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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家爬虫     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txt下载     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百零八. 建设

    四百零八.建设

    白靓茹似乎明白了什么,正当她想跟这位女士打招呼时,方锋却先回过头来对她说:“介绍一下,这位是北京财通软件公司的营销总监,关总”

    白靓茹立刻伸手道:“欢迎,欢迎,我就是白靓茹……”

    三个人上了车,白靓茹主动坐到了车后面。

    在路上,白靓茹并没有听他们像老朋友般的叙旧,却像是一对分手多年又突然重逢的情人在交谈,交谈的话不多,但有几句却让白靓茹一路在回味。

    只听关诗媛说:“听ggie不回来了?”

    方锋缓缓地说:“也许吧……你呢?过得还好吧?”

    关诗媛说:“……离了。”

    …………

    下午两点,关诗媛就坐在了托普资源软件公司的大会议室里。

    在关诗媛合上了她那小巧玲珑的华硕“上网本”时,白靓茹将她和方锋两个人洽谈好的代理协议书,打印了八份,拿了进来。

    白靓茹进来后,听到方锋在讲:“你们是第一家和我们签订代理协议的公司,希望也是第一家成功合作的公司,北京地区是我们的重中之重”

    关诗媛拿起了签字笔,挺认真地回答道:“应该问题不大,北京市海淀区财政局的上上下下,我们都很熟前天他们的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一挂牌,他们的处长就主动找了我,希望我们能帮助他们做信息化的整体规划。”

    双方签完合同书后,关诗媛把签字笔塞进笔帽,只听她话中有话地说:“原来你临走前,送我这支‘万宝龙’,是为了今天签这个合同用的”

    关诗媛回头让白靓茹帮忙订下午六点半返回北京的飞机票,方锋想留她住两天,关诗媛却说:“我还真想住两天,好几年没来了,但我爸妈明天从美国回来,我得到机场接他们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在北京见面了”

    关诗媛样子挺认真地看着方锋,继续往下说:

    “你说是吧?你可是答应了,一旦北京海淀区的单子拿下来,你们就会马上在北京设立办事处”

    方锋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回答道:“那当然,只要北京有一个区拿下来,我们就会提供本地化的技术服务,还要争取以点带面,把其他区都一一拿下来。再则,我们很快就得上去公关国家资源战略部,最终还得把营销中心搬上北京。”

    说完,方锋话题一转,关心地问道:“伯父还长驻洛杉矶领事馆吗?该有四五年了吧?身体还好吧?”

    关诗媛点了点头,回答道:“不了,他今年刚调到了西雅图。现在身体还行,就是我妈身体弱点,也住不惯那边,但没办法,组织安排嘛,要服从组织。”

    “你爸妈也是你的组织……”方锋说完这句话,突然感到有些后悔,竟硬邦邦地停了下来。

    关诗媛突然表情也很异样,没有接着说下去。

    白靓茹感到气氛不大对,她扔下一句“我去订机票”,就溜出了会议室。

    白靓茹一走开,关诗媛就笑着把话题扯开了,她开玩笑地对方锋说:“你身边的这位美女助理很不错啊”

    方锋接过话题说:“小姑娘是挺勤快的”

    关诗媛还是话中有话地说:“还不只勤快哦,我看她也够细心的,特别还对你很细……心”

    方锋笑着回答说:“别瞎扯啦,你才见到人家几个小时呀?”

    关诗媛笑着说:“凭直觉,女人的直觉中午吃饭时,我从她的眼神就判断出来了。”

    方锋并不跟她争辩这个问题,他对关诗媛说:“得,打住,把你这份‘直觉’用到政府公关上吧。现在还是到我的Office吧,该咱俩聊聊了!”

    下午五点十分,方锋和白靓茹一起送关诗媛到机场。

    到了机场,关诗媛没让他们下车,她对着车窗里的方锋扔下一句“来北京,我等你”的话,并和白靓茹挥挥手,便径自走入了国内候机室了。

    送完关诗媛后,方锋直接把车开到了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的楼下,此时王婷婷也正好下了班,于是,车子就直接向“加州红”KTV驶去。

    第十节

    到了“加州红”KTV歌厅,方锋的好友Steven已经在包房里等他们了。

    双方各自介绍了朋友后,方锋便拿出一包“芙蓉王”的香烟,和Steven坐在一起,并给Steven递了根烟。

    白靓茹来之前就听方锋介绍,Steven也是位绝顶销售高手,看着两位销售精英——一位在知名外企,一位却在民营企业,坐在了一起,白靓茹忍不住凑过来问:“Hi,两位精英人物能不能接受个专访呀?在外企和民企做销售有啥不同啊?”

    Steven看着灯光下美丽又可亲的白靓茹,他笑呵呵地指着方锋说:“David才算是精英人物啊”

    方锋连忙说:“哪里,哪里,能在世界500强的跨国集团立得住脚,那才叫精英中的精英呢”

    却见Steven摇了摇头,感慨地说:“哎,各位有所不知啊其实在卓越级的外企,只要你按照公司成熟的轨道去走,可以这么说,个人的业绩主要还不是看能力,更多看运气在外企,你的执行往往是‘不折不扣’的,而在民企,你的执行却更多可以是创造性的能在外企创出好成绩,并不代表其能力强,但在民企,只有能力强的人才能做出好成绩”

    方锋听完后,联想起他之前待过的港资公司,似乎也有些感触:“有点道理,这或许跟企业文化有直接的关系。外企都有一套体系完整而成熟的企业文化,他们更偏重于采用制度管人,而中国民企的企业文化,是老板文化,是相对个性的文化。”

    Steven接过话说:“的确如此,外企的文化很难让你有所创新,就像一位武林高手,到了外企,你只能按照人家设计好的套路打,只有在民企,你才能最大程度地展现你的武功秘诀,体现出你个人最大的价值。”

    Steven一边讲话,一边掏出火机,他先帮方锋点着了烟。

    白靓茹看他们两个人开始抽起烟来,也不想多打扰他们,她打了个笑脸后,就坐到方锋的旁边去了。

    白靓茹并没有急于点歌,不知怎么搞的,她心里总是忍不住想去听他们两个人在谈什么,虽然她并不是个喜欢探听他人**的人。

    只听Steven很快对着方锋说:“我在西雅图和Maggie见面了,她过得还行吧,就是比较想念孩子。”

    方锋问道:“那她现在是什么职位,升了吗?”

    Steven连连地点头说:“升了,真不错她现在的职位,在国内相当一个华南地区的了我还希望她能回国,可以关照我一下呢,但她现在还必须住多一年以上,才能拿到永久性绿卡”

    Steven拍拍方锋的肩膀,压低声音地说:“你们怎么搞的,都一年了,还堵着气啊?其实她心里应该挺想你的”

    只见方锋猛抽了一口烟,回应道:“没事,她过得好就行了她现在也总算如愿了,人各有志嘛”

    Steven摇了摇头,叹了叹气,他又拍了一下方锋的肩膀,徐徐地说:

    “话我也帮你带到了,我已经跟她说,下次她回国时,你可以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

    白靓茹这下似乎明白什么了——Maggie是方锋的妻子,和Steven都是Micrft公司的同事,一年前可能是为了个人的事业,被调到了美国西雅图的Micrft总部发展。而当时方锋应该是极力反对,毕竟小孩才一周岁。Maggie到了美国之后,还有想获得美国永久居留权的打算,所以按照美国的规定,必须在美国住够两年以上年限后才能够回来。

    方锋的情况确实如此,他认识Maggie的时候,就知道Maggie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性,而他当初偏偏又被她这一点吸引住

    Maggie也是个执行能力很强的销售精英,两个人正所谓英雄识英雄,英雄配英雄。

    但英雄配英雄,在婚姻中,似乎却不是很好的搭配,婚姻中的两个人,如果双方都太强,总会比一强一弱的一方,更容易产生矛盾和冲突。

    所以,一年前才开了博客的方锋,就从来没有提及过自己的妻子。

    聪明敏感的白靓茹还猜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今天见到的关总监,就是方锋的初恋情人。

    关诗媛的确是方锋的初恋情人,是个地道的北京人。她父亲是个外交官,也许从小受父亲的熏陶感染,关诗媛也擅长于与各种政府官员打交道。多年前,关诗媛碰到在北京做销售工作的方锋后,在方锋的影响和引导下,她把她的这个优点发挥到政府销售和公关上,最终也成了一名出色的销售高手在这件事情上,关诗媛一直都十分感激方锋,可惜的是,因为父母不同意她远嫁南方的缘故,有情人终未能成眷属。

    白靓茹又想起关诗媛下午从方锋的办公室出来时,眼睛似乎有些润红,还有在机场分手时,她跟方锋说的那句“含义”很深的话,心里不免产生了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此时的白靓茹,她并没有意识到,对一个人了解太深,就会不知不觉地喜欢上对方,而喜欢上对方,又不知不觉地越想了解对方,并会滋生各种各样的猜测。

    此时的白靓茹,已经暗恋上了这位成熟而仍有很多谜团待解的顶头上司。

    白靓茹看了一眼方锋,而此时,方锋的注意力却放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刚推门进来,却不像是Steven朋友的另一个男人。

    刚进来的人并没有和Steven打招呼,而是先向Steven的另一位朋友打招呼,他应该是Steven另一位朋友的朋友。

    方锋觉得他很面熟,他努力地想,却想不起他是谁。

    正当方锋回想着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时,刚从洗手间回来的王婷婷,意外般地对着这个人喊道:“喂,你怎么来了?怎么这么巧?”

    王婷婷这么一喊,方锋突然想起来了——他在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门口见过这个人,还跟他借过火,他,不就是托普资源软件公司原来的营销总监尉迟伟吗?

    只见尉迟伟拿出名片一张张分派给大家,当派到方锋面前时,方锋礼貌地站了起来,他回递了一张印有“营销总监”

    头衔的名片给尉迟伟,正想提醒尉迟伟双方曾见过面时,尉迟伟看着方锋的名片,却突然先出声了:“哦,你是方锋,今天我在‘IT经理人’的论坛上,看到有人推荐了你的Blog,之后我上了你的Blog,发现你的‘David营销心得’写得真是不错,我还特别加上评论呢”

    方锋没想到跟尉迟伟还这么有缘分,虽然尉迟伟并未记起方锋跟他借过火。

    尉迟伟派完名片并做完自我介绍后,他拿着杯啤酒,坐到了白靓茹和方锋的中间,开始跟方锋聊起销售技巧来。

    方锋后来似乎又想到什么,在唱K快结束时,他约尉迟伟下周二或周三晚上一起吃个饭,尉迟伟爽快地答应了。

    白靓茹今天晚上总是会去留意方锋的一举一动,她的心好像开始被他牵住。由于她的“细心”,她发现今晚方锋一旦在有空闲的时候,总会拿出手机发短信。

    “跟谁在谈心哪?这么好聊啊?”白靓茹忍不住问了方锋一声

    但话一出口,白靓茹就有些后悔,真多事,这不是爱管闲事吗?对顶头上司问及这个纯属私人的问题。

    没想到,方锋却没有像她想象中的“无聊”,相反,却见方锋认真地跟她长谈了起来。

    “哦,这是我这几年来培养的一个习惯——每到周五,在下班后,我就会给各种各样的朋友发送一条笑话,然后在笑话后面加上一句‘方锋祝您周末愉快’我们建立关系不是最难,难是难在如何维系关系,要知道我们的人脉很广,但不可能对每个人都保持频繁的电话、拜访、约会或者饭局,因为维系关系也是需要付出一定的成本的,那么,就得想出一个既低成本又能保持联系的方法,那就是发短信。我们大家都有在节假日发短信的习惯,但这个习惯现在已经慢慢变成应付式的了。特别是对于客户,你在没人发短信的情况下,给他发短信,他一定会很快地记住你。如果等到需要对方帮忙的时候,才开始与对方联络,那效果当然没有平日里时不时给他发个短信好这个方法就是提高了人脉竞争力的密度和深度。”

    方锋长长的一段话,让白靓茹又肃然起敬了。

    …………

    又是一个星期一,方锋来托普资源软件公司的第三周,南海市资源战略局终于传来了喜讯——在南海市资源战略局的局长会议上,局长们通过了与托普资源软件公司的合作计划,并一致同意将原来的“南海市国有资源性资产信息管理系统”软件,直接交给托普资源公司作二次开发

    《孙子兵法》有曰:“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要时时保持全局观,不要将目光永远停留在各个点上,要擅于将成功的营销手段复制到相同类型的业务上,以点传点,以点带面。

    第四篇以点带面

    第一节

    当南海市资源战略局通过托普资源软件公司的合作计划时,苏小鸿便在第一时间给方锋发了短信。于公于私,他都想尽快地通知托普资源软件公司。

    于是,当天下午,方锋就和温文德、白靓茹、何小河以及研发总监卢志宏,一行五人来到了南海市资源战略局,与南海市资源战略局正式签了约

    方锋一向坚持对政府销售必须采取速战速决的手法,因为政府销售是比较容易产生变数的一种销售类型。

    “一旦时机成熟,就要快刀斩乱麻”这是方锋今天在路上对大家反复强调的一句话。

    晚上,宾主们一起吃饭喝酒庆祝

    方锋知道今晚非喝酒不可,他自己没有开车过来,他们几个人都坐了温文德的车,五个人也正好一车。

    本来这次来南海市签约属于纯商务行为,方锋却非要把研发总监卢志宏拉过来不可,温文德心想,方锋一定有他的其他目的。

    蔡局长果然海量,不愧是东北大“旱”,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

    科员往往比不上科长能喝,科长很能喝了,最终才成为了局长,这是方锋总结出来的“理论”。

    方锋也不示弱,与政府官员打交道这么多年,他的酒量已经锻炼出来了加上今晚不用他开车,心情又好,就放开来喝了心情好,酒量就无量温文德则打上要当司机的“幌子”,让方锋和白靓茹一直挡着酒。

    方锋安排何小河多和苏小鸿碰碰杯,把关系再拉近。禤科长倒是没怎么喝,毕竟是女同志嘛,大家都允许她以雪碧代酒了。卢志宏总监和信息科主管技术的工程师原来就一直打交道,但直到今晚,两个人才知道都是山东老乡,也聊得甚欢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和资源战略局的领导们一一告别。温文德开着车子,和方锋他们几个人离开了南海市。

    路上,温文德心情显得非常舒畅,他对卢总监说,你们可要抓紧时间,按照合同书的约定,在三个月内把系统升级功能开发完毕,以便配合方锋下一步的商务活动和计划,尽快启动新产品的新闻发布会。

    就在温总下达“最高指示”时,处于半休息状态的方锋突然清醒了起来

    “三个月?那怎么行两月内完成吧”方锋突然提高了声音

    这时候,坐在车后的卢志宏惊讶地看着方锋,大声回应道:“你没喝多吧?合同书上明明写着三个月内完成呀,而且根据我们自己评估的结果,也要将近三个月才行啊。”

    方锋突然像完全醒了酒似的,他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对大家说:

    “现在时间对托普资源软件公司意味着生存,而不是发展我们大家都在这只船上,首先要确保它不沉下去,才有可能继续前进。我建议,接下来研发中心要抽派出最好的人力资源,在郊区度假村租个幽静的小别墅,展开封闭式开发,加班加点,连续作战,要用两个月以内的时间,把升级的系统拿出来”

    温总这时明白为什么方锋非把卢志宏拉过来不可,他是为了更多地争取得到研发总监的理解和支持,争取得到公司最大的资源来完成这项无比重要的计划

    于是,温总当即表态支持该做法

    温总先做了一些简单的分析,然后对卢志宏说:“你们研发中心就要辛苦点了,卢总监明天回去做个计划,并给大家做做思想工作,我们的确是到了必须进行高效率、封闭式开发的阶段了”

    车子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只听温总继续说:

    “到时候公司除了补助加班的工资外,还会多补给大家一些休假时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托普资源软件公司现在可就要靠你们了”

    温总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卢志宏自然也不会推诿,他当即作了表态,一定会竭尽全力地执行任务

    白靓茹虽然今晚也帮温总挡了不少酒,但一直有方锋“护”着,也没喝太多,这一点,她对方锋心存感激。只是她一直担心方锋喝多了,所以一直留意着方锋的状态,听了方锋这一席话之后,她就放心了。

    白靓茹忽然感受到车里原来一帮酒足饭饱、懒洋洋般的人,突然个个变得热血沸腾,斗志昂然她知道这当然是受方锋影响,同样的,她也倍受影响

    到了广州后,温总先把白靓茹送回家,再送何小河和卢志宏,最后才送方锋回家。

    在温总的车上,方锋突然感觉到温文德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有些奇怪,刚刚与南海市确定了合作关系,并拿下了南海市软件的升级合同,此时的温总应该是心情大好才对啊

    察言观色的方锋,此时觉得温总应该是有些什么重大的事情,闷在心里却说不出口。于是还没到家门口,方锋便提议,一起到他家附近的茶艺馆喝喝工夫茶。

    方锋的提议,正合温总之意

    到了茶艺馆,温总才缓缓道出了心中的焦虑

    原来就在今天,公司财务给他打了电话,公司还有相当一大部分款项的发票尚未开出,客户现在要求补开。一旦发票开出去之后,就得马上交纳17%的税款。虽然作为软件企业有近一大半的税款可以退回,但必须等到年底才可以办理退税款项虽说今天签订了南海软件的升级合同,但合同金额才95万,况且客户也只能先预付30%的开发费,以公司每个月约25万的经营费用来看——接下来研发中心还会增加不少投入原本公司的现金就不足以支撑三个月,这样一来,等不到升级软件开发出来,公司现金链就会断裂,公司就会提前倒闭了

    讲完心中的忧虑之后,温总的心情变得沉痛起来,原来家里仅有的积蓄已经全部投入了托普资源公司,之前他也尝试从其他亲朋好友那里借点资金周转,可是谁都借不出,指望风险投资公司呢,又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现在的托普资源公司怎么等得起?

    也就是说,托普资源公司很快就会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因资金链断裂而倒闭了

    听完温总的一番顾虑之后,方锋的心情也开始沉重了起来

    这个情况,确实使他始料未及。作为职业经理人,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追回欠款和签订新合同,但要在这短短的几周内,解决这个危及公司生存的问题,对他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他们现在面对的可是办事效率相对低下的政府部门啊

    方锋心里在想,说实在,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他已经做到破釜沉舟的地步了——他将原来可以将他职业生涯推向顶峰的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都放弃了如果这时候托普资源公司倒闭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对他个人职业生涯很大的打击……

    两个人就这样一边喝着茶,一边各自在思量着。

    突然,温总像是萌生了个什么新主意似的,他对方锋说:“我们已经分析过,只要能够在这两三个月内渡过难关,公司就有大发展的机会,我有个想法,想跟你个人探讨一下”

    方锋忽然感到有些愕然,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但他没有出声,他等着温总继续讲下去

    “我很认可你,我认为我们的合作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来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作选择——你个人投资80万进来,加盟托普资源公司,托普资源公司给你25%的股份”

    温总短短一席话,让方锋心里像掀起千层浪不,应该说是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海啸

    方锋盯着温总,但他仍没有作声,很快,他又把目光凝视在茶座上。

    温总并没有马上接着说什么,但他却能明显地感觉到方锋此时心中的激荡。

    又一阵沉静之后,温总才开始接着说:“没事,这只是我一个想法,你……”

    温总的“你”字还没有说完,他突然见到方锋摆了一下手,接着,只听方锋说出了一句他认为几乎不可能的话

    此时,只见方锋像是做了个惊天地、泣鬼神似的重大决定,他一个字一个字十分有力地回答:“好,我就投80万”

    …………

    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在送走温总之后,方锋立即给在广东发展银行信贷部的叔叔打了个电话。

    方锋在电话里头对叔叔说:“……我一会就把家里的房产证和车辆登记证送过来给您,您明天帮我做抵押贷款,加上我现有的存款,凑够80万元,打到托普资源软件公司的账户上”

    打完电话之后,方锋心里想到了Maggie,他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在国内,一样会有好的发展机会

    第二节

    第二天,周二的早上,还不到九点,方锋像往常一样,一早就来到了托普资源软件公司。

    半个小时后,方锋召集大家,开了个营销会议。

    今天的营销会议上,方锋把南海市的利好消息跟大家分享,并借机对大家作一番鼓励,继续给大家打气

    接着,方锋对接下来的销售工作做了新的部署。

    “首先继续追讨应收款,并利用南海市作为宣传基地,重点公关像广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这类的客户,解决最紧迫的现金流问题。接着,在启动南海市新闻发布会之后,通过以点带面,将销售目标锁定在前来考察且意向较强的同类客户上。第三,马上集中力量,开始公关广东省资源战略厅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务必拿下‘广东省国有资源性资产信息管理系统I期’项目……”

    接下来,方锋开始了解两个情况:一是追讨应收款的工作进展情况,二是他昨天安排吴思凯拜访广东省资源战略厅的具体情况。

    对追讨应收款的工作进展,从吴思凯和何小河两个人反映的情况来看,方锋觉得还算比较满意。

    因为许多应收款都是处于产品的终验环节,客户只是更为苛刻和谨慎一些,而这些客户,都不像初次打交道那么费劲和棘手,只要努力取得客户的信任,再加上研发中心在技术服务上给予足够支持就行了。

    方锋分别对吴思凯和何小河所负责追款的客户进行了一番分析,并采用漏斗分析法,重点研究了最容易突破的一家客户。这一家客户是何小河负责的,在研究完这家客户之后,方锋特别提醒何小河,让他把个人的工作重点,先放到这家客户身上

    接着,方锋对大家说,取得客户的信任是政府销售环节的重要一役。下午两点开始,他将给大家作“如何有效地赢取客户的最大信任”的培训。

    当吴思凯开始谈及拜访广东省资源战略厅的具体情况时,方锋先把他请到白板前,要求吴思凯一边讲,一边把与这个项目相关的人员,按照组织结构的形式罗列出来。

    于是,吴思凯就先在白板上画出了一个典型的金字塔形关系图。

    从金字塔形关系图上看出,位于塔尖的是资源战略厅副厅长欧阳关山,位于塔中的是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处长周梅和“金资工程”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方俊生,而位于塔底的,分别有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科长孙红巾、“金资工程”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科长邓健东和其他相关副科长、科员。

    画好金字塔形关系图后,吴思凯对着白板上的图形介绍说,他今天首先拜访了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的孙红巾科长,从孙科长那里得知,孙科长就是“广东省国有资源性资产信息管理系统I期”项目的经办人,她直接对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的处长周梅负责。由于国有资源性资产的信息化管理刚刚纳入了广东省“金资工程”的建设中,所以厅里的“金资工程”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简称“金资办”,也插手了该项目,听说这个项目可能最终要移交给“金资办”来主导,情况有些特殊。

    金资办这边由邓健东科长负责该项目,也是属于该项目的经办人之一,他直接向金资办主任方俊生负责。说到这,吴思凯还特别地提醒说,方俊生跟方锋是老乡

    后来,在孙红巾科长的引见下,吴思凯拜访了邓健东科长。

    从邓科长那里获知,广东省资源战略厅的第一把手在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刚挂牌没多久,就批示同意了该项目的立项,也明确了由金资办负责该项目的招标工作。但金资办只有在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正式提交“需求确认书”之后,他们才会启动招标程序,也就是说,双方都有所制约对方。

    吴思凯之前还了解到,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和金资办都由欧阳关山副厅长分管,由于厅长已经作过批示,所以他把欧阳关山副厅长放到“塔尖”上面来,把他列为该项目的最终决策者。

    听完吴思凯介绍了相关人员的情况和关系后,方锋仔细地了解了每个人的性别、年龄、籍贯和个人特征等等相关情况,之后安排吴思凯重点跟进孙红巾科长,何小河重点跟进邓健东科长,白靓茹则负责收集周梅处长的相关资料。方锋要求吴思凯尽快做通孙科长的关系,然后通过孙科长引见去拜访新上任的周梅处长。

    至于方俊生主任,方锋对大家说:“我原来在港资公司也接过一些金资工程的小项目,跟方俊生主任因此打过多次交道,跟他算是比较熟悉,方主任这边就暂时由我来跟进吧。”

    方锋还特别提醒吴思凯和何小河,还要争取机会与孙科长和邓科长一起共事的同事建立起关系,他们不但会是使用者或影响者,还是项目相关信息的提供者。

    最后方锋说:“欧阳关山副厅长是否是最终拍板人,现在的定义太早,还需要了解更多信息但你们记住,任何一个政府的大项目,如果你连决策者都没搞定,不能获得他的支持的话,那这个项目最好就别去投了。欧阳副厅长和他以上的关系也由我负责来做,你们就不要担心,更不要插手啦。”

    方锋知道他现在把所有对决策者的公关都包揽一身,这对团队成员的个人成长不是很有利,而且作为一位经理人,他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到管理上,但面对托普资源软件公司的现状,他只好先做“射门人”了。

    下午两点整,方锋拿着IBM笔记本,并端着一杯泡好的普洱茶,来到了公司的小会议室。

    营销团队的成员们早已全部就绪,在会议室里等候着,他们无比期待着方总监对他们进行第二堂销售培训。

    像之前的培训一样,方锋先提问题,尽量引导和启发大家的思考,也起到互动的作用,提高培训实效性。

    方锋对大家说:“今天培训的主题大家都知道了,客户认识了我们,也认可了我们,但极可能也认可了我们的竞争对手,怎样才能让客户最终放心甚至偏心地把项目交给我们呢?答案自然是和客户交朋友,获得客户的信任。但你们别忘了,我们的竞争对手也极可能这么做你们换位思维,同为朋友,你该把项目给谁呢?”

    这回吴思凯和何小河几乎同时扬起手来,两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说:“给最好的那一位朋友”

    方锋点了点头肯定道:“对,给最要好的那一位,也就是给最大信任的那一位很多销售高手都会与客户保持良好的关系,甚至不间断地给予小恩小惠,但到最后‘政府采购’关键阶段,结果发现许多所谓的关系都是表面上的关系真正能打动客户,让客户掏心挖肺地帮助你的人却不多。”

    方锋的话音刚落,就听吴思凯兴奋地问道:“难道绝顶销售高手也有绝招?我们以前总是碰到这些情况许多Sales直到预中标公示出来的那一天,才‘死得’明明白白!”

    此时的吴思凯急着想知道究竟有没有这样的高招,因为他和原来公司的同事一直困惑于这个问题,他也曾经被一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小科员给害惨了

    只见方锋微微一笑,好像这个问题已经在他意料之中。

    “没有绝顶招术,就成不了绝顶销售高手成功不是偶然,成功一定有方法今天要给大家讲的核心内容就是这个绝招”

    接着方锋打开PPT中“信任过程”的下一页,只见下一页赫然显示着:“政府销售绝招之‘燃眉之急’——发现客户的‘燃眉之急’,并解决客户的‘燃眉之急’”

    方锋接着又开始提问:“什么才是客户的‘燃眉之急’?也就是平常你们常听到的解决客户的‘痛点’,以广州市开发区的郭处长为例,吴思凯先。”

    吴思凯参加过类似的培训,他想了一下说:“我认为是郭处长急于考察像南海市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科这样的单位,是他的‘燃眉之急’,通过考察或许可以解决他们目前管理上存在的问题,也就是解决他们的痛点之痛”

    方锋并没有做出正确与否的回应,他对何小河提问:“小河就以南海市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科苏副科长为例,讲讲什么是他的‘燃眉之急’?”

    何小河想了一下,说:“我想系统升级的事情一定是他的‘燃眉之急’因为他反复跟我讲过,他希望我们抓紧进度把系统的新功能开发出来。”

    方锋依然没做出任何评论,他看着白靓茹说:“靓茹你说说你自己吧,你有什么‘燃眉之急’?”

    白靓茹想都不用想,回答道:“我还真有‘燃眉之急’,我这两天正急着到处找人跟我合租房子呢因为原来和我合租的女孩子要搬出去跟她男朋友住了……”

    白靓茹的话音未落,吴思凯和何小河都“哈哈”笑了起来。只听吴思凯接着说:“你急啥?干脆啊,你叫我去得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何小河马上争着说:“你别急,把房子退了,搬到我那里去住就行了哈哈”

四百零九. 发展

    四百零九.发展

    方锋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知道大家都是在开玩笑,但他接着说:

    “你们两个没一个正经言归正传吧,白靓茹已经很好地把我刚才的问题解答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白靓茹的回答怎样就解答了方锋的提问。大家困惑地看着方总监。

    方锋看着连白靓茹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神情,认真地说:

    “什么才是客户真正的‘燃眉之急’,不是他没理顺单位的工作,也不是他没提高工作的效率,而是可能他家里一直漏电却查不出原因,或者是他的小孩还没找到一个好学校”

    这么一个简单明了的比喻,大家一下子都明白了

    紧接着,方锋给大家做了许多关于人性弱点方面的培训。

    最后他对大家说:“真正的‘燃眉之急’,就像白靓茹不是因为客户资料还没收集齐,也不是因为有些客户老联系不上,毕竟这只是工作。对她来说,生活比工作重要,她个人生活上的事情才是她最为着急的”

    尉迟伟到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已经一个月了,他觉得很庆幸,能在IT业界最大最好的软件企业发展,是他期望已久的事情

    尉迟伟的个人强项是渠道销售与管理,这次他在一家“猎头”人才招聘公司的推荐下,如愿以偿地进入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并在分公司担任了华南渠道管理部经理。

    尉迟伟自离开托普资源软件公司一个多月以来,一直都在反思他在托普资源软件公司兵败如山倒的原因。

    跳出了当局圈,回头再进行反思时,尉迟伟觉得他当时败走托普资源软件公司的主要原因,除了有市场未发育的客观因素,还有就是他制订的销售策略出现“目标客户错位”的严重错误。加上在资金有限、赢利前景还不明朗的情况下,采取了大撒网式的迅速扩张策略,导致只专注该行业的托普资源软件公司最终出现了“现金流”危机,几乎回天无术

    现在看来,一个新型管理软件产品的推出,应该快速地在更多同类型的终端用户进行推广应用,也就是说,他应该以直销的路线为主,把销售的重点先放到国有资产管理部门这样的客户身上,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代理商身上。

    犯了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懂反思而继续犯错

    这次严重失败的惨痛经历,让尉迟伟心里一直难以释怀,他总觉得自己考虑欠缺而耿耿于怀。

    到了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不久,他便在公司的经营会议上提出开辟国有资源性资产市场的建议,但由于公司的研发中心设在北京,加上他是新人,他的建议似乎没有得到任何响应。

    就在刚才,分公司的贺刚总经理找他单独谈了话。

    原来贺总也关注这个市场很久了,但苦于分公司没有研发团队,加上这个特殊的市场发育比较慢,贺总只能一直观望。就在不久前,那位他很欣赏的职业经理人——方锋,竟然放弃许多IT职业经理人都梦寐以求的职位,而选择了只专注该市场却仍不起眼的托普资源软件公司,这让他感到大出意料的同时,不得不重新倾注精力来分析该市场。

    贺总想起来一个月前从托普资源软件公司过来的原营销总监尉迟伟,于是便找他过来办公室想听听他对该市场的看法。

    尉迟伟跟贺总分析了这个市场,没料到贺总给予了肯定意见。最后贺总还对他说,现在华南区政府软件业务部的经理还缺着位,就先由尉迟伟来兼任,主攻该项目

    尉迟伟知道贺总这次下决心进军该市场还有两大原因。

    一是在和贺总的交谈中,尉迟伟才获知上周在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的董事会议上,董事成员们投票通过了公司CEO提议将贺刚调回北京,担任集团常务副总经理的决议。也就是说,让总部研发中心研发适合该市场的产品不再会有什么决策上的问题。二是贺总刚刚从欧阳关山副厅长那里获知,广东省国有资源性资产信息管理系统建设项目的总体规模相当大,如果包含软件服务和系统集成的话,总投资将达五千万,只是这个项目要分三期来建设。

    这么一个大单,作为国内最大最强的软件厂商,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怎么可能拱手相让给其他软件公司

    尉迟伟这时候想起了方锋,他有一种强烈的**想找他谈谈。于是他找出了方锋的名片,并拨打了方锋的手机。

    “你好啊,是伟哥吧?”电话一接通他就听到了方锋高昂的声音。

    尉迟伟没想到方锋已经把他的号码输入手机中,心里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加上方锋对他亲切的称呼,一下子就跟他拉近了距离。

    不久前,尉迟伟在一个“IT经理人”的论坛上,他看到众多IT同行们都积极地在推荐一个叫“David营销心得”的博客,没想到这个博客的博主就是方锋。更没想到的是,方锋在博客里面提到的一些销售方法对他启发很大,他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尉迟伟的个人强项是分销,直销却是他的弱项,特别是对政府的直销更是他的短板正所谓“人无完人”,一个人在某方面很优秀,在相对的那一面,却往往很微弱。

    上周五下午在看罢方锋关于直销方面的博文之后,尉迟伟忍不住在方锋的博客上留下“真是绝顶销售高手”的评论

    “是啊,你上周约我一起聊聊,不知你什么时间有空?”尉迟伟马上回答道。

    此时方锋刚刚给营销中心做完培训,只听他回答道:“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就今晚吧,今晚一起吃个饭如何?”

    尉迟伟一口便答应下来:“好啊,好啊就今晚我们定个时间和地点吧?”

    “行啊,我来订房,今晚就让我来做东吧”方锋回答说。

    第五节

    晚上六点四十分,尉迟伟开着他那辆广本CITY的新款车,风度翩翩地来到了广州市区连锁分店最多、牌号最老的潮州酒楼——金华安潮州酒店。

    到了金华安潮州酒店,方锋已经在“汕头”房一边品尝着工夫茶,一边在等他了。

    两位IT高级白领一见面便相互敬烟,并亲热地交谈了起来。

    尉迟伟一开口就赞赏方锋:“David你都快成名人了,我看你这两天的Blog人气是越来越旺,我想坐一下‘沙发’都没门啊,哈”

    方锋摆了摆手,客气地说:

    “我只是爱吹牛而已,要是伟哥你也开个Blog,专门写渠道销售和管理的,我估计我那里的访客都跑你那里去啦,现在可是得渠道者得天下啊”

    尉迟伟说:“现在IT渠道都开始走扁平化了,还是你的直销管理吃香啊。”

    方锋说:“我倒不这么认为,一旦产品和市场都成熟了,公司还是应该走渠道策略,直销手段只是适合产品完善阶段和本地化销售策略。”

    一句话说到了尉迟伟的痛处,也说中了要害。

    尉迟伟叹了叹气道:“我这段时间也在反思这个问题,我想我在托普资源软件公司最大的失败就是违背了这个原则。”

    方锋说:“哎呀,伟哥真难得不懂得反思,一再犯错才是最大的失败。很多做销售的,就是不懂得要不断从成功中总结经验,从失败中反思教训,所以也就很难超越自己。成功经验是一种财富,失败教训更是一种难得的财富啊”

    方锋这么一句话说得尉迟伟心里很舒服,他暗暗佩服,这方锋真是既有内才,又有口才,要是能拉他一起合作该多好

    方锋接着说:“我们别光顾着聊天,还是快点菜吧,我喜欢潮菜的清淡鲜美,我来点点最正宗的潮州菜”

    尉迟伟刚才喝了两杯较浓的潮州“凤凰单枞”茶,肚子早已咕咕叫了,这位湖南人要是让他喝下两碗辣椒汤估计都没问题,但浓茶却让他受不了,于是他马上赞成道:

    “好啊,好啊今天就由你来介绍介绍,改天我请你吃吃我们老家正宗的湖南湘菜”

    于是,方锋叫来了楼面经理,只见他看都不用看菜谱,就叫楼面经理点了一个“卤水拼盘”冷盘、一盘“芥蓝铁脯”青菜、一条“扒皮牛”海水鱼和两小盅“台鲍珍珠菜”汤。

    菜很快就上齐了,尉迟伟看到一桌子的菜,惊叹地说:“没想到你老兄点菜也很是一绝——正好肉、菜、鱼、汤四样齐全”

    方锋谦逊地说:“哪里,这还不是跟政府部门吃饭吃得多,学来的点菜是门艺术,还是与政府官员打交道必懂的学问加上潮州菜我本来就很熟悉,所以就有点信手拈来。潮州菜以清淡为主,不知道你是否吃得惯?其实我蛮喜欢湖南菜的,特别是‘主席烧肉’、‘雪里红’、‘剁椒鱼头’,还有‘清汤柴把鸭汤’,都是我的至爱”

    这一段话不但拉近了他和尉迟伟的距离,还让尉迟伟感慨地说:“你看你,简直就是个美食家,一出口又是肉、菜、鱼、汤四样齐全,我这次不服你都不行了”

    因为都开车的缘故,大家又不以客户相待,就只喝了点啤酒。

    酒足饭饱后,大家继续喝工夫茶聊聊天。

    尉迟伟递了根“五叶神”香烟给方锋,说:“我觉得我俩还是很有缘分的,虽然现在不在同一家公司共事,但我希望有机会还是能好好合作一把”

    方锋接过烟,回答道:

    “虽说‘兵者,诡道也’,我却认为商场上没有绝对的竞争对手,能合作双赢一直是我所希望的。只是现在大家各事其主,还必须说服自己的才行啊。合作双赢当然最好,要不的话,就要靠大家各自遵守游戏规则了”

    尉迟伟点头称是,突然他话题一转,神秘地说:“我听说你和方俊生挺熟的?你们还是老乡,我觉得这个人比较难打交道,我以前几次约他吃饭,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诿,总是拒绝我”

    “方俊生是金资办主任,找他的人可以排长龙,这很正常啊”方锋笑了笑,却只回答了他后面的一句话。

    尉迟伟接着说:“听说他还是国有资源性资产信息化项目的拍板人。权力大着呢”

    “那我就不大清楚了,我来托普资源软件公司之后都没拜访过他,怎么?你还这么关心这个项目啊?”方锋看着尉迟伟说,“不会是你们神州软件集团也准备做这个项目吧?”

    “哪里,哪里,怎么可能呢”尉迟伟忙回答道,“我们公司高层都不重视这类项目,我又是负责渠道的,现在根本就没人去关注这个市场”

    尉迟伟接着又补充道:“你应该清楚,神州软件集团没有同类的软件产品,而且华南区政府软件业务部的负责人都没有到位,我想我们不可能去争取这样的项目,除非David你过来?”

    “你也太抬举我了”方锋笑了笑,道,“说到这事情,我还想哪一天去拜访一下贺总,看看我们有没有合作机会呢。”

    方锋接着说:“今天我们还是不要谈什么业务了,我看你老兄今晚肯定没喝够,湖南人都是好酒量,我想哪天我们都不开车,来个一醉方休”

    尉迟伟连连点头称道:“好啊诗向会人吟,酒逢知己饮哪天我们就来个不醉不归”

    第六节

    第二天,又到了周四,方锋一早就把白靓茹叫到了办公室。

    白靓茹今天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职业装,方锋眼睛为之一亮,觉得有点熟悉。他突然记起,他们在东莞市开会的时候,白靓茹就是穿这一套职业装的。

    方锋记起当时还夸过她——穿上这套职业装,再加上一双高跟鞋,像是个典型的白领丽人了。

    方锋对着神采奕奕的白靓茹说,他有个外甥女,刚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现在在广州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已经跟她说好先和白靓茹合租房子,想听听白靓茹的意见。

    白靓茹听方锋这么一说,甭提有多兴奋了她既高兴又感激地回答道:

    “当然求之不得啦,这样我就不再为找人合租房子而犯愁了,我还可以跟她学学英语口语,真可谓一举两得啊”

    方锋笑道:“那不成问题,她的英文水平可是过了八级的她去的单位也是一家外资机构——英国渣打银行。”

    “哇,真是太好了那她什么时候来?”白靓茹已经迫不及待了

    方锋回答道:“我昨晚已经跟她通了电话,她最快会在下周来,最迟就再推后一周。她可能坐火车过来,到时候你和我去火车站接她吧。”

    “好啊”白靓茹显得十分开心地说,“我终于不用为找人合租房子着急了,你真好让我怎么谢谢你呀?”

    方锋笑道:“看你高兴的,谢就免了,我这可是双赢策略,既帮我外甥女解决了住宿问题,又解决了你的‘燃眉之急’,好让你安心工作”

    方锋接着马上把话题转到工作上,他对白靓茹说:“你这两天把广东省各地成立国有资源性管理部门的情况收集一下,争取在下周三之前汇总给我。”

    就在方锋给白靓茹安排好工作后,吴思凯就敲门进来了。

    吴思凯刚收到广州市开发区国有资源性资产处黄郦鹂的电话,说郭处长让她转告一下方总,他们和南海市资源战略局已经联络好了,明天上午就要到南海市考察。郭处长让托普资源软件公司明天上午十点也派人到南海市资源战略局的现场,以便他们更周全地了解信息化建设过程。

    方锋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很高兴,他正担心政府部门的运作太慢了,导致项目周期太长,现在的托普资源软件公司可是拖不起时间啊

    看来特别设立的经济技术开发区也是个相当讲效率的地方,有点超越“深圳速度”的味道了

    吴思凯汇报完情况后,方锋交待他向黄郦鹂了解会有几个人去南海市考察?分别是谁?由谁带队?

    就在这时,何小河也来到方锋的办公室,他刚收到南海市资源战略局苏小鸿的电话,称开发区张副区长将率国有资源性资产处的几位同事,明天上午十点到他们那里考察,希望托普资源软件公司派技术人员到南海市资源战略局作协助。

    方锋看到正好人齐了,就对大家说:“这是多么好的商业机会啊,明天上午八点二十分大家准时在公司楼下集合,我们一起前往南海市资源战略局。”

    方锋给大家交待了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后,便给金资办方俊生主任的办公室挂电话。

    电话没人接,方锋便直接拨打了方俊生的手机。

    打通方俊生的手机后,方锋才知道方俊生去了北京,他去参加国家资源战略部的一个信息化研讨会议,要等到下周二才回来。于是方锋便和方俊生预约下周二或下周三晚上一起吃个饭。

    和方俊生通完电话后,方锋开始靠在转椅上思索着。

    昨晚和尉迟伟吃完饭后,他就一直感到有一种不祥之兆,他隐约感到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也会争夺广东省资源战略厅这个单子。

    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可不是一般的竞争对手,它不但是软件行业的老大,拥有其他公司难以比拟的各种资源,而且行业内的人都知道,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一向霸气十足,一旦他们认定好的市场,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强取豪夺。

    方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打开QQ和铁算盘软件技术公司的张小玲“随意地”聊了几句,约她这个周六晚上一起去“加州红”KTV唱K,并将话题引到她现在的系统测试工作上。

    张小玲这几天还算清闲,最近系统测试工作并不多,方锋约她唱K,她一口就答应了

    但张小玲说接下来可能又要开始忙了,因为研发中心正准备开发另外一个新的产品。

    即将开发的新产品名称是什么,张小玲记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跟什么资源管理有关,方锋提示她是不是人力资源管理系统,张小玲认为不可能,因为他们公司早已经有这个产品了。

    接着张小玲无意中说他们公司正准备大力招聘懂J2EE技术的开发人员,看看方锋有没有适合的人选推荐,因为他们公司原来一直以Micrft公司的“net”技术为主,现在正准备走J2EE技术开发路线。

    和张小玲的聊天中,方锋感到十分不妙铁算盘软件技术公司也是他所担心的另一种类型的竞争对手。

    铁算盘软件技术公司一直专注于财务管理软件方面的研发,如果他们开发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系统,会有很多功能模块可以借鉴或移植,开发速度自然会比较快,要是能立刻找到一家相应的客户做需求调研的话,估计三个月内他们就可以把相对成熟的产品研发出来了

    相对于以ERP管理软件为主打产品的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铁算盘软件公司将会有更多的产品开发优势。

    这个周一何小河已经从金资办的邓健东科长那里了解到,为了实现对全省集中而统一的管理模式,金资办正在打造一个基于“金资工程”框架的软件大平台,该软件大平台就是采用目前IT业界最先进的J2EE技术进行构筑。

    也就是说,跟该软件大平台衔接的系统,包括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系统,都必须采用相应的J2EE技术

    方锋暗暗地倒吸了一口气,他所担心的两个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可能同时出现了,如果这样,他将面临一场激烈甚至残酷的商战

    方锋觉得很担忧的同时,也感到很刺激,能跟这两个软件行业巨头拼杀,不管能不能战胜对方,都值得一战就像跟职业的网球高手对阵,赢了能增强信心,输了能积累经验

    正想着,温总突然来到了方锋的办公室

    以往都是方锋去到温总的办公室,今天却是温总主动来到了方锋这边

    只见温总手里拿着两份合同书对方锋说,公司财务刚刚收到方锋个人的80万元投资款项,现在他将方锋所拥有的托普资源公司25%的股份写到合同书里,特地拿过来给方锋签字

    方锋和温文德签完合同后,两个人都同时站了起来,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双方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

    快下班了,白靓茹挺开心地跑进来问方锋,今天是周四,是否循例今晚去打网球,她已经喜欢上了网球,决定跟方大教练学学。

    方锋答复道,每个周四晚上如果没有特殊安排,他肯定会去打球。现在何小河来了,他更不用为找球友而发愁了,如果白靓茹也学会了,多了一个球友,那他就更开心了。

    方锋让白靓茹去订个球场,白靓茹兴奋地跳了起来:“遵命,方大教练”

    第七节

    晚上,方锋一行三人来到了他最常去的网球场——位于广州天河区赛马场内的“金南香”网球中心。

    超大型的赛马场原来是个跑马比赛场地,但该赛马场开业不久,时逢国家领导来广州视察工作,认为该项目带有赌博性质,不利于和谐社会的构建,赛马项目后来就被取消了。

    现今的赛马场已经被改造成为集网球中心、高尔夫球练习场、汽车展览中心和饮食一条街为一体的综合性消费场所。

    晚上,白靓茹穿着白色运动衣、白色超短裙、白色袜子和白色运动鞋,来到了网球场。

    在强白色的灯光照耀下,方锋对白靓茹的“纯白”新形象惊叹不已

    方锋看着白靓茹,忍不住赞道:

    “你这身材,要不学好网球还真是网坛一大憾事你这身白色运动服,杀伤力可非同寻常,简直可以用‘不战而屈人之兵’来形容啊呵,你怎么也知道打网球要穿白色运动服的?”

    白靓茹咯咯笑道:

    “多谢,承蒙夸奖你这个徒弟可不是耍花枪的,前几天我就开始做功课了,我了解了许多网球的相关知识,我还知道世界第一女高手莎拉波娃也是穿白色套装的”

    方锋笑道:“我知道,今晚世界第一女低手也是穿白色套装的”

    白靓茹假装生气地举起网球拍,做出想砸人的样子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打完球后,方锋和白靓茹、何小河就在网球场旁边的“金南香”渔港大酒楼吃饭。

    吃饭时,方锋提醒白靓茹和何小河以后要留意广东省资源战略厅的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和金资办里有没有谁喜欢打网球,如果有,要想办法经常约他们出来打球。

    打网球费用不高,但拉近“距离”的效果却非常显着不管对方是什么角色,只要他喜欢网球,都可以经常性地约他出来打球。

    通过定期打球,可以建立起通畅的信息渠道。要知道,对于一个政府大项目,一定要有一至两个能及时提供相关信息的“线人”才行

    吃完饭,方锋回到家,和儿子嬉闹了一番。

    哄完儿子睡觉后,方锋又习惯性地冲泡一杯浓茶,并打开了自己的博客。

    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更新自己的博文,但却总忍不住地跑到“北漂丽人”的博客那里去逛逛。

    在今天的博客中,方锋看到“北漂丽人”在他的博客留言里,留下了“悄悄话”。方锋登录后查看“悄悄话”内容,发现“北漂丽人”留下了QQ号码,方锋竟有些莫名开心地在自己的QQ上添加了“北漂丽人”的QQ号码。

    刚一添加,没想到,“北漂丽人”居然还在线

    很快,“北漂丽人”便在QQ上接受了“David”,并主动地跟网名为“David”的方锋聊了起来:

    北漂丽人23:56:15

    太激动了很高兴认识你,没想到你还添加了我的号码

    David23:56:50

    我也很荣幸,能认识你这样一位Golf美女?我想学Golf很久了,有机会能不能教教我呀?

    北漂丽人23:57:45

    呵呵,好啊,没问题我看过你的博客,知道你是网球“玩”子,你也要教教我打网球哦,咱们等价交换,哈哈

    David23:59:11

    好啊对了,你看起来好像很小呀,怎么那么精通Golf啊?

    北漂丽人00:01:10

    哦,我是学酒店管理专业的,三年前大学毕业后,就在我们老家海南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公关部工作,酒店安排我负责Golf球场的管理,我就经常打Golf——免费的,呵呵

    David00:03:55

    哦,原来如此

    北漂丽人00:04:30

    我不久前才转行做政府销售,并和不少政府官员打交道,他们真的像你博客描述的那样要是我早点认识你该多好,可以少走好多弯路,少付出很多代价啊

    就这样,一场相互仰慕的开场白,方锋和“北漂丽人”算是相互认识了。

    “北漂丽人”真名叫习静倩,半年前她才从海南跑到北京打工——正是所谓的“北漂一族”。

    聊到后来方锋才知道,学酒店管理专业的习静倩不做老本行,却独自一人跑到北京去的原因。原来她在酒店做高尔夫球场管理的时候,由于有便利的条件,很快就练出了一手好球,加上人又长得秀丽可人,经常受到一些有钱老板的骚扰,但她又不怎么敢得罪酒店的客人,做得很不开心。后来酒店来了一位新的美国老板,这位老板对习静倩垂涎三尺,总想办法得到她,可习静倩就是不肯就范。这位美国老板就经常制造借口,让她一起陪客户喝酒,有一次习静倩喝多了,差点被这位老板玷污最终,对酒店行业产生厌恶感和恐惧症的习静倩离开了那个伤心地,想重新择业发展。

    习静倩在网络那头的伤心独白,让方锋似乎看到一位楚楚动人的美丽女孩在潸燃落泪,不禁油然而生一种爱怜之情

    习静倩在QQ上说,她渴望有一天能在方锋的营销团队里做销售,希望能得到学习锻炼的机会。

    方锋也很诚恳地对她说,肯定会有机会因为如果发展顺利的话,托普资源软件公司很快就会在北京成立办事处,而那时候她肯定是最好的人选就凭她打一手漂亮的高尔夫球,加上又有软件销售经验,还是美女一族,方锋就是“踏破铁鞋”也找不到呢

    不知不觉和习静倩在网上聊了两个多小时,两个人越谈越投缘,越谈越觉得相见恨晚

    方锋不觉有些好笑,自己怎么啦?这不是网恋吗?一是恋上了网,二是网上的人让他迷恋殊不知,这位网络美女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无意中敲开了方锋那尘封已久的心门。

    这或许就是网络的魅力——“因为陌生,所以勇敢;因为距离,所以美丽”

    特别是对情感需要倾诉的人

    第八节

    第二天,周五一早,方锋一行四人便驱车前往南海市

    今天,广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调研考察工作进展顺利,从各位考察人员对“南海市国有资源性资产信息管理系统”软件发表的看法和提出的建议意见来看,特别是从开发区张海生副区长对南海市信息化管理改革的肯定结论看,考察效果还算是挺不错的

    中午宾主双方一起在南海市资源战略局定点用餐的南海市迎宾馆一起吃饭喝酒,气氛相当融洽

    酒席中,方锋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张海生副区长身上,并频频敬酒

    在敬酒时,方锋同时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张海生接了几个熟人的电话,却一开始老不知道是谁,而且每一次接听来电,张海生都表现出挺烦心的样子。

    方锋一问才知道,原来张海生一周前刚换了一部新手机,新手机跟原来手机的品牌不同,因此原手机里有近六百多个电话号码无法通过软件传导过来,虽然他已经找了两个手机的经销商,但还是没有解决问题,他相当着急,但却只能烦恼着

    不错过任何交往机会的方锋,连忙对张海生说,或者他们公司的软件技术人员会有办法,要不要拿给他们公司试一试?

    张海生一听,正求之不得,但一刻都离不开手机的他,再三叮嘱要尽快解决

    饭局结束后,大家向南海市资源战略局的薛局长等人道了谢,便辞了行,直接开车回广州。

    方锋一回到公司,便立即给刚到郊区负责封闭式开发工作的卢志宏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安排留在公司的技术人员,把张海生交给他的两部手机,进行数据导换。

    就在方锋正思考如何借机单独约张海生一起吃饭时,刚才接过两部手机的技术人员却很快来到他的办公室,技术人员一进来就告诉方锋一个不幸的消息——无法导换数据

    原来张海生那部旧手机曾经摔过,而且正好是把手机的数据接口给摔坏了现在只有将旧手机的数据导入到电脑上,才有可能进行数据导换。

    技术人员说,目前的解决办法就是先修理好这个数据接口。但修理这个数据接口,估计要花去两周时间

    方锋没再多想,他从技术人员手里接过手机,说:“好的,谢谢你,现在没你事了,我来想办法吧”

    很快,方锋就把营销中心的白靓茹、吴思凯和何小河都召集到了小会议室。

    方锋对大家说,现在有个烦琐的事情要大家配合来做,就是每人将张海生旧手机里的电话号码和名字,还有些地址和E-Mail之类的内容,一对一地输入到新手机里,每个人各自负责约两百条

    就在大家“哇”一声叫苦的时候,方锋接着对大家说:

    “知道吗?这说不定是件好事情,意味着开发区的机会来了因为我们找到了张副区长的‘燃眉之急’,张副区长这几天心里肯定非常着急,他也知道这是个非常棘手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是我们给解决了”

    看到大家只是叫苦而并没有反对意见,方锋继续说:

    “我们现在说干就干,今晚无论如何,大家加班加点也要输完,我留下来陪大家,白靓茹给大家订个盒饭,算我的另外,我明晚还请大家去唱K”

    一听又有饭吃又有K唱,大家都积极起来。

    方锋继续往下说:“我估计了一下时间,如果我们现在开始不停地输入,应该在凌晨两点前可以输完,所以先让女孩子来输吧”

    方锋的细心安排,让白靓茹有点感动,吴思凯和何小河自然也没意见。于是白靓茹便第一个拿起了手机,干了起来。方锋说行动就马上行动的精神,已经开始影响团队的每一位成员

    方锋安排好工作后,便回办公室给张海生打了个电话,约张海生明天早上一起喝早茶,到时将两部手机还给他。

    张海生想都不用想就爽快地答应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可以拿到手机

    就在方锋把大家请到小会议室之前,温文德也想找方锋谈一下营销工作,于是方锋安排好工作之后,就来到了温文德的办公室。

    温文德今天找方锋,一方面是方锋到公司将近一个月了,他想听听方锋对营销工作有什么新想法,另一方面是他想把最近洽谈融资的情况,跟方锋介绍一下方锋已经是公司的股东了,他更需要和他一起研究分析一下

四百十. 巧遇

    四百十.巧遇

    自方锋到托普资源公司以来,温文德对营销工作的进展情况都十分满意,但他对托普资源公司依然面临的生存危机,仍深为忧虑虽然方锋个人也刚刚投资了80万元进来,但这80万元的资金,最多也只能多撑三个月的时间。

    温文德原本还想通过引进风险投资公司的大力投资,以解决生存问题,但各个风险投资公司的项目经理在经过一轮调研之后,特别是看到托普资源公司的财务报表显示严重亏损的信息,都纷纷表示,除非托普资源公司能拿下“广东省国有资源性资产信息管理系统I期”项目的合同,否则他们的董事会是绝对不可能对这样的公司进行投资的

    要知道,风险投资公司已经过了对IT公司投资的“头脑发热”期,现在变得相当理性而更为慎重了

    温文德的担忧也正是方锋的当务之急,方锋认为,虽然在南海市取得了重大突破,但想在短期内产生稳定而良性的现金流,却非易事像托普资源软件公司这种战略定位单一的公司,还应该有辅助性或者增值性的补充业务。

    在辅助性业务方面,方锋想到了代理业务——代理国外成熟的软件系统,比如代理Micrft公司的操作系统Wind

    XP、应用软件Office和数据库系统SQLServer等等,这些软件系统不但是政府信息化部门必须采购的软件,而且还不用考虑售后服务,也不会增加多少销售成本。

    增值性业务方面,针对新成立的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部门的业务人员,方锋想临时调动公司的技术人员,利用公司闲置的场地和电脑,展开信息化的培训业务,这项增值性服务同时又可以促进销售工作,正好一举两得

    通过这两项不影响公司战略定位,又不增加运营成本的补充业务,可以缓解现金流紧张的问题。

    方锋同时也强调,要想完全解决生存问题并迈向发展轨道,最终还是要靠坚持走以点带面和争取行政推广的路子,获得大量的软件销售订单,获得持续不断的软件服务和升级费,公司才可以进入良性的发展。

    至于融资问题,仍要坚持不断地寻找更多的风险投资公司来洽谈,因为不管最终能否成功融资,风险投资公司总会以局外人的眼光,帮你不断地审视企业战略、疏理公司业务和提出一些建设性的建议。一旦公司出现什么好转的契机或利好的信息,风险投资公司决策进入的周期才会缩短而且能够及时,不容易错失良机

    温文德对方锋提出的补充业务做了一番分析,认为切实可行,特别是增值性方面的培训业务,正吻合他先前的想法,真是不谋而合最后,温文德对方锋说,你去执行就行了,至于融资问题,我仍将它当作我的一项重要工作来抓吧

    第九节

    周六早上,张海生一早就驾车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四星级酒店——总统大酒店。

    方锋已经带着他的两部手机,在总统大酒店的“奥巴马”包房里恭候多时了。

    张海生跟托普资源软件公司的这位方总经理已经吃过一次饭,见过面之后,也就没有太多客套话了。

    一个早茶的时间,张海生发现和方锋聊的话题总是很投机,方锋好像涉猎很广,无所不知。加上方锋帮他解决了他最为头痛的手机问题,张海生很快就对方锋产生了好感

    张海生当然也没想到,有多年营销经验和一定社会阅历的方锋是有备而来的。他之前已经在郭处长那里对他做了一番了解。加上方锋不但口才好,而且总以交朋友的立场向他表白一些事情,张海生最终也推心置腹地跟他谈起开发区的信息化建设项目来。

    在谈及该项目的采购计划时,方锋报出了令张海生意想不到却又十分满意的价格

    原来就在昨晚,吴思凯就向方锋汇报,广州市开发区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的黄郦鹂向他透露个重要信息,开发区相对于其他各区享有特殊政策。就信息化类项目,只要投资在50万元以内就不用招标,还有,对40万元以内的项目,分管业务的副区长可以直接审批,不用通过区长会议作决策

    于是,方锋决定仍以“快刀手”的手法来洽谈开发区项目

    他直接跟张海生说,“南海市国有资源性资产信息管理系统”软件的报价为8第一个成功的案例客户,他将以38万元的优惠价格,将该软件移植给开发区使用,并免除第一年的技术服务费,以后则每年收取此软件总价的25%作为技术服务费。

    同时,为了表示合作诚意,待南海市即将升级的版本开发出来之后,他将以万元的升级成本价,将升级版本卖给开发区。

    张海生已经考察过南海市,知道南海市资源战略局之前对“南海市国有资源性资产信息管理系统”软件的总投资在200万元以上。开发区在年前就对该项目做了120万的预算,这样的价格,他不但可以直接审批,而且还能批得有理有据

    虽然张海生意识到方锋似乎有意将报价拆分成了三个部分,钻了开发区特殊政策的空子。但三个部分的价格加起来也比他们原来的预算少得多,他也就认可了。

    张海生原来还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请原来为开发区研发OA办公系统的一家软件公司直接开发这个项目,这个项目120万元的预算额度也是那家软件公司提供参考的,但衡量了方锋提出的这套方案之后,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那家专业的OA办公系统研发商还没有开发过这方面的产品。

    最后,张海生爽快地作了表态——只要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的郭处长就该项目提交个申请报告上来,他直接审批就行了

    这个周六的上午,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

    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的贺刚也一早开车出来,当他把他那部白色的“大奔”停在赛马场的高尔夫球练习场的时候,他见到广东省资源战略厅欧阳副厅长的本田“雅阁”也准时地出现了。

    贺刚赶紧向高尔夫球练习场的工作人员招手,在出示会员卡之后,工作人员分别帮贺刚和欧阳副厅长从各自的车尾箱里,取出高尔夫球杆,并引路来到了第38号练习卡位。

    第38号卡位在练习场最里面,是贺刚每次打球最喜欢预订的卡位。

    事实上,在两周前,贺刚才正式地认识了欧阳关山,而就在一周前,他们才第一次打起了高尔夫球。

    就在两周前,欧阳关山应邀到北京钓鱼台宾馆参加国家信息产业部一年一度的电子政务论坛会议,本次的会议是由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全资赞助并协办的。

    会议期间,贺刚把他个人的工作重点放在了公关这位掌管近十亿“金资工程”的副厅长身上,在最后一天单独吃饭的时候,贺刚发现欧阳关山也是刚刚染上了“绿色鸦片”——打高尔夫球的瘾,于是便邀请欧阳关山在北京多住了两天,并让总部派专车送他们到北京郊外的华彬山庄高尔夫球场,打足了一场标准十八洞的高尔夫球。

    欧阳关山再次赴约,让贺刚感到十分荣幸今天他还特地请了最好的驻场美女教练,指导他们两个人打球。

    打完球后,贺刚请欧阳关山在赛马场里的“金南香”渔港大酒楼用午餐,用完午餐后,贺刚让酒店的楼面经理拿了一瓶三斤装的轩尼诗XO洋酒,送到欧阳关山的车上……

    还是周六这一天,晚上,方锋和白靓茹、吴思凯、何小河,还有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的王婷婷、铁算盘软件技术公司的张小玲、Micrft公司的Steven以及他的女助理,正好四男四女,在“加州红”KTV里唱K。

    来唱K之前,方锋已经和Steven在电话里沟通了关于代理Micrft软件产品的事情,Steven表示全力支持,并特地带上他的商务助理过来。

    Steven介绍了他的商务助理之后说:“你们现在申请做代理,真太是时候了我们公司准备在这个新财年启动‘E立方’渠道计划和‘黑屏验证’计划,以大力发展渠道。”

    Steven还说,他不但可以将一些客户介绍给托普资源软件公司,还可以向总部申请长达45天的付款账期给托普资源软件公司。

    “死党”好友Steven的大力支持,让已经将全部身家都押在托普资源软件公司的方锋,感激涕零

    今晚的唱K活动,还让方锋分别从王婷婷和张小玲那里有意无意中,了解到两个让他十分吃惊的信息:

    一是神州计算机软件集团刚刚任命尉迟伟兼任了华南区政府软件业务部经理

    一是铁算盘软件公司正准备研发的新产品,正是国有资源性资产信息管理系统

    第十节

    又是新一周的开始,吴思凯一大早便来到了广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国有资源性资产处。

    吴思凯到托普资源软件公司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期间,他明显感觉学到了很多东西——学到的东西,远比他原来一年工作所学的还要多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工作起来变得越来越有漏*点了

    今天他更是很兴奋,昨天老大方总协助他采用政府行文的习惯和格式,完成了一篇关于开发区国有资源性资产信息化建设的申请报告。

    快速主动地帮政府部门编写相关的请示报告,是老大称之为“一剑封喉”的销售绝招之一,其重要性仅次于“临门一脚”

    昨天从老大十分自信的眼神与言语中,吴思凯感到开发区这个单子很快就会签下来。虽说这个单子不算大,但对一个销售人员来说,一旦拿下一个单子,都会有一种成就感

    越有成就感就越自信越自信就越快迈向成功

    虽然之前南海市的单子算团队协作的功劳,他也有提成奖励,但吴思凯总感觉自己的贡献不大,有点受之有愧的感觉。而开发区的单子,就凭他获取相关的采购信息来说,是有很大贡献的

    今天上午郭加林处长和黄郦鹂都准时到了办公室,吴思凯分别作了拜见,并将那份申请报告的电子版,通过U盘拷贝给了黄郦鹂。

    拷贝这份文档时,黄郦鹂心里还是蛮感激的——虽然这份申请报告还需要做一些修改,但吴思凯已经很大程度地减少了她的工作量

    在政府部门干活的人,跟在民营企业干活的人,往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这是不同体制导致的不同结果。

    从开发区国有资源性资产处出来,吴思凯仍“壮志不已”,他立刻又赶到了广东省资源战略厅,拜访了国有资源性资产管理处的孙红巾科长。

    孙红巾科长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但和吴思凯交谈之后,好像受到这个阳光自信的帅小伙子影响,也愉悦地跟他聊了起来。

    交谈过程中,吴思凯注意到周梅处长的办公室一直关着门,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周梅处长今天是否会回来?因为他们公司的方总经理一直想过来拜访她。

    刘云朋突然打电话来说晚上要请朱国平和龚燕俩口子吃饭。朱国平放下刘云朋的电话便马上拨通了妻子龚燕的电话。龚燕正在出版社上班,说晚上约了一位作者来编辑部谈稿子,也许会谈到很晚,所以肯定去不了。朱国平又给刘云朋去电话,商量能不能改个日子。刘云朋说是有急事想求朱国平的妻子龚燕帮忙,已经火烧眉毛了,务必今晚要见个面,龚燕去不了,你去也行,反正俩口子说什么得去一个。朱国平没办法只好下了班一个人去了。

    两个人在体育场西路的一个叫南海渔邨的饭店吃的海鲜,朱国平说咱们又不是外人,到这么高档的地方干嘛?

    刘云朋倒也率直,说吃什么饭办什么事,我儿子这次闯了大祸,就等着你们俩口子去救呢。只要能把儿子的事摆平了,别说海鲜,天仙(鲜)我都敢吃。

    朱国平笑着问:“你儿子不就是个初中生吗?闯什么大祸,杀人了?”

    “他要是杀人我倒省心了,抓进去毙了也就完了,可他这回是叫学校开除了”

    朱国平忙问怎么回事?刘云朋便把他儿子犯的事说了一遍,事情并不复杂,刘云朋的儿子前不久在校门外劫同校的女学生,事发,被学校给了一个记过处分。为了报复,前天,他趁校长外出开会的时候,把校长办公室的门踹了两个大洞,但很快被校方查出,昨天,学校作出决定,将他开除学籍。

    “你说这混蛋东西该不该开除?”刘云朋问。

    “这事搁哪个学校也得开除。”朱国平实话实说。

    “理是这个理,可是把他开了我可怎么办啊?所以,你还得帮我这个忙,龚燕不是有个表哥在区教育局当局长吗?这个忙你们俩口子无论如何也得帮”

    朱国平这才算是弄清了刘云朋请客的意思。心想:这家伙脑子好使,一次聊天时无意中说起龚燕有个表哥在教育局当副局长,他就记住了,那至少是两年前的事了。

    “我今天回去就和龚燕说。”

    “我可就全拜托你了。”

    吃了饭,朱国平见还剩了不少菜,怕浪费,说打包吧。满嘴酒气、意犹未尽的刘云朋非坚持要找个地方散散心再回去,便没让服务员打。

    两个人出了饭店,刘云朋开着车把朱国平拉到两站路之外的一家名叫黑玫瑰白丽人的夜总会。霓虹灯下人来车往,正是上人的时候。门口的高台阶上站着的一位身材修长、身着紫红色平绒旗袍的年轻女服务员,见了刘云朋脆脆地叫了一声“刘哥”,然后便把他们让进黄铜包框的玻璃转门里去,交给另一位站在过厅把口处的穿绿色花绸旗袍的女服务员。这个绿色花绸旗袍又带着他们两个人穿廊登阶,绕来绕去,才来到三楼尽头处的一个包间前,打开门,点亮灯,但包间里依旧与走道里的亮度相差无几,一片幽暗。两个人刚刚在沙发上坐下,屁股还没落稳,门一开,排着队走进来一群年轻的女孩子,足有十来个,一个个都是浓妆艳抹、坦胸露脐,面朝着他们两个人站成一个弧形,像是女声小合唱的队形。

    朱国平以前从没进过歌厅,吓了一大跳,触电门一般腾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但马上就被坐在一旁的刘云朋如同拉断电闸一般地拉坐了回去。刘云朋从沙发上坐起身探出头乜斜着眼将立在他面前的一排小姐扫了一遍,喷着酒气问:“阿玉怎么没来?”

    打头一个领班模样的女子回答道:“阿玉在大厅里看跳舞呢,我这就让人去把她叫来”

    刘云朋伸手把离他最近的一位穿着一条白纱短裙体态丰满的女孩拉了过去,其他的所有小姐便像接到命令一样立刻齐刷刷地转过身去像进来时一样列队走了出去。

    “我可不要人陪啊”朱国平急忙声明。

    “瞧给你吓的,我还不知道你,放心吧,阿玉和那些女孩不一样,她除了喜欢钱,还特别喜欢像你这样的知识分子。”

    时间不长,那个叫阿玉的女孩来了。看上去果然与刚才的那些小姐有些两样,一是没有浓妆艳抹,只是化了普普通通的淡妆;二是不见坦胸露脐,只穿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上配一件纱质白色无领衫,与平时大街上见到的那些漂亮、清纯的女孩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这让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朱国平一下子轻松了许多。阿玉外表看上去一副乖巧玲俐的样子,皮肤白嫩,脸庞微圆,尖下颌,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和秀美的小鼻子搭配在一起显得异常的和谐,俊俏中显出几分妩媚,一望便知是个南方妹子。一问,果然是从四川来的。朱国平去四川出差的次数不少,对四川印象一直颇佳。于是对阿玉也平添了几分亲近与好感。但当阿玉上前挽住朱国平的胳膊轻启朱唇甜甜地叫了一声“朱哥”的时候,朱国平还是慌了手脚,刚放松了的神经一下子又绷了起来,心跳也骤然间开始加速,怦怦地像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似的,脸也早涨红了大半个。

    刘云朋见了一通开心大笑。

    四人重新落座后,刘云朋搂着那位叫洋洋的小姐开始唱《纤夫的爱》,还没等唱到“让你亲个够”的时候,两个人早已搂抱着亲成了一团,刘云朋的手也开始很不安分地从洋洋的短裙下边伸了进去。阿玉则坐在朱国平的身边,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一直陪着他聊天。包间里渐渐显出了闷热,又不透气,加上紧张,不一会儿,朱国平那算不上宽阔的额头上就挂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阿玉见了掏出手绢要给他擦汗,朱国平忙说:“不用”,赶快起身跑到洗手间去洗,前后去了有四五次。洗手间通风极好,抽风机开到最大转速,呜呜的,像是坐在一辆开得极快的敞篷车里,与包间的温度反差很大,等到离开歌厅时,朱国平的脑袋已经有些发沉了。

    刘云朋用他那辆切诺基把朱国平送回家,临分手时从车里伸出脑袋一本正经地说:“你刚才怎么没给人家阿玉留一个电话呀?”

    朱国平说:“你歇了吧我傻呀,给小姐留电话。”

    “嗨你这家伙这会儿来劲了别害怕,人家阿玉不会害你。你就放开胆子亲近吧,谁要是被这个小丫头看上了那才叫有福气呢。”

    “那你怎么不试试呢?”

    “试了,像我这号的没戏。人家心气高着哪和我从来没动过真的。哎,说别的是假的,我儿子那事你们家龚燕这次可一定得帮忙呵。这可是要我命的事,老婆都给他气躺下了。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你有了信儿马上告诉我”

    那天晚上,朱国平失眠了。先是妻子龚燕在他身上闻到了香水味后一通紧锣密鼓地盘查,弄得他心里一阵阵地起烦,后来他有点急了:“人家请你去,你说有事,我去了,你又乱怀疑”龚燕这才罢休;其后躺在床上的他又满脑子翻腾开了从早上到晚上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的事——顾副局长的出国考察报告南海渔邨的海鲜法国红酒歌厅小姐们的超短裙和裙子下一大片几乎完全暴露在外的白花花的大腿阿玉甜美的笑靥开起来如同公牛般怒吼的切诺基刘云朋儿子劫持女同学把校长办公室门踹出两个黑洞洞大窟窿傻乎乎留在门上的耐克鞋印……他努力想抓住其中的一个理出些头绪,但最终都是白费心机,乱哄哄只是一个接一个的画面和场景,杂乱无章、支离破碎,在脑子里冲过来撞过去,最终绞成了一团,令他痛苦不堪,懵懵懂懂地什么也伸展不开更深入不下去,就这样熬到了天亮,便开始咳嗽流鼻涕。

    朱国平挂完号在候诊室里等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没有叫到他。上午九点多钟,正是医院里生意最火爆的时候,何况这又是一所在全市享有极高知名度的大医院。据说许多人是半夜就来这里排队挂号,楼道、走廊和候诊大厅里到处挤满了人,其密集程度决不逊色于星期天的百货大楼,唯一不同的是在这里的一张张脸庞上找不到逛百货大楼时的那种休闲与自在,而是匆色中都夹杂着几分焦躁与不安。浓浓的来苏水气味与因为人群密集造成的污秽气味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这一切都使本来就郁闷的朱国平愈加感到难受和难熬起来。

    “28号,朱国平。”

    终于轮到他了。

    给他看病的是一位女大夫,年纪看上去像是还不到四十岁,朱国平坐在那张专门为患者设置的凳子上只能看到她戴着口罩的侧脸,但依然可以看出这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人。她的光滑平洁的额头、密长而略有些上卷的睫毛和被鬓发微遮的线条清晰的耳部轮廓在朱国平的眼中仿佛是勾画出的一幅剪影,剪影中所呈现出的柔顺的脸部线条和细腻的肤质达到了一种近乎完美的组合。朱国平的脑中忍不住浮出了这样一个联想:如果将这个镜头拍摄下来刊在某个刊物的封面上,一定会吸引众多的眼球而使该刊物成为畅销品。这个形象实在是太美了她也许应该去做一名演员,而不是一名大夫,况且她在气质上还要比那些歌星、影星更胜一筹。

    同时令朱国平感到意外的还有她那已经享有的副主任医师高级职称的头衔,这是他在挂号时就知道了的。挂号处的牌子上注明今天上午内科应诊的全部是副主任医师以上的专家,这么年轻的她竟已经获得了高级职称。不知怎的,这多多少少令朱国平感到有几分意外,其中似乎还夹杂有几分说不清的嫉妒。他想起了已走出大学校门十几年的自己,由于一直在机关上班,至今连个评定技术职称的机会也没有,若是论起官衔来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处长,在官职如林的机关中微不足道,与一般职员没什么两样。

    漂亮的女副主任医师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她此刻正匆匆地往一个病历上写着什么,“你哪里不好?”她很快写完了,放下笔,转过脸来问。

    朱国平直到此刻才完完全全看清她的一双眼睛,一下子愣住了,他好像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这双眼睛。

    “你哪里不好?”她又耐心地问了一句。

    朱国平急忙叙述了一遍病情,他努力回避开那双近在咫尺的此刻正在看着自己的眼睛,只是在叙述到了一个小段落的时候才装做不经意地朝她瞥去一眼,但他还是觉出了自己的某些不自然,好在她已经开始转过身去拿起笔往病历上写东西了,这才令他稍稍放松了下来。她写字时的姿势也非常好看,圆珠笔在纸上行进时的轻盈沙沙声与头顶上荧光灯发出的同样轻盈的嗡嘤声和谐地交织在一起,令朱国平刹那间产生出一种很奇妙的错觉,仿佛此刻又回到了当年的大学生活。眼下是坐在晚自习的图书馆里,身旁的她是无意之中偶然坐在了一起的一位漂亮女生,当他看累了书扭过头去的时候正好可以从侧面欣赏到她那优美的阅读或写字的姿势,这种经历他曾经有过。她看上去真的好眼熟,该不会真是在一个大学里呆过吧?可是,学文的怎么会和学医的跑到一所大学里去呢?

    她很快写完了病历和处方,告诉他只是感冒,除了吃药外还要多喝水注意休息,并主动问他需不需要开一张病假条?朱国平有些感动,忙说:“谢谢,不用了,单位里事情太多,恐怕想歇也歇不了,吃些药就行了。”

    “你好像还和上中学时一样,到哪儿都那么忙。”她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啊你是——”朱国平有些发懵,满脸惊奇地愣在了那里。

    “你真是健忘,我是肖娜。”

    朱国平甚至等不及走出医院就急忙打电话把在医院里遇到肖娜的消息告诉了当年的高中同学刘云朋和孟连喜。刘云朋说:“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么多年跑哪儿去了?不过当了大夫是好事,今后看病用得着。那就好好聚聚吧。这样,你们点地儿,我掏钱。”朱国平说:“哪能让你掏钱呀要掏也得我掏,谁让是我第一个看见的呢。”刘云朋听了立刻转变了态度,赞成说:“哪倒也是,你们俩有缘,那么多人都撞不见让你撞见了,再说你又是当年的班长。你和肖娜当时的关系就走得最近,也该你掏。”孟连喜则不同意,坚持说既然是聚会,就应该由出席者共同掏钱请肖娜吃饭。朱国平觉得不无道理,最终采纳了孟连喜的意见。

    朱国平把聚会的事用电话告诉了肖娜。但肖娜不喜欢把欢迎她作为聚会的理由。朱国平知道她上学时做事就向来低调,不喜爱张扬,便临时决定把原定的至少二十多名同学的大规模聚会变成了六七个比较谈得来的人的小聚。而且找了一个包间里带卡拉OK的餐厅,以突出欢聚和娱乐的轻松气氛。

    聚会那天效果不错。大家边吃饭边聊天边唱歌,一直聚到很晚才散。在饭桌上与肖娜挨着坐的朱国平一直想和肖娜好好聊聊,但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因为这种同学式的聚会往往是你一句我一句式的交谈,气氛热烈但主题不一,加上随意地插话和开玩笑,于是所有的话题都变得松散自由、游弋不定,所以在这种场合什么也别想说清楚说彻底。朱国平因为找机会与肖娜单独聊天还几次被大家当成了开玩笑的目标,只要他和肖娜说话的时间稍长一些,有人便会提醒大家说:“看啊,班长和班委又开始脱离群众单独在一块儿研究工作了。”弄得两个人只好把刚刚才说了一个开头的话停了下来。大家之所以拿他们开玩笑是因为当年读高中时朱国平和肖娜都是班里的学生干部,朱国平是班长,肖娜是学习委员,放学以后免不了要经常在一起开会研究班里工作,所以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时间自然比较多。为此,班上一些同学拿他们两个人开玩笑说是一边研究工作一边谈恋爱。高中毕业以后,朱国平考上了本市一所重点大学的中文系,肖娜则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医学院,从此天各一方。

    大家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也会在无意中扯出许多当年有意思的事。比如全校运动会时刘云朋差一点儿把铁饼扔到看台上;孟连喜在学军训练的夜间紧急集合时把鞋子穿反了;朱国平的经典笑话是在全年级诗歌朗诵会上当情绪达到**双臂向上伸开做抒情状的时候皮带突然断了,幸好裤子没有全掉下来,他是腾出一只手提着裤子坚持把剩下的诗念完的。肖娜有什么笑话呢?大家搜肠刮肚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于是说不公,凭什么她就没有笑话,罚她喝了一杯啤酒。

    聚会上,男士们都在不停地吞云吐雾,只有朱国平例外。肖娜注意到了这一点,便问朱国平怎么不吸烟了?她记得他在上高中的时候是吸过的。

    “对,国平那时是吸过,但早就戒了”孟连喜替朱国平做了回答。

    “那很了不起”肖娜说,“能真正把烟戒掉的人并不多。”

    “其实这事还和你有关系呢。”朱国平笑着说,令大家提起了兴趣。

    “和我有关?”肖娜觉得很奇怪。

    “对啊,你怎么忘了,那年市里组织三好学生去大连参加夏令营,在船上,广播室的小屋里?你忘了?”

    朱国平的话让肖娜一下想起了上高中二年级时团市委组织各校学生干部和三好学生去大连参加夏令营的事。那次,各个学校选派去大连的人,加上老师足有七百多人,几乎包了整个一条船。朱国平被任命为夏令营报道组组长,肖娜是报道组成员兼播音员。从一上船,两个人就没闲着,一个写稿一个播音。广播室在甲板中部的一间小屋子里,空间小得只能容下两个人。那时候,朱国平已经学会了吸烟。写稿累了的时候,他就拿出一支烟点上,刚吸了几口肖娜就受不了了。肖娜警告他说,如果他再在播音室里抽烟,她马上就辞掉报道组的工作。后来他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就跑到甲板上去抽,她见了说:“戒不了烟的男人是最没出息的”想不到这一句话就真的让他把烟戒了,一直到现在。

    刘云朋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大发感慨:“这就叫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说朱班长怎么从大连回来后就把烟给戒了。原来是有人发话了。”

    肖娜听后只是笑,并不说话。

    刘云朋那天喝了白酒,而且喝了不少,以致出饭店的时候步子都有些踉跄起来。孟连喜和朱国平扶着他一连拦下三辆出租车,见是喝醉的,三辆车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孟连喜也是开出租车的,知道人家不爱拉这号的是怕上了车以后乱吐或撒酒疯。没办法,孟连喜只好极不情愿地把本来计划好的送肖娜回家改成了送刘云朋。朱国平与肖娜顺路,便负责打车送肖娜回去。

    在车上,朱国平终于有机会向肖娜发问在饭桌上不便说出的问题:“肖娜,你好像不大爱讲我们分手后的经历。”

    肖娜似乎料到了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平静地说:“有什么好说的呢?就是我说那些,毕业后分在医院,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后来又离婚,再调回这里。就是这些,可以说这就是我大学毕业后的全部经历。”

    “调回来以后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呢?”

    “我怎么没有联系?联系了,给咱们班的梁小梅打过电话,但是电话已经换了主人。梁小梅你还记得吧,当时和我坐在同桌的?”

    朱国平说:“当然记得了,梁小梅,大高个,校篮球队的。但十年前就出国了。好像是移民去了加拿大,电话当然换了人。”

    “所以,你不能说我回来后没有和同学联系。还是说说你吧,你只说了你的夫人在出版社工作,还没有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呢?”

    “她叫龚燕。”

    “龚燕,这个名字不错。她现在在出版社里主要负责编什么书?”

    “现在她们出版社早就没有什么分工了,每个编辑什么书都可以编,只要赚钱。”

    “有时间能让我拜读拜读她编过的书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喜欢。不过,她们出版社主要是出版社科类和文艺类图书,与医学没有什么关系。”

    “我想看的正是文艺方面的,照你看来,我这个当大夫的似乎只能看和医学有关的书?你还记得吧,当初我最想学的其实是文科,后来要不是家里非让我去学医,说不定现在我也会在某个文艺出版社当上编辑了呢。”

    “我以为还是当大夫的好。”

    “为什么”

    “明摆的,现在看病哪个医院不是挂号处前早早就排满了人。有的为挂专家号还会排上一夜。可你什么时候见买书的有头天晚上就去排队的?”

    肖娜笑了:“朱国平,想不到你现在也变得这么实际了。”

    朱国平说:“人一到中年,就从天上掉到地上了,想不实际都不成。”

    转眼,出租车到了肖娜住的楼下,原来竟是医院旁边一座灰色的外表看上去破旧不堪的四层筒子楼

    “我到了,谢谢你专程送我”

四百十一. 推销

    四百十一.推销

    在车上,朱国平终于有机会向肖娜发问在饭桌上不便说出的问题:“肖娜,你好像不大爱讲我们分手后的经历。”

    肖娜似乎料到了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平静地说:“有什么好说的呢?就是我说那些,毕业后分在医院,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后来又离婚,再调回这里。就是这些,可以说这就是我大学毕业后的全部经历。”

    “调回来以后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呢?”

    “我怎么没有联系?联系了,给咱们班的梁小梅打过电话,但是电话已经换了主人。梁小梅你还记得吧,当时和我坐在同桌的?”

    朱国平说:“当然记得了,梁小梅,大高个,校篮球队的。但十年前就出国了。好像是移民去了加拿大,电话当然换了人。”

    “所以,你不能说我回来后没有和同学联系。还是说说你吧,你只说了你的夫人在出版社工作,还没有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呢?”

    “她叫龚燕。”

    “龚燕,这个名字不错。她现在在出版社里主要负责编什么书?”

    “现在她们出版社早就没有什么分工了,每个编辑什么书都可以编,只要赚钱。”

    “有时间能让我拜读拜读她编过的书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喜欢。不过,她们出版社主要是出版社科类和文艺类图书,与医学没有什么关系。”

    “我想看的正是文艺方面的,照你看来,我这个当大夫的似乎只能看和医学有关的书?你还记得吧,当初我最想学的其实是文科,后来要不是家里非让我去学医,说不定现在我也会在某个文艺出版社当上编辑了呢。”

    “我以为还是当大夫的好。”

    “为什么?”

    “明摆的,现在看病哪个医院不是挂号处前早早就排满了人。有的为挂专家号还会排上一夜。可你什么时候见买书的有头天晚上就去排队的?”

    肖娜笑了:“朱国平,想不到你现在也变得这么实际了。”

    朱国平说:“人一到中年,就从天上掉到地上了,想不实际都不成。”

    转眼,出租车到了肖娜住的楼下,原来竟是医院旁边一座灰色的外表看上去破旧不堪的四层筒子楼。

    “我到了,谢谢你专程送我。”

    肖娜下了车,目送着朱国平乘坐的出租车开走,才转身走进楼去。

    感冒好了,朱国平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节奏,精力充沛、精神焕发,就像一辆飞快奔跑在赛场上的汽车,突然间出了一点小故障,在经过机械师迅速排除之后,又重新驶回到原来的赛道上。但是这种好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就变得不复存在。

    今天一上班,顾副局长便催问出国总结报告的初稿写好了没有,说上边等着要,不能再拖了。话里话外透出几分明显的责怪之意。从顾副局长办公室出来,朱国平免不了又是一肚子的气,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该自己干的活全推给了别人,谁出国谁写出国总结报告,按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他们出了国回来却让别人替他们写报告,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朱国平的愤怒虽不无道理,但顾副局长其实未必是有意偷懒。这次由顾副局长率领的包括朱国平所在办公室的领导王主任在内的几个处长去国外访问,是对上次一个访华代表团的回访,因此并没有太多的实质性内容,加上回国后王主任就被安排去党校学习,顾副局长带领其他几位处长又迅速投入了一个全国性座谈会的筹备工作,所以,就把写出访总结报告的事交给了朱国平。

    有意见归有意见,上级交办的事情还是要办。朱国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重新找出顾副局长几天前交给他的一大堆有关这次出国访问的资料,然后按照顾副局长事先列出的五个方面写起了初稿,到了下班时竟也洋洋洒洒地写出了五六千字,读了一遍感觉还不错,几个颇觉得心应手、意顺笔畅之处使他仿佛真的像出了一回国似的竟有了一种身临其境之感。进而甚至想到,即使是那几位真的出了国的人也未必能写到这样的程度,心情便渐渐地转而开朗起来。第二天一上班,朱国平就把打印好的出国报告交到了顾副局长的手上,顾副局长正准备出去开会,皮包都夹在腋下了,接过报告,就站在办公桌旁匆匆地拿眼扫了一遍,然后放进了抽屉里,并没有说什么,这多少令朱国平的心头掠过几分隐隐的失落。

    自上次同学聚会和肖娜分手后,朱国平一直记着要送书给肖娜的事。为此,他将家里的书重新翻了一遍,将凡是经龚燕手编的有点意思和看头的都挑了出来,装了满满一个大帆布包。随后给肖娜打了电话,问她什么时间在家?他好把书送过去。

    肖娜有些惊讶他还记得这件事,不安道:“我只是随便一说,真是不好意思。”

    “那我等你下班后去吧?”朱国平说。

    “我下班后还要去英语进修班听课。要到九点钟才能下课。”

    “啊,是这样,我还说请你一起吃晚饭呢。”

    “谢谢吃饭就不用了,而且也来不及。”

    “那我就等你下了课再去,行吗?”

    “当然可以,只是有些太晚了,还要让你跑一趟。”

    “那有什么,没关系的。”

    朱国平循着上次的记忆,很容易就找到了肖娜的住处——那座与医院旁门相临的灰色的四层筒子楼,看上去楼龄至少在半个世纪以上,处处都显露出破旧不堪的样子。一踏进黑乎乎、脏兮兮的楼道,便会闻到一股只有在旧家具店里才能闻到的那股陈腐的气味,熏得人喘不过气来。按照肖娜留给他的房间号,朱国平终于在第三层找到了肖娜的家。他环顾了一下被煤气灶、破纸箱和杂物拥挤得似乎喘不过气来的的楼道,怎么也搞不明白,肖娜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他轻轻地在门上敲了几下,没有反应。他看了一下手表,刚好九点一刻,这是昨天他们在电话里约定的时间,显然,她还没有回来。正在他犹豫不决是站在这里等还是到楼下门口去等的时候,在楼道的另一头闪现出一个身影,从走路的节奏和姿态上,他一下便断定是她,尽管他已经不记得她上学时走路的样子了,但他现在只看了一眼便一下子都回想了起来。她走路时的姿势很美,像她的容貌一样。这使他更加坚信他曾经总结出的一个结论:所有漂亮的女人、或者说所有令他怦然心动过的女人,她们的各种姿态——坐立走卧都是美的,无一例外。

    果然是她。她抱歉说让他久等了,他忙解释说自己也刚到。匆匆握过手之后,她便把挎包换到另一只手上,然后用腾出的另一只手去口袋里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这是一间十四五平米大小的房间,整个房间里浸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与从肖娜身上发出的那种好闻的香味是一致的。房间里整洁、雅致的陈设与楼道里的髒乱拥堵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脱去风衣的肖娜里面穿了一件圆领的墨緑色羊绒衫,下面是一条精心熨烫后挺括的西装裤,替代了医院里千篇一律的白大褂,更衬托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一头烫过的乌黑而光泽的短发弯曲得犹如微风拂过海面时跳跃出的浪花一般,蕴涵了一种说不出的神奇的美感,而与这乌发相映的则是一段脂玉般细腻光润的脖颈和挂在脖颈上的一条精致的铂金项链。

    当她把一杯沏好的茶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把给她带来的书从帆布包里一本本拿了出来,然后交到她的手上。她接过书,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拿来这么多,恐怕一年都看不完。真要好好谢谢龚燕。对了,国平,这里面有你写的书吗?”

    “我可没有这个本事。”

    “怎么没有,我记得上学的时候,班上一大帮男生老是爱追着你听你神侃。听说好多故事都是你自己编的。有惊险的也有幽默的,要是写出来,说不定会是很畅销的书呢。你大学毕业后没去文化单位真是可惜了。”

    “也许是吧,但现在那些瞎编的兴趣和本事早都没了,我眼下会的也许只剩下写文件了。”

    “写文件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本事呀。每次政治学习念文件的时候我就想,那些措词严谨、滴水不漏的文件或是领导的那些讲话都是怎么写出来的?既有理论,又有例证,一套一套的让人一听就觉着自愧不如、肃然起敬。”

    “你不会是拐着弯骂我呢吧?我可写不出像你说的那些高深的文件。”

    “你还谦虚什么?有人都告诉我了,说你是你们单位有名的笔杆子。”

    “谁告诉你的?”

    “保密。”

    两个人聊了会儿天,朱国平便主动起身告辞了。肖娜让他回去一定要替她好好谢谢龚燕,她一边说一边送他出来,他说又不是什么客人就不要送了。她看了一下手表,说女儿凡凡正好也该学琴回来了,她顺便可以去楼下接一下,他便不再坚持。他想起刚才在写字台上看到了一张镶在镜框里的照片,照片上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肯定就是她的女儿凡凡了。

    在楼下门口,当他和她握手告别的时候,一辆蓝白色相间的捷达出租车缓缓地停在了他们身边,从车里走下来的正是凡凡。随后,出租车司机也开门走下车来,但并不近前,只是站在车门处看着那一对亲亲热热的母女,样子憨憨的,手里绞着一副有些乌黑的白线手套。朱国平仔细一看这个出租汽车司机原来竟是孟连喜。孟连喜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朱国平,脸上多少浮现出些许的尴尬,忙叫了声“国平”又问:“你怎么来了?”朱国平告诉他自己是来给肖娜送书的。孟连喜说:“那太好了,正好搭我的车回家。”朱国平这时突然想到,刚才肖娜不肯说出的那个称自己是笔杆子的人肯定就是孟连喜。

    刘云朋的儿子被学校除名的事经过龚燕在区教育局当副局长的表哥的过问,终于有了起死回生的结果,由除名改为了留校察看。得到信儿的当天晚上,刘云朋就开着他那辆切诺基来到了朱国平家里,后面还跟着一辆搬家公司的封闭厢式卡车,几个外地民工模样的人七手八脚地从里面搬出两个大纸箱子,然后抬上楼来。朱国平定睛一看,大纸箱里原来装的是一台三菱牌柜式空调机。刘云朋一只手拎着手包一只手拿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说这是为了表达谢意特地送给龚燕表哥的,本该用车直接送到副局长的府上,但考虑到自己与副局长并没有什么深交,送去了恐怕人家也不会收。另外,副局长的家又是住在教育局的宿舍大院里,出出进进的都是教育局的人,眼下各单位都在开展党员保持先进性教育,反腐倡廉,万一让人撞见了也不合适。而龚燕和副局长是亲戚,由龚燕出面去送那就不一样了,所以就把空调送到这儿来了。而且和搬家公司说好了,龚燕什么时候去送,车什么时候来,车钱都付好了。临走时刘云朋握住龚燕的手说:“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谁让我和国平是铁哥儿们呢,今天时间太晚了,改天一定请你们三口出去好好撮一顿。”

    送走了刘云朋,朱国平指着摆在屋里的两个大纸箱子对龚燕说:“怎么样,我说人家云朋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吧?这回你放心了吧。”

    龚燕仍有些不服气,“表哥那里倒是有交代了,可我忙前跑后地折腾了老半天,就算是免费义务劳动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朋友之间谁也免不了有事要相互帮个忙。再说,云朋不是也说了吗,改天请咱们全家去吃饭。”

    “你真逗,现在谁还拿吃顿饭当回事呀再说也不看看这回帮的是什么事。”

    “那你说还怎么样,让云朋再送给咱们家一台柜式空调?”

    “我没那么说。”

    “哪你到底要怎么样?”

    “算了,算了,他送什么我也不稀罕,你以后还是少给我揽点事比什么都强。我一天到晚的在单位里就够烦心的了,今年社里的创收指标又下得那么狠,下了班还要管你朋友的这些破事。我忙了半天,你倒在人前充好人。”

    朱国平不再吭声。不管怎么说,龚燕这回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出了大力气,除了打电话,还往表哥——区教育局蔡副局长家一连跑了至少三趟,才有了今天的这个结果。否则,刘云朋的儿子早就成了被除名的“下岗”生了。如今事情办成了,人家发几句牢骚也是正常的。何况,最近龚燕的心情也的确不好,主要是工作压力太大。出版社这几年经济效益不好,收入连年滑坡,亏损日趋严重。今年,社里给每个编辑下达了死任务,每个人必须创收二十万元,否则就甭想再拿到一分钱的奖金,而且工资保得住保不住都很难讲。二十万元谈何容易现在出版社的日子都不好过,行业竞争十分激烈,到哪儿去淘换能赚钱的书稿呢?龚燕为此愁得不行,几年前还是白嫩清秀的脸庞也开始见锈见瘦。在这种时候,龚燕肯搭出时间去跑刘云朋儿子的事,也的确是很不容易很给面子的事了。

    第二天下了班,龚燕饭都没顾上吃就叫来了车拉上那台三菱柜式空调给表哥送了过去。

    表哥在局里开会还没回来,表嫂一个人在家,非留龚燕吃了饭再走,盛情难却,龚燕就在那里吃了饭,又聊了会儿天。见表哥还没回来就告辞了。可龚燕前脚刚进家门,表嫂的电话后脚就追了过来,她说龚燕刚走不久表哥就回来了,两个人把包装打开了,左看右看,总觉得刚送去的那台三菱空调像是用过的。龚燕放下电话气都没顾上喘便急忙打了辆出租车赶了过去。

    果不其然,摆在客厅里的那台拆开包装后的空调虽然样式不错,但细看上去绝对不是那种崭新的感觉。气呼呼的龚燕当时就给刘云朋打电话,刘云朋起初还在电话里含含糊糊绕来绕去,后来被龚燕逼得实在躲不开了才承认说这台空调最早是放在他公司的办公室里,用了连一个月都不到,公司搬家时就装了箱再没用过,并保证说质量绝对没问题,使起来和新的一模一样。没等他说完,龚燕就把电话给摔了。

    得知消息后的朱国平不知该对龚燕说些什么才好,尴尬得实在没面子。他怎么也想不到刘云朋会拿一台用过的空调去充数送礼。尽管朱国平对请客送礼答谢应酬一类的事并不在行,但他再不在行也知道答谢送礼决不能以次充好以旧代新的道理。况且,你也不看看这次人家龚燕表哥帮的是什么忙?就冲刘云朋儿子干得那些“好事”,学校开除他十回都不多。据学校那边反馈的情况:刘云朋的儿子从一入学就是班里、年级里的帮教重点,学习上一塌糊涂、考试从不及格不说,还经常旷课逃学,整天和一群小流氓混在一起,不是打架斗殴就是放学后在校门外劫女同学,吓得好些女孩子都不敢去上学。后来女孩子家长知道了,气不过,联合告到了校长那里,学校给了刘云朋的儿子一个记过处分。谁知他不思悔过,反而把校长办公室的门踹了两个大窟窿。自打建校以来,还没听说过哪个学生敢踹校长的门,而且是踹出了两个透明的大窟窿。校长被气昏了,为了迅速破案,校方找来了管片的派出所民警帮助侦察,结果没出半天就把刘云朋的儿子给查出来了,证据就是校长室门上的鞋印与他脚上的球鞋鞋底的花纹一模一样。铁案如山,他只好如实承认。此外,他还交待了不久前有十几位老师的自行车车胎同时被扎一事也是他干的。鉴于他的种种“罪状”,经学校校务会研究决定,一致同意对他作除名处理。在这种板上钉钉的情况下,龚燕的表哥硬是凭着局长的面子和与校长的私人关系把刘云朋儿子的学籍给保住了,你说这容易吗?其难度一点也不亚于在法庭上把铁定的死刑改成了死缓,枪口下留下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可你刘云朋倒好,事情办成之后竟送给人家一台用过的空调充数,这叫什么事呀况且,这件事还是自己揽下的。朱国平自觉得十分理亏,故此,任凭龚燕在一旁怎么愤怒声讨,漏*点叫骂,甚至是大喊大叫,他也没吭一声。

    刘云朋的儿子被学校除名的事经过龚燕在区教育局当副局长的表哥的过问,终于有了起死回生的结果,由除名改为了留校察看。得到信儿的当天晚上,刘云朋就开着他那辆切诺基来到了朱国平家里,后面还跟着一辆搬家公司的封闭厢式卡车,几个外地民工模样的人七手八脚地从里面搬出两个大纸箱子,然后抬上楼来。朱国平定睛一看,大纸箱里原来装的是一台三菱牌柜式空调机。刘云朋一只手拎着手包一只手拿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说这是为了表达谢意特地送给龚燕表哥的,本该用车直接送到副局长的府上,但考虑到自己与副局长并没有什么深交,送去了恐怕人家也不会收。另外,副局长的家又是住在教育局的宿舍大院里,出出进进的都是教育局的人,眼下各单位都在开展党员保持先进性教育,反腐倡廉,万一让人撞见了也不合适。而龚燕和副局长是亲戚,由龚燕出面去送那就不一样了,所以就把空调送到这儿来了。而且和搬家公司说好了,龚燕什么时候去送,车什么时候来,车钱都付好了。临走时刘云朋握住龚燕的手说:“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谁让我和国平是铁哥儿们呢,今天时间太晚了,改天一定请你们三口出去好好撮一顿。”

    送走了刘云朋,朱国平指着摆在屋里的两个大纸箱子对龚燕说:“怎么样,我说人家云朋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吧?这回你放心了吧。”

    龚燕仍有些不服气,“表哥那里倒是有交代了,可我忙前跑后地折腾了老半天,就算是免费义务劳动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朋友之间谁也免不了有事要相互帮个忙。再说,云朋不是也说了吗,改天请咱们全家去吃饭。”

    “你真逗,现在谁还拿吃顿饭当回事呀再说也不看看这回帮的是什么事。”

    “那你说还怎么样,让云朋再送给咱们家一台柜式空调?”

    “我没那么说。”

    “哪你到底要怎么样?”

    “算了,算了,他送什么我也不稀罕,你以后还是少给我揽点事比什么都强。我一天到晚的在单位里就够烦心的了,今年社里的创收指标又下得那么狠,下了班还要管你朋友的这些破事。我忙了半天,你倒在人前充好人。”

    朱国平不再吭声。不管怎么说,龚燕这回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出了大力气,除了打电话,还往表哥——区教育局蔡副局长家一连跑了至少三趟,才有了今天的这个结果。否则,刘云朋的儿子早就成了被除名的“下岗”生了。如今事情办成了,人家发几句牢骚也是正常的。何况,最近龚燕的心情也的确不好,主要是工作压力太大。出版社这几年经济效益不好,收入连年滑坡,亏损日趋严重。今年,社里给每个编辑下达了死任务,每个人必须创收二十万元,否则就甭想再拿到一分钱的奖金,而且工资保得住保不住都很难讲。二十万元谈何容易现在出版社的日子都不好过,行业竞争十分激烈,到哪儿去淘换能赚钱的书稿呢?龚燕为此愁得不行,几年前还是白嫩清秀的脸庞也开始见锈见瘦。在这种时候,龚燕肯搭出时间去跑刘云朋儿子的事,也的确是很不容易很给面子的事了。

    第二天下了班,龚燕饭都没顾上吃就叫来了车拉上那台三菱柜式空调给表哥送了过去。

    表哥在局里开会还没回来,表嫂一个人在家,非留龚燕吃了饭再走,盛情难却,龚燕就在那里吃了饭,又聊了会儿天。见表哥还没回来就告辞了。可龚燕前脚刚进家门,表嫂的电话后脚就追了过来,她说龚燕刚走不久表哥就回来了,两个人把包装打开了,左看右看,总觉得刚送去的那台三菱空调像是用过的。龚燕放下电话气都没顾上喘便急忙打了辆出租车赶了过去。

    果不其然,摆在客厅里的那台拆开包装后的空调虽然样式不错,但细看上去绝对不是那种崭新的感觉。气呼呼的龚燕当时就给刘云朋打电话,刘云朋起初还在电话里含含糊糊绕来绕去,后来被龚燕逼得实在躲不开了才承认说这台空调最早是放在他公司的办公室里,用了连一个月都不到,公司搬家时就装了箱再没用过,并保证说质量绝对没问题,使起来和新的一模一样。没等他说完,龚燕就把电话给摔了。

    得知消息后的朱国平不知该对龚燕说些什么才好,尴尬得实在没面子。他怎么也想不到刘云朋会拿一台用过的空调去充数送礼。尽管朱国平对请客送礼答谢应酬一类的事并不在行,但他再不在行也知道答谢送礼决不能以次充好以旧代新的道理。况且,你也不看看这次人家龚燕表哥帮的是什么忙?就冲刘云朋儿子干得那些“好事”,学校开除他十回都不多。据学校那边反馈的情况:刘云朋的儿子从一入学就是班里、年级里的帮教重点,学习上一塌糊涂、考试从不及格不说,还经常旷课逃学,整天和一群小流氓混在一起,不是打架斗殴就是放学后在校门外劫女同学,吓得好些女孩子都不敢去上学。后来女孩子家长知道了,气不过,联合告到了校长那里,学校给了刘云朋的儿子一个记过处分。谁知他不思悔过,反而把校长办公室的门踹了两个大窟窿。自打建校以来,还没听说过哪个学生敢踹校长的门,而且是踹出了两个透明的大窟窿。校长被气昏了,为了迅速破案,校方找来了管片的派出所民警帮助侦察,结果没出半天就把刘云朋的儿子给查出来了,证据就是校长室门上的鞋印与他脚上的球鞋鞋底的花纹一模一样。铁案如山,他只好如实承认。此外,他还交待了不久前有十几位老师的自行车车胎同时被扎一事也是他干的。鉴于他的种种“罪状”,经学校校务会研究决定,一致同意对他作除名处理。在这种板上钉钉的情况下,龚燕的表哥硬是凭着局长的面子和与校长的私人关系把刘云朋儿子的学籍给保住了,你说这容易吗?其难度一点也不亚于在法庭上把铁定的死刑改成了死缓,枪口下留下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可你刘云朋倒好,事情办成之后竟送给人家一台用过的空调充数,这叫什么事呀况且,这件事还是自己揽下的。朱国平自觉得十分理亏,故此,任凭龚燕在一旁怎么愤怒声讨,漏*点叫骂,甚至是大喊大叫,他也没吭一声。

    朱国平所在的机关开始了新一轮的经济适用房的分配。

    在全城房地产市场迅速飙升房价居高不下、四环路之内的商品房每平米皆超万元的状况下,这次机关争取到的三十套房子不但地点好,价格也相对便宜,每平方米才四千多元,所以,牵动了机关里每个人的心。大院里的气氛也多少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像是部队接到了紧急命令,开始进入了某种临战状态。

    朱国平现在住的房子还是龚燕工作的出版社五年前分配的,说是一间半,但是那半间才不过六平方米,又没有厅和阳台,全部加在一起的使用面积也不过三十五平方米,而且还是人家住过的旧楼房。因此,朱国平倒是没费太大的劲便被列入了调整住房的首榜名单之内。

    经过一榜二榜三榜,朱国平名下终于有了一套八十多平方米的三居室新楼房,但还没容朱国平夫妇脸上的笑模样完全展开,难题就来了。朱国平的单位规定,凡是此次分了新楼房的,以前住的房子一律要交出来,以解决无房户的困难。这样一来,矛盾就来了。他们现在住的房子的产权是出版社的,听到要把房子交出去,龚燕所在的出版社坚决不同意。出版社说:我们的房子凭什么要白白便宜给外单位?因此拒绝在对方开出的搬迁证明上盖章。出版社不盖章就意味着朱国平的单位无法再把这套房子分配或补差给本单位其他的缺房户。因此,朱国平的单位也针锋相对地宣布,对在限定的时间内交不出现住房者,一律取消此次调整住房的资格。那阵势颇有点像两个关系突然恶化国家之间展开的外交报复,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脚,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一时间硝烟弥漫、剑拔弩张。

    但是,报复来报复去,倒霉的还是朱国平俩口。所以,朱国平和龚燕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在争战的双方之间展开一连串的“外交斡旋”。一边是努力稳住机关这边的情绪,防止“战争”继续升级;一边是加紧跑出版社,找房管科、总务处、甚至是分管总务的副社长,摆困难、诉委屈、好说歹说,最后,出版社才总算松了口,同意将这套房子给出去。但是,那个曾在饭店里干过大堂领班的出版社总务处长甩出一句至理名言:“世界上没有白吃的晚餐因此,世界上也就没有白给的房子。所以,出版社的房子绝对没有白给的道理,要给出版社补偿才行。”具体地说就是要交给出版社三万块钱。至于这笔钱由谁来掏,出版社就不管了。

    朱国平的单位自然也不会掏这个腰包,两口子尽管是有苦说不出也只好点头同意。这样,三万元的补偿费再加上朱国平此次需付的新房首付款十万元,一共是十三万元。

    两口子的存折上一共才有十一万块钱,另外的两万块钱去哪里找,两个人真有点犯愁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龚燕这时偏偏又摊上了一件倒霉事。

    为了完成出版社下达的创收任务,龚燕好不容易才用提高稿酬的办法从一位畅销书作者手里争来的稿子竟出了问题。加班加点抢印出来的第一批两万册书刚一上市发行,便遭到了市里主管部门的严厉批评和查处。原因是书中沾有**和暴力的段落过多,有些还比较露骨,不利于读者、特别是不利于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发出去的书被责令全部收回,出版社做了检查,龚燕被社内通报批评并扣罚了半年奖金。

    龚燕感到十分委屈,因为在编辑原稿时她就提出要删除那些过于露骨的段落,但是作者死活不同意。争执不下,便汇报到了主管副总编辑老曹那里。老曹将书稿匆匆翻了一遍,最后拍了板,说是应该尊重作者意见,不要怕以瑕掩玉,更不要见色丧胆,要充分相信读者的辨别能力和欣赏水平。结果事一出来,老曹闪了,他否认自己曾经说过那样的话,别人也找不到任何的文字证据证明老曹说过那样的话。“责编责编,就是当编辑的要负责任,否则要你做责编干嘛用”老曹还当着全体人员教育了龚燕一番。老曹闪了,龚燕闪不了,受到了最重的处罚。这一下不但完成创收任务的计划成了泡影,就连本想为家里挣上一笔奖金的美梦也彻底破灭了。龚燕憋了一肚子的火,在家里躺了两天没去上班。一个同编辑室的同事劝她说:“人家是官你是兵,遇到事自然会说不清,你要想不受气,除非你也当官。”

    龚燕记住了这句话。除非当官,否则永远受气。

    麻烦事还不止这些,按照市里主管部门的规定,所有收回来的这类有问题的图书都要送到造纸厂回炉,但是在装车运往造纸厂之前,必须要将所有书的封面撕下来才成。这样做的理由据说是为了防止不良影响的扩散。因为以前就曾发生过这样的一档子事,有一批好不容易收回来的问题书刚送到造纸厂便又被人整麻袋整麻袋地偷了出去,到市场和地摊上高价兜售。因此就作出了这样一条以防万一的硬性规定。

    望着库房里那堆积如山的两万册书,龚燕跳楼的心都有。这年头,谁的事谁着急,出版社的人虽说也不算少,但每人都有自己的事,挣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谁还会牺牲宝贵的时间来帮你撕封面。所以,星期六一大早龚燕便拉着朱国平来到出版社的库房撕书。

    只买过书、看过书但还从来没有撕过书的朱国平开始干时还觉新鲜,但干了一会儿就觉出了无聊,再干一会儿更觉出了费劲。眼看一上午过去了,连五百本也没撕完。这次也邪了,书的装帧质量出奇得好,不使劲还撕不下来。龚燕的两个膀子撕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书堆上,继而四肢伸展仰面朝天地躺在上面,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要不要把小辉也叫来?”朱国平问,小辉是他们的儿子。

    “开玩笑,怎么能叫他呢?小辉今年要考大学,现在正是最要劲的时候。”朱国平的提议遭到了龚燕的一票否决。

    “要不到街上雇些民工来帮忙撕怎么样?”

    “那要花多少钱本来买房就没钱。”

    “那就歇会儿,先去吃了中午饭再说。”

    龚燕从书堆上懒懒地爬坐起来,整了整衣服,正准备站起身和丈夫一起去吃饭的时候,仓库的门突然开了,走进来的竟是好长时间没有露面的刘云朋。

    “怎么着,俩口子大礼拜六跑这儿练功来了。”刘云朋摇着他那颗略显肥大的脑袋,一步三晃地拿朱国平和龚燕开着心。

    龚燕斜瞥了刘云朋一眼,一脸的爱搭不理。显然,她还记恨着空调那档子事。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朱国平问。

    “我去家里找你,你们儿子小辉告诉我的。”

    “你找我有事?”

    “有事?没事我敢再来找你吗?”

    “怎么着,是不是你那宝贝儿子又让学校给开了?”龚燕故意嘲讽他道。

    “嫂子,您盼我点好行不行?”刘云朋把龚燕叫嫂子,是因为朱国平生日比他大半年。”我知道你为上次的事恨死我了,所以我这些日子连面都没敢露,一直琢磨着怎么把这件事给找吧回来。这不,今儿我给你们送钱来了,算是报答上次的事。两万块,怎么样,够不够赔罪的?”

    “两万块?”龚燕一下挺直了身子,从书堆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把手伸到刘云朋的面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哪儿呢?钱呢?”

    “别急,这就是明天的事,你只要让国平明天跟我一块儿去参加个会,我保你两万块到手,一分不少”

    “什么会呀,参加一下就给两万块钱?别是什么反动集会、参加什么特务组织吧?”龚燕总觉着刘云朋准又是要耍什么花花肠子。

    “嫂子,反动的事咱可从来没沾过。这是正经八百的学术研讨会。参加的都是大专家大学者,说不定还有国家领导人出席呢。而且也不是是个人参加就给两万块,您以为这是明星走穴呢?我这还不是为了报答你们两口子上次对我儿子的救命之恩吗,就给国平一个人两万块。别人哪,撑死了给几百块钱到头了”

四百十二. 风波

    四百十二.风波

    望着库房里那堆积如山的两万册书,龚燕跳楼的心都有。这年头,谁的事谁着急,出版社的人虽说也不算少,但每人都有自己的事,挣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谁还会牺牲宝贵的时间来帮你撕封面。所以,星期六一大早龚燕便拉着朱国平来到出版社的库房撕书。

    只买过书、看过书但还从来没有撕过书的朱国平开始干时还觉新鲜,但干了一会儿就觉出了无聊,再干一会儿更觉出了费劲。眼看一上午过去了,连五百本也没撕完。这次也邪了,书的装帧质量出奇得好,不使劲还撕不下来。龚燕的两个膀子撕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书堆上,继而四肢伸展仰面朝天地躺在上面,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要不要把小辉也叫来?”朱国平问,小辉是他们的儿子。

    “开玩笑,怎么能叫他呢?小辉今年要考大学,现在正是最要劲的时候。”朱国平的提议遭到了龚燕的一票否决。

    “要不到街上雇些民工来帮忙撕怎么样?”

    “那要花多少钱本来买房就没钱。”

    “那就歇会儿,先去吃了中午饭再说。”

    龚燕从书堆上懒懒地爬坐起来,整了整衣服,正准备站起身和丈夫一起去吃饭的时候,仓库的门突然开了,走进来的竟是好长时间没有露面的刘云朋。

    “怎么着,俩口子大礼拜六跑这儿练功来了。”刘云朋摇着他那颗略显肥大的脑袋,一步三晃地拿朱国平和龚燕开着心。

    龚燕斜瞥了刘云朋一眼,一脸的爱搭不理。显然,她还记恨着空调那档子事。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朱国平问。

    “我去家里找你,你们儿子小辉告诉我的。”

    “你找我有事?”

    “有事?没事我敢再来找你吗?”

    “怎么着,是不是你那宝贝儿子又让学校给开了?”龚燕故意嘲讽他道。

    “嫂子,您盼我点好行不行?”刘云朋把龚燕叫嫂子,是因为朱国平生日比他大半年。”我知道你为上次的事恨死我了,所以我这些日子连面都没敢露,一直琢磨着怎么把这件事给找吧回来。这不,今儿我给你们送钱来了,算是报答上次的事。两万块,怎么样,够不够赔罪的?”

    “两万块?”龚燕一下挺直了身子,从书堆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把手伸到刘云朋的面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哪儿呢?钱呢?”

    “别急,这就是明天的事,你只要让国平明天跟我一块儿去参加个会,我保你两万块到手,一分不少”

    “什么会呀,参加一下就给两万块钱?别是什么反动集会、参加什么特务组织吧?”龚燕总觉着刘云朋准又是要耍什么花花肠子。

    “嫂子,反动的事咱可从来没沾过。这是正经八百的学术研讨会。参加的都是大专家大学者,说不定还有国家领导人出席呢。而且也不是是个人参加就给两万块,您以为这是明星走穴呢?我这还不是为了报答你们两口子上次对我儿子的救命之恩吗,就给国平一个人两万块。别人哪,撑死了给几百块钱到头了。”

    见朱国平俩口子仍是满脸的狐疑,刘云朋便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原来是他有个远房亲戚在外地的一个县里当工业局局长,去年县里投资办了个制药厂,产品出来后销得不错,县里也赚了不少钱。今年县里想扩大生产规模和销售规模,加大宣传力度,在全国打出品牌,便决定来本市搞形象宣传,通过工业局长介绍,找到了刘云朋,提出打算在这里召开个新闻发布会。刘云朋满口答应,并通过朋友把电视台、广播电台、报社的记者都找齐了。可后来听说召开新闻发布会必须要经过有关部门批准才行。刘云朋灵机一动,便把新闻发布会改成了医学研讨会,无非是再请一些医务人员参会,而实质还是宣传这个厂的药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灵。开这种会自然少不了要有个主持人,刘云朋自知自己做买卖赚钱行,但是要主持这种和知识分子打交道的研讨会绝对不灵,所以就想到了请同样是知识分子的朱国平帮忙,客串一把主持人。加上正好又有上次求龚燕表哥那档子事,一直欠着朱国平俩口子的情,此事就非朱国平莫属了。经过和制药厂讨价还价,对方同意支付十万元作为刘云朋承办此次会议的全部费用。刘云朋说他经过精确计算,会议成本最多也就四万块钱,再加上给记者的红包,也就六万块钱,剩下的四万块钱自然就都是他的了,刘云朋表示要拿出其中的两万元给朱国平,以回报上次帮忙的事。

    龚燕说:“要真是这样,那可要反过来好好感谢你了。”面容也随之开朗起来。

    “我行吗?”朱国平倒是有些犯怵。

    “行吗?您把那个‘吗’字给我去喽。”刘云朋把手一挥,那只手自上而下果断地劈了下去,像是乐队指挥在曲终时的那一锤定音的动作,决不容忍别的音再出现的架势。随后,那只手下意识地一拐弯从裤兜里顺带着摸出一根烟来。

    “哎,这可不是你抽烟的地方”龚燕上前一把将烟夺了下来,扔在地上用脚捻得粉碎。

    刘云朋并不介意龚燕的举动,弯腰捡起一本书来翻了翻问:“就你们两个人在这练活呀?这得什么时候收工啊?”

    刘云朋的话一下子又勾起了龚燕的烦心事,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等着一本本撕皮的书,龚燕又犯开愁了,“国平再去开会,这书可怎么办呢?”

    刘云朋笑了,“不就是这点书吗?也算是个事?我那儿人有的是,呆会儿我把他们都叫来,这点活一下午就能给他搞定”刘云朋说着,掏出手机,不知给哪儿拨了个电话,然后对龚燕说:“全齐了下午一点钟,来二十个人,全是壮劳力,每人一千本,干不完不许回家这回行了吧。走吧,吃饭去,把你们的宝贝儿子也叫上,今天我请客”

    龚燕的脸上一下子绽开了笑容,她觉得整个心情都随之豁然开朗起来,这些天来一直压抑在她心头的郁闷情绪也一扫而光,完完全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眼前那些令人厌烦的书也似乎不再令人厌烦,就连刘云朋那颗肥颠颠的大脑袋也突然间变得可爱起来。她后悔自己冤枉了刘云朋,在自己遇到了危难的时候,还不是人家伸出了援助之手。相比之下,倒是出版社里那些平时看上去挺亲热的同事显得实在太差劲,平时哥儿们姐儿们的近乎得不行,可到了真需要帮忙的时候,竟没有一个肯伸出手来帮一把。虽说都是些有文化的知识分子,可在人情味上却连个只有高中文化的刘云朋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

    朱国平此刻的心情更不待说,几乎就差用“伟大”来形容这位和自己一块长大的哥儿们了。

    在研讨会的会场里与肖娜不期而遇是朱国平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

    按照事先定好的议程,研讨会定于星期六下午两点半钟开始,五点钟结束,然后稍稍休息一下,全体与会人员共进晚餐。由于参会人员较多,所以,一点半钟的时候,朱国平就已经在会场门口那张报到签名的桌子前忙碌开了。肖娜签到的时候,朱国平正是忙得连头都没功夫抬的时候,直到无意当中突然看见一只纤细的手正在签下肖娜的名字时,才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两双眼睛相对时,肖娜早就看着他笑了。

    “你怎么来了?”朱国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呢?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肖娜今天穿了一件紫红色的风衣,脖颈上松松款款地围了一条白色纱巾,一双半高跟的湖蓝色皮鞋将她那原本就纤美的身材托衬得愈加窈窕,白皙的皮肤、俊秀的面容加上一副文雅的气质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以至连几位前来参会的颇具姿色的女记者都黯然失色了许多。

    “我怎么不能来?你们开的不是医药研讨会吗?”她反倒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惊奇的神情,“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调工作了吗?”她不无调侃地反问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才好,一时有些尴尬。这时,刘云朋在会场里大呼小叫地喊他过去,才给他解了围。

    由于到会者的拖拖拉拉,会议比预定的开始时间晚了整整半小时。西服革履、站在麦克风前主持的朱国平不知为什么显得有些慌手慌脚,预先练习了好几遍应该说毫无问题的台词竟出错不断。介绍来宾时,先是把制药厂王厂长的名字念错了。人家王厂长大名叫王守文,不知是谁写的名单,那个“文”字写得有些潦草,加上朱国平有点走神,结果一顺嘴念成了“王守义”。下面就有嘴快的说:“卖十三香的改卖药了”,引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哄笑。后来在介绍新闻单位时又把一家大报社的名字给丢掉了,急得刘云朋在一旁一个劲地胡噜他那颗大脑袋。朱国平也被自己的失误气得直在心里大骂自己傻蛋。但他不愿意承认这些失误是因肖娜的到来造成的,可是,在她到来之前,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吗?

    但意想不到的麻烦事还在后边。

    接下来是制药厂王厂长发言,王厂长是一位五十岁出头的红脸膛的北方汉子,据说是村支书出身,还当过几年的副乡长,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可就是抓不着重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啰里啰嗦地说起来没完没了。说到兴起之处,手舞足蹈不说,还开始吹上了牛。例如某某患者患病多年,吃了多少多少药都不见效,后来吃了他们厂生产的这种药马上便奇迹般的病愈了等等。使人联想到街头上散发的那些宣传伪劣商品的小广告,惹得下面的记者不时发出阵阵嘘声。

    朱国平偷偷拿眼角向肖娜那边扫了一下,肖娜颦起的眉头上带出了明显的不满,这使他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眼瞧着这位厂长的发言超过了三十分钟还不见有完的意思,下面便开始骚动起来,打瞌睡、聊天、接手机、上厕所,秩序混乱得有点像卖菜的早市。

    刘云朋一边搔着他那颗大脑袋一边慢慢地从场边凑了过来,他让朱国平上去对着麦克风说一下请保持会场安静。朱国平感到有些为难,正在犹豫着去不去说的时候,下面忽然一下子竟乱开了。一问,说是开了这么半天的会为什么连口水也不给喝?朱国平一看,可不是吗,虽然每个来宾前面都放了茶杯,可是里面一滴水也没有,而且整个会场连个暖壶都找不到。他急忙奔出会场,找到宾馆的服务领班,问他为什么不给客人倒茶水?领班反倒一肚子气,说,不是不倒,他们事先问过刘云朋开会时要不要上茶水,刘云朋问茶水要不要钱?宾馆方面说要。刘云朋说茶水为什么不免费?宾馆方面说,会场租金和餐费已经打了八折,茶水就不能再免费了。刘云朋说不免费就坚决不上。

    朱国平又急忙奔回会场,找到刘云朋说再不上茶水会场就不好控制了。刘云朋把朱国平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千万别犯傻。这家宾馆贼他**黑,一杯茶要你十块钱,咱们八十人就是八百块,咱犯不上拿咱们兜里的钱给这些人买茶喝。再坚持一会儿会就完了。再说,吃饭的时候有饮料,渴不着他们。”

    “那要是人都走了怎么办?”

    “走?他们往哪儿走啊,没拿到红包他们能走?我早防着他们这手呢什么时候散会什么时候发红包。这些人全是冲着他**的钱来的,没拿到钱,你现在让他走他都不走。”

    果不其然,会场上乱归乱,可并没见有人走。

    厂长的发言终于接近了尾声,下面提前便发出了明显带有讥讽味道的掌声。就在这时候,朱国平看见肖娜突然站起身向会场外走去,但在会场门口被刘云朋拦住了。

    刘云朋张开双臂,像小孩玩的游戏老鹰抓小鸡中的动作,问:“肖娜,你这是干嘛去呀?会还没散呢。”

    “对不起,我有事要早走一会儿。”

    “可是,我和你们赵院长说好的,你呆会儿还要代表院方发言呀。”

    “对不起,我说了,我有事要早走一会儿”

    “那赵院长那里我怎么说呢?”

    “我会去和赵副院长解释”肖娜说完,径直朝大门外走去。

    在宾馆的大门外,朱国平追上了肖娜。

    “肖娜,你千万别生气,这次的会全怪我们没组织好,你能不能再坚持一会儿,会马上就快散了,会后还要发给每个人车马费呢。”

    “车马费?你们打算给每个人发多少钱?”肖娜作出一副似乎极感兴趣的样子。

    “来宾三百块钱,发言的五百块钱。”

    “坐两个多小时就能得到三百块钱,那也的确是不少了。可是,你们是不是认为所有的人都会为得到这三百块钱而像傻子一样呆在会场里,不管这是一个怎么无聊的会。”

    “这……”朱国平一下子被噎住了,这显然是她愤然离场的原因。他非常后悔自己在肖娜面前提什么钱,他觉得她肯定已经把他和刘云朋划为了一路货色。

    “不过,请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肖娜也许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伤了朱国平的自尊心,便把语气放得平和了一些,“我并不是眼红别人挣钱,我只是希望你们今后不要再通过各种关系强迫别人来参加这种所谓的研讨会。”

    朱国平欲辩无语,他甚至没有勇气去对视肖娜那双此刻充满了谴责和究问的眼睛。他真想此刻能把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向她解释清楚。可是这种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它又能够说明什么呢?说明自己也是不情愿来的,更不是为了钱来的?可事实呢?正好恰恰相反。

    肖娜走了。

    龚燕与朱国平闹起了别扭,起因自然也是因为研讨会。

    朱国平那天很晚才回到家,当翘首以待的龚燕从朱国平手里接过薄薄的一沓钱时面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她用那双纤细而灵巧的手很快就把这点钱数完了,一共才两千块钱。

    朱国平神情沮丧地解释说,研讨会开砸了,本来讲好在会上发言的来宾中途都改变了主意,结果一下子冷了场。这让出钱的那家制药厂的王守文厂长大光其火,一怒之下,拒绝支付本来说好的会议开过之后立刻就兑现的另一半费用。也就是说,这样一来忙活了半天的刘云朋只得到了制药厂预付的五万元钱,而另外的五万元则成了虽进了锅但却飞走了的鸭子。

    倒霉事还不止这些。那些憋了一肚子气的记者们在共进晚餐时搞起了恶作剧,不知先是哪一桌偷偷向服务员要了一瓶五粮液酒,其后便有好几桌纷纷仿效,等到刘云朋发现急忙去制止时,已经有五瓶五粮液下了肚。按这家宾馆的标价五粮液每瓶五百元计算,仅此一项就花去了二千五百元。这显然是那些极难伺候的老记们对开会时没有提供茶水的一个报复。再加上一些女士也不满意餐桌上那些廉价的大桶装的可乐、雪碧,而另外向服务员要了茹梦、鲜榨汁等饮料,光酒水一项就多开支了四千多元钱。

    刘云朋气得两眼直冒绿光,恨不得冲进厨房拎出把菜刀把那些可恶的老记们一个个都剁了才解气。可是,又实在惹不起这些无冕之王,因为这次会议的宣传稿能不能见报的生杀大权都握在这些老记的手里。况且,车马费也发了,饭也吃了,如果为了几瓶酒和饮料得罪了他们,回去再把稿子“枪毙”了,那才是前功尽弃,赔了夫人又折兵呢。于是,刘云朋便把一肚子的火气全都发泄在了宾馆的头上,凭什么没经过他刘云朋的允许服务员就随便上五粮液和那些高档饮料?这显然是宾馆使出的恶意促销手段,他完全有权利拒付这部分费用。

    但是宾馆不吃他这一套。餐厅经理振振有词:人是你招来的,你又没事先和我们打招呼说来宾在进餐时不得向服务员自行点酒水,而宾馆的服务宗旨恰恰是顾客是上帝,要做到有求必应,这怎么是恶意促销呢?

    刘云朋说:“你他**少跟我玩这套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你肚子里憋的什么坏水我不知道?”

    餐厅经理说:“跟这儿撒野没你好果子吃”

    刘云朋说:“我还就想尝尝你这儿的坏果子是什么味。今天我还就一分钱也不给你了”说完不给钱就要走,餐厅经理岂肯甘休,拦住不放,说不交钱就休想走出餐厅一步。你推我拉,差点动起手来。最后,宾馆的保安赶来了,把刘云朋和朱国平全都扣在了那里。刘云朋只好掏出手机,把一个绰号叫“大葫芦”的哥儿们叫了来,当初,选定这个宾馆开研讨会就是这个叫“大葫芦”的人联系的。于是,这个与宾馆经理和刘云朋关系都很“铁”的“大葫芦”急匆匆赶了来,从中斡旋调解,一直折腾到晚上十一点钟才算把这件事摆平。最后,双方都各让一步,刘云朋又掏了两千块钱才算完事。

    但龚燕没兴趣听这些解释,她只强调刘云朋当初许诺的是两万块钱,可现在落在手里的却只有这屈屈的两千块,差了整整十倍。她骂刘云朋是骗子,她甚至怀疑刘云朋与那家制药厂早已暗地里串通一气,导演了这场戏给朱国平看,而背后早把那两万块钱私分了。

    朱国平反驳说,人家刘云朋有病呀,吃饱了撑的?他要不想给我这个钱,当初不找我不就完了,根本犯不着去费那个心思演这场戏。再说,今天这个事朱国平从头到尾都是亲眼看到的,刘云朋差点和制药厂厂长玩命,又差点和宾馆里的餐厅经理动手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事,绝对不可能是演戏,因为这样的戏就是请北京人艺的演员来也绝对演不了那么真那么像。

    龚燕什么也不再说,她把钱扔进抽屉里,然后“砰”地一声关上,连睡衣外面套着的睡袍也没脱就躺到了床上,扯上被子,转过身去独自睡了,把折腾了一天又累又乏的朱国平独自一人丢在写字台前两眼直呆呆地犯愣。

    茶几上那台可调式台灯发出的朦胧的光韵,如梦幻一般将朱国平完全地笼罩了进去。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初时是一大堆白天里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拥来拥去,像一台马力不足的洗衣机里乱糟糟地塞满了衣物,艰难地怎么也转不开。许久之后,这一切才逐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冷冷清清的空白。一忽儿,眼前突然又排列开一张张上下翻动的大嘴,像是制药厂厂长那张发音频率极高的大嘴,急速地翕动着,唾星四溅;一会儿又变成了肖娜一双渐渐颦起的秀眉,秀眉下的眼睛中带出明显的愠怒与谴责。几番淡入淡出之后,又都渐渐化为了一团团白如雾霭似的东西。被这团雾一般的东西团团包裹在其中的朱国平也变得如雾一样有了一种轻飘的奇异的感觉,像是整个身体冉冉升腾了起来,浮在了半空中,先是在房间里缓缓盘旋,然后便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天花板,穿过了整座楼的楼顶,开始在寂静的夜空里游弋。像一张杂志大小的纸片,薄如蝉翼,或高或低,或快或慢,像是在没有任何指令的状况下进入一种随心所欲的境界,又像是开启了某种飞行器上的自动漫游的按钮,真是神奇得妙不可言。

    不知什么时候它飘进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楼房里,一张光洁如镜的桌子、一束灿烂的向日葵花、一缕缕清香不绝的气味和一个躲在镜框里微笑的小女孩,墙角处的一张席梦思床上,一头如瀑布般漫洒开的黑发铺满了一整个蓬松硕大的枕头,在浓密的黑发的缝隙中,隐约可见到一段雪白如脂的脖颈,在一刹那,他几乎叫出了肖娜的名字。

    突然,纸片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一个美丽的皂泡突然无声地破裂炸开但却找不到一点痕迹。他一下子醒了,这才看清躺在床上的原来是妻子龚燕。一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乌黑的头发浓密地撒在枕头上,在幽暗的灯光下反射出迷人的光泽。朱国平猛然间想起,今天是他们“法定”的夫妻生活日。

    所谓“法定”的夫妻生活日,是指在龚燕每次例假结束后的第一天里,朱国平才能享受做丈夫的“权利”。这是在龚燕的坚持下订立的一个他们夫妻间的“法律”。一提起这件事,朱国平便不免在心中升出几分隐痛与无奈。订立这样的“法律”并非是因为龚燕患有什么性冷淡症,想当初,小俩口也是恩恩爱爱、亲亲热热的一点也不比别的新婚夫妇逊色。这样的幸福时光大约持续了有三年多,直到那年的秋天去西山赏红叶的时候,这种幸福的生活便戛然而止了。

    那是一个十分晴朗的日子。尽管进入了深秋,但一点也觉不出有丝毫的凉意,一片片的红叶红得令人炫目,像是一出进入了情节**的话剧,所有的人物、剧情都热烈地要爆炸一般,成千上万株黄栌正熊熊燃烧到了它生命中的时刻。朱国平与龚燕兴奋得不行,一口气向主峰攀去.就在要到达顶峰的时候,龚燕突然叫了一声不好,便弯腰靠在了一棵黄栌树上,吓了走在后面的朱国平一大跳。龚燕说身子下面好像突然流出了什么东西,于是不敢再动。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地直起身子。顶峰自然是上不去了,两个人从公园直接去了医院。大夫检查后说是怀孕了,有流产的危险。俩个人听完都紧张害怕得不成,怎么就怀上孕了呢?大夫问是保还是流?他们茫然无措,开始说想流。大夫说如果因此引发习惯性流产以后想再要孩子就麻烦了。两口子害怕了,于是又改为保。接下来就打针,打黄体酮,一天一针,要连续打十天,打到第八天头上,龚燕才听一位有经验的女同事说黄体酮对孩子的脑子发育不好,赶快又停止。八个月后孩子总算平安降生了。但龚燕却从此对怀孕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畏惧,连带而来的自然是对夫妻间的那种事情的恐惧与抵触。

    他们尝试了各种避孕办法,但最终都以龚燕的不适应而宣布失败。妇科的大夫说龚燕属于很难侍候的那种,放环、吃药都有不良反应。朱国平机关里的医务室免费发放避孕套,但也因龚燕对橡胶制品过敏而派不上用场。大夫说那只好采用安全期这唯一的一个办法了。于是,龚燕便严格坚持只有在月经结束后的头一天之中才可以做那种事。也就是说,每月当中,朱国平只有一次机会可以与妻子亲热,而其他时间决不能越雷池一步,这种夫妻生活日制度从那时起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也许是多多少少对丈夫怀有几分歉疚吧,龚燕在夫妻解禁日这天,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示出几分主动和温存。在这一天,龚燕通常是吃过晚饭早早地就洗过澡,然后待把头发吹干后,就铺好被子,躺在床上看杂志,直到朱国平做完了该做的事上床后将她手中的杂志拿走。如果朱国平在这一天恰巧有事,很晚才回来,龚燕已经睡着了,卧室里幽暗朦胧的灯光依然能提醒朱国平今天是什么日子。只要丈夫有那个要求,龚燕即使被推醒了,一般也不会拒绝。

    但是,今天看来完完全全是没戏了。

    除了金钱的损失外,朱国平还失去了一次难得的夫妻日的机会,这也许是在研讨会上拒绝发言的肖娜和那些喝足了五粮液的老记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肖娜去向赵副院长汇报研讨会的情况是在开会回来的第二天。

    她走进赵副院长办公室的时候,赵副院长刚刚用喷壶给窗台下那几盆枝繁叶茂的富贵竹和龟背竹的叶子淋过水,连溅在手上的水还没来得及擦。上午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照射在葱绿挺实的叶子上,使聚在上面的一粒粒水珠变得格外光亮眩目,整个房间便也仿佛因此而充满了无限的生气。

    见肖娜走进来,赵副院长便让她先在沙发上坐,自己去用毛巾擦了手后才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肖娜还清楚记得三天前赵副院长把自己找来布置去参加研讨会的任务时也是在这间办公室里,不过那是在下午。

    肖娜简要汇报了参加药品研讨会的情况,她开始叙述时还算语调平和,但说到后来情绪就变得渐渐有些激动起来,她说那个乡长出身的制药厂厂长简直像是自由市场上推销狗皮膏药的小贩一样推销他们厂生产的药,吹起牛来一点也不顾忌,弄得与会者大倒胃口,许多医药界的专家都拒绝了在会上发言。

    赵副院长听完,一副平日里极温和的面孔也突然间变得严峻和愠怒起来,“简直是胡闹早知这样当初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派人去出席的”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在沙发与办公桌之间的空地上来回地踱来踱去,“我要找他们主办方去交涉,一定要向他们讨个说法”

    赵副院长的义愤态度反倒让肖娜觉得有些不安起来,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叙述未免有些过于激烈,小题大做,现在做企业搞推销的有几个没做过言过其实的宣传和广告呢?何况这次研讨会的组织者也不是外人,而是自己当年的老同学刘云朋、朱国平,她也绝对没有任何要和他们过意不去的意思。如果赵副院长真的为这件事较起真来那反倒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因此,她又反过来劝赵副院长不必过于动怒,说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也就算了,再说也并没有给医院带来什么损失,无非是以后医院再派人参加这种会议时慎重一些罢了。

    赵副院长的脸色这才渐渐平缓了下来,说:“只是让你受委屈了,肖大夫。”

    肖娜说:“我倒没什么。”

    “那好,只要你的情绪和工作没受到影响就好。”赵副院长又安慰起了肖娜,这令肖娜有些感动,因为她平日里很少接触院一级的领导,更很少受到过来自院领导的关怀和温暖。

    大约半个月以后,医院分房的第二榜名单张贴出来了。第一榜还排在前二十名的肖娜竟没有在二榜中找到自己的名字。当天晚上,和她住在同一栋筒子楼里的医院化验室化验员谢虹又偷偷告诉她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院里这批去美国的互换学者也重新做了调整。据谢虹说,名单在最后敲定的时候划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肖娜。

    谢虹的消息绝对是极内部极权威的,因为前不久刚刚被提拔为医院人事处副处长的贺建方眼下正在向谢虹发起猛烈的爱情攻势,这已是全院皆知的秘密。当然,谢虹最后反复解释,这都是上边的意思,人事处只是执行部门。谢虹怕肖娜误会,故先把贺建方择干净。

    第二天,肖娜去找了主管行政和人事的赵副院长询问分房的事。赵副院长一脸的焦急神色,说:“肖大夫你来的正好,我也正想找你。这些天我一直在忙医院扩建规划的事,分房的事一时也没顾上问,二榜出来后才知道没有你。我问过分房委员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解释说一榜出来后,不少群众有意见,说你虽然与丈夫离婚调到本市后没有房住,但你的父母家里住房还算宽裕,完全可以搬去和父母一起住;还有的群众说,医院对你已经很照顾了,你说要从你父母家里搬出来住,院里就破例分给了你一间房,虽说是筒子楼,但当时竞争的人也是多得打破脑袋。为了这个,许多人对我这个分管副院长还一肚子意见,据说有些群众来信都寄到了卫生部。当然,你有实际困难,院里应该考虑,我也会尽力去为你争取。但是你也要有个思想准备,要正确对待群众意见,千万不要因此而影响工作。”

    肖娜觉得有泪水在眼圈里转,便急忙转过头去佯作往窗子外面看。

    一只肥胖的麻雀落在了与窗台近在咫尺的电线上,正在好奇地隔着玻璃窗向内张望。同时,翅膀一伸一展地像是运动员在做着比赛前的准备活动。肖娜想,人有的时候真还不如一只可以自由自在飞翔的麻雀。

    肖娜有几次想问赵副院长关于互换学者的事,但终于忍住了,她不想让他去猜疑是谁把消息透露给了她。因为名单毕竟还没有公布。

    肖娜依然像往常一样,上班,看门诊,下班后去进修英语。

    这天早上,起床后的她突然感到头昏沉沉的浑身没有力量,但还是坚持着去上班了,一天下来感到很乏,当天晚上便发起了高烧,第二天她托谢虹去院里替她请了病假。

    朱国平很快知道了肖娜生病的事。

    参加研讨会之后的朱国平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心情,令他感到无法排遣的是肖娜在离开会场时的那双带有质询和轻蔑表情的眼睛,那其中的无语谴责如芒在背,令他始终处于一种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状态。顾副局长让他起草的一个会议文件已经写了两稿,今天把第三稿交上去还是没有通过。回到办公室,他索性把那份难产的文件扔在桌子上,抄起一张《参考消息》漫无边际地看了起来,最后,忍不住还是拿起电话,拨通了肖娜的诊室,于是知道了肖娜得病的事。下班后,他买了一些水果去了肖娜的住处。

    当他又一次站在了那扇熟悉的门前的时候,他实在猜测不出见到自己的肖娜会是一副什么表情,他小心翼翼地在那扇虚掩着的门上敲了几下。

    “请进”,里面传出肖娜的声音。

    对于朱国平的突然来访,肖娜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惊讶或惊喜。此刻,她正半靠在床头上,床边的小柜子上放着药瓶和水杯。她想坐起身来,但被朱国平急忙劝阻住了。

    朱国平解释说,是他下午打电话到医院才知道她生病了,便来探望一下。他在紧靠着桌子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脸正好对着肖娜

四百十三. 丽人

    四百十三.丽人

    朱国平很快知道了肖娜生病的事。

    参加研讨会之后的朱国平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心情,令他感到无法排遣的是肖娜在离开会场时的那双带有质询和轻蔑表情的眼睛,那其中的无语谴责如芒在背,令他始终处于一种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状态。顾副局长让他起草的一个会议文件已经写了两稿,今天把第三稿交上去还是没有通过。回到办公室,他索性把那份难产的文件扔在桌子上,抄起一张《参考消息》漫无边际地看了起来,最后,忍不住还是拿起电话,拨通了肖娜的诊室,于是知道了肖娜得病的事。下班后,他买了一些水果去了肖娜的住处。

    当他又一次站在了那扇熟悉的门前的时候,他实在猜测不出见到自己的肖娜会是一副什么表情,他小心翼翼地在那扇虚掩着的门上敲了几下。

    “请进”,里面传出肖娜的声音。

    对于朱国平的突然来访,肖娜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惊讶或惊喜。此刻,她正半靠在床头上,床边的小柜子上放着药瓶和水杯。她想坐起身来,但被朱国平急忙劝阻住了。

    朱国平解释说,是他下午打电话到医院才知道她生病了,便来探望一下。他在紧靠着桌子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脸正好对着肖娜。

    刚刚退烧后的肖娜除了面容略显些苍白和倦怠外,依旧是那么的美丽动人。这场突如其来的病这几天虽令她吃了不少苦头,但却使她那颗本来烦躁不安的心出奇地平静了下来。许多缠绕和纠葛在心头的事情也一下子仿佛疏远了许多。可是朱国平的到来,又让她想起了那个给她带来晦气的药品研讨会,这多少令她感到有几分不快。

    朱国平自然觉察到了肖娜的这种情绪上的变化。在来时的路上朱国平就已想好见到肖娜后一定要把那天的事情解释清楚,这正是他急着要见到肖娜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不管以后她怎么想,他都要当着她的面把这件事说清楚,否则,他心中总是装着这件随时会跳出来令他隐痛的事,像是欠了人家一笔债,让他终日不得安宁。

    但是他没能控制住自己,一说起来便再也收不住了。犹如一股巨大压力下的水流一下子把本想开启一点的闸门全部冲开了。他把研讨会的前前后后、甚至龚燕出书被罚以至分房的曲折、艰辛、委屈全都一古脑地倒了出来。他讲得很快、很投入,情绪也不免有些激动。但是他不想掩饰自己的激动,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快淋漓地对一个人倾诉了。

    对于他的这一举动,肖娜刚开始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诧,但慢慢地竟被他那坦言中的率直和无邪所感染,甚至产生出了某种共鸣。她开始用心倾听他的叙述,直到他讲完最后一句话,看到在他的脸上浮出了几分为自己情绪过于激动而表示歉疚的神情。

    “对不起,你在生病,我却讲了这么多没用的话。打搅了你的休息。”朱国平说完便疲惫地靠在椅子上。肖娜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房间里突然间静了下来。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光顾说话连水都忘了给你倒。”肖娜说着要去沏茶,但被朱国平拦住了。他看了一下手表,站起身说:“太晚了,我该走了,你要好好养病。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就在肖娜准备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床柜上的电话响了。肖娜对朱国平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然后拿起电话,“喂……凡凡……什么……孟叔叔怎么了?”肖娜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随之提高了许多。

    “好,你呆在那里千万不要动,我马上就去。”肖娜说完,急急地从床上起身下地,由于起得太猛,眼前一阵晕眩,腿下一软,竟跌倒了下去,站在一旁的朱国平急忙抢上一步想把她扶住,但还没容他的手伸出去,肖娜便已经倒了过来,朱国平来不及多想就把肖娜死死地抱在了怀里。她的后背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的手臂便自然触到了她的整个胸部,尽管隔着一件羊绒衫,他还是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了那里面的一对凸耸着的ru房的起伏波动。她的头发此刻也贴在了他的脸上,使他嗅到了仿佛是从每一根头发丝里发出的一种淡雅的芬芳。这一切来得是那么的突然,在丝毫没有精神准备的情况下,不啻于一场突然袭击,使他有些发懵。但这一切只不过是极短暂的一瞬,很快,恢复过来后的肖娜立刻便挣脱了他的手臂。

    “你不要动,有我呢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一边松开手臂一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是孟连喜,他撞车了,现在在医院里,凡凡说要马上送些钱过去。”肖娜谢绝了朱国平的搀扶,想去换衣服,但被朱国平又一次拦住了。

    “你有病,我去都是同学,我去不是一样吗?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朱国平的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

    他的话使肖娜冷静了下来,她没再坚持。

    朱国平赶到那家医院的时候,孟连喜已经照完了片子,被推进了骨科处置室。据大夫讲,伤者是右小腿的骨头被撞裂,问题不是太严重,但要打夹板和石膏。朱国平便和肖娜的女儿凡凡——那个在照片里微笑的小姑娘一起坐在处置室外的走廊里等。这是一家规模不算太大的区级医院,也许是装修年头已久的缘故,到处都显得有些陈旧。每个科室门上的牌子也都有些歪斜,而且写得很马虎。比如,朱国平坐着的地方正对面是一间抢救室,但牌子上却写成了“抡救室”。过了好一会儿,打好石膏的孟连喜才被护士用轮椅推了出来。

    孟连喜见朱国平赶来了,急忙恳求朱国平马上将凡凡送回家去,说,不然肖娜会着急的,又说凡凡明天还要上学。他这里不用照顾,一会儿单位和家里都会来人。他还埋怨凡凡不该给肖娜打电话,肖娜正在生病,知道了只会着急,反倒对身体不利。但朱国平坚持要等到来了人再走,否则,肖娜问起来他没法交待。

    过了没一会儿,孟连喜的妹妹一脸焦急地赶了过来。朱国平和孟连喜上中学时住邻居,和他的妹妹自然很熟,便安慰了她几句,然后帮助把孟连喜扶上出租汽车公司专门派来的出租车,才带着凡凡离开医院。

    朱国平到家的时候,龚燕已经睡熟了。他给肖娜打了个电话,简要地叙述了一下孟连喜的情况。肖娜说已经听凡凡说过了,并感谢他把凡凡送到楼下才回去。

    由顾副局长负责筹办的那个会议终于如期召开了,这是一个由各省同行业代表参加的座谈会。顾副局长在会上拿着那份由朱国平起草和修改了四次的稿子做了主题发言,代表们普遍反映还不错,这令顾副局长很高兴,此后的两天,会场上经常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朱国平忙得不亦乐乎,会务组一共三个人,会议报到那天,会务组中的一位同志因孩子突然生病住院请假走了,于是分发文件、整理会议发言、写简报、联系旅游用车、甚至连每天统计加班和用夜餐人数这一类的事就都落在了朱国平的头上。

    整整五天,会议终于圆满结束。开完总结大会,顾副局长满意地拍着每个工作人员的肩头说了一遍“辛苦了”轮到朱国平时似乎比别人都要拍得更重一些。于是有同事便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朱国平快要被提拔重用了。这样说倒也不是一点根据没有,朱国平大学毕生分配到局里已经十多年了,自七年前被提为局办公室副主任至今还一直没有动过位子。

    但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此次会议最大的受益者当然还是顾副局长,据说因患胃溃疡而长期在外疗养的老局长已向部里提出申请,想提前一年办理退休手续,上边也原则上同意并有意借此机会把顾副局长扶正。所以,这次会议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对顾副局长提升的一次工作水平和能力的综合性考查。而顾副局长心急火燎地筹备召开这次会议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

    朱国平是在会议临近结束之前才听到了这个已被大家传滥的消息,可谓消息闭塞反应迟钝。但听后觉得挺没劲,真觉得还不如不知道的好。因为不知道反倒能专心做事,而一旦知道了所谓的内幕就毫无工作乐趣可言了。他这样想倒不是希望自己永远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全部失望与遗憾主要是表现为一种不理解,他不理解为什么现在许多表面上看上去都很一本正经的事,而背后却总是包藏着一些其他的目的呢?比如,前不久上级机关派了一个考察团出国,说是有几个急待出台的政策需要通过考察做最后的修改完善。考察团一口气跑了欧洲六个国家,可最后却是人还没回来政策就已经出台了。后来也是知情者透露的,所谓考察团其实是为了照顾几个要退下来的局长,让他们出去转一圈,并无什么实质性任务。考察就是找个说法,总不能说是去公款旅游吧。朱国平这才如梦方醒。

    回到局里上班后的第一天上午,朱国平就往肖娜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没有人接。于是又把电话打到医院,接电话的人说肖大夫到别的医院会诊去了。肖娜已经病愈,这让他稍稍感到几分欣慰。

    下午,朱国平接到一个陌生女性打来的电话,嗓音异常清脆,对方自报家门说她叫谢虹,是肖娜的同事、邻居,她是在一次和肖娜聊天时知道朱国平的,她说她知道直接打电话来很冒失,但实在是因为有件急事想请朱国平帮忙,而肖娜又不肯替她说,没办法,她只好自己打了这个电话,希望他能够谅解她的冒昧。朱国平说不必客气,只要自己能帮上忙的一定帮。谢虹说电话里怕讲不清楚,想当面谈,并约好五点半钟在医院斜对面的一家咖啡厅等他。

    这家名叫小银座的咖啡厅朱国平曾经去过一次,地方虽然不是很大,但环境倒很清静幽雅,高高的火车箱座把每张桌子都隔成了一个小小的包间,很适合两三个人在里面谈事。墙上挂着一幅日本东京铁塔夜景的彩色照片和一幅银座大街的油画。这家咖啡店的老板据说曾在日本当过几年的打工仔,染上了不少东洋情结,回国后便开了这家咖啡店。咖啡的味道很正宗,而且价格不算太贵。

    谢虹属于那种靓丽活跃型女性。不但模样俏丽,穿戴和化妆上也讲究得有些张扬,项链、戒指、耳坠、发卡,手链、脚链、胸针一应俱全,而且绝对都价格不菲。面妆化得也远比肖娜要热烈得多。身材虽说不上魔鬼,身高也略逊T型台上的那些模特,但绝对匀称,可以归入走在街上极有回头率的魅射一族。

    谢虹爱说爱笑,在生人面前一点也不怯场,和朱国平见了面不到十分钟便像老朋友一样随意而亲热了。她点了两杯现磨制的哥伦比亚咖啡和两盘做工精致的巧克力蛋糕,还问朱国平喝不喝洋酒?朱国平忙说不必太破费,主要是谈事。

    谢虹说她有个弟弟叫谢晓阳,大专毕业,学的专业是日语,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四处活动托人找关系,前不久终于被一家外贸公司录用,可谁知等到办手续时,按照公司的规定,人家坚持要看被录用人的档案,这下问题就来了。原来,谢晓阳以前曾在一家技术合作公司上过班,在一次业务合作中,因为谢晓阳的失误,给公司造成了三十多万元的经济损失。按规定,责任人要向公司交纳至少五万元的责任事故赔偿金,但谢晓阳没交,连招呼也没打就溜了,所有的档案关系也都扔在了那家公司,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无档“黑人”。他原以为反正现在有的是地方挣钱,没档案也饿不死人,可谁知现在遇上了麻烦,拿不出档案来人家单位肯定不要。若回那家技术合作公司求情吧,又无异于是自投罗网,人家正在那里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补交了那五万元人家也不见得就能饶了他。全家人都为这件事急得不行,偏巧这时候谢虹在和肖娜聊天的时候得知了来过肖娜家的老同学朱国平的工作单位,不禁眼前一亮,原来,那家技术合作公司的上级单位正是朱国平现在工作的这个机关。所以就顾不得冒失不冒失地给朱国平打了电话。

    谢虹提到的这家技术合作公司,对朱国平来说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有一段时间,他所在的局还曾代管过这家公司,但是后来根据中央有关党政机关不准办公司的文件,这家公司已经与机关脱了钩,也就是说它早就与朱国平所在的单位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公司里的许多人朱国平还是非常熟悉的,最近新换上来的总经理何京生就是与朱国平当年同一批分到机关里来的大学生。朱国平答应去说说,但是不敢打保票。

    谢虹连忙千恩万谢,并一再说办事时该花钱花钱,即使最后办不成也没关系。接着又埋怨她这个不懂事的弟弟,当年耍小聪明,现在还不是又落到了人家的手里。

    “年轻人吗,难免一时糊涂办错事。”朱国平劝导了谢虹几句后问:“肖娜为什么不肯帮你给我打电话呢?”

    谢虹说:“她怎么会打这种电话呀我太了解她了。她不是不肯帮忙,而是不愿意帮这种忙。而且,她说和你虽然是老同学,但毕竟是多年没见,她也不好意思张这个口。肖娜这个人就是这样,医院里好多人都说她太死性,不会处事,所以在许多事情上都吃了亏。也有人说她清高,不和群。按说就凭她的模样和学历,只要办事上稍微圆滑一点、和上边的关系稍微搞得好一点,说不定现在副院长也早就当上了。哎,她上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就这个脾气?”

    朱国平笑了笑,没说话。

    谢虹继续说道:“不过,我认为,肖娜虽不太擅长处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但人家也没招着谁惹着谁呀,业务上没的说,心眼又不坏,还让人家怎么着呢?说穿了还不是瞧人家长得漂亮,闲话就出来了。要是肖娜答应嫁给谁,谁保证就一点意见都没有了。女人就是倒霉,长难看了吧没人理,长好看了呢又难免会招来一大堆麻烦事。肖娜吃亏就吃亏在长得太好看上了。”

    朱国平听到这里笑着说:“按照你的这个理论,你的麻烦事看来也一定不少?”

    “我的麻烦事?……你讨厌”谢虹很快反应了过来,嗔怪地举起握着小勺的手,像是要朝着朱国平打过去的样子,“我能和人家肖娜比吗?”

    朱国平忽然发觉坐在他对面的谢虹天真起来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女孩,虽然她把自己包装成一副珠光宝气的样子,但骨子里却还保留了相当清纯的孩子气。之后,他们便一起聊起了肖娜。朱国平很高兴能从谢虹那里知道很多有关肖娜的事情。譬如,肖娜的女儿凡凡今年上初中三年级,是全校的三好生,现在正在学钢琴,除了上课外,每天还要去姥爷家练琴;肖娜的一篇论文去年获得了全院论文成果一等奖等等。

    谢虹还对朱国平说了肖娜最近心情很不好以及院里分房和派人去美国进修的事。

    “是什么原因呢?”朱国平马上坐直了身子关心地问。

    “还不是肖娜把主管这两件事的赵副院长给得罪了。我听说是赵副院长让肖娜去开一个什么研讨会,还说好让她在会上发言,结果那天肖娜会没开完就走了,言也没发,气得赵副院长直在背后说肖娜不给他面子。”

    “啊,是这样”朱国平禁不住叫出声来

    谢虹被他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那天的会我也去了。”朱国平一点也没隐瞒地从头至尾向谢虹讲了那天发生的事。

    “原来是刘云朋那家伙组织的,这我就明白了。”

    “你认识刘云朋?”

    谢虹说:“刘云朋和我们院赵副院长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们两个人当初是怎么认识的我不知道,反正刘云朋经常带人来医院走后门看病,连号都不挂,有一次还带人来过化验室做化验,你猜检查的是什么?”

    “什么?”

    “性病。”

    朱国平无心再聊下去,他想马上打电话给刘云朋,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匆匆和谢虹告了别,并让她放心,她弟弟的事他一定会全力去办。

    朱国平好不容易才打通刘云朋的手机,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极大但却含混不清,就知道他肯定是在喝酒。果然,刘云朋说他现在正在城北一家日式料理店里吃饭,问朱国平找自己有什么事?朱国平说有急事。刘云朋说这年头有什么急事能急得过吃饭去呀,你先说你吃没吃吧?没吃,那不结了,那你就赶快打个车过来吧。

    当朱国平打了辆出租赶上最堵车的时候赶过去时,天已经全黑下来了。一位身穿和服的女服务员把朱国平领到料理店里边一个小包间门前,轻轻拉开那扇木栅隔门,朱国平立刻就看见了刘云朋那张喝得发涨发红的脸。在他对面的榻榻米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当女孩向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朱国平不由一怔,看着那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不认识了,这不是阿玉吗?”刘云朋说。

    “朱哥,好久没见了”阿玉急忙站起身迎了上来。

    朱国平恍然大悟,急忙应答。

    刘云朋一边招呼服务员为朱国平拿酒杯一边说:“忘了告诉你,人家阿玉早就不在那家歌舞厅干了,现在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销售经理,鸟枪换炮了”

    “朋哥,你又拿我开心还得罚酒三杯”阿玉立刻嗔怪道。

    阿玉今天穿了身西服套装,配上精心烫过的发型,显得格外精神和干练,俨然一副都市白领的做派。朱国平被阿玉的这一从里到外的变化弄得一时有点发懵,一个前不久还在歌厅里*台的小姐,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房地产公司的销售经理了呢?

    “国平,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呀?”刘云朋待朱国平坐定后问。

    朱国平迟疑了一下,决定不再兜什么弯子,便把肖娜分房和出国进修受阻的事全说出来了。然后,他问刘云朋:“你说实话,在肖娜的事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刘云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朱国平笑。

    “你看着我笑什么呀?你到底做手脚没做?”

    “这个我呆会儿再告诉你,现在你先得回答我一个问题,说好了,咱们现在可是‘实话实说’节目时间啊国平,我问你,你是不是心疼肖娜了?是不是?你千万别不好意思,实话实说,我保证不会告诉龚燕。阿玉是局外人,知道了也无所谓。再说这年头谁看上谁也不犯法是不是?”

    “咱们和肖娜都是老同学,这和心疼不心疼扯得上吗?”

    “你这人没劲,不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好,我实话实说,我是心疼,行了吧?该你说了,肖娜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别赌气,有话好好说,你们俩是不是又重温旧情、爱情萌发了?”

    “没错”

    “行,还真让我猜中了国平,当年上高中时我就说你和肖娜是天生的一对。肖娜现在在业务上也是院里的一个尖子,人也还那么漂亮,你是个大才子大处长,男才女貌。隔了这么多年愣碰上了,这就是缘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肖娜现在还和上中学时一样,有时候老劲劲的,有点各色,也就是知识分子的臭毛病太多。国平,你说句良心话,那天她做的那事是不是有点太绝?事先,我千叮咛万嘱咐地和赵院长说好,派去的大夫到了会上一定要发言。赵院长知道了我和肖娜是高中时的老同学才特意选派了她去,而且和她说好的要在会上发言,可结果还是给咱们弄了个大窝脖,让咱们下不来台,害得你我没挣着钱不说,还弄了一身的骚。她这么干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可你也不说说那个王厂长的发言,那是什么水平呀?”

    “没错,你说得不错,那位药厂的王厂长整个一个傻老帽儿就那水平那文化,按说连城里都不能让他进。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咱们国家目前是个什么国情呀?不是还是个以农民兄弟为主的国家吗?邓大人说了多少回,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初级阶段,懂吗?都要求咱们的农民企业家跟彼尔.盖茨是的,要硬件有硬件,要软件懂软件,要钱有钱,要派有派,要学问有学问,那他**现实吗?**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中国关键的问题是要教育农民。过去,农民什么样?进屋认识炕头,下地认识锄头。别说制药,他连药是什么样都没见过。现在,人家农民自己办起了药厂,这是多大的进步呀。人家带着药上咱城里来了,你说咱们该不该铆足了劲地支持人家一把?这是个阶级感情问题,是个立场问题、态度问题,你是党员这事你比我懂。她肖娜倒好,人家掏钱请她发言都不发,也忒牛一点了吧。牛什么牛?不就是一个副主任医师吗?以为就没人能治得了她了?这回她明白了吧,分不上房、出不了国,急了吧,傻了吧?让你来说情了是不是?早干嘛去了?”

    “你可千万别冤枉人家。我先声明一点:人家可从来就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些事。我是听别人说才知道的。不过,听你这么一说,肖娜的事还真是你小子串通那个赵院长干的。”

    “串通多难听呀,我也声明一点:你可别冤枉人家赵院长。我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事是我的主意,是我坚持的,和人家赵院长没关系。再说,你也从来没向我坦白过你和肖娜又好了。这总不能怪我吧。”刘云朋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只不过里面总含着点犯坏的成分。

    “原来是一场误会。既然如此,说开了也就完了。朋哥,你就别让朱哥再着急了,我听了半天,朱哥真是个好人。对朋友的事难得如此上心。”阿玉在一旁说道。

    “得,又出来一个说情的。他是好人,我是坏人?我说阿玉呀,是不是你们四川人都会玩‘变脸’呀?你这一见着朱哥,就立刻倒到那边去了,不认我这个朋哥了。你这可不对啊,得罚酒三杯”

    “行,我认罚、我认罚,为了不让朱哥着急,也为了今天有幸和朱哥再次见面,更为了朋哥肯给我面子,我喝。可是,我喝了这三杯酒,朱哥的事你可得给人家办呀?”

    “嘿,你这儿等着我呢。行,就冲我妹子这三杯酒,我办”

    “说话可要算数呦,朋哥?”阿玉一双晶亮亮的眼睛盯住了刘云朋说。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放心吧”

    阿玉果真一口气连着喝干了三杯白酒。

    朱国平被阿玉的侠义之举感动了,半天,才想起说了一句:“谢谢你,阿玉。”

    “谢什么,我这也是做顺水人情。”

    “得,我又听出来了,朱哥是好人,阿玉也是好人,你们都是好人,合着就我一个是坏人。国平,你也得罚三杯,要不,我这心里不平衡。”

    朱国平没有推辞,学着阿玉的样子,也一连干了三杯。

    “行国平,真爽我还没见你喝酒这么痛快过呢。得,你们这一爽,我这酒可没了,二百多块钱一瓶呢,不行啊,哪天你得让肖娜赔我酒钱”

    阿玉在一旁被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刘云朋答应为肖娜的事去找赵院长,朱国平的心里总算踏实了一半。接着就是跑谢虹托他办的事。朱国平先打电话到百世达国际技术合作公司,找总经理何京生。一个女秘书接的电话,说何总经理去西班牙了,要一个星期以后才能回来。方便的话,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和姓名,她负责转告。

    没有办法,朱国平只好留下电话耐着性子等。

    一个星期后,想不到何京生主动打来了电话,弄得朱国平还挺感动,不免心中感叹,到底是老同事有老交情。寒暄了一番之后,何京生问朱国平有什么事?朱国平便约他下班后一起吃个饭,边吃边说。

    “这个事还真有点麻烦”,听了朱国平说完谢晓阳的事,何京生一边呷着啤酒一边露出一脸的为难。

    何京生比朱国平年纪还要稍小一点,但显得很成熟,举止做派已然有了公司老总的派头,说话的时候速度保持得不紧不慢,表情也修炼得稳重老道从容不迫,但语调中却透出相当的份量。

    “那时候我还没到百世达公司,按说这件事与我无关,我要是批个意见,下个硬指示这事也不是办不了。可现在难办之处在于当初公司里的一些老人都还在,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我虽说现在是总经理,但不交罚款就给他盖章放行拿走档案恐怕不好交代啊。这次办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怎么办,要不要一碗水端平?公司里的规章制度还起不起作用?以前被罚过款的人又会怎么想?肯定会不服气,弄不好还会闹起来。所以说,这不是一件孤立的事,处理起来相当麻烦。”

    “你说得也是,不过,你一定得给想想办法,或者少罚点行不行?”朱国平再次给何京生的杯子里倒满啤酒。

    “老兄,这不是多罚点少罚点的问题。你也知道,我也不是成心非要罚他,罚多罚少那钱它也不会进到我的腰包里。关键是弄不好我还要替他背黑锅。本来这个公司的情况就复杂,这你不是不知道,不少人都是原来机关里的老关系,不是头头脑脑的亲戚就是局长处长的朋友,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整天在公司里搬弄是非。前任总经理老贾是怎么下去的?你应该清楚,老贾多老实的一个人呀,不多说不少道,见人三分笑,谁都不敢得罪,见到临时工都客客气气的,生怕人家有意见。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让公司里的这一帮子人整天告状写匿名信给整下去了。别瞧就这么一个破正处级的位子,多少人盯着呢。人心叵测不防不行啊”

    朱国平一时也有些为难了,脑子转了半天找不到话说。

    喝酒、吃菜,又闲扯了会儿别的,何京生突然问朱国平:“你和这个谢晓阳到底关系深不深呀?”

    朱国平一愣,马上答道:“深,怎么不深呢”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国平啊,你是不知道,现在给人办事还得留个心眼,防着挨坑呀。有很多事你也许都想不到,常常是有的人来求你办事,他求你的时候怎么都行,山盟海誓上天入地什么全答应,可等你费心费力豁出命去真的帮了他的忙,把事情办成了,人家也就黑不提白不提了。黑不提白不提这还算是好的,赶上那损的孙子的,他还能倒打一耙,把你连锅端地给卖出去,说你收了他多少多少好处,拿了他多少多少东西。这种事我听的见的太多了,多少人都因为不知道水深栽在这上边。”

    “京生,这个你放心,绝对不会先别说我和他姐姐熟得不能再熟了,单说这件事有我夹在中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可以担保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你和他姐姐熟?”何京生诡秘地一笑,问:“国平,你是不是也养了小情人了?”

    朱国平见他想到歪处去了,刚要解释,转念一想干脆也别解释,不如将错就错,也许这样倒能让他更放心。便笑了笑假装敷衍地说:“咳,什么情人不情人的,就那么回事呗。”

    “行,时代到底是不同了,想不到国平也思想解放了。既然是这种关系你早说不就完了吗?这么近的关系还绕那么大圈子干嘛。”

    “关系近归关系近,但办事情归办事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国平,你可千万别往别处想,咱们都在一个机关里呆过,你应该了解我,我这个人在个人方面绝对没有什么要求。只是这件事牵扯的面比较大,要想办成这件事,那几个主管这件事的人你肯定是绕不开,所以要想确保办成,总有几个人要稍微打点一下。你也知道,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这年头要想廉政清白,除非是你什么事情也不求人。”

    “这个我知道,那你就大概说个数,我好去告诉一声,让他们准备好,这个星期六或星期天就给你送过去。”

    “多少钱让他们自己定吧,差不多就行了,谁家也不是开银行的,只要能把事办了,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不过这个星期六不行,我有事,要陪我那个丫头去开发区科技城买台电脑,缠了我好几个月了,嚷着要台电脑,还得是什么‘奔4’的,我这次出国刚攒的几百块美元又要交公粮了。现在的孩子真没办法。”

    朱国平也不是傻子,马上听出了其中的味道,忙说:“那好吧,我尽量在这个星期六以前给你回信儿。”

    从饭馆里出来,大街上已是一片灯火。和何京生分手之后,朱国平便用手机给谢虹打了电话,把何京生的意思和她说了,并一个劲地检讨自己能力有限,只能办到这个程度,如果谢虹感到为难,拿不出那么多钱,他可以再想其他办法。

    谢虹在电话那边兴奋地说:“太好了他只要一开价就说明这件事有戏了。现在电脑也不太贵,就是‘奔4’有个六、七千块钱也拿下来了,连电脑带好处费估计有两万足够了,这样算起来还省了三万块呢。”她问朱国平现在在什么地方,她这就赶过去,要请朱国平吃晚饭。

    朱国平说:“你别过来了,我刚吃完。”

    谢虹说那就改天,饭是一定要吃。挂上电话之前,谢虹还说了几句关于肖娜的事,说院里可能要重新研究出国和房子的事,问是不是朱国平从中给使的劲?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有这么大的转机。如果要真是朱国平帮的忙,她就先替肖娜谢谢他了。并一点也不顾忌地说:“我先在电话里替肖娜亲你一下,算是最衷心的感谢”

    朱国平听完一下子窘在那里,脸上着了火似的,红了一大片,稀里糊涂地就把手机给关了。

    龚燕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好,眼看新房的钥匙都快发下来了,可钱还没有着落,朱国平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真让她又急又气,恨得直咬牙根。不光是恨朱国平,连刘云朋也算上,交的全是些什么东西,狐朋狗友,没一个好玩意儿现在,哪个男人不是为了老婆孩子,拼命地在外面挣钱,一想到这些,龚燕简直连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一个人倚在沙发里犯愣。

    几万块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看来实在不行就只有向父母张嘴了,但钱好借口难开。龚燕是个要强的人,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好像还从来没有向谁开口借过钱,包括自己的父母。孩子出世的那段日子是最艰难的时候,那么紧张拮据的时候都咬着牙扛过来了。再说父母的收入也不多,每月就那点退休金,加在一起才三千多块钱,朱国平父母家的经济状况也没比自己家好到哪儿去,向他们借钱她实在有点张不开嘴。

    朱国平回家以后,见龚燕情绪低沉,厨房里也冷清清的一点没有做饭的迹象,知道她又在为钱的事发愁。只好动员龚燕和自己出去吃马兰拉面。

    “到底怎么办呀?”龚燕一边吃着面一边问。

    朱国平并不着急吃面,自己要了一瓶啤酒在那里慢慢喝。看着妻子焦急的表情,朱国平反倒笑了,说:“你是没房时急,有了房也急,有了房还怕没钱?实在没辙就借呗。”

    “向谁借?”

    “我们家、你们家都行。”

    “我张不开那个嘴。”

    “那就向刘云朋借。”

    龚燕一听刘云朋就烦了,赌气地说:“借也不能向他借,不能给他这个神气的机会。”

四百十四. 一家

    朱国平说:“我就认识这么一个有钱的朋友,不向他借向谁借去?”

    龚燕说:“真没出息,你自己怎么就混不成一个有钱的人呢?”

    朱国平似乎已经习惯了龚燕的这种“撒气转移法”,因此一点也不生气,依然乐呵呵地说:“我天生就是靠着上班挣钱的命,而有钱人有几个是靠上班挣工资发财的?要是我当年没考上大学,或者因为犯了事进了监狱,说不定也早就发了大财了”

    龚燕表情蔑视地一笑,“我最瞧不起说这种话的人了,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瞧人家刘云朋进过监狱,就说人家这个。进过监狱的人多了,也不是个个都发了财呀”

    朱国平觉得扯这些也解决不了买房的事,于是,不再吭声,专心喝他的啤酒。脑子里却在盘算着找钱的事。

    天无绝人之路。

    第二天,朱国平突然接到阿玉打来的电话,说是想请朱国平给她供职的那个华风天润房地产公司写一个楼书,楼书要介绍的楼盘是他们公司在城南郊开发建设的一个新的小区——东方新邨公寓。楼书要得很急,两周之内必须交稿。但报酬很优厚,开出的价格是整整一个数,也就是一万块钱。

    朱国平开始时有些犹豫,不是不想挣钱,而是从来没写过这种东西,怕砸锅,耽误了阿玉的事。可是,架不住阿玉一个劲的恳求,说她认准了朱哥一定成。加上一万块钱的诱惑,朱国平嗓子一热便应了下来。

    为了有实地的印象和感受,阿玉还特地开车把朱国平拉去楼盘所在地进行了一次实地考察,并将有关材料全部提供给了朱国平。朱国平回家把这件事对龚燕说了,龚燕不冷不热地说:“小心又让人家给涮了。”

    朱国平也不理她,兀自挑灯夜战起来。

    隔行如隔山。朱国平虽说是中文系毕业,但写楼书毕竟不同于写小说,更不是写文件材料。按照阿玉所说的要求,这份楼书既要切合实际,不能夸大其词、天花乱坠,又要富有浪漫色彩,切忌中规中矩、死板僵硬;既要写出这个小区与其他高档商品住宅区的共同性,还要写出它与众不同的特殊性;不但要饱含鲜明的人文理念,还要富有丰厚的文化内涵;突出的是一个风格,强调的是一个品位,推销的是一种观念,引导的是一股潮流。朱国平觉得要写的不是楼书,而是天书,一时又有些后悔。但又一想,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不应该前怕狼后怕虎,凭着自己大学中文系的底子,有什么可犯怵的啊别人能写出来的我为什么就写不出来?他不断给自己打气,终于写出了第一稿。念了几遍,觉得不满意,商业味太重,而且说明和解释性的文字太多,于是推倒重来。第二稿商业味倒是没了,可又有点发虚,显得有些飘,抒情有余,内涵不足,于是再次推倒重来。等到把第三稿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九天了。与前两稿相比,这第三稿全力烘托了住宅小区的文化内涵,强调了该公寓社区的居住环境与这座古都的传统文化间的紧密契合,从古都十景到今天的开发区再到公寓区,让人看了觉得挺有一种时代的纵深感和现代感,公寓的特点也介绍得详尽而充分。果然,阿玉看后喜上眉梢,连声说好。特别是对朱国平取唐诗、宋词之意给几种户型起的极具雅韵的名字赞不绝口。当然,阿玉也提出了需要修改的地方,主要是楼书的字数有些多,希望朱国平再精炼一下,将文中一些可有可无的地方删去。理由是那些购房的老板或是白领们都是大忙人,真正的一寸光阴一寸金,自然没工夫去细读那么多的内容。

    朱国平听后心中不禁一震,想:真看不出这个四川小妞肚子里还挺有点水。于是又加了一个夜班,按照阿玉的意见又修改了一遍,第二天上午把它交给了阿玉。

    阿玉当天下午就打来了电话,说总经理已经看过了,很满意,并且提出想和朱国平见一面,一起吃顿饭。地点都选好了,在中心路口的一家湘菜馆,阿玉说这个地方是她选的,理由是这家菜馆的剁椒鱼头和青炒笋丁最好吃。

    总经理是个东北人,叫韩德华,五十来岁,方头方脸,外表看上去挺憨厚。朱国平从他递过的名片上才知道他的头衔是华风天润房地产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韩总一见面,便一把握住朱国平的手说:“啊呀,朱老师,幸会幸会我今天一拜读您写的这份楼书,当时就觉乎着你这学问深了,非得当面请教不可。”

    朱国平急忙应答:“不敢不敢不好意思,实在是献丑了。”

    “这是哪儿的话呀,快入座,阿玉,叫服务员上菜今天咱们要和朱老师好好喝一杯。”

    韩总是酒桌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朱国平自然不是对手,干了三杯以后,朱国平就有些扛不住了,阿玉见状替他喝了不少。剁椒鱼头和青炒笋丁做得的确不错,特别是剁椒鱼头,盛在一个硕大的青花瓷盘里,清白鲜亮的鱼头与红艳艳的剁椒叠置在一处,相映成趣,看着就是一种享受,味道更是鲜嫩爽口,吃到嘴中便香香地滑进了肚里,在别处的确不曾吃过。可惜有点过辣,害得朱国平比平时多吃了两碗饭。

    餐桌上,韩总和朱国平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眼下正在做着的房地产生意上,他向朱国平诉了一大通做房地产的苦水,诸如贷款难、征地难、拆迁难、立项难、审批难、施工难、售楼难、应酬难……一副受罪含冤、苦大仇深、误入歧途的样子。出于礼貌,朱国平只好作出一副理解和同情的表情,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想,这年头还有比做房地产更暴利的买卖吗?据说是百分之百的利润都打不住,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苦?我现在连廉价房都买不起,到底是谁的苦水更大呢?现在的世道真是很怪,好像有钱人比没钱人还委屈还难过。

    饭后,韩总让阿玉用车把朱国平送回家。半路上,阿玉悄悄塞给朱国平一个装得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说是写楼书的劳务费。朱国平说这么急干什么?接在手里觉得沉甸甸的,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看。

    回到家后,朱国平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忙把那个信封打开来看,见里面竟装了齐齐的两摞,一数竟是两万块钱,吓了他一跳,连凑过来看的妻子龚燕也大吃一惊,问:“不是说好给一万块钱的吗?”

    〖JP3〗朱国平不敢怠慢,急忙拨通了阿玉的手机。阿玉还在驾车,问有什么事?朱国平说劳务费是不是给错了?怎么说好的一万块现在变成了两万块?〖JP〗

    阿玉在电话那边笑了,故意一板一眼地拖长音回答说:“没-错-朱哥,就是两万块。那多出的一万块是额外的奖励。这是韩总定的。”

    朱国平说:“这怎么行呢?说好多少就该是多少嘛。”

    阿玉说:“朱哥,你真是的,给了你拿着就是了,那么客气干什么。别多想了,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朱国平还想再说,但阿玉已经把手机关了。

    顾副局长的任命下来了,局里为此还在公布前搞了一次民意测验,得票结果并不公布,但据说信任票只要超过了半数就算过关。于是,顾副局长便成了顾局长,名正言顺地搬进了原来老局长那间向阳的大办公室。任命后的第二个星期,朱国平被顾局长叫去谈了一次话。谈话的主要内容是局里准备最近上报一批晋升干部名单,在准备提升为正处长的名单中有朱国平,为此,局领导想听一下他本人的意见。

    朱国平心想,和自己一起分到机关里来的,现在还有几个不是正处的,升得快的已经早进入了局级,提自己一个处长还征求哪门子的意见呀?心里虽是这么想,嘴上还是按部就班说了些感谢局里培养、感谢顾局长关心的话。当然,心里毕竟还是有些兴奋,虽说是早就该提了,可是人家要是就不提你,你又能怎么着呢?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说,顾局长还是很懂得体恤下情的,自己升了官,马上能想到把下边的人也提起来,如今当领导的能做到这份上就算很不错了。所以,看来顾局长并不像自己以前想得那么差劲,倒是自己以前看问题未免有些过于偏激了。

    回到家里,他装做不经意地样子把顾局长找自己谈话的事说给了龚燕。龚燕听完兴奋得不行,连声说了几个:“太好了太好了”她连饭也顾不上做了,非让朱国平再把顾局长找他谈话的内容包括细节详详细细地复述一遍,然后郑重其事地对朱国平说:“恭喜你,总算熬上这一格了。虽说在机关里你不算爬得快的,但是照这个速度稳步前进,也还是大有希望的。再说这次升了正处,咱们的房子也说不定还有再次调整的可能呢?”

    儿子朱辉正想改善伙食,便趁火打劫地提议晚饭去外面的饭馆里吃。朱国平认为没必要,但龚燕坚决站在儿子一边,于是一家三口去了街头一家名叫“蜀上人家”的川菜馆。龚燕的情绪很好,吃饭时始终有说有笑,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她还提出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西餐了,上次去的时候还是和朱国平搞对象那会儿的事呢。并发誓说,等搬进新房以后,全家一定要去吃一次西餐,而且要去西城那家正宗的俄罗斯餐厅。

    两口子还提起了写楼书的事。龚燕的情绪再次高涨,说人家韩总那才是做大买卖的,出手不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赏之下才能做成大事。像刘云朋那种小家子气、说大话使小钱的人永远也成不了大气候。她让朱国平经常与华风天润房地产公司保持联系,别断了线。如今能找到个挣钱的机会不容易,能找个挣大钱的机会就更不容易了。所以,一定要放下知识分子的臭架子,光有知识有什么用,换不来钱的知识就是没用的知识。

    朱国平逗她说:“只想着挣钱,万一要让人涮了怎么办?”

    龚燕说:“瞧你那德行,人家当初那是好心好意提醒你,你还来劲了。挨涮不挨涮,只有等钱进了兜里才算数。”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儿子忍不住问:“我爸给人家写东西到底挣了多少钱呀?”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要把学习弄好了就行了。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考上大学就不愁挣不到大钱。”

    “那你们不都是大学毕业吗?怎么没挣到大钱呢?”

    “这啊,你问你爸去。”

    朱国平把眼一横,“问我干什么?嘁”

    周三,朱国平接到华风天润房地产公司的一封邀请函,邀请他本周末去郊区的绿都温泉度假山庄出席一个联谊会。第二天,朱国平又接到阿玉打来的电话,问他请柬收到没有?并叮嘱他周末那天下了班在单位门口等,她开车去接他。

    周末那天,下班时间刚过,一辆深蓝色尼桑轿车便缓缓地停在了朱国平单位大门对面的马路边上。阿玉从摇下的车窗里向正在走出大门的朱国平轻轻地摆了一下手,前后差不到一分钟,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

    阿玉今天像是有意要摆脱掉平时上班不得不穿的那身职业西服套装,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运动装,脚下是一双白色旅游鞋,一头乌黑的秀发在脑后束成马尾巴,全身透出一副青春的活力。若不是从头发还能看出烫过的碎卷痕迹,简直与一个正在念高中的小女生没什么两样。待朱国平坐进车后,阿玉便将车子平稳地启动起来。

    朱国平坐在副驾驶座上,侧过头来看着阿玉打趣说:“你今天这副样子要是到我们机关里去找我,人家一定以为是哪家的孩子来找家长呢?”

    “朱哥,你净拿我开心。”

    “我说的全是实话,不信咱回去试试?看传达室的人会怎么说。”

    “我可不敢去,你们那么大的地方,那么重要的单位怎么会让我进去呢?”

    “这回是你拿我开心了是不是?”

    “我说的可是实话,我从小到大真的没有进过你们这么大的单位。在老家时我去过的最大的地方也就是我们县的县政府。”

    “县政府?那也不得了呀”

    “是啊,当时我真是觉得不得了,可是后来等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这里的单位个个都比我们那里的县政府大,随便拉出一个官来就比我们那儿的县长厉害。可我那时候还小,刚上小学,是我爸爸带着我去的县政府。门口站岗的门卫不让我们进,说了半天才让进去。那次真的把我吓坏了。我就记得那里进进出出的都是穿干部装的人,一个个看上去都像挺严肃挺厉害的样子。”

    “你爸爸没事带你去县政府干什么?”

    “谁说没事呀?那次是去告状的嘛。”

    “告状,告什么状?”

    “告镇政府的状嘛。”

    “镇政府欺负你们家了?”

    “是啊,是这么回事,我们家住在镇上,我家的院子紧挨着镇政府的后院。那年镇政府买了几辆新车,说要扩建后院的车库,就派人来通知我们家说,我们家的那间小西房碍事,要拆掉。我爸问他们给多少补偿费。他们说,我们家那间小西房属于违章建筑,早就该拆,不罚钱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补偿费。我爸气不过,这才去了县政府讲理。”

    “后来呢?”

    “后来听我妈说县里给镇上打来了电话,镇上接到电话后把我爸叫去训了一顿,说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去上面告状。最后给了我们家两百块钱,说是拆房的补偿费。气得我爸把钱都买酒喝了。”

    “你老爸真有点意思。”

    “我老爸有意思的事多了,等有空的时候慢慢讲给你听。”

    “你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镇上供销社里上班。对了,你知道供销社吗?”

    “当然知道了。”

    “那你”

    “供销社是专门负责农村的生产资料和生活物资供应的,一解放就有了,全国的最高领导是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就在北京西单那里的一座大楼里办公。”

    “行啊,朱哥到底是知识分子,见多识广。现在好多人一提起供销社都不知道是个啥单位,我也懒得向他们解释。”

    “你爸在供销社干什么?”

    “当过会计,收购过棉花,卖过化肥、农药,什么都干,还当过几年门市部主任。后来,计划经济取消了,市场放开了,供销社的日子不好过了,就把门市部都承包给了个人。我爸也被买断了工龄,拿了三万多块钱回家了。现在,有时侯喝了酒,还一个人在那里怀念当年供销社日子红火的时候。他说当年化肥紧缺的时候,门市部门口天天要排长队,走在大街上都有人追在屁股后面求他买化肥,风光劲盖过了镇长。他还说全国供销社有五百多万职工,藏龙卧虎出人才,获得奥运会第一块金牌的许海峰当年就在供销社里卖过化肥。”

    朱国平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许海峰卖过化肥,这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你不信?我爸从来没有说过谎话。”

    “我信,我信。”朱国平一边笑一边说。

    “你嘴上说信,可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信。”

    “为什么?”

    “因为你笑了。”

    “这和笑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我最怕你们这里的人笑了,你们这里人听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爱笑,而且笑起来的时候和别的地方的人笑起来不一样。你们一笑总像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嘲讽的样子,好像不相信别人说的是真的。有时候,你们自己说完话也笑,好像连他自己说的话也都是假的、是开玩笑的,真让人不知道是该信不该信。”

    朱国平不敢笑了,但想起许海峰卖化肥的事还是有点忍不住。

    汽车沿着平坦的公路上轻盈地跑着,一直向北扎去。一到周末就拥堵的道路今天出奇地畅通,不到半个小时,连绵起伏的嵇山山脉就已经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了。在快要接近山脚的时候,车子向右一转驶进了一条幽静的林荫马路,很快又开进了路北侧一座耸立着几根罗马型柱子的大门里。

    这是一座占地近千亩的大型度假山庄,它地势开阔,依山傍水,院子的东面紧靠着一座小型水库,水面波平如镜。院子的北面则与一片平缓的山坡相连,山坡上生满了绿草野花,站在山坡上,可以眺望到在一尘不染的碧蓝色天空下那远处葱绿的田野和浓郁的树木。庭园内清风荡漾,柳条摇曳,含着草气花香的湿润空气一阵阵袭来,令人神清气爽,果然是一个休憩度假的好去处。但是这里最有名的还要数地脉温泉,大大小小的各种形状的浴池几乎都开凿在露天的庭院里,清澈的温泉水冒着热气不停地嘟嘟泊泊地从地下向上涌冒出来,不但是洗浴的池子,就连两个硕大的游泳池也都被灌满了温泉水。山庄内的住宿条件也是一流的,一点不逊色于市内的那些五星级宾馆,至于娱乐设施则比五星宾馆还要胜出一筹。

    朱国平和阿玉被山庄里的景色所吸引,禁不住先在山庄里转了起来,转了快一个小时,竟还没有全转过来,只好先赶去开会。

    出席联谊会的嘉宾主要是与公司签了购房协议的部分业主和一些关系单位的代表,此外还有一些新闻媒体的记者,一共有五十多人。联谊会一开始是韩德华总经理致辞,内容无非是对未来的业主们表示热烈欢迎和衷心感谢。会开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吃饭、洗温泉和玩。

    阿玉始终陪伴在朱国平身边。朱国平怕耽误阿玉工作,声明自己不用陪,让阿玉去陪那些客户。阿玉说那不成,因为这是韩总派给她的任务。客户那边自有公司里的其他工作人员去陪,她今天的职责就是陪好大文豪朱国平。

    朱国平说:“我什么时候成大文豪了?”

    阿玉认真地解释说是负责印制楼书的那家广告公司的经理讲的。那个经理看了阿玉送去的楼书后直夸写得好,他们公司虽说也替别人做过不少楼书,但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勾人的楼书,所以问阿玉是请的哪位大文豪写的?”

    朱国平一脸镇静地问:“他是不是损我呢?”

    “绝对不是,他还说哪天让我帮助引见引见呢。”

    阿玉的话令朱国平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得意。他想,如此说来那几天的辛苦总算没有白吃。看来许多事只要敢做,就有成功的希望。可惜,以前即使是有这样的机会也都被自己白白给放过去了。

    聚餐的时候,朱国平被阿玉拉到了主桌上就坐,挨着韩总,阿玉坐在他的另一边。当看到阿玉给他倒酒的时候,朱国平本来想说“不喝”,但不知怎么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也许是难得心情不错的缘故。他想,既然是来度假喝点就喝点吧,况且餐桌上摆放的都是包装精美的高档五粮液,这让他想起了上次的那个药品研讨会,就是这个害人的五粮液,不但一口没捞上喝,还使自己已经到手的钱跑了一大半,真有点冤。从这个角度上说,今天倒是一次难得的补偿。

    到主桌这边来劝酒敬酒的人不少,一拨接着一拨,虽大多是冲着韩总来的,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朱国平便也随着喝多了,本来想好最多喝一杯,但架不住韩总和来宾们一劝,还有几个客户一敬,稀里糊涂地就喝多了,算下来至少喝了有四五杯。从餐厅里出来,身子便开始有些打晃,本来定好饭后去游温泉泳的计划只好取消。他随着阿玉去了地下一层的歌厅唱了一会儿卡拉OK,等到山庄里的小广场上点起篝火,服务员来叫宾客们去跳舞、狂欢、吃烤羊肉的时候,朱国平已经有些气力不支、困意沉沉了,阿玉见状便扶他去了客房休息。

    半夜的时候,朱国平难受得醒了,只觉口里发苦,腹内翻腾、脑袋像要炸裂开一般。支撑着到盥洗室吐了好一阵儿,才渐渐缓过劲来,接着又摸回床上。早晨睁开眼的时候,只见阿玉坐在床沿上,正含笑地看着他。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有点发懵,好像是在梦里。

    “看你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一直就没走,昨晚就睡在隔壁的房间里。”

    朱国平这才看清,他此刻所在的地方原来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式客房,这才隐隐约约想起昨天阿玉好像问过他,晚上是喜欢住别墅还是住公寓,自己当时回答说住哪儿都行,别墅太贵,住标准间就行。阿玉说这里没有标准间,只有别墅和公寓两种。后来的事朱国平就不记得了。

    阿玉起身给朱国平倒了一杯水,朱国平发现阿玉的右胳膊上有几条明显的红痕,问是怎么回事?

    阿玉笑着说:“自己抓的都不知道了,还来问我。”

    “我抓的?”朱国平怎么也不信,说:“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当时吐得正欢,当然不记得了。抓住人家胳膊不放。才多长时间的事,早上起来就不认账了。”

    “真是我抓的?让我看看,”朱国平起身去拉阿玉的胳膊。但刚一触到便很快又放开了,脸上红红的。

    “抓都抓完了,现在又不好意思了。”阿玉反倒大大方方把胳膊伸到朱国平的面前让他看。然后转身去拿来了一件浴衣递给他说:“去洗个热水澡吧,然后我们去餐厅吃早饭。”那样子像是在吩咐一个小孩子。

    洗过热水澡吃过早餐,朱国平感觉好多了,头也不疼了,肚子也平静了,于是来了兴致,便提出和阿玉去室内温泉泳池游泳。

    上午游泳的人不多,一个一千多平米的标准泳池里只有三五个人在游。水质很好,清澈如碧,并且轻微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朱国平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便一个猛子跃进了水里畅快地游了起来。朱国平从小就喜欢游泳,上初中时还在区体校的训练班里受过训,上大学时更是校游泳队的主力队员。但是大学毕业后,他游泳的机会就少多了。今天难得碰上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他一口气游了一个四百米混合,抬头一看,见阿玉还站在池边,正聚精会神地在看着他游,见他在池边停了下来,才急忙跑过来,脸上带着无限敬佩的神情。

    “你怎么不游啊?”朱国平问。

    “你游得太棒了简直把我吓得不敢下水了。”

    “不至于吧?快下来。”

    “我只会游蛙泳,你教我自由泳好吗?”

    “行”

    “等着我”阿玉说着就要往下水的扶梯那里跑。

    “跳下来”朱国平用命令的口气说。

    “我不敢。”阿玉停在了池边,两只手合在一起支在颌下,一对玲珑圆润的肩膀前后交替着摇动着,面露娇嗔,眼里带出几分乞求的神色。

    “跳没事,有我呢”朱国平在水里张开双臂,作出一副全力保护的架势。

    “那——那你可要接住我啊。”

    阿玉说着走到池边,把眼一闭,两腿一用力便向朱国平站立的地方使劲跳了过去。她那件五颜六色的泳衣像一只飞舞着的花蝴蝶般从空中滑落而下,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还没等朱国平顾上仔细欣赏便已落入水中。朱国平一边扭过头去躲避着扑面而来的巨大的水花,一边张开手臂,向阿玉迅速拢去,一下子将滑润的泉水和同样滑润的阿玉揽进了怀里。阿玉叫着笑着一副兴奋加吓坏了的样子从水里钻了出来,双臂紧紧搂住朱国平的脖子,紧得让朱国平有点喘不上气来,同时让朱国平喘不上气来的还有此刻紧紧贴在他胸口上的那一对浑圆而充满活力的ru房,在他的胸脯上簇拥着跳跃着摩擦着。他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郁的带有一种香甜味的气息,心里便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尝这种异样的感觉了。

    阿玉也许是觉察到了朱国平正在盯视着自己的目光,突然间停止了叫喊,朱国平也急忙收回了手臂。

    他开始一招一势地教阿玉学自由泳。阿玉学得很认真,姿势要领掌握得很快,但换气还是换不好,换上两三次就不行了,有一次还喝了水,脸被呛得红红的。

    朱国平拿阿玉开心说:“瞧人家这里的矿泉水不要钱,就偷偷喝。”

    “你讨厌”阿玉追过来用水撩他。朱国平见势急忙一头钻进水里,一口气潜到很远的地方才冒出头来。

    等他们游得差不多的时候,泳池里的人也开始渐渐地多了起来,他们便上去躺在沙滩椅上聊天。

    阳光透过落地的大玻璃窗斜照进来,漫过他们休息的沙滩椅和铺满瓷砖的地板,一直爬进清澈的池水里,在水面上消闲地悠荡,给人以浓浓的暖意。

    “阿玉,你和刘云朋最初是怎么认识的?”朱国平终于有机会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这个问题。

    “刘云朋没有和你说过?”

    “没有。”

    “其实我和刘云朋认识的时间也不长,最初是我原来打工的那家歌厅的老板认识刘云朋。有一次,老板对我说他有个朋友叫刘云朋,也想开个歌厅,要他推荐个带班经理,老板就推荐了我。这样一来就认识了,后来,刘云朋也没有开成歌厅。”

    “噢,是不是上次我在日本料理店见到你们那次,你们就是在说开歌厅的事?”

    “不是,那时候我已经调到房地产公司上班了。那时候,刘云朋已经不打算开歌厅了。他嫌开歌厅太累,而且容易犯事。比如说要不要小姐这件事吧,他就犯愁。不找小姐吧没人来,找小姐吧,公安局的也就跟着来了。所以他说还是干房地产来钱快,还保险。那次他找我就是想通过我和韩总见个面,他想和韩总合作一起搞房地产。”

    “韩总答应了吗?”

    “韩总婉言谢绝了。”

    “为什么?”

    “一是刘云朋资金不足;二是韩总的这个项目已经启动了,地皮、设计和规划都做好了,这个时候再想合作肯定是太晚了。所以韩总没有答应他。后来刘云朋又提出能不能把这个项目的销售交给他做。”

    “韩总同意了吗?”

    “还要考虑一下,做生意的事就是这样,要想做成一件事,前提条件是这件事必须对合作双方都有利才行。也就是双赢的原则,否则就很难做成。”

    “你和韩总早就认识?”

    “也不是,我是看到公司的招聘广告自己去应聘的。先做售楼员,干到两个多月的时候售楼部的经理辞职走了,韩总看我售楼业绩不错,就让我接替了售楼部的经理。后来又被调到了公司办公室当主任。”

    “真不简单,上次听刘云朋说你当上了经理,我还以为是托关系走后门当上的呢?”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哪来的关系和后门呀?当初我离开家的时候,我爸就跟我说,丫头啊,咱家啥门路也没有,你要是凭自己混好了,那就是你的真本事,以后谁就都不敢欺负你了。他还说,你要跟许海峰似的给咱供销社争口气。其实,我和供销社也没什么关系,充其量就是个职工子女。我爸还说,他们供销社系统有句话叫‘天下供销是一家’,让我碰到困难或实在没处去的时候,就去找供销社。”

    “那你去找过没有呢?”朱国平感兴趣地问。

    “后来,我还真的去找过一次。那是我刚到这里的时候,有一次,我在找工作的时候见路边一个牌子上写着有供销社三个字,就进去问人家要人不要?我说我家也是供销社的,人家笑话我说‘供销社的家属多了,这年头,还有凭这找工作的?’三句两句就把我给打发出来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冒傻气。可我一直不敢把这事说给我爸爸,怕他听了伤心。”

    “你爸真是个好人。对了,你不是说你爸爸净是笑话吗?给我说几个行吗?”朱国平想起了昨天阿玉在车上说的话。

    “可是我们该吃饭了,你看都快十二点了。”阿玉指着远处墙上的挂钟说。

    “那下次可一定要说啊。”

    “行”

    吃过午饭,参加联谊活动的来宾就陆陆续续地回城去了,朱国平也想早点回去,但阿玉劝朱国平再多玩玩,说吃过晚饭后回去不迟。朱国平知道阿玉在公司里很忙,怕耽误她的事,便婉言谢绝了。阿玉也就不再勉强,开车将朱国平一直送回了家。

    朱国平进门的时候,龚燕正伏在桌子上看稿子,见朱国平回来了,便关心地问这次的联谊活动搞得如何?

    朱国平说:“还行。”

    龚燕问:“这次发钱了没有?”

    朱国平说:“你真逗,开联谊会发的哪门子的钱呀”

    朱国平终于拿到了新房的钥匙。房子在三环路东侧的翠湖小区,紧邻着风景秀丽的翠湖公园,环境幽静,交通和购物也很方便。这一带属于市里的高档住宅区,若不是沾了单位的光,仅凭着那点微薄的积蓄朱国平一家恐怕这辈子也住不进这样的地方。因此,那一段时间里,俩口子脸上的笑容是百分之百地发自肺腑。

    楼的外观望上去也很令人满意,外立面的色彩与建筑风格也都符合当前人们的欣赏口味。无论是铁艺的窗栏,带落地玻璃窗的大阳台,还是铺着水磨石的宽敞得足可以摆下两张乒乓球台的楼门入口处的大厅,都带出了高档公寓的味道。美中不足是楼层不大理想,轮到朱国平选择时,只有最高的顶层和最低的一层的两套房子可供挑选了。

    顺带说一句,朱国平之所以遇到这种情况与此次分房所采用的标准有密切的关系。这次朱国平所在的机关分配住房的标准是严格按照每个申请人的分数的多少决定的。这种记分制的计算方法是由此次分房的最高权力机构——分房委员会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集体研究讨论后制定的。鉴于其复杂和繁冗的程度,在这里很难一下子说清,所以我们只能简单地画出个大概的轮廓略加说明。比如说首先被划入记分范围的是工龄,从档案里记录的参加工作之日起算,一年可积一分;然后是本单位工龄每年可再加一分;还有学历方面的因素,如大专毕业生加一分、大学本科毕业生加两分、硕士毕业生加三分、博士毕业生加四分、博士后加五分等等;另外像什么先进工作者、立功受奖人员、支边干部、复转军人、民主党派、科技人员、高级职称、突出贡献、少数民族、独生子女、晚婚晚育、见义勇为、生活困难、居无定所、体弱多病、年龄偏大、两地分居、海外学子、台胞华侨等大约几十种情况和资历都是被列入记分序列的。以上所说的还只是大排队;接下来的第二道程序是按照入围者的官阶的高低,再分别依次排队。简单说就是局长和局长排一队,副局长和副局长排一队,处长和处长排一队,副处长和副处长排一队,以此类推,这样做的理由是因为每个官阶所享受的住房面积的标准是不一样的,而建房之初,整座楼里的每套住房的设计都是严格按照各个级别职务的标准实施的,面积上卡得很严,所以按照职务级别的高低分别进行排队是十分必要的。按照这种排位,朱国平首先是获得了总排分入围的资格,然后再按照副处长的标准,进入到全机关的副处长中排队,这样排下来的结果是倒数第二名,因为挑房的顺序也是严格按照排分的高低依次进行的,所以到了朱国平这,只剩下了两套副处长级的住房可供选择V!~!

四百十五. 喜事临门

    朱国平终于拿到了新房的钥匙。房子在三环路东侧的翠湖小区,紧邻着风景秀丽的翠湖公园,环境幽静,交通和购物也很方便。这一带属于市里的高档住宅区,若不是沾了单位的光,仅凭着那点微薄的积蓄朱国平一家恐怕这辈子也住不进这样的地方。因此,那一段时间里,俩口子脸上的笑容是百分之百地发自肺腑。

    楼的外观望上去也很令人满意,外立面的色彩与建筑风格也都符合当前人们的欣赏口味。无论是铁艺的窗栏,带落地玻璃窗的大阳台,还是铺着水磨石的宽敞得足可以摆下两张乒乓球台的楼门入口处的大厅,都带出了高档公寓的味道。美中不足是楼层不大理想,轮到朱国平选择时,只有最高的顶层和最低的一层的两套房子可供挑选了。

    顺带说一句,朱国平之所以遇到这种情况与此次分房所采用的标准有密切的关系。这次朱国平所在的机关分配住房的标准是严格按照每个申请人的分数的多少决定的。这种记分制的计算方法是由此次分房的最高权力机构——分房委员会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集体研究讨论后制定的。鉴于其复杂和繁冗的程度,在这里很难一下子说清,所以我们只能简单地画出个大概的轮廓略加说明。比如说首先被划入记分范围的是工龄,从档案里记录的参加工作之日起算,一年可积一分;然后是本单位工龄每年可再加一分;还有学历方面的因素,如大专毕业生加一分、大学本科毕业生加两分、硕士毕业生加三分、博士毕业生加四分、博士后加五分等等;另外像什么先进工作者、立功受奖人员、支边干部、复转军人、民主党派、科技人员、高级职称、突出贡献、少数民族、独生子女、晚婚晚育、见义勇为、生活困难、居无定所、体弱多病、年龄偏大、两地分居、海外学子、台胞华侨等大约几十种情况和资历都是被列入记分序列的。以上所说的还只是大排队;接下来的第二道程序是按照入围者的官阶的高低,再分别依次排队。简单说就是局长和局长排一队,副局长和副局长排一队,处长和处长排一队,副处长和副处长排一队,以此类推,这样做的理由是因为每个官阶所享受的住房面积的标准是不一样的,而建房之初,整座楼里的每套住房的设计都是严格按照各个级别职务的标准实施的,面积上卡得很严,所以按照职务级别的高低分别进行排队是十分必要的。按照这种排位,朱国平首先是获得了总排分入围的资格,然后再按照副处长的标准,进入到全机关的副处长中排队,这样排下来的结果是倒数第二名,因为挑房的顺序也是严格按照排分的高低依次进行的,所以到了朱国平这里,只剩下了两套副处长级的住房可供选择。

    顶层和一层,一高一低,两口子比较来比较去,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层。理由是顶层虽然安静、采光好、视野开阔,但谁敢保证夏天不漏雨呢?产生这样的担忧自然有它的根据。因为这幢楼的外观看上去虽然不错,但走进去细一观察,还是有许多粗糙和不尽如人意之处。如公用楼道的顶棚抹得就极其马虎,凹凸不平的抹迹像是一幅倒挂着的抽象派的画作;过道里的一些门窗也是工粗活糙,不很规矩,有不少都关闭不严,看着下面关严了,可上面还露着一条缝,这就更使朱国平夫妇增加了怕漏雨的忧虑。此外,二十六层高的塔楼,若是住在顶层的话上上下下的也很不方便,万一碰上停电或是电梯大修,爬楼就是个令人十分头疼的事。二十六层,将近五百多级台阶,一旦停电那结果不堪设想。这种事报纸上也不是没有报道过,多了去了,一点也不新鲜,一旦让你赶上了你能有什么辙?而且,龚燕又是骑车上下班。如果搬到了新楼的顶楼安营扎寨,就是电梯不坏,自行车也不能让你运上去,放在院子里难免会丢,如果放进楼后的那个存车处,龚燕也打听了,每年至少要交一百二十元钱的存车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思来想去,还是一层的优势大,于是最终就选择了一层。当然,住一层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搬家和装修也都方便。省了许多麻烦事,也不用去看开电梯的脸子。

    这是套小三居的房子,三间卧室都不大,最小的一间屋只有七平方米,外加一个十五平方米的厅以及厨房、厕所、阳台,使用面积一共有八十多平米。比起以前的居住条件不知要好了多少。但美中不足是房间的朝向上有点问题,除了那间十四平米的大屋是向阳外,十平米那间的窗户是朝西的,到了夏天会晒得厉害;而最小的那间是完全朝阴的,终年见不到阳光。让儿子住到小屋去,显然有些委屈孩子,可如果让孩子住在向阳的大间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最后只好决定让孩子住在向西的那间房里,措施是在窗外安个遮阳棚,再加上室内的空调,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剩下就是装修的事了。龚燕请了一位专业的装修设计师负责设计出图,此人是工艺美院科班毕业,据说在市内装修界小有名气,曾给几家有名的大饭店搞过装潢设计,因为在龚燕所在的出版社出过书,所以没怎么费劲就说好了帮忙的事,请吃了一顿饭,连设计费都免了。图纸很快就出来了,龚燕拿回家给朱国平看,朱国平觉得有点太高级了,有些像宾馆。龚燕倒是觉得挺对胃口,只是担心照那样施工,价格上会承受不了。于是又拿回去,婉转地请那位设计师能否再改得稍微简单一些。设计师一听就明白了龚燕的意思,答应回去就改。施工队方面龚燕也讲好了,等设计图一出来就动工。施工期间,朱国平一家依然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下面等着搬进来的那户很通情达理,并不催促,这样一来可以让他们安心施工。

    除了去出版社上班,龚燕这些日子就一头扎进了建材市场,全市的建材市场都让她转了个遍。该买的东西都详详细细地记在本上,货比三家,哪儿的东西最便宜全都做到了心中有数。朱国平则和没事人一样,平时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对装修的事一点提不起兴趣。他觉得如今的人在装修上花那么多钱,搭那么多的功夫实在有点犯不上。他甚至有些怀念小时候住过的白灰墙、水泥地的老楼房,那时的楼房盖得结实,质量好,用料实,墙又厚,冬暖夏凉,水泥地面也平整得很,被墩布擦得锃光瓦亮,反着幽幽的青光,看着就舒服。他见龚燕为了装修整天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就免不了抒发上一通怀旧之感,可龚燕不等听完就扔过来一句“土老帽儿”。

    新的设计图终于出来了,新房那边的装修于是开始动工。事先与装修公司签了协议合同,一个月内装修完,材料由龚燕去买,施工队只管施工。装修公司开价两万元,被龚燕最终砍到了一万六,装修公司经理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从此,龚燕开始了两头忙的日子,每天都去新房巡视,不管下班多晚,也要赶去,以便对出现的问题及时解决。龚燕监工极严,凡她认为不满意或不合格的地方就一定坚持让施工队返工,弄得那个满口河南腔的施工领班见到她就恨不能找个地儿躲起来才好。

    朱国平在施工期间只去过新居那边两次,一次是帮助送瓷砖,一次是和龚燕买好抽水马桶后随着平板车送过去。送瓷砖那次是朱国平一个人去的,龚燕不在。工人们刚刚洗了手,正准备吃晚饭,因为没有桌子,便在满是灰土的房间的地板中央铺上几张报纸,在上面摆了一口袋馒头和一大铁锅素炒白菜。朱国平见铁锅里全是白菜帮子,连一点荤腥都没有,不觉心头一热,跑出去买了二斤猪头肉拿回来让工人们吃,还买了一瓶红星二锅头。累了一天的民工们一见酒肉,都乐坏了,说还是大哥好大哥仁义。领班的带头表态说:“大哥的酒不能白喝,咱们喝了酒明天的活一定要好好干才行。”大伙儿响应说:“这是自然。”领班的还说,其实大嫂人也不坏,就是有些过于精明,嘴头子上太厉害。大伙儿也赞同地说:“是这样。”

    第二天,龚燕又照常去监工,晚上回来兴致高涨地对朱国平说今天的活儿干得不错,地砖铺得又平又快。直夸这拨工人在她的指导下素质提高得很快。

    这时,朱国平接到了谢虹打来的电话,她宣布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肖娜出国进修的事定下来了;另一个是她的弟弟谢晓阳进了外贸公司,可谓双喜临门。所以想请朱国平吃顿饭。她打电话来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见去不去,而只是通知他,因为吃饭的时间和地点都已经定好了,到时候请朱国平一家人务必出席。看来这件事是不好推辞了,朱国平只好答应。回家和龚燕一说,龚燕开始不想去,说和这些人都不熟,搭上不少时间就为吃顿饭有些犯不上。朱国平说:“人家特意邀请你,你不去好像有些摆谱耍架子,让我脸上也下不来。”龚燕这才勉强答应了。

    那天晚上,朱国平和龚燕带着儿子朱辉准时赶到了位于城北的九龙洲海鲜城。在二楼的一个大包间里,谢虹、贺建方、谢晓阳已经先到了,还有肖娜和凡凡。肖娜这天穿了一件藕合色套头羊绒衫,头发像是刚刚烫过,十分光泽,与朱国平握手寒暄了两句后,她便走到龚燕身边,一边拉着朱辉的手一边和龚燕亲热地聊了起来。没多长时间,凡凡和朱辉也熟悉了,他们在一起似乎更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谢虹是今晚的主角,她热情地满屋地转来转去,招呼着、张罗着,俨然一副女主人在自己家中招待客人的架势。一条猩红色的皮质短裙配上一双做工精制的黑色高筒羊皮靴,衬出她极好的腰身与腿型,并给人以年轻朝气、热情奔放的感觉。

    贺建方带来了一瓶礼品盒装的酒鬼酒,并给每位男士都斟了一杯,女士们一律用高脚杯喝红酒。海鲜佳肴极为丰盛,除了澳洲龙虾三吃,还上了清蒸石斑鱼、蒜茸扇贝、葱姜蟹、红烧梅花参、鲍汁花菇、鱼翅羹,摆了满满一台。

    朱国平与贺建方和谢晓阳干了几盅酒之后,见服务员还在上菜,连忙说“太多了,千万别再上了。”

    谢晓阳笑了笑,俯过身来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朱大哥,您就别客气了,今天是我姐夫埋单,他现在是只缺我姐,不缺钱。咱们只管吃咱们的。”

    肖娜坐在龚燕的旁边,两个人一直不知在聊着什么,都兴高采烈、神采飞扬的样子,似乎是在聊着一个令两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除了全体干杯的时候肖娜跟着呷一小口红酒外,她酒喝得很少。席间谈起出国进修的话题时,谢虹提议肖娜应该与朱国平干一杯,得到了全场响应。肖娜起身,与朱国平碰杯后,喝了一小口红酒。朱国平则一口气喝干了酒盅里的白酒。肖娜的脸颊有些发红,喝过之后,连忙摆手说:“有些醉了,不能再喝了。”

    谢晓阳打趣道:“肖大夫,您不在国内练好了,怎么出国去对付那些洋鬼子呀?”

    众人听了都说有道理,劝肖娜应该多喝。谢虹见状出来为肖娜挡驾说:“肖娜根本就不用练,人家洋鬼子可不像咱们中国人这样劝酒,特别是对待女士。”又转而训斥谢晓阳道:“谁像你是的,生下来恨不得就能喝,上中学时就是个大酒鬼。”

    朱国平见被姐姐揭了老底的谢晓阳多少有些尴尬,忙岔开话问贺建方喝酒水平怎么样?不等贺建方回答,谢虹便抢着代为答道:“那要看喝谁的酒了,喝公家酒至少半斤,喝自己家的酒,最多二两。”逗得一桌人都笑。

    贺建方有些不好意思地忙解释道:“喝公家酒时,一般都是有陪客人的任务,当然就喝得多了。喝自家的酒没有任务自然就没必要那么玩命了。”

    “我最烦他喝酒,每次喝完都酒气熏天的,难闻死了。”谢虹不屑地抱怨说。

    “难闻不难闻的我们也没有闻到过,怎么知道呢?”谢晓阳故意拿姐姐开心,以报刚才的一箭之仇。

    谢虹的脸一下子红了。

    贺建方见状急忙出来解围说:“这就是咱们中国酒不如人家洋酒的地方了。不知你们发现没有,只要是洋酒,喝完了身上就闻不到酒气,甭管你喝多少;可国产的酒就不行了,沾一点就有味,而且大的不得了。”

    “照这么说,应该让建方去国外才合适。”肖娜打趣道。

    谢晓阳于是又抓住了一次拿姐姐开心的机会,说:“合适是合适,可到了国外喝完酒也没人闻呀。”

    “讨厌还没喝多呢就来劲。”谢虹狠狠瞪了谢晓阳一眼。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谢虹提议去唱卡拉OK,谢晓阳说唱歌没劲,一点也不过瘾,不如去洗桑拿做按摩。肖娜不吭声,笑着看他们争。朱辉和凡凡也同意去唱歌,龚燕则不吭声,她担心回去太晚会影响朱辉复习功课,但又不好扫大家的兴,便在桌下踢了丈夫一脚。朱国平便说:“今天太晚了,不如下次再找个机会好好玩玩。”

    谢虹说:“那就改日吧,可惜那时候肖娜就不在了。”

    肖娜说:“那就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唱不迟。或者你们憋不住了就到国外去找我一起去卡拉OK也行。”

    “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定了”谢虹兴奋地伸出右手的食指钩住肖娜的右手食指,学着小孩发誓时拉钩的样子。

    于是,大家都跟着附和着说:“对,到时候都去,唱他个一醉方休”之后就纷纷握手告别,在饭店门前散了。

    上出租车的时候,朱国平见龚燕手里多出了一个红色的提袋,上面印着汉莎商场的标识。等车开起来以后便问提袋里是什么?龚燕说是谢虹给的礼品,可能是瓷器一类的东西,还曾关照过一句,千万别打碎了。到家后拿出一看,果然是一套瓷器,连盘子带碗足有四十多件,淡青色金花图案,瓷质细洁,做工也极精致。

    第二天,龚燕特地为此跑去汉莎商城看了一下,才知道这套瓷器原来是骨瓷的,一套四十八头,标价两千八百元。一位女售货员以为龚燕要买,便热情地介绍了老半天,说这种瓷又轻又结实,而且绝对不含铅,对身体有好处。龚燕回来后和朱国平说了,朱国平说那样就太贵重了。龚燕说:“还指不定是谁送给她的呢”

    朱国平听了有些不高兴,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说:“你这个毛病特别不好,你干嘛总是这么想人家呀。别说是人家掏钱买的,退一步说,就算是人家送她的,它也是价值两千八百元的东西,你就应该领人家这个情才对。”

    龚燕不服气,“我也没说不领这个情呀,我只是做个推测都不行啊。”

    朱国平用多少带些命令的口吻说:“把它先收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也要给别人送礼呢。”

    “你送的是哪门子的礼啊?咱们搬了新家,正好要换一套新瓷器,干嘛老想着送人呀?”

    “换新的可以,可咱们也犯不上用这么高档的东西。倒是要送人的礼品非是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否则便会像上次刘云朋送空调那样让人笑话。我想如果这次升了正处,顾局那里怎么也要感谢一下才好。”

    龚燕不再吭声。

    自联谊会之后有近一个月,朱国平与阿玉一直没有联系,这天中午没事,朱国平从办公室里给阿玉拨了一个电话,阿玉办公室的人说阿玉去工地了,让他打阿玉拨通后过了好一会儿阿玉才接,听声音有些沙哑。听出是朱国平,阿玉禁不住兴奋起来:“是朱哥啊,我正想找你呢。”

    朱国平逗她说:“我要是不找你,你也不理我,早就把我给忘一边了;我一找你,你就说正想找我呢,是不是?”

    阿玉叫屈道:“天地良心”

    朱国平说:“大忙人不在办公室呆着,跑到工地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犯了错误被下放劳动了?”

    阿玉诉苦说:“比下放还要命,工地这边出了点事,韩总让我过来解决。已经好几天了,都快累死我了,真想找个人好好聊聊,放松一下。”

    “那为什么不找我呢,我这几天正好没事做。”

    “你不是说这一段时间要装修房子吗?所以一直不敢打扰你。”

    “装修房子我是外行,有我们家那位在那儿盯着呢,她是专家,所以没我什么事。”

    “那太好了,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去‘沸腾鱼乡’吃水煮鱼好不好,就是天山饭店对面那家,我请客。我先打个电话订座,你尽量争取六点钟以前赶过去好吧。到时候,还有件事要求你这个大文豪帮忙呢。”

    “行啊。不过这次该轮到我请客了。”

    “你下次再请吧,韩总又给我加薪了,正想请你一次呢。”

    下班后,朱国平直接去了那家沸腾鱼乡,临出机关前给龚燕挂了个电话,说晚上有事。其实打不打这个电话都关系不大,因为自从新房装修工程开始以后,他们一家三口人就进入了一种非常时期状态。龚燕把儿子朱辉安排在姥姥家吃饭,姥姥家离朱辉上学的学校近,有时朱辉干脆就住在那里。她自己每天在出版社吃完晚饭后直接去新居检查工程情况,要到很晚才能回家。朱国平下了班一般就在机关的食堂里吃饭,愿意去龚燕的母亲家与儿子一起吃也行。总之,除了休息日,家里不再开火。

    朱国平赶到沸腾鱼乡的时候,正赶上饭点,外面的休息室里排了不少等座的人。阿玉已经先到了,坐在东侧一个靠窗的最佳位置。她看上去有些神色疲惫,也许是睡眠不足,眼圈也显出有些灰暗,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盒开了封的中华牌香烟。

    “你抽烟了?”朱国平吃惊地问,因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阿玉抽烟。

    “这是人家给的,我现在拿它用来防御。”

    “防御?这是怎么回事?”朱国平好奇地问。

    阿玉笑了,解释说:“我最近不是老呆在工地上吗?工地上的人都抽烟,个个都是大烟囱,就我一个人不抽,他们有时就成心拿烟来熏我,想挤我走,后来没办法,我也抽开了,反正主动抽和被动抽都差不多,互相熏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工地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但是挺烦人。从上个礼拜开始,不知是受什么人挑拨,工地周边村里的农民都来工地上闹,说是要噪音补偿费。他们说工地打桩影响了他们正常生活,让公司给每家发放噪音补助费一千块,否则就上法院告我们去。每天都有一百多人堵在工地大门口,连施工的车都不让进出,弄得韩总挺烦。”

    “周边村子一共有多少家呀?”

    “开始说二百多家,后来又涨到了三百多家,这几天已经涨到四百家了。”

    “这还带上涨的?”朱国平觉着新鲜。

    “咳,好多家一听说要按户给钱,都分了户了,一户变两户,两户变四户,可不越变越多吗。”

    “那加在一起就是四十多万块钱呀?”

    “要光四十多万也就罢了,问题是村里还要收过路费、治安费、清洁费,韩总前不久刚交完土地转让金,新的款子又没到,现在手头很紧,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去呀?所以让我先去支应一下,以统计到底有多少户为借口,先拖几天再说。”

    服务员送来啤酒和冷菜,阿玉与朱国平碰了一下杯,一口气喝干了一杯啤酒,之后拿出一支烟来点上。她指甲上的猩红色指甲油与时明时暗的烟头交相辉映,吸烟时优雅的姿态颇耐人寻味,引得旁边几个桌上的人偷偷地不住往这边看。

    “那你可要多加小心,不行就带几个保安,千万别出什么事。”朱国平有些不放心地说。

    “没事。”阿玉挥了挥手,“我从小是在镇子上长大的,对农民还多少了解一些。他们什么心理我都清楚。今天村里来了几个愣头青,说要再不给钱,今天就把我的车砸了。我一听就火了,我说你砸,你随便砸,我要眨一下眼都不是你姑奶奶”

    朱国平还是第一次听到阿玉骂人,觉得很好玩,忍不住笑了。阿玉也笑了,但马上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继续描述道:“我告诉他们,第一,这车是上了保险的,你砸完了保险公司得赔我辆新的。但保险公司也不是吃素的,谁砸的车保险公司就会报警去抓谁,因为保险公司的钱是国家的,绝不会砸了白砸。最后是谁砸的谁出钱,不但出钱,还要去蹲大狱。这是国家法律,你们懂不懂?第二,砸了车你们村长、乡长、区长全都要跟着担责任,他们担了责任在市里挨了批评受了骂先进文明的荣誉全都吹了灯他们能不找你们算账吗?你们也不好好想想,开房地产公司的有几个是没有来头的,要是没有两下子敢在你们这块地方圈地盖房?你们不是要砸我的车吗?好啊,你们要是活腻了就赶快砸,不砸成碎片都不算汉子我一说完,全不吭声了。我知道他们来吵来闹就是为了要钱,赔钱挨逮的事他们才不干呢。后来一个上岁数的老头出来打圆场,说人家大姐通情达理,是帮助咱们村民说话的,大老远跑来了给咱们统计补偿户数,你们不但不感谢人家大姐,还要砸人家车,都是一群混蛋还不赶快向大姐认错。认完错马上给大姐擦车去,不擦干净了哪个今儿也别想回村这老头一说完,好家伙,一大帮子人全上院里擦车去了,连车轱辘的缝里都给抠干净了,给我逗的,刚才开车的时候我一个人还乐了半天呢。”

    “你真行难怪韩总要给你加薪呢。”

    “咳,羊毛出在羊身上。哪个员工玩命干,老总都会给加薪的。关键是韩总这个人还不错,为人还行,心眼也不坏。人家对得起咱们,咱们也就得对得起他,遇到难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算报答知遇之恩。”

    水煮鱼端上来了,盆里嘟嘟地冒着泡,翻腾起一股香喷喷的辣气。盆里翻滚着五颜六色,白色的是鱼片,红色的是辣椒,金色的是沸油,褐色的是花椒,煞是好看。如今全城做水煮鱼的遍地开花,但要做得正宗并不容易。阿玉自小吃正宗川菜长大,能得到她首肯味道一定不会差。朱国平先用筷子夹了一块尝了尝,味道果然不错。

    两个人边吃边聊,朱国平忽然想起阿玉在电话里说有事要自己帮忙,便问是什么事?阿玉刚要开口,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刘云朋打来的,问阿玉今天晚上有空没有?说有事想和她商量。阿玉告诉刘云朋她正和朱哥在一起吃饭,让他也赶来一起吃。刘云朋说他也在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就不赶过来了。但他说吃了饭想和阿玉一起坐坐,有朱国平在更好,于是约好晚上8点半钟去城北汇圆路的碧云轩茶馆喝茶。

    两个人吃过饭出来,朱国平怕影响刘云朋和阿玉说事,便提出不去喝茶了。阿玉说我要和你说的正经事还没来得及说呢,再说又是刘云朋点着名让你去的。朱国平一想也是,便上了阿玉的车。

    在开车去茶馆的路上,朱国平问阿玉到底是什么事?

    阿玉说:“这事说起来还挺急,牵扯到工程立项问题。我们公司的项目其实报上去都快三个月了,上面也早就来过电话说没有什么问题,可昨天人家突然来电话说,咱们公寓的名字和别的房地产项目的名字起重了,让咱们改。另外,还要马上再呈报一个小区的名字和新开通的道路的名字。”阿玉边说边从车门上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口袋递给朱国平说:“这里是全部工程的规划示意图。我们这次新开工的项目计划分成四个小区建设,四个小区之间都要开出新的马路,区规划局说按照有关规定,上交设计图时要将所有的小区和道路的名称同时起好一起交上去,而且时间要快。韩总说咱修路盖房行,起名可不行,这事还得求大文豪出马。他还特地叮嘱说这不光是应付规划局的任务,也是体现咱们整个项目文化档次的一个好机会,对买房者也是一个很好的广告。让我马上找你,请你务必帮忙。韩总还说了,道路开通以后,这里还要开通公共汽车,设置站牌,站牌的名称就用新起的路名。说不定这个站名几十年几百年就流传下去了,所以说也是个永垂不朽、流芳千古的事……”

    朱国平连忙打断阿玉的话说:“快别说了,再说我都不敢接了,这历史意义也太伟大了。”

    阿玉扑哧一声笑了,“最后那句话是我加上去的,也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想起个好听一些的名字罢了。”

    朱国平有些为难地说:“其实,我最怵起名一类的事了。包括给孩子起名。以前也有人找过我,让给小孩起名,结果翻遍了字典也拿不准叫什么。你想,按照起名的原则,又要好写好记,又要好听好认,还要有含义有讲头,有的还要凑齐多少笔画,有的还要计算生辰八字,所以,有的小孩都过了满月了,还没起出名字呢。”

    “你说得不错”阿玉立刻赞同道,“我听我妈妈讲,我生出来的时候,就不知该起个什么名字好,我妈妈说我姥爷念过私塾,跑去让我姥爷起,我姥爷翻遍了词典,也没起出来。后来满月都过了,该报户口了,我妈急了,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小玉。因为我家的一个表舅一次来家里,看见我时说我的脸蛋像块玉似的那么光滑,我妈听了特高兴,就记住了这个玉字,后来上户口时就成了小玉。”

    听阿玉这一说,朱国平才想起,认识阿玉这么久了,连阿玉的大名还不知道呢,想想也挺可乐的。便问阿玉的大名叫什么?

    阿玉一听也笑了,不无埋怨地说:“怎么到现在才想起问我的名字呢?”

    朱国平说:“这不聊到这儿了才想起的吗?”

    阿玉便告诉说:“我家姓周,我学名叫周小玉,小是大小的小。不过,你以后还是叫我阿玉的好,叫周小玉听起来别扭。”

    “阿玉叫起来是顺口,不过,要是你到了我们机关里上班的话,领导就会叫你小周。”

    “小周?哎呀,真难听小周?你一说小周,我还以为是在说别人呢。”阿玉几乎笑成了一团,车子也跟着抖起来,好一会儿才恢复原状。

    “哎呀”阿玉突然叫了一声,吓了朱国平一大跳,以为出了什么事。

    “我们在说起地名的事,怎么一扯就扯到人名上来了。”阿玉一副嗔怪的表情。

    朱国平忙认错说:“赖我,赖我,是我先扯到人名上的。”

    “朱哥,那起名的事就拜托你了。韩总说,这是个重脑力劳动,一下子得起那么多的名字,实在是太有劳了,所以,报酬应该高一点才行。至于多少合适,韩总让你自己定。”

    “这怎么行?”朱国平一下子从车子的沙发里坐直了身子,像突然被什么蛰了一下。”起个名给什么钱呀?”朱国平这时忽然醒悟到刚才自己说的最怵起名的一大堆推辞话是否会被阿玉误以为是为讨价还价卖弄的关子呢?于是,急忙辩解说:“再说起的名字要真的被采用了,地图上新添了我起的路名,那不比给钱更有价值吗?”

    阿玉像是看出了朱国平的心思,口气仍旧平稳地说:“咳,朱哥,这你客气个什么劲。按劳取酬,理所当然。我是没那个水平,如果有的话,我还想试试看呢。”

    “还没做事呢,就先说上钱了,好像我肯定能把名字起好是的。”

    “朱哥,我觉得你肯定行你干什么都行”阿玉一副真诚率直的口吻,令朱国平很受感动。

    转眼,车子已经沿着城北路开到了汇圆路,车子自东向西驶入了北侧的辅路,这时朱国平突然发现前方右转弯的路口上站着一个交警,急忙叮嘱阿玉道:“慢点,有警察”

    “警察怎么了?”阿玉也早就注意到了那个警察。

    “你刚才不是喝酒了吗?”

    “就一杯啤酒,不算超标。”说着话,车子已从警察的身边刷地开了过去。

    碧云轩茶艺馆开在一座公寓楼的一层,店门坐北朝南,盖成了老北京四合院门的样式,头上飞檐拱脊、匾牌高悬;脚下方砖墁地、青石台阶,连两旁的石礅都是旧时的云龙石鼓,透出一派古色古香。廊檐下挑挂出一长溜写有“茶”字的长形红灯笼,在夜色中格外引人注目。拾阶而上,但见一副对联写道:“碧波一舟,赏云霞烟雨;甘露七碗,知天地人茶。”未及品茶,便已领略到了几分茗香仙境。步入门廊,一条造型优美的木制大船跃入眼帘,船下是一泓碧水清波,水中莲荷飘香、锦鳞戏水。船上设有单间船舱,透过舱窗,望得见几位雅士正在品茶谈天,其神其态格外闲适。绕过大船,穿过摆放着散台的前厅,便是一个个大小不一风格各异的包间,每个包间都有一个雅致的名字。

    刘云朋预订下的包间名叫“维舟坊”。在包间里坐下,朱国平才发现这是一个按照明代风格装饰的房子,家具都是仿明的,摆设也不例外。与门正对着的一面墙上镶着一副花梨木的镂空雕花窗栅,下面贴墙摆放着一张红硬木条案,条案上放着一尊青花瓷的笔筒;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唐人诗意山水图,图上的题诗是:“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岩下维舟不忍去,青溪流水暮潺潺。”诗作者的名字叫灵一,是唐朝的一位著名诗僧。朱国平这才知道,原来这“维舟坊”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

    阿玉看了半晌还不明白,问朱国平这“维舟”是什么意思?

    朱国平解释说:“维舟就是把船拴上的意思。‘岩下维舟不忍去’一句就是说把船拴在岩石下,喝着香茶舍不得走了。”

    刘云朋说:“还是国平有学问,到底是上过大学的人。不过现在来喝茶的都不划船了,改开车了,所以应该改名叫‘维车坊’更准确一些。”

    阿玉听了笑他是“歪批乱改”。

    这时服务员送上了茶单,刘云朋翻了一下,点了一份福建安溪产的特级铁观音。

    朱国平凑过头去,见上面铁观音的标价是三百八十元,不禁惊诧道:“喝茶怎么比吃饭还贵?”

    阿玉听后笑着说:“现在喝茶就是比吃饭贵多了,尤其在你们这里。但在我们四川可没这么贵。小时候,记得我老爸常带我去镇上的茶楼,加上吃饭也要不了几个钱。”

    刘云朋说:“这你们就老外了不是,这叫茶文化。如今这年头什么事就怕沾上文化两个字,一沾上文化那就贵了去了。上次,我在一家大饭店里看见有卖豆汁的,要了一碗,你猜多少钱,十五块。人家说了,这叫小吃文化,还有王致和臭豆腐呢,您要不要,六块钱一块。这其中有五块钱是文化钱。”

    连服务员都被他逗乐了。

    铁观音冲泡好了,茶艺小姐先把澄黄清亮的茶汤倒入公道杯中,然后再分倒在三个细长形的白色细瓷的闻香杯里,最后再翻扣进小茶盅,一一捧献给三位客人。朱国平满目的惊奇,学着阿玉的样子,轻轻抽起倒扣在小茶盅上的闻香杯,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立刻泛了出来。朱国平端起来一口喝了下去,觉得很是爽口,就是有些味淡,比不上北京***茶的味浓。阿玉在旁边看了,笑他是牛饮,教给他品茶要分三口喝完。茶艺小姐点头称是,夸阿玉懂茶。阿玉忙解释说她当初在外地的一家茶楼里干过几个月,后来茶楼不景气改成了火锅城就出来不干了,所以多少知道些皮毛。

    “难怪?”朱国平这才恍然大悟,他现在越来越发现阿玉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别看年岁不大,阅历却很丰富。

    茶过三泡,阿玉放下茶盅,问刘云朋找她有什么事?

    刘云朋正在想怎么开口,见阿玉主动问起,便忙回答说:“还是和韩总合作的事。盖楼的事既然不行了,我想还可以把这块的销售接过来做。现在你们的工程刚刚开始打地基,我现在提出搞销售的要求不算晚吧?”

    阿玉想了一下说:“销售方面的事我不大清楚,我只能去向韩总如实转达。至于能不能做成我可不敢说。”

    刘云朋说:“阿玉也学会打官腔了。”

    阿玉无奈地解释说:“不是打官腔,朋哥,您也是做过公司的,你应该知道,从来也没有手下人敢替老总拿主意的。”

    刘云朋笑着说:“这我自然明白,不过,阿玉在韩总眼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说话的分量自然也就不一样。所以,还要烦阿玉小姐在韩总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力争促成此事。放心吧,阿玉,如果事做成了,我肯定是不会让你白忙的。这一点请你尽管放心。”

    阿玉急忙把他的话堵住,“那倒谈不上。刘总,我也不是那种人,赚钱谁都想,但也要看什么事,能帮上的忙我一定会帮。”

    “好,阿玉真是痛快人。国平,阿玉做事向来大气,又懂得谨慎细致、滴水不漏,将来那一定可不得了啊”V!~!

第四百十六章. “难题”

    “是,我也有同感,阿玉将来一定能做成大事。”

    “你们是不是想让我今天埋单啊?两位大哥,你们净捡好听的说,小妹我实在承受不起。还求你们手下留情。”

    阿玉的“乞求”把两个大男人都逗笑了。

    “云朋,我一直想问,你这么大能耐,干嘛不自己单挑一摊做房地产呢?”朱国平见他们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怕刘云朋再逼着阿玉表态,让阿玉为难,便主动岔开了话题。

    “是啊,刘总,你的朋友那么多,要想做还不就做起来了。”阿玉立刻领会了朱国平的用意,随声附和道。

    刘云朋把茶盅往桌上一放,硕大的脑袋左右摇摆了几下,立刻做出一副感慨的样子,“唉,做房地产买卖我何尝不想?可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真是紧走几步赶上穷,慢走几步穷赶上。我去年好不容易才套上了个银行的关系,一个管贷款的分行副行长,答应第一笔先贷我六千万,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光饭就不知请了多少顿,眼看就要落听了,谁知他**的一个晚上,这家伙就让人给逮起来了,说是犯了贪污罪和受贿罪,判了十五年。我贷款的事也吹了,鸡飞蛋打一场空,光是请客送礼就赔进去十多万。还他**不敢吭声。只能认倒霉。地皮都谈好了,就在城西路的边上,一共一百亩,幸亏没交订金,要不,非坑死我不行。”

    “再重新找找路子呢?”朱国平问。

    “难了。现在银行都抓得严了,特别是房地产项目,谁他**还敢再往外贷呀。哎,不说了,喝茶,喝茶,咱聊点别的。这些烦心事咱不提了,翻片”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开了,只听见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听说是阿玉来了,我可得来看看。”随着话音走进一位中年女人。阿玉急忙起身迎了上去,并向在场的两位男士介绍说:“这是碧云轩的黄芳茹老板,我的好朋友。”黄老板虽已中年,但眉清目秀,皮肤白细,显得年轻而干练。她解释说自己出去办事刚回来,听说阿玉来了便急忙赶了过来。于是四个人便坐在一起聊天,黄老板又让服务员添了新茶,上了果盘,又喝了一会儿茶,阿玉看了看表,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便说该回去了,明天早上还要去工地。于是,黄老板将三位客人送出了茶馆。朱国平因和刘云朋顺路,就提出坐刘云朋的车回去,省得阿玉再绕路。阿玉便独自开车走了。

    朱国平自从接受了阿玉“下达”的紧急任务后,吃饭睡觉都在琢磨着起名这件事。为此,他还特地去书店买来了几本关于本市郊区环境与物产民俗地理方面的书,把其中和阿玉公司项目所在地有关的章节都仔细地研读了一遍,等到心中有数了才开始动笔。写起来并不复杂,只用了两个晚上就把名称设计方案全部搞了出来。他反复看了几遍,对一些小的地方又做了些修改之后,便让儿子朱辉用电脑将这个方案工工整整地打印了出来。

    为了实际领略一下朱国平的劳动成果究竟如何?我们不妨将这个方案在这里展示出来:

    公寓、小区及道路名称设计方案

    一、公寓总名称:四季华庭公寓

    缘起及说明:

    1、工程所在地位于本市南郊区,周边有众多绿色养殖场、生态园和苗圃基地,特别是花卉养植在全市范围内知名度最高,为市民所熟知,已具备较成熟的品牌效应。加之市民越来越热衷于环保、緑化、美化以及对鲜花的喜爱,所以,在工程名称中直扣或暗扣花的主题易产生较好的广告效应。

    2、在古汉语中,“华”与“花”是一个意思。“华庭”即可理解为“花庭”,花的庭院——给人以美好和温馨的感觉;同时,“华庭”也有华丽气派的庭院的意思,可以满足业主们追求品位、档次与居住氛围的要求。

    3、四季:四个小区分别以四季命名为园,这不但与北方有明显的四季变化相适应,与工程计划的四期相扣,易记易解,而且与花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配合各自的名称,四个小区可以在主题布置及绿化风格上有所区别。同时,在各自不同的季节里,物业管理方还可以为业主们在相应的小区的庭园内搞一些与季节有关的联谊活动,以丰富业主们的文化生活(如春天可以在以春天命名的园内搞迎春会;夏天在以夏天命名的园内搞消夏晚会;中秋节在以秋季命名的园内举办赏月活动;冬季在以冬季命名的园内搞赏雪、拔河比赛等……)。

    二、四个小区推荐名称:

    1、春雨园。(备选名称:春翠苑)

    2、夏荷园。(备选名称:夏香苑)

    3、秋月园。(备选名称:桂秋苑)

    4、冬雪园。(备选名称:咏冬苑)

    缘起及说明:

    以上四园与春夏秋冬四季相应。

    2、每个名称均有一首唐代著名诗人的诗为其起源出处。

    唐诗出处:

    1、春雨园

    《春夜喜雨》[唐]杜甫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2、夏荷园

    《夏日南亭怀辛大》[唐]孟浩然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3、秋月园

    《山居秋暝》[唐]王维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4、冬雪园

    《问刘十九》[唐]白居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三、道路推荐名称

    南北主干路:华庭路。

    说明:与整个住宅公寓区名称相符,便于公共汽车设站和购房者、来访者记忆、寻找。

    东西两条路:1、春华里;2、秋实里。

    说明:1、取“春华秋实”之意;

    2、与四季及花卉有密切关系;

    3、看上去易懂,念起来上口;

    4、南北称“路”,东西称“里”,便于区分。

    朱国平将这个方案先拿给龚燕看,征求她的意见。龚燕知道这是丈夫从房地产公司那里拿回来的活,因此看得格外认真仔细,她看后认为小区名称中的“春雨园”和“秋月园”有些过于直露,不如改叫“春润园”和“秋朗园”更好一些,这样既含有了“雨”和“月”的意思,而且还更为含蓄和富于诗意。朱国平听了觉得很有道理,立刻照她的意思改了过来。

    儿子在一旁听了也禁不住跃跃欲试,他提出的建议是:应该在四个园的入门处各设置一块大的石头,将园名镌刻在上面,另外再在旁边或石的背面刻上那首注明出处的唐诗,使小区富有浓郁的历史文化品位,并可作为小区一处突出的人文景观。

    朱国平觉得儿子的建议很有创意,为自己的方案增色不少,便说了声:“好”然后把这条意见作为第3条加在了第二大项“小区名称的缘起与说明”之中。

    第二天,朱国平便把这份经过了反复修改集中了全家智慧的名称方案交给了阿玉,日期比阿玉规定的还提前了两天。

    过了两天,阿玉打来电话告之那个方案已获通过,并已正式交了上去。

    朱国平不放心地说:“也不知道名字起得成不成?”

    阿玉说:“怎么能不成呢?朱哥起的还会不行?对了,韩总让我先替他谢谢你还有,请把你的银行账号告诉我。”

    朱国平问:“干什么?”

    阿玉说:“我想把劳务费从银行划过去,这样可以省点事。另外也免得你一见到钱就老谦虚。”

    肖娜出国的事又发生了变故,原本说好去美国南加州的一家医科大学进修,但由于肖娜所在单位这边拖延了一段时间,超过了邀请期,美国方面误以为中方这期不派人去了,便安排了另外国家的进修人员。等到这边知道消息后再提出交涉已经晚了,经过反复解释,还是不能通融。人家拒绝的原因主要是试验室已经满员,要去也只能等下一批。也就是说,要想去的话最快也要一年以后了。

    肖娜所在的医院有些恼火,认为美国方面不给面子。以前派人出国进修,由于迟迟决定不下人选或是因为其他原因超过邀请期的事也时有发生,但最后也都去了,无非是向对方解释一下为什么晚去的原因。但这次碰了壁,于是不免有些恼火,但人家说不行了也没有办法。院方正在发愁的时候,上边刚好又拨下来一个去日本兵库县医科大学进修的名额。于是,医院临时决定改派肖娜去日本进修并征求肖娜的意见。

    肖娜知道后,心里不免涌出些怨气,她想如果不是赵副院长为了打击报复自己,从中做了手脚,就不会因为拖延了时间而白白浪费了一个去美国进修的名额,现在虽然改派成了去日本进修,时间也是一年,多少也算是一种补救,但问题是自己一直学的是英语,现在突然改成了去日本,再想现学日语都来不及了。

    听到肖娜的忧虑,曾经去过日本多次的赵副院长向肖娜解释说她的顾虑虽不无道理,但绝没有她认为的那么严重。因为日本医科大学里的同行们都会讲英语,有些虽然发音不是很标准,但交流起来是绝对不成问题的。而且,在日本的机场、海关、商店、各级政府办事部门等场所英语都属于流通语言,所以并不比去美国有更多的不便之处。

    肖娜思考再三,觉得与其再等一年,不如及早抓住机会。加上谢虹也一个劲地劝她不管是美国还是日本,先去了再说,再说日本的医学水平也并不比美国的差,当年鲁迅、郭沫若出国学医不是都去的日本吗?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肖娜最后便同意了去日本。于是,申办护照、签证、买东西、准备行李,忙得不亦乐乎。多亏有孟连喜开着车,东一趟西一趟地拉着肖娜跑,省去了她不少时间。但是就这样,时间依旧紧得要命,以致签证还没批下来的时候肖娜就不得不提前去预订了一张直飞大阪的机票,因为这时距离报到的日期只剩下不到十天的工夫了。

    出发那天,谢虹、贺建方、朱国平、还有医院办公室的一位同事去机场送行。谢虹抱来了一只绒毛的大熊猫,说是听人家说日本人喜欢大熊猫,昨天特意让贺建方开车去买的,可以作为礼品送给日本人。肖娜笑着说:“幸亏是个绒毛的,要是弄个活的来,恐怕谁也带不走了。”

    谢虹说:“要是真的熊猫,人家恐怕就要坐专机了,待遇肯定比你高多了。”

    肖娜带了两个旅行箱和一个随身的小提包,熊猫没处放,只好用手抱着。引得机场上的人都看。肖娜虽说对出国进修一直就有着心理上的准备,但真到要上飞机的时候,还是在心中冒出了一些说不出的味道。这里面有希翼、有兴奋;也有留恋和伤感。一年的时间说不上长,也说不上短,想到要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生活三百六十多天,她似乎已经窥视到了孤寂的阴影正在向她一步步地笼罩过来,因此,在她的笑容中,便多多少少带出些留恋和凄楚的成分。

    大家与她在国际航班出发的入口处握手告别,然后目送她推着行李车向里面走去。在她的旁边还跟着一位机场的工作人员,那是谢虹担心肖娜的行李超重让贺建方找的关系,而且叮嘱那个工作人员一定要把肖娜送上飞机。肖娜知道后说没必要,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但谢虹坚持这么做,肖娜拗不过,也只好依她。

    送走肖娜,谢虹和贺建方同乘一辆车回医院,朱国平则坐孟连喜的出租车一直到机关门口。一路上,两个人几乎没说一句话。

    肖娜的出国使伤愈后的孟连喜感到心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此刻,他的口袋里还装着那件一直未送出的礼物——一瓶几天前就买好的香水。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没好意思把它拿出来交给肖娜。为此,他感到十分懊恼,并在心里不断地责怪自己。香水的价格不菲,几乎是他跑一个多星期车的收入,但因为那股好闻的香味与肖娜衣服上发出的香味一样,而且是法国进口的,他便毫不迟疑地买了下来。但此刻肖娜已经坐进飞机里了,对他买香水的事一无所知。也好,孟连喜安慰自己道,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想呢?

    一周以后,朱国平在电子信箱里接到了肖娜的来信。

    国平,你好

    请原谅我现在才和你联系,到日本后实在把我忙昏了头,办理登录证和进修手续,加上申请电话号,所以直到今天才给你发这封信。我一切都好。日本方面安排得比较周到,我住在校方为进修生专门租下的一座公寓楼里,房子的格局都是一样的,一间十四平方米的带阳台的房子,一间厨房加上一个卫生间,一个人住正好。这种房子在日本叫做“ONEROOM”,就是“单身公寓”。我很喜欢这个“ONEROOM”,感到十分安全和舒适。况且,从这里到学校去十分方便,乘电车只要三站地,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可到达。

    当然,最令我感到惬意的,是在学校的东边不远处有一条十分宽阔也十分美丽的大河,它的名字叫武库川。到学校报到的第二天,我就发现了这条大河。下午,我一个人跑到河边去了。在遥遥相对的两座大桥之间,我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堤岸上,望着清澈的河水出神,看着那些在岸边空地上跑步或在练习打棒球的日本人,即使是在锻炼和玩的时候,他们也是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偶尔有日本人从我身边经过,他们用日语向我问好,但我只能用英语回答,看到他们多少有些吃惊的表情,令我感到又尴尬又好玩。小孩子也不例外,我很想和他们聊上一会儿天,但可惜一句日语也说不出。我想如果你们现在要是都在这里该多好呀,我们一定会有许多说不完的话题。

    从发给我的日程表上看,时间的确排得很满,从周一到周五似乎都有干不完的事,除了听课、参观、做实验,至少有一半时间是在医院里学习,包括值班、查房。

    这次进修的人中,只有我一个是从中国来的,还能碰到的中国人就是在这里读大学的了,大约有五六个人。昨天,他们请我去一家自助烤肉店吃了一顿饭,后来又去唱了卡拉OK,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昨天唱到夜里一点钟才散。他们人都很不错,管我叫肖姐。的确,他们还都是二十来岁的孩子,像我们上大学时的样子,身上洋溢着无穷的朝气。在他们眼里一切仿佛都才刚刚开始。而在他们的眼中,我会是一个什么形象呢?也许已是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太婆了吧。

    这里已经有些热了。幸好是海洋性气候,并不使人感觉太难受。海离我这里实在是太近了,夜里万籁俱静的时候,仿佛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但那些大学生告诉我,海还在南面至少一公里以外的地方,我不可能听到。可我真的听到了,一公里路不过是一千米的距离,为什么听不到呢?我还没有时间去海边看看,那些大学生说下个星期天就带我去。我在来时的飞的几乎都是海。连大阪国际机场都是建在海中的人工填成的陆地上的。现在,我和你是不是算一衣带水的关系了呢?

    先写这些吧。很想你们。

    肖娜

    2005年4月23日

    通过阿玉,刘云朋与韩总终于见了面。见面的地点是刘云朋选的,在城南的天龙海鲜城。

    那天,刘云朋到达的时候,阿玉和朱国平已经在二层的包间里陪韩总喝茶聊天多时了。刘云朋忙陪罪说:“真是没面子,好不容易约到了韩总,我倒来晚了”

    韩总面带微笑,毫不介意,“哪里哪里,我来本地也有好几年了,到这样豪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初次见面就让刘总破费,实在不好意思。”韩总客气道。

    韩总的话让刘云朋听了很受用,觉得今天的地方选得不错,钱没白花,嘴上却说:“韩总客气,像你这样的大老板,到这种地方只怕是太屈尊了。”

    阿玉认真地解释说:“我们韩总还真是很少到这样高档的地方,因为韩总对吃饭就那么回事,能凑合就凑合。每次到工地都是和我们一起吃大锅饭。逢到有人请客,一般也都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嫌麻烦、费时间,不过今天对你刘总可真是个例外呦。”

    刘云朋一副极为领情的样子笑道:“这么说,韩总今天能来实在是太赏光了,就凭这条,我也得罚酒三杯。”说完,站起身,连斟了三杯酒,都一一扬脖喝了下去。然后,又倒上了第四杯,双手举到韩总面前。韩总不好推辞,也举杯站了起来,两个人碰过之后把杯中的酒都一口干了。

    又聊了会儿别的,话题才渐渐转到正事上。韩总对刘云朋说:“刘总的想法阿玉都和我说了。刘总这么热心,让我很受感动。合作从来都是好事情,有事大家干,有钱大家赚。何况是和刘总这样有本事的人合作,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刘云朋喜上眉梢,说:“韩总过奖,能和韩总共事是我们的福气,今天一见面就知道韩总果然是干大事的人。”

    韩总说:“谈不上大事,无非是想做点事。说到房地产上的事,刘总比我知道规矩,咱们朋友归朋友,合作归合作,楼盘销售的事可以交给刘总去做,但咱们一是得签个合同,二是要有个定额。否则,董事会上我也不好说话。”

    刘云朋紧忙应道:“这是当然,我懂。”

    韩总接着说道:“照目前的进度,下个月工地上打桩的活就差不多了,只要一打完桩,建筑队一开进来,用不了一年的时间,第一期的十栋楼就可以同时封顶。所以,现在开始做楼盘预售正好配合上。目前本市的房地产市场挺火,城里的拆迁户都在四处看房买房,我们的位置和房价又很有竞争力,刘总如果接了这个活的话我想应该是不难做的。”

    “那是,那是。不是我吹,只要您韩总的楼能盖得出来,我就敢拍胸脯说我就一定能把它全卖出去”

    韩总说了声:“好”然后笑着转向朱国平,“今天借刘总的酒,我还得好好感谢朱老师。您写的楼书和为小区起的名字简直是太好了。我们一个盖楼的一个卖楼的都跟着沾了光。今天得好好敬朱老师你一杯。”

    刘云朋听到这儿急忙把酒杯端了起来,对韩总说:“我和国平是发小,我早就想什么时候和国平能合着干点什么,没想这次让韩总给撮合成了。得,什么都别说了,我先干为净。”说完,一扬脖,把杯里的酒全灌了下去。之后,又满上一杯说:“不是我放狂言,只要咱们联起手来,韩总,我就敢说,出不了几年,这市里房地产界的头把交椅就是韩总您的了。将来干大了,到国外的地盘上去盖楼、搞房地产,去挣老外的钱也说不定。”

    “那倒没敢想过,国内的钱就够咱们挣得了。”

    “韩总说得对咱们是先国内、后国外。”刘云朋急忙附和道。

    阿玉怕韩总和朱国平酒喝多了,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提出该回去了。

    韩总与刘云朋握手告别时说:“希望售楼协议和定额尽快由刘总方面先写出来,然后再拿到董事会上去定。”

    第三天,刘云朋就把协议搞出来了,交给了阿玉。

    一周后,阿玉给刘云朋发来了一份回复传真,说董事会研究了这个协议,认为合同中的百分之八的提成比例过高。另外,销售定额每个月定在五十套也太少。董事会的决定是销售提成定在百分之六,销售定额每个月应至少达到六十套。而且,广告的投入费用各摊一半,先期广告费用为一百万元。也就是说,售楼之前,刘云朋要先拿出五十万元的广告费才有资格做这个销售代理。

    “**他大爷跟我来这套。”刘云朋看完传真,忍不住大骂起来。想想上次请吃饭花了两千多块钱,本以为问题不大了,即使钓不上来大鱼,也起码能捞它条中不溜的,没想,连条小鱼也不是好钓的。

    他抓起电话,给阿玉打了过去,想再探探内情。

    阿玉听出了刘云朋话中明显带出的不满口吻,便解释说公司以前与其他销售公司合作也是这个规矩,绝不是有意刁难。

    放下电话,刘云朋又骂起了阿玉,“他**的,这小妞和姓韩的穿一条裤子。”

    刘云朋又细细地算了一笔账,十幢八层的楼,每幢楼五个单元,每单元一梯两户,就是十六套房,十六套房乘以五个单元就是八十套房,也就是说一幢楼有八十套房,十幢楼一共就是八百套房,平均每套按五十万元计算总价的话,就是四个亿。百分之六是多少,两千四百万。这两千四百万,要扣去广告费至少二百多万,还要租售楼处,招聘售楼小姐,还要参加房展会,还要买看房班车,还要上税,还要请方方面面的头头脑脑吃饭,算来算去,能挣一半就不错。如果碰上买房的要求打折,也就剩个六、七百万。还要完成要求的进度,每天至少卖出两套才行,否则还要罚款。

    刘云朋越想越觉得有点划不来。当然,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心里多少有些发虚,因为他毕竟没干过楼盘销售,对能不能保证一天卖出去两套心里没底。何况对方还将了他一军,先要掏出五十万元的广告费来。这意思很清楚,先探探你的底,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如果连五十万都拿不出来,只想靠卖楼来空手套白狼,那就先要你露露丑再说。

    按说,拿出五十万元来作先期投入也不算太大,但对刘云朋来说这却是个不太好迈的门坎。他现在手上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除非卖车卖房,才能凑上这个数,可那也太让他心里不平衡了。凭他刘云朋,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让人家给挤对成这个样子,说出去也不好看啊。

    他也想到是不是再找韩总商量商量,让他高抬一下贵手,放低些条件,或者再把返还的比例定得高一点。可打电话过去几次也找不到韩总,只好找到阿玉,让阿玉转达。

    阿玉倒是很快就回了话,说韩总的意思是董事会定的事他也不好改变,再说这已经很照顾了,按这样的条件,想接这个活的公司有的是,如果再照顾,就不好向董事会其他成员解释了。

    “什么狗屁董事会蒙他**老子头上来了。像这样的事还不是他姓韩的一个人说了算,拿董事会来说事。”刘云朋气得又大骂了一通。他现在不光是气韩总给他的条件太苛刻,更气的是姓韩的一点也不给他面子,“一个外地人,跑到这里来玩房地产,你要是他**的后台硬,我也服你。你他**连个狗屁后台也没有,就凭着有几个破钱,牛什么牛?小子,你不让我挣钱,你也别想好受,不信咱就玩玩。”刘云朋对手下的人发狠道。

    他发誓要给姓韩的点颜色看看。

    一个星期以后,刘云朋就与南桥乡的李乡长坐到了一张酒桌上。至于怎么这么快就认识了李乡长,用刘云朋的话说就是:“这年头要想找到谁,八竿子怎么也打到了。”

    事也凑巧,刘云朋公司里一个叫吴宾的职员的舅舅以前就在南桥乡当乡长,去年退休时向区里推举将李副乡长提升为了正乡长。所以,关系绝对铁。吴宾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李乡长二话没说,马上开着车就跑来了。

    李乡长五十岁左右年纪,肩宽体阔、脸色通红,在他的身上,处处都体现出一个“大”字,一是长得身高马大,二是说起话来嗓门粗大,三是五官也长得粗粗大大,四是喝起酒来肚量极大。菜还没上完,一瓶五粮液酒已经见底了。虽说是三个人喝,刘云朋还是有些不胜酒力,可李乡长一点事没有,看样子还没尽兴,刘云朋只好让吴宾去找服务员又要了一瓶。

    李乡长端起酒对刘云朋说:“幸会幸会,我敬刘总一杯,既然是老乡长的关系,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咱虽说是水平有限,但情谊无限。你随意,我把这酒干了。”说完,一仰脖全喝了下去。刘云朋也只好随着把杯里的酒全干了。

    “改天,请刘总到我们那儿去,让我们也尽尽地主之谊。到了我们那儿,你是爱喝白的喝白的,爱喝洋的喝洋的。我那有一柜子的‘叉子圈’,都是人家送的,我不爱喝那股子味,刘总要是喜欢,哪天上我那儿拿去。”

    见刘云朋有点犯愣,吴宾忙解释说,李乡长管“XO人头马”叫“叉子圈”。

    刘云朋忍不住笑起来,觉得有趣。同时更让他高兴的是他忽然觉得自己计划的事有戏,虽说眼前这个李乡长怎么瞧怎么显得有点土头土脑,但他知道这个李乡长绝对不是一个等闲之辈。一柜子“叉子圈”全是人送的,说明他关系少不了,求他办事的人少不了,自然神通也就小不了,和这样的人联手去治那个姓韩的还不是白玩。

    李乡长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切入正题之后,别看酒喝了不少,但头脑十分清醒,而且不随便插话,脸上带出一副凝重的神色听刘云朋说事情的来龙去脉,等刘云朋把一切都说完了,他才说了一句:“原来是为了韩总的事。”之后半天没吭声。

    “乡长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啊?”刘云朋忍不住了,问。

    李乡长这才开腔道:“是有点难度。韩总在我们乡开发的这个房地产项目在区里是立了项的,是前年区里搞的重点引进项目之一。主管副区长还专门给我们乡里大小干部开过会,让我们全力支持,把这个项目搞好,并且利用这个项目的开发把周边的经济和环境带动起来。现在刘总想要把这个项目搅黄了恐怕不是我们能办得到的。”

    刘云朋一听有点凉,急忙解释说:“乡长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不是要搅黄了这个项目,而是这个姓韩的太不够意思,太不讲交情,太不够朋友。说是有钱大家赚,可到时候还不是自己想独吞。听说现在又施工扰民,周围的老百姓都不干了,找他要钱呢。他赖着不给,这不是给乡里找麻烦吗?”

    “刘总消息挺灵通,前些日子是闹腾了一阵子,后来乡里做了些工作,现在基本上没事了。施工也没停。有些农民也是跟着瞎闹腾、瞎吵吵,人家给了钱还去要,有个村离工地六七里地远,也开着拖拉机去要钱,说是晚上施工打桩震着他们了,得给补偿费。后来,我派人带着仪器去那村测了一下,什么动静也没有,开了个村民大会一拍唬也就不闹腾了。”

    李乡长老站在姓韩的一边说话令刘云朋心中多少有些不悦。他暗想,这老家伙一定没少得姓韩的好处,要不干嘛总是偏向着他呢?看来,光凭老乡长的面子还不行,还得玩真的,不然,这桌饭弄不好也是白扔。便说:“不管怎么说,这姓韩的是外来人,是到咱们这里淘钱来了,想花点小钱,赚笔大的走,弄它几个亿自己去过好日子,让咱们给他打工,还老怕咱们赚着钱,凭什么呀?”

    “哪你到底是咋想的,你就痛快说出来。”李乡长不想耽误工夫兜圈子。

    刘云朋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觉得到了该全盘托出的时候了,便说:“李乡长,实不相瞒,我今天约您来就两个目的,一是想教训一下那个姓韩的,别让他小看了咱们;二是咱们守着这么好的条件,特别是像您这个位置,加上我在前边出头挑摊干,我就不信在姓韩的身上弄不出钱来。乡长,今天恕我说句得罪您的话,他姓韩的给您没给您好处,给多少好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能乱猜,但我这边实打实地说,吴宾和老乡长也不是外人,打今天起,只要您李乡长点个头,咱们公司的股份,我和您各占一半。一切事都用不着您出头,我就都办了。只要咱们绑在一起,不信他姓韩的不出血。小吴跟我几年了,我了解他,事成之后,我保他一套大房子,一辆好车,老乡长那边少不了也得一套房。您看怎么样?”

    “刘总倒是个痛快人。既然你这么痛快我也就不见外了。”

    “您说,您说。”刘云朋两眼发亮。

    “首先,我得声明:我没有得过韩总什么好处,所以不存在偏谁不偏谁的问题。我认为你说的两个目的,其实就是一个目的——为了赚到钱。教训他不也是为了达到第二个目的吗?要不,你把他打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那是那是,还是您看得透亮。”刘云朋急忙接茬儿说。

    “所以,我认为最终的目的只要让他能答应咱们的条件也就行了。”

    李乡长故意把“咱们”两字咬得清清楚楚。刘云朋自然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什么都别说了,乡长就是乡长,我这回是找对人了。我这回不但要和您一块好好挣钱,还得向您好好学学本事。和您一比,我这么多年真算是白混”

    “哪儿的话赚钱还得靠你,做买卖的事我不懂,这些年虽说没少和商人打交道,但还是脑袋转不过他们。亏了赚了还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局外人谁能查得出来。我是个大老粗,凭的就是个感觉,多少房卖多少钱大概总差不了太多。所以,我想刘总也不会在这事上和我动心眼,我更不会去看你的账,咱哥儿俩凭得就是个信任,你说是不是?”

    刘云朋心想:这老小子到底是个老狐狸,嘴上不明说,可话里全都点到了。但嘴上却说:“李乡长,你就放心吧,我是什么人,一处上您就知道了。”

    “那就先照你说的办法试一下,有事咱们再随时沟通。有事打我手机,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到乡政府去找我。”

    “这我懂。”

    两瓶酒终于见了底。刘云朋、李乡长的脸上都放出了红光,吴宾也涨红着小脸,请示着吃完饭去玩一点什么。

    刘云朋说:“看李乡长意思。”

    李乡长说:“饭也吃了就行了吧。这老晚了还能干点什么呢?”

    刘云朋听出了其中的味道,便说:“今天难得李乡长赏光,怎么能吃了饭就回去呢?再说刚九点多,正是娱乐的好时候,要不,就洗洗澡去,没听人家说吗,白天是皮包水,晚上是水*

四百十七. 硝烟

    四百十七.硝烟

    李乡长笑了,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那我跟你们走就是了。你们还真会找时候,今天我们那位去她姐姐家了,要不,回去晚了,又该叨唠了,特别是盯着我洗澡的事,说你们男的一洗澡就不知干什么好事了。”

    刘云朋一听心里全明白了,这位李乡长不是善茬,敢情还好这一口,今天看来要来个“全活”,便说:“那太好了,趁嫂夫人不在,咱们就帮着李乡长放松放松,我前面带路。”

    三个人分开着两辆车,径直去了在全城颇有名气的碧海星空洗浴城。

    先是泡澡、搓澡、蒸桑拿,之后上到三楼去点单间做按摩。服务员客气地让他们稍微等一会儿,说单间已经全满了。他们只好坐在公共休息厅里一边喝茶一边等候。

    这时,李乡长的手机响了。

    “喂,啥事?”李乡长粗声大气,一嗓子全楼道都能听到。

    〖JP+3〗“什么在哪儿呢?我还能在哪儿,在外面开会呢研究事呢在什么地儿?开会还能在啥地儿,会议室呗”〖JP〗

    一旁几个女服务员听完都笑了。其中一个小声问吴宾道:“这是你们单位的头儿吧?”

    吴宾笑着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我们头儿?”

    女服务员说:“和我们头儿一样,瞎话张嘴就来。”

    刘云朋和吴宾听完都笑了。

    李乡长接完电话,一个服务员走过来说,单间马上就腾出来了,正在清理卫生,三位先生如果做按摩的话现在可以先点按摩小姐。

    刘云朋以前来过,认识这里不少小姐,便问乡长喜欢什么样的?胖的还是瘦的?高的还是矮的?南方的还是北方的?

    李乡长说“太瘦太矮的按起来没劲,另外,最好是有点文化的,说话别太土,别跟我们那边村里的那些丫头是的,一张嘴就掉渣。”

    刘云朋明白了他的意思,李乡长是想找个高的、丰满的、白净的、洋气的,想了一下说:“那就点911吧。”

    李乡长听完吓了一跳,说:“那劲也忒大了点吧。美国的摩天大楼都让她给整塌了”

    周围的人都笑了。

    柜台里的服务员说:“这位刘总给您点的9姐是我们这里的台柱子,人长得个子又高又漂亮,按摩也做得好,通常不提前预约是点不到的,今天她刚好做完一个客人正在休息,你们赶得正是时候。”

    刘云朋说:“还是领导命好、有福气,一来就赶上了。呆会儿9出场,我们就有好戏看了。今天我们就要看看,到底是美国的摩天大楼结实,还是咱李乡长的身子骨结实”

    李乡长听完之后,竟兴奋得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当三个人从洗浴城里容光焕发地走出来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二点多了,洗浴城门前依旧灯火通明,竟还有车子不断向这里开来。

    和李乡长告了别,看着李乡长驾着那辆桑塔娜2000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刘云朋才和吴宾转身上了车。

    “乡长今天是洗舒服了。”吴宾说。

    “那是,没法不舒服,光是点911那小妞的钱就干去了我六百多块。”

    “那也值有李乡长站在咱们这边,那姓韩的就该有好日子过了。”吴宾说。

    “哼那倒是。”刘云朋阴笑了一声,恶狠狠地说了句:“整不死他”

    上午十点多钟,正是华风天润房地产开发公司一天里最繁忙的时候。阿玉从一上班就没闲过一分钟,在办公室一连接待了三拨客人,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正想喘口气喝点水,办公室里的电话就响了,她拿起电话,听到里面传来工地负责经理老曹异常急促的声音:“是阿玉吗?我是工地老曹。不好了,这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阿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焦急地问。

    “刚才,最多也就是十分钟前,不知从哪儿闯进来好几百村民,把工地占领了,他们都拿着棒子、铁锨,不让工人干活,谁干活就打谁,现在已经打伤咱们两个工人了,他们说不给补偿费就别想开工,工地现在已经停工了。”

    阿玉惊奇地问:“怎么回事,给补偿费的事不是已经平息了吗?

    老曹说:“不知道,反正工地这边是干不了活了。”

    阿玉问:“被打伤的工人怎么样了?”

    老曹报告说:“都送医院了,一个被打破了头,另一个把胳膊打破了,倒不太严重。”

    阿玉放下电话,一秒钟也不敢耽搁,急忙赶去韩总的办公室。韩总正在接待客人,阿玉也顾不上那些了,把他叫出来向他汇报了工地上发生的事情。

    韩总听完,脸上原本还是轻松的表情立刻变得阴郁起来,他稍微沉吟了一下吩咐阿玉道:“你先去工地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边完了事马上就赶过去。”

    工地上果然停工了,听不到一点施工的声音,打桩机也都没了丁点动静,工人们仨一群俩一伙站在打桩机前议论着刚刚发生的事。

    闯进工地里来的村民至少有二百多人,他们分别包围了打桩机,每台打桩机前至少都围着几十个人,他们手中都拿着木棍或铁锹,盯着工人们的一举一动。带头的几个人都坐在工地的临时办公室里,有的没地方坐,干脆坐在了办公室的桌子上。

    阿玉走进工地办公室的时候,他们正在抽烟聊天。阿玉认识其中的两个,一个叫黑子,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又短又粗,皮肤黑得像是非洲来的朋友,连头发都有点像非洲人,全是短短的卷紧贴在头皮上。他是工地南边大辛村的,他哥哥是大辛村的村长;另一个也是又矮又壮,名叫胡全,三十七、八岁的年纪,是工地东边胡店村的,长着落腮胡子蒜头鼻,两边胳膊上都刺着青,一脸的凶悍样。他因为打架伤人被判过两回刑,老婆也早就跟他离了婚,至今光棍一个。这两个人显然就是这次闹事的头。

    公司派驻工地的负责经理老曹脸色铁青地坐在办公桌后,冷冷地拿眼睛看着黑子和胡全,一言不发。

    黑子和胡全两个人态度强硬地拒绝阿玉谈判的要求,就是一句话,给钱,不给钱就别想开工

    阿玉耐着性子问:“你们到底要多少钱才算够呢?”

    黑子狠呆呆地说:“一口价,一家一万,立马给钱,咱们好说好了。一周之内见不到钱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阿玉想了想,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到乡政府找李乡长。乡里的人说李乡长不在,开会去了。于是阿玉打李乡长手机,没人接。只好给区里打,区里一位值班的干部说这事还得找李乡长,别人办不了。给派出所也打了电话,派出所说今天事多,人都派出去了,等一会儿人回来了就过来。

    这时候,韩总从外面不紧不慢地溜达进工地的办公室,就他一个人,司机也没跟着。韩总进门后偷偷向阿玉使了一个眼色,阿玉明白了,就问他:“韩总什么时候来?”

    韩总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回答说:“不知去哪儿了,一直联系不上。”

    黑子和胡全他们都知道房地产公司的头儿姓韩,但从来没见过,所以不知道进来的这位就是。韩总找了把椅子,在墙角里坐了下来,掏出支烟来抽。阿玉对黑子和胡全说:“等韩总来了再说好不好,工地先恢复施工。”

    “不行”黑子与胡全异口同声:“看谁敢干,谁干就打谁”一边威胁还一边不干不净地骂着。就这样一直耗到吃午饭的时候,黑子和胡全等人就在工地办公室里呆着,坐累了就躺在桌子上,烟头扔了一地。十二点多钟的时候,村里给村民们送来了吃的喝的,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外带啤酒。阿玉早上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加上整整折腾了一上午,肚子里早就空了,看到又白又暄的包子馋得够呛。

    韩总在办公室里只抽了一支烟就走了,他知道再在这里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临走前他把阿玉叫了出去,告诉她自己去找一找市里的关系,让阿玉先在这里顶一下,并嘱咐她千万不要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以防吃亏。阿玉便在工地上坚守着,后来看两边的人都开始吃饭了,便也凑合着吃了几口民工的大锅饭。一直到了下午,见村民还没有一点走的意思,阿玉只好一个人先回公司去了,留下老曹在工地上继续坚守。

    一连三天,村民们都坚守在工地上,不许工人们开工,而且没有一点收兵的迹象。打桩队受不了了,纷纷对阿玉抗议说:“合同也签了,我们却开不了工,这钱怎么算,你们公司得赔偿我们损失。”有的打桩队的打桩机是租赁来的,每天光租金就是几千元,干又干不了,走又走不成,急得不行,把阿玉电话都要打爆了。

    韩总找了区里和市里有关部门,区里来了人,商谈了半天,还是不行。派出所也来了人,但也解决不了问题。村民们心里很清楚,就这么拖着就行,反正有着急的。黑子和胡全一伙人干脆在办公室里整日打起了麻将,拿办公室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日三餐有人送,有烟有酒伺候着,比呆在家里还舒服自在。

    韩总一筹莫展。但是一户给一万元的要求他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答应的。几个村加起来至少也有五、六百家,要拿出五、六百万元,打死也不能给呀。就在这个时候,阿玉忽然接到了刘云朋打来的电话,刘云朋对阿玉说他已经考虑好了,决定与韩总签协议,同意韩总提出的合作条件。

    阿玉听了又气又恼,说:“现在这里都火烧眉毛了,哪里还有功夫顾得上签合同的事啊”

    刘云朋忙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阿玉便把工地现在的处境对刘云朋讲了。刘云朋说:“关键是你们的保安力量太弱了,这么大的一个工程,没有顶用的保安怎么成呢?我有一个朋友是开家具厂的,他前两天刚换了一家保安公司,据他说那家保安公司的经理是个能人。你看要不要告诉韩总,如果有兴趣就找来谈谈。看他能不能帮韩总把这个事摆平?”

    阿玉半信半疑,但事到临头,总是有一线希望就比没有的强。阿玉便把刘云朋的话转告了韩总,韩总同意见面。刘云朋说那好,我这就打电话给我的朋友,让他通知那个保安经理马上去韩总那里。刘云朋最后抱歉说自己下午有个急事要办,就不陪着过来了。

    当天下午,韩总的办公室里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一位个头魁伟的大汉,方头方脑,带着一股子的憨劲。大汉与韩总握了手,自报家门说叫高振山,老家在东北,以前在部队当过特种兵,退伍后开了家保安公司。虽然和刘云朋未曾谋面,但从电话里听刘总说了韩总受欺负的事,气不打一处来,决心要帮韩总一把。

    韩总问高振山有什么好办法?

    高振山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说:“韩总你尽管放心,对付这帮刁民我自有办法。现在我负责保安的这家家具厂上个月就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也是刚一投产就来了一群要钱的,说是周围村里的,说家具厂的电锯太吵,要厂子给补偿费,不给钱不让干活,最后把厂子都给封了。愁得家具厂老板什么招都想了也没用,最后,通过朋友推荐找到了我,我带着我的那帮弟兄去了,三下五除二,一天搞定。到现在厂子一点事没有,所有电锯都开着呢,钱也赚着了。这帮刁民就是欺软怕硬,见着老实人压不住火。你要是对他们一个劲的退让那就永远没个完,不厉害着点不行”

    韩总不无忧虑地说:“你说得是有道理,可是万一硬干起来出了事怎么办?要是再弄出点人命来”

    高振山打保票说:“这你就放心好了,我们是干这行的,自然会把着分寸,绝对出不了事”

    韩总叮嘱说:“千万不要过火,更不能出人命,只要让村民们以后不敢再来就行了。”

    高振山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韩总最后问怎么付报酬?

    高振山爽快地说:“都是朋友,给多给少都不是问题,我们只求把事情做得漂亮,以后好长期与韩总合作。”

    韩总一听受了感动,拍着胸脯说:“只要把事办圆满了,以后工地上保安的活就全交给你的保安公司了。”

    谈完事,韩总要请高振山一起去外面饭馆吃饭。

    高振山说:“饭就不吃了,我现在要马上回公司去布置任务,你现在就可以通知施工队,让他们明天一早准时开工,剩下的事都由我来做。”

    第二天天刚一亮,工地上就传出了打桩机巨大的“砰砰”声,这久违的声音使静寂了多天的工地一时间又热闹了起来。头戴安全帽的施工队的工人们忙碌在各自的岗位上,一根根十多米长被竖立起来的钢筋混凝土桩柱随着打夯机那沉重闷实的“砰砰”声一截截地向黑褐色的土地里钻去。停工四天后的重新开工让承包打桩的小老板们原本是愁云密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

    负责看守在工地上监视着施工队一举一动的十几个值班的村民从临时搭起的窝棚里被打桩机的砰砰声震了出来,看到工地上突然开工了,又惊又怒,立刻派了几个人飞也似地跑回村去报告,一场威胁与反威胁的大战序曲由此奏响。

    果然,半个小时不到,黑子和胡全就率领着上百个村民向工地这边扑了过来。从远处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阳光下,还能看到从锄头、铁锨上发出的耀眼的金属的光泽。正在打桩机上干活的民工见突然拥来的村民难免有些慌,有的甚至停下了手里的活。

    转眼,村民们就潮水般地涌进了工地,黑子和胡全被这股浪潮涌在最前面。

    “谁他**让你们开工的都不想活了,给我打”气势汹汹的黑子一声令下,手拿木棍、锄头、铁锨的村民们便分头向十多台正在干活的打桩机扑去。

    离着近的几台打桩机前的工人顿时慌乱起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时,有的工头开始对工人下达了关机的指令,随着几台打桩机的率先停机,很快,所有的打桩机几乎都在同一个时间里停了下来,工地上瞬间一片静寂。正扬着手中的“武器”向打桩机冲去的村民们像是一群正准备开打的京剧武生,刚刚冲上舞台想好好地热闹上一番,可没料到紧锣密鼓的伴奏竟会突然间戛然而止,让他们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情况发生了令村民们难以料到的大逆转。

    只听得工地大门口处的办公室前有人在一连声地大喊:“关门关门”

    随着“哐当哐当”的巨大响动,工地的两扇大铁门立刻关了个严严实实。随后,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冲出足有一百多号人来,他们一个个身穿迷彩装,头戴绿钢盔,每人手中一根两米来长的实心铁棍,像是天兵而降,口中一齐发喊,齐刷刷地向为首的黑子和胡全两个扑了上去。正愣在那里的村民们还未缓过神来又全都变呆了,僵在那里一时竟没回过味来。

    黑子和胡全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似乎已经有点晚了。他俩扔下手中的棍子,撒腿就跑,像是两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但大门被关得严严实实,四周又都是用砖砌起的高高的围墙,跑是跑不出去,只能是在工地的空地上与“绿钢盔”们兜圈子,尽量拖延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间。

    但“绿钢盔”们可没有闲情与他们俩兜圈子,更不容他们拖延时间,没跑出几十米,两个人便被“绿钢盔”们撵上了,追赶在最前边的一个“绿钢盔”抡起了手中的铁棍狠狠地向黑子的腿上砸去,只一下就把黑子打翻在地,黑子像是一只被打断了腿的鸭子在地上不住地扑腾挣扎。紧接着不到几秒钟,胡全的腿也享受到了与黑子同等的待遇。两个人趴在地上,全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哀嚎般地乞求“绿钢盔”们手下留情饶了他们。

    然而回答他们的则是一阵雨点般的乱棍,一分钟的时间都不到,两个喉咙里便连哀求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其余的村民们全看傻了,有机灵的先带头把手里的棍子、锄头、铁锨扔到了地上,紧接着,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把手中的家伙扔在了脚下。

    “绿钢盔”们在民工们的指认下,从村民堆里又拉出几个平时挑头闹事、气焰嚣张的,也是一顿乱棍,直打得鬼哭狼嚎,趴在地上捣头求饶。随后,“绿钢盔”们命令村民排好队,都围拢着趴在地上的黑子等人站好。这时,一直在远处观战的此次战役的总指挥高振山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站在排成队的村民们面前。

    他先是用威严的目光在村民们的脸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几遍,直到那一张张原本挂满骄横气焰、而此刻却是写满羞怯的脸一张张地埋了下去,才轻蔑地不无嘲讽地向村民发问道:“你们还要不要钱了?”

    村民们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小声回答:“不要了”

    “都哑巴了?打人的劲都哪儿去了?大点声,让老子听听,还要不要钱了?”

    村民们齐声回答:“不要了”

    “大点声”

    “不要了”

    高振山又问:“还来不来工地捣乱了?”

    村民答:“不来了”

    “再来呢?”

    “和他们一样。”村民们低着头指着黑子和胡全说。

    围在四周的民工们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村民们只好忍受着这不能不接受的莫大耻辱。

    “绿钢盔”们见高振山训完了话,这才让工地的人把一直紧闭的大铁门打开,让村民们把黑子和胡全等人抬回村去。

    工地上的民工们起着哄夹道“欢送”这些俘虏一般的村民,他们终于出了一口压在心里许多天的恶气。

    “没事了,请继续吧。”高振山神采飞扬地轻松接过一位打桩队包工头殷勤递上的香烟,点着后狠狠地抽了一大口,模仿着电影《列宁在1918》里的台词对欢呼雀跃的民工们说。

    几十台打桩机重又发出震耳的“哐哐”的声音。

    高振山回到工地办公室和韩总通了电话,向韩总报告了工地上取得的“辉煌战果”,并毫不掩饰地带出几分得意。倒是电话那边的韩总显出几分忧虑,担心事情会闹大。

    “放心吧,韩总,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把心踏踏实实放在肚子里,有天大的事我顶着分局、法院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都是铁哥儿们,我说话好使。如果村里来人报复的话,咱也不怕,我这二梯队还没派上用场呢,来个千把人,灭他们跟假的一样。”

    高振山的一席话让韩总放了心,而且,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很受感动,以致差点没把眼泪整出来。他想,多亏了高振山,多亏了刘云朋,不然,工地上的损失就大了。想到这里,他把电话打回到了高振山的手机上,说晚上要请他和刘云朋吃饭。

    高振山在电话里谢绝了韩总的好意,说现在还不能离开工地,等过几天彻底平静了,再吃这顿饭不迟。

    这番话又着实让韩总感动了一次。

    韩总和高振山通过电话的第二天,分局和派出所来了两辆警车,从工地上带走了三个“绿钢盔”。

    韩总得知后,急忙给高振山打电话问是怎么回事?

    高振山依然一副坦然镇定的口气:“没事,韩总,分局带走咱们三个兄弟去调查情况,最迟明天就能送回来。分局那边咱早就托了底,这三个兄弟也都把牢,放心吧,啥事没有。”

    第二天,韩总的办公室里来了几个穿警服的人,说是分局的。韩总吩咐手下人倒茶,那几个人说不必了,问韩总是不是他指使保安打的村民?

    韩总说不是。

    分局的人说,昨天被带去的保安已经交代了,说是韩总让他们干的,说只要别把人打死就行,并答应事后每人给他们二千块钱,还许愿说如果因为打人被抓进去的话,在公安局里每呆一天公司还另外补给一千块钱。

    韩总一听又急又气,脸都绿了,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这是有人陷害。当场就拨高振山的手机,但对方手机关机。又给刘云朋打,通了,但没人接。

    公安局的人说:“那只好麻烦你走一趟了,去分局里把事情说清楚。”

    事已至此,韩总也没辙了,只好随分局的人上了停在楼下的警车。

    到了公安局韩总才知道,那天带头闹事的黑子和胡全都被打成了重伤,黑子被打断了七根肋骨和右腿小腿骨,胡全是脾破裂加右小腿骨粉碎性骨折,虽经抢救都脱离了危险,但至少半年都下不了床,弄不好落个残废也说不定。

    昨天被带走的三个“绿钢盔”已经被刑事拘留了。现场负责指挥的高振山已不见了踪影,警方正在准备通缉捉拿。

    韩总听后叫苦不迭,心中一边暗骂高振山给自己惹下了这么大的祸,自己却溜之大吉了,一边悔恨自己轻易听信了高振山的话,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直在分局里呆到了晚上,事情问完了,在笔录上签了字,公司做了担保,又让公司的会计去医院交付了黑子、胡全的住院押金六万元,韩总才被放回来。是阿玉开着车去把韩总接回来的。韩总歪靠在后排的沙发里,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他嘱咐阿玉一定要找到刘云朋。

    朱国平的新居终于装修好了。利用双休日的时间,找了搬家公司把他们的全部家当都搬了过去。经过精心布置后的新居令朱国平兴奋不已,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新奇了许久。新居装修得的确不错,即使按照最严格的验收标准,这套新居的装修也几乎挑不出一点质量上的毛病,这自然是龚燕天天坚持到现场监督检查的功劳。所有的地板砖铺得不但格外的平,而且边角对缝的地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偏差,每个地方踩上去都稳稳实实,感觉不到一点虚空之处。用力邦漆刷出的墙面明亮光滑,效果与电视广告上见到的如出一辙。其他诸如门把手、电灯开关、窗帘盒、阳台晒衣竿等细节之处,也都无不透出精细二字,整个新居虽说不上高档豪华,但很有品位,很有质量,令人感到明快、舒适。

    一直忙到晚上,新居才算基本上收拾利落。原来计划好去龚燕母亲家里吃晚饭,然后和儿子一起回来。现在看来有些太晚了,加上两个人又饿又累,便打电话说不去了,让朱辉明天再过来。

    两个人去到外面不远的一家饭馆里吃晚饭,朱国平要了一瓶啤酒,给龚燕也倒了一杯,然后让龚燕端起杯来,和她轻轻地碰了一下,说:“辛苦了咱们家的大功臣,我敬你一杯”

    龚燕的确受了不少罪,光每天在单位和两个家之间的路就不知跑了多少,人也比以前瘦了许多,脸上的肤色也黑了许多,这令朱国平多少有些感到内疚和心疼。龚燕并没有注意到朱国平此刻所发生的内心变化,她和朱国平商量该什么时候请亲戚朋友、同事来新居看看,然后在家里吃顿饭,一起热闹热闹庆贺一下。这几年,龚燕没少去朋友和同事的新居参加祝贺一类的活动,在她看来,似乎没有什么能比住进新房更能撩拨人的了。龚燕一直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扮演一回主人的身份,在自己的新房里接待一拨拨前来祝贺的朋友或同事呢?哪怕掏钱、受累,承受采买东西、做饭、刷碗、打扫卫生一类的苦差事也是心甘情愿的幸福事。现在,眼看梦想就要变成现实了,她被即将到来的幸福所激动。

    朱国平对请人的兴趣虽没有妻子那么强烈,但也绝不反对。他用一种商量的口吻对妻子说:“请朋友来总是要搞的,关键是什么时候合适?”

    龚燕一时还没想好,说不出具体时间。

    朱国平说:“时间由你定,这件事你最有发言权。不过,我只是想如果最近我的那件事能批下来的话,合二为一岂不更好。”

    龚燕自然明白丈夫所说的那件事是指他即将从副处长被提为正处长的事,神情便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你不说我还差点儿忘了问,上次你说再有一个月就差不多了,现在一个月过去了,总该差不多了吧。如果那样,合在一起就太好了。那就索性再等几天,我想下个月怎么也差不多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值得张扬的,不过是多个请客的借口罢了。或者,也许连借口都算不上。依我看这种事还得向我们那儿的老徐学习才成。”

    “老徐怎么了?”龚燕不解地问。

    “去年局里宣布把老徐从副处提为正处,大家闹着要让老徐请客。可你猜人家老徐怎么说?”

    朱国平卖了个关子,说到这不说了,喝着啤酒看着龚燕。

    “老徐说什么了?”龚燕为了早点知道结果只好满足他的卖关子。

    “人家老徐说,有啥可请客的,就凭我在局里熬了这么多年,这个正处早就该提了要请也该是局里掏钱请我客。你听听,这才叫会说话呢。这话一说,那些闹着请客的人全都不吭声了。大家这才知道,敢情人家老徐非但不高兴,还藏着一肚子的委屈呢。让人家老徐请客?人家老徐没让你们请客就是好事结果这个客还就真的没请。”

    龚燕把嘴一撇,“你们这个老徐也真够呛,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不信他提了正处会不高兴?他那么说不过是为了一来发发牢骚,二来摆摆老资格,让人知道知道他是个老处长。另外,还省下了一顿饭钱。”

    朱国平说:“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徐这招倒不错,不行咱也借鉴借鉴。亲戚朋友要是提出分了新房子要请客,咱就说,请什么客,这房他早就该分我了,而且这还分小了呢我还没让你们请我客呢。”

    龚燕被逗得大笑,道:“行,咱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就这么说。”

    朱国平说:“我怕人家把咱家新房拆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这顿饭吃得特别开心。刚放下饭碗,龚燕就催着快点回去,朱国平知道她是想早一点回去享受那个新家。

    新居里处处充满着的装修后特有的那股气味,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夫妻俩的兴奋心情。夫妻俩劳累了一天,都洗了澡。等朱国平洗过出来的时候,龚燕已经早早躺在床上了。身上盖着一条宽大的毛巾被,头上包了条浅色的提花毛巾。

    朱国平脱去浴衣,掀开毛巾被躺在了妻子身边,这时候,他才发现妻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套深红色的新内衣,两条窄窄的吊带从妻子那浑圆的肩上垂落下来,与xiong罩连在了一起,xiong罩的上沿与内衣的下摆都是镂空纹花图案,妻子雪白的肌肤从一个个镂空的花瓣里隐现出来,给人一种充满神奇与性感的联想。

    龚燕自然没睡,她正在欣赏着由她一手制造的足以令丈夫感到意外的惊喜,这是她计划好的庆贺新居第一夜的一个礼品,或者说是节目。朱国平突然想起今天恰好是他们的“夫妻生活日”,这一突来的惊喜让他立刻兴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和妻子“亲热”了,何况,今天又是入住新居的第一个夜晚,孩子又没在身边,这一切该不会是龚燕刻意安排好的吧?

    龚燕伸出手,将头顶上的壁灯慢慢调暗到只能看清近处东西的程度。这种效果过去只能是在出差时入住的宾馆里才能享受得到,而现在却是在自己的家中,朱国平仿佛置身在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里,身心里充盈和流动着一种莫名的新奇与刺激。

    此刻,龚燕正在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毫不掩饰地带出一种期盼的神情。她那张润滑的脸庞在幽暗的灯光下发出有如琥珀色的光泽,使人不自觉地想起了西方油画中的那些美丽而丰满的古典女性。龚燕的确很漂亮,无论是面庞、眼睛、鼻子和嘴,都那么标准。虽然这些日子因为劳累显得有些消瘦,但身材依然称的上是丰腴动人。朱国平像是回到了初恋的时候,他将龚燕紧紧地搂进怀里,两只手贪婪地在妻的身上抚摸着,像是在重新认识一个恋人,久违的漏*点也在一瞬间迸发了出来。他仿佛找到了新婚时的那种感觉。他猛地翻起身,将妻子完完全全地压在了身下,随后将那件深红色的内衣从妻子的身上褪了下来。这时他便完完全全感觉到了妻的全部身体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蠕动。这样呆了很久,也许是为了有意拖延时间,为了再多一些地体尝到更大的快感到来前的期待与渴望,然后,他才完完全全地进入到了妻子那温暖滑润的身体里去

    这天,上班的时候,朱国平刚刚打开电子邮箱,便看到了肖娜写给他的信。

    国平:

    你好在网上看到了你的来信,谢谢你的关心和鼓励。

    我现在才体会到一个远离祖国、远离亲人和朋友,孤身海外的人在期盼家乡来信时那种热切的心情。真希望天天能看到你们的消息。

    你现在一切都好吧?家里也都好吧?新房布置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都搬过去住了?真应该好好地庆贺一下,对我们这样的工薪阶层来讲,能享有一处满意的房子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到了日本,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对一个日本工薪族来说,想要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也是往往要奋斗上大半生才能实现的一个近乎奢望的目标。一辈子买不起房而只能租房住的人在这里也不是少数。提起这些便会觉得人这辈子真是挺不容易的。衷心祝贺你乔迁之喜

    我每天还是老样子,学院、医院、住所…一线,每天来回奔跑,似乎已经很习惯了。有时候,坐在电车上打瞌睡,猛然醒来的刹那间,常常以为是坐在国内的地铁车厢里。当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国外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像是回到了梦里一样。

    除了语言方面的障碍外,我在这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我以前对日本几乎没有什么太多的了解,更谈不上有什么感受,脑子里似乎只有小时候电影里那些端着枪到村里捉八路,稍带手再逮几只鸡的日本兵的形象。但现在的亲身感受使我渐渐领会了许多与小时的记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特别是日本人的文明、礼貌与爱护环境、讲究卫生都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即使在上班最拥挤的时候,电车的车厢里也听不到有一个人大声说话。上次,我在拥挤的车厢里不小心踩到一位日本男士擦得锃亮的皮鞋上,正不知该怎么向他道歉时,想不到倒是那个男士先说了一句:“对不起”让我很是不安。还有一次,当我见到一个胖得足有我两个体重的日本老太太费力地在电车站台上弯下腰去捡一张丢弃的废纸片,然后把它扔到垃圾箱里的时候,我真的很受感动,以至忘了该上前去帮助她做完这件事情,竟一直傻傻地站在那里看她向垃圾箱那里走去。

    除此之外,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这里很安全。最初,我刚来的时候,有同事曾提醒我说出门要注意安全。于是我出门上班时,总担心我租用的这个房间被撬。后来我才知道是我误会了同事的意思。他所说的安全是指在电车上防止被盗,或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占女人的便宜,至于国内说的溜门撬锁,这里是极少见到的。同事说至少他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好像东京那边有人做过,据说是事先知道了那家在柜子里放了不少钱才去做的。否则,到人家里去干什么,偷电视和家具,这些在大街上都可以捡到的东西谁会去偷?于是,我上班时也就安心了。至于电车上的不安全,我现在还未碰到过。如果遇到有人想占我的便宜,我会喊:“抓流氓”同事说我这样很好。而日本女人往往是不敢吭声,所以那些流氓(日本人称“痴汉”)才敢那么大胆,有恃无恐。

    对了,上周他们带我去海边玩了,没想到会那么近,根本就不用坐车,我们是走过去的,用了最多半个小时就走到了。我们去了海边的公园、浴场,还参观了一个古灯塔和一个古战堡,这两处地方都已被划入文物保护之列,我们照了相,在海滩上吃了自助烧烤,整整玩了一天。可以说,这是我到日本后最开心的一天。

    聊了这么多,你也许都看厌烦了吧。

    前几天,接到谢虹的电话,说她弟弟晓阳下个月要被派来日本,在东京的办事处常驻。听了以后很高兴,说不定将来我还会有机会去那里找他玩呢。真希望你们都能有机会来一次,不过这也许真是美妙得简直让我不敢再想下去的一个奢望。

    就写这些吧。代我问你quan家人好

    肖娜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到日本去亲眼呢?读完肖娜的来信,朱国平想。他努力想像着肖娜在那边的情景,尽量让自己的思路与肖娜信中所写的贴近。在他的印象中,来中国旅游那些日本女性似乎漂亮的并不多,像肖娜这样的美人在那边一定会很惹眼吧。但愿她不会因此受到那些与流氓无异的“痴汉”们的侵犯。

    当他正在为肖娜的来信浮想联翩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是从阿玉的手机上打来的。他刚按下通话键,便听到里面传出阿玉急迫的声音:“朱哥哥吗?这边出事了快来救我”

    朱国平吓了一跳,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在工地,现在冲进了好几百村民,正在追着我们四处跑,整个工地都让他们包围了,大门也被他们封了。我现在正在和民工一齐跑,但是跑跑不出去。”阿玉的话断断续续气喘吁吁,听得出是在一边跑一边说。

四百十八. 安身

    “我知道,我这就赶过去,你等着我”朱国平放下电话,和办公室里的人打了个招呼,出门打了辆出租,急火火地向工地奔去。

    当走到离着工地还有一站多地的时候,朱国平就感觉到了一种出事的浓烈气息。先是呼啸而过的警车拉响着刺耳的警笛急冲冲地向工地那里驶去,接着又看到不少人纷纷向工地那个方向拥去。等快到工地的时候,出租车就再也开不动了,前面的路上都是人,所有的车都被堵在了那里。朱国平迅速结了账,跳出车来,向工地方向跑去。

    工地的大门外堵满了人,村民与警察混杂在了一起,乱吵吵地听不出都在说些什么,但意思很清楚,警察是想冲进去,村民则堵住大门谁也不让进。朱国平拼命向里挤去,但没几分钟就被人推了出来。道理很简单,他即不是村民也不是警察,谁也不让他进。有人善意地告诉他,看热闹可以到马路对面去看,冲到里面去弄不好会被人打死。

    朱国平这下可犯愁了,急得不知如何才好。半天才想起给阿玉的话,手机打通了,但没人接。

    朱国平心中一阵阵发紧,觉得不是好兆头。莫非阿玉已经被人捉到了?或是打伤了?但他马上又转而想到会不会是阿玉在逃跑时一不留神把手机掉在地上了,此刻那手机说不定正在那块石头下边或砖头堆边响个不停呢。

    “不行,我得进去”

    朱国平关上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心镇静下来,好想出个什么办法。他向四周望了望,除了大门,还能从哪里可以进去呢?

    他开始仔细观察起工地的地形来。

    应该说朱国平对工地并不陌生,当初为了给未来的小区和街道起名,他曾仔细研究过工地施工地形图和规划图。在他的记忆中,工地是一个面积超出100亩地的正方形大院子,他现在的所在的位置是在整个工地的西北角上,也就是工地大门所在的位置。当初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为了便于看管,整个工地只开了这一个大门,即高振山指挥“绿钢盔”们打黑子、胡全等人时关闭的那两扇大铁门。从大门处向南向东都是围墙。墙是新砌不久的,为了防止有人进入工地偷盗,墙都砌得又高又厚,结实无比,想不到这堵用来防贼的墙现在成了阻碍阿玉和民工们逃生的最大障碍。

    朱国平还注意到,在沿着公路向南去的围墙下有一些提着木棒子的村民模样的人在来回走动,像是在巡逻。看来村民们事先已做了周密的部署,防止有人从外面救援和阻止里面的人跳墙跑出去。从那里进去显然不行,看来只有顺着墙向东去找找看了。想到这里,他便沿工地的北墙向东快步走去。

    北墙外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紧贴着墙根下有一条一米多深的已经干涸了的排水沟,将工地围墙与荒地分隔开来。排水沟虽不很宽,但两边坡度很陡,站在沟中,向上望去,工地的围墙更显得高不可攀。而且沟沿与围墙之间的平地宽不足一尺,要想从这里爬上去,显然不行。朱国平心急如焚,又急忙顺着北墙向东小跑起来,一直跑了足有二百多米,到了大墙尽头向南折转的东墙根下才停了下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迅速观察着东墙外的地形。

    忽然,他发现向南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有几棵碗口粗的杨树,虽不高大,倒也枝繁叶茂,而且离墙极近。

    “太好了”他禁不住叫出声来。这些树就是天然的梯子,只要爬上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翻进墙去。

    他又小心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人,不远处只有一间孤零零的小房,像是个废弃的水泵房,房顶上的瓦不知被谁掀去不少,秃秃地立在那里,没有一点生息。机不可失,一旦有村民巡逻到这里就完了。朱国平想。

    他快步跑到一棵杨树前,凭着小时候练过的爬树的本事,没太费事就上到了与墙头平行的位置,然后侧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把右腿伸出去,让它尽量搭到墙头,很快,他便稳稳地站到了北墙上。此刻,大墙内的一切尽收眼底。院内的景象把朱国平唬得差点没从墙上掉下去。

    工地已经名副其实地变成了一个大战场。

    一千多名手无寸铁的民工被几乎同等数量的手持棒子、铁锹的村民追得四处乱跑。那场面使朱国平联想起了彩色宽银幕电影《辽沈战役》中的某些镜头,除了没有开炮和用冲锋枪扫射的内容,其他的场面和动作在这里差不多都能找到。一边是民工们丢盔卸甲、夺路而逃;一边是村民们手舞锹棍、穷追猛打。跑丢的鞋子、衣服和各种颜色的安全帽随处可见,一片狼籍。

    几十台打桩机又一次停止了工作,几十根被打到一半的钢筋混凝土桩子高矮不一地立在凸凹不平的地上,白刺刺地格外显眼,像是被剥去了皮的树干戳在砍伐劫余的空地上,给眼前正在进行的这场“激战”增加了几分残酷和恐怖的色彩。

    朱国平看得有些心惊肉跳,但越是这样,他要救出阿玉的心情就愈加迫切。

    时间就是一切,他顾不上多看,急忙蹲下身,双手扒住墙头,纵身跳了下去。

    到哪里去找阿玉呢?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朱国平又一次开始犯愁。他想,阿玉如果没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混在民工们中间才对。正想到此,就见有一拨民工模样的人被村民追赶着向这边跑了过来。他急忙凑了上去,掺进了民工奔跑的队伍。

    “见到阿玉了吗?”他边跑边问身边的一位二十来岁模样的民工小伙子。

    “不知道”。小伙子一口山东口音,跑得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朱国平弄不明白他所说的“不知道”确切的含义是指什么,是不知道阿玉现在在哪儿?还是根本就不知道有阿玉这个人?

    只好再去问跑在他身边的其他的人,一连问了几个,都回答说不知道。有的连话都顾不上说,只顾逃命。一个个脸上都是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

    朱国平有些失望了,这可让他到哪里去找呢?

    民工们此刻已被村民们冲散成了几十拨,每拨都在争相逃命,谁也顾不上谁,在工地上被追得来回来去乱跑。好在工地巨大的活动空间给了他们可供逃生的机会和与村民们周旋的余地。而且毕竟是一千多人追赶一千多人,在总比例1:1的情况下要想把民工们都追上也不是那么容易,因为就算是追赶一千多只羊也够村民们追一气的,何况是比羊机灵得多的大活人呢。就在这时,朱国平所在的民工队伍与另外一支被驱赶过来的民工队伍搅在了一起,两队合为一队,足有七八十人,你冲我撞的一时间乱得不成了样子,跑在后面的几个民工被村民追上了,挨了打,有一个还被打翻在了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朱国平此刻已经有些顾不上去想怎么搭救阿玉了,他开始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危险正在慢慢地向他逼来。因为朱国平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民工中是那么的扎眼,白衬衫、西装裤和黑皮鞋,在一大群民工中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自己肯定会被村民们认为是房地产公司的人,一旦被抓住,那可就惨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抓住他脑子里此刻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想法。

    “朱哥”

    忽然,他的胳膊被一只手拽住了,把他吓了一大跳,他忙转过头去看,竟是阿玉。

    但他差一点没认出她,阿玉身上穿着件脏得几乎看不出本色的蓝工作服,头上戴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从鼻子和额头上流下的汗水与灰土掺在一起,淌成了几条黑道子,原来的面容几乎完全变了个样。朱国平是从她的声音和那双熟悉的眼睛上判断出她是阿玉的。

    “阿玉”,他兴奋地叫起来。

    “别……叫”阿玉急忙制止他说:“村民们都……认识我,赶快……想法子逃……出去。”

    朱国平紧紧地拉着阿玉的手,一边跑一边寻找着来时的方位。他不停地向东边的方向看去,远远地,他终于看见了刚才自己跳进来时东墙外的那几棵杨树,便拉住阿玉向那里奔去。

    此时,刚才还足有七八十人的逃跑队伍已经被冲散成了好几拨,朱国平所在的这拨大约有二十多人,他对身边的这些人喊道:“我们从东墙跳出去”

    他们左突右冲,终于来到了东墙下。但这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蹬高的东西,民工们一时都有些慌。朱国平却早已想好了对策,他喊道:“一个驮一个出去”喊完,他蹲下身来,让阿玉踩在自己的肩膀上。阿玉似乎有一个刹那间的迟疑,他马上觉出了,大声吼道:“快”当他感觉到阿玉的两只脚终于踩在了他的双肩上,便用两只手扶住墙,慢慢地艰难站起身来。

    阿玉的头终于升到了可以看到墙外的高度。她不敢迟疑,用双手迅速扒住墙头,然后用力向上一吊,再扬起右腿,用脚牢牢地勾住墙头,然后一个鹞子翻身的动作,身体显得异常地轻盈敏捷,人就整个地翻了上去,骑坐在了墙头上。她看着站在下面正在扬头望着她的朱国平,喊道:“朱哥,快上来”

    朱国平见她骑在墙上不肯翻出去,便焦急地喊:“快跳出去”

    “朱哥”阿玉仍在看着他。

    “快点”朱国平有点急了,大声命令道。

    阿玉只好伏下身去,将两条腿移出墙外。

    朱国平终于听到了她落地时发出“咚”的一声。紧接着又听到墙外传来阿玉焦急地呼唤他的声音:“朱哥朱哥”,知道她已平安着地,他的心头顿时轻松了一大半。

    下一步自己怎么办呢?就在他发愁怎么跳出去的时候,旁边的一个民工忽然拉住他说:“韩总,我扶你上去”说完,那个民工蹲下身去。显然,这个民工是把朱国平错当成了韩总,朱国平迟疑了起来,他不忍心让这位善良民工的一片诚心遭到误会。

    “我不——”他刚要解释,便被打断了,“快”民工催促道。他的脚踩在了那个民工一副宽厚有力的肩膀上。然后,用和阿玉同样的办法,朱国平终于也来到了大墙外面。他从心里感谢这位帮助自己从危险境遇中逃脱出来的民工,但是,自己却连他长得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楚。

    跳出墙外的民工并不多,加上朱国平、阿玉还不到**个人。顾不上多想,几个人分头向四处逃去。

    阿玉和朱国平始终在一起,他们先向北再向东飞快地奔跑,一点不敢放慢速度,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墙里的村民不会跟着翻出来,或是四周就没有埋伏着的村民?一直跑到绕过那个废弃的水泵房,再向北,钻进一片密密匝匝的苗圃,他们才停下来,有时间喘上一口气。

    “你的……车呢?”朱国平问阿玉。

    “被……堵在了工……地里”阿玉回答。

    “那我们只有去马路上打车了。”朱国平拉着阿玉跌跌撞撞向北边的公路走去。

    这是一条通往西边大马路的乡级公路,几乎见不到有什么出租车。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辆红色的富康出租车远远驶来然后缓缓地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两个狼狈不堪的打车人,似乎在琢磨该不该让他们上来?但他们已经拉开车门坐上去了。

    阿玉摘去一直扣在头上的安全帽,用手捋着被汗水粘在前额上的头发。

    “去哪儿?”朱国平问。

    “回公司吧。”阿玉说。

    “不行,现在回去太危险”朱国平阻止说。

    “那就先去我那儿吧。”阿玉想了一下说。

    “到底去哪儿?”司机问。

    “新原桥”阿玉说。

    出租车驶进了新原桥西侧的一大片居民楼中,拐了几个弯后在一幢六层的红砖楼前停了下来。朱国平随阿玉来到了四层的一套房子里。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面积不大,但布置得十分整洁。

    “到家了”阿玉进了门一下子歪倒在沙发里,安全帽则被她扔到了客厅的角落里。朱国平并没有急于在沙发上坐下,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到阿玉的住处的缘故,他好奇地环顾着房子,问:“这是你买的房?”

    “不,是租的。”阿玉斜倚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吃力地撑起身子,将朱国平请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先去卫生间洗了脸,然后给公司挂电话。公司里没有人接电话,不知是不是也出了什么情况。给韩总打手机也没有人接,种种迹象都仿佛蕴含着一种不安的信号,让阿玉心中急得不行。

    朱国平安慰她说:“韩总那里估计不会有什么情况,村民们毕竟不敢到城里来闹,工地上的民工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事,因为村民们主要是想报复你们房地产公司的人,现在你跑出来了,他们也就没办法了。”

    阿玉听他一说,心情才稍稍宽慰了一些。这时,她才想起,直到现在,连朱国平还没有谢过呢,便急忙说了一句:“谢谢你,朱哥”。

    “谢什么?你还和我客气上了。”

    “不是啊,多亏了你呀,要不是你去,我今天真的就没命了”

    “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有了,你没看见那些村民打人都打红了眼?”

    “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怎么被堵到工地里去的?”

    于是阿玉便把今天的事从头到尾对朱国平说了一遍。

    其实,今天上午计划要去工地的是韩总,而不是阿玉。但是昨天晚上,韩总与一家供货商谈到很晚,早上起来头疼得厉害,便打电话去公司,说想休息一会儿,让阿玉代他去工地看看。阿玉开车到工地时是早上九点多钟,那时工地上还一切正常,工人们都已经上工了,阿玉便下到打桩队去检查施工进度。谁想,刚转到第二个打桩机前,村民们就突然间冲进了工地,足有上千人,如同从地下突然间冒出的一样,事先一点预兆都没有。

    村民们叫着、喊着,见人就打,见机器就砸,大有将工地上一切连人带物一举扫平的架势。民工们见势不妙扔下手里的活儿纷纷四处逃窜。正在阿玉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时,一个包工头儿急忙塞给她一件工作服和一顶安全帽,让她赶快换上,混在民工群里,以防被村民们认出来。后来,等阿玉混在民工群里逃命的时候,才想起用手机给朱国平打求救电话。

    “真把我吓坏了,想不到一下子会钻出那么多村民,像潮水一样,不知是什么人在背后组织的,而且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阿玉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惊恐和不安中挣脱出来,脸色也有些发白。

    “你们还是麻痹了,你们的人把人家给打了,人家自然会要来报复。”朱国平说。

    “确实是有些大意了。我们以为赔了钱,人又被抓进去了也就完了,谁知还是出了一场大乱子。”阿玉后悔自己缺乏经验,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哎,对了,我忘了问,把我驮出来以后你是怎么跳出来的?”阿玉忽然问朱国平。

    朱国平便把刚才踩着那个民工的肩膀跳出来的情节复述了一遍。

    “真是大难不死朱哥,今天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庆贺一下。”

    朱国平看到阿玉的一双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笑问:“怎么个庆贺法呢?”

    阿玉想了一下说:“我先请你喝茶,品尝一下我的极品铁观音;然后,我们去外面好好地撮一顿,怎么样?”

    “好啊我现在可是又渴又饿,‘可恶’之极了。”

    “我比你更‘可恶’。”阿玉笑道。

    她立刻开始忙活起来,又是拿茶又是烧水。趁这个功夫,朱国平又仔细地将阿玉的住处观察了一遍。一间十多平米大小的过厅被女主人精心布置成了一个会客场所,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功夫茶茶具,茶盘、茶海、茶四宝、紫砂泥壶、品茗杯、闻香杯一应俱全,俨然像是一个小小茶艺馆。墙上挂着的玻璃框里镶嵌着一幅书法横幅,上面是一行秀气的楷书:“从来佳茗似佳人”,落款是:“维舟闲人”。

    朱国平问:“这维舟闲人是不是我们在碧云轩茶馆见到的那个姓黄的女老板?”

    阿玉说:“对,就是她。你脑子可真快,一下就想到了是她。”

    “想不到她的字也写得这么好。”

    “当然了,琴棋书画茶是不分家的吗”阿玉拿着烧开的水走过来,开始沏泡铁观音。

    很快,一股蕴含着淡淡玉兰花气味的茗香便迅速从杯中散出,弥漫了整个过厅。

    朱国平一连喝了三盅,觉得还是不解渴,便问阿玉有没有再大些的杯子。

    阿玉笑他不是品茶而是牛饮。

    朱国平忽然记起这是《红楼梦》中妙玉讥讽宝玉时说过的一句话,便回击道:“在你们看来,我们男人喝茶是不是都是牛饮,只有你们女人喝茶才是品茶?”

    “差不多吧。”阿玉笑着说:“上次,我们公司请几位包工头去茶馆喝茶,他们也是大叫不解渴,要换大杯子。”

    “怎么,瞧不起我们这些大老粗吗?我看你呀简直和大观园里的妙玉一模一样,都是些尖刻之人。你看,连名字都相似,一个叫妙玉,一个叫阿玉,哈,把你们两个名字的第一个字合在一起读就是‘妙(庙)阿’说不准将来你什么时候也会出家的吧?”

    “讨厌”阿玉放下茶盅,佯装生气的样子,扬起手向朱国平打去,朱国平抬手去挡,两只手刚好碰到了一处,并下意识地握紧在了一起,一时竟使两个人都显出了几分尴尬。

    这时,卧室里的电话响了,阿玉急忙去接,是韩总打来的,得知她已安全到家后,韩总便叮嘱她这几天先不要到公司来上班,村民们今天也找到了公司这边来闹事,要找韩总和阿玉算账。公司里的人说这两个人今天都不在,村民们不走,为此,村民们还把一名公司里的职员的手弄破了。

    朱国平知道后,安慰她说:“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吧,这一阵子你也太疲劳了。”

    阿玉神色忧郁地说:“也只好这样了,真不知怎么会搞成了这个样子。算了,不说它了,朱哥,我们出去吃饭吧,我真有些饿了。你想吃点什么?我们这边有家上海餐厅,味道不错,环境也好。咱们去那里吃上海本邦菜好不好?”

    “这一带的饭馆你是不是都吃遍了?”朱国平问。

    “差不多吧。”

    “难怪上次你请我来这边吃水煮鱼,原来你就住在这里,可是你那次都没告诉我你就住在这里。”

    “可是你从来也没问起过我住在哪里呀?”阿玉狡黠地争辩道。

    “我是一直想问,但又一直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阿玉盯住他问。

    “因为……你毕竟是一个单身女孩子呀”

    “这么说,你是从来没有去过单身女孩子的住处了?”

    “当然。”

    “那现在,你不是也来了吗?”

    “现在不一样,现在是非常时期。”

    “非常时期?”阿玉突然间笑了起来,脸上也一下子恢复了那种女孩子特有的天真与好奇,“嗯,这个叫法挺不错,以后我要想约你的时候,就说今天晚上想‘非常时期’一下,行吗?真好玩又浪漫又神秘。”阿玉说这番话时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可朱国平脸上却有些发起热来。

    就在此刻,门外突然传来“哐哐哐”的砸门声,随之是嘈杂的叫喊声“开门开门”

    砸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阿玉走过去,把里面的木门猛地一下打开,隔着防盗门的窗口望出去,看到门外站着的竟是十多个村民模样的人,有男有女,一个个满脸怒容,正在狠命地砸着厚厚的防盗门,若不是那扇厚厚的铁门格外结实,恐怕几下子就能被他们砸开。

    当村民们看到阿玉的面孔出现在防盗门的后面时,情绪更加激烈起来,叫到:“她在家,快开门”

    “你们要干什么?”阿玉厉声问道。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少废话,快开门你们打伤我们的人以为就没事了,跑回家躲清静来了,你个小丫头片子,快开门,再不开我们就砸了你的家”

    楼里的邻居们显然都听到了动静,但没有人出来。

    朱国平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想不到这些村民会从几十里之外的工地上追赶到家里来。他马上拨打了110报警。电话打通了,对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然后问他现在所在的详细地址,他被问住了,忙问阿玉,然后转告给了警方。

    挂上电话,当务之急是防止暴怒的村民冲进来。

    朱国平让阿玉马上关上里面的木门,不要再与他们多纠缠。然后迅速将屋里的桌子、椅子、甚至是洗衣机,凡是能用来抵挡的东西都顶在门上,以防不测。朱国平知道只要争取最多十分钟,警察就可以赶到。

    外面被激怒的村民还在拼命地砸门。

    但很快就听到了警车的声音,尖厉的警笛声由远至近,最后固定在了阿玉家的楼下。大门外开始传来发生争吵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敲门声已经变得柔和多了。

    朱国平和阿玉急忙将东西一样样搬开。门终于打开了,果不出他们所料,门外站着的已不是那些凶神恶煞的村民,而变成了头戴大檐帽的警察。

    警察客气地把他们两个人请上警车,去派出所进行调查。下了楼他们才发现,村民们并没有走,而是堵在楼门的入口处和警察激烈地争论着什么。见阿玉走下楼来,村民们的情绪又有些激动起来,看到阿玉和朱国平上了警车,村民们忽然变得兴高采烈起来,对警察说:“警察同志,这个女的可是个罪魁祸首,不能对她客气”

    在派出所里,警察向他们问完情况,又打电话去工地所在的派出所,终于核实清了是怎么回事。

    一个像是负责人模样的警察对他们说:“你们没事了。可以走了。”但紧接着又不放心地说:“不过,你们要是还回原住处,恐怕会不安全,最好是先暂时换个地方。”

    阿玉和朱国平都很受感动,这才意识到刚才警察执意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其中一个用意是为了保护他们。

    “给你们添麻烦了。”朱国平在走出派出所时对警察们说。

    一个警察笑着说:“来这儿的人都这么说。可到时候该添还得添。”

    两个人出了派出所,在离派出所不远的一家小饭馆里凑合吃了一顿饭。

    “你准备去哪儿呢?”朱国平看着阿玉问。

    “我也不知道。”阿玉的眼睛望着饭馆的窗外,神情漠然。

    “你有没有什么好朋友,可以暂时借宿的?”

    “试试看吧。”阿玉想了想,用手机拨了一个号,是她以前在歌厅时的一个好友。电话通了,先聊了一会儿天,后来阿玉把自己的处境说了,对方立刻表示欢迎阿玉到她那里去住。但阿玉最后又放弃了,因为她知道了对方现在是和男朋友同租了一处房子,而且不大,去了很不方便。

    “那怎么办?”朱国平问。

    “算了,我去找家饭店住好了,省得惊动别人。”阿玉收起手机,做了决定。

    “何必呢,那么贵。”朱国平认为不值得。他想了想,终于说出了在心里憋了半天想说而没有说的话:“阿玉,要不,你先去我那里暂住一、两天好吗?”

    “去你家里?”阿玉吃惊地看着他。

    “对,我刚才就想说,但因为我妻子出差,孩子也不在家,所以,弄得我反倒不好说了。”

    “……”

    “不过,其实也没事。我那里有三间房子,很方便的。记得我小的时候,两三家人合住一套楼房的事也是挺多的,不是也挺正常的吗?”

    “那好吧,我们就算是两家人暂时合住在一起吧。”阿玉又恢复了爱开玩笑的天性。

    朱国平为阿玉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而感到很高兴。此外,正好还可以让阿玉借此机会看一下自己的新房。

    “可我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出来,我想回去取一下成吗?”阿玉说。

    “那可不行”朱国平说,“这样吧,你告诉我换洗的衣服放在什么地方,我去替你取。”

    “你去不是也一样有危险吗?”阿玉不同意。

    朱国平觉得阿玉说得不无道理,便拿出手机,给谢晓阳拨了一个电话。

    很快,谢晓阳开着一辆公司的车来了。

    朱国平和阿玉上车后,车子向阿玉的住处驶去。

    在离阿玉住处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谢晓阳停下车,朱国平让阿玉坐在车上别动,他则和谢晓阳下了车,向阿玉住的楼房走去。

    村民们竟还没有走,守在楼下的路沿上坐了一长溜,似乎要等到一个什么结果才肯离开。当朱国平和谢晓阳出现的时候,他们认出了朱国平,便立刻围了上来。

    谢晓阳早有准备,他厉声道:“干什么?我们是来取衣服的,阿玉已经被留在派出所了。”

    村民们这才放他们进去。

    回到车上,阿玉听了他们的叙述,知道这个家是真的回不去了。她感到有些纳闷,村民们是怎么知道她的住地的呢?是谁把她的住址泄露给村民的呢?

    谢晓阳把他们送到朱国平的新居,跟着进去参观了一下新房,喝了一杯茶,就匆匆地走了。

    朱国平让阿玉早点休息,阿玉却还在那里琢磨到底是谁出卖了她的住址?并让朱国平帮她一起分析。

    “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十分蹊跷的事吗?”她说。“我敢肯定,这个知道我住处的人是有意将我的住址告诉给村民们的,否则村民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里来的。会是谁呢?”阿玉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朱国平见她不肯去睡,只好拿出一张纸来,让她先把知道她住处的人的名字都写出来,然后再一个一个地进行分析。

    名字很快就写出来了,除了韩总和公司里二、三个高层管理人员,其他的都是阿玉以前的一些小姐妹,分析来分析去,这些人也都没有任何一点将她地址出卖给村民的动机和可能。那会是谁呢?两个人都觉得很奇怪。

    “算了,不去想它了,反正已经这样了,还是早点洗个澡休息吧。”朱国平也有点累了,便劝阿玉道。刚才,他已经趁阿玉思考的时候把那间宽敞的大屋收拾好了。

    但阿玉谢绝了朱国平让她睡在大屋的好意,而坚持要睡在朱辉的房里。朱国平拗不过她,也只好同意。

    第二天上班,朱国平从报纸上看到了这样一条新闻:日本关西地区发生电车出轨,死亡了上百人,事故发生地的地名叫尼崎。他便急忙上网,给肖娜发了一封询问的电子邮件。很快,就收到了肖娜的复信。

    肖娜在信中感谢朱国平的关心和惦念,说她目前很好。事故发生地离她进修的医科大学很近,这是日本有史以来发生的最惨重的一次交通事故。出事的这趟电车线路她不久前还刚刚乘坐过,想不到没过几天就出事了。她的不少同事每天都是乘坐这条线上下班的,出事那天,凡是没有按时到校的人都成为了学校关注的对象,各系被要求一一查找当天未上班人员。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校方才准确得知,学校有三个人在此次出轨事故中受伤,其中一位女教师伤势较重,但经过抢救已脱离了生命危险。另外两位一位是大三的男生,一位是学校的行政人员,都是腿骨骨折,目前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朱国平这才安下心来。

    下午,阿玉打来电话,说她今天去了几家房屋中介,想重新租一处房子,但看了三处都不中意。明天还想再去跑几家看看,今天只好在朱国平这里再借宿一晚了。另外,她还告诉朱国平,刘云朋刚才打电话给她,说晚上要约她谈事,所以,她可能会晚一点回去。

    朱国平劝她说,如果没有理想的房子千万不要凑合。龚燕出差至少还要三、四天才能回来,所以用不着太急。放下电话,朱国平马上觉出自己刚才说的话似有些不妥,什么叫龚燕出差还要三、四天才能回来?好像是故意躲着龚燕,或是趁龚燕不在的时候做这件事似的。其实即使是龚燕回来了,只要向她说明情况,让阿玉再住上几天也是很正常的事。

    龚燕出差已经三天了,每天都有电话打过来,问朱国平家里有什么事,并关照他上班离家时一定要想着关好门;晚上用煤气热水器洗澡时一定要注意打开窗子通风;换下的衣服扔在洗衣机里,等她回来时洗;擦地时千万注意不要把墙面弄脏了;还问他职务升迁的事批下来没有?

    朱国平想把阿玉在家里借宿的事告诉她,但想了想终于没有说。何必呢,说了反而会让她在外地瞎猜想。

    阿玉晚上果然回来很晚,一脸的疲惫。可能是房子没有租到的原因,情绪显得有些低沉。见朱国平还没睡在等着她回来,很是感激。

    阿玉告诉朱国平,刘云朋今天晚上与韩总见了面,刘云朋解释说他和那个高振山并不熟悉,当时介绍他去也是为韩总着想,想不到惹了这么大的祸。他还说公安局的人也找了他,向他了解高振山的情况,他答应协助警察寻找高振山的下落。韩总见刘云朋一脸的无辜和诚意,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最终决定雇用高振山也是自己判断上的失误,责任确实不在刘云朋。之后,刘云朋又一次提出与韩总合作的要求,他说他十分体谅韩总目前的处境,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积极寻找能帮助解决这个难题的关系,现在已经找到了,因此如果韩总能答应他的合作要求,重新签订一份售楼委托合同,同意将刘云朋的售楼所得由原来的百分之六提高到百分之八的话,他会在两天之内,将工地上所发生的事彻底摆平。

    “韩总怎么说?”朱国平问。

    韩总说他会马上将这件事拿到董事会上讨论,让刘云朋等消息。

    朱国平问:“刘云朋会有什么办法呢?”

    阿玉摇了摇头:“不知道,韩总也这样问过他,但他不说。”

    朱国平担心地说:“那样的话,如果签了新的协议,可工地上的事情并没有摆平,那时协议已经生效了,该怎么办呢?”

    阿玉笑了:“韩总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刘云朋说可以把摆平工地上的事作为他那一方应承担的责任写到协议里去,只要工地上发生村民闹事,影响了施工就算他刘云朋违了约。”

    朱国平听了颇为赞同:“这倒不失为是个好主意。”

    “可我总感觉这里边像是有些什么问题?”阿玉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问题?”

    “好像工地上最近发生的事,刘云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有什么奇怪的,刘云朋认识的人多,加上又有与韩总合作的事,自然会随时关注工地上的动向了。哎,工地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朱国平突然想起一直忘了问工地上的事。

    “韩总今天接到工地那边的电话,说村民们还在工地上呆着,不让开工。这次村民们吸取了上次人少被打的经验,工地上最少的时候也有上百号村民在值班。而且还成立了敢死队,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小伙子,说这次‘绿钢盔’要是再敢来,就和‘绿钢盔’死磕到底。看来,这几天开工的可能性不大。”

    朱国平不解,问:“那这事就没人管了?不是还有乡里、区里、市里吗?”

    阿玉说:“韩总都找过了。乡里说正在做村民的工作,但难度很大,需要时间;区里的回复是已经派人去乡政府过问这件事了。法不责众,村民们就不走,你也没有办法。可公司的压力就大了,一天开不了工,就至少要损失十几万,甚至是几十万,韩总这两天急坏了,所以,连刘云朋那样的过分要求也只好考虑了。”

    朱国平听了阿玉说的话,感慨道:“如此看来,要想干成一件事也真是不容易。像韩总这么大的投资如果真的打了水漂,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阿玉感叹道:“干房地产这行,利润大,风险也大,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就说韩总有一位姓张的朋友吧,也是做房地产的,辛辛苦苦做了七、八年,赚了不少钱。大前年投了八千多万买了一块位置十分理想的地段,想要建一幢二十八层的写字楼,可等把设计图报到规划局,才知道,这块地只允许盖最多六层楼高的建筑。也就是说设计中的那二十二层成了空中楼阁,一下子就蒸发掉了。仅凭六层楼别说赚钱,连本都得赔进去。买地时只想着讨价还价,忘了去规划局调查,一失足成千古恨,哭都来不及了,结果他自己找了座二十八层的楼,从上面跳了下去。”

    阿玉的话让朱国平听得不寒而栗,同时也困惑不解。

    “有那么多钱了,为什么还不知足呢?八千万,一辈子打着滚花也用不完啊。”

    阿玉听完,笑话他说:“搞房地产的有几个是像你这样知足常乐型的,人家可没有打滚花钱的时间,别说八千万,就是赚到了八个亿、八十个亿,也是不会停手的。当然,人家也不是全都为了钱,就像你每天上班也并不是全为了那点工资的道理一样。赚钱对一些富人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生活,一种乐趣,或是一种目标。”

    “阿玉,你想没想过你自己将来也在房地产市场上打拼一场,做个亿万富翁啊?”朱国平一脸认真地问。

    “你看我像亿万富翁吗?我最多也就是个打工一族,而且还是最悲惨的一个,如今连住的地方都给混丢了。”

    “这都只是暂时的,等事情解决了,工地恢复了开工就一切都好了。”朱国平安慰她说。

    阿玉忽然换了个话题问:“朱哥,明天是星期六,你能陪我去转转房屋中介吗?”

    “当然可以了”朱国平痛快地答应道。

    第二天,朱国平陪着阿玉去转房屋租赁中介。俩个人早上九点钟就出去了,转了一天,跑了不下五、六家房屋出租中介公司,都没有找到十分理想的房子,不是地方太偏,就是价格太高。阿玉租房心切,最后勉强选中了一处一居室的楼房,地点不错,交通购物也方便,价格也还不算太贵,每月一千二百元。但房子和家具都显得有些破旧,厕所的水箱也嘀嘀嗒嗒地漏着水,而且窗子临街,人来车往,很是吵闹。

    “不行只好先在这里凑合一阵子再说了。”阿玉有些灰心了。

    朱国平对这处房子很不感冒,便坚持再找找。他认为虽然只是租房,不是买房,但也不能凑合。何况是一个女孩子,住的地方一定要说得过去才行V!~!

四百十九. “检查组”

    四百十九.“检查组”

    阿玉用充满感jī的目光看着陪着她跑了一天的朱国平,心中一热,眼眶里竟涌上了泪水。她急忙扭过头去。但还是被朱国平看见了,他没想到只是几句很普通的话,竟让阿玉受了这么大的感动。

    “你怎么了,阿玉?”他关切地问。

    阿玉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突然涌起的情感,一下子将脸伏在朱国平的xiōng脯上,小声地抽泣起来。

    当着陪同来看房的房屋中介公司的人,朱国平显出几分尬尴。

    领他们来看房的是位四十多岁的胖女人,一副见多不怪的样子,用过来人的口wěn说:“虽说房子不是太理想,但交通方便,人来车往的虽说乱点,但住着安全。女孩子住宿首要的一点就是安全。另外,这位先生在这里呆得晚了出去也能坐上车,打车更是方便,住在这里总比住在那些黑灯瞎火mō出几里地见不着一辆车的地方强多了。再说价钱又不贵。依我看就先在这里住下,将来等有了好的地方再搬,说不准将来这位先生给这位小姐买一处高档公寓住呢,也说不定。”

    显然这个胖女人把阿玉当成朱国平包*的二奶了。

    从楼上看了房下来,胖女人催着朱国平和阿玉去中介公司交订金,朱国平说还想再考虑考虑,胖女人便带出不悦的神sè,扔下他们自己先走了。

    “要不,我还住在原来的地方算了。”阿玉对朱国平说。

    “那可不行,一是现在不安全,二是即使这件事过去了,将来谁知还会不会再发生那天的事?所以,那处房子是绝对不能再住了,必须换一个新住处”

    朱国平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一副斩钉截铁的口气和不容商量的口wěn。那样子不但又一次感动了阿玉,就连朱国平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在他记忆中,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这样的口wěn说过话了。从上大学起到进机关,他似乎已经渐渐地习惯于用接受指示来代替自己进行思考和做出决定的生活方式,或者说是生存方式。而在刚才的一番不经意间冒出的话中,他仿佛一下子又找回了失去已久的刚毅和自信。这种刚毅和自信伴随着一种无名的兴奋,令朱国平jī动了许久。他甚至做好了这样一个准备,哪怕自己掏些钱出来,也要让阿玉租到一处理想的住地。

    阿玉似乎看出了朱国平的心思,不再吭声。

    当他们坐在返回家去的公共汽车上时,夜幕已经开始笼罩了这座与他们同样忙碌了一天的城市。

    车窗外是一片灯光下的世界,树木、街道、行人、楼房都被马路两旁那高高的灯杆上发出的光线涂上了一层近乎桔黄的sè彩。在灯盏的周围,有无数蚊虫类的东西在不停地旋转飞舞,像是为路灯包裹上了一层厚厚的不断翻动着的外套,盯久了会让人感到有些眼晕。

    这座城市已经有好长时间处于干旱状态之中了,尽管今年的雨水比往年都要多,但下过一场雨之后,地面上的积水马上就会蒸发掉,使马路上重新变得干燥起来,像是滴水未沾过的一样。一阵风刮过,路面上便重新落满了尘土,在车轮驶过时,被辗压后扬带起的尘土便飘浮在了半空中,既无法落定,又无处飘走,于是便与一些同样微小的不停飞舞的蚊虫类的东西搅在一起,在街道上空与楼宇间织成了一片hún沌的天地,令人感到xiōng口一阵阵憋闷,浑身上下很不爽快。

    与朱国平紧靠坐在一起的阿玉,渐渐抵挡不住疲惫的袭击,竟睡着了,整个头倚在了朱国平的肩膀上。一头柔柔的黑发贴到了朱国平的耳朵和脖颈上,浓密的睫毛轻轻地合在一起,两片红润的嘴chún也微微地并拢在了一处,脸上的那副娇柔的姿态简直让人不忍碰她一下。但担心她在刹车时摔倒,朱国平迟疑了一会儿,终于伸出一只胳膊,将阿玉轻轻地揽在了自己的怀中,就这样一直坚持到目的地,他才小心翼翼地叫醒她。

    刚刚到家,电话便响了。朱国平以为是龚燕打来的,拿起电话一听,竟是谢晓阳打来的。谢晓阳说外贸公司派他去日本的日期提前了,今天,他已经把机票买好了,航班是后天一早的,所以明天中午他想请朱国平全家一起聚一聚。他说还有谢虹和贺建方。

    朱国平知道晓阳要去日本的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因此感到有点突然。他解释说妻子龚燕出差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他对谢晓阳说:“你现在的时间太紧了,临行之前我们见一面就行了,吃饭的事我看就算了。”

    谢晓阳说忙归忙,但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吃饭是次要的,主要是想见个面再在一起聊聊天,不然的话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因此恳求朱哥一定得去。

    朱国平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但他心里却在盘算,自己去吃饭,阿玉怎么办?把阿玉一个人扔在家里,总觉得有点不合适,但如果带阿玉去又不敢保证晓阳和谢虹、贺建方不会因此产生误会。

    阿玉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对他说:“你是不是又在担心我?你去吧,我一个人在家,正好美美地睡上一觉,这些日子可真把我累坏了。”

    谢晓阳请朱国平和谢虹、贺建方去萨拉伯尔餐厅吃的烤肉。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吃饭的人不多,比较适合聊天说话,而且这里离朱国平住的地方也不远。

    席间,他们很自然地聊起了肖娜在日本进修的事,聊起了日本电车出轨和中日两国关系日趋紧张的事。谢虹担心肖娜在日本的安全,说早知这样还不如等待去美国进修的机会好。

    谢晓阳听了佯作生气地说:“你担心肖娜姐在日本的安全,我马上就要去日本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我呢?”

    谢虹解释说:“肖娜是女的,你是男的,当本然不一样。”

    谢晓阳说:“你们也真是神经过敏。其实根本用不着担心,眼下在日本的中国人就像在中国的日本人一样,是很安全的。我昨天刚和我们公司驻东京办事处的人通过电话,那边说一切都和以前一样,让我不必担心。”

    贺建方插话说:“不过,担心还是有的。前几天,我们医院来了一个日本的参观团,我负责在大门口迎候,结果发现开进来的大轿车上都贴着台湾赴大陆参观团的字样,开始我还以为是搞错了团,后来一问翻译才知道,他们旅行社的领导是怕贴上日本参观团的标志不安全才这么做的。”

    谢晓阳说:“其实也犯不上草木皆兵的,根本没那么严重。”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还是小心点为好”谢虹说。

    此刻,一个服务员正站在桌边为他们翻烤着一大块红白相间的牛排,鲜嫩的牛排在滚烫的铁盘上发出yòu人食yù的滋滋声。朱国平看着服务员用一把剪刀把烤好的牛排剪为四块,然后分别布在每个人面前的碟子里,便笑着问:“为什么不事先分好了再烤,那不就省得用剪子剪了吗?”

    服务员是个年轻姑娘,她笑着解释说:“剪好了再烤,那感觉就差多了,视觉和口感都不如这样的好。”

    “朱哥到底是文化人,吃烤肉都要吃个明白。”谢晓阳赞叹道。

    朱国平不好意思地解嘲说:“因为这么高级的烤肉我还是第一次吃,所以见什么都新鲜,我这纯属是瞎打听,少见多怪。”

    谢晓阳忙截住朱国平的话头,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高级。我听在日本的同事说,日本的烤肉店很多,味儿也地道。将来朱哥有机会去日本,我一定要请朱哥好好撮几顿。”

    谢虹说:“你是要好好谢谢朱哥,没有朱哥,你做梦也去不成日本。”

    朱国平最怕听人家当面说感谢的话,忙说:“我不过是最多搭了个桥,谈不上什么谢。晓阳能被公司派去日本,说明他有这个能力,和我帮不帮忙并不相干。”

    四个人边吃边聊,不觉之间已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朱国平心里惦念着一个人呆在家里的阿玉,想早点回去,但又怕扰了谢晓阳的兴致。

    谢晓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便问他阿玉的事怎么样了?

    “阿玉是谁?”谢虹问。

    “朱哥的一个朋友。”谢晓阳说。

    朱国平就把阿玉正在找房的事说了。

    没等朱国平说完谢晓阳就xìng急地叫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呢?我明天就走了,我那房子正好空着,还说想求我姐帮我看着呢,这下正合适,让阿玉去住,一举两得。”

    朱国平听完心中暗暗叫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吃一顿饭竟解决了一个让他头疼的大问题。

    谢晓阳是个急脾气,一说要办的事就急得不行。从餐厅里出来,与谢虹、贺建方分了手,谢晓阳就拉着朱国平去看自己的房子。

    谢晓阳的房子在奥运村小区一座塔楼的十八层上,是套向阳的两居室,而且刚刚装修过不久,这令朱国平有种进到自己新居时的那种感觉。但不同的是,这套房子比朱国平的那套房子在装修上要更上一个档次。由于立在厨房与过厅之间的一堵非承重隔离墙被拆去了,整个大厅顿时变得气势非凡起来。由于晓阳平时根本就不在家里做饭,所以,整个大厅清洁得一尘不染,一排兰白sè相间的高档橱柜便成了纯粹的观赏品,配上客厅中那一组真皮沙发、西式铁艺大玻璃茶几和家庭影院组合,让人误以为是进到了某个高档公寓的样板间。

    如此高级的房间反倒让朱国平高兴不起来了。他心中暗忖这套房如果放在市面上,每月的租金至少要在三千元以上。这样的租金阿玉肯定是付不起的,即使自己再帮她一下也远远不够。想到租金的事情迟早要被谈及,拖到最后还不如及早挑明的好,于是他对谢晓阳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晓阳还没听完他的话就叫了起来:“朱哥,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租房,我是借给你使,根本就谈不上付房租的事。而且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把房子租出去。阿玉既然是你的朋友,也就如同是我的朋友一样,让她住进来我绝对放心,何况阿玉还能替我看房子。”

    “那怎么成呢?”朱国平不同意,他对晓阳解释说朋友归朋友,租房归租房,能租到这样好的房子,已是感jī不尽了,哪能不掏钱白住呢?

    晓阳说:“朱哥,你要是给我钱就是骂我,你想,我能要你的钱吗?”

    “你要是不收钱,阿玉肯定也不会同意来住的,那样一来,不是和没租到房一样吗?”朱国平抬出了阿玉做借口。

    这一招果然奏效。谢晓阳不吭声了,脸上一副为难的样子。他想了一下,说:“这样吧,那就一千块钱一个月,行不行?”

    “那也太便宜了。”

    “别忘了,还有替我看房的任务呢。得就这么定了。钱嘛,先记账,等我回来时一次算清好不好?”

    “那阿玉肯定要先付至少半年的房租才肯住进来。”朱国平说。

    “那就先放在你那里,你算中间人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拿着?”

    “我拿人民币去日本也用不着。”

    朱国平一想也是,只好先这样,心里不免充满了感jī之情。但他心中非常清楚,谢晓阳之所以能这样坚决地将房子借给阿玉,其中自然包含了对自己帮他一事的回报意思。但又绝不仅仅如此,因为晓阳是个极豪爽的人,这从他的气度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阿玉明天就可以搬过来。这是钥匙。”谢晓阳把房间的钥匙交给了朱国平。

    “这是你的行李?明天我去送你。”朱国平看着过厅里的两个大旅行箱说。

    “不用,公司里明天一早就派车来,送行的哥儿们有一大帮子人呢。你和阿玉能答应替我看房就已经让我感jī不尽了。”他在说“你和阿玉”这几个字时虽然口气很自然,听不出有什么异样,但朱国平还是觉出晓阳在心底里一定对他和阿玉的关系多少存有些误会或猜测,但又没法解释。只好说:“我会转告阿玉。她是个细心人,肯定会替你看好房子的,你放心吧。”

    阿玉听说谢晓阳主动要把房子借给自己住时,自然十分高兴。第二天中午,朱国平利用午休时间和阿玉赶去了谢晓阳的房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下午,阿玉则去找原来的房东办理了退房手续。之后,阿玉公司来了两个人,帮阿玉将原住处的两只箱子用车送过来,阿玉更换住所的工作就算完成了。等朱国平下班后赶到阿玉新住所的时候,阿玉把一切都已经收拾利落了。

    “我们应该去好好庆贺一下。”阿玉不等朱国平在沙发上坐下来就发出了提议。

    “好啊,去哪里?”

    “你来选吧。”阿玉说着随手将一本厚厚的名片册递给了他。他打开一看,里面竟插满了市内各大饭店、餐厅的联系名片。

    “我真服你了”朱国平一边翻一边说道:“吃饭也是专业水准。”

    “这算什么,我还有一个更美妙的打算呢,可惜实现起来有点难。”

    “什么打算?说出来让我听听。”

    “我曾经想把各饭店、餐厅的菜单、酒水单都搜集起来,这样,今后想要去哪家饭馆吃饭之前,坐在家里就可以预先把菜点好了。”

    “好主意,为什么不做呢?”

    “谁让你拿走啊,每次点菜时服务员都在一旁盯着你,等你刚一点完,就把菜谱拿走了,生怕被人拿跑似的。”

    “你可以用偷*拍的方法,像特务盗窃秘密文件那样,用数码相机把菜谱拍下来不就成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我们去这儿吧,离这儿近,还是四川口味。”朱国平看到名片中有一张是一家四川饭馆的,而且店址就在奥运村。

    “这是一家连锁店,价格不贵,味道也很正宗。可是你不要只考虑我。”阿玉说。

    “那倒不是,我也很爱吃辣的。”

    吃饭的时候,阿玉把这几天公司里发生的事讲给了朱国平。一个是今天上午,韩总与刘云朋正式签了委托刘云朋公司进行售楼的协议,协议中将返利数额由原来的百分之六提到了百分之八。而且,将每月的销售定额由原来的每月六十套降低至每月五十套。当然,协议中着重说明了刘云朋的公司要保证工地的正常施工秩序一项。

    “说也奇怪,上午签的协议,下午,工地上的村民就都撤回去了,想不到刘云朋还有如此的神通。”阿玉有些不解地说。

    朱国平说:“刘云朋也算个神通广大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口气。”

    “不管怎么说,如果村民们真的不来闹了,明天工地就可以开工了。”阿玉为终于看到了希望而高兴。”朱哥,我真要好好谢谢你才是,你先是救了我,后又让我在你的新家里躲了好几天,现在又为我找到了这么满意的一处房子,真不知该让我说什么好。来,让我敬你一杯”

    “你又来了,老是谢谢的,其实我什么也帮不上你,作为朋友,谁遇上这种事都会出来帮一把的,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当然对,可是,我总觉得其实人并不能做到对谁都一样。做每件事的感觉也不一样,比如,你见到了一个有困难的人,你去帮助他,那是因为你良心上有这种需要;而当你看到一个你喜欢的人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去帮助她则就是为了满足你喜爱的需要了。相比之下,前一种帮助似乎是一种被动的,而后一种帮助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主动xìng的帮助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也许是吧。”

    “我净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你一定常常在心里笑话我。”

    “怎么会呢?我喜欢听你说话。”

    “真的?”

    “真的”

    朱国平的手机响了,是妻子龚燕打来的,她告诉朱国平现在她已经到家了,这令朱国平感到有些突然,因为按计划她是应该明天到家的,而且昨天她打电话来时也没有说今天提前到家的事。龚燕说事情办完了,就提前回来了,昨天没说,是想给他一个惊喜。龚燕问他现在在哪里?朱国平说在和朋友吃饭。

    听说龚燕回来了,阿玉便催朱国平早点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朱国平想,真是巧,阿玉刚一搬走,龚燕就回来了。如果再早一点回来,或者是阿玉再晚一点搬走,两个人就会碰上了。如果是那样,龚燕会不会怀疑自己与阿玉之间有什么事情呢?

    朱国平进家的时候,龚燕已经洗过澡,穿着睡衣在忙着洗衣服。这是她的习惯,每次出差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衣服。凡是出差时带的衣服,不管穿过没穿过,一律都要洗一遍,然后再收进衣柜。

    龚燕的头发还湿漉着,将睡衣的衣领洇了一大片。她告诉朱国平,这次去南方参加图书订货会收获不小,她们出版社与图书批发商签订的合同总量超过了六百万码洋。她新做的两本书征订数都分别超出了三万册。在出版社里名列前茅。

    龚燕一脸的兴奋。一边说一边在洗衣机前忙碌着。

    朱国平自然为龚燕高兴。

    龚燕还对朱国平透lù了另外一个好消息:社里准备提拔她当编辑室主任,报告已经提到社委会了,快的话下个月就可以批下来。这是在出差回来的飞机上,分管发行的副社长透lù给她的。

    “那可真要好好庆贺一下。”朱国平说。

    “你的事怎么样了,不会是我的都批下来了你的还没有动静吧。”龚燕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这也很有可能,我们机关办事一向拖沓。不过谁先批还不是都一样,对咱家来说都是好事。”

    “这倒也是。不过,我总担心夜长梦多,再生出些变数来。”

    “这倒不会,又不是我一个人,听说这次各局报上去的有十多个,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

    “那也不好说,报上去的也不见得就全能顺利通过。你们顾局长没有透**消息给你吗?”

    “没有。”

    “我觉得局里的意见很重要,上边提谁不提谁,主要还是看局里的意思和态度,在这种事情上你可别稀里糊涂的。我看,咱们是不是多少要有些表示啊?比如要不要请你们顾局长吃顿饭,拉近一下感情,另外也能探探他的口气。”

    朱国平一听这话就有些厌烦了,他很怕这种应酬,“我觉得没必要,万一传出去也不好听啊,人家会说咱们升这一级是跑下来的,犯不上。”

    龚燕却不同意丈夫的观点,“现在谁升官不活动啊?想升官的人多而位子有限,这就难免要产生竞争。我听说现在有的地方早已不是跑官了,而是买官,什么官什么价,一个科长的职位就要十万八万的,别说处长、局长了,这叫潜规则。让你请顿饭怎么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像你们这些坐机关的人要想过好日子有什么办法?只有当官一条路,职务升上去了,工资、住房、待遇才能全跟着升上去,这是硬道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说。”

    “人家都不请,就我请,傻不傻啊?”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请呀?人家请客会告诉你吗?更何况你还是竞争对手。”

    “让你这一说还跟真事似的,我承认你说的事肯定有,但我们单位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我就不信不请客就当不上这个处长了。”

    “你以为你们单位是天堂、是净土、是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一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不谙世故、不懂潜规则?是你不知道也看不出来罢了。”

    见朱国平不吭声了,龚燕便把口气调回到了原有的温和程度,“现在吃顿饭算什么,有时你想请领导,人家领导来不来、肯不肯给这个面子还不好说呢。人家如果来了,说明心里还有你,或者等于默认了你是他的人,将来也会多关照你。同时,请领导吃饭也证明你心中有他这个领导,表明你愿意在他的手下干。领导也是人,也讲面子,讲感情,希望有下层基础,希望有自己的人,和领导关系搞好了,当官的事也就在其中了。你没看现在当官升官最快的都是那些曾经给领导当过秘书的人吗,走得近、处得亲,时刻与领导一条心,不提拔这样的提拔谁呀?”

    朱国平想不到对这些事龚燕竟如此门清,说出来一套一套的。虽然他听着很不舒服,但又不能完全驳倒她的这套理论。最近,其他局连着提了五个局级干部,其中有四个都当过秘书,这很难说是一种巧合。

    不过,要想让朱国平为当处长请客,他实在不能接受,难道不请客就当不上这个官?难道不请客平时干的那些工作就都成了无效劳动,没有了一点价值?他不信。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请领导吃饭是为了相互交流一下感情,增进彼此的了解和友情,那倒是可以考虑。龚燕说得对,领导也是人,不管谁请吃饭都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而且,朱国平想,也许还会有这样的可能呢,那就是接到了邀请以后,领导非常客气地谢绝了,这种谢绝不是故意让对方难堪的那种谢绝,而是怕影响不好,但心里却很领情的那种谢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两全齐美了。意思也表达了,吃饭的应酬也免了。当然,朱国平这样想绝对不是为了省下一顿饭钱,如果钱能解决问题,他宁肯白扔出几千都可以,只要不让他感到尴尬、为难,而领导又能理解他的心意,这就是最圆满最理想的结局。如此说来,向领导发出邀请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事了,可怎么说才合适呢?一想到这儿,朱国平又有些犯愁了。

    龚燕笑话他太迂腐,邀请的理由还不有的是,随便举一个,比如说:搬新家了,全家人感谢您的关照,想和您聚一聚。

    “可这次分房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是上边分房委员会定的。”

    “怎么能没关系呢,只要是单位的事就与领导有关系,没有直接关系也有间接关系。即使一点关系没有,他也会想,分房与我无关人家还感谢我,当处长的事与我有关系,人家就更不知会怎么感谢我了。”

    “你真是专家,应该写一本这方面的书,保证畅销。”朱国平在妻子面前甘拜下风。

    “算了吧,这样的书多得书店里都快摆不下了,还用得着我去写。”

    “对了,如果我们把请领导和请别的客人放在一起来搞,是不是会更自然一点呢?”朱国平忽然想到了这样一个主意。

    “那还不如不请。”龚燕马上枪毙了他的这种想法,“请领导必须要单独请才行。”

    朱国平又一次不吭声了,直到龚燕把衣服洗好,他还没有想出在请领导时应该怎么去说理由才更充分一点,心情更自然一点。

    “照我说的去请就可以,保证没错。”妻子给他打气。

    “请亲戚、朋友的事也该落实了”朱国平说。

    “这我都想好了,下个星期六怎么样?”

    俩个人上chuáng后,龚燕把自己的设想对朱国平讲了,她想得很周全,连每人发一张新住家路线图的事都想到了。

    对妻子的方案朱国平自然全部同意。这晚,俩个人心情都很好。说完请朋友的事以后,龚燕主动地偎依在朱国平的怀里,令朱国平也产生了一种想和妻子亲热的jī情。于是,伸手将龚燕抱在怀中。虽然才分开一个多星期,但他的感觉好像是分开了很长时间,体内已经积存了太多的yù望与力量,情感便如火山爆发般地猛烈了起来,当两个赤luo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在jī情喷涌而出的一刹那,他抑止不住地叫了一声,虽然声音十分低沉甚至是有些含hún不清,但还是把朱国平吓了一大跳,因为他听到了自己刚才喊出的竟是阿玉的名字。而且,在刹那间,他的眼前晃动着的也是阿玉那张充满媚丽笑容的面庞,身下的感觉在刹那间也完美得天衣无缝,赤luo的妻子与另一个赤luo的阿玉仿佛合为了一个人,让他分辨不出谁是谁。

    怎么会是这样?他说不清。好在妻子对此一点也没有察觉。

    朱国平还没来得及向顾局长发出邀请,上边的任命通知就发下来了,这次局里报上去的是三名,但只批了两个,没有朱国平。其余两个人一个提了正处,一个提了副处。这个结果让朱国平感到十分突然,没有一点心理防备,所以当同一办公室的老宋从局里负责收发文件的小李那里最早得知这一消息后并在第一时间偷偷透lù给朱国平的时候,朱国平一下子懵住了。

    “这里边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老宋十分肯定地判断说。老宋目前虽然什么长都不是,但资历却比朱国平老得多,对机关的事情了如指掌。“按理说,如果被刷下来,上边都要找本人谈话,最起码,也得让顾局和你打声招呼才是,怎么不明不白地就刷下去了呢?这里边肯定有问题”老宋还在努力帮助朱国平分析这里边的蹊跷原因。

    朱国平心中早已是乱糟糟的一片了,倒不是为当不上正处长,而是觉得脸面上实在有些下不来。如果只批了一个那还好说,报上去三个批了两个,只刷下自己一个,这无论如何也难以让人接受。

    难道真是龚燕说的原因,顾局长是因为自己没有任何表示而从中作梗?怎么会呢,那也太……

    “是什么原因迟早会清楚的,顾局长肯定会找你谈话。”老宋一副xiōng有成竹的样子,“不出今天,你信不信?”

    下午,朱国平便被找去谈话,但找他谈话的不是顾局长,而是上级机关纪检组的贾处长和一个办事员。贾处长和朱国平自然都认识,两个人还在机关党校同一期的***里呆过三个月,关系就更亲近了一层,但今天坐在朱国平面前的贾处长却是一脸的严肃。朱国平搞不懂纪检组的人为什么会找他谈话。

    “朱国平同志,我们今天找你谈话,是想调查核实一些事情,希望你能积极地配合我们的工作,如实地反映情况。”

    朱国平木然地点了点头。

    “你认识百世达国际技术合作公司的何京生吗?”

    “认识,他以前是我们局里的人。”

    “何京生前不久因为经济问题和其他一些问题已经被‘双规’了。据群众举报和他前不久交代,我们了解到你曾经托他办过一个人调动的事。这个人叫谢晓阳,有没有这件事?”

    朱国平心头一震,谢晓阳调动出什么事了?但他如实回答说:“我是托何京生办过这件事。”

    “谢晓阳曾经给公司造成经济损失,但没有按公司规定进行赔偿便不辞而别,他的档案被压在了公司,后来为了取出档案,谢晓阳通过他姐姐谢虹送给了何京生一台清华同方电脑,价值七千元。同时,还送给何京生人民币现金八千元,这笔钱被分给了三个分管的部门负责人。于是,谢晓阳的档案就被同意转到了新的单位,这些事你知道吗?是不是通过你进行的呢?”

    直到此刻,朱国平才彻底明白了纪检组的人找自己谈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京生出事了不用说,提升一事的告吹肯定就是因为这件事。何京生被“双规”了,怎么事先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呢?

    “这些事你知道吗?”贾处长又问了一遍。

    “我知道。”朱国平不想隐瞒什么,而且认为也没有这个必要。

    又问了些和何京生有关的其他的事,于是贾处长让他在谈话记录上签了字,谈话就结束了。

    回到办公室,老宋神秘兮兮地问他纪检组都找他谈了些什么,朱国平就全说了。老宋说:“何京生出事了你不知道?早半个多月前我们就都听说了,他涉嫌贪污和受贿至少有几百万,还有挪用公款问题,想不到这里还有你的事。这个时候沾包真不是时候,把个好端端的处长位子给弄丢了。”见朱国平一副沮丧的样子,老宋忙又安慰说:“不过,你的问题并不大,就是从中牵了个线,替人家说了几句好话,我看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大不了作个检查,官都丢了,还能怎么着啊。反正房子也分上了,这年头,房子比官更实惠。大不了忍几年,以后还会有机会再上去。”

    老宋是个软心肠,见不得别人碰上背运的事。一个劲地宽慰朱国平。这让朱国平很受感动。想想以前自己在工作中对老宋多有不尊重之处,心中忍不住生出许多内疚与悔恨。

    快下班时,顾局长把朱国平叫去他的办公室,一直谈到五点多。纪检组找朱国平谈话的内容显然他已经早就知道了,顾局长先是关切地询问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之后便是开导朱国平一定要正确对待,不要有抵触情绪,更不要因此而影响工作。“有什么问题就谈什么问题,说清楚就行了。该认识的就加深认识,该吸取教训的就吸取教训。人这辈子谁还能保证不犯一点错误?关键是认识到了,改了就成了。你替人家办事也是好心,关键是不应该违背党纪法规。”说到这里,顾局长叹了一口气,用不无爱怜的口气说:“你呀,处理问题还是太单纯。像这样的事,帮人家说句话,搭一个桥也就行了,他们以后怎么去办那是他们的事,你就不该再介入了,这就是教训啊。”

    朱国平不能不承认顾局长说得对,说得有道理。试想这件事如果放在顾局长身上,肯定不会像自己那样毛手毛脚地去处理。而自己当时根本就没有考虑到由此会产生出的后果,一点自我防范的意识都没有。这就是差距,不承认这个差距不行。而且,朱国平不能不从心眼里感谢顾局长。谈话的气氛虽然是严肃的,但严肃中充满了爱护,充满了惋惜的关切,充满了同情和理解,充满了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朱国平现在全清楚了,自己这次提升一事的告吹确与顾局长没有任何的关系。完全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要怪只能怪自己,与顾局长无关。想到昨天自己还在为怎么请顾局长吃饭的事犯愁时,朱国平更是心中涌出万分愧疚,这么好的领导,不要说为了搬了新居和准备提升请他吃饭,就是什么事没有,也该好好请出去吃一顿饭呀,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四百二十. 甜蜜

    “振作起jing神来,局领导和局里的同志都很了解你,必要时,该说的话局里会说,这一点你尽管放心。”顾局长把他送出办公室时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这几句话让朱国平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感,眼泪夺眶而出。

    走出机关的朱国平一点也不想回家,他漫无目的地沿着单位men前的大街向前走去。

    此刻正值下班高峰时间,一辆接一辆的汽车在马路上首尾相接排成了一条五颜六se的钢铁长龙,艰难而缓慢地向前蠕动着。路边有不少头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在挖一条电缆沟,使本来就不宽敞的马路因为施工被挤成了窄窄的一条。自行车像是无数只没头苍蝇一般,拼命摇着令人心烦的铃声在汽车与行人之间钻来钻去,构成一副luan糟糟的街景,这与朱国平此刻luan糟糟的心境倒十分相像。

    朱国平忽然觉出世间的许多事情极为奇妙,譬如提升处长这件事,昨天还满怀希望地等待着任命的公布,今天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不但提升的事吹了,就是现有的副处位置能否保住都成了未知数,变化之快令人措手不及。有些事情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都没有变化,而有时有些事只在几天之中甚至是一天里、几个xiao时、几分钟之间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算不算是白云苍狗、世事难料呢?

    吹就吹了吧,朱国平自己宽慰着自己,无官一身轻。有些人从来就没有当过官,不是过得也挺不错吗?再说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当官的料,一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二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华,就算是仕途顺畅,充其量退休时能爬到局级的位置,那又怎么样呢?局长在这里又算个什么官呢?此刻大街上拥挤着的芸芸众生之中说不定混着几百个几千个局级干部在其中呢?看开了也没有什么。

    但朱国平又不能不承认他的这种自我宽慰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自欺欺人,在自己遭到失败的现实面前这种自欺欺人的安慰显得是那么的软弱无力。不是吗?谁能保证自己将来一定能当上局长、部长、甚至是副总理、总理呢?关键是,你可以当不上,但你起码存在着也许能当上的可能xing,犹如一扇希望的大men,随时向你敞开着。这是你的一种权利,只要你不半路跌倒或是年龄超限就永远存在着这种可能xing。这就如同任何一个美国公民都有权利竞选总统一样,尽管最终能当上的人只有几亿分之一,但这和没有权利当选毕竟是两回事。可现在的问题是,一直敞开在朱国平面前的这扇大men现在几乎被关闭了,连正处这一格都上不去,以后继续前进的可能xing就几乎等于零,这倒是一个令他感到有些悲哀和泄气的地方。因为他丢掉的不仅仅是一个官职,而是连同一种希望一起都彻底地丢掉了,说不定还要为此背上一个什么处分,放入档案袋里,伴随自己的一生,这也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从xiao学起到大学,他得到的都是表扬,还有过一次大学校级三好学生的荣誉。

    自己也许根本就不适宜在机关这种地方工作?朱国平又开始反省自己在所从事的工作上是不是出了问题?机关毕竟是一个管理严格、办事按部就班的地方,一切都讲究规矩,而自己恰恰相反,并不太喜欢规矩这种东西,由此说来自己并不适合在机关里供职。可离开机关自己又能去干些什么呢?下海经商?谈何容易与刘云朋相比,自己经商的智力可怜得就像个幼儿园里的孩子。他甚至后悔当初考大学时选择了百无一用的中文,离开了纸和笔连一个xiao公司里的出纳都不如。现在他只会写文件,可哪里需要他去写文件呢?一切可能皆无,只能在原单位继续呆下去。这令朱国平感到十分可悲,甚至是绝望。人的本质有时是软弱无力的,就像一只气球,打足了气时可以飞来舞去,光彩无限,但稍有刮碰,便会噗地一声爆破掉,再也没有了飞起来的可能。

    怎么对龚燕说呢?他漫无边际的思路终于回到了这个更加现实的问题上来。他知道这种事不说也瞒不住,迟早是要说的,关键是今天说不说?他一边走一边琢磨着。

    远处,古城角楼的鎏金顶在夕阳里发出黄灿灿的光辉,不知不觉间,朱国平竟走出了七、八站地。他索xing走到护城河旁,找了一处石凳坐了下来。痴痴地望着远处波光闪动的水面,沉静无语。

    一阵清凉的微风从河面上吹来,衔着chao润的水气和一股不知名的花香,西边的天际飘浮着几片狭长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了或紫或灰的颜se,它们时而聚拢、时而分开,向着形态朦胧的西山身后缓缓地移去。古城的黄昏与古城的清晨一样美丽,这令以前从没有静静地观赏过这座城市黄昏景象的朱国平心中竟浮出了几分感动。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是龚燕打来的,问他怎么还没到家?

    朱国平编了个借口说有点事不回去吃了,让龚燕别等他。

    “今天孩子从姥姥家特地赶回来了,你又有事,真是的,也不早点打招呼。”龚燕自然有些不快,把电话挂了。

    “儿子回来了?”他想起昨天龚燕好像说过今天要让孩子赶过来,全家团聚一下。他后悔刚才把话说得太死,为什么没想到今天要和孩子呆上一会儿呢?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孩子了。但既然已经说有事了,再回去反而容易引起龚燕的怀疑。

    直到很晚的时候,朱国平才在附近的一家xiao饭馆吃了饭,他喝光了两瓶啤酒,然后才坐车回家。

    儿子已经睡觉了,龚燕还在边看电视边等他。闻到他一身酒气,便问他和谁去吃饭了?朱国平不答,龚燕觉得奇怪,便又问了一遍。朱国平不想再瞒,便说:“没和谁,就我一个人。”

    龚燕自然要瞪大眼睛问到底怎么回事?

    朱国平就借着酒劲,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对龚燕说了。他注意到龚燕的表情由惊奇到惊讶,再到震惊、愤怒的显著变化,这是一场迟早都要到来的暴风骤雨,既如此,早来晚来都一样,朱国平已做好了一切心理上的准备。

    朱国平说到无话可说的时候,便停了下来,脸上毫无表情地看着龚燕。

    龚燕一言不发,呆呆地坐在那里,继而将头垂了下去,眼睛像是盯在地上的一个地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也许就要爆发了吧?”朱国平猜测着。

    但他猜错了,龚燕就坐在那里,始终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朱国平才见到她的双肩轻微地抖动了起来,她哭了。

    那一晚,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朱国平一夜没睡,天快亮时,他才稍微睡着了一会儿,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人了,龚燕和儿子都走了。

    单位里的人对待朱国平的态度似乎与以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一样,公布了另外两名被提升干部的名单后,朱国平反倒得到了更多来自同事的关怀,就连平时一些不太爱说话的人也都找个借口到他的办公室来呆上一xiao会儿。同办公室的老宋这几天更是频繁发出邀请,要请朱国平吃饭,这些都令朱国平十分感动。现在的人的确比以前有了很大变化,不再拿犯错误的人或是受到处分的同事当成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而是摆出一种关怀、宽容和超脱的态度。仿佛所有的人都开始懂得了这样一个道理:锦上添花的好事固然要做,但雪中送炭的举动更不能少。山不转水转,谁知哪天自己会遇上什么事,与人为善,自己方便,即使以后没得到什么回报,最起码也不会得到什么报应。何况,自己又不损失什么,最多不过是付出一个探望、一个问候、一个关心、一个同情或是一种姿态罢了。

    不管出于什么想法或目的,其结果是使朱国平原来预想的难堪程度减少了很多,这也是他从心底里感谢周围同事们的一个重要原因。这件事发生后的第四天,朱国平接到了谢虹打来的电话,说周末想聚一聚,一起吃顿饭。朱国平猜到了她想聚一聚的原因,便婉言谢绝。但谢虹态度异常坚决,非聚不可。朱国平没办法,只好答应。

    果不出所料,谢虹正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她告诉朱国平,朱国平单位纪检组的人也去了医院,找她谈了话。既然都知道了,也就用不着隐瞒,于是,她就都承认了。

    “医院会不会给你什么处分呢?”朱国平反倒替她忧虑上了。

    “医院能把我怎么样呢?”谢虹把头一扬,脸上带出明显的不屑,“我一不是干部,二不是党员,如果不是被bi到了这个份上,谁愿意送电脑送钱给人呀?这种事现在还算事吗?医院里的大夫收病人红包的有的是,医院抓这些事还来不及呢,哪有功夫管我这种破事。你说是不是?”她转过头去问陪她来的坐在一旁的贺建方。

    贺建方笑笑,没有答话。

    “听说你为了这件事,把处长都丢了,我们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当初都怪我一时头脑发热,为了晓阳的事,让你受了牵连。建方这几天也一直在说我,说我做事欠考虑,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影响和损失。”

    谢虹一副诚心诚意的悔恨样子。

    “过去的事就不提它了。这也不能怪你,当时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朱国平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这几天他已经对这件事有些厌倦了。

    〖JP3〗贺建方殷勤地与朱国平碰着杯,但又怕朱国平喝醉,一副矛盾拘谨的样子。〖JP〗

    “我已经打电话给晓阳了,告诉了他这件事,这一切还不是都为了他,我提出让他赔偿你的损失。”谢虹一脸严肃地说。

    朱国平急忙制止道:“告诉晓阳干什么呢?他在那里干得好好的,何必让他跟着一起难受呢。”

    贺建方这时放下酒杯走出包间,像是去卫生间了。

    谢虹见状转身从挂在椅背上的挎包里取出一个装得鼓囊囊的信封塞给朱国平。

    朱国平马上猜出了她的用意,拼命阻挡。双方的态度都异常坚决,一个非给不可,一个死活不要,推来推去扭在了一起,像打架的一样。

    朱国平最终拗不过谢虹,只好率先退出了“战斗”。

    “谢虹,你听我说,“他伸手示意让谢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嘴里喘着粗气但态度异常诚恳地说:“这钱无论如何我不能要,你不要再强迫我。否则,我们朋友关系就只好到此结束。请你理解我的心情,如果我收了这个钱,那我当初帮助晓阳的xing质与意义就全部变成了一场jiao易,这就违背了我的做人原则。要是这样,我倒是真的该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了,但我不希望是这样。”

    谢虹听到他这样讲,只好无奈地把朱国平递过来的钱收了回去。

    刘云朋为售楼处的开业搞了个隆重的开业典礼。

    新建的售楼处豪华气派,欧式风格,黄墙红顶,开间宽绰,除了有一个二百多平方米的接待大厅外,还有五间办公室和一间会议室。售楼处位于规划图上未来将要建成的xiao区的入口处,men前是一个用方转铺成的xiao广场,四周视野开阔,站在xiao广场以外很远的地方,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售楼处那一排宽大明亮的玻璃窗和屋顶上竖立着的楼盘广告。

    开业这天,装饰一新的售楼大厅前彩旗飞舞、鼓乐齐鸣,四只租借来的硕大的氢气球高高地飘浮在空中,每个氢气球的下面都悬挂着一条长长的写着庆贺语的竖幅标语。新招聘来的十多个售楼xiao姐临时担负起了礼仪xiao姐的任务,她们身披红缎绶带与几十个一人多高的大花篮分列成两排,在售楼处men前夹道迎接各位嘉宾的到来。

    刘云朋西服革履,忙前跑后,脸上放着光,额上挂着汗,不停地握手,不住地点头、递烟、说话,兴奋得像婚礼上的新郎。

    来宾们被工作人员一一引领到签到簿前签名,签名的同时上衣口袋里都被cha上了一朵xiao红花,xiao红花下面飘着的绸条上写着“嘉宾”字样。签到后每人手中便多了一个印有售楼广告的手提纸袋,里面除了一本印制jing美的楼书,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纸盒子。有心急的忍不住打开看时,发现里面装得是一部子母电话机。

    房地产公司的韩总、阿yu和肖娜所在医院的赵副院长以及李乡长自然都在特邀嘉宾之列。此外,嘉宾中还有一位区里的政协副主席,一位xiao有名气的中年书法家和一位在电视里经常露面的通俗nv歌手。来宾中职务最高的则是一位已经退下来的国家某部的部长,面目清癯却jing神矍铄,人虽退位,依然有秘书、专车跟在身后。在刘云朋和几位礼仪xiao姐的簇拥下,部长与各位来宾一一握手,从他那雍容不迫的言谈和矜持的动作中仍令人不难想像出当年在任时的威严与风采。

    来宾们先是被请入销售大厅的接待室内稍稍休息,喝茶聊天,然后在售楼xiao姐的带领下观看楼盘模型。上百号人拥在一起,把售楼处塞了个满满堂堂,再加上还有一群扛着摄像机举着照相机的记者在中间穿来穿去,售楼处里就更显得有些拥挤不堪了。

    趁着来宾们围在楼盘模型前听售楼xiao姐讲解的时候,站在人群外的刘云朋瞅准机会从后面悄悄将刚好站在他身前的李乡长的衣角拉了一下。李乡长自然会意,俩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刘云朋的总经理办公室。

    “刘总找我有什么吩咐?”李乡长明知故问。

    刘云朋把men关严,然后走到办公桌前用钥匙打开一个chou屉,从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塞给了李乡长。

    李乡长心领神会,笑着接过来,但并不急着收起来,而是将信封拿在手里,来回摩挲了一下,凭经验,他猜测出里面的钱最多超不出一万块,便笑着说:“刘总这是大买卖xiao红包啊。”

    刘云朋有些尴尬地陪笑着说:“乡长是不是挑眼了,嫌薄了?”

    李乡长不yin不阳地笑道:“我哪里敢挑眼呀?买卖是你刘总的,给咱们点汤喝那就是赏光。至于说是薄了还是厚了,那要分干什么。比如说要用这钱去买米买面,那肯定是吃不了的吃;可要是拿它去逛洗浴城,找911玩玩,那可就不够吃几顿的了。”

    刘云朋心里自然明白李乡长的意思,便解释说:“卖楼的事想必乡长大人您也都看见了,咱们的买卖今天才刚刚开业,什么还没见着呢。不瞒您说,到现在我已经扔进去几十个了,那可不是我的钱,那全是向哥儿们一个子一个子借来的。什么事总得有个过程,您千万别太急,只要楼一开始销售,咱就不愁没好日子过了。到时候,别说玩她几次911,就是整个给您把她包下来也不算个什么。在这回的这事上你帮了我,我忘不了,您出了多大力我心里有数,您放心吧,我姓刘的做事向来是够朋友,绝对亏待不了您。”

    李乡长这才极不情愿地把那个装钱的信封掖了起来,说:“那我就先谢过刘总了。”

    上午十点半钟,典礼正式开始。

    会场设在销售大厅前的xiao广场上,诸位贵宾都坐上了专men为开业典礼搭建的主席台,台下坐着的则是一般来宾和售楼处的职工,座位后面还围了不少赶来看热闹的附近的住户和过路人,黑压压的一大片,把广场上能站人的地儿都站满了。

    刘云朋致过欢迎词之后,接着是来宾发言,韩总、李乡长、赵副院长、区政协副主席都讲了话,讲话时,前面几排还能听得清,后面的则luan哄哄得一点听不见台上的人在说些什么。最后压轴的是那位退了休的老部长,老部长的讲话充满了ji情:“‘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是唐代大诗人杜甫的两句著名诗句,一千多年来,这一美好的愿望一直为人们所推崇所追求,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它只能是一种企盼,一种理想,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但今天,我们真正迎来了建设广厦千万间的改革开放的新时代。为人民群众盖出最好的房子,卖给人民群众最好的房子,这应成为我们共同奋斗的目标。这也就是我今天为什么要专程赶来这里,为什么要上台讲话的根本原因和目的所在。最后,衷心祝愿刘云朋总经理领导下的销售公司在为百姓服务的事业中大展宏图、事业有成、兴旺发达”

    刘云朋在台下带头热烈鼓掌,两只鼓掌的手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所有该讲话的人都讲完后,刘云朋再次走到麦克风前,用充满振奋的语气代表销售公司宣布了一个令所有到场嘉宾备感兴奋的决定:“为了表示本公司对今天出席开业典礼的诸位领导和特邀嘉宾的感谢,现在我宣布:本公司将特聘他们为我们销售公司的常年荣誉顾问和荣誉业主,下面就向他们赠送荣誉证书和金钥匙”

    伴随着节奏明快、情绪高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一队身穿红se旗袍的礼仪xiao姐每人手里托着一个铺着大红金丝绒的盘子走上台来,盘子里放着一本绣缎封面的证书和一把黄灿灿的大金钥匙。

    全场一片动。来宾们也一下子被吊起了胃口,一个个兴奋不已。等拿到金钥匙,一些细心的顾问才发现,钥匙原来是用铜做的,只是在表面镀了一层亮皮。

    以后就是书法家当场挥毫泼墨写敬贺词和通俗nv歌星演唱助兴,两项表演jiao替进行,差不多是这边写一幅,那边唱一首,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十二点钟开业典礼才宣告结束,所有来宾又被请去附近的一家餐厅就餐。

    朱国平觉得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应该对刘云朋说句祝贺的话才对,但一直也没有找到机会,直等到刘云朋挨桌向来宾敬酒的时候,朱国平才得机会和他说话并向他表示祝贺。

    刘云朋见朱国平是一个人,便问龚燕怎么没来?朱国平撒了个谎说她今天单位有事。

    待刘云朋离开后,坐在旁边的阿yu低声对朱国平说:“我还说哪天去你家里当面向嫂子道谢呢。”

    “谢她什么?”朱国平扭过头来不解地问。

    “我在你的新家里住了那么多天,不该谢谢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啊,不过,到现在我还没对她说呢,你这一谢反倒坏了。”

    “你为什么不说呢?”

    “原来是想告诉她的,后来一想,反正你也搬走了,告诉她反而还要解释一大堆的话,就没说。”

    阿yu不再问。她端起盛满啤酒的杯子对朱国平说:“朱哥,我敬你一杯。”

    朱国平看见阿yu那一对晶亮的眸子中闪露出一种奇异的神情,猜测到她准是又想起了自己帮助过她的事,便端起杯,与阿yu碰过之后一饮而尽。他想,阿yu真是个多情、重情的nv子。他心中暗暗感慨道,娶了这样的nv人做妻子,如果碰上丈夫把处长职位long丢了的事,她肯定不会像龚燕那样大哭一场尔后几天不理自己的丈夫。

    “朱哥,你好像有什么心事?”阿yu问。

    朱国平忙说:“没有,没有。”他不想把自己的倒霉事告诉阿yu。

    宴会进行到高chao的时候,nv歌星出来助兴,一曲《甜蜜蜜》极富邓丽君的韵味。

    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chun风里

    开在chun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

    是你——

    梦见的就是你

    ……

    这首歌使朱国平心中突然似有所触,不禁有些伤感起来。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远在日本的肖娜。此刻,她正在做些什么呢?

    直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肖娜时的情景,那还是考入高中后第一天报到的时候,朱国平在穿过学校的楼道时无意中看到了正和几个nv生在一起说话的肖娜。时值夏季,她穿了一件黑se的连衣裙,坦露在外面的脖颈和双肩呈现出匀称的曲线,面庞发出一种轻盈温和的光晕,配上一副苗条的身段,站在几个nv生当中,显出一种特别的风致。他一下子便被她吸引住了,不由得一时放慢了脚步,两只眼睛紧紧地盯住她看,恰在这时,也许是听到了一个nv生说了一句什么有趣的话,她笑了,一对明亮的眸子在瞬间秀美得叫人心动。她的笑容也许只保留了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但这个记忆却从此深刻在了朱国平的心里。她的笑虽不是那种甜蜜蜜的笑,但却比甜蜜蜜更能打动他,那蕴藏于笑中的纯美和率真以及笑时的鲜yan容光和动人的姿态彻底征服了他。他当时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自己梦想中的nv孩子不就是她吗?后来他才知道她叫肖娜,是和他一个班的同学。

    在哪里

    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

    朱哥,我搬了新家以后,你怎么一次也不去呀?”阿yu突然问道。

    朱国平一愣,急忙把自己的思绪从由那首歌中拉出来,回答说:“我一直是想去的,但偏巧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

    “真的,该不会是不想去吧?”

    “那怎么会呢,再说,你最近不是也很忙吗?工地开工了,你的事肯定就多了。”

    “那倒是。最近是很忙,不过再过几天等所有的桩就都打完了也许会稍微轻松一点。”

    “打完桩还要盖楼,你还是闲不住。”

    “是啊,顺利的话建筑队下个星期就可以进驻工地了。以后还是要忙,但愿周六周日能正常休假。”

    “你可要当心身体,千万不要干得太猛了,更不能熬夜。”

    “我知道,谢谢朱哥”

    “上次工地上发生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差不多了。黑子和胡全还在医院里住着呢,但已经没事了,只是一般的恢复xing治疗。这边抓进去的三个保安被拘了15天也都放出来了。那个保安队长一直没露面,公安局还在抓他,估计是跑到外地去了。”

    “但愿以后不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那次真的是把我吓坏了,现在我做梦还会梦见那次发生的事,有时被吓醒了就再也睡不着,真是怕死了。朱哥,上次多亏了你,我还要好好感谢你才是。”

    “我最怕听人当面对我说感谢的话。”

    “我知道,但我总忍不住想说。朱哥,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还会来救我吗?”

    “当然会,为什么不会?”

    阿yu用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朱国平,半天才耳语般地说了一句:

    “朱哥,你真好”

    阿yu在情感上发生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朱国平的眼睛,阿yu对他的好感已显而易见,而且这种好感还在逐步升温。但朱国平自信有清醒的把握力能在这种升温到达男nv之间的警戒线之前牢牢地将它控制住。说句心里话,朱国平十分喜欢阿yu,她年轻、漂亮,充满了nv孩子的魅力与活力,工作起来又是那样的干练、敬业,但朱国平从来也没有对阿yu产生过任何不切合实际的非分之想,更没有想到过要将这样一个漂亮的nv孩据为己有,或者利用阿yu对自己的好感,去做出一些在他这个年龄不该做的事情。

    出席开业典礼回来,朱国平在电子邮箱里看到了肖娜给他发来的第三封信。

    国平:

    你好

    在我给你发这封信的时候,我的心还未从昨天的惊恐中完全地恢复过来。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台风。尽管在几天前,电视中就发出了警报,但我根本就没太把它当做一回事情,甚至还在前一天安排了第二天的外出活动。直到台风真的来了,我才明白为什么一位日本朋友听到我说要在台风那天出men会以为我是在和他开玩笑。

    我住的整幢楼就像是一只浮在lang上的xiao船,在不停地前后左右地摇动,men窗更是发出哐哐的震响,像要随时破裂迸she出去一样。听不到雷声,看不到闪电,只有瓢泼般的大雨倾泻而下,天se黑沉得令人备感恐怖。平日里川流不息的公路上见不到一辆汽车的影子,整座高架公路桥仿佛是抛在狂风中的一条布带,在不住地抖动。旁边一幢楼顶上的一面霓虹灯广告牌被整个掀到了对面的高速路的桥墩下,摔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从xiao到大,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风。我想,如果你在这里,也一定会和我一样看得惊心动魄、瞠目结舌。

    我蜷缩在远离窗子和晒台的墙角里,开着电视机(幸好电路还没有发生问题),里面正在不间断地播出有关这场台风肆虐的最新报道。汽车被刮翻、房屋被摧毁的画面充斥着整个屏幕,令人感到无比恐怖。头脑里不时闪过许多和世界末日有关的影视镜头。尽管还没有人员死亡的报道,但是受伤者很多。可是,与我这样初识台风的外来人相比,日本人倒是显得格外的镇静和清醒。这也许是频繁发生的大自然灾害磨练出了他们的这种xing格与耐力吧。这使我想起了前不久一天晚上发生的那次地震,当时正在房间里准备入睡的我大叫着不顾一切地跑下楼去,站在马路对面的一xiao块空地上神魂不定。我以为,很快便会有很多的人跑出来,和我一样,大叫着四处逃命。但过了很久,还只是我一个人孤单单地站在那里,竟没有一个人跑出自己的房子,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我悻悻地回到楼上的房间里,电视里正在播送着刚才发生地震的新闻,震级为4级,整个新闻似乎是在为我一个人播报的。我为刚才的惊恐失se和大声喊叫感到几分羞愧和不安,同时也为日本人所表现出的那种出奇的镇静与毫不畏惧的态度所折服。当然,这不是说日本人不怕死。事后,当我把这件事说给我的同事们听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其实在我大叫着跑下楼去的时候,他们选择的方法是在房间里避难,他们说这样比luan跑luan叫无疑会来的更安全。此外,那些高抗震xing的轻型建筑材料也使日本人在地震面前充满了自信和力量。

    看我,总在喋喋不休地和你说台风、地震的事,好像生怕你们“享受”不到灾难的“幸福”似的,就此打住。

    你一切都好吗?是不是已经走马上任开始主持处里的全面工作了?如果是的话,就让我在这里先向你表示衷心的祝贺吧。

    龚燕最近是不是又出了不少好书?如果是有意思的书,千万别忘了给我留一本,等我回去时看。快高考了,辉辉准备得怎么样了?千万要让他休息好,现在的孩子比我们这些做大人的还辛苦,所以就不要再给他们施加压力了。相信他一定可以考好,祝辉辉好运

    前几天收到了凡凡寄来的信,她还说要向辉辉哥那样努力学习,争取考上一个重点中学,将来还要考上重点大学。我看了很高兴,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但是,有一件事一直让我感到极为不安,就是自从我出国后,凡凡搬去了姥姥家住,每天上学和下学路途较远,现在一直都是孟连喜开车接送,这让我很不好意思。他要凭开车挣钱,我怎么能让凡凡影响他的工作呢?以前,凡凡晚上去学钢琴就是他主动提出接送的,我给他钱他怎么也不要,现在他又开始了每天接送凡凡,我怎么能安心让他这样去做呢?我知道他是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和在中学时一样,帮助别人从不图回报,但作为被帮助的一方,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帮助呢?所以我想让你帮助我一下,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劝劝他,说服他接受我应付的车资,好吗?拜托了另外,我也给他写了信,并在信里说了这件事,但我想可能效果不大。他有时xing子很倔,这种倔脾气有时是优点,但有时就成了缺点了。

    我一切都好,每天还是老样子,去学院上课、去医院实习、在家里写论文。对了,我现在开始爱吃这里的寿司了,特别是生鱼片寿司,实在是太好吃太you人了。这个星期天我决定再到离住处不远的那家回转寿司店去吃一次,好好地犒劳自己一顿。记得以前在国内时也曾吃过一次,但感觉似乎没有这里的好,我想可能是这里的材料更新鲜的缘故吧。怎么样,你想吃吗?什么时候过来,我请你。

    我困了,明天还要去听课,先写到这里吧。

    肖娜

    2005年6月5日

    显然,肖娜还不知道朱国平提升处长一事已经告吹,这让朱国平感到一丝宽慰。他这样想并不是为了掩盖什么,而只是不想让它影响到别人愉快的心情。至于肖娜在信里拜托他的事,让朱国平也多少感到有些为难,怎么说服孟连喜?他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孟连喜的脾气有时的确很倔,他认准要做的事很少有人能拦住,硬说肯定不行,只能是找个合适的机会见机行事。

    龚燕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家住了。朱国平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龚燕只是冷冷地问“什么事?”然后不等听完他解释就把电话挂掉了,long得朱国平一点脾气没有。

    对朱国平的处理结果终于下来了:党内警告处分,免去现有的副处长职务,降格使用。

    顾局长作为局党支部书记找朱国平谈了一次话,依然是语重心长,怜爱有加。顾局长让朱国平一定要正确对待,千万不要背包袱,从哪儿跌倒的就再从哪儿爬起来。顾局长开导他说,受过处分的党员也不在少数,但有很多后来依旧为党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包括一些党的高级领导干部,历史上也曾犯过这样或那样的错误,受到过各种各样的批评或处分,但一点没耽误他们前进的步伐,更没有动摇他们为**事业奋斗终身的信念。顾局长还总结说,对一个党员来说,最大的考验有两种,一种是荣誉的考验,一种是挫折与错误的考验。现在朱国平面对的就是后一种考验,因此,一定要过好这一关。这既是党组织、也是全局所有同志对他的要求和期望。

    这时,朱国平才真正从心底里有些感到悔恨了。

    他不是悔恨当初不该去帮助谢晓阳调工作,而是悔恨自己办事太鲁莽、太缺乏考虑、太不成熟,才导致了今天的结果。闹得自己家里出现了危机不说,还给别人招来了一大堆麻烦,以致连日理万机的顾局长都不得不放下手头繁忙的工作,花时间找自己谈话。想一想,真是对不住领导,对不住局里所有的同事。

    但说什么都晚了,一切只能是从头再来。

    被撤职后的朱国平心情虽很沉重,但比起等待处理结果的那些日子来还是要感觉轻松了许多。

    但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一个星期之后,还是在顾局长的那间宽大的办公室里,朱国平不得不再一次接受一个关于他的新决定。顾局长用一种虽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如此的口吻通知朱国平,机关在人员上要进行局部xiao范围的微调。前不久,机关下属的培训中心提出缺人,想从机关里调一名笔杆子去他们那里搞宣传工作,以加强对外宣传力量。机关人事局经过反复挑选,决定派朱国平去。昨天任务已经派到了局里。顾局长虽据理力争,诉苦自己局里人手也很紧张,但终挡不住上面的压力,只好接受了下来。现在找朱国平谈话,一是通知这件事,二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四百二十一. “事故”

    迟胜愚下半身仅穿一条短裤,上身披件睡衣,四仰八叉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支软中华香烟,狠狠吸了一口,舒服得眼睛都不想睁。一个多月没有沾过女人,方才经历了一场激战,酣畅淋漓的发挥让他充分体验到男人征服女人、同时也征服世界的自豪,有一种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感觉。

    每次来到修翎这里,迟胜愚都有帝王巡幸般的感觉。作为拥有数万名员工、年产值达数百亿的祁北矿业集团公司一把手,来到这个因实施资源控制战略在异地开发的矿山,迟胜愚本来处于居高临下的位置,况且小巧玲珑的shu女修翎除了是他的情人,还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天南矿山分公司经理,见了他岂有不臣服的道理?

    一支烟没吸完,卧室里传来女人的声音:“胜愚,我还要……”

    “等着。”

    迟胜愚将烟蒂捻灭在烟缸里,起身到公文包摸出一粒从美国带回来的“伟哥”,悄无声息吞下,准备等药效发生,再回到女人身上征战。毕竟年岁不饶人,虽然有一个来月的养精蓄锐,但无间隔地连续作战,对于五十七岁的迟董事长来说,难免需要药物助力。

    突然,迟胜愚并非主动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却站不稳脚跟,仿佛脚下踩的不是钢筋水泥楼板,倒像是惊涛骇浪中的小舢板,颠簸晃动几欲沉没。迟胜愚反应很机敏,“地震了”,喊出这三个字,他已经拉开房门,从楼梯飞快地向下逃窜。

    迟胜愚的反应机敏与生俱来,小时候遇到饥饿年代,有一次他与双胞胎姐姐迟胜叶同时伸手抢锅台上一碗滚烫的玉米糁子饭,碗是被他掀翻的,但只有姐姐被严重烫伤,他却毫发无损地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眼下虽然年近六旬,迟胜愚机敏的程度仍然能赶上甚至超过年轻人,比方不小心打翻了办公桌上的水杯,他躲开的速度总要比水泼在身上来得快;手里拎的塑料袋不结实,物件掉下去无论如何也砸不了他的脚,走在路上哪怕头顶飘落一片树叶,他也总能及时躲开。

    出门时他听见修翎在身后大声叫喊:“迟董,胜愚,迟胜愚”因为惊恐,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凄惨,但迟胜愚毫不迟疑地冲下楼去了,根本没有想到应该带着情人兼下属修翎一起出逃,他的敏捷逃生几乎出于本能。

    迟胜愚不知道怎么三下两下就从四楼跑到了楼前的空地上,虽然东倒西歪、步履蹒跚,但并没有摔倒,更没有碰伤。停住逃跑的脚步,迟董事长回身看着这座七层高的公寓楼左摇右晃,在大自然的强力作用下变成不倒翁。只听楼内没有逃出的人们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尖叫,楼外空地上惊魂未定的人们也齐声高叫:“哇”“呀”“天哪……”

    地动山摇。

    修翎住的这栋公寓楼属框架结构,在天南市大概要算抗震性能最好的房屋,它像不倒翁似的左摇右晃了好一阵子,竟然又直挺挺地立正,大面上看去完好无损。四周其他建筑却没有如此的幸运,有的如灾难大片中模拟的毁灭性镜头,虚假而又真实地呼啦啦倒下,有的左摇右晃一阵弄得伤筋动骨,倾斜裂变成为危楼。

    不知道震中在哪里,不知道天南市是波及还是灾情最严重的地方,看来此次地震属于灾难性的也不知道集团公司所在的祁北市怎样,起码眼前的天南矿山分公司遭殃了,而且是重大灾害。我迟胜愚身为祁北矿业集团公司董事长,第一要务是立即赶赴抗震救灾第一线,这点儿政治敏感性总该有吧?不仅我自己,刚才与之颠鸾倒凤的修翎也是分公司一把手,她更需要立即现身在办公地点甚至生产现场。

    “查一查梅副经理干什么去了?假如遇到灾难先跑回家去,我现在就可以宣布将他撤职,组织手续待后补办。遇见大灾,好比打仗,必要时可以执行‘战场纪律’。”迟胜愚说。

    听了迟董事长的话,在场天南分公司的管理人员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同时都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临阵脱逃。

    “我和各位副经理按照以往划分的联系点分头到各个工区指导抗震救灾、恢复生产,办公室主任留下来负责内外联系,其他部门负责人分头跟主管领导下去。设备科要赶紧组织人力,把分公司内部电话接通。大家立即分头行动。迟董,您看这样安排是否合适?”修翎在关键时刻依然表现得很干练。

    “很好。我今天亲眼看见天南分公司班子是一个特别团结、特别敬业、特别有战斗力的领导集体,相信你们一定能带领全体员工战胜自然灾害,赢得抗灾和生产双胜利。希望大家按照修经理的安排部署去做,行动越快越好。”迟胜愚对修翎表现出坚定的支持。

    几位分公司副经理和机关部门负责人立即分头乘车赶往生产一线。因为迟胜愚还在,修翎并没有走。

    “你怎么办?要不在办公楼前空地上搭个帐篷作为临时指挥所,你在这儿坐镇?我到一线去。”修翎说。

    “不行。天南分公司你是最高指挥官,设立一个露天的、抗震的临时指挥所很有必要,但只能由你来坐镇。我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弄清集团公司本部是否受灾,然后尽快赶回去。”迟胜愚说,“我记得天南分公司有一部可与集团公司本部联系的电台,平常用不上,这阵儿该发挥作用了。你赶快派人去看看,能不能联系上祁北市,问问地震是否波及到集团公司本部,灾情怎么样。”

    办公室主任闻风而动,赶紧跑进楼内找无线电台去了。

    还好,祁北集团本部与天南分公司联系用的电台平常处于关机状态,大概那边已经知道天南属这次特大地震重灾区之一,况且迟胜愚董事长正在天南,所以主动和这边联系,电话打不通,无线电台早已不停地呼叫,这边一开机就联系上了。

    集团公司党委书记穆平与迟胜愚直接通话,穆平通过无线电台告诉迟董事长:“地震波及到祁北市,不过只是有震感而已,没有造成破坏,这一点请董事长放心。不过,集团内部这几天发生了人为的地震,有相当大一部分退休职工和无业子女上街,请愿示威,造成交通堵塞,影响正常的生产和工作,成为祁北市重大的社会新闻。他们的主要诉求是要求集团公司解决员工的子女就业问题,同时要求提高离退休人员待遇。迟董,部署一下天南分公司的抗震救灾,急速赶回来吧,市委市政府要求集团公司尽快处理,以维护祁北市的社会安定和人民群众正常的工作生活秩序。”

    迟胜愚听了一愣,头上一直冒虚汗,他干咳两声,镇定情绪后说:“解决就业问题是政府的职责,提高企业离退休人员待遇国家有统一部署,这些人找集团公司闹事毫无道理,市委市政府也把责任推给我们,简直是乱弹琴好,我马上赶回来。”

    迟胜愚让修翎给他安排一辆越野车。恐怕震后道路被破坏,车上带了铁锹、洋镐、绳子等工具,还带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要尽快赶回祁北矿业集团公司本部,处理离退休职工及其子女上街闹事的问题。

    迟胜愚突然意识到自己赤身**,下身的三角短裤既能起到遮羞作用也恰恰很丑陋,何况以他的年龄前列腺难免肥大常有渗漏,究竟是**还是尿液分不清楚,看上去极不雅观。上身披着的睡衣不知什么时候套到臂膀上了,却没有系纽扣,胸前茂密的黑毛夹杂了些许白色的杂毛,看上去也很丑陋。更严重的是,午休时间已过,其他从楼上逃生的人们都穿着衣服,像迟董事长这样的半裸者绝无仅有。假如不是灾难来临,人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地震和如何逃生,他恐怕早已成为被绳子拴着随耍猴人的锣声做出种种逗趣动作的猴子了。

    迟董事长平日当众露面,要么在主席台上,要么在商务洽谈中,要么在觥筹交错时,总是衣冠楚楚,神采飞扬,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狼狈相。尽管自然灾害使然,但他已经意识到这样有失体面,岂有不赶紧更正之理?于是他犹如从人群中射出去的箭,倏地一下窜进楼里面去了。

    “不能进去,会有余震”有人喊。

    “你是谁呀,不要命了?”另有人喊。

    “要是亲人没跑出来,宁可楼下大声喊,不能进去送死。”人群中不乏善者。

    “要是去寻金银珠宝和存折,还是算了吧,啥都没有命要紧。”人群中更不乏智者。

    刚刚冲进楼梯间,迟胜愚犹疑了一下,思谋要不要上楼。经过冷静分析,他认为刚才那么强烈的摇晃都没能让这座楼倒塌甚至倾斜,足以证明它的抗震级别够高,接下来的余震也不至于使他有性命之忧,倒是赤身**在大众面前展览自己或许会造成更大的祸害。赶紧冲上去也能在情人面前挽回点儿面子,或许修翎不至于将他看成一个灾害面前只顾只身逃命、骨子里自私自利的人。更重要的是,只有回到楼上穿好衣服,他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才能将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所犯错误的损失降到最低限度。于是他迈开箭步,每一步跨越三四个台阶向楼上冲去。楼梯上只有惊魂未定的人向下逃命,逆流往上冲的迟胜愚纯属罕见。

    “伟哥”的作用正在显现,在楼梯间急速朝上跃动,迟胜愚心急如焚,但他明显感觉到裆间的命根子正在改善“劳作”之后委靡的状态,硬邦邦地崛起,将小小的三角裤头撑成了帐篷。

    地震发生的那一刻,修翎正躺在床上品味巫山**之后美妙的余韵。

    迟董事长虽说年龄偏大,不如年轻力壮的男人坚挺,但他却有老到的床上技巧,善于变换各种花样,能将身体多个部位都变成性器,所以能让性活动持续很久,最终将修翎搞得死去活来,在天堂和地狱来回游弋。况且,自从修翎来到天南分公司主持工作后,两人不能像在祁北市那样经常有见面的机会,他好不容易来一次,等同于夫妻间的“小别胜新婚”,修翎于是有点儿贪婪,想让男人再付出一次。虽说对于五十多岁的男人来说,这样做未免有些难,但谁知道这次分开后,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董事长先生,累就累点儿吧,离开我之后,你再慢慢休生养息。正因为这样想,女人才在卧室里用娇滴滴的声音叫道:“我还要”

    修翎之所以能和董事长搞到一起,完全是出于对迟胜愚的佩服、仰慕和爱戴。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又佩服又仰慕又爱戴,这类心理态势汇集起来,经过不断强化、蓄积力量,最终演化成对他的爱,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六年前,迟胜愚从外地一家企业调来祁北矿业集团任党委书记,那时候集团公司尚属央企。后来,原董事长兼总经理因年龄原因辞职,迟胜愚顺理成章接任集团公司一把手,成为董事长兼总经理兼党委书记。紧接着集团公司划归省政府管辖,上面另行委派了党委书记,迟胜愚仍然身兼董事长和总经理,将企业决策权和经营权牢固地集于一身,行事颇有铁腕风格,党委书记穆平只能亦步亦趋扮演配角。

    迟胜愚刚刚成为董事长的时候,修翎在祁北集团行政办公室当科长,是一个聪明干练、面带微笑的机关工作人员,她姣好的容貌让周围所有的男人赏心悦目。这样一个女子整天在董事长眼皮底下晃来晃去,不可能不引起迟胜愚的关注,但他对修翎从来不苟言笑,就连见了面象征性的微笑也是倏忽即逝,弄得修翎每每去见董事长都紧张得手心出汗。修翎工作一如既往地认真努力,除了娇小的身材、精致的五官和真挚的微笑,她的文字功夫、组织才能和有条不紊、宁静淡定的处事风格在办公室为人称道。时隔一年,修翎突然被提拔为集团公司人力资源部副主任,成为中层管理干部,又过了一年调任科技开发部负责人,级别虽仍是副处,却以副代正,履行部室一把手的职责,过渡一年就扶正了。很显然,提拔重用修翎,迟胜愚董事长起了决定性作用,但他见了修翎仍不苟言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修翎甚至连对他说句感谢话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机会说感谢,并不等于修翎对迟董事长完全无动于衷。

    迟胜愚成为祁北矿业集团公司一把手以来,企业规模迅速做大做强。企业发展的近期目标和远景规划不断做出调整,令人眼花缭乱。昨天刚刚认为差不多是梦想的生产和营销指标,一夜之间就白纸黑字写到了文件中,然后开始实施,居然就奇迹般地变为现实。在许多人眼里,迟胜愚简直不是企业家,而是一位魔术师,祁北集团只不过是他手里的一件道具,他想变出什么就能变出什么。当然,那段时间企业产品市场走俏帮了迟胜愚很大的忙。作为企业一把手,迟胜愚提出一个很重要的企业理念,叫“为出资者赢利,让员工幸福”,在企业做大做强的同时,上缴利税也连年翻番,祁北集团很快成为全省数一数二的纳税大户,作为集团公司第一大股东的省政府和省领导对迟胜愚非常满意。随着企业效益增长,员工的工资收入也呈上涨趋势。中层以上管理人员的奖金驴打滚似的翻番,与一线普通职工收入的差距迅速拉开,年收入超过集团公司职工人均收入若干倍,高层管理人员的收入对于普通职工来讲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所以,集团公司管理层的确很幸福——假如幸福与经济收入成正比的话。至于普通员工是不是幸福,基本上也是迟胜愚说了算,大会小会,他总喜欢讲员工工资收入提高很快,而且随口能说出一大串数字作为佐证,因此得出结论,祁北矿业集团公司的员工很幸福。

    企业效益好,上缴利税多,迟胜愚很风光,评上了全省优秀企业家,省政协常委也当上了。许多人都认为迟胜愚运气好,祁北集团之所以能有这么好的效益,主要原因在于几种主要产品价格连年飞涨,营业额和利税指标想不涨都不行,但修翎从不这么看,她认为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迟董事长有真本事,而且德才兼备。

    管理经营这么大一个企业集团,迟董高瞻远瞩,很有魄力,表现出超强的个人能力。他胸中有国际化经营思想,积极实施资源控制战略,不断扩张企业规模,要是换个胆小的人,吓都吓死了。他干起工作来不要命,老婆孩子都不在身边,经常不分昼夜为集团公司的生产经营和发展殚精竭虑,说他是焦裕禄、孔繁森式的好干部一点儿都不为过;另外,迟董事长的个人魅力也令人敬佩,讲起话来几个小时不拿稿子,但思想深邃、有理有据、言辞铿锵,感染力超强,记忆力也好得赛过一台电脑。要论个人品德,迟董平易朴素,经常自己洗衣服、上机关的职工食堂排队买饭吃,而且作为事实上的单身男人从来没听说过有拈花惹草的绯闻,他住在集团公司招待所,那里美女如云,他要是愿意醉卧花丛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但他没有,这一点集团公司上下从来没有人说闲话……

    当然,除了对迟胜愚由衷的敬佩,他对她的知遇之恩也让修翎铭记在心。要不是遇上他,像修翎这样没有背景、没有过人之处的弱女子,何德何能成为集团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收入之高让老家的父母大人听了咋舌?不过,修翎后来之所以成为迟胜愚的情妇,绝非只是女人要献身以报这么简单。

    积极策应

    修翎万万没有想到,她朝迟胜愚撒娇喊一声“我还要”,竟然把地震招来了。

    好端端可以用来制造幸福的席梦思床忽然变成活物,上下跳跃、剧烈晃动,将赤身**的修翎抛起扔下、左搡右推,最终扔到了地板上。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听迟胜愚在外面大喊“地震了”,当时修翎并不害怕,心想有迟胜愚和她在一起,肯定可以安然逃生,退一万步说,哪怕房倒屋塌被砸死了,能和迟董死在一起,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修翎手忙脚乱找衣服穿,行云播雨时,一丝不挂很方便,但要躲避地震,逃生到楼外去,全裸很不雅观,尤其是女人。

    “胜愚,迟胜愚”修翎一边喊,一边随手抓起迟胜愚的名牌浅色西服朝卧室门外面扔,“你快把衣服穿上”

    等到修翎穿上衣服,才发现迟胜愚早不见人影了。看来,地震发生那一瞬,迟胜愚只顾自己逃命去了,根本没有想到男人应该保护女人,更没有拉着修翎一起逃生的意识。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修翎心中倏地一凉,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这时候第一波强震刚刚过去,余震尚未发生,大地显得温顺而安宁,修翎心里却五味杂陈,像长了一团茅草。平日在她心目中高大伟岸、脑袋上罩着光晕的迟胜愚瞬间变成了听见猎人拉枪栓就立即撒丫子逃窜的狐狸或野兔,甚至变成刚刚偷吃完东西就闻风逃窜的耗子。灾难来临的紧要关头,他的表现绝不像一个男人,当然更谈不上像一个伟丈夫。不知怎的,地震所带来的恐惧感似乎被她遗忘了,修翎心中涌起很强烈的委屈,眼泪不知不觉地流出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迟胜愚的浅灰色西服狠狠踩了几脚,仍觉得不解恨,用手抓住一只衣袖,用脚踩着衣襟,竟然将袖子给拽下来了。这时候修翎才算找到了发泄情绪的对象。她去另一间屋子,要到写字台抽屉里找剪刀,打算把迟胜愚的西服剪个粉碎,以解心头之愤懑。这时候的她完完全全是一个小女人,她发泄的对象是一位不懂怜香惜玉、“大难来临各自飞”的臭男人,她忘记了自己祁北矿业集团天南矿山分公司经理的身份,更没有想起迟胜愚除了是情人还是她的顶头上司——堂堂的祁北矿业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

    剪刀尚未找到,半裸的迟胜愚从楼下跑回来了,他一进门便理直气壮地责怪修翎:“刚才发生强烈地震,你怎么不知道逃生?要不是这栋楼够结实,你恐怕已经被埋在废墟里了,你怎么回事儿你?”

    “你说我怎么回事儿?我正想问问你怎么回事儿。你逃命的时候想没想到我?我一个女人全身上下一丝不挂怎么往楼下跑,你难道不知道你刚刚干了什么好事?我被砸死在废墟中算我活该,谁让我和你这种没心没肺、自私自利的男人在一起?看来我得重新认识你,你已经不是我心目中那个迟胜愚了”修翎瞪大眼睛声嘶力竭地和迟胜愚吵架,她心中的委屈和愤懑难以消解,眼泪汹涌。

    “啧啧,翎子你说的这些都是废话。灾难来临之际,逃生是人的本能,我刚才往楼下跑的时候啥都没想,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下楼的。这阵儿地震暂时停歇,我冷静分析了这栋楼的抗震性能,觉得上来穿衣服完全有必要,要不然赤身**怎么回天南分公司,怎么见员工?所以我才上来了。我想不通你怎么不积极逃生呢?哪怕赤身**,哪怕一丝不挂,也应该赶紧往楼下跑,羞耻心和性命哪个更重要,这笔账你算不过来?好啦,这阵儿什么都不要说,从楼房撤出去是当务之急,余震随时可能发生,谁知道这栋楼还能不能坚持住?”迟胜愚的自信、犀利和居高临下一如既往,他完全忽略了修翎的眼泪及其心理感受。

    “你们男人可以不要脸,但我是女人”修翎没有像往常那样对迟董忠实而又迷信,而是继续大声申述自己的理由。

    “男人也要脸,如其不然我就不用再上楼了。赶紧走吧,翎子。”迟胜愚终于有点男人样儿了,上来抱了抱修翎,替她揩去脸上的泪痕,“唉呀,我的衣服怎么在这儿?袖子怎么掉了,是你撕烂的?拿衣服发泄?”

    “哼,你赶紧逃吧,我的死活不用你管,董事长大人的性命要紧。”修翎开始发牢骚,证明她满肚子的气开始消解。

    “这样吧,咱俩不能同时出现在天南分公司机关。你是这里的一把手,应该第一时间出现在职工群众面前,你穿好衣服先去,我随后就到。你打电话叫车吧。”迟胜愚说。

    修翎头脑逐渐冷静了,他认为迟胜愚让她尽快出现在分公司员工面前是正确的,所以没再说什么。可是电话打不通,手机和座机都没有信号,通讯中断从一个侧面证明了这次地震灾害非常严重。

    “电话打不通,我和你一起走吧。”修翎说。

    “你得给我找件衣服。西服穿不成了,你这儿应该还有我的外衣。”

    “裤子还行吧?你要迟上来几分钟,我把这套西服全给你剪碎”修翎说。

    女人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浅色夹克衫,的确是迟胜愚的衣服,还是名牌,只不过有些皱。

    二人下了楼,街上竟然没有一辆出租车,想必地震刚刚发生,这个县级市房倒屋塌,人人都急着赶回家去看看亲人是否罹难,房屋是否完好,没有出租车司机会等着拉客挣钱。修翎的住处距离天南分公司机关有相当一段距离,步行的话至少需要几十分钟,况且迟胜愚刚才吃过的美国造“伟哥”药效卓著,裤裆里硬邦邦地难受,命根子走起路来会成为障碍,还很不雅观。奶奶的,美国佬造的这玩意儿倒货真价实

    还好,有一辆三轮农用车屁股后面冒着黑烟,“突突突突”地开了过来。

    迟胜愚招手让农用车停下。

    开车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农民,他开车进城买东西,赶上地震发生,事情没办成,担忧家里的房子,对家庭成员的安危也牵肠挂肚,所以急慌慌地往回赶。

    “老乡,你能不能把我俩捎一段?我们要赶到单位去部署抗震救灾,满街道没有出租车……”迟胜愚对农用车主人说。

    “我得回家去,这里的钢筋水泥房都倒了,我家的土坯房肯定扛不住,人也不知道死活。”老乡满脸焦虑。

    “老乡,我看你开车的方向和我们方向一致,估计是顺路。我们有急事,你给带一段吧,我给你钱。”迟胜愚说着在身上摸,才发现他的皮夹子在被修翎扯烂的西服兜里,“修翎,你给老乡钱吧。”

    修翎从坤包里掏出一张百元钞递给老乡。农用车主人觉得捎这俩人一段路能挣一百块钱,有点儿心动,就说:“上车吧。”

    迟胜愚和修翎很笨拙地爬上农用车厢,手把着前方的栏杆站立。车子一启动,尽管是水泥路,他俩还是觉得很颠簸,比起平常坐高级轿车,感觉完全不一样。迟胜愚努力把屁股朝后撅着,原因是裤裆里那玩意儿硬邦邦将裤子顶起,他怕修翎看见了不雅。

    农用车也是车,迟胜愚、修翎很快来到了天南矿业分公司机关大楼前面。这栋楼质量也不错,从外观看基本完好。下了车,迟胜愚对开车的老乡说:“你看见这座楼了吧?修经理是这里的一把手。你帮了我们,我们会记住你的,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你可以到这里来找修经理。我叫迟胜愚。”

    “您是?”

    “他是我们大头儿,集团公司董事长,管我们。”修翎说。

    “原来你俩都是大官。我叫张玉民,是天南市城郊镇张家庄的村民。”老乡也自报家门。

    “谢谢,再见。”

    迟胜愚和修翎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办公楼看看,忽然有十几个人围了上来,仿佛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或是从天而降。

    “董事长”

    “修经理”

    这些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惊魂未定,看到了两位领导才算有了主心骨。他们是天南矿山分公司的管理层,包括修翎的副手和机关各部门的负责人等。

    “很好。发生了严重的自然灾害,大家都能坚守工作岗位,表现出党员、领导干部应有的责任心和道德风范。修经理本来打算陪我去生产现场看看,遇到地震,我们赶紧回来了。大家先说说,情况怎么样?”迟胜愚立即端上了集团公司最高领导人的架子,脸上的表情很严峻。

    “办公楼有裂缝,看样子倒不了,没有太大损失。”

    “生产一线情况不明。地震发生后电话一直打不通,估计各个工区很快会派人来报信。”

    “地震很强烈,地表和矿山井下都有可能出问题。”

    “井下出事故伤人的可能性很大。”

    ……

    在场的人七嘴八舌。

    “修翎同志,咱们这就算开现场办公会。天南分公司的所有领导应该尽快分头到各个工区,亲临一线指挥抗震,机关工作人员除了留人值班、守电话——我估计通讯很快就能恢复——其余人都要到生产一线去。分公司一级的领导是不是都来了?”迟胜愚临危不乱,开始部署工作,不过他裤裆里仍然撑得难受,尽可能往后撅着屁股,唯恐被在场的下属看出破绽。

    修翎清点了一下,分公司领导除了有一人出差,只有一人不在场。她向迟胜愚汇报说:“除了梅副经理不在,其他人都在,机关各部门的主任、科长也都在。”

    叶国林也有叶国林的潇洒。

    头发很稀疏,尤其头顶上。尽管黑颜色是染上的,尽管“地方支援中央”显得捉襟见肘,却梳理得纹丝不乱。花白胡茬不屈不挠往外长,叶国林的方针政策是“你不让我露脸,我不让你露头”,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剃须。电动剃须刀太贵舍不得买,手工的剃须方式虽要用热水浸润,还要抹香皂,但刮得干净。眼角皱纹多,而且深刻,弄个廉价的太阳镜遮住。上身的T恤和下身的休闲裤都是假冒名牌,棕色皮鞋隔几天擦一次油,弄得一尘不染。

    “你打扮得恁好给谁看呢?”寇粉英经常问老伴儿。

    “你说给谁看?人要活得精神,我这叫心态年轻,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小多了,你懂不懂啊?”叶国林这几句话听起来蛮有文化。

    “嘁,嘴上挺会说。年轻不年轻,看看你的脸,颜色跟驴**一样,额颅上沟沟渠渠,手涩得赛过粗砂纸,你还想骗哪个女人哩?”

    “你这婆娘,咋说你老公哩?谁骗女人啦,早骗不动了,你没发现我见了女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见了我当然没感觉,要是见了‘小姐’,见了风骚女人,你还不得疯了一样往上扑?你要是不想女人,干吗整天把那几根毛梳得苍蝇站上去都打滑?爱穿新衣服,皮鞋擦得锃亮,戴个黑眼镜,不都是为了勾引女人?穷就穷吧,还不老实本分,娃娃找不到工作没有饭碗子,你只顾自己发骚”

    被街坊四邻喊作“叶嫂”的寇粉英说得没错,刚退休不久的焊工叶国林努力把自己捯饬得像个人样,确实和勾引女人有关系。祁北矿业集团生产一线工人55岁退休,叶国林身体挺好,却再不用上班干活,百无聊赖,他经常和几个要好的老哥们儿去一家唱豫剧的茶园子消磨时光。茶园子里面烟雾缭绕,待在里面却有很大的乐趣,许多像叶国林这样年岁的男人常来光顾,甚至流连忘返。到戏曲茶园消遣肯定要花钱,而且都花到女人身上去了。消费方式是充当票友,给那些浪荡江湖、不入流的女戏子捧场,捧场的方式是“挂红”。所谓挂红就是你认为哪个角儿唱得好,花十块钱买一条流动使用的红绸或者红被面,上去给角儿披挂在身上。从形式上看,挂红与时下流行的Fans向偶像献花同理,但女戏子用男人所挂的“红”在茶园老板那里可以换成钱。顾客给台上唱戏的挂红,女戏子表示谢意,一般要下来陪挂红捧场的人坐会儿,斟一杯茶,用纤纤酥手捧给你,故意娇滴滴地喊声“哥”,弄得你麻嗖嗖身上像过电。假如更投缘,或者捧角儿捧得热衷,挂红的人和女戏子之间也会有更深入的交往,男人被女戏子带到住处,进一步做肌肤之亲也很常见,只不过这种情况下男人需要更多地付出金钱,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另类交易。

    这种消费方式叶国林很熟悉,但还没有发展到与女戏子做**易的程度。那种交易花钱多,他舍不得。

    最近一段时间,叶国林熟识的老哥们儿到了茶园,对挂红捧角儿似乎不那么热衷,多数情况下凑在一起议论集团公司招不招工,以及围绕子女就业和提高离退休人员待遇问题,有人在下面串联、动员大家上街请愿的事情。

    “这几天老有人往住宅楼里发传单,上头列了迟胜愚的‘八大罪状’,号召离退休职工、在岗职工到集团公司机关请愿,要求集团领导重视解决子女就业问题,提高离退休人员待遇。哥儿几个看见没有?”

    “咋没看见呢?今儿一大早,集团公司办公楼前围了一大堆人,闹着要见迟胜愚。”

    “传单上说的都是真事,狗日的迟胜愚来祁北集团这些年,从不考虑解决员工子女就业问题,害得一茬子人没工作,工厂矿山一线操作工青黄不接,技术工人更缺乏。这事情谁不知道,咱这些老弟兄哪个不是从生产一线下来的?”

    “迟胜愚说一套做一套,说祁北集团不需要招工,却从他老家招来一批年轻人安排到矿山、冶炼岗位。纸里包不住火,他还以为这事情没人知道哩。”

    “就连文工团弄来一批跳舞的,全是迟胜愚老家艺术学校的学员。听说那些女娃刚来都管迟胜愚喊‘迟叔’,如今都叫‘迟哥’哩。”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儿哄堂大笑。

    “说是要提高劳动生产率,生产规模越来越大,一线工人越来越少,劳动强度越来越大。工人编顺口溜说,‘起得比鸡都早,睡得比小姐都晚,干得比驴都累,挣得比民工都少’,就这,能上班总比没班上好。祁北市二十来岁近三十岁的小伙子大姑娘满街道胡转,全是咱集团的职工子女,都靠吃老爹老娘过活,老爹老娘退休金又少。你们大家说说,这叫啥事嘛”

    “集团内部分配差距越拉越大,一线工人拿不了几个钱,加上物价上涨,企业效益连年提高,职工生活不断下降,大家能没意见吗?”

    “可人家管理层待遇不差。中层以上干部奖金连年翻番,处级干部工资加奖金每年几十万,迟胜愚还不得拿上百万?”

    “上百万算啥?公司的原料进货、产品销售他都要插手,听说他老婆和小舅子都开公司,都和祁北集团有业务往来,他们一家从祁北集团挣去多少钱啊还不算对外承包工程吃回扣。听说他在集团公司驻香港办事处安插了一个神秘女人,专门往国外洗钱。”

    “还有全公司的劳保品,都是迟胜愚亲戚弄来的。难怪大家都说劳保服是‘胜愚装’,劳保鞋是‘胜愚鞋’,帽子是‘胜愚帽’,赶明儿祁北集团发工资也得发‘胜愚币’了。”

    “你们说的这些有没有根据啊?无中生有给人家造谣,到时候查无实据,恐怕要惹出麻烦来。”

    “这些消息哪里来的?还不都是内部知情人士透露出来的?迟胜愚这家伙太霸道,在集团公司一手遮天,不说下面的人,集团公司副总经理一级,对他有意见的人就挺多,恨不得他早点儿下台”V!~!

四百二十二. “事件”

    四百二十二.“事件”

    “咋没看见呢?今儿一大早,集团公司办公楼前围了一大堆人,闹着要见迟胜愚。”

    “传单上说的都是真事,狗日的迟胜愚来祁北集团这些年,从不考虑解决员工子女就业问题,害得一茬子人没工作,工厂矿山一线操作工青黄不接,技术工人更缺乏。这事情谁不知道,咱这些老弟兄哪个不是从生产一线下来的?”

    “迟胜愚说一套做一套,说祁北集团不需要招工,却从他老家招来一批年轻人安排到矿山、冶炼岗位。纸里包不住火,他还以为这事情没人知道哩。”

    “就连文工团弄来一批跳舞的,全是迟胜愚老家艺术学校的学员。听说那些女娃刚来都管迟胜愚喊‘迟叔’,如今都叫‘迟哥’哩。”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儿哄堂大笑。

    “说是要提高劳动生产率,生产规模越来越大,一线工人越来越少,劳动强度越来越大。工人编顺口溜说,‘起得比鸡都早,睡得比小姐都晚,干得比驴都累,挣得比民工都少’,就这,能上班总比没班上好。祁北市二十来岁近三十岁的小伙子大姑娘满街道胡转,全是咱集团的职工子女,都靠吃老爹老娘过活,老爹老娘退休金又少。你们大家说说,这叫啥事嘛”

    “集团内部分配差距越拉越大,一线工人拿不了几个钱,加上物价上涨,企业效益连年提高,职工生活不断下降,大家能没意见吗?”

    “可人家管理层待遇不差。中层以上干部奖金连年翻番,处级干部工资加奖金每年几十万,迟胜愚还不得拿上百万?”

    “上百万算啥?公司的原料进货、产品销售他都要插手,听说他老婆和小舅子都开公司,都和祁北集团有业务往来,他们一家从祁北集团挣去多少钱啊还不算对外承包工程吃回扣。听说他在集团公司驻香港办事处安插了一个神秘女人,专门往国外洗钱。”

    “还有全公司的劳保品,都是迟胜愚亲戚弄来的。难怪大家都说劳保服是‘胜愚装’,劳保鞋是‘胜愚鞋’,帽子是‘胜愚帽’,赶明儿祁北集团发工资也得发‘胜愚币’了。”

    “你们说的这些有没有根据啊?无中生有给人家造谣,到时候查无实据,恐怕要惹出麻烦来。”

    “这些消息哪里来的?还不都是内部知情人士透lù出来的?迟胜愚这家伙太霸道,在集团公司一手遮天,不说下面的人,集团公司副总经理一级,对他有意见的人就tǐng多,恨不得他早点儿下台。”

    “反正咱这些退休工人够可怜,这么一点儿退休金,不光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儿女,难怪水电费都交不起,老弟兄们都在楼房上烟熏火燎点蜂窝煤炉子。祁北集团职工用电炊多少年了,谁不知道用电方便?”

    “能来戏园子听戏、挂红,说明生活还不差嘛。要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你还来这种地方?”

    “人总得要消遣嘛,老娘们儿扭秧歌,咱这些老汉听听戏咋了?十块钱挂个红,不算贵,那些真正高消费的地方,咱连想都不敢想。”

    “……”

    对于这些议论,叶国林只是听听而已,他觉得自己太渺小,对那些让人义愤填膺的不公正现象无可奈何。

    “老叶,明儿咱也到集团办公楼去看看。管他能不能解决问题,权当看热闹。”

    “行,去看看。”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夜很深了,叶国林才回到家,一边换拖鞋、睡衣,一边哼唱着豫剧。

    “甭唱啦半夜还嚎呢,叫邻居听见以为狼来了。”寇粉英和衣而睡,在卧室里大声斥责丈夫。

    “我这么大点儿声邻居谁能听见?就你事儿多,你是事儿妈我心情好,想唱就唱,‘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叶国林仿佛故意和老伴儿作对。

    “也不看看几点了,你不睡觉别人还睡哩”

    “我怕啥?老子退休了,天不收地不管,明儿早上爱睡几点睡几点,爱多会儿起来多会儿起来。你也不用上班,睡迟睡早有啥关系?整天介穷叫唤。”

    叶国林确实没有一点儿睡意,他心里dàng漾着幸福感、满足感,久久难以消散,脑细胞绝大部分处于兴奋状态,怎么能够睡得着?

    叶国林常去的豫剧茶园前不久刚刚招来一个戏子,名叫常秀妮。和这里原有的旦角比,这个最年轻、最漂亮,戏也唱得好,所以很快被捧红了。男人争着抢着给她挂红,还因为姓常,长相也是豫剧名角小香玉那样的阔腮大嘴,所以大家送给她个外号叫“小小香玉”。老男人们在挂红捧场的同时,许多人开始觊觎这个女戏子丰乳肥臀的身体。不知怎的,叶国林看见“小小香玉”也瞎jī动,几乎每次听她唱戏都要挂红。眼见得比他更有钱的票友挂红挂得疯狂,甚至有人把常秀妮带到小黑屋子去做进一步的交易,叶国林心里有些醋意,十分不服气:不就是一百块钱的事吗?等我准备好了钱,不信把这妮子弄不到chuáng上去

    今天晚上,叶国林终于有机会走进常秀妮租住的小屋。这是他精心规划、厚积薄发才得到的机会,所以难免有几分得意。刚进去他就说:“我不信把你弄不到手,只要有钱。有钱能买鬼上树,有钱能买光屁股鬼上长刺的皂角树,有钱也能买女人脱kù子,是不是这道理?”

    “你出去”叶国林话音未落,常秀妮翻脸了,右手食指戳到他的眉心,眼泪随即像水龙头拧开,“你这种男人俺见得多了,世上最不要脸的就是你这种人你有钱吗?到茶园子喝口茶给唱戏的挂条红就算有钱啦?俺常秀妮值你那几个钱?俺看你表面上像好人、老实人,才把你领到这里来,刚进门你就说这种话,什么意思?你把俺当卖的?告诉你,老娘还不卖了,你赶紧滚出去,滚,滚滚滚呜呜呜呜呜呜……”

    常姓女子爆发得猛烈,哭得惜惶,一下子让叶国林手足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常秀妮的表情和眼泪,叶国林意识到他的话伤了人家的心,可他并不想轻而易举地“滚”。一是不舍离去——好不容易才来到小屋子,对“小小香玉”的身体盼望已久;二是不忍离去——别看常秀妮对他发脾气,可她发飙流泪的样子是另外一种好看,让人心生不忍,况且,一个大男人把女人惹哭了,扭头就走,还算个男人吗?叶国林顾不得窘迫和尴尬,忙不迭给常秀妮赔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我绝不是说huā点儿钱就能咋的,也不敢把你当‘小姐’。我是真喜欢你,天天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我那几句话说错了,你就当我喝醉酒了胡说行不行?就当那话是猪脑子想出来的行不行?你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甭跟我一般见识行不行?”

    “你喝醉了吗?你明明没喝酒。既然把俺不当人,你跑到这儿来干啥?”常秀妮忍住抽泣,斥责叶国林。

    “对对对,你说得对,我确实没喝酒,说的也不是醉话,你就当我吃屎了,当我是个畜生,是猪是狗行不行?我错了,确实错了,你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还不行吗?”叶国林不知怎样贬低自己,才能得到这位姑奶奶的原谅。

    “中啦,中啦”常秀妮不愧是戏子,突然破涕为笑,“这阵儿知道骂自己了?刚才那几句话真正伤人哩,好像俺是个jian货,是个卖的。俺最见不得把女人不当人的男人,你要是那种人,俺一辈子不理你俺看你也不是那种人,算啦算啦,原谅你了。不过今天俺没心情,钱退给你,咱回戏园子去。”

    “不不不,不不不,你这样做,还是不原谅我。你实在不想让我待,我就走,钱也不要了,明儿我再向朋友借钱请你吃饭,正式给你赔不是行不行?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说错几句话,你总得给个改过的机会吧?你总不至于把我看成坏人吧?”叶国林急得脸都白了,认错悔过的态度越来越诚恳,说着说着甚至觉得自己变得很崇高,忽然间变成为了女人可以牺牲一切的男人,而眼前的末流戏子“小小香玉”成了圣洁的天使,你只能为她去做一切,去牺牲一切,却绝不能亵渎她。

    常秀妮莞尔一笑,脸上挂着泪珠,一副梨huā带lù的样子,弄得叶国林全身都酥了。

    “嘻嘻,俺看你是真心的,开头那几句是狂话,不作数。俺原谅你了,叶大哥。”常秀妮眼睛里显现出妩媚,娇柔的眼光把叶国林电一下又一下,弄得他很快招架不住。这时候,常秀妮电话爆响,接完电话她对叶国林说:“大哥,真不行,戏园子老板打电话让俺赶紧回去,来了个惹不起的客人,公安局的,非要听我唱戏。改天俺再陪你吧。”常秀妮说罢,将叶国林的钱塞还给他,还奖励他好几个热wěn,给叶国林留下回味和想象的余地。

    所以,叶国林心情好,回到家,他嘴里哼着豫剧,完全是在模仿“小小香玉”。

    完全出乎叶国林的预料,在他心情十分愉悦的时刻,老伴儿寇粉英给了他当头一击。两人发生纠葛的原因是叶国林白衬衣的领子上有个明显的红chún印。

    “这是啥?”寇粉英厉声责问。叶国林脱衣服上chuáng的时候,寇粉英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那是啥。”叶国林没想到和别的女人亲近的证据突然会呈现在老伴儿面前,他来不及掩饰,也无从辩解,只好硬着头皮赖账。大概是常秀妮亲wěn他时不小心将chún印弄到衬衣领子上了,至于女人在他脸上、chún上留下的印迹都擦干净了,唯有衣领上被疏忽,红chún印成为他难以抵赖的罪证。傻子都能看出这种印记是女人用红嘴chún制造的。

    “你咋这么不要脸?以往我说你勾引女人,你嘴硬得赛过石头,现在还有啥话说?啥样的女人抹这么红的chún膏?女人抹这么红的chún膏肯定不是好东西。叶国林你是不是找‘小姐’去了,嫖风打浪去了?”寇粉英气哭了,怒不可遏,伸出手来在丈夫身上连掐带拧。

    “啊呀你轻点儿行不行?你他**心咋这么狠?啊呀,疼死啦”叶国林被老伴抓了现行,无法抵赖,只好大声叫疼,既是逃遁,也是掩饰。

    “你挣的钱多是不是?你竟然有钱玩女人你不想想家里的日子能不能过下去,还敢胡来?蛋蛋小两口买不起楼房,孙子有病都不去医院。咱家有多困难你比我更清楚,有钱不会帮衬儿子一把,有钱不会给孙子huā?你把钱huā到*子身上,良心过得去吗?你还算个人吗?叶国林,你不要皮脸,狼心狗肺”寇粉英大声哭喊。

    “蛋蛋”是叶国林大儿子叶蛋的昵称。

    “你咋知道我拿钱玩女人?我没有胡huā钱,你说话要有证据。”叶国林暗自庆幸没有和女戏子发生实质xìng的关系。

    “有没有把钱huā到女人身上,你心里清楚,我也不是傻子。蛋蛋穷得过不下去,还不是怪你当初非要叫他上技校,技校毕业根本没人给安排工作。在祁北市这地方打工,像他一个月挣七八百块算不错了,可这点儿钱够干啥?你把大儿子前程耽搁了不说,小儿子也不让读高中,说没钱供他上大学,念个技校拉倒。结果呢,技校上不下去,毛毛在社会上浪dàng,你也不怕他和坏人hún到一起,变成‘二流子’?”寇粉英继续声泪俱下。

    他们的小儿子叫叶毛,昵称“毛毛”。

    “哼,你不提毛毛我还不生气,谁知道那咋种是不是我儿子我凭啥管他?有本事你去管,老子挣的钱自己huā,你管不着”叶国林终于从老伴的抱怨中找到突围的缺口,嘴巴硬起来了。

    “叶国林你是畜生毛毛是不是亲儿子,你咋不去做亲子鉴定?”

    “我为啥要去做鉴定?我看毛毛就是个咋种。谁叫你那时候不正经,和别的男人睡觉?二十年前你就不要脸,如今还好意思管我,你有资格吗?”叶国林一下子变得理直气壮。

    “哎嗨嗨嗨……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天爷呀,你咋不让今儿白天的地震厉害些,把我震死好了呜呜呜呜呜呜……”寇粉英嚎啕大哭。

    **

    第二天,祁北矿业集团办公楼前聚集的人比前几天更多。

    围墙外人行道上,许多离退休人员坐在小凳子、小马扎上,一字排开。他们打着横幅,内容有“子孙没饭吃,老来无所依”、“迟胜愚滚出祁北集团,滚出祁北市”等。老人们一脸祥和,不吵不闹,却引来围观群众无数。半条马路被堵,来来往往的汽车走不动,司机们急得乱摁喇叭,“嘀嘀嘀”响成一片。距离办公楼正门左右两边几十米的地方,分别停着若干警车,里面有不少警察待命。除了有几个交通警指挥疏散车辆,别的警察也不好对请愿的离退休职工采取行动,只能待在一旁干看。

    集团公司院里聚集着更多相对强壮的退休工人,也夹杂着一些年轻人,基本上是无业职工子女。冲在最前面的一伙人高喊:“我们要见集团公司领导”“迟胜愚出来回答问题”集团公司保卫处的一帮民警手拉手组成一道防线,阻止请愿人群接近办公楼大门,在他们身后给进出办公楼的人们留下一条通道。有一位负责信访的干部,手里拿电喇叭,对请愿的人群喊话:“离退休职工同志们,参加请愿活动的青年同志们,你们有什么合理的诉求,请通过正常渠道向组织反映。可以给集团公司领导写信,也可以到信访办公室面谈,那里有专人接待。围堵集团公司办公楼,影响正常的工作秩序,影响社会治安,这样做是违法的。集团公司领导很忙,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与你们见面。你们可以派代表到信访接待室去反映问题,经过预约也可以和集团公司领导对话。迟董事长说了,他很愿意和职工群众交流,很愿意和离退休老同志对话。请大家尽快散开,结束这种无组织、不合法的请愿活动,如果继续干扰正常的工作秩序,公安部门会采取相应的行动,制止非法集会请愿。请大家尽快解散,不要干扰正常的办公秩序……”

    “你算个干啥吃的?我们要见集团公司领导”

    “迟胜愚有本事站出来,不要做缩头乌龟”

    “问题不解决,我们要把请愿活动进行到底”

    那个拿电喇叭的人喊了一阵儿,没有效果,喊累了,换一个人接着喊话,内容大同小异。请愿人群越来越没有耐心,逐渐形成一种拥挤前进的态势,逼近了集团公司办公楼的玻璃门。

    叶国林一大早就来了。他先在大门外看了一阵儿,听围观的人发表种种议论,许多人都对集团公司多年不招工、离退休人员待遇差等问题表示义愤,大家还口口相传迟胜愚的种种恶行,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在场的人情绪越来越jī愤。后来,叶国林进了集团公司机关大院,往人群中间挤,想看看围堵办公楼的这部分请愿者会有怎样的行动。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叶国林的肩膀,他扭头一看,是妹妹叶国淑。

    叶国淑是集团公司子弟学校的老师,这些年企业办的普通教育陆续交给了地方政府,但祁北集团的当家人迟胜愚却不愿将职工子弟学校交出去,而是以“代管”的名义继续办学。迟胜愚认为,即使把学校交给地方,企业也少不了教育方面的投入,与其这样还不如不交,继续把中小学教育办好,有利于缓解就业压力,祁北集团有这个实力。所以,学校老师迄今为止还是集团公司员工。

    “国淑,你怎么也来了?建南呢,他没来?”叶国林问。

    程建南是他妹夫,祁北集团生产一线工人,最近正在办退休手续。

    “建南和我一块儿出来的,他昨天小夜班,今天休息,这会儿不知挤哪里去了。”叶国淑说。

    “外甥女在上海就业,就算祁北集团招工她也不会回来,你俩凑啥热闹哩?”

    “我俩也想让祁北集团招工啊,你外甥女儿虽说在上海打工,找的男朋友也是祁北集团职工子女,俩孩子合起来一个月才挣六七千块,这样的收入水平,在上海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子。”

    “也是啊。走,到前面看看去。”

    祁北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迟胜愚昨天从天南市赶回来,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

    急匆匆吃了点儿东西,迟胜愚连夜召开集团公司领导班子扩大会,商量部署如何应对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女闹事的问题。参加会议的除了在家的领导班子成员,还包括组织、宣传、人事、劳资、信访、工会、退管(离退休人员管理服务机构)等部门的负责人。迟胜愚的观点是坚决不让步,不能给闹事人群任何承诺,尤其不能让他们尝到甜头,如其不然,今后集会请愿岂不成了家常便饭,集团公司领导班子就不会有安宁日子过。迟胜愚坚持认为解决就业问题是政府责任,企业不应该找包袱背。况且祁北集团这些年在职工子女就业方面曾经做过种种努力,比方说加大对中小学教育的投入,尽可能让更多职工子女考上大学;比方说经常通过集团公司内部的媒介公布本地和外地的用工信息,支持鼓励职工子女自谋出路;比方说每年补充招进一些工程技术人员,职工子女中凡大学本科以上学历、符合录用条件的优先予以考虑等等。

    在会上,集团公司党委书记穆平和迟胜愚产生了jī烈争论。穆平认为,祁北市因企设市,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环境,市区人口不足30万,流动人口很少,所以就业机会相当有限。职工子女大学本科以上学历基本都到外地谋生去了,但眼下的就业形势,大学本科生就业照样很不容易,研究生找不到工作也有的是,还有更多大专和技工学校毕业,乃至初中、高中没读完就走向社会的职工子女,他们就业尤其困难。集团公司这么大的企业除了需要高精尖的工程技术人员,也需要大量的操作工,随着一批批年龄到站的老工人退休,补充一线工人势在必行,虽说不能对职工子女就业大包大揽,但分期分批适当招部分职工子女进厂还能做得到。这样做是对职工群众最大的关爱,也是落实企业“让员工幸福”理念的实际行动,还能为祁北市建设和谐社会做出贡献。迟胜愚反驳说:“我作为企业的主要经营者不能不考虑效益,不能不考虑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根据祁北集团的现状,我们所面临的问题不是要大量招工,而是要进一步提高劳动生产率。从目前看,招工的口子坚决不能开,每年引进专业技术人才也要严把质量关,而不是考虑照顾职工子女。至于职工子女就业难,关键在于家长及其子女的就业观念有问题。不能认为送出去打工不算就业,更不能挑肥拣瘦、脏活儿累活儿不干,尤其不能想着靠企业照顾给个铁饭碗。整个集团早就全员劳动合同制了,哪里还有铁饭碗可寻?农民工只要走出去就能找到活儿干,城市待业青年为什么不行,祁北集团职工子女为什么不行?”

    毕竟迟胜愚是一把手,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不容许班子成员有任何不同意见,所以穆平书记后来选择沉默。会议所作出的部署安排统统按照迟胜愚的意志进行。

    一大早,祁北集团各二级厂矿、分公司的党政一把手在上班前一小时被召集到集团公司开会,迟胜愚亲自布置如何应对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女闹事问题。上班时间一到,各二级单位立即行动,派出大量机关工作人员和车间、工区的负责人,到集会请愿的现场分头“做工作”。他们来到现场,分头寻找本单位的人。但凡有在岗职工参与集会活动或者围观看热闹,一律执行纪律,上班时间擅自离岗的以旷工论处,除了扣工资还要给予严肃的批评教育,甚至处分。即使是利用休息时间参与请愿或围观,也要向所在车间、工区写一份书面材料,说明是否参与了围攻、冲击集团公司机关,是否说了不利于安定团结的话,做了不利于安定团结的事,相当于做检讨。至于离退休人员,属于哪个单位就由哪个单位负责,劝阻他们不要参与围堵集团公司机关,不要参与非法的集会请愿活动。

    从早上八点钟开始,祁北集团内部的广播电视频道取消了所有正常节目,翻来覆去连续播放昨晚连夜录制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迟胜愚的讲话,内容是宣传集团公司生产经营的大好形势,阐释祁北集团之所以不招工的种种理由,列举自从新一届班子当政以来为帮助解决职工子女就业所做的种种努力。讲话中采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方式,一方面许诺要继续为践行“让员工幸福”的理念采取更加切实有效的行动,包括关注职工子女就业问题;另一方面威胁对于参与非法集会请愿的人要采取措施,揪出事件背后的黑手,打击制造谣言蛊huò人心的坏人。

    二级单位派人来“做工作”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首先在岗职工因为顾忌到饭碗,不敢得罪单位领导,一个个很不情愿地离去。离退休人员队伍也被分化,一些胆小怕事的悄悄走了,但留下来的都很坚定,不闹出结果来誓不罢休。至于那些无业青年,更是天不怕地不怕,没有饭碗也就没有笼头缰羁的束缚,该怎么闹还怎么闹。集会请愿的队伍人数有所减少,但战斗力并没有明显削弱。

    围堵在办公楼门口的人群的主要诉求是见集团公司主要领导,和迟胜愚直接对话。信访办、人力资源部的工作人员站在第一线对请愿人群做说服工作,但闹事的人们根本不理他们的茬,认为这些人说话不管用。后来工作人员提出请愿者可以选派代表,然后由他们来安排集团公司领导接见代表,协商解决问题。选派代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没人愿意做出头椽子。双方长时间僵持不下,站在最前面的一群人要挤进办公楼,后面的支持者往前推挤,结果一不小心将办公楼的玻璃门挤碎了。一个男子的脸被破碎的玻璃划伤,鲜血直流。保卫处的民警认为这个受伤的人带头闹事,而且挤坏大门造成经济损失,所以不由分说把这个人铐上了。

    叶国林好不容易挤到办公楼大门跟前,看见一个血流满面的人正被带上警车,仔细一看正是他的妹夫程建南,于是他一边往跟前挤一边大喊:“你们为什么抓人?找集团公司领导反映问题不犯法”旁边也有人帮着喊:“你们保卫处的警察是保卫企业、保护职工群众的,还是迟胜愚养的看门狗?”

    保卫处的民警急了,不由分说一把扯过叶国林,将他也塞进警车,说:“你喊得这么凶,看上去不像好人”

    警车拉着警笛呼啸而去。

    近几日气候格外燥热,往年这时候,祁北市没这么高的气温。

    天气骤热的直接效果是满大街女人的观赏价值陡然提高。

    十八岁少年叶毛体内的某个腺体工作节奏加快,分泌物增多,弄得他心里也像天气一样燥热。待在家里没意思,老妈到更年期了,特别絮叨,嘟囔起来没完没了。本想上网吧玩会儿游戏,兜里只有三块钱,眼下连一包最廉价的香烟也买不来,交给网吧老板也玩不了多大一会儿。穷啊,这大概就算穷得尿血了。老爹老妈没本事,一辈子没攒下钱,也没有能力开后门给咱弄份能挣钱的差使,弄不好会受一辈子穷。这才二十岁不到,熬到七老八十实在太遥远,什么时候才能hún到头啊?烦,烦毬死个人

    听说这几天一帮老头老太太到集团办公楼闹事,都是儿女找不到工作愁的。早年,只要是祁北集团职工子女,根本不愁没工作,学习最差的也能上本公司的技校,毕业了就给安排上班,可最近这些年不行了,“自从来了迟胜愚,职工子女干着急,没有工作满街转,抽烟喝酒玩游戏”——有顺口溜这么说。这两三年,为了让子女有班上,老职工们没少上访请愿,但根本没用。迟胜愚的嘴特别会说,几万职工说不过他一个人。他说不招工就不招工,他说祁北集团的员工已经够幸福谁也拿他没办法,职工群众都说这狗日的外来的和尚不念经,对祁北集团职工根本没感情。既然没感情,找他有什么用?想必这次集会请愿结果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有同龄人喊叶毛去看热闹,他不去,既然一点儿用处没有,去干什么?

    要是有根烟抽就好了,叶毛想。他的心中无比燥热,也不知是否与天气有关。

    在街上走了一阵儿,叶毛忽然觉得凉爽,原因在于满街道的女人一遇到热天就急不可耐比着谁穿得更少。

    迎面走来三个女生,两个穿白sè小短kù,一个着mí你裙,修长漂亮的**白huāhuā耀眼。叶毛没有勇气抬头看她们的脸蛋和上半身,低了头想从旁边绕过去,偏偏又看见了几个女孩的脚:玉豆似的五个一组、排列组合奇妙无比的脚指头,修剪得十分圆润的趾甲,配以sè泽素雅、样式简洁的凉拖,真叫一个美尽管只是急匆匆一瞥,叶毛却受不了啦,五脏六腑都在颤栗,突然有了想放水的感觉。于是他慌不择路从女孩身边穿过,几乎撞上了其中的mí你裙,他慌乱的样子惹得女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女孩走远了,耳畔却留下她们女xìng化的、充满活力的笑声。叶毛鼓起勇气回头看看她们的背影,个个身材娇美,玲珑的T恤,弹xìng十足的步态,走过之后青春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叶毛满身凉爽的感觉从脚底板生发出来,往上走,一直穿透五脏六腑,到达天灵盖。

    满街道其他景观——高楼街衢店铺林立,车水马龙喧嚣嘈杂,广告标牌绿树红huā,很难再引起叶毛的关注。自从遇见那几个女孩儿,她们并不艳俗却魅力无限的身体和装束让叶毛感觉一股凉爽袭来,少年郎叶毛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女人身上去了。马路上的她们有的袒肩lù背吸引眼球,有的乳沟半lù*光闪现,有的涂脂抹粉香气四溢,有的披金戴银珠光宝气,有的鞋跟奇高胜似模特,有的风摆杨柳矫揉造作,有的阳伞遮面躲躲闪闪,有的高视阔步旁若无人……总之是千人千面、无限风光。但是,在叶毛眼里,这些着装暴lù、风情万种的女人,无论如何再也超不过前面遇到的那几个女孩儿。

    哼,都是些啥玩意儿叶毛心想。

    叶毛观赏满街道的女人,他没有想到,也会有女人注意到他。

    “秋秋你看”

    “看啥,枫姐?”

    叶毛对面走来两位穿着更加暴lù的女郎——上衣齐xiōnglù脐,肩上只有两条细细的透明吊带,下身超短裙——短到几乎lù出屁股,光脚丫子涂得猩红。脸上厚厚的脂粉,长长的假睫毛,绿sè眼影。一般走在大街上如此装扮的女郎,会让人想象成不良职业者,而这两位的确是用特殊手段谋生的另类一族。

    “你看对面那小伙儿。”郭枫指了指迎面而来、正在人行道上散漫前行的叶毛。

    “啊呀,长得真帅”同行的张秋秋感叹。

    “就是嘛,活脱脱一个陈坤。”

    “他比陈坤个子高,皮肤也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小伙儿”

    “看他那样子,还是个胎毛未退的娃儿,咱俩逗他玩玩?”郭枫说。

    “别把他吓着。”张秋秋说。

    当叶毛走到面对面时,郭枫迎上去故意撞了他一下,使得叶毛踉踉跄跄几乎跌倒。郭枫一阵爆笑,张秋秋赶紧从一旁拉住叶毛的臂膀,让他站稳,打招呼说:“嗨,帅哥儿”

    叶毛稳住神,定睛一看,面前两个香艳无比的女郎。尽管她们袒xiōnglù背的服饰和十分夸张的装扮让他看不惯,但这俩人长得俏丽妩媚,眼神火辣辣,叶毛内心也很震撼。

    尽管被人撞了一下,叶毛也不好发作:“我不认识你俩。”

    “谁说不认识?谁说不认识?不认识我俩,你差点儿把我撞个跟头。做啥子嘛”郭枫嘻皮笑脸,猪八戒倒打一耙。

    “谁撞谁啦?你这人咋这么赖?”叶毛嘴上斥责、反驳郭枫,心里却觉得这女的怪有意思。

    “嗨,你叫啥名字?咱在马路上碰到了,也算缘分,交个朋友吧。”与叶毛差不多年龄的张秋秋显得文静,还有几分矜持。

    “我叫叶毛。”

    “哈哈哈哈哈哈……”郭枫浪声大笑,“你这瓜娃子,名字太有意思啦啥子‘腋毛’,你干脆叫‘狐臭’得啦”

    叶毛让郭枫刺耳的笑声弄得毛骨悚然,他脸红了:“我就叫叶毛嘛,小名毛毛。”

    “毛毛,毛毛?我干脆叫你‘毛毛虫’吧,省得记不住。”张秋秋说,“不过,我害怕树上的毛毛虫。”

    “毛毛虫,我是你枫姐。”张秋秋命名的“毛毛虫”先被郭枫用上了。

    “毛毛虫,你就叫她‘疯姐’,疯子的秋秋调侃说。遇到叶毛这样一米八几的个头、长相俊朗帅气的小伙,张秋秋很兴奋,叶毛那种略显窘迫、言辞木讷的神态更让她觉得有趣。

    “你叫个啥?”叶毛反问张秋秋。

    “张秋秋。这名字是不是忒俗?”

    “秋秋?秋天的‘秋’?好呢。那个红得发紫的‘超女’不是叫‘春春’吗,你和她是姊妹俩。”叶毛忽然变得伶牙俐齿。

    “春春?人家在天上,我在地狱呢,谁跟谁呀,能比吗?”

    “,你俩还摆上龙门阵了”郭枫多少有点儿醋意,“来来来,毛毛虫,姐亲你一下,就算认识了”郭枫一把扯过叶毛,不由分说给小伙腮帮子上亲了一个鲜红的chún印,也不管周围人来人往。

    “你咋这样呢?”叶毛奋力推开郭枫,满脸又羞又恼的神sè,起劲儿用手掌擦拭被郭枫亲过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小伙子还害羞?”

    “枫姐,你真是个疯子。人家是个学生娃,哪儿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看把他吓成啥样了”张秋秋说着,从小坤包拿出一方湿纸巾,撕开包装,伸手给叶毛擦脸上的chún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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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介绍:
重新回到1992年?做些什么?经商?做官?或者二者兼有?主人公方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当一次重生之后,开始一段不再普通的人生,一个庞大商业王国,一点点的在悄悄建立......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