架哪儿有个好,自己伤了受疼,把别人打伤更不得了,咱哪里有钱给人治伤赔钱?弄不好还犯法。”

    “知道了,妈,您都说多少遍了。”妈**絮叨让叶毛更加心烦。

    被妈妈一顿数落,叶毛垂头丧气到街上溜达,看能不能找到活儿,可是,找个挣钱的差事哪儿有那么容易?饭馆端盘子不想干了,酒吧跑堂的服务生被人吆来喝去,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许多机关单位门口站着保安,穿上制服看起来挺神气,一问,人家都是保安公司经过训练才派出来的,找不着门路也干不成;饭馆的厨师自然是技术活儿,洗浴中心搓澡的也要健康证和资格证,并不是想干就能干……

    叶毛正发愁,忽然碰见程剑。

    “剑哥”叶毛喜出望外。

    “我正琢磨开个酒吧。”程剑说。看来他的伤好了,脸上气色不错,正在研究一家酒吧的转让广告。

    “开酒吧?那好啊,晚上没事儿我去给你帮忙,不要工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成。”叶毛说。

    “八字还没一撇呢,没找着合适的地方,启动资金也没着落,干啥事情都不容易啊。兄弟,哥好久没见你,也不知道飞飞兄弟这段时间干啥,我打电话找他,咱哥仨儿吃羊肉、喝啤酒去,哥也闷得慌。”程剑说。

    程剑约了黎飞飞,三人来到城乡交界处一家卖本地传统羊肉系列食品、农家乐性质的饭馆小酌。

    “来,干一杯。”程剑提议,“飞飞、毛毛,大哥对不起你俩。上次跟人打架,都吃亏了,受疼遭罪不说,还给家里大人添麻烦。我先自罚一杯,给两位弟弟赔罪。”

    “不不不,大哥对我俩像亲哥一样,咱弟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剑哥你说的这叫啥话?跟上你吃亏占便宜都没有怨言,别说受伤,就是把命搭上也心甘情愿。”黎飞飞豪情万丈地说。

    “飞飞哥说得对,剑哥你不用客气,你永远是我俩的大哥”叶毛觉得也应该表个态。

    “都是好兄弟”程剑慨叹,又饮进一大杯酒,“咱哥们儿光靠义气也不行啊,我们得吃饭穿衣,也得有酒喝有烟抽,将来成家娶媳妇,还得买房子?都成大小伙了,不能再靠父母养活,而且应该赡养老人。可我们现在没工作,没班上,也没有其他挣钱的门路,这样下去怎么能行?想一想都要愁死了。”

    “都怪迟胜愚这个狗日的不招工,弄得我们这些祁北集团子女游走社会。我听说前段请愿的那些人愿意凑钱,雇人把迟胜愚干掉,我就想挣这份钱,杀了那狗日的。我不知道毛毛兄弟怎样,我反正没钱花,回到家老爹老娘也不给好脸。”黎飞飞说。

    “我爸得了癌症,做手术、化疗,把家里钱都花光了,还借债。我在餐馆端盘子,干了快一个月,结果让人开了,也没给钱——有个光头在‘浪漫时光’跟我们打过架,我跟那狗日的干架了。”叶毛说。

    “剑哥,卖手机的生意咋样,你的店还开着没?”黎飞飞问程剑。

    “前段时间我养伤,手机专卖店靠我一个表妹打理,做得不死不活,差不多该关张了,要么我琢磨想开个酒吧。手机生意要是有资金投入,多弄些新款,价位宁可低些,微利多销,也可以做,不过我没有资金注入,这一行也做烦了,心劲儿稍微差点儿,就被挤兑得难以生存。别看咱哥们儿穷,祁北市有钱的人也不少,餐饮、娱乐、休闲保健,都可以做,关键是比服务质量,比物美价廉,我很想挤进去拼搏一番,现在就缺资金,正想办法呢。”

    “剑哥,你真有宏才大略”黎飞飞朝程剑竖大拇指。

    “咱哥儿们之间来实在的,你少奉承我。等真正做出点儿事情,有钱花了,我还能忘了你们两个小兄弟?”

    “那是一定的。”叶毛说,他认为程剑绝对够哥们儿,讲义气

    “剑哥,你要开酒吧,启动资金从哪儿来?”黎飞飞问。

    “我后妈手里倒有几个钱,恐怕她不给我。我还有个杨叔,是我爸生前最亲密的朋友,他提前办了内退,下海做生意,手里一二百万还是有的,我想试试看他能不能借给我钱。不过咱这几年在社会上瞎混,没名堂,就怕杨叔不信任我。万一不行就贷款,我想找杨叔做担保人还可以吧?他不给我面子还有我老爸的面子呢。”

    “嗯,剑哥你办法大。”黎飞飞口吻中不无奉承,“剑哥我有个想法,说出来你看合适不合适。我想,哥哥你要是开酒吧,能不能把手机那一块转让给兄弟我来做?我说这话有点儿厚脸皮,不过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出路,就请哥哥帮个忙。剑哥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说。”黎飞飞硬着头皮说出他的想法。

    “嗯,也行。本来我想把手机店盘出去,给酒吧筹集资金,添不了斤添个两,既然飞飞兄弟想要,我啥话不说,给你就是了。我表妹要愿意继续干,就让她给你打工。”程剑说。

    “剑哥,亲兄弟明算账,你把手机店转让给我,咱也要把存货盘清,起码要按进价、成本价折成钱。即使我现在给不了你,等做生意挣回来了,我会还给你。”

    “行了吧,也没几个钱。你接手以后要是能挣钱,咱再说,要是赔了,就算我把那个店送你了,不过房租水电费你要出。”

    “剑哥,看你说哪儿去了我迟早都要还你,要不要是你的事。”

    “这么一来咱俩有事干了,剩下毛毛怎么办?我的酒吧还在筹备阶段,能不能弄成还在两可之间,即使弄成了,我也不想让毛毛兄弟成天待在酒吧,在那里面跑腿伺候人,有啥出息?”程剑说。

    “叫毛毛跟我卖手机,合伙做也成,自家兄弟怎么都好说。”黎飞飞说。

    叶毛心里很温暖,觉得还是哥们儿对自己好。

    “你还知道上我这儿来?我以为你上天了入地了,毛毛虫让鸡鹐着吃了”叶毛去找张秋秋,女孩儿一见面连声抱怨。

    “我这不是来了嘛。”叶毛一脸羞涩的笑容。百无聊赖的时候,他需要精神的慰藉。

    “你想来就来,想不来连人影也不见,叶毛你应该弄个手机。你家该有电话吧?也不告诉我。小毛毛虫,臭毛毛虫,故意弄得这么神秘?”

    “嘿嘿,我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钱买手机?我家的固定电话也停了,交不起话费。为给我爸治病借了不少债,穷得要尿血了。”

    “哼”张秋秋撇嘴,“要么我给你弄个***,咱就能随时联系。前段时间闹地震我家房子倒了,我把攒下的钱都寄给家里了,要不然给你买手机。”

    “算啦算啦,我家穷成那样,我还用手机?我爸妈看见还不得给摔了。再说,怎么能叫你给我买电话,我一个大小伙子脸往哪儿搁?”

    “哼,臭毛毛虫,本事不大,还非要装男子汉。我是你姐嘛,给你弄个***有啥不行?你悄悄用,别让你爸你妈知道,不就行了?”

    “算了吧,你也不富裕,你买来我也不用。”

    “德性不买就不买呗,我也不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人家有事找不着你,着急嘛。你以后常来,间隔时间不许超过两天,行不行?”

    “干啥,还给我规定期限?我经常到你这儿来算咋回事儿,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叶毛话赶话说出“女朋友”三个字,脸唰一下红了。

    “啥,你说啥?我没听见,再说一遍”张秋秋却很兴奋,追问道。

    “没听见算了,我说过的话不重复第二遍。”

    “毛毛,你就经常来吧。我不管你把我当你的什么人,朋友也行,姐姐也行,当然,你要认为我能做你的女朋友,我也不反对。嘿嘿……”张秋秋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她的脸也红了。

    “不开玩笑。咱说正经的,你想见我有什么事?”

    “我给你买了一样东西。”张秋秋递给叶毛一个药盒,里面是瓶装膏状的东西。

    “这是啥?”

    “这叫‘疤痕灵’,专治你脸上的伤疤。抹一抹,额头上那道疤就不明显了,这伤疤很显眼,把你弄得不好看,将来找媳妇都困难。嘻嘻。”

    “管用不?”叶毛把那药盒拿过来,看上面的说明有“镇痛止痒、疏络活血、破瘀软坚、消炎去疤、滋皮润肤”的功效,用法是“每日涂软膏于病患部位或整个面部,轻轻按摩5~10分钟,保留于面部,使皮肤充分吸收其有效成分。疤痕大、硬的可延长保留时间。疤痕灵使用时可根据疤痕大小外涂药膏2~3mm厚。非暴露部位可以24小时或48小时去除已硬药膏,使皮肤休息1~2天后再重复使用”。说明书上还说,“一般15天可明显见效”。

    叶毛心里觉得温暖:“秋秋,谢谢你。这药多少钱?”

    “你问这干什么,要给我钱?”

    “不,我现在没钱,不过我要把账记下来,等挣钱了加倍偿还你。”

    “没钱还说大话。谁要你还了?”

    “不是说大话。我总不能没脸没皮,在你和枫姐这儿占便宜。我叶毛总还是个男子汉,本来应该我帮你,现在弄颠倒了,这是啥事情嘛”

    “得啦,以后和我不许分那么清,我的就是你的,我有就是你有,给你点儿小零碎不要挂在嘴上。”

    “关键是我要找到活儿干,有活儿干才能挣钱,挣下钱了才能说别的事情。一寸光阴一寸金,我再不能这样晃荡下去了。”

    “你想干啥?”

    “我不知道能干啥,也不知道哪儿有适合我干的事情。”

    “要么咱俩去找郭枫姐,她的路子比咱俩宽,办法比咱俩大。”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乱鸟杂啼。

    N省商业厅新来的厅长郑京终于到任了,是主管的商业部派来的一位京官;同时到任的还有一位新来的常务副厅长贾志诚,兼任党组副书记。

    郑京瘦长身材,戴副眼镜,讲话慢条斯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五十多岁了竟还远离北京,去一个省厅任职。他先头并不是很愿意,以年龄大为由想推却,但部长找他谈,说这是部党委对他的高度重视和信任,也是对该省商业工作的高度关注和负责,大家对他寄予殷切期望,他才勉强同意。

    贾志诚是本地人,到任前在本省秋阳市当副书记,有能力,也有魄力。他来省商业厅任副职,同样心有情绪,可以说比郑京更不愉快。

    原来这次商业厅领导班子调整,初始颇为不顺。省委常委酝酿、讨论了半年,但内部意见总是不一,难以达成共识。一则本厅副职里面没有一个相对年轻的,也就是说,按中央和省委要求,没有一个适合担任主要领导;二则组织部长与分管领导都提出了各自的人选,但争来争去,各有各理,相持不下,书记左右平衡,考虑到两个都是常委,都不便得罪,故最终也取舍不了。

    最后分管党群的副书记提出了贾志诚。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不是哪个的人,大家都能接受,提不出异议。于是决定任命。

    然而这个时候,商业部却向省委发来了人事协商函,说他们拟派一位司长来担任厅长,既是加强N

    省的商业工作,也是根据中央要求,让一些司局长到地方去接受锻炼,务请省委予以考虑。原来,部里对N

    省商业厅的工作这些年一直不满意,这次调整,见省里这么久提不出一个合适人选,他们也为此研究了多次,最终选择了业务能力较强的郑京,决定来一个“空降”。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弄得省委措手不及。不尊重部里的意见吧,以后关系难处理,很多事还得请部里支持;尊重吧,人事权本在省里,而且风也放出去了,贾志诚甚至都和市里打了移交,准备走马上任,这不是有点开玩笑吗?堂堂一级省委的面子往哪儿搁?书记就指示组织部专门派人去和商业部沟通,汇报和解释省里的意见。但这回部里好像也铁了心,以前所未有强硬的态度表示非派不可。

    此事来来回回又拖了两个多月。正值中央开全会,书记和部长都是中央委员,便在北京见面了。两人为此又在宿舍做了认真沟通,双方均作了妥协后,达成了一致:部里派一位司长当厅长,省里派一位副厅长兼党组副书记,三年后厅长年满五十八岁走人,副厅长接任。于是,郑京下来了,贾志诚平调。

    贾志诚被领导找了谈话后,就带着老婆和女儿回了一趟乡下老家,说是去看望老母亲,其实是去散心。半个月后,正式报到上任。

    两人的关系从任命之日起就有些微妙。而也从那天起,厅班子里有几位想当厅长或至少常务副厅长的也彻底死了心,停止了一切上跑下拉的活动。那一段没有一把手的真空期,是三把手时步济主持工作。时步济在班子里是年龄最大的,快要退休了。他最希望上级快点派一把手来,以解脱自己的尴尬处境。所以那天上午接到通知,他就高兴地找来厅办公室主任魏聿明,要他赶紧通知副处长以上干部开会,说省委组织部一名副部长、部人事局局长要到厅里来,联合宣布新的主要领导到位。一个小时后,人员全部到齐。会场鸦雀无声。大家都想认真看看这两位新领导的样子,听听他们的声音,感觉感觉他们的水平。毕竟他们是本厅的一、二把手,以后自己的命运都是由他们两个主宰了。

    首先是部人事局局长介绍了郑京的生平简历,通报了对他的人事任命决定;然后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介绍了贾志诚的生平简历,通报了对他的人事任命决定。

    接着就是郑京表态。他准备了一个稿子,就照着念了起来。他说来省厅工作,是组织的安排,也是组织的信任。他非常高兴也非常紧张,高兴的是能有机会到基层锻炼,对自己提高工作能力和丰富人生履历,着实难得;紧张的是从大机关到基层单位、从北京到地方、从务虚到务实,还有一个角色转变的过程,还需要从头开始学习,对自己能否胜任,难打包票。特别是自己年过半百,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面临着诸如要适应气候、饮食、生活环境等方面的困难。不过请部党委和省委放心,他一定谦虚学习,认真工作,尽快适应,决不辜负领导和同志们的期望。

    一片掌声。

    贾志诚手中拿着一支铅笔,边听边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轮到他表态了,他就把笔往纸上一丢,眼睛扫视了一下会场,说,他会做到…,一是安好心。既然组织安排来到了商业厅,他就会把自己的心安下来,把自己的根扎下来,把商业厅作为自己的家,这一点请领导放心。二是扑下身。商业工作对自己是个新领域,他是外行,要变成内行,必须虚心学习,扑下身子,甘当小学生。三是鼓起劲。他会像在市里工作一样,继续保持昂扬的斗志,满腔热情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为省商业厅开拓新局面,为全省经济建设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掌声一片。

    贾志诚以前在省会城市干过副市长,后来才被安排去秋阳当党群副书记,从政府到党委,体制内的规律应是一个往上走的趋势。但这次履任新职,往好听一点说,是提拔到了省直机关,进了一个更大的庙;往普通一点说,就是平调回了老家。他的老婆和女儿都在省会工作。但郑京不同,他从北京来,远离家庭,远离故土,上无瓦,下无地,只带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厅里又没有现成的房子,只好由办公室出面在商业厅对面宾馆租了一个套间临时住。为了这个套间的价格和厅长的一日三餐,办公室主任魏聿明没少跑,和那个宾馆老总讨价还价,面谈了好几次。那个老总看来比较呆板,估计干这个行当没多久,总是咬着一口价不放。魏聿明差点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宾馆离单位近,他早就走了。他想再试试,就连讽带笑地说:“我说老总啊,你仔细想一想,宾馆是喜欢散户还是常包客?通俗地讲吧,做生意是零售赚钱还是批发赚钱?为什么要你打点折就那么难呢?你再考虑一下,不行的话,我就只好另找地方了。”

    老总听着魏聿明的口气,也不想丢了这笔生意,就闭着眼睛,按照他说的,又在心里划算了一遍,终于觉得再怎么样这也是个常包房的大主顾,打点折还是稳赚。于是他就同意了餐住均打八折的方案。这才定了下来。

    从那时起,魏聿明就常到宾馆去汇报与领取指示。

    一段时间后,郑京就有些不舒服了。总是这么住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工作不方便不说,而且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特别难受的是,住在宾馆里,虽然天天有人搞卫生,有人帮着洗衣服,但毕竟每天外人穿进梭出,像个闹市,味道还是怪怪的,总有一种人在旅途安不下心来的感觉。

    按厅里的惯例,一把手管人,二把手管财和物。郑京在这个问题上还真不好为自己提要求,必须是二把手来考虑。但二把手不说,其他党组成员谁也不便提,关他们什么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时,他就想到了魏聿明,想到了如何发挥办公室主任的作用。办公室主任是党组的参谋助手,他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帮助领导发现问题、分析问题并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特别是领导没有想到的他要想到,领导想到了但不周全的他要协助想周全。于是,郑京想必须找个机会向魏聿明暗示暗示,通过他的口去提出来,便显得顺理成章。

    对于郑厅长的住房问题,魏聿明当然想到了,也早就发现了。可他也不想提,他心里比郑京更不爽。原来,他四十五岁了,当办公室主任也有八年了。本来这一次他是最有希望的,在同一批处长里,他最年轻,也最有能力,呼声也最高。但“师公斗法小鬼吃亏”,他就这样活生生地被两个外来人挤掉了就要到手的位置。你说他气不气冤不冤,一点情绪也没有?可在机关这架机器里,位置决定思维,你是办公室主任,你就还得做办公室主任的事。办公室主任在一个单位主要就是为一把手服务的。所以,他不得不常去宾馆请示汇报。

    有一天晚上,魏聿明因一份文件要签,第二天必须发,又急急去了宾馆。郑厅长对他很热情,亲自为他泡茶,和他聊起天来。

    郑京问:“小魏啊,今年多大了?”

    一听这话,魏聿明火不打一处来,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还是小心恭敬地回答道:“报告厅长,我不小了,已满四十五岁。”

    郑京笑了,道:“噢,对不起,只怪你长得太趋少。”又问,“干办公室主任多少年了?”

    魏聿明说:“八年了。”

    厅长若有所思地说:“噢,也不短了。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不好待啊,上天下地,左邻右舍的事都要管,都要协调,都要照顾,既是厅长的脑外脑,又是厅里的内当家,你能待八年,着实不容易啊。说明你能干,说明党组和厅领导离不开你啊”这看似表扬的话,其实魏聿明听了很不舒服。他想,是啊,领导离得开的人升职,领导离不开的就原地踏步,这是什么逻辑啊。

    魏聿明是个事业心与责任心都很强的人。要他干坏,他干不了;要他不干,他又做不到。情绪肯定有,但说归说,做归做,他是分得很清楚的。他说这是遗传。他的父亲在县政府里干办公室主任一干就是二十年,其手下几乎都当了县领导,他还在为他们写材料搞服务,并且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所以面对厅长的感慨,他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对面坐着的是厅长,是掌握自己小命的人,在机关混了这么多年,他也深知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千万得罪不得。

    他就点了点头,不痛不痒地答道:“是的,厅领导一直很看得起我,也支持我的工作。我很感激。”

    郑京开始按自己的思路选择话题:“魏主任啊,厅里的经费状况还可以吗?”魏聿明说:“行政费反正都是省财政按人头拨的,这一块没问题。但业务费就紧张了,省里只给那么多,部里有钱,但老厅长和部里的关系没有处好,也弄不到几个钱,所以都得靠自己想办法。现在办公楼有很多年没维护了,一些设施都已老化,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干部职工的宿舍也成问题,大都偏小,没钱新建。看到别的单位纷纷建房,大家议论很多,影响了工作积极性。”

    厅长并不想听这些,他知道自己反正只能干几年,这不是他的主业,他也不想为此背上包袱。他现在想的是自己要有一套房子,自己要有一个独立的空间。他就打断了魏聿明的话:“看来厅里的日子是过得挺紧的。所以你不知道啊,我住在这里是寝食难安啊。一天的开支是多少?这么长久下去,对厅里肯定是个不小的负担。同时,也影响我和厅里干部的交流,你看看,来一个两个还可以,多来几个就没坐的地方了。更重要的是,我这样老住宾馆,传出去也影响商业厅的形象。”

    他在等着魏聿明接招。魏聿明哪会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如果还不接招,就说明他也实在太不行了。给新厅长的印象不行,他以后就更难上了。现在这个班子里,明年就有一个到期的领导时步济。时厅长一下,魏聿明不能说没有机会。而明年的那个机会,新厅长的一票当然是关键性的。更难得的是,厅长新来乍到,还是一张白纸,自己应该先上去画画写字,占一个自己的角落。他是办公室主任,靠近厅长是职责所在,天经地义,谁有屁放?为新厅长做点事,解点忧,占得先机,难道他会没有感觉、无动于衷?

    魏聿明就决定接招。他说:“宾馆虽然条件好,厅里也不是出不起这笔钱,如果一个厅连厅长的衣食住行都保障不了,还成什么厅?但我理解厅长的苦处,毕竟工作不方便,业余时间同志们请示汇报总往宾馆跑也确实影响不好。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您的安全,一个党的高级干部住在这样的场所,周边都是社会上的人,很乱的,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办公室主任那真的是罪责难逃。领导干部虽然也是普通人,但商业厅厅长全国也只有三十来个,凤毛麟角啊。这样吧,厅长,明天我就去向贾厅长汇报,提请厅党组专门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我会汇报好的。”

    此话厅长爱听,不觉彻底释怀,笑了,说:“看不出小魏你还挺幽默的。你是年轻的老办公室主任了,你办事,我肯定放心。以后啊,我们多走动。毕竟我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啊。”

    郑京说完就站了起来,并伸出了手。魏聿明一看,时候不早了,就和他握了一下手说:“厅长,那我先走了。”

    魏聿明回到家,洗了把脸就郁郁地躺到了床上。

    老婆江小林笑着坐了过来,问:“新厅长对你的印象怎么样?”

    魏聿明苦着脸道:“天下乌鸦都一样,有几个领导是帮别人考虑的?都是在考虑自己。这个郑厅长一见我就小魏小魏的,真把我气死了。”

    江小林就笑:“气什么?显年轻还不好?别人还想尽办法装少呢。”

    魏聿明说:“说你年轻就意味着你政治上还不成熟,提拔就没你的份。现在两个人一挤进来,位置就满满的了,更难有戏了。”

    江小林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早跟你说过,我满意了,我不认为你不行,不就行了吗?想那么多干吗,身体垮了,害的是我,痛的是最亲近你的家人。单位最多是派几个人来看看你,送个花篮,送几个水果,客气的还打上个几百块钱的红包。所以我说呀,自己身体好,家人平平安安,孩子争气会读书,就是最大的福气了。你一个农村家长大的,考上了大学,又到了省直机关工作,还混到了一个处长,要知足了。”

    魏聿明很感谢自己有这么一个好老婆,知书有节,通情达理,在工作上尽责,在生活上知足,且貌美性柔。她从来没有给他压力,比如要他赚多少多少钱;也从来没有给他目标,比如要当多大多大官。她毕业于西南大学中文系,现在市工商局保护消费者基金会工作。由于她天性与世无争,在仕途上对进退无所谓,所以深得领导和同事们喜欢。领导喜欢是因为她从不给领导添麻烦,提也好,不提也罢,她反正会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不会让领导为难;同事喜欢是因为她从不与他们争名夺利。

    因此她工作近二十年了,而还只是副科级V!~!

四百三十一. 新任

    贾志诚长长地吸了一口烟,用笔边敲打着一张纸,边说:“办公室提了个建议,说郑厅长作为一厅之长,老住在宾馆不合适,也不是长久之计,传出去真会让人笑话……]对这个问题,郑厅长本人还真不好说。我也理解。关键要我们去考虑,具体又落在你们两家头上。我们将心比心啊,老郑年纪也不小了,工作几十年,突然间连个家都没有了,我们想想是个什么感觉?虽然宾馆说是宾至如归,但总不如自己有个家好吧。以后他的夫人和孩子来看望他,总不能要他们老到外面开房,老到外面吃饭,像在旅游似的吧。我看呀,你们抓紧去看几家本市最好的楼盘,挑个复式,离厅里稍稍近点,面积要一百七八,并要尽快布置装修,标准可高一些,特别是要考虑环保。老同志身体差些了,抵抗力弱,不像你们年轻人。家具和电器同样要选好的。你们两位辛苦一下,明天先拿出一个方案交党组讨论决定。”

    两人接旨而去。待他们走后,贾志诚就去了隔壁郑京的办公室。他先问了一下郑京在宾馆是否睡得还好,生活可否习惯。郑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魏聿明可能说了,便道:“方便倒是方便,就是有点吵。人来人往的,楼上还是卡拉OK,有时闹得很晚。我这人别的还好,就是有点失眠。”

    贾志诚就说:“我已交待办公室和行政处两家抓紧拿出一个方案,以厅里的名义买一套房子,这几年您就先住着。我们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总得有个安身之所,不然怎么开展工作?车嘛,老厅长的那台奥迪已经用了多年了,状况不好,从安全着想,我也通知了行政处、财务处,尽快通过政府采购,买一台新的。”

    郑京连忙说:“这些都不用急,慢慢来,这几天我也做了些调研,厅里经费比较紧张,一样一样做吧。一起做,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到时候引得干部议论,就不好了。特别是我们两个都是外来人口,又是主要领导,说出去影响可不小。”

    贾志诚不以为然:“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我们都是省部党委任命过来的,是组织行为,在这个职位享受这个职位的权利,无可厚非。我在市里的时候,市领导都是两台车,就连一些局的班子成员都是两台车,一台吉普,一台卧车。省直机关厅局长配一台奥迪,是有文件规定的,天经地义。至于买房,一厅之长,又是异地为官,总不能像游击队吧。何况,又不是给哪个私人买,是以厅里名义,它属于国有资产。这些您不用操心,我来办。明天建议开个党组会,把这个事情早点议议,也好让您安下心来为我厅的发展放手工作。”

    郑京很感动,说:“也好,老这么在宾馆住下去,厅里负担不小。让你费心了,谢谢你了老贾。唉,我们两个也一大把年纪了,这个时候能聚在一起是一种缘分。我会珍惜,也希望我们两个在这个班子里能精诚团结,为党的事业做点事情。”

    贾志诚说:“言谢就重了,都是为了工作,何况您是厅长,在班子里您是一把手,这些事本是要我考虑的,是我的应尽之责。您放心,我别的本事没有,但大局观念还比较强,别的能力没有,但如何做好一个副手还是有些体会的。这些嘛,您以后就会慢慢了解我的。”

    等贾志诚走后,郑京就叫来了魏聿明。倒不是叫他来表示谢意,为厅长做个事,这是他应该的,不需要也没有必要感谢。只是想到自己新来,应该有个亲近的人,以了解些厅里的情况。这些天到他住的宾馆去套近乎的人不是没有,但毕竟还未深知,把握不住。但魏聿明不同,他干了八年办公室主任,再怎么样,起码是能够信任的。哪个一把手会把一个不能信任的人放到身边这个位置上呢?再则,从那天晚上的交谈中可以感觉出,魏聿明是有想法、有情绪的。所以,郑京想,必须笼络笼络他,至少要在自己刚来的一段时间里稳住他的情绪,好好履行职责。

    魏聿明开门进来。郑京很客气地说:“聿明,请坐。”又起身去把门反锁了,显示有重要事情要说。

    魏聿明见状,声音也轻了,问:“厅长,有什么事吗?”

    郑京说:“聿明啊,我新来,对厅里的事情是一无所知,特别是对厅里干部的认识更是一片空白。你虽然正值中年,但毕竟是办公室的老主任了,也是商业厅的老同志了,对厅里的情况你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所以,今天叫你来,我是想了解一下干部的情况,当然主要是厅领导和各位处长的(性)格特点、长处短处,以便今后用好用活干部,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啊。我只听你一个人的,人事处我不会找,其他的包括厅领导我更不会找。你也尽可以放心,就只我一个人知道。而且我是部里来的,在你们这里也没有三亲六戚,你不用担心什么。”

    这一席话把魏聿明弄得受宠若惊,好像自己是常务副厅长似的,同时也让他坐立不安。因为魏聿明从来不在后面议论人的,要他如此对人特别是对处长以上的领导点点评评,他确实深感为难。而且他认为,一个单位的一把手应该通过实践、通过工作去识人用人,而不应该通过他人的口去了解,那是不负责的。但现在厅长就坐在对面,就等着他说话,他不开口过得去吗?想一想也没什么,要我说就说吧,反正秉持一条——客观公正,不恶意伤人。

    魏聿明就开始一个一个地评价。他尽量多讲别人的优点和长处,讲不足的时候也尽量委婉。他不想因为自己几句话去影响一个人今后的位置与发展。整个过程中,郑京未发一言,只是听,不时在本子上记一下,以示重视。

    完后,他站起来,和魏聿明握手,说:“谢谢聿明。你给我提供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放心,作为厅长,我不会先入为主的。我还会通过以后的工作去观察去判断。”

    魏聿明如释重负地离开了郑京办公室。不管怎么样,他心里还是有些高兴。因为厅长如此待他,说明对他是高度信任的。他不(禁)对郑京有了些好感。郑京也高兴,他的这一招达到了目的。他心里知道,在干部问题上,他不可能听魏聿明的。干部必须得自己判断,自己掌控。他的想法还多着呢。

    党组会波澜不惊,毫无悬念。大家都觉得在理,既解决了厅长住的问题,又为厅里添了固定资产,何乐而不为?一致通过。

    三个月后,郑京就住进了新房。好像是个人乔迁新居似的,厅里很多干部争先恐后前去祝贺,当然少不了打个红包。这是这个城市的民俗。谁买个新房,谁生个小孩,谁结个婚,谁家父母过生日,谁家孩子上大学,主人都要请客,同事朋友则要去道个喜,都是图个热闹,求个吉利。大家去郑京那里,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趁此试试,新来的厅长吃不吃这一套。没想到郑京悉数笑纳,照单全收。有干部就说,好,这下来了个好主,收钱就好办。不是有句话,叫“什么都不怕,就怕领导没爱好”吗?有爱好就有弱点,有弱点就容易攻破。

    原来商业厅前些年暮气沉沉。

    老厅长在退休前的三年,就停止了提拔干部。因为这位老兄身体实在不争气,一年平均都要住三次院。当然这种不争气对他的家庭收入倒是个福气。干部们都要去看,且都必须得去看,不去(露)(露)脸,表示表示意思,心里就总存着个结,说不定哪天机会来了,厅长突然兴起要开会提拔研究干部,那你真会痛悔一辈子。大家都是聪明人,算了算,认为送点钱划得来,提一级,工资上来了,几年工夫成本就回来了。特别是要提一个好一点的位置,隐形收入就不只那点送出去的。可惜大家都打错了算盘。那位仁兄每次一病就是住三两个月,一年有几个三两个月?愣是三年没研究过。省委组织部都觉得奇怪,几次打电话到厅人事处,问这些年商业厅的干部数据库为何老没更新呢?人事处总是含含糊糊予以搪塞,真不好怎么回答。

    所以这样一来,干部的职级问题就越压越多,越积越厚;干部的怨气自然越积越厚,越压越多。三年看似不长,但三十七八岁的人就到了不惑之年,四十七八岁的就到了知天命之寿,而五十七八岁的人就到了要轮回的日子了。这几个段的人都恨死了那位老爷,骂的话很难听。平和一点的希望他快点下台,激进一点的就咒他快点死了算了,免得祸厅殃民。

    可那位爷却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认为自己贡献巨大。他老人家退休后,居然还提出了不少条件,比如他要求保留专车,说年纪大了,出个门,看个病,没车不方便;要求保留办公室,说有时想看看文件,知道些国家大事或商业工作情况,

    也好提些建设(性)意见,为党的事业发挥点余热等,让新的厅班子特别是郑京深感为难。他不得不责成分管人事的副厅长多次上门做工作,讲政策,求他顾全大局,带个好头,不要给新班子添乱,才勉强摆平这桩事。

    那位副厅长最后感叹道:“唉,不知道这个人凭什么当了我们十年厅长?觉悟太低了”

    虽然这位爷还住在厅里的家属区院子里,但无人理他,干部们就算和他擦肩而过,也都纷纷侧头,不打招呼。他也知道,是故散步都特别选在晚上十点以后。此真应了那句“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时”啊。

    一次老厅长和魏聿明相遇,他主动笑脸叫道:“聿明啊,最近还好吗?”

    魏聿明也叫了声“厅长”,道:“您是指身体还是工作?”

    老厅长道:“都有都有。”

    魏聿明就说:“身体托您的福,还好;工作嘛还是做您在位时的事。”

    老厅长叹道:“聿明啊,我在位唯一对不起的是你。如果当初把那个事情操作了,你肯定是能上的。只怪我的身体不争气啊。希望你能够理解。”

    魏聿明想,事到如今了,当然要理解,不理解又能怎么样?或者,趁机挖苦几句、牢(骚)几句、把怨言发泄出来?他想,这都没有任何益处。

    他就说:“我理解您。当时您的事多呢。”

    老厅长嘴巴动了几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魏聿明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倒不是怕别人看见,一个退休之人,他不存在巴结,只是感到这种对话很别扭很难受。

    他说:“老领导,我还有点事急着去办,以后有机会再向您汇报。”就迅速逃之夭夭。

    魏聿明其实在早些年确实是有机会的。厅班子里缺一个副厅长。但老领导三天两头住院,身体决定思想,这里不舒服,那里不爽快,哪还有心思与兴趣去研究考虑那些身外之事呢?那些鸟事又不关自己的事,也不是天会塌下来的事,有何关系?当时如果要推选,魏聿明是很有希望的。而如果真成了,那格局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至少郑京和贾志诚中间只会来一个。

    所以,虽然魏聿明是在老厅长手里成长、提拔起来的,但他心里也不存多少感谢。后来有人点拨过他,说他应该抓住机会给老厅长下点“猛药”,说不定那事就成了。他总是笑笑,说,厅长一年大半时间都躺在医院里,连处科级都没研究,难道还会研究到厅级?别人就说,处科级太多,研究起来很麻烦,厅级只有一个,你当初做做工作,说不定作为特殊情况会研究呢。

    魏聿明想想也可能是。当初他秉持自己一贯的为人为官原则,坚持不送不拉。总认为自己把工作搞好了,不让领导操心烦忧,就是履行好了职责。工作自己考虑,位置领导考虑,天经地义的事情。总不能又要干部流汗,又要干部放血吧。但事实还是让他看清了,光流汗确实不行。就像写诗,光每天读诗写诗是不行的,功夫还得在诗外。

    如今班子里三把手时步济明年到期,还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一过,就要等郑京走,贾志诚接任了。可是,假如贾志诚接不上呢?假如半路又杀出一个程咬金呢?世事难料,官场尤其变幻莫测,谁又能拍胸脯签合同保证那个空缺就是让你魏聿明补的?就算是签了合同,还有反悔,还有撕毁的呢。

    由于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的近水楼台,魏聿明就常因工作上的原因去厅长的新家,看到同事们一个个提着东西、拿着红包公开地送,他终于坐不住了。人家送,你不送,不是太现形了吗?在厅长的心目中,你不是傻,就是装崇高。可在某些人眼里崇高有什么用?值几个钱?你不送,你就在起跑线上输给人家了。不行,还是得送。但赤l裸)地送钱,他魏聿明终归仍有些痛苦,做不出来。

    有一天,他发现郑厅长手里提着的公文包很旧,且是人造革的,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现在除了一般的干部和公司里的小职员,谁还用人造革的包啊?特别是高级领导干部,要么是高档的真皮包,要么就干脆不提,一切由秘书代劳。他回家后便和老婆商量。魏聿明公钱私钱都不管。他对数字不敏感,也很烦,碰到算账的事就头痛。反正老婆好,他们从没有因为经济问题吵过嘴,双方父母她都定期给些钱,他又没有情人要养,根本就不需要搞什么“私房钱”。公钱呢,他就交给一个叫唐之忠的副主任管,一支笔。他乐得个轻松。

    老婆一听,说:“这个事你自己定。是执著于自己的操守呢还是改变自己的风格,你好好想想。我也不多说。我一个女人家,没有你们男人辛苦,更没有你们活得累。我不求上进,我不当官,没关系,也没有人说。所以,虽然我对你的现状很满意,也知足了,但你作为一个男人有你的想法,我很理解,你也应该有你的想法。男人确实要有事业,在商场就是要发财,在官场就是要做官。而且我了解你,即使不站在你老婆的立场,我也希望像你这样的人能更上一层楼,你现在的舞台太小了。我知道你其实有很大的抱负,但没有平台,再好的想法也只能枉然。所以,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你定吧。如果要买个包,我取钱给你。”魏聿明很感谢老婆对自己的知根知底,说:“还是送吧。我想贵的我们买不起,太便宜的又拿不出手,就送一个中档的吧。我看金利来的公文包还可以,既是名牌,也不是很贵。”

    江小林说:“那就金利来吧。看你们郑厅长那架式,估计在部机关没有什么油水。在北京啊,局级干部还真不算什么,但到了地方,那可就是个大官了。专车专房专秘,掌握这么多资产,掌管这么多乌纱帽,那就真是个官了。”

    “那倒也是。在部里,就管着局里几十个人,还没有人事权,车子也不是专用的。我到部里出差,看到一大堆局长副局长都是坐班车上班,有的还骑单车。大事也作不了主,上面还有副部长、部长,直的是一身寒气、两袖清风呀。在省里,厅长就是一个讲话算数的人了。”魏聿明道。

    魏聿明就去了一趟红太阳商场,花了接近两千元买了一个金利来的公文包,棕色,带翻盖,挺气派的。

    上班时,他就找了个文件夹做掩护,提了包去了郑厅长办公室。郑京一个人在,刚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见魏聿明进来,噢了一声,点了一

    下头示意他坐。

    魏聿明没有坐,而是抖抖把包放到郑京桌上,平时说话利索的他一下子变得结巴了,说:“厅长,您搬进新居,我没有别的表示,送一个包表示点心意。”

    郑厅长笑了笑,说:“聿明啊,你怎么也搞这些名堂啊。你在我身边,我又分管办公室,这样不好啊。”

    说着,他拿过包看了看,又说:“嗯,这包是名牌,金利来的,我知道。也正好,我自己这个包啊,在北京就用了多年,确实有些旧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啊,以后可不准再这样了。”

    魏聿明连连说:“只是点小意思,我都不好意思。您喜欢,我就放心了。”

    郑京又将包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儿,说色彩和款式都不错,说着就把自己那个旧包里的东西取出,放进新包,还站起来提在手里试了试道:“嗯,大小正合适。谢谢你魏主任。”

    把礼送出去了,而且领导还满意,魏聿明的心情就好些了,感觉到完成了一件大事,也了结了一桩心事。

    魏聿明正要走,郑京把他叫住了,说:“我正好有件事找你。我也来了大几个月了,这段时间到厅机关各处室和各地市局做了些调研。本来是要你陪我的,办公室主任嘛,领导的参谋助手,也需要掌握全面情况,但我还是决定一个人去走,走听听看看,不发文,不下通知,走哪算哪,到哪听哪,那样能了解掌握到第一手资料和真实的情况。我想适当时候召开一次全省商业局处长会议,亮亮我的观点,谈谈我的想法,提提我的要求。你们办公室就负责会议文件的起草,主要是我的讲话。我总的思路是,认真学习贯彻‘三个代表’重要思想,通过三年努力,把我厅建成全国商业系统的一流厅,建成省委省政府的放心厅,建成全省经济发展的促进厅。”

    魏聿明反应很快,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重要讲话的主旋律就是‘三个建成’,围绕‘三个建成’提目标提措施提要求。”

    “对,就是这个意思。你就这样去组织吧。材料什么时候搞好,会就什么时候开。”郑京交代道。

    魏聿明回办公室后,找来了分管办公室财务的副主任唐之忠,说:“郑厅长想在近期召开一个全省商业局处长会,主要是阐述他的施政纲领,当然也是本届厅班子的奋斗目标。你提前造个经费预算,到时交厅领导审定后交财务处。这次会议不同以往,是新班子的第一次,不要太抠,标准要高一点。特别是用什么酒水,一定要征求郑厅长和贾副厅长的意见。各有所好,不能乱套啊。”唐之忠说好,没问题。

    唐之忠三十五岁,长得很精干,人很灵活,办事也利索。他和魏聿明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两人无话不说。

    魏聿明就对他讲:“郑厅长看来在部里是个清官。我看他现在提的还是人造革的公文包,很便宜的那种。我觉得在省直机关有损我厅的形象。我昨天就送了一个金利来的包给他。我看你小子真沉得住气,还在按兵不动。你不想在他的任期再进步一下啊?”

    唐之忠一听,表扬道:“哎呀,连我心目中最清高的魏大主任都屈膝了,可喜可贺,难得难得你肯定有希望更上一层楼了。要请客。”

    魏聿明说:“我出了两千块送人,还要我请客,这是哪门子理?”

    唐之忠说:“你请客我埋单还不行吗?”

    “那也不行,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还和我们办公室的广大干部群众有关系呢。”唐之忠一本正经地说。

    魏聿明就笑:“一开口就站得这么高,干脆你来当办公室主任算了。”

    唐之忠说:“是真的。想想,你上了,我才有机会上,我上了,底下的科长就能上,科长上了,副科长就能上,这样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你老上不了,我不总在你下面晾着吗?所有的同志不就都窝着吗?好了,不跟你兜圈子了。说白了吧,你那两千块钱也不要你出,你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利益,更是为了我厅的形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公事。你不是要我管财务吗?我就做回主,在办公室的业务费里报了。你也别推辞,我会处理好。”

    魏聿明一下子就红了脸,觉得不好意思,这可是他当了这么多年主任的头一遭,心里老觉着别扭,便说:“这,这不太好吧。”

    唐之忠笑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也趁机批评领导几句,平时还真没有机会。你呀,太清高,如今社会不就是利用此资源去获取彼资源吗?不就是利用自己手中的资源去换取别人手中的资源吗?像你这样的干部,送个几百还可以,送个几千,而且要不断地送,你受得了吗?不要紧张,我们是一个班子里的战友,共患难,同生死,你给我管财的权力,我也应该为你服点务。以后有这样的事,和兄弟说一声,我还可以给你出出主意。记住,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会那么崇高。”唐之忠谆谆开导,说得合天合地,在情在理。

    魏聿明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出他这么一大通天衣无缝实实在在的教导,竟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自己要推却,难免显得虚情假意;不推嘛,以后就会形成惯例,那其他的副主任是否可以遵循?那自己还怎么当这个主任?又想了想,也罢,以后自己送不送礼还不知道呢,即使送,就不跟别人说,仅此一次。

    于是他说:“送礼这个名目不好报吧。要是在业务处还好说。”

    唐之忠说:“这你就不用管了。既然是我管财,这点业务都做不了,还怎么工作?放心好了。我走了。”

    一会儿,他就过来了,递上一个信封,说:“钱先拿出来了,发票我去负责。”这家伙动作真利索魏聿明不(禁)心动了一下。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过。想想当了这么多年的主任,他真没占过公家半点便宜。当然,与大家吃吃喝喝的事常有,但捞进个人腰包的事他绝没干过。可现在,自己送人情,公家给报销,本来是出去了的钱,一下子又回来了。这种感觉你说不爽,那肯定是假话。不过,魏聿明还是有些紧张,有些羞愧,毕竟自己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从小家里的教育也严格正统,这样的事与他以前的价值观相违背,脸就更红了,鼻尖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待平静下来后,他才叫来分管综合研究的副主任陈兴福,把郑厅长要开会、要写的讲话稿意思说了,同时提出了一个思路,委托他牵头,组织综合研究科的同志抓紧准备。他还建议陈兴福在拿材料的具体提纲和观点之前,最好找一次郑厅长。因为厅长前些时候到各局处调研,除了带司机,什么人也没跟着。跟他也只说了一些大的观点。因此,有什么更进一步更深一层的想法和要求,得当面听听。那样,起草工作也会顺利些,少走些弯路。

    综合研究科五个人,科长是个女的,叫白晓洁,三十四岁,毕业于一所名牌大学的中文系,在全系统有“女才子”之称。商业厅前些年在部里反映不是很好,工作也一般,但研究工作却是独树一帜,在部办公厅是排在前列的。办公厅就曾经提出过要调她去北京,说全国系统里这样善于思考、勤于动笔、精于研究的人太少了,人才难得。可她本人不愿意,一则有小孩要管,二则父母不愿意去,说那个地方气候太燥,饮食不合,又无亲无友的,没多大意思。白晓洁虽是个女同志,但干起事、加起班来,风风火火,效率极高,大有须眉之范。论能力、作风和水平,早些年完全可以提副主任。也因为那位老兄常病,她的事也就顺带着黄了。接了任务后,白晓洁立刻拿了本子和笔随陈兴福直接去了厅长办公室听取意见和指示。

    郑厅长很高兴,觉得厅办公室对厅长的指示反应迅速,工作方法也得当,这种作风值得肯定,提出了口头表扬。然后他拿出了自己的本子,边翻边谈了自己在调研过程中的所思所感,同时就他的讲话起草提出了一些要求。

    白晓洁亲自捉刀,三天就拿出了初稿。陈兴福一审后送给了魏聿明。

    魏聿明也是名牌大学的老毕业生,学的是古典文学专业,还选修了哲学。他的思维能力,特别是看问题的角度和高度,提出建议的深度和新度,在全厅,当然除厅领导外,是绝无仅有的,也是举厅公认、众所皆服的。他觉得这是新来的厅长第一次正式讲话,必须严肃对待。质量和水平如何,也决定新厅长对他的第一印象。所以,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认认真真地做了修改。从大的方面把中央的要求与部省的精神巧妙地融了进去,从小的方面则是对一些观点做了润色,在字词句上更是做到了字斟句酌,左右推敲。经他这一改,厅长的讲话就高屋建瓴、熠熠生辉了。

    他把稿子送给了厅长。

    郑京一见,说:“嘿,你们还真快。”随意翻了几页,不(禁)拍案称好:“怪不得我在部里就常听人说,你们厅其他工作不怎么样,但材料是一流的,果然名不虚传。这是谁起草的?”

    魏聿明有个特点,就是从不揽功,尤其是不属于自己的功,他更不揽。这一点,使他深得手下的尊重。

    他赶紧说:“这是白晓洁写的。”

    “就是那个上次到我办公室来的女科长?”

    “对,是她,综合研究科就她一个女同志,下面领导的全是小伙子。”

    “不错不错,真是人才难得。别的倒不说,从几个观点就可以看出她还真的领会了我的意思,写到我的心坎上了。我虽然没有看完,但就这几页,我完全可以说,此稿可用,很好请转告白晓洁同志,我向她表示感谢,辛苦了。当然,在机关,一个好的材料决不是一个人的成果,而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分管主任和你这个一把手肯定也花了不少工夫,体现出了很高水平。这我是清楚的。谢谢你们”

    郑京欣喜之情、赞美之意,溢于言表。

    头次为新的厅领导写这么大的稿子,居然一次过关,还得到高度评价,魏聿明的心就放了下来。以前,为老厅长写讲话,写得再好,他都要挑三拣四,不到开会的前两个小时,稿子是定不下来的,而且还没有一句肯定(性)的话,似乎稿子就是他一个人的杰作。这几乎成了定律。其实写材料之前,他并没有提什么思路,交到他手头后,他很少做原则(性)改动,但他就喜欢那样。背后大家说,这是要显示厅长的高明和权威。试想,一个厅长连手下人写的稿子都动不了,还像个厅长吗?所以每次都把办公室的人累得半死。写材料的人要等,不知老先生还要如何改;搞文印的人要等,他老人家朱笔一挥,方才可以开印,而且还需加大马力,不然赶不上做报告。现在想来,那时候办公室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在所有办公室的干部心中,开会写材料就是一个噩梦。如今好了,郑厅长是个利索人,见行就是行,见好就是好,不显官人的摆,下面的人就轻松多了。

    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陈兴福和白晓洁。他们自然高兴死了。说晚上要魏主任请客,大家庆祝庆祝。至于会务,就容易了,无非是去联系个宾馆,订几十个房间,安排好会议室与伙食。这些事有钱就容易办。

    全省商业局处长会议如期召开。这在全省商业系统当然是件大事,特别是,这是新厅长发表就职施政演说,意义尤为重大。

    会期两天。第一天上午郑厅长做主题报告,下午大会讨论;第二天上午继续讨论,下午会议总结。会议开得热烈务实。用一句大家耳熟能详的话说,是一个成功的大会、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大会为全省商业工作确定了基调、明确了方针、指明了方向。特别是郑厅长提出的“三个建成”,在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和共鸣。大家一致认为,按照这个思路搞下去,全省商业工作一定能开创新局面,一定能在省里有地位,在全国有影响。

    郑京自然尤为兴奋。会议期间,魏聿明陪他到各个房间去看望各地代表,与他们促膝交谈;讨论期间,他上各个小组去听取意见,和他们平等交流;最后会餐,他频频举杯,去每一桌给每个代表敬酒,找他们切磋酒量。

    别看郑京单单瘦瘦,戴副深度眼镜,一副旧知识分子形象,他的酒量却很大,可以说与贾志诚不相上下。平时他虽然喝“张裕”葡萄酒较多,说是健身,但考虑到这次会议太重要,他就提出不喝“张裕”,改喝“茅台”。他独自打了一圈下来,处之泰然,若无其事。每到一处,听到的都是对他报告的赞扬声,使他更加面若桃花。回到自己那一桌,只坐了一会儿,他兴致又起,想到每一桌再打一圈,就把贾志诚拉了起来,说:“老贾,我们俩到每一桌去敬个酒吧。”

    贾志诚原想让一把手先去敬酒,敬完后他再去,这是酒桌上的规矩。没想到郑京酒兴这么好,酒量这么大,还想走第二圈。他当然无所谓,正好,他还没正式走一圈呢,就陪着郑京杀了出去。

    每到一桌,他都很谦虚地说:“我和郑厅长都是新来的,以后的工作还得要请你们这些诸侯多支持啊”

四百三十二. 家

    全省商业局处长会议如期召开。[]这在全省商业系统当然是件大事,特别是,这是新厅长发表就职施政演说,意义尤为重大。

    会期两天。第一天上午郑厅长做主题报告,下午大会讨论;第二天上午继续讨论,下午会议总结。会议开得热烈务实。用一句大家耳熟能详的话说,是一个成功的大会、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大会为全省商业工作确定了基调、明确了方针、指明了方向。特别是郑厅长提出的“三个建成”,在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和共鸣。大家一致认为,按照这个思路搞下去,全省商业工作一定能开创新局面,一定能在省里有地位,在全国有影响。

    郑京自然尤为兴奋。会议期间,魏聿明陪他到各个房间去看望各地代表,与他们促膝交谈;讨论期间,他上各个小组去听取意见,和他们平等交流;最后会餐,他频频举杯,去每一桌给每个代表敬酒,找他们切磋酒量。

    别看郑京单单瘦瘦,戴副深度眼镜,一副旧知识分子形象,他的酒量却很大,可以说与贾志诚不相上下。平时他虽然喝“张裕”葡萄酒较多,说是健身,但考虑到这次会议太重要,他就提出不喝“张裕”,改喝“茅台”。他独自打了一圈下来,处之泰然,若无其事。每到一处,听到的都是对他报告的赞扬声,使他更加面若桃花。回到自己那一桌,只坐了一会儿,他兴致又起,想到每一桌再打一圈,就把贾志诚拉了起来,说:“老贾,我们俩到每一桌去敬个酒吧。”

    贾志诚原想让一把手先去敬酒,敬完后他再去,这是酒桌上的规矩。没想到郑京酒兴这么好,酒量这么大,还想走第二圈。他当然无所谓,正好,他还没正式走一圈呢,就陪着郑京杀了出去。

    每到一桌,他都很谦虚地说:“我和郑厅长都是新来的,以后的工作还得请你们这些诸侯多支持啊”

    那些局处长连忙闹道:“说反了说反了,你们是领导,领导的手指一指,我们要累个半死;领导的脚蹬一蹬,我们就要忙半生。”

    贾志诚手里拿着一瓶刚开的“茅台”,盯着桌上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局长说:“兄弟,来,好久不见了,我们喝一大杯。”原来这个局长是贾志诚曾任职的秋阳市商业局的。

    局长站了起来,说:“老领导,您知道我是喝不得的。”但还是把那个喝茶的杯子送了过去。

    “当然知道。当商业局长不喝酒,还叫什么商业?商业怎么搞上去?郑厅长和我都喝,你难道不喝?总不会死人吧。如果死了,我亲自给你致悼词”贾志诚边倒边说。

    大家都笑了。一大杯倒上了。贾志诚自己拿了一杯,把另一杯给那位局长。局长不得不端了,一脸要哭的样子。他知道贾厅长的脾气,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何不来个爽快的,还留下个好印象。于是,他不待贾厅长催,一仰脖就把那四两酒干了。

    正好魏聿明也坐在那桌。他在这样喝酒的场合,总是低眉顺眼,默不做声,生怕被人盯住,惹火上身。但贾厅长还是看到了,说:“魏主任,这次会议开得这么好,有你这个参谋长的功劳。来,奖励一杯”说着,拿起桌上一个大茶杯满满地倒了一杯。

    同桌的人就都说办公室主任确实辛苦,应该应该,顺便又轮着表扬了他一通。郑厅长说:“对对,魏主任辛苦了,要喝。噢对了,还有白晓洁呢?来了吗?你们写材料的都是无名英雄,但不能老无名啊。叫来,一起喝一杯,也算是我们厅领导的慰问。”大家连连称好。把矛头转向别人,大家都高兴。

    白晓洁过来了。她不怕喝酒,酒量不大胆子大。见贾厅长端了一大杯在等她,就毫不犹豫接了过来。

    魏聿明还在扭捏。贾厅长就不高兴了:“怎么,大主任还要我们一二把手三请四求啊一个大男人还当不得一个小女子吗?”

    在这样霸气的领导威视下,在这样一个众目睽睽的气氛中,不喝看来是不行了。魏聿明在以前,全厅上下都知道他不喝酒,但现在新来的一二把手并不知情,你能在这个时候去啰啰唆唆地解释吗?

    他突然豪气一上,便大义凛然地站了起来,憋足了气,笑着说:“谢谢厅长鼓励。”不待碰杯,就一口将酒倒进了喉管。他的举动,赢得了与会代表热烈的掌声。那些人可从来没见过魏聿明魏主任这么喝过酒。

    贾厅长就高兴,哈哈大笑道:“老虎前面没瘸子啊。事实证明,有压力才有动力,有动力才有进步。我看从今天开始,魏主任肯定能喝酒了。大家说对不对?”一桌的人就附和:“对”

    魏聿明强忍着不适,既要巍然屹立,还得装出一副快活无比的样子。直等到郑、贾两位厅长去了另一桌,他才偷偷而又跑到卫生间,关了门哗地吐了个四海翻腾云水怒。但酒精毕竟穿肠而过,雁过都要留声,酒过肯定留痕,脸一下子就通袖了,脑袋里也好像成了个火药库,马上开始涨痛。不过,他还是得坚持住,这样的会议,厅长不走,代表没走,他这个办公室主任是绝对不能走的。走了,就叫失职。

    酒席终于在闹闹哄哄中散了。郑京和贾志诚也都有了浓浓的醉意,走路好像走在t台上。不过他们毕竟是高级领导干部,久经沙场,饱经历练,头脑还是相当清醒。走时,他们没有忘记到会务人员那一桌打个招呼。会务人员包括起草材料的、负责报到和保管文件的、在会场端茶送水的等,见厅里一、二把手来看望他们,就都站了起来。

    郑京在前,贾志诚在后,与同志们一一握手。郑京看样子是喝高了,他大着舌头说:“你们辛苦了,你们是幕后英雄,做了大量默默无闻而又卓有成效的工作。我们心里有数。没给你们专门敬酒了,请谅解。”

    郑京又拉过白晓洁的手,连连抚(摸)道:“晓洁同志不错,很有功底,继续努力啊”言辞切切,情意真真,把所有会务人员感动得热血沸腾。

    魏聿明一脸通袖、一嘴酒气地回到家,把老婆江小林吓了一大跳。她可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笑道:“哎,你怎么喝酒了?是不是要当副厅长了?”

    魏聿明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真他**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把刚刚宴席上的事说了,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江小林说:“原来是这样,没关系,锻炼锻炼也好。多了,就适应社会了。我们工商比你们厉害多了,早就不喝白酒,改喝洋酒了。听说那洋酒更是威力巨大,喝多了几天都不醒。外人看我们保护消费者基金会闲得慌,其实忙得很呢,因为打我们这笔基金主意的领导太多了。这个介绍人来贷款,那个推荐人来融资,就经常要请我们吃饭喝酒。我们基金会的几个人哪敢得罪这些菩萨,他们都是各级领导带过来的。那就喝吧,叫领导在上我在下,你说几下就几下。就我不喝,我也常常不参加他们的宴请。无(欲)者无畏,我又不望提拔,怕个什么?他们也拿我没辙,久了,就不再叫我了。所以每天上班,一层楼几乎就是我一个人在坚守岗位,他们不是出去应酬,就是躲在办公室睡觉。其实,在我看来,他们大都也是身不

    由己,没有办法。谁不知道酒害人啊,谁不想有个健康的身体啊。你呢,就太不喝了,也不行。慢慢学吧,学会适应。现在不是说领导的兴趣就是手下的爱好吗?领导喜欢唱歌,底下的人就全跑到卡拉oK去练;领导喜欢打篮球,下面的人就全去学打球;领导喜欢搓麻将,同志们就全去发‘麻疯’,这样的事太多了。你们还好,领导只是喜欢喝喝酒,算不了什么。”

    经老婆这么一说,今天的事不仅不算是羞辱,还是进步的开始,魏聿明的心情竟然一下子就好了许多。他想,自己是不是太正统了?在机关,正统就是书呆子、傻瓜的代名词。可自己是傻瓜吗?他就在心里发笑。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说:“你刚刚说副厅长,明年还真有一个机会,我们排第三的副厅长时步济今年五十九岁了,就要退了。今天我看他坐在那里,不声不响,气色也不好,也没几个人去敬他的酒,怪可怜的。时厅长其实人很好,很和蔼,也很有业务能力,但就是太老实本份,太正统清廉,厅里的干部没几个喜欢他的。我在办公室很清楚,比如别的厅领导都配电视,配电脑,就他一个人不要。他说配电视干吗?上班不能看,下班可回家看。至于配电脑,有几个厅领导会用?都是摆设,都是浪费。事实也是,摆在厅领导办公室的电视和电脑,几年下来全坏。但他这样另类,别的人就不喜欢。所以,他虽然当了十年副厅长,可在厅里,好像就没这个人似的。在党组会上,他发表的意见就如同放个屁,不,连屁都不如,因为屁还有臭味,让人有感觉。”

    江小林说:“你看你看,你这么说人家,可你又怎么样?你老这么清高下去,底下的人不也是这么看你的吗?”

    魏聿明说:“我不是讽刺时厅长,我算是最尊重他的了,常去他办公室坐坐,聊聊。他分管的处室本就少,只一个业务处加一个审计处,可这两个部门的领导一般都不去,有什么事就直接找厅长。所以他在办公室,多是看看书,看看文件。他实际上就在等退休了。唉,看着他这个副厅长,我想还不如当个处长实在。”

    江小林说:“如今社会,价值观都颠倒了。过去丑的现在变美了,过去美的现在被人踩到了脚下。我们局也有一个副局长,很坚持原则,绝不拿公家的一针一线,是时代的好干部。比如,他病了,要是人家局领导,都是专人去联系病床,办好手续,然后专车送去,还要专门派人护理。可他不,他要儿子去办手续,然后自己与老伴拿着日常用品坐公交车去。还比如,每个局领导的房子前都配有一个小院子,人家局领导都是叫行政后勤部门派人,给院子砌围墙,种花草,可他也不。他和儿子两个人推着三轮车去市场自己买砖瓦水泥沙子,自己去花市选花买花。可奇怪的是,干部们就喜欢前者,不喜欢后者。干部都说他好蠢,没能力,没魄力,没几个愿意亲近他。特别是跟他出差下去,一些县市局总会送些烟酒和土特产吧。就是他不要,而且是真的不要,不是假客气。他倒好,干部就不高兴了。只要知道是跟他出差,别人都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去。你说说,明明这样的干部是好干部,可就是在机关不吃香。后来有一次,市委组织部到我局听取干部对班子的意见,没有一个人说他好的,打的都是‘不满意’。他也就退二线了。”

    两人说着说着欷歔不已,感叹着人心不古。

    魏聿明就说出了唐之忠把他给郑厅长买包的钱报了的事。说的时候脸又袖了,说话也是吞吞吐吐、拐弯抹角的。他还是有点自尊,担心江小林会笑他、讥讽他,更害怕她从心底里瞧不起他。

    没想到江小林根本就没有一点惊讶,更没有笑他。她反而说:“紧张啦?别把我想成马列主义老太太,你这样做,我理解你。我们保护消费者基金会的钱,一是财政拨一些,二是业务费里留一些,三是社会有关人士捐献一些,本是用于对受到重大损失却无法得到赔偿的消费者进行适当补助。然而有几个钱是用于这上面的呢?吃吃喝喝不说,大都用到所谓融资、投资上去了,好处都是那几个领导得。我们心里舒服吗?肯定不舒服。可我们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都说基层困难,但上面一顿饭就可以吃掉一台电脑甚至一个工商所半年的工作经费。谁去算过?谁心疼过?你送礼是为自己,这没错;但你这样的人上了,坚决做到不要下面的人给你送礼,任人唯贤,不就可以风清气正了吗?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自责。其实再上一步,并不一定比现在舒服,有所得必有所失。别看那些当官的很风光,他们也有自己的苦处。比如自由度就越来越小了,盯着你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但你上,我相信你会给你们厅带来一股清新的空气。”

    魏聿明说:“你也别把我看得那么高尚。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不一定。纵观历史,至少是中国历史,领导们都喜欢用两种人,一种是人才,一种是奴才。用人才,是为了江山稳定,事业发展;用奴才,是为了作官的感觉,生活的舒适。两种人缺一不可。你想想,都用人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个个能力非凡,自作主张,那把领导放哪里?都用奴才,江山不保,社会大乱,国库吃空,事业倒退,你的官位自然也没有了。就比如我吧。这次唐之忠提出给我报销包钱的事,我突然间就觉得很舒服、很快意。我也突然间就觉得唐之忠善解人意,就喜欢上他了。假如我上了,我想我会推荐他当主任。你说我的想法对吗?”

    江小林意味深长地说:“难说对错。但我感觉到,你们新来的厅领导把一个正直清廉的办公室主任改变了,是祸是福,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我说句实在话,也是我做老婆的心里话,在当今社会,要融入进去做点事,要搞好上下左右的关系,不可不贪,不可太贪。把握好这一点就是一个好官了。”

    会议开完了,就职演说讲完了,简报也向部里报完了,并且不久就被转发全国。那一段时间郑京步履轻盈,春风满面。他想趁这个机会去一趟部里,跑跑有关司局,也向部长汇报汇报,给他个交代。

    于是他要魏聿明和部里联系一下,最好是直接找找部长秘书,看部长是否有空。魏聿明就打了电话。

    没想到只一会儿,部长秘书小王就回了话:“魏主任,部长说近期没空。部长还说,郑厅长才去几个月呢,不要急于汇报。要他扎扎实实工作,有了绩效再说。”

    魏聿明就犯难了,这个话可不能原原向厅长转达。干了这么些年办公室主任,他深知在领导之间传话,除了好听的,其他的一般是不能原汁原味、直来直去的。如果让领导之间产生了矛盾,他就有挑拨领导关系、破坏领导团结之嫌。所以碰到这样的情况,必须采取拐弯抹角、迂回委婉的办法。他想了一会儿,才去了厅长办公室。

    郑京见他进去,就一脸微笑地望着他,以为会带来好消息。

    魏聿明见状,就更不忍心伤厅长的心。他尽量装得随意地说:“郑厅长,刚才王秘书来了电话,说部长高度肯定了您的讲话,对我们厅近期的工作也满意。但他这一段实在很忙,暂时安排不过来见您,说以后有时间再联系。”虽然魏聿明做了技术处理,但看得出,郑京仍有些不高兴。他马上收了笑容,只嗯了一声,脸板得像块麻石。部长和他同龄,而且是同一天进的部机关,同时提的司长。只是后面人家的运气很好,进步很快,当了部长。郑京来的时候,是部长亲自找他谈的话。部长对他还是挺客气的,没有说什么大话,只是拜托他一定不要辜负部党委的期望,把N省的商业工作搞上去,为地方实实在在地做些贡献。最后特意叮咛道:“老郑啊,我们都是老同事了。而且我作为部长,我觉得我还是要提醒你几句。到了地方后,你不仅是代表商业厅的形象,更代表商业部的形象。所以,你在一些生活小节上要多注意,比如少上麻将桌啊,少接触异(性)啊等等。我也是好意。因为在机关里有些议论。况且我们年纪也都不小了,要特

    别注意保持晚节。当然,我并不清楚具体情况,总之一句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郑京当时听了极不舒服,可在部长面前又不好辩解,更不好反驳。他就一边记,一边说:“部长的指示我会牢记在心。请您和部党委放心,我会尽全力扭转工作局面,让您早日听到我的好消息。”

    部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老郑啊,有什么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来部里,我再忙,也会接待你。老同事嘛。”

    想到这里,郑京就一肚子不高兴。等魏聿明一走,他就把手中的文件一摔,骂道:“真他**都是狗屁”

    有一天,郑厅长的司机跑到了魏聿明的办公室。

    这个司机姓郝,叫郝柯涟。他一进办公室就悄悄说:“魏主任,我想请你给我点补助。”

    魏聿明一听,莫名其妙,还从没哪个人是这么直截了当要钱的,就问:“你开车是按公里数补助的,每个月办公室都有统计,都按时报了财务处的。你还要什么补助?”

    郝柯涟说:“不是那个。魏主任,跟你实话实说吧,上个月,郑厅长说一个人在家没意思,就提议要我叫几个人到他新居去搓麻将。说是好玩。我是厅长的司机,厅长想叫几个人玩玩,我肯定得去。我就在厅里叫了几个干部去陪他玩。你想,这搓麻将不像打打扑克,拱拱桌子,贴贴胡子,不来点小意思那是没一点意思的。刚开始是五块一炮,接着觉得不过瘾,上到十块,最近行情竟涨到二十了。你们当干部的工资高,我这个当工人的经得几下玩?而且,你再想想,和厅长玩,能赢他的吗?即使胆子大敢赢他,也不好赢多了啊。更麻烦的是,我以前是不玩的,水平很臭,自然就输得更惨。这个月下来,我输了三千多,工资加补贴全捐了,成了皮包骨。他们不仅不可怜我,还都笑我是总书(输)记。魏主任,你给评评理,

    我是不是为了工作?是不是按厅长的指示办的?现在我把工资都用于工作了,你不给我补助,我没法过日子了。”

    魏聿明初听觉得好笑,搓麻将输了还要单位来补,真是闻所未闻。正想奚落他几句,但转而又想,他说的确是实情,困难也确实存在,不是巧取豪夺,更不是无中生有。而且领导的个人私事,办公室主任有保守秘密的义务和职责。如果放任司机跟这个也说,跟那个也讲,传播出去,影响会极为不好。然而就这么补助,长此下去,不是要建立一个麻将基金才行吗?不然的话,到哪里开支这么一笔数额不小的钱呢?

    于是他说:“郝柯涟,办公室肯定没有这笔钱,办公室也不管钱,这你都知道。但你既然找了我,我还是给你出个主意。你写个报告,就说这个月你跟随厅长搞调研,加班加点,很少休息。我办公室可以证明你说的情况属实,你就报点出差费和加班费,尽量把你上个月的损失补回来吧。不过以后你还是灵活一点,厅长要你叫人,你就多叫干部去吧。你自己最好不要上桌。我相信你叫干部去,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愿意去的。很多干部想接近厅长还苦于没有机会呢。”说这话时,他特地向郝柯涟眨巴了一下眼睛。

    魏聿明确实是为郝柯涟好,想他一个司机,又是职工,每月就那么一点点钱,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让干部们去陪,毕竟比他要好一些。郝柯涟当然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挑他去给厅长开车。他虽然只是高中毕

    业,但车技好,人也比较灵活。他知道魏主任是关心他,就说:“谢谢魏主任,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写报告。”

    送走郝柯涟,魏聿明想,郑厅长一个人在这里,正如他自己说的,无亲无戚,无朋无友的,业余时间确实会感到无聊,作为一个老同志,有时肯定还会感到孤独寂寞。而自己就是厅长刚搬家那阵子常去,以后就几乎没去过,上班来,下班回,按部就班。至于厅长吃什么,怎么吃,吃得好不好,睡得暖不暖,等等等等,他还真没考虑过。他想,这些都应该是行政后勤部门的事,可自己居然从没过问过。这样想时,他就感觉自己有些失职,甚至感觉自己有些不通人情。一个办公室主任,

    应该想厅长之所想,急厅长之所急,送厅长之所需,纾厅长之所困。为什么不经常去陪陪厅长,和他聊聊形势、扯扯工作、谈谈发展、或者就拉拉家常?弄得厅长出此下策竟以麻将解忧,还要司机呼朋唤友,且有赌博之势,成何体统?不行,自己得经常去,不能让厅长坏了形象。同时把厅长陪好,多和厅长沟通,让厅长多了解你,这不也是一件好事吗?不也是办公室主任的本职工作吗?回家和江小林说了,也想争取她的理解和支持。江小林说,你就多去陪陪他吧。现在儿子正读高一,上下学和生活上都能自觉自理,不需要父母操心,正好把时间用在工作上。

    第二天晚上他就去了郑京家。

    不料,他去时,厅长家的大客厅里已是高朋满座,两桌麻将正哗啦啦地搓得正欢。里面的人几乎全是厅里的,男的一桌,女的一桌,烟雾缭绕,谈笑风生。他看到黄山坐在桌上,手中正举着一张牌在半空中没有落下,估计是在想打不打那一张。其新婚妻子庞瑛在张罗茶水。他还看到那桌女的里有一个是商贸处的正科级干部林玉芷,另两个也面熟,但有一个胖乎乎的大婶模样的女人他不认识。他觉得这肯定不是厅里的干部。她们正在抓牌。

    见他进去,郑京就说:“噢,魏主任来了。大家都认识,不用介绍了吧。”然后他隔桌叫那个大婶模样的女人说:“老胡啊,这是我们厅办的魏聿明,魏主任。”

    那女人就抬了抬头,说:“魏主任好”

    郑京又对魏聿明说:“那是我夫人,姓胡。刚办退休,以后就专门陪我了。”魏聿明赶紧说:“胡大姐您好。”

    介绍完,郑京问:“聿明啊,你搓麻将吗,顶我的位置玩玩?”

    魏聿明连忙说:“不好意思,厅长,我不会搓。”又说,“胡大姐,您来了,我们厅长以后的生活就好了,全厅干部也放心了。”

    胡大姐哈哈笑了:“还用得着我吗?我家老郑啊,适应能力很强,虽然来了还不到一年,就喜欢上这里了,连家都不想回去了。没办法,还是我来吧。谁叫我们女人五十五岁就可以退呢。”

    厅长就对魏聿明说:“那你就看看电视吧。我们先活动活动。”

    那边黄山说:“魏主任啊,没有别的嗜好,就喜欢看书和工作。”

    郑京笑笑:“好,这是好习惯。”

    魏聿明坐了一阵儿,从现场的气氛和交谈中他感觉到,这班人肯定经常来玩。他们说话,开玩笑,都非常随意。特别是那个庞瑛,坐在郑厅长的身边,穿得很(性)感,高耸的胸部就抵在郑京的一个手肘处。他看到郑京那个手似乎也舍不得动,就只用另一个手抓(摸)麻将,打进打出。常常要打出一张牌,他都问问:“小瑛子,打这张怎么样?”

    庞瑛就说:“干爹英明,就打这张。”

    什么时候厅长成了她的干爹了?那黄山不是厅长的干儿子了吗?魏聿明几个月没来,真恍若隔世,心想,黄山这小两口还真厉害,这么短时间就把厅长巴结得像一家人似的。

    他正想到这里,突然那边胡大姐大叫一声:“和了,七小对自*”把魏聿明吓了一跳。叫完,胡大姐又大声地哈哈笑起来,笑得很爽朗,很放肆,很开心,整个客厅都好像要被她的声浪抬了起来。另几个就一齐恭贺她的手气,赞扬她的牌技。

    林玉芷边递过去几张百元大钞,边笑嘻嘻的,仿佛是她赢了似的,还吹捧道:“胡大姐打得真是神出鬼没,出神入化,完全可以参加奥运会了。”

    胡大姐说:“那倒不是吹牛,如果奥运会设了这个项目,我肯定会报名,不为国争光才怪呢。”

    另一头郑京见了,灿烂着脸问:“老婆,看来今晚手气不错啊。”

    胡大姐就说:“你呢?”

    郑京说:“还可以吧,反正没输。”

    魏聿明看得出,这是个傻大姐,估计只要能赢钱,老公干什么都不会去计较的。

    他看到了电视机旁边立着一个大金鱼缸,里面有几尾金鱼在游来游去,放在这个客厅里效果很好,解决了家里的动静结合问题,顿时有了生气与活力。他就站了起来,走到鱼缸边说:“这个金鱼缸真漂亮。”

    厅长边(摸)牌边说:“噢,这是他们财务处送的,说是寓意很好,有聚金有余的意思,希望厅里兴旺发达。”

    金鱼缸里有五条金鱼,正在悠然自得玩耍。魏聿明便在旁边抓了点鱼食,往里一丢,金鱼天生敏感,食物刚接触水面,就一拥而上,几个鱼头彼此碰撞也在所不惜。只见它们把嘴巴张开,就拼抢开来其中一条较大的鱼儿,就像篮球场上的强势队员,摇头摆尾,将另几条鱼挤开,眼明口快地把食物尽收腹中,然后得意而去。未吃到的亦无可奈何,怏怏而散。但只一会儿,鱼缸里就风平浪静,鱼儿们又玩耍如初。

    魏聿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这不像那大大小小的职场吗?一个机关不就是一个金鱼缸吗?其中的每个人不就是那一尾尾金鱼吗?一把手自然就是那个观鱼的人了。鱼儿们平时相安无事,彼此玩耍,一旦利益来临,则尔虞我诈,巧取豪夺,无一不争先恐后尽情地在一把手面前表演。而观鱼者在一旁颐然捋须,开心把玩。看着顺眼,赏你一两粒鱼食,心情不好,饿你几天又何妨。

    “哈哈”魏聿明想到这里兀自笑出了声。

    郑厅长问:“魏主任,鱼儿好玩吗?”

    魏聿明这才醒过来,连连道:“好玩好玩。”

    魏聿明在这样的环境,甚觉格格不入,尴尬无趣。他就喜欢看书,对唱歌跳舞打牌钓鱼很觉索然,几乎从不染指。所以厅里的人都说他是个不入流的人。他也就很少有工作之外的朋友。

    他坐了一会儿,看到人人都有事干,看到厅长其实过得挺开心的,便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多余人,更觉自己是“咸呷萝卜淡操心”,当即起了身,道:“厅长,那我走了。”

    郑京问:“你没有别的事吧。”

    他说没有。郑京就说:“那我就不送了。”

    那晚他们玩到凌晨一点才散。

    等牌友们走了,郑京两口子就各自翻着自己的抽屉,开始清点战斗成果。数了一会儿,两人一合计,共赢了八千多元。

    郑京就笑着说:“老婆啊,几个月不见,你的水平增长不少啊。在我的印象里,你以前在北京可从来是输多赢少,输就是千儿八百的,赢最多就是个几十上百。”

    老胡说:“你就别故意挖苦我了。你还不了解你老太婆的水平吗?我知道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都是故意输给我,其实他们的水平高着呢。不过,他们这样做是聪明的。想想,你以后在职级上关心一下他们,有职有权了,不就回来了吗?这叫双赢。”

    郑京取了眼镜,仰头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模模糊糊的大吊灯,长叹了一声:“唉,早知如此,早几年下来就好了”

    夫人道:“怎么,才几个月就体会到了下来的好处?”

    “什么叫做官?这才是做官。我算是找到一点做官的感觉了。真好,真爽在北京,我做个司长算啥啊,啥也不是。但在省里做个厅长,就是万人之上啊。出门有车,进饭店有人埋单,在厅里人人仰视,到地市县去前呼后拥,这种感觉在北京有吗?”

    胡大姐就笑他:“当初你还不愿意来呢,如果不是部长拼命做工作,你就没有今天了。”

    郑京说:“现在想想,我那时真是一个大傻*。”

    胡大姐说:“老郑啊,下步就要在乌纱帽上动点脑筋了。你想啊,别人来陪你玩,又花时间又花钱,图的什么呀?现在的人都不是那么单纯了。贼精呢,要有好处的。如果老没好处,就玩不下去了。”

    郑京说:“这我都知道。我看黄山不错。这小子人机灵、聪明,会看事做事,也很会来事。你看,这家里的电器都是他去买的,床铺沙发都是他去定的。我没说,但他都办得很称我心。特别是一些细小的事情,他都想得很周到。比如家里的饮料、矿泉水、卫生纸他都定期给我送过来,从不要我开口。这需要心细啊。”

    老胡点点头说:“是啊,我上周过来,真有点回家的感觉,一切都安排布置得非常好,什么用起来都感觉得心应手。多亏了黄山。此人可用,且可重用。”魏聿明回到家,怏怏地对江小林说:“厅长那里其实不用我去,我以后也不想多去。”

    江小林便问其故。魏聿明说:“他老婆退休了,正式过来住了。而且,今晚我感觉到,郑厅长和他老婆都喜欢麻将,不是一般地喜欢,更不是郝柯涟说的只是无聊玩玩,而是发自肺腑地喜欢。领导喜欢,自然就有人上去迎合。我看到厅里有不少人去玩。现在我估计不会再要小郝去叫人了。我还有一个强烈的直觉,郑厅长夫妇把搓麻将当做了生财之道。我在那没坐多久,就见他们哗哗哗地进了不少银两。想想也是,这么大年纪了,就那么几年任期,不捞点钱,又干什么呢?真的想为我们商业厅老骥伏枥,呕心奋蹄?”

    江小林就笑道:“那你不去学学麻将吗?如今这也是一门交际学问。”魏聿明说:“别的可以,这个我决不会去学。即使去学,我也不会去打这样的牌。”

    江小林笑笑说:“这才是我的好老公。我支持。没关系,我还是那句老话,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拉倒。这个家永远是你的退路和港湾”

四百三十三. 操心

    林yù芷在厅里,是有名的只跑不干的主儿。在现今时代,她居然还不会用电脑。听她处里的人说,她每年的个人公务员总结都是花一两条烟,请一两顿饭雇科里的一个xiǎo伙子写的。她的主要职责就是收发报纸和处里的财务报账。但你要佩服她的是,她有事没事就能到领导办公室坐,不是在这个处长这里,就是在那个厅长那里。她一坐就是一两个xiǎo时。有哪个男领导好拒绝她呢?而且,她有一mén常人很难有的本事,就是总有话讲,不会冷场,表情总是眉飞sè舞,让领导常常喜笑颜开。所以,她从一个公司转干到厅里,短短几年就搞到了正科。听说她有点来头,是她老公单位财政厅一个领导打了招呼。当然,她长得漂亮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别看她三十多岁了,皮肤仍然白皙,身段仍然柔美,顾盼仍然生辉,整体看去,端庄娴雅,得体大方。

    有天快要下班了,魏聿明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林yù芷闪了进来。她满面梨花带雨,看得出做了“jīng装修”,身穿蝴蝶图案连衣裙,肩上挎着一个白sè的包,长长的,软软的。

    “魏主任,准备回家了?”林yù芷手里拿着一份材料。

    魏聿明说:“是啊。不回家能去哪里?”

    林yù芷说:“从没听说天天守着家能成大事的。走,我请你吃饭去。”

    魏聿明笑着说:“你以为我是谁啊,说走就跟你走。社会上不是说,请一个科长要提前一天预约,请一个处长要提前两天,请一个厅长至少要提前三天。你虽然是大美nv林yù芷,请我也要提前一天吧。家里在等着我呢。”

    林yù芷说:“我知道请你不动,所以我也只是说说。你如果答应了,我还真不知怎么办。放心,以后要请你,我肯定会提前预约的。是这样,我有个事请大主任帮个忙,不知你能否给我个面子?”

    “什么事请吩咐。”魏聿明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望着她说。

    林yù芷看到魏聿明桌上的烟灰缸里烟蒂像xiǎo山一样堆着,就说:“看看,写材料的人都这个样。你们办公室的干部也真是的,不帮主任清洗清洗。”说完把

    手中的材料往桌上一放,就拿着烟灰缸去了卫生间。

    一会儿,被她洗得锃亮的烟灰缸就放到了桌上。她又顺手取了抹布将桌上的烟灰擦得干干净净。

    魏聿明很不自在,说:“谢谢。我一般是一个星期清理一次,平时懒得做。”

    林yù芷说:“秘书科每天帮主任清扫一下卫生也只是那么大点的事啊。都是些不懂事的xiǎo孩。”

    魏聿明从没有享受过这种服务,看到洁净的烟灰缸和桌面,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他在办公室用人主要看工作,而不是看这些,就客气地问道:“xiǎo林,有事请讲。”

    林yù芷从桌上拿起了材料,扬了扬道:“对你这个大主任大笔杆来说,是xiǎo菜一碟。我最近写了篇调研文章,题目是《对商品流通领域存在问题及原因的思考与建议》。但你也知道,我的水平就那个样儿,就想请我们厅里的第一才子斧正斧正,帮我修改润sè一下,看能否在厅里的工作简报上发表。”

    魏聿明接了过来,重又放到桌上,有点漫不经心地说:“行啊,先放到我这里,你的大作我肯定好好拜读。不过,你也知道最近厅里在搞党员先进xìng教育活动,省里抓得很紧。明天省委负责联系我厅的督导组要来厅里搞一个什么心得体会jiāo流。郑厅长指名要我作个重点发言。我晚上还得准备准备。你可不能催我。”郑京是昨天给他打的招呼,说:“聿明,你得好好准备一下。那几个处长我知道他们的水平,说不出个道道。你一定要表现出我们商业厅的层次,不能让他们xiǎ聿明答应了。

    林yù芷就急了,说:“我知道你忙。但这样的发言对你大才子而言,还不是张口就来?魏主任说真的,请你帮个忙,帮我好好改改。对你是xiǎo事一桩,对我可是我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我可是费了好多脑筋,花了好多工夫的。就算收个学生吧,这是我的拜师之作。”

    说完,她从包里chōu出一条软中华放到魏聿明的桌上,说:“我知道你们写材料改材料的,就喜欢chōu点烟提神。”

    魏聿明想推,但林yù芷早出了mén。

    魏聿明就回了家。吃了饭,老习惯,儿子在家写作业,两口子就去五马公园散步。从家里到公园有二十分钟路程。他们每次都要花一个xiǎo时沿着公园内的大湖快步转上两圈。湖边有一个水上餐厅,特sè是吃鱼,生意火暴,常常要排队才能吃上。一个个包厢的窗户就对着路边。里面的人看外面,湖光山sè是风景;外面的人看里面,情调融融也是风景。

    魏聿明和江xiǎo林很快就走到了水上餐厅。魏聿明每次路过,都要看看那些包厢里的吃客,或是一对情侣,温情脉脉无声无息,或是一大桌朋友,猜拳行令大吵大闹,都是人生的一道风景线。魏聿明喜欢这种味,说这个餐厅放在这里很有创意,闹中取静,静中有闹,闹静结合,别开生面。

    这次望去,他突然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再仔细瞧去,竟是郑京和林yù芷没错,就他们两人。而且,他看到林yù芷正用筷子夹菜往郑京嘴里送呢。

    此时已是黄昏,天正渐渐地黑下来。待证实后,魏聿明吓了一跳,生怕自己被厅长看到,那就麻烦了,以为他在盯梢。他赶紧转身,拉了江xiǎo林说:“走,快走”

    江xiǎo林甚感莫名,这么多年两个人到这里散步,都是走走看看,放松身心,主要是呼吸呼吸树下水边的新鲜空气。今天他是怎么啦?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就说:“快走干什么,救火啊?”

    魏聿明只好自己疾步如飞,如狼奔豕突。江xiǎo林没法,也拔腿跟上,边跑边说:“喂,你慢一点好不好,想拖死我啊。”

    过了水上餐厅,魏聿明才放慢脚步,气喘吁吁地说:“专家说,健康有效的散步,其标准是比走路要快,比跑步要慢。我刚刚试了试,确实不错,很舒服。”江xiǎo林从没这么走过,气还没接上来,骂道:“舒服个屁,真这样走一圈,你叫120

    来抬我回去吧。”

    魏聿明不想再见到那两个人,就接了她的话说:“今天只走一圈算了,确实没劲了。而且明天我还要在党员先进xìng教育会上发言呢。我得回去好好想想,可不能丢我们商业厅的面子。”

    江xiǎo林说:“你啊,实在不是个年轻干部了,还这么当真。这都是走形式,走程序。你讲得再好,又怎么样?”

    魏聿明说:“既然要我作代表,我就肯定要做好。说老实话,你要我讲差,我还做不到呢。”

    江xiǎo林就笑:“又来了,总是自我感觉良好。”

    两口子转到,就出了mén回家。

    魏聿明不想说他看到了什么,他心里不愿自己厅里的事外扬。他还是想维护商业厅的形象。他觉得这是一个办公室主任应该遵循的原则。不过,他在想,今天林yù芷送来那篇文章,到底是她想在厅长面前表现呢,还是厅长授意她写的呢?他有点拿不准。如果是前者,那他得好好看看,实在不行,他不会愿意发。而如果是后者,那就由不得他作主了,不发也得发。想想刚刚看到他们时那一幕亲密的情景,魏聿明的心情便复杂起来。

    机关党委牵头组织的厅党员先进xìng教育活动心得体会jiāo流如期举行。地点在办公楼五楼一个中型会议室。

    省委督导组副组长、省农业厅原厅长带领省委组织部、宣传部等成员亲临现场督听指导。厅领导和各处室一把手参加。

    事前,机关党委征求了厅长意见,指定了五个人发言,并明确了发言顺序,魏聿明放在最后,以示压台。

    督导组领导做了个简短的开场白后,发言即开始。郑京没有分析错,前四个人的体会确实很一般,平铺直叙,且大都是些官话套话。督导组的人越听越没有jīng神,有的在jiāo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不时出去接听电话,还有的甚至顾不得场面,闭着眼睛打起瞌睡来,显得漫不经心,兴趣不大。直到最后魏聿明发言,才让他们眼睛为之一亮,耳朵为之一愣,jīng神为之一振。整个会场顿时鸦雀无声。魏聿明的体会既有理论高度,又有实践深度,不是照本宣科,而是娓娓道来,如汩汩清泉,一扫机关八股文讲话的习气,让人耳目一新。

    他从中国**八十多年的历史讲起,并参照苏东巨变的教训,得出一个结论,即,一个党要想始终保持凝聚力战斗力,首先必须有一个保持先进xìng的体制机制,即自我纯洁、自我革新、自我完善的体制机制。而对每一个党员来说,要保持先进xìng,首先必须处理好得与失的关系。

    说到jīng彩处,那位督导组副组长不禁拍了一下桌子,显然很激动。他说:“魏主任,你说得好。我chā一句。同志们,所以我觉得我们的党员特别是党员领导干部,要定期到四个地方去参观。第一个是医院,到了那里就会知道健康是多么重要;第二个是监狱,到了那里就会知道自由是多么重要;第三个是火葬场,到了那里就会知道生命是多么重要;第四个是特困区,到了那里就会知道你现在的状况是多么幸福。有了这样的体会,我们才会审视与慎用手中的权力,才会在**面前止步,才会正确看待自己所在的岗位,才会明白其实我们得到了很多很多。要有所知足,而不要贪心不足啊。魏主任你接着说。”

    魏聿明点了一下头,开始联系到商业厅谈自己的看法。他说:“国家经济体制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后,我们的权力xiǎo了,管理的职能弱化了,看似失去了很多。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想,它bī使我们要从更高的更宏观的管理层面去思考问题、学习知识,以适应世界大势。这就是得。可见,得与失是辩证的关系,既对立又统一,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转化的。看似得,却是失,看似失,却是得,有时得是失,有时失是得,有的地方失是为了得,有的地方有得必要失。其中真谛,就看你得的是什么,失的又是什么。如果得到的是正义之得,劳动之得,而且此得有利于国家、民族、公众、社会,则大可大得特得。如果你失去的是不义之得、非法之得,此失有利于国家、民族、公众、社会,则可大失特失。”

    他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见会场寂寂无声,大家都在屏气凝神地听着,就继续说道:“要处理好得与失的关系,首先要学会比较。人与动物的显著差别是人有理智。而比较是理智的重要组成要素。人能分清美丑,分清高低,分清善恶,分清真假。这就是比较。但是比较也是因人而异的。同一件事,有的人习惯往上比,结果因为得不到而灰心丧气;有的人习惯往平比,结果心态平和,闲看花开花落;有的人则习惯往下比,结果,他知足常乐,笑口常开。我说的不是工作而是心态。比如如何看待金钱。不得不承认,现在是一个讲钱讲实用的时代,我不反对讲钱,也仰慕会赚钱的人。但钱也不是万能的。”

    副组长又坐不住了,说:“魏主任说得好,我再chā一句。是啊,有钱可以买最好的yào,但不一定能买到健康;有钱能买最好的床,但不一定能买到良好的睡眠;有钱能买到最好的房子与车子,但不一定能买到好心情;有钱能买到最好的书,但不一定能买到知识和智慧。你接着说。”

    魏聿明说:“当然,我说这些的意思不是反对赚钱,或者说赚钱不好,而是说赚钱要有道,钱多也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那么多有权的高级干部,你说他钱不够用?条件还不行?可为什么还出问题?这里就有一个思想意识问题,作为一个**员,一个国家公务员,国家给了我们一份报酬和一份终生的保险,党给了我们良好的工作与生活环境,这本身就是在赚钱。我们想过现在就业难,外面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就是想谋取这么一份工作吗?其中有不少比我们机关在职的同志的素质要高得多。这些都值得我们深思。所以,我们从党xìng、从德行、从良心,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要讲点奉献,要对得起党和国家对我们的培养与关心,不能光一天到晚讲索取。我就是这样每天带着感恩的心情在生活与工作的。我始终有这么一种信心,就是我们的事业会越来越有所为,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那位副组长看来是一个喜欢chā话的人。这时他再次打断魏聿明的话说:“对不起,我再chā一下。同志们,我总在想啊,在战争年代,在艰苦的建设年代,明明知道加入**没有什么好处,甚至连命都保不住,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入党?还有那么多**员为了党的事业出生入死,前仆后继,他们为了什么?他们难道不知道得失吗?而现在,各种条件好了,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为党的事业不为党保持先进xìng做出自己的贡献?魏主任,你说的很启发我。你接着说。”

    魏主任说:“我就要结尾了。总之,一个**员只有有了正确的得失观,才会有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只有有了正确的‘三观’,我们党的先进xìng才能得以充分体现,我们党的事业才会经久不衰,永远兴旺。我的汇报完了,谢谢大家。”

    他一讲完,副组长及督导组一行带头鼓起掌来,然后厅领导与各处室领导立即跟进,会议室掌声热烈,一片赞许。

    督导组的人在点评时几乎是一致意见,认为魏聿明的发言代表了党员先进xìng教育的巨大成果,要魏聿明好好整理一下发言,拟在省委先进xìng教育活动专刊上发表。他们说,听了十多个单位的心得jiāo流,只有这次商业厅的质量最高。

    郑京和贾志诚也频频点头表示肯定,觉得很有面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魏聿明还是认真看了林yù芷写的那篇调研文章。文章确实写得好,但总觉得似曾相识。他就上网查了一下,发现全文几乎都是从网络上抄的,不过不是照抄,而是抄得很高明,是从几篇文章中东下一段,西摘一节,拼凑而成。

    魏聿明在工作上是个非常严谨和认真的人,看了就气愤,他认为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是可耻的。窃取了还公然要求发表,那不更是耻上加耻?他当即就把那篇文章丢到了chōu屉里。他想,等林yù芷来问,他就要指出来,并告诉她这样的文章不能发。

    这时,唐之忠过来了,一屁股坐在魏聿明对面的沙发上,说:“昨天陪老板娘玩了一把,算是手气好。”

    厅里的干部去厅长家玩麻将已是公开的事,没有谁忌讳。就像谈股票,干部们上班也谈,下班也谈,见面就互相问,你的那个股怎么样了?是赚了还是亏了?是解了还是继续套着?大家都已习以为常。

    魏聿明就问:“怎么,你也亲自出马了?而且出马你也敢赢?快说,赢了多少?”

    唐之忠说:“还能赢?输了,不过只输了八百块。我因为有事提前走了,是万代青接的我,黄山呀,尤鱼呀,他们各输了两千以上。你说我是赢了还是输了?”

    魏聿明点点头:“之忠你才是大智慧,xiǎo输也是赢啊”

    万代青是财务处副处长、主持工作;尤鱼也在行政后勤处主持工作。两位处长前些年就退了,但因为没提干部,他们也就成了本厅著名的“主持人”,那顶“主持”的帽子一直没有摘掉。

    魏聿明就故意问:“厅长没玩吗?”

    唐之忠说:“老板娘讲他晚上有个应酬,所以就少开了一桌。反正我走时,他还没回,那应该是十一点了。”

    魏聿明就想,郑京是不是又和林yù芷去了那个水上餐厅?他便噢了一声。

    “你怎么不去玩?我去了几次都不见你,觉得是你的不对。兄弟,我得再次提醒你,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什么准备都没有,哪有机遇强栽给你的?现在不是靠干事而是靠来事了。听我劝,去玩玩吧。我知道你考虑钱,自己出一点,我给你处理一点,不就行了吗?你以为他们都是自己的钱?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各有法子。而且我们厅办还有个优势,接待科放在这里,一年几十万接待费,你不用,别人不照样吃了喝了吗?还是那句话,你上了拉兄弟一把就可以了。”

    魏聿明苦笑了一下:“看样子我难上,因为我不想干这些事。不是理论上不懂,也不是财力上不能,而是我根本就不愿。我好好干工作为的是谁,从大的方面来说是为党为国家,但落到具体上,还不是为了那几个领导特别是一把手?为什么还要我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去行苟且之事呢?”

    唐之忠摇了摇头,看得出他不以为然。他还想说什么,可能觉得说了也没用,就yù言又止。

    魏聿明说:“还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两个又不是别人,而且党内允许争论呢。”

    唐之忠说:“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你按你的xìng格做吧。你其实是个有智慧的人,但有时我又认为你太迂阔。我只是认为,该努力的还是去努力一下吧,如果努力了还不行,那也算努力了,以后不至于后悔。我真的是为你好,像你这样的人上了,应该是别的干部的福音。我们都这么说。”

    说完,他就走了。

    唐之忠的话不能说不深刻,把魏聿明都震得成了一只木jī,呆在那里想了很久。直到有人敲mén,魏聿明才回过神来,说了声:“请进”

    是林yù芷,她满脸堆笑,手里又拿着一个材料。

    魏聿明以为她又写了一篇,故意说道:“又有大作了?前面那一篇我正要和你说呢。”

    林yù芷说:“大主任别老是讥讽一个xiǎonv子。我们能在这么大的机关里混碗饭吃就非常不容易了。是这样的,昨天正好郑厅长去我们商贸处听汇报,我就把那篇调研文章给了厅长。厅长当场就看了,并作了重要批示。我特地送来给你看看。你的意见我肯定洗耳恭听。”

    魏聿明接过一看,郑厅长在抬头用粗水笔批道:“林yù芷同志这篇调研报告写得很好,很有分量,问题抓得准,原因析得清,对策提得实。请厅办抓紧以简报形式转发全省各局认真学习,尤要关注商品流通领域存在的问题,着力采取有效措施予以解决,切实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做出我们商业部mén应有的贡献。郑京。”日期确实是昨天的。

    魏聿明心里还是早有准备。服从与维护一把手的决定是办公室的天职。他准备的那通话,现在就不好再说了。

    他笑了笑道:“你能写出这样的大作,确实非常不容易。当然,我也有一些意见。不过没关系,现在有厅长重要指示,我们马上就发。真想不到你一个nv子这么有能耐,文章居然能让厅长作出这么重量级的批示,我更得刮目相看了。”

    林yù芷还是脸红了一下,说:“哪里哪里。你魏主任才是重量级的人物呢。前几天你在先进xìng教育活动心得jiāo流会上的发言,讲得真好。我们处长回去以后就组织我们认真进行了学习讨论。我不是吹捧你,确实讲得既实在,又感人。”

    魏聿明就说:“噢,都是你这么看的?就没有别的反映了吗?”

    林yù芷说:“那当然有。人上一百,形形sèsè嘛。有的人说办公室主任就是会吹,装崇高,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高尚的**员;也有人说你很会抓机会出风头,其实思想境界哪有这么纯洁的等等。唉,嘴巴长在人家身上,要说什么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我进厅这么多年,虽然是在旁边看着,但我心里还是有个尺寸的。你说的我认为都是发自内心而决非做作。你的人品和文品,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魏聿明说:“谢谢你的理解。其实你说得对,至少我说的大部分确实是我的所思所想,我也努力在做。但也不排除有些是说的一种理想状态,我确实不一定都做得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由他们去说吧。你以后学着写东西,就会慢慢理解我们这些文字匠的苦衷的。”

    林yù芷说:“我这次写这个东西就有体会了,写个东西真难啊,哪像你们这些秀才,生花妙笔,能说能写,一说就语惊四座,一写就引起轰动。我完全靠冥思苦想,靠勤能补拙,死搞出来的。那就谢谢魏主任了。什么时候有空请你赏脸吃个饭?”

    魏聿明说:“吃饭就免了吧。这都是工作,又不是帮私人忙。你也知道,我是不喝酒的,桌上不喝酒,啥味也没有。而且我又是老胃病,不太喜欢到外面去吃饭。”

    林yù芷就说:“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下次有好烟我再送你品尝。烟,你该不会拒绝吧。”

    魏聿明说:“烟倒不必,有好文章再送我拜读。”

    林yù芷莞尔一笑说:“魏主任你又笑话我了。你还要不要我们这些弱势群体活呀?”

    林yù芷走后,魏聿明心里极不是滋味。自己按厅长指示好心好意说点心里话,为商业厅挣点形象,却想不到会招致别人的妄测与非议。他其实已经够低调了,一般不出头露面,实在没办法才说几句。他算是又一次领教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凄凉含义了。

    这倒在其次,这样的事他常常碰到,也已经习惯了。让他甚为反感的是,林yù芷在网上东拼西凑抄了一篇文章,居然还在他面前自夸是“冥思苦想”“勤能补拙”,真是已不知廉耻为何物了。而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堂堂一厅之长辨不清真假,竟然那么浓墨重彩地给予批示,并转发全省,实在有点过分。他不怕别人看出来吗?他真以为全省商业系统的干部都是瞎子和草包吗?就不担心背后被人议论吗?真有点“sè令智昏”了。

    魏聿明又想,我这个办公室主任是党组喉舌的把关者,应该提出来吗?这么发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为虎作伥?利yù熏心?无知无识?但我又怎么去说?说她是抄的?厅长又会怎么看我?他如果明明知道呢,如果就是他告诉她这样抄的呢?那不是让厅长难堪,甚或是让厅长恨我吗?我不去陪他打麻将,不去给他送钱也就罢了,还在这样的事情上让他老人家不愉快,不是自取绝路吗?

    “反正只是发一篇文章,虽不是什么添砖加瓦的好事,但也不会谋财害命。”这样一想,一向嫉恶如仇的魏聿明还是决定妥协。对方是厅长,一厅之主,不是市场里的一个xiǎo菜贩,可以讨价还价。他想,文章刊发时,就在前面加个编者按,把郑厅长的批示放在前面,说明是厅长推荐的,与他魏聿明没有关系。他魏聿明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所有机关的干部都知道,办公室主任只是厅长的一个大秘书,是外脑而不是大脑,是参谋而不是主谋,是助手而不是一把手。一句话,主任非主人,做事不做主。他的心也就平静下来了。发吧,厅长想发谁的就发吧,事业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这么较真有必要吗?较真能较赢厅长吗?较真能较出个好结果吗?

    魏聿明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郑厅长如此批示林yù芷的文章,其背后到底有何真实意图?仅仅是为了发一篇文章,让林yù芷出点名吗?如果是他授意,又是为了什么呢?林yù芷说发这篇文章是她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又是何意?

    他一下子想不出个结果。想归想,做还得做。他就从笔筒里拿出一支软笔,在郑厅长批示中“厅办”字样处画了一个圈,牵了一根线出来,写道:“陈兴福主任,请按郑厅长指示,安排综合研究科抓紧将此文发简报。写一编者按语,将厅长批示放在前面。魏聿明。”又落上了日期。

    没想到材料刚送过去两个xiǎo时,白晓洁就跑了过来,说:“魏主任,林yù芷这个材料也能发啊?我晚上经常上网浏览,特别注意我们系统的一些研究成果。她是抄袭的,没有一句自己的话。这个东西发出去,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骗骗下面可以,下面知道了也不好说,不会说;但部里知道了,会无动于衷吗?肯定会怪罪下来,到时我们厅里一直以来良好的研究形象就彻底完了”

    魏聿明轻声说:“你静一静,别那么激动好不好?我也知道是抄的,但厅长说了要发,我们能不发吗?不行的。我看这样处理一下,这期简报不报部,只发厅机关和地市局,影响就在省内。我想厅长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见白晓洁还不想走,气呼呼的,似乎仍有话要说,魏聿明又补充道:“白晓洁啊,你也在机关干了这么多年了,机关有机关的潜规则,你我都没办法改变。比如领导明明错了,但下级不能说,说了就有xiǎo鞋穿;比如领导要你干的事,你明明知道干了不好,但还是得去干,而且你不干自有人去干。在机关干久了,人人自然而然都知道这些规则,人人都自然而然地去适应和顺应这些规则,如此这般就流传下来了。有什么道理可讲吗?没有。有什么政策依据吗?也没有。你我都是写材料出身的,又都在办公室干,有一句话你也应该听过,就是谁领导你,你就听谁的;谁的官大就听谁的;千万不能和领导斗,尤其是不能和一把手斗。去吧,有想法没关系,我心里明白就行,但厅长的指示必须得落实。”

    白晓洁嘴里哧了一声,轻轻道:“什么厅长?一介sè鬼而已。肯定是看中了林yù芷的美sè。”

    魏聿明连忙说:“无根无据的,你可不能luàn说啊你还想不想在这里混?”

    白晓洁说:“怎么无根无据的?有一次我去他办公室送材料,他见无人就抓我的手,还要抱我,被我拒绝了。他脸sè很不好。”

    魏聿明说:“晓洁啊,你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到此打止到此打止。”

    白晓洁就再没说什么了,只是撅着嘴,一脸不屑地走了。

    魏聿明对白晓洁的话只是半信半疑,听了也就听了,并没放在心上。

    半个月后,魏聿明列席一次党组务虚会。所谓务虚会,就是大家围绕一个方向或者一个主题,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地说说话、谈谈心。会上所说的话既不是决定,也不是政策,纯粹是从大的方面,来互相启发思路,求得一致。

    郑京提议,本次务虚会主要围绕如何充分发挥干部的积极xìng,如何把全省商业工作搞上去这两个题目,大家共同来畅所yù言,献计献策,为厅里的发展把脉求方。

    郑厅长首先发了言。他主要谈了自己到省厅工作以来的一些体会。其中特别谈到了干部问题。他说:“我跑遍了机关各处室,也跑遍了所有地市局。经过这大半年的调研与思考,我自认为终于找到了全省商业工作在全国落后的根本原因了。那就是干部工作出了问题,干部的主动xìng积极xìng与创造xìng受到了人为的严重阻遏。所以啊,我想在厅里搞一次竞争上岗,提拔一批处长和副处长,下一步再依次提些科长副科长。我们必须在干部问题上搅动一下了必须给省厅这潭死水一个大的刺激了说老实话,我们商业厅前些年不提干部,这是对干部政治前途的漠视,是不政道的,更是不人道的我可以肯定地说,队伍这盘棋下活了,全盘皆活;队伍这盘棋下死了,全盘皆死我今天提的只是个人的想法,大家可以讨论,也可以表达不同的看法。”

    魏聿明听了,很受振奋,觉得厅长说得太对了,太好了厅里这些年本积蓄了很大的怨气,再不想办法疏通一下,会导致全厅工作消化不良,全厅干部jīng神委顿。

    郑厅长可谓抓到了点子上,牵住了牛鼻子。人是个需要刺激的动物,一刺激就有动静,有动静就有变化。魏聿明预感到,商业厅这方水池就要被一石激起千层làng,不会再像前几年那样死气沉沉波澜不惊了。

    郑京说完,每个党组成员就不自觉地沿着他抛出的话题走了下去。大家围绕干部问题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讨论。一致的看法是,同意郑厅长的提议,商业厅必须从干部问题入手,公开公正地提拔一批德才兼备的干部,才能形成正确导向,才能真正调动队伍的积极xìng与创造xìng,才能开创全省商业工作的新局面。

    郑京在会议最后的总结归纳中说,这是本次务虚会最大的成果。下一步要尽快将这个成果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措施。

    消息传出,厅里所有的干部和魏聿明一样都期待着某种变化。他倒不是因为自己,上是肯定不可能的,平调挪个位置可能xìng也不大,因为办公室主任确实不是哪个想当就能当的,更不是哪个来都能当好的。

    他主要是想趁这次机会把白晓洁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那样,在综合研究工作上,他就不需要再cào心了。现在陈兴福分管研究,人倒积极认真,也本分老实,可就是思维有些问题,观念跟不上新形势的要求,看问题、想问题还是老一套,与白晓洁在一些事的处理上总格格不入,常常要为一个材料争得面红耳赤的,把官司打到他这里来。他也很为难,左边是副主任,要照顾权威;右边是正确的一方,但却是下级。

    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在中间和稀泥。当然背后处理起来,多数是采纳白晓洁的意见。

    他想,这次提副处长,他一定要把白晓洁推上来。而且上次局处长会议,郑厅长对白晓洁写的主题报告非常满意,给予了很高评价,这在商业厅历史上都是罕见的。

    就是这一点,他都对白晓洁的提任极有把握以及信心

四百三十四. 尽力而为

    然而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这种传言仍只在民间流荡,官方并不见动静,也就是厅党组并没有研究,人事处也并没有什么方案。[本章节由闪舞更*新]民间组织部倒是一个版本接一个版本,说这个人在这个处当处长,那个人在那个处当处长,某某人到某处当副处长,某某人没戏,等等等等,迅速在厅里蔓延开来。干部们上班就议论这些事,下了班聚会也是谈论这些事,到处是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当然,更剧烈的是“活动”。听唐之忠等人说,这一段厅里好多人都往厅领导家里跑,除时步济时副厅长外,家家户户到了晚上都是宾客盈门。

    更有味道的是,附近的饭店的生意一下子莫名地就好了起来,就连边上几

    家不怎么样的歌厅也突然间天天爆满,夜夜笙歌曼舞。魏聿明想,几年没提干部了,机会难得,一些人活动活动也可以理解。人压多了,官位永远赶不上岗位,**颖而出的也永远是少数。反正,他还是相信厅党组会公平公正的。但为什么厅里就没有个正正式式的方案呢?厅领导也没有谁出来说明呢?厅里这么多议论他们就充耳不闻吗?

    魏聿明心里真的不解。但他作为办公室主任,对这类事既不好传,也不便问。

    几天后,郑厅长通知他,要他陪他去阳丰市出趟差。那天上午八点半出发,在办公楼下集合时,魏聿明才发现就他和厅长以及郝柯涟三个人。

    他把右后门打开,等厅长坐好,关了门,自己就去开副驾驶的门,本想坐前面秘书的位置,郑厅长说:“魏主任你坐后排吧,也好说说话。”他就从后面绕到左边,开门坐了上去。

    这是魏聿明第一次陪同厅长出差,虽然比较熟悉了,但如此近距离地坐在一起,还是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他发现郑厅长很讲究,上车头件事就是换鞋,把皮鞋**了,放到垫在座位下的报纸上,然后把脚放在一双白色的布拖鞋里。在车里不抽烟,尽管他平时抽烟很凶。一路都是正襟危坐,规规矩矩。魏聿明不得不佩服厅长的克制力。

    出了省会,郑厅长就问:“聿明啊,听说最近厅里都在议论干部提拔的事?”魏聿明说:“是的,议论纷纷。”

    “你是办公室主任,是党组的参谋长,你是怎么看的啊?”

    “厅长,我觉得党组是应该考虑干部的提拔问题了。人心思动,人心思变,实属正常,也完全可以理解。”

    郑京点点头,肯定道:“好一个人心思动、人心思变。说得好,抓住了本质。古人讲,哀莫大于心死。如果干部们的心都凉了死了,我们的事业也就寿终正寝了。必须要动,必须要变。这种动和变,不仅是党组的一项措施,更是干部的内心呼唤。我正在考虑,也和班子各成员初步通了气,要他们都好好酝酿。这一次提任干部,因为时间隔得太久,职级积压太多,非常特殊,所以要格外严肃认真,格外公平公正,格外谨慎小心,不能随意,更不能随便。要真正把那些想事、干事又成事的同志提到领导岗位上来。酝酿的时间可长一些,不可太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怕等这几天?就是要让那些不干事的人震动,让那些干事的人心动。因此,这一段也是观察干部的最佳时机。”

    听了这话,魏聿明心里一热,突然间豁然开朗,心中的疑虑也迎刃而解,觉得厅长毕竟是厅长,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把握得很好。

    他就说:“厅长您的考虑非常英明,这一重大决策必须收到最佳效果,其最终目的还是把我们厅的工作搞上去。前些天还有人议论,说为什么厅里还不出台政策,是不是有什么变卦?今天听了您的想法,我才茅塞顿开,很多问题就有了答案。您考虑得太周到了。此事真不能急,操之过急可能犯下历史错误,那就难以弥补了。”

    厅长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又说:“虽然我是厅长,全面工作我都要管,所有干部我都要考虑,但我毕竟分管办公室,还是有些私情的想法。我想这次给你们办公室一个副主任的职位。你说说,办公室这次有合适的人选吗?”

    魏聿明想都没想,就**口而出:“白晓洁很合适。我想以后由她来分管综合研究工作。上次她给您写的报告,您还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郑京说:“嗯,这女孩是不错。我看可以。只是,光能写还不够,作为一个处级领导干部,是需要多方面的能力素质的。比如协调上下关系啊,尊重领导团结同志啊等等。”

    魏聿明说:“她善于协调,搞调研,要情况,都是她和各业务处、各地市局打交道,方方面面的反映都不错;她为人历来低调谦虚,从不恃才自傲;她还善于管理,研究工作的制度建设一直健全规范,虽然年纪较轻,但非常善于调动干部积极性,底下的同志都服她,都很卖力地工作。那摊子事,我是没操多少心的。而且说句更长远的话,她以后还是接办公室主任班的好苗子。”

    郑京就说:“那你就告诉她,这一段要好好工作,好好表现,不要辜负主任的期望,更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魏聿明说:“我一定把厅长的嘱托与厚爱转达给她。”

    到了阳丰市的高速公路收费站,市商业局局长一干人早在路边等候。一个干部在窗口已经把费交了。市局的车子在前面引路。郑厅长的车紧随其后,一会儿就到了局里。

    郑京在阳丰调研了三天,一天在市局,两天在县局,沿途发表了重要讲话。魏聿明都认真作了记录,并把厅长的主要意思归纳成了几条:商业部门不要成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绊脚石,而要成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助推器;商业部门要积极投身到地方经济建设中去,努力成为地方党政领导的服务器;商业干部要认真思考,扎实工作,成为本地商业工作的促进O器;各级商业部门领导要关心和重视商业干部队伍建设,把贤人、能人用起来,做好人才的保障器。

    厅长所到之处,都安排时间亲切接见了地方的党政领导,一方面表明自己的观点和服务地方经济建设的决心,另一方面也请各级党委政府在人财物上关心、重视和支持商业部门的工作。市县各局的干部听了厅长的重要指示后,都深受鼓舞,精神为之一振。

    在回厅的路上,魏聿明对郑厅长说:“厅长,您在这次调研过程中的讲话非常重要,对今后一个时期全省商业工作有很重要的指导意义。而且,您这些思想,与上次全省局处长会议上的讲话精神既一脉相承,又有所创新。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回去以后,我先和综合研究部门的同志认真学习、深刻领会,以‘三建四器’为指导和统领,系统地总结和深化您的思想,形成一个专题材料,上报下发,既让部领导及时听到我们的声音,看到我们的步伐,也以此引导全省商业工作良性健康发展。不知您是否同意?”

    郑京听了,从内心里对魏聿明的总结提炼和高效反应深感佩服。怪不得干了这么多年主任,哪一任厅长都不愿动他、换他。确实有统驭之能、将帅之才。放眼全厅,有谁能取代他呢?当然,佩服归佩服,厅长是不能在部下面前表现出来的,否则还成何体统?

    郑京的脸上平静如水。他先“嗯”了一声表示同意,接着说:“你们先弄吧。弄出来后交给我看看,不要急于发,先分送各位厅领导传阅,看有什么意见。如果思想是统一的,认识是一致的,再发不迟。”

    魏聿明回来后,没有休息,当晚就加班,把郑京的讲话作了认真整理。除了观点没变外,他还加进了自己的很多理解与想法。一上班,他就将材料交给白晓洁,要她马上找出上次局处长会议的厅长报告,把两者结合到一块,形成一个大型调研报告报部。

    白晓洁的手脚麻利,很快就把材料拿出来了。署厅长名字,标题定为《以“三建四器”为指导,强化服务意识,为促进全省经济发展做出新贡献》。她把稿子送给了魏聿明。

    魏聿明对文章进行了修改润色。

    郑京看了,甚为满意,欣然批示:“请党组各成员阅示。这是我近来调研过程中的一些思考和看法,建议也只是个人的。如无异议,可报部。郑京。”厅长秘书室即把材料和批件复印送各位厅领导传阅。各副厅长、纪委书记都在自己的名下画了圈,写了日期,但都没有提具体意见。在机关,没提意见那就是无异议。

    魏聿明即把情况反馈给了郑京。郑京说:“既然大家没有不同看法,就报吧。”厅办就把这个报告寄到了部办公厅。

    几天后,部办公厅研究室主任就回话给魏聿明,说:“魏主任啊,你们报的郑厅长的调研报告,我们以参阅件形式报了部领导。部长看了很高兴,做了重要批示,认为郑厅长思考很深入,思路很对头,关键要狠抓落实。请你转告郑厅长。部长批示明天会给你们传真过来。”然后,又补充道:“听部长秘书说,部长可能等这一段过后会到你们省去一趟。他想亲自听一听看一看。呵呵,部长来,就有你这个办公室主任忙的啦。特意提前给你个信儿,在汇报材料上早点作些准备吧。”

    贾志诚到商业厅后,同样花了很多时间跑地市调研。他毕竟干过地方的党政领导,对商业工作的基本情况、特点和规律还是比较清楚的。只是对全省的宏观状况不是很了解。这一跑,他心里就很快对面上的情况有了个大致掌握。在几次厅长办公会上,他都对全省商业工作发展发表了一些意见。

    魏聿明每次都列席厅长办公会。每次听贾厅长发言,他都觉得很受教益。他觉得贾志诚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入门快,上路快,而且很善于总结,善于思考,其干事的精神和想事的方法,在他看来,远远超过了其他已干了多年商业工作的厅领导。他从心底里很是敬佩。而且贾志诚在厅里没有任何负面反映,廉洁务实,作风清新,颇得干部们好评。他想,如果当初是贾志诚当一把手,现在厅里该是一种怎样的情况呢?确实,郑京和贾志诚风格各异,一个从大机关下来,一个从基层上来,执政的理念和方法肯定不同,互有长短。不过在直觉上,魏聿明更喜欢贾志诚。

    贾志诚在那一段时间里,不仅跑其他地市调研了解工作,还花了一些精力放在与省会市委市政府及各有关部门的联系交流上。市里的领导有的是他以前的班子同事,有的是他过去的老部下,至于国土、发改、建设、规划、财政等部门的领导,有许多都是在他当市领导的时候提拔上来的。所以,这一段时间,老同事老领导回来了,市里请他吃饭的络绎不绝,排着队预约他。

    贾志诚对这些事高度重视。他说:“关系也是生产力,能否处理好关系也是考核一个领导干部执政能力的重要标志。我们商业厅不是生活在真空中,我们更不可能包打天下,我们的工作需要各级党政和各有关部门的理解和支持。离开他们,我们将一事无成。”他还通俗地说:“别人主动上门来和我们联系,我们更应该积极响应,认真参与,在餐桌上提出我们的困难,在酒杯里解决我们的问题。何乐而不为?”

    所以,有一段时间,他分管的财务、行政后勤和法制部门领导都紧紧跟着他,出席省会市的各种宴会,南征北战,左右出击,常常杀得天昏地暗、脸黑皮黄。半个月下来,尤鱼、万代青和法制处长朱江鹤就逐渐有些顶不住了,每天都是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回家老婆讲话听不清,上班手下汇报听不进,脑袋里只有酒酒酒几个字,耳朵里成天都是喝喝喝的声音,鼻子里更是酒味充盈,久久不散。尤鱼和万代青没办法,因为两个人都年届半百,岁数一大把了,还这样像个小二似的,心里是老大不愿意。但不愿去也得硬着头皮去,因为他们两个顶着“主持人”的帽子已经有几年了,早就想彻底甩掉那顶难看的帽子了。听说近期厅里要提一批处长,有这个机会能不紧紧抓住吗?还丢得起吗?贾厅长是二把手,而且以后还是一把手,他的表态不说一言九鼎,那也是很有分量的,能不紧跟能不

    听话吗?而朱江鹤呢,尽管已经是处长,且当了多年了,年纪也五十五岁了,这次调整与他无关。但他也有个心结,就是想在退下来之前,解决个副厅级待遇。那样的话,他的人生与仕途就显得非常完美了。

    就因为这些小算盘,这几个老大不小的人就不得不天天喝酒,还得精神抖擞,气宇轩昂,像几杆永远不倒的金枪。想想,如果在领导面前表现出身体不行,气势不行,到时组织以关心你健康为由,不给你压担子,那不更苦更亏?

    一次市国土局请吃饭,贾志诚把魏聿明叫上了,说是办公室主任也应该出去走走,增加些见识,开阔些眼界,不能老窝在家里闭门造车。

    魏聿明不是不想走出去,而是有些怕喝酒,特别是不敢和贾志诚一起喝酒。想起他的架势都感到背心发凉。又想毕竟办公室主任不是厅长一个人的,而是党组共有的,要为所有领导服务,又要听所有领导的话。何况贾厅长是党组副书记、常务副厅长。当然,贾志诚是魏聿明敬重的一个领导,他倒是没想过要推辞,便爽快地答应了。

    国土局领导非常重视。局班子成员全部参加。局长刘云天以前是贾志诚的秘书,接待起来自然是加倍地热情。他知道老领导喜欢喝茅台,就特意通过关系从军队内部搞来了几箱。这些茅台可都是军队从贵州茅台酒厂的酒窖里直接押运过来的。烟是湖北的极品黄鹤楼,地点在国土局自己修建的天高云淡大酒店。这个酒店当初在选址、规划、立项时,贾志诚正任常务副市长,曾给予了大力支持。它融豪华住宿与高档餐饮于一体,经过几年的经营,已达到了四星级的档次,现在全市享有盛名。

    开席前,刘局长还郑重其事地准备了一个欢迎词。他站了起来,声情并茂地说:“尊敬的贾厅长、省商业厅各位处长,这次老领导既荣归故里,又荣任省厅,可喜可贺,今天来我局视察指导工作,并在本局自己的天高云淡大酒店参加我们的便宴,这是全市国土部门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也是全市国土干部的荣誉。借此机会,我谨代表市国土局党组和全市国土干部对各位领导的光临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同时也祝各位领导身体健康,家庭幸福,万事如意”

    全桌人马上就鼓起掌来。

    刘局长点点头以示谢意,然后他举起一个大酒杯,又说:“为表诚意,这一杯我干了,大家随意。”说完一口喝光。

    贾志诚就喜欢这样的部属,他也端了杯说:“在土地爷面前,我们可不敢随意。来,我们也喝了。”他带头把酒喝了,其他的人哪有不喝的?也就照例。

    见魏聿明有些犹豫,贾志诚就阴了脸说:“魏主任,反正是喝,气势一点,不会死人的。上次局处长会,我看你还是很有潜力的。”

    魏聿明没法,一仰头喝了,脸噌地一下就红了半壁江山。

    刘局长见状,笑道:“魏主任看样子是真不会喝酒,不像装的。”

    贾志诚说:“谁天生喝得酒啊?都是锻炼出来的。魏主任是我们厅里公认的大才子,也是得到了省委认可的大才子,能说会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党员先进性教育,省委督导组来厅里开交流会。他那个发言确实精彩,至今都令我难忘。秀才的笔可以,只是喝酒应酬要弱一些。所以我特意把他叫出来,就是要加强这方面的锻炼和修养。只要心里有工作,为工作,不会喝也会喝,不能喝也能喝。一定要记住,喝酒也是工作,不是好玩,更不是痛苦。大家好好想一想,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来了,为了什么?为了工作。喝酒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为工作而喝的精神,那就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我们事业的人。我是喝了几十年才得出的

    这个结论。对不对,你们可以去慢慢体会。”

    大家一听,犹如醍醐灌顶,顿时“哇”声一片,都说贾厅长说得太深刻了把喝酒升华到如此政治的思想的哲学的高度来看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为今后同志们更好地喝酒提供了强有力的理论依据。

    贾志诚谦虚地笑了笑,又说:“刚才刘局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我也代表省商业厅党组表示感谢。但我要纠正一点,我不是贾厅长,而是贾副厅长。这个副字省不得。这可是政治问题。特别是以后查档案,这么多厅长,到底谁正谁副啊?魏主任,你说是不是?”

    魏聿明说:“在地方,这么叫是习惯。如果在军队,这么叫确实不行,少个副字是要挨批评的。当然在文字表述上就更要严格区分了。”

    尤鱼马上反驳,且情绪激动地说:“什么习惯不习惯,贾厅长在我们心目中就是厅长无论能力、魄力和个人魅力,哪样不超过那个郑京?他是个什么厅长?麻将厅长,上班人模人样,下班就是个社会混混,甚至比混混都不如。在麻将桌上只能赢不能输,赢了谈笑风生,输了就板着脸,连起码的赌品都没有。唉,让他来当厅长,是我们商业厅的悲哀。我们干部私下里都为贾厅长抱不屈鸣不平。可厅长不是我们选的,是上面派的,有什么办法?要是由我们来选,肯定没他的份等吧,我们都在等着贾厅长快点执政。”

    朱江鹤、万代青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贾厅长没当一把,是我们厅的巨大损失。”

    魏聿明从不喜欢在背后议人长短,更不喜欢进行人身攻击,何况对象还是大家的现任领导。所以他尽管酒劲发作,但他没有跟风,也不能跟风。他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他必须坚持自己的基本立场,虽然他们说的也是他心里想的。所以他没有说任何话,甚至连头都没点一下,只是沉默地低头吃菜。

    贾志诚听了尤鱼的话,没有表现出赞赏的神情。他以前对尤鱼印象还可以。他也知道尤鱼经常到郑京那里去玩麻将,且都玩得兴高采烈,还听说他为了自己“扶正”,黏郑京也黏得挺厉害,可是背后却又如此说郑京的坏话,这就感觉此人的人品有点问题了。谁又能保证他背后不对他贾志诚说三道四?不管怎么样,至少他的嘴巴不行。一般来说,管不住自己的人,也是靠不住的人。

    贾志诚就严肃地说:“老尤啊,话不能这么讲,无论正职副职,都是公职,都是为党和国家服务,都是为人民服务。只是责任有大小,正职的责任要大些,副职就相对小些。我这次没担任正职,说明我还有差距。要相信组织。我们可都是党员啊。”

    尤鱼连忙点头道:“那是那是。”

    说到这个话题,市里的人哪个不知道贾志诚当初是要去商业厅当厅长的,就是被部里硬生生挤了。国土局的领导也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说贾厅长当年在市里任副市长的时候,就以解放思想、大胆开拓著称,以率性而为,敢为人先闻名。他在位短短几年,就为省会城市的基本建设、民生建设做出了卓越的不可磨灭的贡献,至今仍为省会人民津津乐道、交口称赞。他这次被安排去商业厅,是商业厅的福气,却是省会人民的损失。又说贾厅长大局意识强,虽为副职,却谋全局。他整天想的就是如何加快商业厅的发展。听市里一些领导和部门反映,这一段贾厅长密切和他们联系,目的就是为商业厅谋福祉。

    人生来是个爱听好话的动物。贾志诚自也难免,听了这些,脸上笑波荡漾,心旌摇曳。但他马上又正经了表情,认为这样说下去不行,特别是尤鱼说得太露骨,虽是明显地表忠心,可传出去别人会以为他贾志诚在背后拉帮结派,搞小团体,便打断了他们的议论,道:“吃饭不谈政治,喝酒不说国事。我讲个喝酒的笑话助助兴吧。”

    见领导要讲笑话,大家就都安静下来。

    贾志诚清了清嗓子,说:“听了后请大家不要对号入座。有一个厅过年搞团拜,大家高兴都喝了不少酒。其中办公室主任喝得最多。但喝完以后,他还是保持清醒的头脑,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把厅领导一个一个送上车。轮到厅长走的时候,他去开了车门,等厅长坐好,他就把门关了,还招手说着再见。司机把车开动,发现主任一直跟着。厅长也觉奇怪,便摇下窗玻璃,说道,不要送了,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可主任还在跟着跑,边跑边说,厅长,不是我要送,是您老拉着我。厅长想,我哪拉着你啊,你这么老跟着跑怎么行呢,便叫司机停车。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厅长一看,原来是主任在关门时把自己的手卡在门里边了。”大家都笑。

    国土局的几个人边笑边望着魏聿明。商业厅的几个人则抿着嘴望着朱江鹤。

    朱江鹤倒是大方,勇敢地挑明道:“贾厅长说的就是本人,让各位见笑了。”

    贾志诚也笑,说:“说了不对号入座的,罚酒”

    原来这是在商业厅流传甚广的一个真实的酒段子。当时朱江鹤是办公室主任,并且已经干了多年。他的长处是尽职尽责,坚持原则;他的短处是头脑反应比别人要慢半拍。那次举动,把老厅长感动了。厅长下车,亲自为他检查手是否受伤,还陪他去医院照了片,幸好只是一点皮外伤。当时因为酒喝多了,整个身子麻木,不觉得痛。第二天,厅长又去他办公室问候,还逢人就说,朱江鹤确实是个称职的办公室主任。

    遗憾的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厅长非常恼怒。由此,他不仅没得到升迁,还被调离了主任岗位,去了法制处。

    那也是一次接待,对象是部办公厅副主任兼党委秘书易少康。易副主任带了一个干部,两人来厅里搞调研。在机关调研完后,他们说要回北京赶写材料。厅长说不行,说部领导不能只单纯搞工作,那样太辛苦,要劳逸结合。他就要求厅办安排部里的同志去某市看一个景点,并特别指示朱江鹤陪同。考虑到厅办的车档次太低,厅长还专门从业务处调了一辆帕萨特。那时正是冬天,北风呼啸,天气寒冷。车子出了高速公路,转到了一条省级高等公路。一段时间后,易副主任说想小解,要司机找个地方停一下。这时,前面正好有个简易加油站。司机就拐了过去,停了下来。部里随行的那个同志觉得这个时候应该陪领导一起上。于是,坐在后排的部里的两位同志全下去了。

    北方人有个习惯,一上车或者一进办公室就喜欢**衣服。他们想,就小解一下,不用花多少时间,两人就都没穿罩在外面的棉衣,而且出门时,门也没关好,还留了一条缝。朱江鹤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看一本武侠小说。一会儿,因为外面风大,只听后面门“砰”地一响就关了。朱江鹤边看书边对司机说,走吧。司机也听到了后面门响,就挂挡加油,车子一哧溜就开了出去。狂奔了四十来公里,朱江鹤眼睛有点累,把书合了,觉得后面太静,以为是部里来的领导睡了,但睡了总得有点声音啊,便回过头看了一下。

    这一看不打紧,他的魂就吓出了窍,全身的汗都冒了出来,后面竟是空的他就结结巴巴地对着司机又喊又骂,快停车,你是个猪啊,部领导呢?司机一个急刹,也慌了神,说,不是你要我走的吗?怪也没用了,赶紧回吧。等他们回过头再到加油站时,看到部里两位同志正抖抖瑟瑟地在盼望着他们归来。近前一瞅,两人的脸都成了乌鸡。朱江鹤连连道歉,只差没下跪了。

    易副主任倒和气,并没有怪他们,上了车尽管全身发冷,牙齿打战,嘴唇哆嗦,还是安慰道,没,没事,没事,知错能改,这么快就回来了,很好,很好嘛。回到厅里,易副主任和厅长吃饭时,并不是告状,而是作一个笑话说给了厅长听,把厅长听得脸时红时绿,可当场没有发作,只是苦着脸不吭声。待客人一走,他就把朱江鹤调走,让魏聿明主持办公室工作。

    贾志诚这时感慨地说:“唉,朱江鹤其实是一个很实在的干部。如今这样的干部是越来越少了。来来来,我们为实在干一个大的。”

    市里的人都了解他的这个习惯,说干大的就是用茶杯喝,就都把茶杯放在了转盘上。

    贾志诚亲自倒,每人都是满满的一杯。魏聿明没法,才挨的厅长批评教育,肯定不希望自己是一个俗气的人,一个卑劣的人,一个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无益于事业的人。所以他也大义凛然地把杯子递了过去。

    一杯下去后,贾厅长对厅里几个处长说:“带你们来不是好玩的,也不是摆看的,好好敬敬这些土地菩萨,以后多帮帮我们商业厅这个弱势群体。云天啊,这里把话说明白了,以后我们商业厅真遇到了什么困难,我这些处长来找你们,可得认账,不能有老爷作风啊。”

    刘局长和另几个局领导赶紧表态:“我们哪敢在您面前当老爷啊,您才是我们的老爷。请老领导放心,他们来了就是您来了,为他们服务就是为您服务。”

    这时一个女孩进来了。刘局长介绍说是局里的会计。她拿了一沓信封,给每个人很麻利地发了一个,且口里说道:“这是我们局给各位领导一点误餐费。辛苦各位领导了,请笑纳。”

    万代青见了,心生感慨。国土局的这帮爷们在别人面前可都是眼睛朝天颐指气使的,今天这么热情、这么客气、这么低顺,着实太难得了,也太让人感动了。原来,他有个亲戚,开了个公司,想买块地,硬是跑了大半年不行,结果私下里一打听,是钱送得不够。后来把有关的上上下下都打点了,批复就下来了。可今天你看看人家,并不像老百姓说的那么欺行霸市无法无天嘛。

    万代青等就一个个神采奕奕站了起来,端了酒杯一轮轮豪言壮语地杀将过去。但三杯两盏过后,一个个又趔趔趄趄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两眼紧闭,无言无语。魏聿明更是头晕目眩,从脸红到脖子,且深一块浅一块,像穿了一件迷彩服。他希望快点结束,好去医院吊一下水,不然太难受。他想如果这样连续搞几天,那真会要了他的小命。

    他望望朱江鹤、万代青和尤鱼那几张年纪不小了的或铁青或苍白的脸,心里的敬意不**油然而生,当然也有深深的同情。老百姓看着那些干部天天吃吃喝喝,灯红酒绿,其实他们并不容易。不是他们愿意这样,而是没有办法。做个小官难啊想想自己,在家里吃,老婆儿子陪着,一荦两素,又简单,又卫生,其乐融融,吃完还可以去公园散散步,多好啊。

    贾志诚见大家喝得差不多了,就对着刘云天悄悄耳语道:“现在市政府手里还有多少自留地?”自留地就是政府预留且可以直接调拨或划拨的用地。

    刘云天说:“两万亩。”

    “都是什么位置?”

    “东南西北郊都有。您有什么想法?”

    “我只是先了解一下,心里有个数。到时有事再找你。”

    “好的,老领导有事尽管指示。我会全力而为的。”

    郑京的老婆胡大姐回北京了。他们还有个宝贝女儿在那里。女儿叫郑画,没考上大学,也一直没有个正正式式的工作和正正式式的男友,二十好几了,就在家混吃混喝,大事做不了,小事又不做,都是老两口招呼。胡大姐出来一段了,心里还是老挂着。她担心她不在家,女儿肯定就是方便面加饼干打发日子。

    “不回去看看,她身体会垮的。”胡大姐忧心忡忡地说。

    女儿当然也是父亲的心头肉。当年郑京因为家里穷,几个对象都弃他而去,直到三十多岁才好不容易找到胡大姐结了婚。中年得女,人生快事,郑京一直把郑画看得很重。

    郑京就说:“那你回去看看吧,弄点好吃的给她补补。要不,反正没事,就带她到这里来过段时间吧。这里肯定比家里要方便要舒服。你也好照顾些。”

    “是啊,我也不想待得太长,你不是要搞什么竞争上岗吗?这一段来你这里的人多,没人在家里照应也不行。特别是别人送个钱送个礼的,你这个厅长接多了也影响形象,我只是个家属,由我来接一接到底要好些。”

    “这个事我会再往后推一点,就是要在厅里搅动一下,让他们多活动活动。放心,等你回来,我才会公布方案。”郑京说。

    “那就好,方案一旦公布,跑的人更会多起来。你啊,也是奔六十的人了,没必要在工作上投入太多精力,工作是别人的,身体才是自己的。该得的得一点,打点牌,提拔干部别人感谢一点,都是正常的。那不算**。我家孩子还没有工作呢。”胡大姐以前在一家中直机关的工会工作,属边缘部门,只有她送礼给人家,从没人家送过礼给她。现在做了厅长夫人,是第一参谋长,那种人上人的感觉特别惬意,免不了经常要指点指点郑京。

    郑京就有点嫌她啰唆了,道:“我知道了。”

    胡大姐又特意招呼:“家里的金鱼要记得照顾噢,不能饿坏了那些可爱的小东西。”

    郑京说:“你就放心好了”

四百三十五. “提升”

    郑京的老婆胡大姐回北京了。他们还有个宝贝女儿在那里。女儿叫郑画,没考上大学,也一直没有个正正式式的工作和正正式式的男友,二十好几了,就在家混吃混喝,大事做不了,小事又不做,都是老两口招呼。胡大姐出来一段了,心里还是老挂着。她担心她不在家,女儿肯定就是方便面加饼干打发日子。

    “不回去看看,她身体会垮的。”胡大姐忧心忡忡地说。

    女儿当然也是父亲的心头肉。当年郑京因为家里穷,几个对象都弃他而去,直到三十多岁才好不容易找到胡大姐结了婚。中年得女,人生快事,郑京一直把郑画看得很重。

    郑京就说:“那你回去,弄点好吃的给她补补。要不,反正没事,就带她到这里来过段时间吧。这里肯定比家里要方便要舒服。你也好照顾些。”

    “是啊,我也不想待得太长,你不是要搞什么竞争上岗吗?这一段来你这里的人多,没人在家里照应也不行。特别是别人送个钱送个礼的,你这个厅长接多了也影响形象,我只是个家属,由我来接一接到底要好些。”

    “这个事我会再往后推一点,就是要在厅里搅动一下,让他们多活动活动。放心,等你回来,我才会公布方案。”郑京说。

    “那就好,方案一旦公布,跑的人更会多起来。你啊,也是奔六十的人了,没必要在工作上投入太多精力,工作是别人的,身体才是自己的。该得的得一点,打点牌,提拔干部别人感谢一点,都是正常的。那不算**。我家孩子还没有工作呢。”胡大姐以前在一家中直机关的工会工作,属边缘部门,只有她送礼给人家,从没有人家送过礼给她。现在做了厅长夫人,是第一参谋长,那种人上人的感觉特别惬意,免不了经常要指点指点郑京。

    郑京就有点嫌她啰唆了,道:“我知道了。”

    胡大姐又特意招呼:“家里的金鱼要记得照顾噢,不能饿坏了那些可爱的小东西。”

    郑京说:“你放心好了。”

    胡大姐走了后,郑京家的麻将就只有一桌了,当然厅长是必上的。有天打完后,林玉芷说:“你看你们几条烟虫把厅长家搞得乌烟瘴气,脏兮兮的。胡大姐又不在家,你们先走吧,我帮厅长收拾一下。”另两个人就走了。

    正是子夜十二点。郑京就坐在沙午夜新闻。林玉芷又是抹桌子,又是洗茶杯,很快就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忙完后,她媚然一笑问:“厅长,还有什么事吗?”

    郑京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说:“再坐坐吧。”

    林玉芷就顺势坐到了他边上。

    郑京问:“这次厅里想搞竞争上岗,你听说了吗?”

    “这样的大事我怎么会没听说?这是厅里这一段的中心话题呢。怎么,要定了?”

    林玉芷往他身边又靠了靠,侧眼望着他,流波闪闪。

    “你是怎么想的,跟我。别拐弯抹角,直说。”郑京也热眼看着她,鼓励道。

    林玉芷说:“我想当副处长。跟您说老实话,我家老公在省财政厅,干了这么多年还不如我混得好,至今也才是个正科级。现在家里都指望着我呢。您这次可得给小女子我作主啊。”

    “,我肯定会争取的。你其实很优秀,虽然我们接触时间不长,但给我感觉很不错。上次那篇文章就写得好嘛。”郑京说。

    林玉芷笑了笑,用手拍打了一下郑京的胳膊,说:“还不是您逼我写的。您就是哪壶不开专门提哪壶。”

    “我要你写肯定是有意图的。在党政机关啊,特别是在省直机关,一个干部要发展,靠什么?一靠嘴,会说;二靠笔,能写。你呢,能说但不能写。所以啊,要扬长避短,我是考虑了你下一步的发展的。”

    “谢谢厅长,我一个小女子哪能有厅长您的深谋远略啊。”

    “唉,当厅长,外人看来很舒服,很风光,其实也难啦。拿工作上来说,你们厅以前在部里印象很不好,我要扭转这个印象还需要努力。这个压力全在我头上啊。再拿位置来说吧,这么多年没提过干部,都望着我呢。压力同样在我头上。你想想,提了的当然高兴,没提的还不恨我。操心啊。”说完,他把眼镜取下来放在茶几上,头往后靠着沙发,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玉芷见状,就说:“郑厅长,我知道您作为一厅之长,千斤重担全压在您的肩上,确实艰难。所以,您更要注意身体啊。看看,您的须眉都白了一半了。”

    边说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郑京的眉头,一副万分怜惜的神态。

    郑京一下子就坐正了,嘻嘻笑着说:“你看到的只是我上面,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下面的须眉也白了一半呢。”

    林玉芷愣了一下,马上抓了他的手臂,说不信,她还从没听过下面有须眉白的呢,非得看看。

    郑京问:“你真想看?”

    她说:“真想看。”

    郑京又说:“那你可别吓着了。”

    林玉芷说:“您以为我是小孩子啊。”

    说到了这一步,郑京就在沙发上把裤子脱了。林玉芷就凑了下去,看到那一片草地确实已经枯黄,且大多泛着花白,里面好像是一条无精打采的虫子趴睡在那里,了无生气。

    她轻轻地拨了拨,说:“厅长,厅长,您也动动啊。您不是要吓我吗?”

    郑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小玉子啊,你就别拨了。哥哥还是有想法,可弟弟没办法了。告诉你吧,早几年我就不行了,吃了不少药,包括所谓神奇无比的伟哥也没有用。更可气的是,还越吃越萎缩。唉,人说女人活一张脸,男人活一杆枪。女人一旦老了丑了,就像要了命,会深感自卑,千方百计都要拖延,所以女人从小就爱美,愿意把工夫和金钱都花在脸上。而男人从小就爱枪,一旦枪不行了,那也是要命的事,精神马上就去了一半,会痛感自卑,就要想方设法去振奋它,只要听说有什么重振雄风的偏方妙药,就是要他们赴汤蹈火,也会在所不辞。所以历史上那么多皇帝要千方百计找人制作*药,就想永远保持金枪不倒。为什么?你想想,自己的老婆不说,如果有一个像你一样的美妙女郎睡在身边,自己却无能为力,无所作为,这种心情会是怎样地难受?你是女人理解不到,在你这个年龄更体会不到。不过,小玉子,我就是特意要你知道我的秘密,以后你就可以对我放心了。因为我不会侵犯你,更不会占你的便宜,你跟我交往就有安全感了,我也可以光明磊落了。”

    说到这里,他就想起部长那番所谓的谆谆教诲。其实他近女色无非是人人都有的爱美而已。他还能做什么呢?如果部长知道自己是现在这种状况,还会批评他吗?只可惜,不能让部长亲自来看看,以验明正身。

    林玉芷趴在他的腿上,用手抚弄着那条若隐若现的小虫说:“跟你在一起,越不安全我就越喜欢,我有时好想你侵犯我,想你占我的便宜。看到你正人君子样,我就恨你。心想你难道不是男人吗?虽然您年过半百,但俗话说,人到五十五,才是出山虎。你对我这样的美人就视而不见吗?现在才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我以前是错怪你了。你放心,虽然做不得那事,但爱美之心你肯定还有吧。我尽管三十多岁了,但自认为不老,你摸摸,我的皮肤还是挺嫩的。你如果想抱我摸我了,就告我一声。我属于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那种。”

    郑京说:“战就别说了,说了难受。”他边讲边享受着林玉芷纤纤玉手的抚摸,精神上确实快慰,也很兴奋。他把她拢在怀里,先用手摸她的背,滑滑的,溜溜的,很是舒服。然后手绕过脖子,伸向了她的前胸,那文胸系得很松,手一下子就进去了,两砣白白的肉和两粒硬硬的奶头就紧紧握到了手中。他捏着、揉着、团着、扁着,变着花样玩着,一会儿用一下劲,让林玉芷尖叫一声,一会儿又轻柔得死,把她弄得喘气呻吟。

    林玉芷说:“想不到厅长您各方面的水平都很高。”

    郑京就笑了笑,不做声。此时他不想多言,只想扎扎实实地做点实事。毕竟是过来人,他尽管来不得实质的,但对这些花样还是熟门熟路。不是有人说,年轻人靠蛮力,几下就没戏;老同志靠技巧,细活慢慢搞?郑京感觉到,下面享受别人,上面让别人享受,这样子玩其实也蛮有味道的。

    凌晨两点多了,两人都有些疲惫,哈欠连连了。

    林玉芷说:“厅长,我们休息吧。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回去,路上有点怕。”

    郑京说:“行啊,要你这个时候一个人走,我也担心呢。不过,你老公那里怎么说?”

    林玉芷搂了他的脖子说:“谢谢厅长理解。我老公这两天出差了。”

    郑京说:“小玉子啊,以后我们单独在一起就别叫我厅长厅长的了,听了很生分,很有距离,让我也很放不开。就叫我京哥吧。”

    林玉芷说:“嗯,京哥,北京的哥哥,挺有情调的。那,京哥,我去放水,洗个澡吧。”

    贾志诚把魏聿明、尤鱼、万代青叫到办公室。

    他说,前一段带他们与市里有关部门吃饭喝酒,不是简单的联络感情、融洽关系,而是有目的的。他说他有一个想法,就是准备在市里选一块地,给干部盖两栋宿舍楼。商业厅干部的住房情况太糟糕了,老一点的都不足一百平米,有的一家三代住一起,挤啊。年轻的买不起商品房,可又要结婚,还要接父母来住住尽点孝。如今市里的均价都达到了四千元,有几个干部吃得消?而且,工商、税务、财政、国土、公检法等强势部门都在买地建房。电信、移动等油水足的企业高管都开始建别墅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我们的干部也是干部,我们的人也是人啊。所以我们必须急起直追,才能缩短差距。他说他贾志诚没有别的优势,就是有点地方工作和人脉资源的优势。如果能把这种资源优势淋漓尽致地转化为商业厅干部的福利优势,那他就心满意足且问心无愧了。

    几个人一听,顿时精神振作起来,眼睛都闪着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贾厅长。此时的贾志诚仿佛一尊天神降世,大家都感觉到,商业厅委靡的在外面说不起话的日子即将过去,抬头挺胸昂首阔步的时代很快就要到来。

    贾志诚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见了他们崇拜的眼光,描绘也就更为具体了:“我最近找了几个房地产界的朋友,要他们如实交代了建房成本。这在业界都是不轻易透露的秘密,但他们对我说了。我还保证我建房的用地,政府肯定给予优惠;国土、建设、规划、电力、税务等审批环节部门保证在费用上或减或免。这样算下来,我们的干部就可以用两千元左右的平米价拿下一套房子。即使如此,房地产商还是赚了钱,只是赚得不多,但我们干部得了实惠。这就是现在最时髦的说法,双赢。我考虑,房子面积分一百三十平米、一百五十平米和一百八十平米三个标准,起点高一点,至少十年内不过时。干部根据自己的经济承受能力来申报。你们三个部门先研究一下,以行政后勤处为主,财务处、办公室协助,拿个方案,给我审定后再交党组讨论。当然事前我会先和郑厅长单独沟通一下,听听他的意

    见。”

    几个人欢天喜地地走了。那一段时间,他们就把这个作为大事,紧锣密鼓地研究讨论,满怀憧憬地规划起来。

    胡大姐带着女儿郑画来了。郑画个子高高的,长相一般,可脸上却总是一副高傲的样子,冷冷冰冰。

    时候已到中秋,到处桂花飘香。

    那天魏聿明找来唐之忠,说办公室有必要请厅长一家吃个饭,也算是拜个节。唐之忠说好,应该。他还笑魏聿明:“我们厅办早就应该请请厅长了。就等着你发话呢。”

    魏聿明就去向郑京报告。

    郑京说:“这几天听说我孩子过来了,贾厅长要请,有几个处也预约了。我看办公室清水衙门就算了。不过,你们毕竟是我亲自分管,不安排一下,你们肯定有想法,说我厚此薄彼。这样吧,我把中秋节那天交给你们。到郊区找个农家乐,大家聚聚,玩一玩,把办公室的同志都叫上。好多人我还不认识呢,会说我这个厅长官僚主义。”

    魏聿明说:“这样好,厅长您与民同乐,办公室的干部会深受鼓舞。”

    他就回办公室安排,指示秘书科去郊区先踩点,选一个环境安静一点、饭菜味道好一点的农家乐。当天他们就选好了。魏聿明为慎重起见,又亲自和唐之忠去看了一下。

    这个农家乐叫“千叶湖山庄”,中心是一个面积较大的湖,可以垂钓;周边是一幢一幢小别墅。每幢别墅的每个房间都能看到湖面。外围有几个小山,虽不高,但都长着天然的树林。里面还有一个综合娱乐活动中心,可玩牌,可打球,可唱歌,可吃饭。他们一间房一间房,一个活动室一个活动室全面察看了一遍,感觉环境和设施确实都不错。魏聿明与唐之忠均表满意,就拍板定了。接着他们就向老板提出了一个要求,要他明天杀两头土猪,一头就放在中午吃“全猪席”,具体菜单是:凉拌猪耳猪尾、清炒猪肝、红椒炒瘦肉、土豆炖猪蹄、青椒炒肉皮、豆豉蒸油渣、猪血姜末汤、西红柿心肺汤等。另一头就分成二十五份,厅长、办公室每个干部加郝柯涟。当然,厅长那一份的量要多一点,肉要精一点。

    魏聿明就把情况向郑京做了汇报。郑京说:“这地方好,有山有水,可游可玩,我去过,朋友安排的。那天你们先去,我一家子就和郝柯涟晚来一点。我还要处理个事,地方我知道,也不用接。”

    见厅长满意,魏聿明就和秘书科说了一下,要他们拿一个细化的活动方案,同时去找一家旅游公司租个中巴,办公室只有两台小车,一台桑塔那2000,一台老标致,坐不下二十三个人。

    中秋节那天的早晨八点,大家集合完毕,准时出发,有吃有玩有拿的,干部们心里高兴,一路欢歌笑语,九点就到了“千叶湖山庄”。下车后,按方案,大家就分头活动开来。魏聿明、唐之忠、陈兴福几个办公室领导不敢随意走开,就站在进门处等候。

    魏聿明说:“你们都想一想,今天给厅长一家安排点什么活动好?”

    唐之忠说:“厅长女儿我不了解。可厅长两口子好说,安排两桌麻将肯定合他们心意。”

    魏聿明说:“在这么好的地方玩麻将,不是有点可惜了吗?呼吸呼吸山里的空气,钓钓鱼,或者搞点健身活动,多好啊。”

    唐之忠笑道:“有特殊嗜好的人是从来不分场合的,到哪里都想干。魏主任,你肯定体会不到。不信我们打个赌?”

    魏聿明说:“那我们就得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到时找不到人。”他就掏出手机叫了两个男干部加唐之忠陪厅长,又叫了白晓洁和两个女干部负责陪胡大姐。要唐之忠和白晓洁分别去开了两个带麻将桌的包房。

    十点,厅长一家到了。

    等他们下了车,魏聿明就问:“厅长,您看先搞点什么活动?有打球,有玩牌,有钓鱼,当然还可以爬山。”

    厅长还没张口,胡大姐就先说了。果然不出唐之忠所料。她说:“我家郑画喜欢打乓乓球,你们派一个会打的人陪陪她吧。我和老郑嘛,就玩玩麻将算了。运动是年轻人的事。我们一把年纪了,只能做做动脑筋的事了。魏主任,叫两桌人吧。”

    郑京也就点了头说:“那就这样安排吧。”

    这时,唐之忠和白晓洁就过来了。胡大姐认识唐之忠,常在一起玩的;但白晓洁不认识。

    郑厅长就介绍说:“这是我们厅里第一号大才女白晓洁,文章写得很好,在部里都有影响。”又指指胡大姐:“这是我夫人老胡。”

    胡大姐就伸出手道:“你好小白。我们走吧。”

    厅长那一桌有唐之忠配合,自然能驾驭大局,要风得风,要雨有雨,不是碰碰和自*,就是清一色开杠,真是横扫**,所向披靡,玩得心花怒放,七窍生歌。可另一桌的景象就完全不同了。白晓洁是很少玩麻将的,只是过节时在家里偶尔玩玩,但她素质高,悟性好,玩得虽少,道道却精。加上俗话说的“强手怕生手,水平高的怕手气好的”。平时不怎么玩的白晓洁那天手气竟出奇地火,简直是红透了半边天。要么起手就是五对半,要么一抓就是清一色,你不和还不行。

    她这种架势把胡大姐打得七窍生烟。胡大姐一会儿指桑骂槐:“今天真碰到鬼了,手气特臭臭到家了”一会儿又直截了当地批评白晓洁:“小白啊,你有什么好牌怎么老捂在家里,也喂一只给我吃吃。今天坐你下家,算是霉死了”

    听她这么咕咕哝哝念个不停,白晓洁心里很烦,情绪越来越糟。可奇怪,情绪越不好,手气竟越红,有时一连和五六盘都刹不住,把胡大姐的脸和得五颜六色。

    到十一点半时,胡大姐实在受不了了,就把牌一推,脸色黑沉地说:“要吃饭了,不玩了。”又把钱数数说:“输了二千五。”

    白晓洁是个聪明人,心里也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应该让厅长夫人赢,让她玩得高兴。但就是自己的手不争气。她于是陪着笑脸说:“胡大姐,下午继续吧,您肯定能转过手气来的。我其实不会打,只是走了狗屎运。”

    胡大姐苦着脸道:“下午换人,你是我的克星。”说着她就去了隔壁郑京的包房。一推门,正碰上郑京海底自*,大家纷纷表示祝贺。郑京笑道:“老婆一声门响,给我带来了好运气。”

    胡大姐说:“你倒是玩得莺歌燕舞,我已经是气息奄奄了。”

    郑京以为她是在幽默,因为自他们夫妇到厅里玩麻将以来,还没有哪个干部如此大胆,敢赢他们钱的就说:“老太婆,是赢得不多不高兴吧。多少无所谓嘛,关键是娱乐身心。”

    胡大姐撅着嘴道:“输了二千五呢。你们办公室那个女才子,叫白晓洁吧,真是名不虚传,牌场高人,太厉害了,像发了疯似的,我几乎一盘都没和过。”

    郑京顿感疑惑,说:“噢,还有这事?我可从没听说小白会玩麻将。”

    唐之忠一听,知道白晓洁闯祸了,赶紧说:“胡大姐别急,下午我来陪您,要小白来陪厅长,一物降一物嘛。我就不信小白那么神。她平时是真的不打牌的。”

    郑京说:“我看是要进行战略调整。老胡啊,开心点好不好?胜败乃。兵家常事,下午轻装上阵,卷土重来,要有必胜的信心。”

    说着他拉开下面的抽屉,把钱拿出来掂了掂,说:“你看我,不急不躁,轻轻松松就赢了四五千嘛。”

    中饭是“全猪席”,本很丰盛,还准备了两箱白酒五箱啤酒,大家都想热热闹闹战斗一番,无奈胡大姐性急,三下两下就把饭吃了,回了房间。她一走,郑京和郑画也跟着走。聚餐就变得草草而索然无味了。

    听到消息的同事有的怪白晓洁不懂事,让厅长夫人赢一点不就很完美了吗?也有胆大的就背后鼓励她,说就是要赢,赢得越多越解气。

    唐之忠就把白晓洁拉到一边,像正在比赛中的教练指导运动员:“下午你陪厅长可得悠着点。把握两条,一是能和也不要和;二是有炮就要放。把你上午赢的全输出去就是胜利。”

    白晓洁哭丧着脸说:“道理我都明白。可我随便抓进来的都有用,随便丢出去的都不是炮,他们随便丢的我都和。我是没办法啊。下午我会注意的,请领导放心。”

    魏聿明在旁也轻轻说:“你反正把上午赢的全部输掉就行了。”

    下午结果可想而知,白晓洁输掉三千,皆大欢喜。

    只是郑京一家回去后,胡大姐仍大发牢骚,表现出对白晓洁的严重不满:“这个姓白的太不懂事了。你说是个大才女,我看是个大书呆子,不可用,不可用啊。老郑啊,你说说,再怎么样,你还是她的厅长吧,我还是你的老婆吧,胆子竟这么大,我没见过。”

    郑京也轻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想提她当办公室副主任的呢,看来是得考虑考虑,历练太少,还不成熟嘛。不过,实事求,她确实很有水平很有能力。在厅里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胡大姐说:“能力有屁用。中国缺的是钱,不是人。你**干都一样,天不会塌下来。如果在工作上有利用价值,那也得往后拖一拖,看看以后的表现。做事先做人,做人太重要了。”

    郑京说:“那也行。我准备再过两天就公布这次竞争上岗的方案。”

    胡大姐说:“差不多了,可以搞了。有一条老郑你得把住,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经常来陪陪你我的同志,不能让他们吃亏,特别是万代青、黄山和林玉芷这几个人一定得上,至于尤鱼啊,白晓洁啊,至少先放放再说。那个尤鱼尤其可恨,又要来玩,又要在外面乱讲,品质极坏。我看给他个级,不要再带长了。”

    方案公布后,郑京家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集市,人气陡然攀升。胡大姐那一段忙得屁股没挨过凳,她连麻将都不玩了,而是专职负责接待。每一个干部来,她都亲自端茶送水,递上糖果。而每次接到红包或礼品,她都是先推后受,然后总是那句话:“您太客气了,其实没必要,我家老郑老是在我面前说您很不错,很有前途。”她这一说,每个上门的干部就都抱着深深而美好的期望。

    竞职演讲开始了。在动员报告中,郑厅长有一段话让大家非常感动:“同志们,以前选拔干部的程序是,部门推荐,组织考察,个别酝酿,党组决定。可你们想没想过,就是部门推荐这一关,有多少人才被埋没了啊。为什么?名额有限。今天,党组就是要不拘一格选人才,只要你条件符合,都可报名,没有名额限制。我们就是要给那些想上进想干事的同志一个展示才华的舞台。这是第一次,算是尝试吧。如果效果好,以后我们就要坚持下去。有的同志不是说厅领导不了解他吗?行,你就上台自我介绍,毛遂自荐。有的同志不是说你有想法吗?好啊,你就上来亮亮你的观点你的抱负。我们一定会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个干部。这次厅党组决定,报经省委组织部同意,拿出财务处、行政后勤处两个处长职位和十二个副处长职位,在全厅竞争。这是我厅干部队伍建设的历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也是我厅工作与时俱进开拓创新的一个重要举措。”

    演讲真是一个比一个精彩,一个比一个煽情,掌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一些干部别看平时默默无闻,悄无声息,上了台竟是情绪激昂,口若悬河。有的干部听了后,都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完后,接着就是投票,按二比一比例差额入围。两天后,入围名单统计出来了。按机关规则,这类事必须先报告一把手知晓,绝对不能自作主张。

    人事处长高智就拿了名单去了郑京的办公室,并把门在里面锁了,免得闲杂人等打扰。

    郑京拿过名单一看,处长候选人里有万代青、尤鱼等,但没有黄山;副处长候选人里有白晓洁等,但没有林玉芷。他假装思考,又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然后把名单往桌上一放,说:“高处长啊,中央最近不是反复强调,要看票,但不能唯票,要讲民主,但还要集中。我看啊,行政后勤处的黄山同志就不错啊,有能力,又谦虚,且特别务实,这样的干部应该考虑入围。还有,林玉芷同志,一个女同志,虽然干的是具体的工作,可她善于思考,勤于动笔,有几个干部能做到如此虚实结合的?容易吗?对这样的干部就要有特殊政策,就要有鲜明的用人导向。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你先拿回去再酝酿一下。等完善后再报我。”

    高智一听,心里就明白了**分,说:“好的,按您的意见我回去再做修改。明天我将拿新的方案报您。”

    回到办公室,高智就叫来两个副处长,传达了郑厅长的指示,并商量如何完善方案。

    一个副处长说:“这恐怕不太好吧,这是民意,能随便改吗?”

    另一个副处长说:“哎呀,如今都是领导说了算,什么时候见过群众说了算的?厅长说改就改吧,我们只是具体办而已。”

    高智说:“那就删掉两个,把黄山和林玉芷加上吧。同时,我要特别提醒你们两位,此事一定要保密。只要泄露出去,你们两个的政治前途肯定玩完。”

    他们就说:“处长放心,我们决不想就此打止。”

    郑京看了新的名单后,才露出满意的笑脸,说:“高处长,辛苦你了。但这个辛苦值得,我们是在为党、为事业选拔人才啊。”

    高智说:“谢谢厅长勉励。”

    郑京就拿了笔,在呈批件上批道:“请党组各成员阅。如无异议,可张榜公布。”

    名单公布以后,按程序进入党组酝酿期。在此期间,郑京主要和二把手贾志诚交换了意见。

    贾志诚纵横江湖,久经沙场,深知人事问题是一把手的势力范围,不可轻易染指。他不是没有自己的看法,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人,但既然组织已明确郑京只有短短三年,没有必要和他产生不愉快。要知道,虽然他是接替人,可世事难料。如果和郑京闹翻了,他在省部主要领导前说几句不好听的话,那他贾志诚的梦想就会烟消云散。现在是忍的时候,必须稳住。

    所以,郑京征求他意见时,他不置可否,更不表态,只是说:“厅长您定就是,我全力支持。”

    郑京当然高兴。在谈到尤鱼时,他多说了几句。他说:“尤鱼同志还是很有能力的,主持的时间也比较长,这次本应该解决。但这个人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听说他在外面就有些乱说话,有损我们商业厅的形象。作为一个处长,这是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现。政治上不成熟,一切就无需说起了。我看啊,也不能让他太失望,毕竟也是个老同志嘛,到时给他解决个正处级调研员吧。”

    贾志诚也有这个感觉。虽然尤鱼总是说郑京的坏话,他贾志诚不能说不舒服,可这样的人就总给人一个靠不住的印象。他点头表示同意。

    郑京说:“黄山这个同志就不错,虽,名门之后,却为人低调,做事踏实。搞行政后勤需要这样的人。完全可以胜任处长。另外,林玉芷同志,上次写的那篇思考性文章多好,真看不出我们厅里还有这样的人才。老贾啊,你说这样的人不用还用谁呢?我有一个想法啊,就是想提拔林玉芷同志到厅办公室任副主任。至于白晓洁,虽然入了围,写东西确实不错,但综合考虑,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各方面还不是很成熟,年纪也轻了点。我想再看一段时间,不是不能提,只是让她再历练历练。”

    贾志诚当即表态:“我在党组会上会全力支持的。”

    郑京说:“那就好。我们书记副书记统一了思想,这次干部提拔就会朝着党组预定的公平公正的方向发展。”

    当天晚上,麻将过后,郑京暗示林玉芷留一下。胡大姐洗澡去了。他对林玉芷说:“我想要你去厅办当副主任,而且分管综合研究工作,怎么样?”

    林玉芷张着嘴,瞪着眼,悄悄地说:“京哥,你没搞错吧?”

    郑京肯定地点点头:“没错。”

    林玉芷又用手摸摸他的额头问:“你没病吧?”

    他还是肯定地点点头:“没病。”

    “我怎么能去这个地方呢?我什么都能干,就是不能干这个活儿。你不是故意要把我丢到那个油锅里去受煎熬吧?”林玉芷说。

    郑京说:“我是厅长,在我的地盘里,我说你能**就能干,我说你能干好你就能干好。相信不?当然,我都会把你安排好的。只要你句话,扬长避短。你的长是善于处理好各种关系,而且我也是你的长啊,你要充分利用好;至于你的短,我会要魏聿明和白晓洁去补,让魏聿明实际上管综合研究,让白晓洁实际去做综合研究。你想想,有了成绩算你的,你是分管领导嘛,但有了问题我找的肯定是魏聿明和白晓洁,和你无关。小玉子啊,这个位置是全厅和全系统都关注的,地位非常重要,也是有利于你今后发展的一个重要平台。想想,你以前给大家的印象就是跑腿打杂,现在给你贴上一个思考型领导的标签,还愁没有前途吗?当然,你不可能在这里干一辈子,但你只要在这里干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去?还有什么工作不能做?我只是给你提示提示,怎么做,自己这些天好好规划规划。”

    林玉芷听了,又认真想了想,似乎悟出了厅长话语里一些深层意义。

    半个月后,厅党组便召开了一次专门的人事工作会议。不久,结果公布。万代青任财务处长,黄山任行政后勤处长,免去尤鱼行政后勤处副处长职务,提任正处级调研员;另十二个副处长也各归其主,其中林玉芷任厅办公室副主任,陈兴福调任商贸处副处长。除林玉芷的任职引起一阵议论,被视为笑话外,其他倒是没有多少反响。因为在此之前,大家从入围名单中就基本猜出了个大概,都知道哪些能上,哪些不能上。民间组织部长甚至把哪个人担任哪个职务都定了。结果出来,基本不离谱。

    唯一让大家感到智商不够,是都没想到白晓洁居然没上,而林玉芷竟会提到办公室当副主任,那可是个大爆冷门的消息

四百三十六. 义务

    魏聿明也绝没料到林玉芷会来厅办任职,更没想到白晓洁没有份。她是入了围的,呼声也比较高。可以说在全厅范围内,没有比她更合适担任办公室副主任的了。而且厅长都跟他表了态,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他有些手足无措。既不知道郑厅长是何用意,林玉芷来了可以分管什么,她有什么长处?也不知道如何做白晓洁的工作,她肯定有情绪,因为她并不是傻瓜。

    他去了郑京的办公室。他本想直截了当提出质问,但又一想,觉得不妥。自己倒无所谓,但这样做会对小白带来不利影响。

    于是他从侧面道:“郑厅长,党组安排林玉芷来厅办当副主任,您看怎么分工为好?”

    郑京看来早有准备,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管综合研究。你也知道,她上次写的那篇文章写得多好,在地市反响相当好,都说有层次有水平。我相信她能管好。而且,综合研究不仅是你办公室的一项业务工作,厅的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它关系到厅里的形象,代表全厅的水平。所以,你这个主任,以后要更多地把精力和心思用到综合研究工作上,多帮助多支持小林。研究工作有什么问题,我只能唯你是问。聿明啊,你们办公室人才济济,大家也说你这个主任包容力很强,改造力也很强,我坚信你能带好带强小林,何况她还是个素质不错的同志。干部都是这么成长起来的嘛。综合研究工作实际上是你管。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郑京说出的这些话,魏聿明真以为自己是在听天方夜谭。

    一个不会写文章,甚至去抄袭别人文章的人管研究工作,那不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对那些从事综合研究工作的同志不是一个莫大的蔑视?但对面坐着的是厅长,一厅之长,他说要这样,你又能怎样?魏聿明此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无能为力和极度愤怒。

    然而,在厅长面前,魏聿明不能表现,更不能发作。他强压着心中的不快,说:“好,就这么分工吧。研究工作我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另外,我还冒昧,这次白晓洁怎么没上啊。您不是很欣赏她的吗?她确确实实是个研究人才。我还转达过您的意思。”

    郑京说:“这个我也知道,对小白我也了解。可是在党组会上,有不同的意见,总的来说,认为她爱岗敬业,善于思考,文字能力很强,但也有弱点,那就是太年轻,管理能力、协调能力、为人处事的能力都还有待提高。大家的一致意见是,暂时缓缓,再看看,再锻炼锻炼,以后还有机会嘛。你也做做小白的思想工作,千万不要计较一时之得失,要看长远,看后劲。她综合素质高,是个有后劲有前途的年轻干部。我心里是有数的。”

    魏聿明就说:“厅长,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和建议。不知可不可以说。”

    郑京说:“说吧。”

    “综合研究工作在当前形势下越来越重要。能不能在我们内部把综合研究科改为综合研究室,升半格为副处级单位,副主任解决不了,也解决白晓洁一个副处级吧,算是一个安慰。”魏聿明说。

    郑京想了想,说:“嗯,这倒也是个思路。先放在我心里,以后再议。”

    魏聿明不好再说什么了,就起身出了郑京的办公室,又去了白晓洁的办公室。

    白晓洁正趴在电脑前写材料。见了他,白晓洁就笑着说:“如果我没猜错,魏主任你是来做我思想工作的吧。”

    魏聿明佩服她的聪颖,说:“是啊,你不会真一点情绪都没有吧。”

    白晓洁说:“没有情绪是不可能的,那我就变成一头猪了。我只是觉得这次提拔干部是在公平的幌子下进行的一场太不公平的游戏。说是骗局太言重了,我也承认其中大多数人是应该提拔的。不说别的,我哪点不如林玉芷?她都能提,为何我不能提?她还提来办公室管我,凭什么?不过,我也反思了。我没提,肯定有我自身的问题。我的问题就在于不会来事。中秋节出去玩那次,我在麻将桌上的表现确实令厅长和厅长夫人不满意。事后我对自己也不满意。尽管我做了最大程度的弥补,可印象是一次能扭转过来的吗?与林玉芷比,我也有差距,就是做领导的工作不如她。我不是讽刺她,真的。那也是一种能力,并且在机关里那是一种更为行之有效的能力。我理论上清醒,但实践中却做不到。我自愧不如。魏主任您放心,我这个人您也了解,牢骚归牢骚,情绪归情绪,工作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我绝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失败就一蹶不振或者消极怠工。在我的心里,我不是为哪个人做事,我是为自己做事,为发给我的那份工资做事。至于林玉芷来厅办当领导,我会处理好上下级关系,该请示的请示,该汇报的汇报。我不会让您为难的。”

    魏聿明本来想做她的工作的,没想到反而被她做了一通工作,说得又是那么通情达理,心里就觉得暖融融的。在一个单位同事,能做到这样知根知底,知痒知痛,太难得了。

    魏聿明就说:“谢谢你理解。说到了这份上,我已无话可讲,再讲就显得矫情和苍白了。好吧,你自己能这样想得开是最好的了。再次谢谢你小白。”

    尤鱼没有得到处长宝座,只得了个正处级,心情抑郁,闷闷不乐。他真没想到自己如此跑来跑去,陪来陪去,等来等去,“主持人”的帽子是摘掉了,但脑袋上却任何帽子都没有了,总感觉到头上空空荡荡,凉风飕飕。回到家和老婆说起,还在愤愤不平。

    老婆也是个达观的人,说:“别气了,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看不透?都是命中注定的。谁叫你取的这个名字呢?姓本身就不好,姓尤,还加个鱼字,那不是天生被人炒来炒去的吗?”

    尤鱼苦着脸说:“是啊,电脑访问o可姓是父母给的,哪由得了我?叫尤鱼,以前是挺好的,这毕竟是一种名贵的鱼,一般人还吃不到呢。谁能想到改革开放以后,‘炒鱿鱼’变成了个不好的意思呢。你说得对,是命,我认了。只是我在麻将桌上给那狗日的姓郑的送了不少钱,心里老是不舒服。收了钱不办事,最缺德,我最恨这种人”

    老婆又开导他道:“你什么时候送过他钱?谁看见的?在麻将桌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输有赢,这是公理,谁能怪谁啊?只能说是你水平不行,手气太臭,其他都不能摆到桌面上说的。没关系,朋友之间,邻里之间也玩麻将呢,也有输有赢。这样想,你就会想通了。而且再怎么样,你毕竟从副转到了正,工资提了,说起来也不是不好听。谁说他没给你办事呢?特别是以后没有职务了,少想些事,多休息,半辈子的人了,该轻松轻松了。如果身体好,比他们多活几年,出去的钱不就回来了吗?”

    尤鱼就笑了,说:“想不到你还真会算。”

    郑京的女儿郑画在其父这里玩了半个多月就走了。她说这里不好玩,没有亲戚,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整天关在家里,索然无味。而且每天晚上家里像个麻将馆,烟味冲天,闹闹哄哄,她也受不了。

    她多次劝父母,说:“你们也老大不小了,天天这么熬夜折腾,天天在污浊的空气里呼吸,要注意身体呢。”

    胡大姐就对郑京说,这个孩子不懂事,不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临走时,胡大姐交给她一张银联卡,并千叮咛万嘱咐,说:“画儿,你一定要保管好啊。这就是爸爸妈妈给你的陪嫁了。”

    郑画很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了。回去我就会把它锁到保险柜里。你放心了吧?”

    胡大姐说:“你一个人在北京,要按时吃饭,晚上在家,有人敲门,不要随便开。还有,碰到好的男孩儿,中意了,可以主动一点。妈是希望你下次来,能带上一个男孩。最好是你爸在这里当厅长的时候把婚结了,那就是完美无缺了。”

    郑画说:“妈,我又不是小孩了,老这么不放心干吗?找对象的事,说找就能找到吗?那可是不能随便的,弄得不好,会痛苦一辈子的。好了,我走了。”

    郝柯涟就送她去了机场。

    林玉芷很快就到厅办公室上班了。宣布那天,郑京和高智亲自参加,这在全厅是规格最高的。高智先介绍了林玉芷的基本情况。郑京则把林玉芷狠狠地赞扬了一番,说安排她来厅办,是党组高度重视办公室工作的具体表现,也是加强办公室工作的重要措施;希望厅办公室全体干部要理解和服从党组的决定,支持和配合林玉芷同志的工作。

    厅长讲完,林玉芷也表了个态。她说她深知厅办是厅党组的司令部参谋部,是一个人才济济的地方,是一个高素质的集体,是一个战斗力很强的部门,而她深知自己能力有限,水平不高,所以来厅办工作她感到压力很大;但她一定会从头开始,认真学习,勤于钻研,加强协调,相信在以魏聿明为主任的厅办班子领导下,在全体干部的帮助下,她会尽快适应,尽力履责,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接着,魏聿明就向全办干部通报了新的领导分工。他负责全面工作,兼管综合研究工作;唐之忠分管秘书、接待、机要、档案工作;林玉芷分管综合研究、督查和厅长办的工作。分工完,魏聿明要求分管领导发生了变化的科室在近几日要抓紧准备情况,向新的领导汇报,接受指示。

    他最后表示,请厅长和厅党组放心,厅办班子一定会精诚团结,相互协作,务实工作,带好队伍;相信全办干部也一定会支持新的班子工作。

    郑京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会后,魏聿明就主持了第一次新的主任办公会,布置了相关任务。

    此后几天,林玉芷分别听取了督查、厅长办的工作汇报。在准备听综合研究科的汇报前,她专门去找过郑京一次。她说什么,如何表态,想听听郑京的高见。

    他毕竟是厅长,站得高看得远。

    郑京就说了魏聿明提议成立综合研究室的事。他问:“魏聿明如此竭尽全力替白晓洁提拔的事说话,是不是他们两人有什么关系?”

    林玉芷说:“我倒没听说。”

    郑京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今的人无利可图会这样死命地去帮一个人吗?我总觉得不正常。我刚来时,就听一些干部反映,厅办的干部科长副科长提得多提得快,魏聿明是又得名又得利。你没听说?”

    林玉芷说:“魏聿明在干部的提拔上确实不遗余力,这在厅里是有名的。弄得其他处室的年轻干部都很羡慕,都责怪本处领导不关心干部成长。另外,魏聿明很清高,瞧不起人。上次您要我写那篇文章,写完后我想请他修改修改。可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话里还带刺。您这样一说,也许里面是有什么名堂吧。”

    郑京说:“我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是想提示你,你可以在听取综合研究科汇报时表态,要积极争取厅党组重视支持,将综合研究科改为综合研究室,规格升为副处级嘛。这个功劳应该记到你头上。另外还有什么好主意,你也可以想想。你刚去,要给下面的同志一点点甜头。如今当领导,要么你比下面厉害,镇得住;要么,你能给下面好处,拉得住。至于谁当这个研究室主任,就不是你的事了,也与你无关。他们不会怪你的。”

    林玉芷若有所悟,点点头说:“还是京哥有见地,小女子心服口服了。不过,你可不能这么快就将白晓洁提上来。你想,她要提上副处级,我还怎么镇得住?”

    郑京笑着说:“这我当然比你清楚。你就放心大胆地开展工作好了。”

    综合研究科汇报时。林玉芷首先提出她不是来听汇报的,而是来和厅里的才子才女们交流的。她非常诚恳地说:“你们是全厅的精华所在,思想所在。我早就知道,厅长的思路其实首先是你们提出来的,厅长的讲话很多都是出自于你们的手笔。我一直很佩服很敬重你们。虽然你们大部分年纪比我小。我也不能叫分管你们的工作,而应该是联系你们的工作。我只是一个联络员,服务员。以后,我的主要任务是,程序该我签字的我签字,该要我向厅长反映的我去反映,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呼吁的我会去呼吁。至于你们写的文章、材料、讲话,不需送我修改、审核,直接交魏主任就行了。他是全厅公认的老笔杆大笔杆。这一点我会去和魏主任沟通的。我先向大家汇报我的一些想法。第一,我想为综合研究科争取些专门经费,比如专项调研、专题研究、高质量研究成果,既要有前期启动经费,又要有后期的奖励经费;还有你们编的刊物,我想推行稿费制度,不能让你们白干。第二,我要到厅党组争取把综合研究科升格为综合研究室,至少为副处级机构,来之前我和许多外省厅局作了联系,有相当多的单位研究部门是单列的正处级机构;机构一解决,科级副科级职数就会相应增加。第三,你们只有五个人,我要积极争取到八个人以上。你们太辛苦了,太艰苦了,太清苦了。正因为这‘三苦”我才想到要为你们争经费争级别争编制。我没有别的能力,所谓分管综合研究工作肯定是名不副实的。但我还有点别的长处,就是舍得花时间,舍得出丑,舍得跑,为了实现一个目标锲而不舍,不达不休。晓洁,你我都是小女子,我的能力不如你。你就受点委屈吧。我们姐妹俩通力合作,各展其长,把综合研究工作推上一个

    新的台阶。好吗?”

    这一段话真的把包括白晓洁在内的所有综合研究科的干部深深地震撼了。有哪一个搞研究的人听了不感动不心动不激动?她的话既谦逊又大气,既得体又实在,既回避了自己的短处,又展出了自己的优势,既理性又动情,既是就职演说又是施政纲领,真是声情并茂,情理交融,天衣无缝。她刚讲完,白晓洁带头,全体同志都情不自禁地给了她热烈的掌声。

    白晓洁说:“林主任,以前虽在一个厅里工作,但我们确实对你不了解。今天你这一说,仿佛突然给我们换了思维,开了眼界,提了层次。如果能实现你刚才提出的宏伟蓝图,我们厅的研究工作肯定会更上一层楼。我们还不好好干,不说别的,我们对得起你吗?”

    林玉芷事先确实没料到自己的这些想法会引起如此强烈的共鸣,更没料到这段话一下子赢得了这几个全厅清高者的尊重,欣喜之情自是难抑。征服人难,征服能人更难。而她却在顷刻之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她的内心真是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对郑京的感激。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的脸上是平静而严肃的。此时她感觉到了做官其实真的不易。高兴吧,不能张扬;痛苦吧,不能表达,于是很多官员的表情就像一座雕塑,一年到头都是那副不痛不痒无喜无悲的样子。

    她说:“谢谢你们如此抬举我,信任我。我知道我要做到这些,可以说任重道远,还有大量的协调工作要做。但我会去努力。我如果不努力,不说对不起你们的辛勤劳动,起码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我看今天的交流会就到这里吧。工作上的事情你们就直接向魏主任汇报,千万不要顾虑什么这个规矩那个程序的,我绝无意见。另外,下班后我请大家在双惠酒店吃个饭,算是表达一下我的真情实意吧。我只是一个小女子,你们都是龙凤,一定要赏脸噢。”

    散会后,综合研究科的几个人就议论开了。有的说以前只听一面之词,都认为林玉芷不学无术,投机钻营,对她印象不好,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其实她是一个有思路,有魄力,有能耐的人,只要给她机会。还有的说,人要看怎么用,用在其长,就会变成生产力,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益。总之一句话,大家都改变了以往对林玉芷的看法,并完全接受了她来领导他们的事实。更重要的是,大家的心里都对未来有了期待,有了莫名的兴奋。

    对于林玉芷的表现,白晓洁也确实感到出乎意料。倒不是别的,她感觉出了林玉芷的聪明。林玉芷明显回避了自己的短处,张扬了自己的长处。她不能写,就把写的事交给了魏聿明和她白晓洁。她善于处理关系,就把她擅长的用在改善研究工作的条件与环境上,让干部们得到实惠,以此得到部下的拥护。而反思自己,在这方面就显然技不如人。再往深里想,其实做领导,手下的人并不是要你具体做什么,做多少,做得怎么样,而是要积极主动地帮下面解决问题和困难,尤为重要的是,要有解决问题和困难的能力。林玉芷能写吗,不能;她会研究吗,不会,但她能帮你们解决经费、机构和编制问题,而这并不是哪个办公室领导都能解决的,必须上面有人。这就是本事。这就是真正当领导的。

    白晓洁也就从那天起,对林玉芷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甚至还有一点点佩服了。

    林玉芷把自己在综合研究科谈的设想先向魏聿明做了汇报。她想自己不能所有事情都直通厅长,因为魏聿明毕竟是主任,以后有些事是不可能绕过他的。而且这样做久了,会处不好关系。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她早知道,郑京在厅里是干不了几年的。

    她说:“魏主任,真不好意思。我的这些想法事先没有向你请示。不知你的意见如何?你如果觉得不妥的话,以你的意见为准。”

    魏聿明不是一个计较的人,虽然作为副手,她事先没有报告,就在下面表态,虽然自己的一些想法由她说了,但他并不在意,且说:“好,挺好的。如果你这些设想实现了,对研究工作是件大好事。关键是落实难啊。”

    林玉芷说:“我会努力去实现的。”

    魏聿明知道她和郑京的关系,而且也感觉到她的想法应该背后得到了郑京的支持,就说:“行,我们大家都努力吧。我全力支持你。”

    于是她又向郑京做了反馈。郑京听了,也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她的聪敏和悟性。自己那天只是随便点了点,她却是很深地理解了,并触类旁通,还想出了一些新的点子,确实符合当初自己的本意。这个女子不寻常。她说的就是他想的,她想的就是他要帮的。看来她还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郑京就说:“你的设想很好,对于加强我厅的综合研究工作具有战略意义。我和厅党组肯定会给予支持。这样吧,你和他们研究一下,现在就做些准备,把近些年综合研究工作取得的成绩、存在的困难问题以及如何解决的办法建议,写个汇报材料,先给我看看。我觉得可以了,再选个合适时间,厅党组集体听取一次综合研究工作汇报。我想,这可能是建厅以来党组集体听取一个部门的一个方面的汇报,在全国也不多见。我算是够重视了吧。生产、商贸、财务、稽查、流通、法规等这些重要的业务部门都没有享受这个待遇呢。当然,主要是支持你的工作。在这个汇报会上,党组成员对你们提出的问题都要表态。到时形成一个党组会议纪要,督查部门就一项一项抓落实。你的理想不就实现了吗?你的成绩和能力不就显现出来了吗?你的部下不就会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工作积极性吗?到了那个时候,厅里一些议论自然会消失得一干二净。谁说小玉子不能当办公室副主任?谁说小玉子不能管综合研究工作?通通都是笑话,一派胡言”

    林玉芷轻轻说:“还不都是京哥你的功劳。我只是一个小演员而已,真正的导演还不是你?你放心,具体事情我都会安排好的。”

    郑京说:“目前这个事还不用太急。从明天开始,厅党组决定召开一次党组中心组学习会,主题是党风廉政建设。估计要三五天,在外面找了一个风景和环境都比较好的地方,边学习边休息嘛。在我们机关,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休个假好像做贼似的。你看外国的总统休假都是公开的,大张旗鼓的。这是正常的人性嘛。你以为我们真的都是由钢铁炼成的?文武之道,还讲个有张有弛呢。你就耐心等等吧。”

    林玉芷答应一声就走了。

    她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出了办公楼,到附近一家“老百姓大药房”买了一大包药。她又把药分成了两份,各用袋子装着,径直去了魏聿明的办公室。

    她把一个袋子放到魏聿明的桌上。魏聿明笑问:“又是烟啊?”

    林玉芷说:“烟我是不会送给你了。我要保护好你的健康。你不是说你有胃病吗?”

    魏聿明说:“是啊。”

    “我看你像寒胃。是不是每次喝水或喝汤就反胃?”

    “对。”

    “这是胃舒泰冲剂。我买了五十盒,你拿一半,我那里放一半。”

    魏聿明说:“我吃了好多药,都不见好转。这种药我听说过,但没试。怎么,你也有胃病?”

    林玉芷说:“我没有。放一点到我那里,我每天就能按时给你冲好送过来。你是主任,又是个大男人,我知道你很忙。一忙,这些小事你肯定会忘记的。而且男人啊,有几个会照顾自己的?我一个小女子,大事干不了,这样的小事就是我应尽的职责了。你这里的就拿回去吧。毕竟晚上和休息日在家里我是管不着了。另外,秘书科那里我也打了招呼。每周两次帮你搞一下卫生。什么样子,别人来你这里坐,沙发上就只有屁股印的地方没有灰,桌子上只有放电脑的地方没有灰,太损害大主任的形象了。”

    魏聿明觉得不妥,还想说什么,但林玉芷仍像以前一样,不容分说,她就走了。

    事后她真的负责按时给魏聿明送药,温热适宜,应时正点,从不延误。就是他在开会,她也会把温好的药送到会议室,从不避讳。这让魏聿明很感动。刚开始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还有点推推阻阻,扭扭捏捏,慢慢就习惯了。他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也不喜欢下面的干部这样,但林玉芷就做了,做得非常自然得体。这让他对林玉芷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他在心里说,人真的都有长处,就看你善不善于、敢不敢于发挥。

    他就想到了白晓洁。如果她在这方面有林玉芷的百分之一,加上她的才华,不早上了吗?他又想到了自己,自己不是也缺这个东西吗?同样是人,差距很大啊。只用了半年,魏聿明的胃就好了大半。他不得不在心里感激林玉芷。一个人做一件好事不难,难就难在一辈子做好事。林玉芷能做到如此持之以恒,确属不易。老婆都没有这么好啊,他感叹道。当然这是后话了。

    厅党组中心组学习不到两天,魏聿明接到一个电话,是部长秘书小王打来的,说是部长过两天要来省里考察。他和郑厅长联系不上,但时间很急,必须得把这个情况告诉他,以做好相关的准备。

    魏聿明就说,这几天厅领导正搞中心组学习,地点不在厅里,可能为了不影响学习效果,都把手机关了。他说,他马上去向郑厅长报告。

    魏聿明便叫了辆车,自己开着,直奔厅党组中心组学习的地方。参加学习的除厅领导外,还有机关党委书记、厅党组秘书和研究科长白晓洁。黄山在那里负责生活上的安排。

    那个学习的地方确实选得好,在近郊的一个山村,是一个四合院式的小住处,周围全是竹林,一片翠绿,幽静雅致。魏聿明在心里想,真不知黄山那怎么找到的。

    在门口碰到黄山。黄山就去找来了白晓洁。白晓洁知了他的来意,说:“走,我带你去郑厅长房间。”

    在走廊上,她高兴地说:“哎呀太好了,我只想快点回去了。”

    魏聿明不解:“这里多好啊,你们这是在疗养,别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白晓洁说:“这里环境是好,条件也好,但这两天晚上郑京老打电话给我,要我去他房间给他洗衣服。你说我去不去?我就总是以要和其他厅领导打牌为由推掉了。可老这么推,行吗?这下好了,他们都得回去了。”

    魏聿明不便和她讨论这个问题,就说:“学习很有效果吧?”

    白晓洁说:“件聊聊天,每天快活似神仙。”

    说着就到了郑京的房间。白晓洁说:“我就不进去了。你敲门吧。我走了。”

    魏聿明进去,把电话内容作了报告。郑京听说部长要来,显得很高兴。他想去部里汇报,部长不同意;现在部长亲自上门,算是给了面子。在省直机关,哪个对口的部长来了,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都要和部长见面,都要帮助这个厅局解决一些问题,而且报纸有言,电视有影,广播有声,热热闹闹,得名得利。如果哪个部门的对口领导一年四季不来,那这个部门就默默无闻,没有地位。这是个潜规则,大家都心照不宣。想想也是,全国有三十多个省市,部长就算一个月跑一个省,一年只能跑十二个;就算一个月跑两个,一年也只能跑二十四个,哪能一年全跑到呢?他就想趁这个机会正好去一趟省委省政府,找书记省长汇报汇报,平常还真难有个好借口见这两个“巨头”。以前在北京,一览众省小,书记省长跑部还能经常看到,且都像是谦虚随和的普通人;到了省里来工作,书记省长就在上面了,要知道他们的消息,只能从电视和报纸里知晓。不过,郑京在内心里也不想去和书记省长套近乎,平时也确实很少去。他是部里派来的,部里离他远,想管管不了;省里虽离他近,却是想管不好管。而他也是五十大几的人了,想爬个副省级他知道那是个天方夜谭、白日美梦,那何不在自己的独立王国里我心自由、我心快乐、我心飞翔呢?

    然而,这次部长要来,按组织原则他应该且必须去向省领导报告。于是他宣布这次党组中心组学习暂时休会,全体人员打道回府。

    他又对魏聿明和白晓洁说:“你们抓紧准备好汇报材料。”

    回厅里后,他要厅长办立即和省委书记秘书联系,就说商业厅郑京厅长有重要事情要向书记汇报。秘书回话,说书记正好有空,在办公室。他就通知郝柯涟把车开到办公楼下等。正要出门,电话响了,是部长秘书小王。

    小王告诉他,是部长专门嘱托他打这个电话的。部长特意交代,这次来省厅考察,纯属内部工作,没有和省委省政府交流沟通的内容。所以,务必不要通知和惊扰地方。接待全部由厅里负责,且一切从简。

    郑京一听,一边连连称好,一边在心里骂道:“那你来干吗?不就是来烦我的吗?”又问:“小王,部长这次来的主要任务和目的,能透露一点给我吗?”

    小王说:“部长也没讲。但工作肯定是要听的,至于其他,可能要到来时才知道。”

    郑京想,不向省领导报告,那接待标准就会下降。因为按规定,部长来,省委警卫局会派一辆警车开道,省领导肯定出面宴请,这一条没有了,他总不好私下里到公安局去借一辆警车吧,总不好悄悄和某个省领导联系要他请次客吧。现在部长等于把这次所有接待任务都压到了厅里,也就等于压到了他郑京身上。规格如何,是否气派,就看他的了。吃饭好说,他保证一日三顿侧坐而陪,但接呢,送呢,住呢。他想,省里不管了,我就自作主张吧,毕竟是自己的部长,决不能太寒碜,一切都要按最好的搞。这是个面子工程,面子光亮,大家都有面子;面子无光,大家也就都没有面子。面子虽小,影响巨大。

    他就想到了贾志诚。贾志诚在省会城市干了多年副市长,接待工作有经验,更重要的是他方方面面还有些关系,由他出面,肯定能办得很有面子。

    于是他一面告诉郝柯涟不要等他了,一面与书记秘书联系说临时有急事不能去了,请向书记说明,然后就去了贾志诚的办公室。

    他说:“贾厅长啊,部长这次来我厅视察,可是大事啊我们好好合计合计怎么个接待法。”

    贾志诚说:“部长来当然是件大好事啊。您向省领导报告了吗?部长来,他们得出面的。”

    郑京说:“唉,就是这事来和你商量的。部长刚刚特意嘱咐,此次来纯是工作,和地方党委政府没有关系。所以要我们不通知省里。我看很有点轻车简从微服私访的味道。只是这一下,接待工作就全得由我们自己负责了。我有个考虑啊,这次汇报就由我来负责,接待呢,就只能请你来亲自牵头了。你看如何?”

    贾志诚很爽快地答应了:“行,正好您在,我把魏主任也叫来,一起商量怎么个接待法。”说着,他就打电话叫来了魏聿明。

    魏聿明一进来,贾志诚就说:“郑厅长,请您先说说总的要求吧。”

    郑京就说:“这次部长来,工作汇报我已通知办公室抓紧准备。这方面我是放心的。现在就是接待问题,省里不可能出面了,一切都由我们自己安排。我一个总的想法是,要尽最大努力、最高规格、最好标准把部长接待好。一是接的问题,最好要能在飞机舱门口把部长接到,还要安排两名长相气质都好的女干部献花;二是住的问题,既要安静,又要安全;三是吃的问题,要干净卫生,还要口味多样。贾厅长,你看这样可以吗?”

    贾志诚说:“厅长这几条要求,都是最起码的要求。我还想加一条,省里不能出面,并不说明我们不能按部长接待标准去做。我去找一下公安局长,要他们出两台警车,一台开道,一台压阵,按副总理级保卫规格。当然,我会和他们说好,不要问接待谁。去机场接,我想最好是一台警车,另派两台车开到飞机舷梯下,部长下来,直接上车,那也是副总理级的标准。魏主任,机场那边你们平时有联系吗?”

    魏聿明说:“这个没问题。我有朋友能摆平。”

    接待科放在厅办公室。魏聿明就特意交代过他们,平常一定要注意和民航、铁路加强感情交流,对几个关键性的人物,一定要舍得投入。不要因为平时用不着他们就怠慢他们。过年过节,魏聿明都会安排接待科把那几个关键人物请到最好的酒店聚一聚,聚完总得打一个不小的红包。他也知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那些人也知道他的用意,多次表示,只要商业厅有重要客人需要他们给面子,他们一定会给足给好给出水平。有几次酒后,他们还借着酒兴说:什么是规格?朋友就是规格;什么是标准?感情就是标准。什么这个级那个级,都是狗屁

四百三十七. “接替”

    魏聿明说:“是啊。”

    “我看你像寒胃。是不是每次喝水或喝汤就反胃?”

    “对。”

    “这是胃舒泰冲剂。我买了五十盒,你拿一半,我那里放一半。”

    魏聿明说:“我吃了好多药,都不见好转。这种药我听说过,但没试。怎么,你也有胃病?”

    林玉芷说:“我没有。放一点到我那里,我每天就能按时给你冲好送过来。你是主任,又是个大男人,我知道你很忙。一忙,这些小事你肯定会忘记的。而且男人啊,有几个会照顾自己的?我一个小女子,大事干不了,这样的小事就是我应尽的职责了。你这里的就拿回去吧。毕竟晚上和休息日在家里我是管不着了。另外,秘书科那里我也打了招呼。每周两次帮你搞一下卫生。什么样子,别人来你这里坐,沙发上就只有屁股印的地方没有灰,桌子上只有放电脑的地方没有灰,太损害大主任的形象了。”

    魏聿明觉得不妥,还想说什么,但林玉芷仍像以前一样,不容分说,她就走了。

    事后她真的负责按时给魏聿明送药,温热适宜,应时正点,从不延误。就是他在开会,她也会把温好的药送到会议室,从不避讳。这让魏聿明很感动。刚开始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还有点推推阻阻,扭扭捏捏,慢慢就习惯了。他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也不喜欢下面的干部这样,但林玉芷就做了,做得非常自然得体。这让他对林玉芷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他在心里说,人真的都有长处,就看你善不善于、敢不敢于发挥。

    他就想到了白晓洁。如果她在这方面有林玉芷的百分之一,加上她的才华,不早上了吗?他又想到了自己,自己不是也缺这个东西吗?同样是人,差距很大啊。只用了半年,魏聿明的胃就好了大半。他不得不在心里感激林玉芷。一个人做一件好事不难,难就难在一辈子做好事。林玉芷能做到如此持之以恒,确属不易。老婆都没有这么好啊,他感叹道。当然这是后话了。

    厅党组中心组学习不到两天,魏聿明接到一个电话,是部长秘书小王打来的,说是部长过两天要来省里考察。他和郑厅长联系不上,但时间很急,必须得把这个情况告诉他,以做好相关的准备。

    魏聿明就说,这几天厅领导正搞中心组学习,地点不在厅里,可能为了不影响学习效果,都把手机关了。他说,他马上去向郑厅长报告。

    魏聿明便叫了辆车,自己开着,直奔厅党组中心组学习的地方。参加学习的除厅领导外,还有机关党委书记、厅党组秘书和研究科长白晓洁。黄山在那里负责生活上的安排。

    那个学习的地方确实选得好,在近郊的一个山村,是一个四合院式的小住处,周围全是竹林,一片翠绿,幽静雅致。魏聿明在心里想,真不知黄山那怎么找到的。

    在门口碰到黄山。黄山就去找来了白晓洁。白晓洁知了他的来意,说:“走,我带你去郑厅长房间。”

    在走廊上,她高兴地说:“哎呀太好了,我只想快点回去了。”

    魏聿明不解:“这里多好啊,你们这是在疗养,别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白晓洁说:“这里环境是好,条件也好,但这两天晚上郑京老打电话给我,要我去他房间给他洗衣服。你说我去不去?我就总是以要和其他厅领导打牌为由推掉了。可老这么推,行吗?这下好了,他们都得回去了。”

    魏聿明不便和她讨论这个问题,就说:“学习很有效果吧?”

    白晓洁说:“件聊聊天,每天快活似神仙。”

    着就到了郑京的房间。白晓洁说:“我就不进去了。你敲门吧。我走了。”

    魏聿明进去,把电话内容作了报告。郑京听说部长要来,显得很高兴。他想去部里汇报,部长不同意;现在部长亲自上门,算是给了面子。在省直机关,哪个对口的部长来了,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都要和部长见面,都要帮助这个厅局解决一些问题,而且报纸有言,电视有影,广播有声,热热闹闹,得名得利。如果哪个部门的对口领导一年四季不来,那这个部门就默默无闻,没有地位。这是个潜规则,大家都心照不宣。想想也是,全国有三十多个省市,部长就算一个月跑一个省,一年只能跑十二个;就算一个月跑两个,一年也只能跑二十四个,哪能一年全跑到呢?他就想趁这个机会正好去一趟省委省政府,找书记省长汇报汇报,平常还真难有个好借口见这两个“巨头”。以前在北京,一览众省小,书记省长跑部还能经常看到,且都像是谦虚随和的普通人;到了省里来工作,书记省长就在上面了,要知道他们的消息,只能从电视和报纸里知晓。不过,郑京在内心里也不想去和书记省长套近乎,平时也确实很少去。他是部里派来的,部里离他远,想管管不了;省里虽离他近,却是想管不好管。而他也是五十大几的人了,想爬个副省级他知道那是个天方夜谭、白日美梦,那何不在自己的独立王国里我心自由、我心快乐、我心飞翔呢?

    然而,这次部长要来,按组织原则他应该且必须去向省领导报告。于是他宣布这次党组中心组学习暂时休会,全体人员打道回府。

    他又对魏聿明和白晓洁说:“你们抓紧准备好汇报材料。”

    回厅里后,他要厅长办立即和省委书记秘书联系,就说商业厅郑京厅长有重要事情要向书记汇报。秘书回话,正好有空,在办公室。他就通知郝柯涟把车开到办公楼下等。正要出门,电话响了,是部长秘书小王。

    王告诉他,是部长专门嘱托他打这个电话的。部长特意交代,这次来省厅考察,纯属内部工作,没有和省委省政府交流沟通的内容。所以,务必不要通知和惊扰地方。接待全部由厅里负责,且一切从简。

    郑京一听,一边连连称好,一边在心里骂道:“那你来干吗?不就是来烦我的吗?”又问:“小王,部长这次来的主要任务和目的,能透露一点给我吗?”

    王说:“部长也没讲。但工作肯定是要听的,至于其他,可能要到来时才知道。”

    郑京想,不向省领导报告,那接待标准就会下降。因为按规定,部长来,省委警卫局会派一辆警车开道,省领导肯定出面宴请,这一条没有了,他总不好私下里到公安局去借一辆警车吧,总不好悄悄和某个省领导联系要他请次客吧。现在部长等于把这次所有接待任务都压到了厅里,也就等于压到了他郑京身上。规格如何,是否气派,就看他的了。吃饭好说,他保证一日三顿侧坐而陪,但接呢,送呢,住呢。他想,省里不管了,我就自作主张吧,毕竟是自己的部长,决不能太寒碜,一切都要按最好的搞。这是个面子工程,面子光亮,大家都有面子;面子无光,大家也就都没有面子。面子虽小,影响巨大。

    他就想到了贾志诚。贾志诚在省会城市干了多年副市长,接待工作有经验,更重要的是他方方面面还有些关系,由他出面,肯定能办得很有面子。

    他一面告诉郝柯涟不要等他了,一面与书记秘书联系说临时有急事不能去了,请向明,然后就去了贾志诚的办公室。

    他说:“贾厅长啊,部长这次来我厅视察,可是大事啊!我们好好合计合计怎么个接待法。”

    贾志诚说:“部长来当然是件大好事啊。您向省领导报告了吗?部长来,他们得出面的。”

    郑京说:“唉,就是这事来和你商量的。部长刚刚特意嘱咐,此次来纯是工作,和地方党委政府没有关系。所以要我们不通知省里。我看很有点轻车简从微服私访的味道。只是这一下,接待工作就全得由我们自己负责了。我有个考虑啊,这次汇报就由我来负责,接待呢,就只能请你来亲自牵头了。你看如何?”

    贾志诚很爽快地答应了:“行,正好您在,我把魏主任也叫来,一起商量怎么个接待法。”说着,他就打电话叫来了魏聿明。

    魏聿明一进来,贾志诚就说:“郑厅长,请您先说说总的要求吧。”

    郑京就说:“这次部长来,工作汇报我已通知办公室抓紧准备。这方面我是放心的。现在就是接待问题,省里不可能出面了,一切都由我们自己安排。我一个总的想法是,要尽最大努力、最高规格、最好标准把部长接待好。一是接的问题,最好要能在飞机舱门口把部长接到,还要安排两名长相气质都好的女干部献花;二是住的问题,既要安静,又要安全;三是吃的问题,要干净卫生,还要口味多样。贾厅长,你看这样可以吗?”

    贾志诚说:“厅长这几条要求,都是最起码的要求。我还想加一条,省里不能出面,并不说明我们不能按部长接待标准去做。我去找一下公安局长,要他们出两台警车,一台开道,一台压阵,按副总理级保卫规格。当然,我会和他们说好,不要问接待谁。去机场接,我想最好是一台警车,另派两台车开到飞机舷梯下,部长下来,直接上车,那也是副总理级的标准。魏主任,机场那边你们平时有联系吗?”

    魏聿明说:“这个没问题。我有朋友能摆平。”

    接待科放在厅办公室。魏聿明就特意交代过他们,平常一定要注意和民航、铁路加强感情交流,对几个关键性的人物,一定要舍得投入。不要因为平时用不着他们就怠慢他们。过年过节,魏聿明都会安排接待科把那几个关键人物请到最好的酒店聚一聚,聚完总得打一个不小的红包。他也知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那些人也知道他的用意,多次表示,只要商业厅有重要客人需要他们给面子,他们一定会给足给好给出水平。有几次酒后,他们还借着酒兴说:什么是规格?朋友就是规格;什么是标准?感情就是标准。什么这个级那个级,都是狗屁!

    郑厅长听了贾志诚和魏聿明的话,心里就有数了,脸上也表现出了欣悦的神情。

    贾志诚继续说道:“吃嘛,就看他待多久了。我想,尽量不要重复酒店和菜谱。到时来了再做计划也不迟。住呢,按厅长提出的要求,我看省委的翠园宾馆合适,就到那里包一栋别墅,部长和他的随行人员以及我们的工作人员都能住下。也不贵,对外开价一万五一天,我去找找那个老总,一万能拿得下。”

    郑京说:“聿明,你就按贾厅长的指示抓紧搞个接待方案,一定要细,时间要细到小时,住地要细到房间,吃饭要细到包厢。我还提醒一下,订酒店吃饭的包厢,房间名称一定要讲究,要有吉祥之意,比如一帆风顺、四季如春、八仙过海、鹏程万里等。如果是数字,就一定要、的。”

    魏聿明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

    贾志诚当晚就找到了市公安局的牛局长。

    牛局长在贾志诚任副市长的时候,他是市政府的副秘书长,就专门负责贾志诚分管的那几线的协调联络工作。对老领导的吩咐,他自是不折不扣,连问都没问一声是接待哪个主儿,就当场打电话给市交警支队,要他们准备两台最好的警车,这两天要认真检查维护,不得再用,随时听候他的调令。

    贾志诚又找了翠园的老总。原来这个老总以前就是市政府接待办的主任,因他特别灵活机敏,又特别能喝酒,被省委接待处看中,就把他调到了翠园。听说是老领导有接待活动,他马上就答应一天一万,外加每天新鲜水果和早餐免费。

    贾志诚其实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部长。他之所以没当上商业厅长,就是此人坏的事。但时过境迁,时间也不会逆转,一切都已经过去。贾志诚是那种喜欢往前看的人,他还有希望,而且这种希望同样与部长有关。况且,在官场混了几十年,他深知,与领导过不去就是与自己过不去,最终是自己过不去。而越是与自己有过节的领导,你就越要在他面前热情表现、激情表演,要让他痛苦反思、真心后悔。何况,在他的问题上,部长只是对位不对人,因为他并不认识贾志诚,他与贾志诚本人是没有什么过节的。

    想到这里,贾志诚就更觉得要全力搞好接待,并要接待出规格,接待出水平,尽地主之谊,让部长难忘。还有更重要的,这次部长来,肯定会要面对面地交流接触,他想一定要好好准备准备,表现表现,毕竟下一任厅长很可能是他。与部长关系处好了,部长印象加深了,说不定部长头脑一发热,心里一高兴,就把郑京早早地调回去了。所以,他觉得自己这次的主要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全力搞好接待,另一个是好好准备相关的汇报。接待只是感性认识,汇报才是理性认识。前者是基础,后者是升华。

    部长来的那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飞机稳稳地落到了地面。舱门刚打开,郑京就等在门口。部长和秘书坐在头等舱,很快就出来了。两名女干部献上了鲜花。其他几位随行人员也紧跟其后。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郑京就领着他们从舷梯上下去。

    贾志诚和魏聿明站在下面等候。郑京分别作了介绍。

    部长很和蔼,双手拉着贾志诚的手,笑笑说:“贾厅长我是久闻大名啊。不过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终于见面了,好,好啊!”

    贾志诚就示意部长一行上车。

    贾志诚、王秘书和魏聿明进了前面的开道警车。部长和郑京坐在中间的宝马。其他随行人员则上了后面的别克商务。出了机场,另一台压阵警车就跟到了后面。

    从机场到市里只三十分钟路程,沿途两个收费站都打开栏杆放行。到市里后,

    红绿灯下的交警见了车队一律敬礼。

    部长见了这阵势,便问:“老郑啊,你没向省领导报告吧。”

    郑京说:“按部长指示,没有报。”

    部长又看看外面,说:“那为什么还动用了开道警车?影响不好嘛。搞得这么声势浩大,要是省里领导知道了,那可要怪罪我们了。”

    听了这话,郑京不知道部长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拿不准,就很中性地回答:“贾厅长是第一次见部长,认为标准和规格高一点很有必要。特别是您指示省里不要出面,他觉得我们接待自己的部长不能太寒碜。您也知道,他在地方担任过领导,关系挺多的。我就把接待工作全交给他了。他也是一片好意啊。”

    部长说:“我不是批评你们,我只是不想太张扬。”其实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同时他也非常清楚,这种接待规格是副总理级的标准。他想,这个贾志诚在地方还是挺有人脉挺有神通的,他也跑了不少省份,一般的厅局搞不出这种气派。

    郑京就问:“部长,您这次来,议程怎么安排?”

    部长说:“先听听你们党组的汇报。你来的这段时间我很注意你们的简报和其他材料,感觉思路不错,措施也对路,想看看效果。部办公厅、人事局来了几个人,他们想召开两个座谈会,主要是了解一下你厅业务工作和队伍建设情况。我呢,就不参加座谈会了,就和你们班子成员个别谈谈,你就不用了,我们都了解。当然我还会找几个处长聊聊,主要是感受一下班子队伍的精神状态和工作状态。你来这里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可以说说,我和部党委会认真考虑并加以解决的。就这些,辛苦你安排一下吧。时间不长,哪里都不去了,就在你这里两天。”

    郑京说:“好的。”

    车队就进了翠园宾馆二号别墅。这里树木掩映,环境幽静。中央领导来省考察工作一般都住在这里。

    部长很满意,但还是在会客厅里对郑京和贾志诚说:“这里的环境和条件确实好,可是不是太奢华了点?给厅里增加不少负担了。”

    贾志诚说:“这是我们省委接待中央领导的一个点。您来可以住五星级酒店,但毕竟太乱。住在这里,环境只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安全。至于费用,这里的老总是我一个朋友,没有想象中的贵。算来和住五星级宾馆差不多。部长放心,没有给厅里额外增加负担。”

    部长说:“那开会、谈话都可以在这里吗?”

    贾志诚说:“都可以,不用出这个院子。”

    部长笑说:“那就好,可以降低行政成本嘛。”

    来听汇报的会议室都已在厅里安排好,座次也已排定。原来想,部长此次来,估计听完汇报,会抽时间看望和慰问一下厅里的干部。厅里都提前打了招呼,要干部们这几天穿着讲究一点,卫生要整洁一点,办公楼前还摆了鲜花。这一下,所有的工作就都要转移到翠园来。

    当天晚上,林玉芷和白晓洁等人把座位牌从厅里拿到了翠园的别墅。会议室中等大小,可容纳二十人左右。部长一行面对门口,按左大右小原则依次排开。本厅人员也是如此。魏聿明作为办公室主任在这样重大的活动中不敢有丝毫懈怠。特别是排座次,那是绝不能有半点差错的。

    有一次他印象特别深。记得是前年开局处长会议,秘书科长把本应排在左边的一位副厅长放到了右边。结果那位副厅长一进会场就看到了,当即扬长而去,把魏聿明急得只差没喊娘了。他一面叫人把座位牌赶紧调换,一面自己追着那个副厅长赔礼道歉,硬是把他拖了回来。看到左右换了,副厅长才欣然上台落座。

    事后那个副厅长对魏聿明说:“魏主任,安排座次不是个会务问题,而是个政治问题。千万要记住,乱不得。”又谆谆告诫道:“办公室的工作做好了都是小事,但没做好就都是大事。就拿这个座次来说,你摆好了,没有哪个领导会表扬你座次摆得好;但摆错了,就会出大问题。你这是在一个厅里,如果在省里,在中央,那是要处分人的!”魏聿明只得连连称是。事后他想,厅长的批评是对的,且以点见面,由小见大,令人警醒。想想,如果把中央领导的座次排错了,那不造成了国际影响?

    所以,魏聿明到了晚上十一点多,还是觉得不放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愣是从家里打了个的直奔翠园,叫服务员打开会议室,亲自检查一遍,确定无虞,才放放心心地回家休息。

    第二天上午,部长听取工作汇报。商业厅党组成员全部参加。办公室主任魏聿明、副主任林玉芷和综合研究科长白晓洁列席。

    在汇报前,郑京对本厅参加的人员一一做了介绍。当介绍到林玉芷时,部长的目光就投了过去,认真地望了望,还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汇报开始,郑京代表党组先作全面工作汇报,花了四十分钟。然后贾志诚和其他成员作补充。贾志诚的补充很简练,观点鲜明,论据有力。部长一行听了都频频点头表示赞赏。

    接着是部机关各厅局领导谈看法提建议。他们都知道部长要讲话,所以一个个说得简明扼要。

    后是部长作重要指示。部长充分肯定了省商业厅在省委省政府和新的厅班子领导下所做的工作以及所取得的成绩,对郑京担任党组书记、厅长所付出的努力也给予了积极评价,对郑京提出的几个问题他都一一作了答复,最后对下一步的工作提出了一些意见和希望。整个汇报和指示只用了两个小时。然后,部长宣布汇报会结束,说他将和班子成员个别谈话。办公厅和人事局的领导就参加他们的座谈会去了。

    部长首先找的是贾志诚。原来,部长这次来,主要目的并不是业务工作,而是他从纪委系统听到了一些反映,主要是说郑京通过麻将敛财,通过提拔干部收钱,还和个别女干部关系暧昧等等。部长听了很烦心,很恼火。去之前他就特意找郑京打了招呼,敲了警钟,可他仍是我行我素,本性不改,实在应该再重重敲敲,不然把事情的影响扩大了,部里的形象和部长的脸面往哪里放?当初那样执意地顶着省里的压力,把他放下来当厅长,如果闹得个灰头土脸,到时向省里怎么交代?当然,反映归反映,既可以说明郑京有问题,但也不排除有人告黑状,想把他挤走。不过,部长总的感觉是前者,因为人家反映的东西,是他郑京在部里的老问题了,并没有捏造出什么新的花样。所以他觉得,有必要专程来一趟,找找厅里的领导和干部具体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为下一步的人事调整做参考依据。

    部长没有叫任何人参加,就只他和贾志诚两个人,以营造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氛围。部长还亲自给贾志诚倒了杯茶。贾志诚不让,说真不好意思。

    部长笑着说:“这两天我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来的都是客,当然应由我来做服务工作。大家不是都说,领导就是服务吗?”轻松开了场后,两人坐定。

    部长说:“贾厅长啊,我也不说官场话,不说客套话了,直说吧。部里派郑京同志来厅里任一把手,说老实话,你是受了委屈的。你不用承认或者不承认,我只,你自己是怎么看的?”

    部长问话还真的说直就直,直得**裸,让人准备都来不及。贾志诚毕竟久历江湖,你直我就直,那是傻瓜;该直的时候直,不该直的时候那是绝不能直的。他得摸摸行情,看部长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而且凭自己几十年的从政经历,对领导不能太讲真话,也不能不讲真话,有时要正话反说,有时则要反话正说,关键看场合,看领导意思,祸从口出,很多事就坏在嘴上,很多人就倒在口中。贾志诚说:“感谢部长鼓励。如果要说真话,我是真的没有感到委屈。部里和省里安排郑京同志来任厅长,我是坚决拥护的,在工作上我是鼎力支持的。这一点,您可以去问厅里的干部。谁当一把手,谁当二把手,这是组织上的事,组织的决定自有组织的道理。我是个老**员,服从组织、相信组织是我的天职。而且我是农民出身,祖祖辈辈在政府里就没有个人。我能在政府里当这么大的官,已是超出想象,我非常满足了。所以,郑京同志来了后,我首先在生活上给予最好的安排照顾。因为他是一把手,对自己生活上的事不好开口,必须由我这个二把手来提,来解决。在我的提议下,以厅里名义买了套复式房,搞了比较好的装修,购置了比较好的电器家具,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也算为郑京同志工作创造了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吧。”

    部长在认真地记录。听到这里,他插了一句话:“你们买那个房子,搞那个装修,购那些电器家具,郑京同志提出过异议吗?”

    一听这话,贾志诚就感觉出了一点意思。部长了解这些干什么?他此行就是来听这些东西的吗?他到底想听什么呢?他完全可以顺势说点不好听的话,但他知道他不能说,此时更不能说。如果部长想听,就还会去找别的人问。那自会有人说,用不着他来表现。而且,他的身份也很敏感,他是二把手,二把手与一把手有与生俱来的矛盾,就是争位置。他就更不能说了。

    ,他仍沿着自己的思路讲道:“他倒没有提出异议。因为我不用他管这些事,我分工负责财务、行政后勤,这些事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当然,这是要经党组集体讨论研究定的。我想啊,毕竟他也是个老同志老领导了,不远千里,背井离乡,来到我省,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工作。同时,在工作上,在人事和干部提拔上,我都对他全力支持,党组决定的事,我第一个执行,第一个落实,决不打折扣,也决不搞团团伙伙、帮帮派派。这一点,郑京同志应该很有体会。”

    贾志诚的回答非常得体严密,无隙可寻。

    部长又问:“听说郑京同志喜欢玩麻将,都是叫厅里干部去玩,并且是玩钱的。你听说过吗?具体情况你有所知吗?”

    贾志诚就彻底知道了部长来的意图了。他决定仍不说郑京一句坏话,那样效果可能更好。他就说:“部长,我一直信奉一句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郑京同志是否玩麻将,至少我没看到过。没看到过,我就不能随便表态,这可是组织原则。请部长谅解。”

    部长嗯了一声,继续问道:“有人反映,说厅里前不久提了一批干部,大都是送了钱或者是陪郑京同志玩了麻将的,有没有这回事?”

    贾志诚摇摇头说:“这话不实事求是。上次提拔干部都是严格按组织程序办的,自主报名、竞争演讲、干部投票、差额考察、个别酝酿、党组决定,环环都是公开透明的。而且,提拔上来的干部大部分还是德才兼备的。”

    部长就问:“你说的是大部分,那么小部分还是有问题的嘛。”

    贾志诚说:“个别吧。部长,您要说提的干部都是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那也是不科学的。人都有瑕疵,领导有,普通干部也有。”

    部长揪住不放,再问:“你说的个别是指谁?”

    贾志诚不得不佩服部长锲而不舍的精神和穷追猛打的干劲,看来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是跑不了了。

    他就想了想说:“有一个叫林玉芷的干部,商贸处的,正科级,以前在处里搞内勤,女同志。这次提她当办公室副主任,分管综合研究,大家就有些议论。”

    部长噢了一下,说:“你怎么看?”

    贾志诚说:“人啊,都有自己的潜能,也不是在哪个岗位就要一辈子干那个岗位。看一个人能否胜任某个职位,不是看他干了多久,而是要看他的基本素质和发展潜质。林玉芷同志虽然没干过办公室的工作,更没有干过综合研究,但她头脑灵活,善于协调,也喜欢思考,还写过好的文章。我觉得郑京同志当初要用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得向部长报告,郑京同志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是投了赞成票的。”

    “听说她经常在郑京同志家陪玩麻将,还和他有点不明不白,有这事吗?”部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问。

    贾志诚仍是那句话:“对不起,部长,反正我没见过。”

    送走贾志诚,部长很有感慨。贾志诚是一个很有大局意识、很注重班子团结、特别维护一把手权威的称职的副手,难得啊。有这样的副手,这是郑京的福气,也是他部长的福气。如果贾志诚人品差一点,郑京在厅里引起这样的反映,他顺水推舟,趁势而为,去省委汇报汇报,来部里捣鼓捣鼓,不就麻烦了吗?厅里还怎么开展工作?见他在自己受委屈的情况下还如此坚定地维护郑京的权威,部长就对贾志诚有了一个好的印象。

    接着他叫时步济进来。当部长问及这些问题时,时步济说:“部长,您知道,当今社会是个很势利的社会。我明年就要退休了,大家都明白。而且郑厅长来了后,新的党组分工,我只管一个半处。”

    部长听了感到奇怪,哪有一个半处的?就插话道:“什么叫一个半处?”

    时步济说:“一个业务处,一个审计处。按上级规定,审计必须一把手管,郑厅长就要我协助他管,这就是半个处。”

    部长噢了一声。

    时步济继续说道:“我管得本来就不多,加上又要退休了,所以干部们除了非要我签字不可的事情以外,很少到我办公室来,几乎不去我家。我现在是上班就来,下班就走。我听不到什么情况。非常对不起,请部长理解,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部长清楚他的状况,见他实在无话可说,就打发他走了。随后分别找了另几个副厅长和纪委书记以及几个处长。他们都如实地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情况向部长作了汇报。

    后部长叫了办公室主任魏聿明。办公室主任和办公厅主任一样,都是直接为一把手服务的,和一把手接触最多,对全局最了解。他应该知道一些真实的情况。部长仍是先把那些问题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并特意嘱咐魏聿明不要担心什么,更不要忌讳什么,因为部长就只一个人,且自己亲自作记录,连秘书也没叫,目的就是要被问的人打消顾虑。他说这是对组织负责,更是对郑京同志个人负责。

    魏聿明说,他作为办公室主任,和厅长接触算是多的。但他有一条原则,就是工作上接近厅长,生活上远离厅长。在工作上,他感觉郑厅长有思路,有能力,业务水平也很强,毕竟是部里下来的,站得高,看得远。他是非常佩服的。而在生活上,主要由行政后勤部门负责,他很少过问。他说他既没去过郑家搓麻将,也没送过钱给郑厅长。至于一些反映,他是听到过,但没亲眼见过。只是这次提干部,厅里议论确实很多,矛头主要集中在林玉芷身上。他首先声明,他并不反对提拔林玉芷,她确实有她的长处。但她不是个工作研究型的干部,却安排到厅办公室当副主任且分管综合研究部门。而综合研究科科长白晓洁是个思考型研究型干部,当科长也已多年,对她的能力和业绩全厅上下都是公认的。尤其是她的勤奋敬业、好学多思,在所有的年轻干部中无出其右者。但她却没上。这一点,不仅别人有看法,他也想不通,而且到现在他也没想通。至于郑厅长和林玉芷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他说他是真的没看到过。

    两天的行程很快就过去了。临走前,部长对郑京说:“老郑啊,去你在这里的新居看看,也算是到家里坐坐吧。不然你会怪我没人情味,老胡也会有意见啊。”

    郑京不知其意,就叫了郝柯涟开车,没有带任何人,两人径直去了。郑京在路上高兴地打了个电话给老婆,说:“老胡啊,部长要来我家看看。对,已经在路上了,你快泡壶好茶等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9418/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最新章节! 作者:皇家爬虫所写的《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为转载作品,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介绍:
重新回到1992年?做些什么?经商?做官?或者二者兼有?主人公方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当一次重生之后,开始一段不再普通的人生,一个庞大商业王国,一点点的在悄悄建立......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