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二. 矛盾
三百三十二.矛盾
没有想到娜娜妈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子,发尖的嗓子让人讨厌。她几乎是在喊:“我说方德生,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我们家丫头哪里错了,人家千里迢迢来看你,你不但不感激,你还推三阻四的,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方德生,你们可是在一起整整四年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是一定要有一个结果的?你是三十几岁的男人,总不至于欺负比你小十几岁的女孩吧?”
方德生的脑袋即刻大了,他当然明白娜娜**潜台词,他也没有说要和娜娜分手的事情啊?怎么就非要这样大呼小叫的呢?这个老女人真是疯了,教出来的女儿也是一个模样,这让方德生十分愤慨。但是,他只能强忍住愤怒的情绪,毕竟。人家是长辈,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也是他老爸从小教导过的。他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人家,您也不要激动,也不要生气,您看,我这刚刚到惠泉,工作千头万绪的,我的确担心娜娜过来,我没有时间陪她,那样的话娜娜会更生气,娜娜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
娜娜妈同样愤怒地说:“我不要听这些,不要听这些,方德生我告诉你,只要你作出对不起我们家娜娜事,我就给你没完”
方德生还没有反映过来,就听见对方“啪”的挂断了电话,方德生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坐在凳子上发愣。
漫漫长夜,方德生受尽了煎熬。
次日,突然接到省招商局的电话通知,让惠泉市到省城汇报这次赴港招商的汇报。要求分管副市长和招商局长一起参加。
方德生草草的洗漱之后,秘书小高进来告诉他:“副市长,不必去办公室了,招商局局长已经在楼下的车里等着你了,再晚怕赶不上省上规定的时间了。”
方德生也没有说话,跟随秘书下楼来,女局长早已下车来迎接他。“方市长,看你憔悴的模样,一定是没有睡好的吧?”
方德生点点头,钻进了轿车的后座。女局长也跟着上了车。
方德生不好意思地说:“看书太晚了,没有睡好。”
女局长温婉地说:“你现在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吧,我们谁也不打搅你。”
方德生感激地瞥了女局长一眼,女局长还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紧挨着女局长的方德生闻到从女局长身上飘过来的香水味儿,是方德生特别喜欢的和熟悉的那种味道,娜娜也使用的这种香水,这让他对身边的女局长更多了一份信任。这种熟悉的香水味,就像优美的催眠曲,让他很快进入了梦乡。梦境里,他看到了娜娜那张难看,变形,愤怒的脸,以及唾沫横飞的嘴,他不记得娜娜说了些什么,总之是一些伤人的语言。他一气之下,出走了,远远地离开了娜娜,独自来到了空旷的大草原。草原就是让人心驰神往的地方,嫩绿的草甸子,碧蓝的清水湖泊,悠远的蓝色天空,奔驰的牛羊骏马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歌声,还有一个红衣女郎在遥远的神山下放声歌唱,那歌声就像在召唤着他,歌声里充满了无限的诱惑,让他牵肠挂肚的惦念。他猛然开始奔跑,向着歌唱的方向,跑啊,跑啊,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已经汗水冒汗了,那个唱歌的红衣女子还是那么遥远。他停止了脚步,安静地聆听那个天籁般的声音,那个声音似乎像秦非儿的声音,不,秦非儿不可在草原上唱歌,那会是谁呢?哦,招商局的女局长,对的,就是她的声音可是,她怎么会唱草原儿女的动听歌谣呢?他问道:“你怎么会唱呢?”
汽车里,女局长真的在跟着音乐清吟韩红的歌,她以为方德生醒过来了,没有看方德生,随口说道:“也不太会,只是哼哼而已。”但是,并没有听见方德生回答,她回过头来一看,方德生是在说梦话呢?不由得忍不住“呵呵”地笑了。
方德生醒过来,车里还在放韩红的歌。他揉揉眼睛,看着诡秘窃笑的女局长,问道:“你笑什么?我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女局长说:“与歌唱有关的美好的梦?”
“你怎么知道的?”方德生问。
“这个,你不要问了,女人的第六感强着呢?”女局长还是那副乐呵呵,笑眯眯的模样。
女人的第六感?这让方德生突然害怕起来,心里想到:要是女人们的第六感都打开了,那么,男人们的衣裤和皮囊,不就都没有任何用处了,活生生的玻璃人,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他若有所思地说:“哦,第六感,女人的。”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话的意思。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秘书小高也好奇的转过身来,看了看方德生的表情。
原定听取汇报的还有秦副省长,到了现场之后才知道,秦副省长临时接见新加坡外宾,所以没有到现场。但是,汇报会如期举行。倘若是秦副省长听取汇报的话,就应该是方德生汇报,现在秦副省长不出席了,汇报就有女局长主刀了。
事先方德生和女局长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就汇报、这些项目。只是把《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第一位。
身经百战的女局长站到演讲台前,一边流畅地翻阅电子版的PP稿,一边细致精彩地讲述每一个项目的构成,也许是因为她天长日久在招商战线上摸爬滚打,说出来的语句,也很具有招商的浓郁特点。一个多小时的演讲,赢得了省局领导的充分肯定。省局局长满意地说方德生说:“你们的项目,准备细致充分,我看你们会在招商业协会上先拔头筹。尽管秦副省长没有到现场,会后我还会向他单独汇报,到时候,我可要好好表扬你们惠泉市的工作做得扎实到位,你方市长功不可没呀”
方德生说:“这哪里是我的功啊?都是领导领导得力,下面的同志们努力的接过,我一个新兵,也就是辅助大家做了а}最快}一些杂务而已。”
省局局长说:“不要谦虚,你这个大知识分子的工作作风,我算是领教了。不过,你们的招商局这个女同志也是很能干的啊?要是我要人,你放不放啊?”
方德生说:“我们惠泉要是真的出人才,我当然应当鼎力推荐的啊?不过,目前惠泉的招商工作,还真的是离不开她的呢”
省局局长说:“看来,你老弟还是舍不得的啊?”
应该说,女局长的这一次登台演讲,让方德生更加清晰地认识了女局长。这个女人不仅头脑清晰,记忆力超强,逻辑思维能力非凡,同时,她的语言既不张扬,又能如脑入心。确实是个难得的基层干才。
她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方德生赞赏道:“很不错。”
女局长“呵呵”一乐,爽朗地说:“我可是会骄傲的啊,尤其是得到领导的表扬之后。”
方德生说:“得到表扬,本身就有骄傲的资本的。”
女局长问道:“今天怎么安排?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的,一会,我自己先去逛逛街,你忙完了之后联系我?”
方德生内心十分佩服这个干练的女人,什么时候她都能看到问题的关键,也总是先人一步的考虑即将发生的问题。方德生觉得,这个局长和自己搭档算是最愉快的了。于是说:“好的,你让司机送你吧,我在省城办事方便些。”
女局长说:“谢谢领导,看来做你的部属相当愉快。这样吧,你如果不需要,小高也和我走吧,说不一定他还能成为我的苦力呢。”
方德生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真的能入木三分地看懂他了,她带走小高,说明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是怎么安排的了。他心里嘀咕道:这个女人
和女局长分手之后,方德生就想起了秦非儿。他知道,秦非儿这个特殊的女子,一定早就知道他到省城来了。此刻按兵不动,是在冷静地观察自己呢?这个在学校是就已聪明著称的女人,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方德生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班的十分了。他猜想,此刻的秦非儿一定在整理办工桌,准备离开办公室了。他给她发了一个短信,短信的内容只有一个?号。
果然,聪敏过人的秦非儿回答:你在哪里,我来接你,我已经到了车库了。
两人约定在人民广场见面。
上了秦非儿的车,方德生说:“怎么样,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吧?现在,就可以把车开到任何一家超级咖啡厅,单我买”说完,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看到方德生学生时代的顽皮样儿,秦非儿觉得很亲切。一边驾车,一边说道:“方德生同学,我务必提醒你,现在不是喝咖啡的时间,现在应该是进餐的黄金时段,你的明白?”
“哦,对不起,见了老同学,有些得意忘形了,好,就吃饭,就吃饭,还是说定了,随便你选,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吃什么,给点什么?行了吧?”方德生还是学生腔般说道。
秦非儿伸出一只手,拍拍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方德生,说道:“嗯,不错,是个暴发户的模样儿,我猜想,你一定是一位可以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的有钱主儿”方德生和秦非儿都笑了个前仰后合,这些都是他们大学时候最爱开的玩笑啊
秦非儿突然换了一种口气说:“今晚,还得到我们家吃晚饭,我答应了老太太和老头子的,今晚吃深海鱼片,爸爸从日本带回来的,特别地道的那种。看来,你这个人就是有口福的啊。”
方德生当然不愿意到她家里去呀,总觉得别扭和不自在,同时还很压抑。
见方德生没有表态。秦非儿又说:“干嘛呀,都是老同学,变得这样不豁达了?老同学的家,又不是狼窝,有那么可怕吗?”
方德生慢悠悠地说:“不是这个意思,老去家里打搅,我觉得不妥当,再说”
秦非儿强硬地说:“没有再说,你不就是老头子的下属吗?现在你可以不这样想,你就是我的同学,身份弄简单一点,去老同学家里吃饭,还有什么顾忌和讲究的吗?是不是还要看一下万年历呀?”
秦非儿的脾气,还是像大学时分的模样儿,总是有几分霸道和强势,不过,是那一种让人能接受,甚至是温暖的强势。方德生说:“我”
秦非儿说:“你怎么?不就是不好意思空着手去吗?是不是?”
方德生也觉得自己倒霉,自己遇到的每一个女人都是能看穿他一样的可怕。
秦非儿说:“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把掩护老头老太的工作准备好的了的,你知道吗?老头喜欢吃芒果和榴莲,我帮你卖了。老太太专注嗜好是法国红葡萄酒,嘿嘿,我也帮你买了,而且就是她最喜欢的那个牌子。你是知道,我根本不需要你带什么礼物,我们的目的其实就只有一个,让他们觉得你不至于一点规矩都没有,上门空手是吧?”
这个秦非儿,简直让方德生觉得无地自容,可是,细细一想,她说的完全是事实。方德生无奈地看着秦非儿,无可奈何地说:“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吗?就像回到了婴儿时代,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高不可攀的巨人,而唯独我自己,贪睡在昏暗的手推车上,无知地张开粉嫩的小嘴,等待着从天而降的食物”
秦非儿乐翻了天,开怀大笑道:“我说方德生,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是冷静理性的冷血动物,今天我才发现,你头脑的怪怪的形象思维也不赖的啊?”说完,又“哈哈哈”大笑。
这一次跨进秦副省长的家门,气氛完全变了。秦副省长和秦夫人都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一进门,秦非儿就忙不迭地介绍说:“这个酒,可是方德生送给你的后又对秦副省长说:“你也不要紧张,有你的份儿,这是方德生送你的芒果和榴莲。”然后做了个鬼脸,说:“只可惜,没有我的份。”但可以看出,她的内心是乐滋滋的。
两位老人说:“来就来呗,还买什么礼物,家里可是什么都有的。”
秦非儿却纠正道:“嘿嘿,两位统帅,你们也不看看这位是谁?是新锐掌门人的同学,是那种没有继承东方文化大统的人吗?”
听着秦非儿和爸**对话,方德生一阵脸红,一时手脚无措。要是这样的情形让老爸知道了,一定会受到尖锐的批评。不过,他一辈子也不会让老爸知道的,就像今天秦非儿自己购买礼品似的,永远也不会让爹妈知道一样。
这一次,秦非儿没有让方德生进客厅,而是对他说:“你参观参观我的书房吧?”
秦副省长和秦夫人却进了偌大的厨房,厨房里顿时传出来股股的香味儿。
秦非儿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了,她就是要在爸**心中宣布自己在什么了。也许,换一个别的男人,那是求之不得的,可是,对于方德生来讲,并不是一件幸事。秦非儿进入自己的书房后,立即关上了房门,亲热地对方德生说:“你看看,我的书房里,还差点什么呢?”说着,拉着了方德生的手。
方德生佯装观察,装着不在意秦非儿的手。说:“很好的啊。你们女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
秦非儿女儿本性又出来了,歪着脑袋问道:“女孩子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啊?”
方德生说:“就是这样的啊?纯净,暖色调,温暖而不失浪漫。”
秦非儿死死地盯着方德生的眼睛,柔声柔气地问:“我的品味,有你说的那么完美么?”
方德生内心十分压抑,表面上却故作轻松地说:“秦非儿同学,你的自信心都到哪里去了,多年前的那个神采飞扬的秦非儿到哪里去了?”
秦非儿悱恻缠mian地说:“多年前的秦非儿从地平线上消失了,现在的秦非儿已经迷失了方向,现在的秦非儿正等待着人世间的侠客去拯救。”
一语双关的话,方德生当然非常清楚。他淡淡地说:“如果世上这有这样的侠客,作为老同学,我一定帮你去寻找。”
秦非儿突然举起娇小的拳头,雨点般朝方德生袭来。这些拳头里面,写满了埋怨,写满了对方德生的不满。但是,谁也没有说透。方德生并非讨厌秦非儿,而是他不敢爱上秦非儿,所以,他一直都坚守着底线,坚守着不可逾越的底线。
秦副省长和秦夫人的每一道海味做主得异常地道,对于在上海出生和长大的人来说,对海鲜也是有特殊的体会的。小时候,爸妈也经常做海鲜,所以,方德生对海鲜算是有鉴别力的那一类食客。每一道菜,他品尝之后,都能说出个道道来,秦副省长满意地说:“看来,我们的小方市长,也是一位美食家的哦。”
方德生谦虚地说:“我算不上什么家的,就是小时候家里经常有海鲜吃,所以吃出了一些心得。”
秦夫人探讨性地问道:“德生的家里面,是爸爸还是妈妈司厨呀?或者说,谁做出来的更美味啊?”
方德生说:“这个就不好评价了,用我们自己家里的说法呢,是这样的,妈妈平时做的多,爸爸关键的时候才下厨,当然,爸爸下厨呢,就一定有非同寻常的菜。”
秦非儿惊异地说:“哈哈,你们家和我们家惊人的一致。”
秦夫人又问:“那么,谁做的海鲜更有味道呢?”
方德生说:“我爸妈两个人,都是教海洋学的,好像他们都对还产品有研究,每一个人做出来的海鲜,都是一个味道,不过,他们两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承认过对方的手艺好。”
几个人都笑起来了。
方德生总觉得自己是被秦非儿生拉活扯过来不速之客,老早就盼望离开此地,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他立即对秦非儿提议:“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秦非儿却说:“不是喝咖啡吗?就在书房里喝好了?”
方德生说:“还是出去吧?”
秦夫人说:“我看在家里也蛮好的。”
秦副省长立即制止道:“孩子们的事情自己决定,你没有发言权的。”
秦非儿问道:“真的出去喝?”
方德生点点头。
出了门,方德生说:“车就不要动了,就在附近好了,你回来也方便。”
秦非儿笑着说:“这附近呀,可没有太像样的地方呢?还是去远一点的地方吧,我开车习惯了,也方便的。”事实上,并不是没有好地方,而是秦非儿有自己的打算,这一带她的熟人太多了,她当然不愿意把这种没有影儿的事情过早公诸于世。而不安之中的方德生当然意识不到这一点的。
他们还是来到了月亮湾咖啡吧。虽然月亮湾咖啡吧的人非常的多,方德生还是隐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就是招商局的女局长。只是瞬间一晃,彼此没有打招呼,好像是女局长故意回避他一样。当他再一次张望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流之中了。
秦非儿见方德生的神色,问道:“怎么?有熟悉的朋友?要不叫她过来一起吧?”
方德生说:“不,可能是看错了,即便是朋友,又何必和我们一起喝呢?我们自己喝。”
两杯香浓的咖啡上来了,秦非儿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上学时的那家咖啡吧吗?”
方德生问:“你说的是那家名叫缘分的咖啡吧吗?”
“是呀”秦非儿说:“那是一个朦胧的夜晚”
方德生当然记得起来的啊?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外面漂着淅淅沥沥的秋雨,行走在这样的夜晚还有几分寒意。他记得那个夜晚他窝在宿舍里看了书,时间大概已经是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肚子有些饥渴,就鬼使神差地出了学校的大门口。那时候学校大门口布满了各种小吃,他要了一碗混沌。当他刚刚准备吃混沌的时候,对面的缘分咖啡厅里传出来了阵阵的呼救声:“抓流氓啊,抓流氓啊”
凭着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他放下馄饨,冲进了缘分咖啡吧。看见两个小流氓正对一个女学生动手动脚的,还用剪刀剪开了女学生的衣服。方德生上去就给其中的一个小流氓一个拳头,小流氓不知道方德生的来头,灰溜溜地走了。
就是那一夜,他才认识了秦非儿。要知道,那时候的秦非儿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她的爸爸那个时候就是一个地方大市的市长了,在同学之中,秦非儿就有了公主的雅号。而方德生呢?爸爸和妈妈都还是海关大学的讲师,算起来也就是老百姓的家庭背景。所以,即便是有了英雄救美的壮举,两人还是没有把对方当成自己可以依托的人。两人都知道,各自是在两条不同平行线上运行的人,此生在大学毕业之后,就不会再发生交叉了。可命运就是给他们开了这么莫大的玩笑,在分别十多年之后,又相遇了。
方德生遗憾地说:“是的,那是一个已经成为历史的夜晚,在我的记忆里,都成了珍藏版的黑白照片了。”
秦非儿说:“那个夜晚,是我一生中唯一的,现在想来,我把它丢失了,留下的却是抱憾终生。”
方德生说:“有那么严重吗?现在,你不是过得很好的吗?”
秦非儿说:“不,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的,对的,只是表面,我的命运,绝对比你苦。”秦非儿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时间,方德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面前这个重逢的老同学。
手机短信来了。方德生看见这样的字眼:不管你是否欢迎我,我都不会改变的我的行程,绝对不。
方德生是和秦非儿并排而坐的,她无一遗漏的看到了短信。方德生并未理睬这个短信,只是目光了多了许多忧郁。
仅仅一分钟,短信又来了:你是不是死了?还是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你是个懦夫,骗子骗走了别人纯粹的感情你是个小偷,窃贼,偷走了无知少女的心灵你会遭到报应的
这条短信,秦非儿同样看到了。这让方德生异常尴尬,要是早知道娜娜会这样,还不如把手机关了方德生就是过于老实了,的确,领导干部有规定,不准许关手机。但是,方德生总可以换一个号码吧?他还是没有换,就这样,会给他带来不少的麻烦。
秦非儿像没事一样,有一句无一句的闲聊。而此刻的方德生,早已坐卧不安了。他对秦非儿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秦非儿善解人意地说:实上,两个人都清楚,敏感的秦非儿至少已经明白,方德生遇到麻烦女人了。看着方德生尴尬的样子,秦非儿都替他着急。
已经三十多岁的秦非儿,当然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了,她看男人,也不会简单地向当年那样固守一个标准。当年他没有看在眼里的方德生,今天却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她一直在寻找着某种自己需要的东西,自从那天与方德生重逢之后,隐约之间,那种微妙的感觉出现了。在她内心深处,十分明白,像方德生这样事业成功男人身边,没有故事根本不可能,关键要看他能不能放弃过去的彩虹,情感的天平向自己倾斜。这些天的接触,方德生对她明显有防范意识。方德生越是这样,越是激发起了秦非儿的某种斗志,她十分清楚,这是一场需要艺术的战争,需要时间,需要耐心但是,她已经准备好战斗了,她不会轻言放弃虽然她是一个有教养有身份的女人,但她也是个难缠且好斗的女人。
她看着方德生回来了,神情一样的沮丧。她想:此刻最好是找一个漂亮的理由知趣地离开,这会让面前的男人内心好受一些。
等到方德生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说:“老同学,太糟糕了,我们银行突然来了通知,让我回去参加紧急会议,我得马上就走了,实在不好意了。不过,老同学,你是个讲信誉的人,咖啡我也喝上了,谢谢你。另外,你的那个新项目,也听老爸说进展很顺利的,祝贺你,要是真需要我帮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可是方德生第一次听到秦非儿主动谈到了他的工作,本来还想就这个项目和她说上几句的,没想到秦非儿真的着急要走。方德生想,不管是真的又事,还是假的有事,走就走吧,自己的心情正烦着呢
风度翩翩的秦非儿就在他的目送之下,离开了喧嚣的月亮湾咖啡吧。方德生心里,涌来一阵茫然若失的感觉。他无力地斜靠在宽大的沙发上,张望着省城亮如白昼的夜景发呆。
他又想起了娜娜。有时候,娜娜就像一个缠身的恶鬼,让他有说不完的烦心事。原来还好,毕竟在一个城市,有了什么分歧可以随时沟通解决,而现在更麻烦了。娜娜的专横霸道,除了有家庭教育的原因,也有他们之间的历史形成的原因。自己过去对她是过于娇惯,形成了这样的历史局面,现在想起来,自己也不是一点责任没有的。
他和娜娜交往的时候,娜娜还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在方德生看来,娜娜就是娇艳的鲜花,娇艳得流得出汁水的鲜花。他们的第一个夜晚,是从北京的后海开始的。他们都在一家酒吧喝啤酒。他和一帮同事,而娜娜和一帮花枝招展的同学。不知道是何人提议的,将两张桌子并列到了一起,开始了陌生人狂欢的序幕。
这一夜很是特别,双方选出了队长,方德生是银行队的队长,而娜娜,也被同学们推举为队长。两个年龄相差十岁的队长,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始联系上了。
每个愉快的夜晚,方德生都会开车去学校接娜娜,而后两人开始浪漫的月下生活。实际点说,那个时候,方德生没有认真,只是喜欢娜娜如水的身姿,漂亮的脸蛋。而年轻的娜娜呢?更是钟情于方德生的成熟稳重,又是国家银行的中层领导,两人就这样莫须有的走到了一个屋檐下。方德生发疯的享受着娜娜的青春,自然也就对她百般宠爱。
就在他们进行地下生活的时候,娜娜家里发现了这个情况,多次警告过方德生,甚至威胁要告他**少女,他们还是艰难地斗争过来了。一段时间内,他们就像多年相濡以沫的老夫妻,彼此都十分的体贴关照对方。在整个地下活动期间,娜娜曾三次为他堕胎。
娜娜也不是简单的绣花枕头般的女人,硬是凭着自己的才艺,跻身于国家歌舞团,成了国内叫得响的青年演员。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方德生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不堪回首的往事,让方德生不敢多想。今天的娜娜之所以这样张狂,也不是毫无理由的。她做不愿意的就是方德生离开京城,可是,方德生还是离开了。但对于方德生来讲,他又有别的办法么?由此,两人之间不免就生出了深深的芥蒂。
方德生回头的一瞬间,看见女局长正笑容可掬地向他走来。两人甚至都没有问为什么,就坐到一起了。方德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女局长就会安静下来,尤其是自己毛躁的时候。他自己搜索着理由:恋母情节虽然女局长仅仅比他年长两岁,可是比起娜娜来,那就真的是母亲般的年龄了。长期和娜娜一样年纪人的生活,自己也就不自觉的变得与他们的心态一样了,脱离了真正属于自己那个年龄段该享有的生活。所以,他总结为恋母情结还算勉强有些道理。
女局长微笑着说:“怎么样,我看你的情绪很糟啊?是不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现在你最好不要把我当下属,当朋友,或者姐姐。”
方德生说:“就是不顺心呢?烦着呢”
女局长说:“没事的,不妨一说,我听完就丢。”
方德生就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当然仅限于娜娜。而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真烦人啊?”
女局长却淡淡地说:“没什么的,时间可以拯救一切。很多人,年轻时候都会做几件荒唐事的,你也不是神仙,这很正常,要学会自我调节就好了。”
方德生说:“谢谢你的宽慰。”而后他突然问:“其他的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女局长还是微笑着说:“这些小事,还要你操心吗?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已经在惠泉的联络办宾馆住下了。”
方德生也没有思考,说:“我们住哪里呢?”
女局长说:“害怕没有你的住处吗?一会你跟我走就是了,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宁静下来的地方,我看你的情绪不稳定。呵呵,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
方德生说:“怎么会呢?”
女局长诡异地看了方德生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火辣辣的勾魂yu望。方德生立即低下了头,避开了她侵略性的目光。
方德生的境况,可以用一波三折来形容也毫不夸张。娜娜让人烦心的短信,秦非儿理性理智地离开,而女局长诡秘和善解人意。三个不同年龄,不同背景的女人,在几乎是同一个时段出现在他面前,就像三种不同的鲜花。有的鲜艳但布满了毒素;有的暗淡而花香悠长;有的灿烂而花期将至。每一朵都绽放摇曳着,表达自己最芳香,最优雅,最迷人的一面。从面前走过的男人们,难免不疑惑。
方德生回过神来,索性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说:“你知道吗?今天我在汽车上做梦,梦见我在辽阔的草原上”
“梦里还有歌谣和我。”没等方德生说完,女局长就说。
“你总是能懂我?”方德生问道
“不,是第六感。”女局长神秘地说。
方德生无语。
“每一个梦,都是精神世界的再现,或者暗示,或者念想,我的经验是,梦里的一切都和真实的世界有密切的联系,我绝不拒绝梦里带来的享受。”女局长这样说。
“你的意思,我还去一趟大草原?”方德生开玩笑说。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倘若你有时间的话,我也可以帮助你重现梦境,多么美好,多么优雅,多么令人神往的啊?你说,那些明星大腕天天都在演角色,有几个又是在真正的演自己呢?我要是出演你梦中的形象,明显就比很多演员一辈子都幸运,我可就是本色出演,除去了粉饰和雕琢,那可是最高的境界啊”女局长幽默的神态,动人的描述,让方德生觉得她特别的逗。同时也感受到了女局长的某种暗示。
这时,他才注意到面前的女局长,早已不是上午汇报工作时候的职业模样了。身上换成了飘逸的淡紫色花裙,一副随时准备翩翩起舞的样子,整个线条充满了音乐感,错落有致的色调搭配,透明的外套完全是修饰性的,诱人的内衣不自觉的让男人蠢蠢欲动。她行走的时候,身上的衣裙轻轻摇摆,又演变成了中国古典的仕女图。方德生不得不惊叹,她可真的是一个妖冶的百变女郎。
这个偌大的咖啡厅里,宽大的中央就是舞池。突然,女局长优雅地站立起来,充满yu望的望着方德生,缓慢地说:“倘若我们能共舞一曲的话,我非常荣幸。”
方德生没有想到女局长会这样,这样的场合,拒绝是不礼貌的行为。方德生只有站立起来,歉意地说:“对不起,该我请女士的。”十分绅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女局长轻轻地挽上他的胳膊,两人步入舞池。
优雅的音乐响起,他们都陶醉了。
方德生说:“你的舞步非常华美。”
女局长眨巴了眼睛,说:“不瞒你,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是文艺骨干,很多男生跳舞都是我教会的。”
“哦,原来如此。”方德生说。
女局长说:“工作压力太大了,其实,跳舞是一个很好的减压方式,你不觉得吗?”
方德生说:“是呀,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跳得好舞蹈的,你看我就跳得很业余,和你比,实在有些不般配的。”
女局长说:“没有关系的,我教学生教惯了的,多你一个或者换一个男伴又如何呢?就像那些钟情于风情的嫖客。”
“你什么意思啊?”方德生诧异地看着女局长。
“多一个换一个,都不重要啊?”女局长自己“咯咯”地笑了。“反正都是一样的发泄。”
中年女人的况味就是如此,什么场合都能说出适合什么场所的特殊语言。这样具有强烈的**性的语言,娜娜和秦非儿们一定无法说出口。也只有向她这样经历了酸甜苦辣咸,明白了人间百味的女人,才会在不经意间说出这样的话。
方德生说:“你这是幽默呢?还是下流呢?”
女局长避开了方德生的问题,另辟蹊径说:“我考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方德生说:“什么问题?”
女局长说:“你先说回不回答?”
方德生说:“要看什么问题,万一是我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呢?”
女局长说:
“一定回答得了的,而且答案不会超越你的智商,要看你的态度是否诚实”
三百三十三. 谈判
三百三十三.谈判
方德生说:“好吧,我回答。”
女局长又说:“这是个并列题,回答正确了第一道,你就是滑头,回答第二道的时候,可以减轻你的罪责?否则,你就成为流氓和无赖。”
方德生说:“知道了,你说吧”
女局长故弄玄虚地说:“这个是勇敢的男人才敢回答的啊?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方德生说:“你看,我像懦夫吗?”
女局长说:“一个中年男人,有一天突然到了花草市场,花草市场有两盆一个品种的花,一盆刚刚开放,可价格昂贵,一盆开到最灿烂十分,不要钱。请问你选那一盆?”
方德生犹豫了半天,回答道:“都是一样的花,我就选不要钱的。”
女局长说:“好,现在成了贪便宜的滑头了,你只能选择第二道题来洗清你的罪名了。”
方德生嘿嘿笑了。
女局长又说:“一个中年嫖客,有一天来到ji院,见到了同样绝色的美妙女子,一个年轻,但价格昂贵,一个年龄稍长,但是不要钱。请问,你选那个女人?必须回答”
方德生磨蹭了很久,女局长催促道:“快回答呀?”
方德生还是不回答,只是嘿嘿地笑。
女局长说:“你不回答是吧?答案出来了,你就是滑头流氓加无赖。”
方德生问:“我要是回答呢?”
女局长说:“哦,要么你就是滑头加流氓,要么你就是滑头加无赖。”
方德生说:“反正都是坏人,有什么差别呢?”
女局长说:“有差别呀?你选后者,就节约银子还能享受女人啊”
二人哈哈大笑。
回到他们的咖啡卡座之后,方德生暗想,成shu女人就是和青涩的女人差异太大,即便是某种暗示,成shu女人也会有自己独特的方式。省城的夜晚,在灯火的照耀下催生了许多的遐想。
省城的夜幕已经很浓郁了,夜晚在渐渐睡去。咖啡厅里的人流开始减少了。女局长拉上方德生的手,也没有说话,走出了月亮咖啡吧。
“去哪里啊?”方德生问。
“走吧,去该去的地方。”女局长把迷茫之中的方德生推上了的士。
很快,他们到了处隐秘的住宅小区。女局长说:“走吧,我的房子。”
房子不大,布置得十分温馨,一看都知道是女人独居的寓所。一律的西式家具,淡雅的装饰风格,灯光的色调让人充满幻想。方德生迟疑了一下,女局长一把把他推进了房屋,随手关了房门,背靠铁门,突然把方德生拉到怀里,久久地拥抱着他,还不断地说:“你是滑头流氓无赖,你还害怕什么呢?这里的一切,都是免费的,免费的……”然后,他拉着方德生进了私密的房间,里面早就摆好了鸡尾酒,十分显然,女局长早就做了精心的谋划和准备。
房间的玻璃圆桌上,还整齐地放着《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新材料基地建设项目》、《高新产业新区城市综合配套建设项目》、《旅游目的地建设项目》和《化工企业集群建设项目》这些项目的完整资料。上面还有女局长批改的各种隽秀的文字。方德生低头看了看,只见《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资料上,女局长写道:该项目已经成熟,投入和产出的计算也已经清晰,市场定位以及相关的数据科学合理,完全具有操作性,现在有待完备的是,市里面的配套政策还需要细化……
方德生赞赏道:“看来,你还在认真思考招商上的事情呀?”
女局长突然依到他的怀里,柔情蜜意的说:“你偷看我的秘密呀?要付费的哦?其它的可以不付费?”
方德生喝下了**的鸡尾酒,顿时赶到全身燥热,脸上冒出了细汗。女局长趁机脱去了方德生的衣服,赤条条地拥抱在一起……
女局长抬起头来,挑衅道:“你好多天没有闻到腥味了吧?看你能坚持多久。反正不用付费的,你怎么搞都可以,怎么享受都可以……”女局长可是一个深喻男女之情的水一样的女人,这种**的话,方德生以前是没有经历过的。女局长所讲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与性有关的笑话和**性的语言,极大地刺激了方德生的**。他似乎已经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只知道自己是一个雄伟的男人随之而来的就是疯狂的粗狂动作。
女局长制止了他的野蛮动作,让他站起身来,又给了他一杯鸡尾酒,说道:“先生,请你慢点。”说完,转身打开了优雅的乐曲。两人在舒缓的音乐声中,渐渐地走向了深远,走向了无限广阔的海洋,走向了漫无边际的草原……
女局长说:“我看到了草原,你看到了吗?”
方德生忙不迭地说:“我也看到了,我听到了音乐,很美的音乐……”
女局长说:“快走,前边的风景更好,你看到了吗?天山下的神女峰,女儿河……”
方德生疯狂起来:“我看到了,看到了,还有不要钱的灿烂花朵,和女人……”
女局长的眼泪出来了,浑身一阵痉挛,嘴上却说:“是的,是的……”
这一个夜晚,对于方德生来说,是荒唐的。完事时候,他的情绪经冷静得可怕。他自己也知道,这事多么的荒唐可笑,在心底里嘲笑自己。
女局长当然感觉到了方德生的变化,轻轻地抚mo着他的头,缓慢地说:“我们的事,不会,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我是灿烂的而忧郁的花,我是自己能闻到自己香味儿的花。这种花,已经没有毒性了,不,是过了毒性的周期了。你不觉得,这样灿烂的花,是人生中的奇峰与美景吗?是可遇不可求的甘露吗?
这样的话语,当然缓解了方德生小说}就的忧虑。莫名的冲动重新被点燃。
“嘀嘀嘀”娜娜的短信又到了:方德生,我知道,你此刻就在与别的女人胡来,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当初,你zhan有了我年轻的身体,也占了我年轻的心灵,是你毁了我的,你是个混蛋,混球
没有看方德生的短信,女局长还是笑笑说:“嘿嘿,昂贵的花朵,还没有过毒素期的……”
方德生突然失去了兴致,说道:“走,回惠泉联络办宾馆”
女局长立即打开那种正常的日光灯,一边说:“好吧。”
方德生惊异地说:“怎么,有这种灯光啊?”
女局长嘻嘻地笑道:“傻瓜……”
两人穿戴整齐,女局长把桌子上的材料整理好之后,就急匆匆地出了房门。一路上,女局长问:“副市长,赶回去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有特别要就的,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老是觉得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到位。”方德生说。
女局长也说:“巧了,我也有这种感觉,难道我们同时有第六感?”
两人相视一笑,就不再说话了。
事情就真的有那么凑巧,秦副省长和省局局长居然到惠泉联络办来了。秦副省长的秘书正在给方德生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宾馆的大厅。
方德生说:“男人也有第六感的。”
找了宾馆的简易会议室,省局局长说:“秦副省长十分关心你们惠泉的《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这个招商项目,因为秦副省长明天要到北京开会,回来就该启程到香港了,所以秦副省长今天晚上抽出了休息时间,来看看这个项目的准备情况,我们省局也汇报不太清楚,所以就把秦副省长带到你们这里来了。那就这样,长话短说,你们抓紧时间给秦副省长汇报一下。”
方德生看了秦副省长,看见秦非儿居然也在身边。省局局长连忙说:“还忘了介绍了,这位是省银行分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秦非儿小姐,你们惠泉的这个项目不是在寻找资金么?这正好是一个好机会,你们两家也可以坐下来谈一谈的。”
方德生说:“那真是太谢谢了。秦副省长,谢谢你,这么晚了还来看我们。”
秦副省长说:“开始吧,客套话就不要讲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方德生真的弄不明白,今天这一夜到底是怎么啦?秦副省长他老人家怎么也在半夜三更来看他?简直不可思议。
<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这个项目,当然是方德生最熟悉的。另外,既然是人家秦副省长亲自来听汇报,市招商局的局长汇报显然不合适宜。
省招商局局长说:“方市长,汇报吧,听完汇报,秦副省长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方德生说:“好的,我马上就开始。”他一边打开《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的相关文件,一边对女局长说:“你去和秦副行长接触一下,给她汇报汇报我们对这个项目的具体打算,争取省银行的支持,还有,高秘书也参见,你们谈的结果一会我要看。”
女局长带上高秘书,把秦非儿接到了另一间会议室之后。方德生就开始认真的汇报。
秦副省长突然说:“这样好了,你也不要从头汇报了,大致的情况省局已经汇报了,今天改变一种方式,我问你几个具体的问题,你回答就是了。”
“好的。”方德生说。
秦副省长问:“你们的这个《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在全市的经济总量中,占多大的比重,相关产业的情况如何?”
方德生说:“但就《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这一个项目而言,占的比重也就是百分之一,但是,相关的盐化产业要占到全市工业的百分之十。”
秦副省长说:“这么说来,盐化工业在你们市里面zhan有很重要的地位了?”
方德生说:“是的,您是了解我们的市情的,盐化工本来就是我们市里的传统强势产业,这些年受到了海盐的的冲击,在工业用盐方面销量受到了影响。所以,盐化工的总产值这些年在下降,而且这个下降的趋势每年都在进一步显现,这对整个惠泉的经济建设,都是有很大的影响的。”
秦副省长打断了方德生的话,问道:“那么,现在,市里面是否有明朗的措施停滑的措施,或者新的发展方向?”
方德生说:“当然有,就说现在市里面主推的这个《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就是有这方面的战略意图。首先,盐化集团公司本身是一家老牌的国有特大型企业,在盐化工方面有很悠久的历史,技术方面也有很雄厚的基础,这些年的产值下降,主要是因为受到了海盐企业的冲击。海盐企业的成本本身就zhan有很大的优势,他们是露天的,而我们市井盐,卤水是要从地底下抽取的,所有成本上不占竞争优势。但是,我们的井盐资源的另外的优势,又是海盐企业没有的。比如说,我们的质量上乘,适合做人类适用的精品食盐;利用井盐的品质研发新的化工品种等等。”
秦副省长又问:“那么,新产品方面有没有具体的突破成果?”
方德生说:“也有啊。比如,我们惠泉的精品食用盐,已经少量的进入了国家发达市场,日本,美国等。也有一部分新开发出来的盐业化工产品投入了市场,尤其是化妆品市场,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秦副省长说:“这样说来,你们市里面抓的这个《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还算抓到了牛鼻子上了,还真的可以起到辐射和带动经济整体发展的方向上来?”
方德生回答:“不能夸大,但是作用一定会是明显的。”
“好啊。小方市长,看来你进入角色还是真的很快呀,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秦副省长说道。
方德生连忙说:“主要是领导的方向正确,我也只是跑跑腿而已。”
秦副省长回头对省招商局局长说:“既然是这样,招商局就要把这个项目列为重中之重,力争在这一次香港招商业协会上见到成效,回头我在给省内的各大银行说说这个项目,力争早日把这个项目立项上马。当然啦,方德生你们自己也要努力,把工作做得细致扎实一些。就这样,好不好?”
方德生说:“谢谢秦副省长,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女局长和秦非儿早就谈完了,秦非儿一直在房间之外等待着秦副省长。秦副省长出去之后,也就一起走了,连招呼都没有给方德生打,只是冲他微笑一下就快步离开了惠泉省城联络办宾馆。
这样的结果,对于方德生来说,就是天大的喜讯,他来不及询问女局长和秦非儿谈判的情况,就给王市长打了电话,他的内心十分激动:“王市长呀?特大好消息,特大好消息啊”
王市长问道:“怎么,我们的方市长挖到了金娃娃了?”
方德生说:“市长啊?我们推出的《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得到了秦副省长的高度肯定,当时就有了两个重要的表态。”
王市长也高兴地问:“秦副省长怎么讲的?”
方德生说:“秦副省长说了,要把惠泉的盐化工工业作为牵动工业企业的牛鼻子,首先就要抓好《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这个有基础的项目,他会给省里的银行打招呼,全力以赴支持这个项目上马。”
王市长又问:“第二呢?”
方德生说:“香港的招商推荐会,他要亲自去推荐这个项目,并说力争把这个项目做到国际上去。”
王市长说:“这么说来,我就必须得陪同他去一趟香港了?你们其他的工作都做好了吗?”
方德生兴奋地说:“市长呀,我承认我是新手,可是,你应该相信还有市招商局的同志们啊我看了,这一次招商局的工作,也是做得充分和扎实的,你就放心吧。”
王市长说:“好啊,我的小方市长,你可是为惠泉市委市府,惠泉人民立了一功啊你回来,我给你开庆功宴。”
“谢谢市长,庆功宴就不必了,只要你少批评我就行了,哈哈。”方德生挂了电话,脸上还荡漾着笑容。
这一切,女局长都是看在眼里的,她不得不钦佩这位年轻但老辣的副市长,就这样,他已经完全实现了市里面的招商工作构想,而且还远远超出了预期。
女局长凑到方德生的耳边说:“副市长,祝贺你,你答应我的诺言,现在已经圆满完成了。还有啊,刚才的那一位秦副行长,好像除了关心《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之外,还关心一个人。”
“是吗?”方德生明知故问。
“是呀,看来,你又要多一个免费的花朵了。”女行长诡秘地说。
方德生笑了笑,这样私密的话,当然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懂。他对在场的所有的人说:“好了,我们现在开一个简短的现场会。”
现场会的内容主要就是两项。女局长汇报了刚才与省银行秦副行长会谈的具体情况,取得的实质性进展;方德生通报了秦副省长的几点指示,提出的几点要求。
方德生说:“这一次省城之行,应该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接下来,我们就应该进一步研究下一步的对策,细化下一步的工作方向,确定完成各项指标的具体步骤。”
大家都做了详细的记录。
方德生还吩咐秘书小高,把这次的会议纪要做好,送达主要市领导和相关的部门,尤其是要下发市招商局和盐化集团公司,以及这一次要参见香港推荐会的项目单位。方德生说:“小高,你就辛苦一下,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开夜车把它整理出来,明天上午回到惠泉就下发各相关单位。”
秘书小高说:“好的。”随后又说:“请示一下,能否安排其他人协助一下?”
方德生对女局长说:“你们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也辛苦一下,和小高一起搞这个材料好了。”
女局长说:“好吧,你们几个,听从高秘书的安排。”
方德生的心情十分的高兴,对女局长说:“走,出去走走。”
女局长笑道:“怎么,兴致这么大?你不想睡觉了啊?”
方德生突然想起来了,他们两人还没有房间呢?于是说:“睡觉,我的房间都没有啊,怎么睡呀?”
女局长乐呵呵地说:“呵呵……”
方德生也附在她的耳边说:“我们,回去吧?”
女局长顿时秋波荡漾地说:“嘿嘿,免费的花朵儿是不是很香艳啊?”
方德生有些忘形地说:“要是有付费的那种,恐怕就更有味道了……”
女局长还是淡然的问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啊?我去给你找,好不好?”她一边拉做了方德生的手:“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没有那一个不是偷腥的馋猫。”
方德生说:“开玩笑的,没有伤到你吧?”
女局长说:“哈哈,伤害我?你当我是花骨朵吗?你真的想要花骨朵,我都可以坦然的给你找来?只要你高兴。你很适合新好男人标准的。”
方德生问道:“什么新好男人标准啊?”
女局长说:“对于女人的态度,不主动,不负责,不拒绝。”
方德生呵呵地笑了。
这个省城的夜晚,注定风花雪月,浪漫如水的。回到女局长的隐秘住所,一切又变得飘渺起来,朦胧的灯光,朦胧的世界,香艳的水酒,柔软的语言,赤luo裸的灵魂……
这期间,娜娜发了十余个短信,方德生都没有回。可是,秦非儿的短信,他就不得不回了。他对女局长说:“你等一会儿,有花朵来扰。”
女局长说:“你不要一会把我的**当她就好,不过,当她也无所谓,反正还是我,呵呵……”
方德生回到:谢谢关心,这么晚还来看我
秦非儿回:你自作多情了吧?我是陪老爸。
方德生回:谢谢关心我市项目。
秦非儿回:呵呵,这个嘛,主要还是看你的面子。
……
短信一直发了十分钟。女局长在浴室里喊:“喂,滑头流氓无赖,快来呀,花儿要凋谢了”她的声音很夸张
方德生进了浴室,她一把将他拖入浴池,紧紧地抱着他。方德生又yu火难耐了。女局长说:“来吧,来吧,你就当我是她们的**,来呀,我就是她们的**……”方德生真的很怀疑,这个风骚的女局长,是不是学心理学的,她这样叫着,自己的脑子里就出现了不同的女人。端庄的秦非儿,优雅的末末,年轻时的娜娜……一张一张不同的面孔出现,一个一个不同的身姿出现。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像是报复一般的冲击,他看到的是娜娜那张愤怒的脸,他心里叫喊道:让你讨厌,让你讨厌,我搞的就是你,就是你,你哭吧,你嚎叫吧,你还想我放过你。我冲击,冲击,让你痛,让你痛……女局长似乎知晓他的内心世界一般,不断地喊:“好痛啊好痛啊,你……天啊”就是这样,方德生一次一次地向天空飞翔而去,而又一次一次地跌向深渊……突然,他觉得自己像一只飞翔在万里无云的晴空,豪爽啊突然,他又感觉自己跌下了幽深的峡谷,好刺激啊
方德生体会到了一种从未获得过的兴奋与满足感,此刻的他早已忘记今夕何夕了。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的时候,方德生在女局长的呼喊声中醒过来。看了看正在描眉的女局长,问道:“几点了?”
女局长微笑着说:“起来吧都快八点了。”
方德生一骨碌爬起身来,说:“嗯,快一点,争取十二点之前赶回市里去。约好的了两点见王市长的,你也要参加。”
女局长说:“来得及的,你快去洗漱吧。”
当二人回到惠泉宾馆的时候,高秘书他们已经在车里等候他们了。高秘书下车来,问道:“副市长,你们用过早餐没有?我们可是吃了啊。”
女局长说:“算了,在路上去随便吃一点吧,在高速路口有很多羊肉汤,很不错的。”
方德生说:“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汽车风驰电掣地往惠泉的方向疾驰而去。正如女局长说的那样,车辆进入高速路口的时候,两边的羊肉汤饭馆一字排开,场面蔚为壮观。方德生说:“羊肉汤店也这样气派的啊?”
其他人都在车里等候,方德生和女局长进了一家宽敞的店子,坐了下来。
女局长半开玩笑地说:“你知道吗?羊肉汤可是滋补食品,而且是哪里不好补哪里,你看,你要补什么?”
方德生忍不住笑了。
一边的女服务员说:“你笑什么?这位大姐说的可都是对的?”
女局长也哈哈大笑。问服务员:“你看,我们点什么合适呢?尤其是他?”女局长指着方德生。
年轻的女服务员说:“年轻男人嘛,最好是来点羊肾呀,羊鞭呀,最好了,不过,价格高一些。”
方德生摇摇头,对女局长说:“不要幽默人家了,来点肉,好了,其他的都不要。”
周围的食客也都被他们两人逗笑了。清晨的阳光异常暖和,方德生觉得十分舒服。远远地,他看见秘书小高在向他们这边张望,他埋下头,十分认真的品尝鲜美的羊肉汤。
方德生见到王市长的那一刻,王市长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正在接一个电话,北京来的。他示意方德生坐下。一边说:“好的,好的,你那边看能不能再做一些工作,嗯,好,我这边也会随时给你通气的。好的,老领导,就这样,再见”
挂了电话,王市长说:“中央党校的老领导,正在关心我呢?”
方德生敏感地意识到,王市长一定是在争取各方面的力量,向书记的目标进发呢。这样的敏感事情,自己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为好。组织里面最忌讳的就是人事任免问题,所以,当市长说北京中央党校的时候,方德生装着什么都不懂一样,也没有接市长的话茬。
王市长当然也知道这里面的奥妙,立即改口:“方市长,你这次的省城之行,收获不少啊。我原来都没有预料会取得这样的成绩。我原来就说过的嘛,你们这些北京下来的人啊,哪个背后都隐藏着巨大的生产力呢,这不,我的话得到了验证了吧?”
方德生说:“市长,可别这样说,别人可能是这样,我方德生,就没有你说的那种能量的啊?这一次秦副省长表扬我市的这个项目,主要还是招商局准备得细致。”
王市长说:“方德生,不能这样说,我可不这样看问题,我们市政府的人,历来都讲究实际,你说,这个《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不是你弄出来的,那就是虚假,那就是不负责任的乱说。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个项目原来在招商局的方案里面,仅仅是一个后备项目,原因就是盐化集团公司的包袱太重,这个项目包装出来也不一定有人来投资。自从你介入之后,给盐化集团公司带来了信心,也给招商局带来了信心。你说,情况是不是这样的?”
方德生说:“可是……”
“可是什么?这个项目现在引起了省上领导的关注和关心,那就是你方德生的能力所致。我们惠泉的干部,那一个我不了解,要说招商局的女局长能干,我承认她有两下子,但是,充其量是个干才或者将才,要说战略眼光,他们那一个是你的对手?毕竟,不一样的嘛。”王市长说。
方德生说:“我给你汇报这一次的具体情况吧?”
王市长说:“你别慌,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再说,汇报不是还要等到招商局的来了再开始吗?我接着刚才的话说,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今后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打算,你可以直截了当的给我说,好不好,是你的成绩,别人也抢不去,不是你的成绩抢也抢不过来。”
方德生这回算是明白了,王市长这一回是在责备他,而不是表扬他。
王市长接着说:“我们**由一个光荣传统,讲真话,办真事,一级管理一级,一级服从一级,既要民主,也要集中。今天我们两兄弟算是交心,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方德生低下了头,王市长原来对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了如指掌的。包括他用秦副省长压迫他参加香港招商业协会。方德生实际上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犯了本末倒置的错误。市里的问题,首先应该向市里的一把手汇报,市政府的问题首先应该向市长汇报,这是官场的常识,在自己的直属首长没有允诺之前,绝不能把想法捅到上一级领导那里去,要是有一天,上级领导突然问起来,自己的顶头上司还不知道,那不就出大漏子了吗?方德生觉得应该受到市长的批评,他也接受市长的批评。他态度诚恳地说:“市长,我一定牢记前车之鉴,在您的领导之下,把份内的事情做好。”
王市长降低了声音,说:“好的,我相信你,方德生同志,你不仅在国家机关呆过,还是中组部看好的年轻干部,你一定能干好的,我这个政府的班长,也会是你的坚定支持者。”
“谢谢市长。”方德生无地自容地说。
他们的对话,让门外的小高秘书和女局长听到了不少。
王市长说:“好吧,到二号会议室等我,我一会就过来,我还得安排一下,下午友邻的一个市的市长和书记要到我们惠泉来。”
“好的,我们在二号会议室等你。”方德生走出了市长的房间。见秘书小高站在走道里,还有招商局的女局长,方德生说:“你们早到了,到二号会议室等市长。”
给王市长汇报有两个具体的内容,包括市里面赴港招商的所有准备情况,和省上的安排部署。除此之外,方德生还想给市长说说自己已经给秦副省长汇报过的盐化工产业改革的话题。秦副省长已经听进去了,而且有了相对明确的指示,但是市政府并没有把这个发展方向确认下来,这让方德生提心吊胆的,内心十分不踏实。
听完了前两个问题之后,王市长说:“好的,大致的情况我知道了,方市长,你就指导招商局大胆地干吧?在工作中注意统一和协调,有什么重大变动随时向我通气,就这样了,好不好,我的客人已经到了。”
方德生对大伙说:“好吧,就这样,大家按照市长的指示办吧。”其他人都走出了会议室,方德生又对王市长说:“市长,我还有一事情,要向你汇报。”
王市长说:“说要点,我得去接待客人了。”
方德生简要地把自己那一天给秦副省长说的那一番设想说了,王市长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说:“方市长,这个事情先不要慌,你有这样的眼光很好,但是,你提出要让盐化工为牛鼻子,先不要这么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关系到惠泉市的经济发展方向问题。这个事情不要说你说了算不了,就是我说了也算不了,市政府要研究通过,市委要研究通过,这样的话才能讲。我说方市长,你不会在省城,也发表了这样的观点了吧?”
方德生茫然若失地说:“没,没有,只是一种想法,我在盐化集团公司的会上谈到过这个想法。”
王市长严肃地说:“好,我知道了,你有这个想法就闷在肚子里,先想成熟了,找一个长一点的时间撰写出来交我,好不好,在没有形成决议之前,就不要在外面提出这样的说法了,不要让外面的人觉得我们市政府的工作规划不严谨。”说完,王市长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德生愣了一刻,昨天的那些兴奋劲儿,已经烟消云散了。
方德生刚刚回到办公室,就来了一大堆的人。方德生数了数,一共有十人之多。这里面有盐化集团公司的张瑞和许化;还有惠泉市新材料基地建设指挥部的总经理高扬;高新产业新区城市综合配套建设指挥部的总经理徐矿;以及旅游目的地建设指挥部的负责人;化工企业集群建设指挥部的负责人等等。他们都在等候着见方德生。
方德生对秘书小高说:“这些人,都来干嘛呢?我没有通知他们呀?”
秘书小高说:“我也不知道啊,他们都是来找你汇报工作的。”
方德生看了小高一眼,说:“他们很多都不归我分管,他们汇报什么工作?你去过问过问。”
小高回来说:“方市长,他们都是来找你的,都是因为招商的事。你说,见还是不见?”
方德生心里想:刚才挨了王市长的批评,这一群人每一个可都是正处级干部,要是不见他们,他们还不跑到市长书记面前数落自己。说他不听基层意见,耍官僚作风?他问秘书小高:“他们都是为一件事情而来的?都是招商工作?”
小高确定地说:“是的,他们都是这样说的。你见不见,分别见还是一起见?”
方德生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先通知招商局的局长也过来,二十分钟之后,还在二号会议室,一起见吧,看看他们都要说些什么?”
刚过十分钟,招商局的女局长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方德生的办公室,说:“方市长,我十分愿意参加你主持的招商方面的会议,但是,在你的电话通知之前,王市长的秘书通知我,一刻钟之后和他一起接待外市的市长书记。我看,只能这样,您给市长一个电话,我是不敢打这个电话的,不然,我就参加不了这边的会议。我可以安排负责招商的副局长参加。”
方德生坐在办公桌上,半天没有反映。
女局长又说:“副市长,你说话呀?”
方德生叹了一口气,说:“没事的,你安排副局长来参加吧。”
方德生看着女局长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可是,他这个副市长,又能怎么样呢?
方德生进了二号会议室,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问候道:“方市长。”
方德生看了大家一眼,说:“都坐下,都坐下。”
秘书小高说:“人都到齐了了,可以开始了。”
方德生也没有弄明白,前一段时间,也就是盐化集团公司职工自杀的时候,他主持开会,几乎没有一个处级单位的听他的号令,今天这时怎么啦,齐唰唰来了这么多的处级单位的领导,而且都是些在市里鼎鼎有名的大牌处级单位的领导,指名道姓的要向方市长汇报工作。
方德生说:“说实话,你们这么多的不速之客突然来访,我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听小高说,你们都是为招商工作而来的,正好,我把招商局的负责人也找来了,大家有什么意见,就说吧。”
惠泉市新材料基地建设指挥部的总经理高扬说:“方市长,我想找你单独汇报,行吗?”
方德生有些为难,但是看到高扬一副极其诚恳的模样,又不好拒绝他的请求。于是说道:“那你出去等我吧。”
紧接着,高新产业新区城市综合配套建设指挥部的总经理徐矿也站起身来,说:“我的问题也是要和方市长单独汇报的,不宜公开商讨。”
高新产业新区城市综合配套建设指挥部,在整个惠泉市都市一个特别重量级的单位,单领导班子的配置,正处级领导干部就有七人之多,可谓是位不高,权力大的单位。这个单位是归王市长直接管辖的部门,他们怎么也跑来给我方德生汇报呢?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问题呢?方德生望了徐矿一眼,说:“好,徐总,你也出去等着吧我总得一个人一个人的接待呀。就委屈你先等等啦。”
徐矿出去之后,方德生问:“你们在座的,还有哪一位是要单独汇报的?”
盐化集团公司的张瑞和许化说:“方市长,我们其实是来请你和招商局的一把手的,我们的各项工作都在进展之中,我们想请你们过去指导一下,以便我们把工作做得更扎实。我们找了女局长,她今天没有时间过去,就看你有没有时间过去了,我们的全体员工可都等着呢?”
方德生看了两人一眼,觉得他们现在的工作态度是有了明显的改进,对他们的工作当热应该支持,何况,盐化集团公司还是自己分管的单位,他们单位的《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也是自己一手主导的,对他们本来就要比其他单位熟悉,从感情上也要亲近一些,就说:“你们先和小高秘书确认具体时间,到时候我一定到,不过,招商局那边你们自己与他们确认时间,这个会,你们也不用参加了”
三百三十四. 游玩
三百三十四.游玩
他们走了之后,方德生说:“你们都是为单位的招商事宜来的吧?”
其他人都是说:“是的。”
而后就一家一家的发言,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不同情况,回报起来用去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把所有需要协调和解决的问题扯清楚了,方德生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小高说:“方市长,市新材料基地建设指挥部的总经理高扬和高新产业新区城市综合配套建设指挥部的总经理徐矿都还在等你呢?你看,要不要修改时间?”
方德生说:“不改了,让他们一个一个的来吧,你也要在这里,记录他们反映的问题。”
高扬先进来。方德生说:“你坐吧,你要说什么呢?”
高扬说:“方市长,我们领导班子早就想来拜访你了,就是一直没有抽出时间,你是知道的,我们这个班子组建的时间还不长,工作千头万绪的,昨天刚刚送走了省里的工作组和商务部的检查组,市里面下决心要抓这个影响一个区域的大产业,我们身上的压力也是可想而知的。”
方德生向他挥挥手,示意他先暂停。
方德生十分清楚,市新材料基地建设指挥部也是王市长亲自抓的项目,平时他们班子都向市长汇报工作的,今天跑到自己这里来,一定有别的原因,或者是别的领导授意的。他只有耐心地倾听高扬的汇报。方德生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部门应该是王市长在亲自抓呀?”
高扬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说道:“副市长,您放心,我们当然都给王市长汇报了的,但是这一次的问题,我们班子研究过了的,决定先向您汇报,最后才找王市长。”
方德生说:“什么问题?”
高扬说:“是在你分管的范围,就是我们市新材料基地建的筹资建设的资金问题,现在我们也是市里面的重点招商项目,方市长在抓招商方面是行家,是权威,我们也想在这方面努力,力争提高我们的各项建设进度。这一点,我们希望方市长能够鼎力支持我们,扶持我们一把。当然,我们自身也会积极努力。另外,我们知道方市长的金融背景,在金融界有很高的地位,倘若我们招商不能成功的话,更希望方市长能用你的影响力,为我们在金融方面打开出路。这就是我代表我们领导班子向你汇报的主要内容。”
方德生问道:“你们这些想法,给王市长汇报过吗?”
高扬说:“还没有,我们就是要听听你的指示,然后再给王市长汇报,这一点时间,王市长太忙了,我们经常找不到他人。”
方德生说:“我个人的意见,你们部门是王市长直接抓的,还是要想听取他的意见,这个样给你表态好了,只要王市长同意你们的工作设想,我就全力支持你们,如何?我建议,你们班子先找王市长。你看,这样行吗?”方德生的态度十分谦和,也合情合理。
高扬站起身来说:“好的,方市长,你的指示是对的,我们就照你的指示办。打扰了,方市长。改天,我们领导班子诚挚的邀请你给我们上上课,您可不能拒绝啊?”
方德生也站起身来,说:“你们那里是市长在指导,我哪里敢去胡乱的指挥呀?多向市长请示和汇报就行了。”
送走了高扬,高新产业新区城市综合配套建设指挥部的总经理徐矿迫不及待地进来了。
一见面就十分热情地说:“哎呀,方市长,我们班子老早就提议要单独给您汇报工作了,您也是知道的,高新产业新区城市综合配套建设指挥部的工作是市里最繁忙的工作部门了,我们每天都忙得连轴转,脚板都没有停下来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呢,我代表我们班子,向您汇报一下我们的工作思路”
方德生打断他的话,说道:“我说徐总,你们和市新材料基地建设指挥部都是市长直接领导的部门吧?平常你们不都是给市长汇报工作的吗?你们跑到我这里来汇报,怕是不妥当的吧?”
徐矿立即说:“方市长,您误会了,误会了,我们当然是向市长汇报工作的,可是,今天我向您汇报的工作,是在您的分管范围的啊?”
徐矿的意思,大致和高扬的没有明显的差异,总之一句话,都是需要发展的资金,而都知道他方德生有关系,有能力等等。和高扬一样,都邀请方德生到他们的部门去指导。实际上,他们也都希望和方德生建立一种良好的关系。
当然,这一方面说明惠泉的领导干部们已经关注到了方德生的存在,另一方面也确实说明他方德生有能力,让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来了,这是好事。但是,换一个角度来看,大家都把期望寄托到你的身上,要是你办不成几件像样的事情的话,后果就可想而之了,还不如那些一向平平庸庸的官员来得顺当。不过,方德生似乎不关心后者,他更关心是发展。不管方法上是否妥当,他一直在寻找着发展的路径。毕竟,他太年轻了,没有那些陈规陋习,没有那些困住手脚的教条。当然,这就注定了他经常犯忌,走入一些原本没有矛盾,因为方法不妥步入的误会怪圈。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方德生已经在惠泉有了潜在的影响力了,不管这种影响力能否加大或持续。
方德生送走了这个两个大牌单位的一把手,心里琢磨开了。这两个人都在今天来找他,而且谈的又都是同样的问题,他们是不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授意呢?要是有人授意,这个人又会是谁呢?问题的要害之还在于,这两个部门都是市长亲自抓的部门,平时绝不可能轻易向任何一个副市长汇报工作。这里面的玄机,又在哪里呢?
他思索良久,渐渐清晰起来。倘若没有猜错的话,受益者可能就是王市长。他为何要这样授意呢?理由也是可以找得出来的。现在他一人要挑两个人的担子,书记的,市长的,时间上确实很难保证。其二呢?两个项目都是他亲自主持的项目,要是这两个项目能出彩,最大的功臣当然是他王市长,毕竟那是一把手工程嘛?至于其中谁谁谁付出什么代价,不过都是给王市长添砖加瓦罢了。而现在,王市长分明已经感受到了方德生在某些方面的能量,又不好放下架子来与他商量,所以采用一些“曲线救国”的路线,也是可以理解的。方德生这样分析判断着。
方德生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昨天王市长批评了他。在王市长心中,也许他方德生还是一个问题干部的形象,也有可能是用这两件事情来考验他的胸襟,另外,自己确实需要与王市长修复关系。在他内心深处,还有另外一种担心,那就是一旦秦副省长提出惠泉经济,要以盐化工牵牛鼻子的话题来,王市长一定还会迁怒于他。所以,现在自己要尽力与王市长的思路保持一致,减少王市长对自己的负面看法。
他给两家单位的表态,王市长应该不会有不同意见,也会赞同的。想清楚了这些之后,他漫无目的地打开了电脑。
天啊他的QQ和邮箱里,已经有了三十封未读邮件,而其中的二十封,居然是娜娜发来的,其中,也有两封是秦非儿发来的。
娜娜的所有邮件和留言,几乎都是指责他的,他如坐针毡地看完了,一条一条的删除了,内心还充满了愤怒。娜娜的留言和信件,几乎每一段都提到了他欠她的这样那样,让他十分窝火。好像他方德生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罪人。那些惹眼的字眼更是激发起了他的不满。毁了她呀,害了她呀,误了她呀,骗了她呀诸如此类。方德生心里想:这个娜娜,你还是人吗?就算你比我小十岁,又怎么样?彼此交往的时候,你既不是**,也不是少女,你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成年人了啊?你当初与我方德生交往也是各有所图的啊?我又没有**你,yin*你?你凭什么这样胡搅蛮缠的呢?你要实在觉得委屈,你可以放弃呀?难道我方德生就应该受你一辈子的折磨吗?看见娜娜这两个字,他的心里就十分焦躁。删完了娜娜的所有信息,他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秦非儿属于当面很粗狂豪放,书面却很婉约的那一类女人。她在邮件里写道:多年前的彩虹回放在天空,原本心静如水的辽源,瞬间激荡起了波澜。我不知道天空的彩虹,是你迷人的艳光侵略了我的目光,还是我内心已经被你倾覆?这一年的夏季,你注定搅乱了一颗羞涩的心,注定打碎了曾经凝固了许多年的梦
方德生接着看下一封邮件:有时,我在怀想,精神的边界在哪里呢?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有一个眼神,让我突然坚定,你就是我精神的根源漫长的一辈子,就是这样短暂决定,让我,燃起了守望永恒的支点有没有人愿意回答,我的提问,或者揭开我放逐的断想。是啊,多么渴望,残垣断壁的中央,能生出一朵绚丽的花
这样的句子,这样的心情,这样的呐喊,方德生有些感动,又有些麻木,还有隐隐约约的失落。这个秦非儿,你这是干嘛呢?人为的设置痛楚,何苦呢?本来就够累的了,还要挤压自己的心灵,压迫别人的心灵。方德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倘若让他选择,他愿意选择女局长,至少,在她的身上没有感觉到压力。而这个娜娜,简直就是让人窒息。而这个秦非儿呢?同样让人的心灵胆怯。
他无心再思考什么,关掉了电脑,已经到了该下班的时间了。秘书小高急匆匆地走进来,他问道:“有事吗?”
小高说:“是啊,金融系统今天晚上组织了迎春联欢晚会,刚才接到秘书长通知,你要出席。”
金融系统也是方德生的联系范围,要他出席是很正常的。方德生这才意识到,春节就要临近了,各大系统都在搞庆祝活动了,自己也要准备回家看望老爸老妈了。他很随便的问:“都安排了那些领导出席的啊?”
“原来的活动规格很高,请了省里的相关银行的,市里面原定的王市长讲话,现在临时改动了,王市长要接待北京来的重要客人,市委安排的唐秘书长,政府就安排的你,你还要代表市委市府讲话。”秘书小高说:“市委办和市政办已经统一了意见了。”
方德生问道:“我讲话,怎么不安排唐秘书长讲呢?”
秘书小高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几次的教训,方德生已经有所警觉了,这样的场合,应该让唐秘书长讲话,不论是按正常的排序,还是按照其资历,都应该让唐秘书长讲。他拨通了唐秘书长的电话,他要征求他的意见,他实在不愿意自己四处得罪人,尤其是同僚和上级。“唐秘书长啊?我市政府的方德生。”
唐秘书长显然有些吃惊:“哦,方市长啊?真巧啊?晚上我们不是还要一起活动的吗?”
方德生说:“是啊,我就为这个事情给你请示呢?”
唐秘书长说:“你这样说,我可担待不起,你有什么吩咐?”
方德生说:“我的秘书小高说,晚上金融系统的那个晚会,让我说话,我觉得不太合适,还是你讲比较合适一些。”
唐秘书长说:“哦,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方德生说:“秘书长,我是个新兵,这样的场合,我不宜出场当主角,这可不是小事。”
唐秘书长说:“我说老弟呀,你谦虚的胸襟,我理解了。但是,正是基于你来惠泉不久,需要大家认识和了解你,我才这样考虑和安排的,再说啦,你是国家银行的行长助理出生啊?你在一个市里面的金融系统,难道还不是一个领军人物吗?老弟,听我的,话,你还是要讲的,当然,讲得越精彩越好,我在下面鼓掌啊。这个事情就不要变化了,弄得人家组织者无所适从,他们已经更改过一次材料了。就这样,一会见。”
唐秘书长没有给方德生推辞的机会,不过,从唐秘书长的态度上来看,他是真诚的。方德生自己就能感受到,一段时间以来,唐秘书长对他这个副市长,不是藐视,而是有些恭维了,这其中的奥妙,方德生自己也不知道。
方德生正准备去食堂吃饭,短信来了,他一看号码,是女局长的。她不是和王市长在一起吗?还有空发短信过来?短信的内容如下:方市长,尊您的指示,向您报告工作,今天我和市长一起接见了两拨客人,其中一拨是新加坡商务代表团,他们之中的团员对我市的《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也很感兴趣,王市长安排,你确定时间见见这个商团的主要成员,尤其是对《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感兴趣的成员。
刚刚看完第一条,她又发过来一条:据悉,今晚金融系统的迎春晚会,我们尊敬的秦副行长也会莅临指导,你看,要不要单独安排商谈?
方德生想:这个八面玲珑的女局长,不但什么事情都灵通,还在一直考虑工作的重点,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好部属。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女人啊,真的就是不简单的呢
他还在思考要不要回短信的时候,短信又来了:没有想成熟,就再思考一下再说。晚上我也应邀参加晚会的,晚上当面聆听您的指示。
方德生不得不佩服,女局长就是与一般的干部不一样,每一样事情,都会考虑得滴水不漏。
因为方德生晚上还有公务活动,秘书小高自然也是不能离开的。他同样选择在政府食堂简单便餐,静候着晚上随副市长行动。此刻,盐化集团公司的张瑞却来找他。
小高开口问道:“张书记,你又找哪位市长啊?”
张瑞说:“高秘书,我正找你呢?”
“找我,找我帮你搬家还是打酱油?”小高一副乐天派的模样儿。
“开会的时候,方市长说了的,叫我找来协调,方市长和招商局局好久能到我们公司里去一趟,我们公司里几千号眼睛都紧巴巴地等着呢?”张瑞颇为着急地说。
小高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啊?方市长没有给我安排的啊?”
张瑞说:“是不是你忘了,在二号会议室里,方市长就是这样的交代的,当时许总也在的啊?不开玩笑,高秘书,你好久安排好,我们那边可真的很着急呢”
小高说:“方市长我可以马上就问,可是,招商局那一边,我可就不好问了。你们还是自己去过问吧。”
张瑞说:“这个好办,只要方市长决定了行程,未必然招商局还不一起去吗?”
这个张瑞也是个官场老鬼,深喻官场之道,小高乐呵呵的说:“嘿嘿,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小高是眼见着方市长的威信日渐高涨的,方德生刚刚来的时候,不要说其他的政府要员和各大国营公司的头头脑脑们,就是自己这个小秘书,也对他充满了各种怀疑。他们见过的下派副市长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高调下来,混满时间就走了,有几个是真正的扎下根来,为基层办过几样像样的事情的,只要在任期之内,不出乱子,他们就算功德圆满了。班师回朝的时候,地方上说一大筐不痛不痒的评价,也就行了。大家对方德生一样是这样的态度,谁知道这个年轻的副市长,还就真的与其他的人不一样,一副要拉开架势干一场的样子,单这一点,就与以前的下派干部有明显的不同。
更让小高吃惊的是,就在工人对他袭击的时候,他不但没有生气,还能冷静地处置,坚韧地与工人群众交换意见,没有半点的做作和虚假,这恐怕是一般的下派干部没有的品质。就是他的这些作风,让拥有几千人的盐化集团公司上下都一致认可了这位副市长,信服了这位副市长。
不过,面前的张瑞和许化,不完全列入此列。许化本来就是市委书记的亲信,而张瑞呢?这些年也与许化一起,拜上了许书记的码头,在惠泉市,也算是一个人物了。要放在以前,不要说来了一个下派的副市长,就是来一个常务副书记常务副市长,他们两人也不一定拿正眼看他,只要许书记那一棵大树不倒,他们会害怕谁呢?而现在,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了,许书记已经铁定不做惠泉市委的书记了,位置还没有确定下来。张瑞和许化都很清楚,没有了这个牢靠的大树,分管他们的副市长,就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家长了,所以这态度,转变得像一场飓风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虽说年轻,但作为秘书的小高,这其中的奥妙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小高到了方德生的办公室,说:“副市长,盐化集团公司的张书记问,什么时候到他们公司去,说是你已经答应了的。”
方德生连忙说:“对对对,这事我还忘了给你说了,这样吧,你让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我和招商局的领导明天就去”
方德生还没有说完,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方德生说:“请进。”
进来的是张瑞。小高招呼道:“张书记啊?副市长正在安排你们公司的事情呢。”
方德生说:“来,坐下,既然都来了,就给你说说吧。”
方德生把明天安排去他们公司的事情做了安排,最后说:“你回去一定要把各方面的工作做好,明天不光是我要来,招商局还会带外商来参观,这些外商都是对《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有兴趣的商人,这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参观,你们要明白其中的重要含义。”
张瑞立即站起来说:“谢谢副市长,谢谢,我马上就回去安排,一定安排到位,准备到位。”
方德生说:“好吧,就这样,明天见。”
秘书小高问:“副市长,明天的具体时间有没有具体的要求,外商是不是公司方面来接?”
方德生说:“这个你们决定,时间安排在上午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你和招商局、盐化集团公司具体协调。”
秘书应声而去。
晚会由银监局与市里面的几家大银行联合承办,气氛热烈隆重。座位的安排上,也有些巧合,方德生正好和秦非儿邻座。主事的银监局局长正要给方德生介绍秦非儿。方德生说:“不用介绍了,我们是老朋友。”方德生没有说是老同学。
银监局局长说:“好的,那你们老朋友正好可以聊会天。”
唐秘书长过来和方德生问好,方德生介绍了秦非儿,几个人彼此寒暄之后,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这些细节,同样被坐在后面的招商局女局长看得清清楚楚。
晚会开场之前,自然是一番领导登台讲话。轮到方德生上台了,秦非儿深情地望了他一眼,冲他点头致意。
在聚光灯下的方德生别样的光彩照人。一袭整洁的直条纹黑色西服,雪白的衬衣,淡蓝色的领带,显得干练稳重而不失俊朗。方德生本来就长得风liu倜傥的,高度俊美的,这样的时刻和氛围,让人想到了火爆的影视明星出场时的情景。方德生完完全全的政界少壮派出现在台上的时候,掌声雷动,尤其是那些女性的掌声更为激烈。
这一刻,台下有两个女人的心,在为之心跳加速。目光流露出来的赞赏和倾慕,绝不仅仅因为台上的方德生是副市长。
文艺演出开始以后,女局长就来到了方德生身边,礼貌的和秦非儿打招呼,秦非儿也热情和女局长握手,互相一番赞美之后,才开始理睬身边的方德生。
女局长问方德生:“怎么,方市长,难道你真的准备就在这里接待我们尊贵的秦副行长吗?”
方德生说:“哪里呀,我还在想地方呢。”
女局长说:“算了吧,还是我来安排吧,我先出去,你和秦副行长随后出来,我们在门口汇合。”而后又甜美地对秦非儿说:“秦副行长,一会见。”说完,彩蝶般的离开了。
秦非儿赞许道:“这个招商局长不但人漂亮,做事也很干练的,你手下还真的有人才啊?”
方德生开玩笑说:“怎么,你也看上她了?”
秦非儿认真地说:“你愿不愿放人啊?我真的缺一个像她这样能干的助手呢?”
方德生说:“嘿嘿,开玩笑归开玩笑,省招商局的局长也瞄上了她,你们上级机关也不要这样以权压人呀?看见好东西就想拿走,这样也太不公平了吧?”
“是吗?原来还不止我一人看上了她啊?”秦非儿嘀咕道。
两人给银监局局长和其他联合主办的银行行长打过招呼之后,一起走出了演出会堂。一边走,秦非儿一边说:“你在台上的那一刻,真的很迷人。我想,一定不只是我被你的风度所倾倒。”
方德生回避了秦非儿的目光,无所谓地说:“你不会是在批评我吧?我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没品味而著称的。”
秦非儿真挚地说:“不,不,你真的变了。是的,在学校的时候,我都亲口说过这句话,但是,老同学,今天我必须承认,你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现在,你有资格反过来了,你可以说秦非儿,你已经没落,你已经没有时代感,你已经被现代美学甩掉了,你说这样的话,我的内心不但接受,而且感激。”
“哈哈,你好久学会的写诗,你不要本末倒置了,你是与数字为伍的银行家”方德生幽默地说。
秦非儿有些激动,说:“方德生,你身上的某些细胞,激发了我的安静,让我也想蠢蠢欲动的飞翔,我没有骗你,没有。”秦非儿的眼神变得柔情似水。“应该说,我没有浪漫过,而现在,我就是能死在你的怀里,我也会觉得莫大的幸福。”
“嘿嘿,我说老同学,过头了啊?秦副行长,你发烧了是吗?今天你说的话,我看更适合刊登到文学刊物上去。”方德生说道。
两人已经走出了大堂,女局长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十分显然,秦非儿还没有说完此刻的感受,但是,方德生早就盼望着女局长出来救驾了。他真担心,秦非儿会做出什么让众人觉得意外的事情来。他倒不是害怕这个副行长秦非儿本身,而是害怕她身后的老爸副省长。
女局长兴致勃勃地说:“副市长,给你汇报一下,我安排在月亮湾咖啡吧,你看似否合适?”
秦非儿好奇地问:“怎么,惠泉也有月亮湾咖啡吧?”
女局长微笑着回答:“是的,是省城那家月亮湾咖啡吧的分店,而且风格还惊人的一致。”
方德生心里琢磨道:这个鬼机灵的女局长,办的任何事情想让人不满意都难
秦非儿说:“太好了,我就喜欢月亮湾那种氛围。我在省城的时候,很多时候都在月亮湾见朋友,很让人放松,与自然贴得很近。”
女局长对方德生说:“我说副市长,我找对了地方了哦,既然秦副行长这样满意,你一定会奖励我是不是?”
方德生抿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非儿说:“方市长,你这什么态度,要不,这样好了,局长,你要是愿意,到我们行做行政处处长好了,离开这位官僚的副市长”
两个女人呵呵地乐开了,而此刻的方德生,却面带几分忧郁。
方德生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对身后的秘书小高说:“这样,小高,你通知张瑞和许化,让他们也过来一趟,把方案,对给银行的那个方案带上,就告诉他们,省上银行的主要领导来了,让他们也来汇报汇报,时间要快,半个小时之内,一定要赶过来。”
小高立即通知了张瑞和许化。
几个人坐定之后,女局长问秦非儿:“秦副行长,你看我们方市长推荐的那个《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到底任何呢?在你们行里面会不会得到通过的呢?”
方德生补充说:“介绍一下。”他指着秦非儿说:“这位就是我们的财神爷,省银行的分管信贷的秦副行长。”随后指着张瑞和许化给秦非儿说:“这两位是盐化集团公司的党委书记和总经理,我把他们两个叫来,主要让他们向秦副行长见见面,也向秦副行长介绍介绍公司的情况,另外,也让他们一起来听听秦副行长对这个项目的意见。本来,这样安排有些欠妥,秦副行长早就该休息了,但是,我想秦副行长能下基层来不容易,所以就这样决定了。秦副行长,你不会怪罪我吧。”
很显然,这样的场合,当然得谈谈公事才过得去的,尽管秦非儿和方德生都不是很愿意。秦非儿可不是一般职场上的小白领,可是省级大银行分管信贷的副行长,谈起工作来,陡增几许霸气,让方德生也要逊色三分。当然会让随行的女局长和张瑞许化他们更为惊叹了。
秦非儿说:“既然方市长这么看得起我,我不说几句,恐怕是不合适宜的了。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老实说,你们的这个《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的资料,我拿到手之后,当晚就看完了的,方市长是行家,也是非常权威的金融专家了,因为现在我们各自所站的立场发生了改变,所以,我提出来的不妥的地方,还请方市长海涵。”
方德生说:“不能这样说了,以前我在银行,现在不在了,很多情况都不了解了,以你说的为准。再说,我现在是地方的副市长,难免有护犊之嫌。你尽管说。”
秦非儿说:“着为银行方面,我们看任何项目,首先考虑的是这个项目的利润空间和发展空间,请恕我直言,你们现在的方案,主要阐述了你们的产业规模,产业前景,而多数都是宏观的,数据不是很翔实。最关键的问题是,你们这个《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的市场竞争力。看完你们的资料之后,我也查阅了大量的相关行业资料,你们现在的项目,除了你们的现有的盐矿储量是优势,或者说竞争力之外,我看不到你们的任何优势。比如,企业的人力结构,科研水平,控制市场风险的能力,开拓国际市场的能力,另外,你们没有地缘优势,仓储优势,物流优势等等。另外,我还没有看到你们的相关配套政策,土地政策,税收政策等等。倘若用非常苛刻的眼光审视的话,这个项目的方案,至少要修改和调整”
时候已经是冬天了,一阵夜风吹来,让人感觉特别的寒冷。秦非儿的话,让在场的人心里凭添了不少忧虑。
沉默了半晌,方德生才说:“各位,听到了吧?这就是差距,差距呀秦副行长是太客气了,什么修改呀,简直就是推dao重来。张书记,许总,你们现在就有事情干了。就按秦副行长的指导意见,今天晚上你们就要修改出来,明天,对明天我就要见到修改后的方案。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随后,方德生又对秦非儿说:“秦副行长,我们修改和调整之后,你可得网开一面,给我们支持啊?”
秦非儿呵呵笑了,说:“当然,就冲你方市长这个对工作高度负责任的态度,我们也会认真考虑的。”
张瑞和许化走了之后,方德生说:“算了,秦副行长也难得来惠泉一次,我看,现在就不再谈工作了。我们干脆坐船沿护城河游游惠泉的夜景吧?”
秦非儿说:“好啊,看看惠泉的夜景,难得难得,原来惠泉也是有山有水的城市啊?”
女局长说:“秦副行长少有来惠泉的吧,其实,惠泉也是不错的。这样吧,
我去购票,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方德生说:“秦副行长,我可是沾了你的光呢?老实说,我也没有夜间游览过护城河的。”
秦非儿给方德生挤挤眼,说道:“是呀,你是个有福之人啊?”
女局长很快就回来了。对方德生说:“副市长,你看我是这样的安排的,我和小高他们都是本地人,我们就不去了,你赔秦副行长去,我们还在这里等你们。可好?”
方德生抿嘴笑道:“你都规定好了,我们能说不好吗?”
秦非儿和方德生上了船,秦非儿说话的态度立刻就发生了变化。她笑嘻嘻地说:“我说方德生,你可是艳福不浅的啊?刚来惠泉几天啊?这个美女局长和你的关系不一般的嘛?”
方德生立刻说:“老同学,我举双手投降,坦诚交待,断无此事,断无此事”一边做出夸张的动作。
秦非儿说:“你当我是孩子呀?你大概忘记了吧?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的,女人是背后长了眼睛的,那就是第六感。呵呵,不过,我看这个女人还算顺眼,你一个单身男人在外,这样总比去夜总会强一点。”
方德生一脸愁容,不断地摇头。“冤枉冤枉六月飘雪啊”
秦非儿说:“喂,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现在的成功男人,那个没有几个暗藏的相好呢?我们都什么年纪了,都能理解,能理解的。不瞒你说,我爸那样的老头子,不照样在外面有一手的吗?我就看见过的,不过,我不会揭穿他们的,更不会告诉老妈。这成*人的世界呀,哪里还有净土啊?如果有,那就在儿童时代的童话里”
秦非儿说这些话,让方德生半天没有弄明白,这个女人,到底向他传递什么意思呢?方德生并没有接她的话茬。
两岸的风光夜景迷人,秦非儿说:“方德生,你快看,岸边的那些红灯笼好漂亮的,那种红,让人想起苏童的小说。”
方德生说:“你是说苏童的《妻妾成群》吗?”
秦非儿说:“难道不像那里面的意境吗?”
方德生看了沿河两岸高挂的各种灯笼,尤其是那些颇具艺术风雅的红灯笼,确实让人想到中国特有的传统文明。两岸灯笼,加上河面波光艳影,很是有朦胧诗的某种韵味。方德生说:“是的,我看过这座城市的历史的,这座城池很久远了,汉代的时候都是一个郡县的规制了,在各个历史时期,还出过不少有名的历史人物。现在这里的盐化工,就是因为古老的井盐技艺流传而来的。所以,你不要轻视了这座城市的历史文化,据说,那岸边的每一个灯组,都是很有来头的,历史渊源深厚着呢还有啊,这里还出个不少大富豪,都与当时的井盐有关。”
秦非儿说:“看来,你的运气不错的,这里不是别人想象的那么苍白,还算个有人文气息的都市。好好干吧,说不一定,你也就成为这座古城的市长了,若干年以后,你在这里相交的女子,也说不一定能与薛涛和卓文君一样的流传千古呢?”
方德生说:
“我说老同学,你什么时候也成了这样酸不溜的人了?你当我是文采盖世的司马相如啊”
三百三十五. 书法
三百三十五.书法
两人在调侃之中,结束了护城河之旅。见到女局长后,方德生又彬彬有礼地说:“这样好了,我们把秦副行长送回住处吧?”
秦非儿客气地说:“算了,方市长,也就不劳你的大驾了,司机送我回去就行了。”
女局长立即说:“不不,我代表副市长送你回去。”
夜幕之下,方德生看着秦非儿远远的离去了,心里还回想着秦非儿说过的那些令人费解的话。方德生快眼赶到自己住处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女局长的短信:你在政府门口等我,我有事找你
女局长自己开了车,“吱吱”地停在了方德生的身边,推开车门,轻声说:“上来。”
“去哪里啊?”方德生问道。
女局长也不说话,风驰电掣地把车开走了。她的车技十分的了得,一路上至少都保持了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很快把车开到了空旷的郊外。月光虽然皎洁,但有些寒冷。女局长没有下车,她突然抱住方德生,疯狂地亲吻开来。嘴里还不断地说:“方德生,你,你简直太迷人了,你知道吗?你在台上那一瞬间,我简直都想冲上来亲吻你,亲吻你”
方德生没有料到女局长会这般的疯狂,这般的暴风骤雨两人渐渐衣衫不整,进入角色的时候,方德生的手机响了。在空旷安静的郊外,手机的铃声就像军队大院的号声一样的响亮。两人都停止了动作,女局长说:“你接呀”
方德生按下了接话的按钮,对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方德生,我现在已经到了惠泉机场,你看,是你来接我,还是我自己过来?”我的天,居然是娜娜,她居然用了陌生号码?方德生立刻没有了兴致。
女局长说:“走吧,我送你回去。我建议,你最好让小高辛苦一趟,去把她接过来,也许这样,她才不至于有太大的意见。”
方德生按照女局长的意思办了,小高将娜娜接到了方德生的住处。
方德生忐忑不安地回到住处,娜娜已经先他一步到了门口,秘书小高正在陪她聊天。见方德生回来了,小高起身说:“副市长,我就走了,两位晚安。”
方德生说:“谢谢你,小高。”而后将房门打开。
没有久别重逢的激越。方德生将娜娜的箱子拉进了房间,娜娜跟在他的身后,进了方德生栖息的处所。
娜娜看了方德生一眼,说:“你现在派头也大了,连接我的事情也不屑的,派秘书去接,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啊?还是妨碍你了?”
方德生不想解释,也不想吵闹,转移了话题说:“你累了,你先去洗澡休息吧?我还要准备一个文件,明天还要带新加坡的客商考察项目。”
两个人的话,显得那样的陌生。娜娜失望地说:“我是有些累了,可是,我不想现在就睡觉,我想和你谈谈我们之间的问题。”
方德生这才正面看了他一眼,说:“谈什么呢?你在短信里面的那些内容,我期望你不要谈了,不要谈那些无聊的东西。”
娜娜尽力克制自己不满的情绪,但是语言还是极具挑衅:“我说的什么都无聊,谁和你说的才无聊呢?是别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吗?譬如女局长,譬如秦副行长?”
方德生突然感到莫大的惊异:她怎么知道这些?谁告诉她的?告诉他的人,又是什么意思?他想到了小高,这个小混蛋,都给娜娜神侃了些什么呀他也克制住情绪说:“好了,你去洗澡吧我也很累了。”
娜娜尖刻地说:“是吗?我看你是不敢面对吧?”
方德生突然火了:“你说清楚,什么不敢面对?”
娜娜还是尖酸刻薄地挖苦道:“陪秦副行长看夜景呀,陪女行长去郊外呀?你要是不累,那才怪了呢”
我的天啊这个混蛋小高,你给她介绍这些干嘛呢还嫌不够乱吗?但是,人家小高怎么可能知道你们之间的芥蒂呢?人家小高也可能就是随便说说你今晚的活动而已,你能拿他怎么样呢?再说,你一个副市长,能为这个拿不上台面的话,与秘书发火吗?他还是压制住了怒火,说:“你不去洗是吧,那我先去洗了?”
娜娜只是撇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态度。
方德生立即起身,钻进了浴室,他将水开到了最大的,让热水冲刷自己内心的不满。心里一边还在责备娜娜:你这个女人,真是难缠,你来干嘛呢?真的很讨厌。水声很大,他隐约听到了外面有电话的声音此刻,他实在有些疲惫了,温烫的水温正好合适,让他体味到了一些细微的畅快。
客厅里,娜娜审视着房间里的一切。突然间,她听到方德生手机在响。她顺手拿起来一看,短信是秦非儿发来的:我一个孤独在宾馆,我可是一个人来惠泉的,你怎么就不能来陪我呢?
恶毒的娜娜轻蔑地笑了。她给对方回了一个笑脸。对方,又说:你到底来还是不来?
娜娜气愤地把手机摔在桌子上。
此刻,座机电话又来了。对方正是女局长,也没有等到娜娜说话。女局长就说:“副市长,接到了吧,接到了就好好哄哄人家,女人是需要男人哄的”女人就是容易走火入魔,明明知道娜娜来了,还往方德生住处打电话。直到娜娜挂断电话,女局长都还在说话。
这让娜娜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她一边冷笑,一边往方德生洗浴的房间里看。心里骂道:这个畜生,简直就不是人她突发奇想,走到了方德生堆放衣服的地方,拿起方德生的内衣裤,仔细查看。
天啊,她真的没有想到,方德生的内衣上居然留有大量的女人液体方德生呀方德生,你这个副市长,还真的过得挺逍遥的啊娜娜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失控的情绪了。
她跑到了厨房,打开冰凉的水龙头更新。,将冰寒的水,不断往自己的脸上泼去,她的心脏快要爆炸了隐隐之中,她思索着下一步的出路。
她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还是要作弄作弄这个已经让她伤痕累累的男人。她让自己尽快尽快平静下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客厅的座位上,默默地静候着方德生。
方德生从浴室出来之后,和颜悦色地对娜娜说:“你去吧,我已经好了。”
娜娜突然夸张地笑了起来。这让方德生更为吃惊。娜娜反而上前抱住方德生,说道:“这么久了,难道你就没有想我吗?”一边说,一边抚mo方德生光滑的身子
方德生一边推开娜娜,一边翻看短信。很显然,他明白了娜娜所为。娜娜不顾一切的堵住了方德生的嘴巴,**地与他亲热,表现出一种迫不及待的模样。可是,此刻的方德生,心中充满了对娜娜的愤怒。不管娜娜如何**,方德生就是没能顺利进入娜娜。
此刻的娜娜,突然翻脸。“啪啪啪”给了方德生几记清脆的耳光,还歇斯底里地用尖尖的指甲,在方德生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伤痕。嘴里叫嚷道:“你这个畜生,你这个混蛋,你去呀,那个姓秦的在宾馆里等你,在那里脱guang了屁股等你,还有,那个风骚的女局长,也来安慰你,也来和你一起敷衍我。方德生,你还是人吗?你是流氓,你是混蛋。还当副市长,我看你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再有,我告诉你,方德生,你刚才在外面和哪个骚母狗乱来,还在裤子上留下了女人污垢,我鄙视你”娜娜说完之后,拖上自己的行李,转身出了方德生的房间。
方德生听到房门“哐当”一声巨响,这才回过身来。而此刻的娜娜,早已扬长而去。
呆若木鸡的方德生,这才感觉到了疼痛。他走到镜子面前一看,自己已经是满脸血迹,整张脸,都已经变形了他拿起纸巾,浸泡了凉水之后,慢慢的清洗,阵阵钻心的疼痛让面部不断抽搐。此刻,方德生内心一片空白,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哀叹。
天这么晚了,娜娜会到哪里去呢?她去了别的宾馆?还是去找秦非儿或者女局长兴师问罪?方德生一时也弄不明白了,但是,有一点方德生可以肯定,那就是娜娜绝不会回到自己的房间了,这么多年,娜娜的倔强和偏执,他是十分了解的。还有,娜娜可能会作出另一种极端的事情,那就是到自己的上级领导那里去告发自己。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事情已经弄成了这个样子,方德生又能怎样呢?爹死娘嫁人,随她去吧。方德生只能这样想。方德生的手机突然响了,方德生慌忙一看,是小高打来的。
“方市长,怎么回事?娜娜姐刚才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晚上的机票,难道她现在就要走吗?我知道的,惠泉晚上有一班航班,现在过去还来得及,我想问问你,我是不是该告诉她?”小高说。
方德生恍然大悟,原来娜娜已经去了机场,这还是他希望的结果。于是说:“你告诉她吧,没有什么的。”
通过其他途径,方德生已经证明娜娜上了飞往京城的班机了,这才打开了手机,查看去秦非儿给自己的短信。但是,她遗憾地看到:我实在睡不着,我已经在回省城的路上了。
方德生立即回复道:祝你一路平安。
对方回复道:祝你今夜幸福。
这可是一语双关的话,他立即明白了,说不一定,娜娜已经和她交过手了。他又气又急地看着手机发愣。脸上的伤痕有有点疼痛了。他又想到了女局长,于是,给她发了短信:我的脸部受伤了,你有好办法吗?
女局长回信:我就知道,你会闹出事情,我知道了,你赶快下楼,我来接你去医院。
方德生关上房门,立即下楼了。
女局长心疼地说:“她也真是的,怎么下的去手啊?”她伸手摸了摸方德生的脸:“疼吗?”
方德生点点头。
女局长说:“你坚持一会,马上到人民医院了。”
女局长十分迅速地帮方德生挂了号,进了急诊。
值班的女医生认识女局长,开玩笑说:“是谁抓破了这个帅哥的脸?你怎么送他来呢?”
女局长正要介绍,被方德生制止了。女局长立即说:“他是我一个***的丈夫,两个人闹别扭,你赶快治疗吧,要不然,明天怎么出门见人啊?”
女医生说:“不要的紧张,这个指甲印,是不会破相的,两三天都好了。”
女局长一本正经地说:“不开玩笑,我的这位妹夫是做大生意的,明天就要新加坡客人,你可得想想办法,明天最好能看不出来脸上的伤痕。”
女医生一愣,她当然相信女局长的话是真的,可是,怎么可能一个晚上就恢复得了呢?她摇摇头说:“我说姐们,你也太夸张了吧?明天就见客人?明天就恢复,全球都找不到这样高明的医院。早知道明天见客人,你们这个架为何不留在明天晚上之后打呢?”
方德生摇摇头说:“反正尽量快吧,您也别笑话我了。”
女医生和女局长都细细地笑了起来。方德生却一脸无奈。
碘酒消毒,方德生觉得火辣辣的疼痛,他咬牙坚持着。女医生打趣道:“嗯,还可以,比较坚强,没有哭。”方德生也忍不住笑了。
女医生对身边的女局长说:“我给他开了最好的消炎药,要开了效果最好的软膏,外敷内服,一定好得快。”
道谢之后,女局长和方德生就回到了车上。方德生无力地靠在车座后背。女局长说:“明天的那个参观,你要觉得不方便,就不要去了?”
方德生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去效果不好,人家会觉得我们惠泉市没有诚意。”
女局长说:“道理当然是这样的,可是,你的脸?”
方德生说:“这算得了什么呢?只要今晚休息得好,进一定不会有大问题的。”
女局长说:“好吧,既然你坚持。不过,我建议,你就不要回你的蜗居里去了,我带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保管你睡得香甜。”
方德生没有拒绝。
女局长把他带到一家幽静的休闲山庄,要了一间豪华的,临窗靠水房间。这个山庄果然特别,豪华的房间里,摆放了许多时令的梅花,这种梅花是经过特殊培植的,现在已经花开烂漫了。满屋子的梅花香味儿,进入到里面,立即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满意吗?”女局长问道。
方德生看了她一眼,说:“当然,当然。”
女局长说:“之所以不让你回去,是因为你回去之后,没有人照顾你。到这里来,我就可以照顾你了。”方德生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十分的感动。
女局长又说:“你现在就乖乖地躺下吧,你的脸这样了,就无法洗浴了,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可以用毛巾给你搽,好吗?”方德生更为感动,他暗自庆幸,事情是发生在自己洗澡之后。
女局长旁若无人的洗了澡,穿上自己从车上拿来的睡衣,安静地坐在床边看书。方德生眯上眼睛,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他哪里知道,夜晚里,女局长曾三次为他脸上图抹药膏。
他醒来的时候还看见女局长手里拿着没有盒盖的软膏,靠在床上睡着了。再看看自己的脸,仿佛完全回复了一样,他正要用手抚mo自己有点发痒的脸部,女局长突然醒了,并制止他说:“不许用手去碰。”还把他的手推到一边了。
方德生不好意思地问:“你一晚上都没有睡吗?我简直太不好意思了。”
女局长说:“没事的,我也睡了的,就是比平时睡少了时间。不过,女人没有睡好觉,就会老得快,憔悴得快,你可要想办法补偿我啊。”
方德生只得笑笑。
刚刚起床,女局长就电话安排了局里的工作,并把接待新加坡客商的事情做了交待,最后说:“你们直接用市政府的接待车,把新家坡客商送到盐化集团公司大门口,我和方市长会在门口恭候他们。”
小高也向方德生通报了盐化集团公司的准备情况。方德生吩咐说:“新加坡客商是九点到,我们所有的人都得八点半赶到现场先做准备。”
由于盐化集团公司事前准备得相对充分,加上盐化集团公司的员工,知道是方德生带来的国外公司来考察投资,公司上下都是积极向上的,公司的设备虽然显得有些与时脱节,可工人们的精神状态充分显现出来了。新加坡外商对这个项目,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这一次,盐化集团公司吸取的了以往的教训,把方案也做了大量的改进,尤其是把秦非儿副行长的指导意见融进了整套方案,使其显得更为丰满和圆润。讲解的时候,外方客商完全听懂了盐化集团公司想要表达的全部意图。新加坡的代表表示,他们也要参加惠泉在香港举办的招商业协会,他们还大胆的提出,要是惠泉市的这个项目,能提前把相关的配套政策拿出来,这个项目在香港的招商大会上,是可以签约的。这个表态让方德生和女局长为之一振
送走新加坡客商之后,女局长就接到了王市长秘书的电话,让其汇报今天的考察投资情况。
女局长说:“我和方市长在一起的,整个过程方市长更为清楚。”
市长秘书问:“你的意思?”
女局长说:“我觉得王市长最好听取方市长的具体汇报,我对全部情况没有方市长了解的全面。”
只过了三分钟,市长秘书就到电话给了小高,王市长正是通知方市长晚些时候向他汇报今天的进展,并要求女局长一并参加。听到这样的消息,女局长笑了笑,方德生的心情却没有那么轻松。
进了王市长的办公室,王市长开门见山地说:“把你们找来,就为一件事情,新加坡客商是否能与盐化集团公司联姻成功的问题。今天你们参加了考察,你们觉得他们现在的态度,以及可行性又有多大?另外,客商们究竟是什么目的要来惠泉落户?这些都要进行调查。我先给你们透露一下,这个新加坡客商能来我市考察,是经过北京一位老领导的介绍来的,老首长嘱咐我要加以照顾,可是,我对这个客商的基本情况都不了解,怎么照顾啊?”
方德生还真的不了解王市长与这个客商的关系,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北京老领导之托。他有些担心,但又不便讲出来。
王市长说:“好了,你们就说说今天的情况。你们哪位先说?”
女局长看看方德生。方德生说:“你先说吧?你代表招商局的意见。”
女局长显然是有准备的,她摊开笔记本,说:“这个公司我们已经做了相对完整的调查,这家公司有化工生产和销售的经验,虽然他们在全球zhan有的份额不大,但是他们有全球的市场,现在还有了一个在行业领先的科研机构,储备了很多国际一流的人才。最为重要的一点,这家公司旗下已经拥有五家上市公司,且发展走势良好。应该说,他们介入盐化集团公司的投资或开发,对盐化集团公司的成长,对于惠泉的经济发展,都会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另外,王市长说想知晓这家公司进入惠泉的意图,大致有这样几方面的原因:其一,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本身是华人,祖籍是广东潮汕的,现在他的公司发达了,有一种回归故里的想法;其二,他们的高端化工研究机构需要落地的实体作为战略支点,利用实体机构就地高速转化他们的研究成果,获取更优厚的经济汇报;其三,现在的惠泉处于中国的发展级,现在这里的资源丰富,配置廉价,他们进入中国正好是最佳的时机。除此之外,我们还了解到,这一次这到中国来考察的团队,不是单纯的到惠泉,而是已经考察了国内的十一个城市了。我们这个城市,是他们的最后一站。”
女局长的汇报十分贴切,也十分完整。王市长听完她的话之后,问方德生:“你这个分管副市长怎么看呢?”
方德生说:“从目前他们的态度显示,他们对我们推荐的项目还是有兴趣的,而且已经传递了明确的信号。他们认为,只要我们的这个项目能够尽早地完成配套政策,他们已经允诺在香港的招商大会上和我们签约。所以,我觉得,我们不要放弃这个机会,该竞争的时候,我们还是不要放弃。我的意见,我们应该尽早研究制定出这个项目的配套政策。”
王市长说:“这样说来,你们意见就很明显了,就是要拿下这个项目,拿下这家公司啰?”
方德生说:“如果可能的话,我觉得是。”
王市长说:“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光在务虚的层面里做事了,方市长,由你主持召开一个会议,商讨基本的配套政策,在参加香港招商大会前一定要拿出来。”随后,王市长把市政府秘书长找来,吩咐:“你负责通知国资委、发改委、财税、商业、国土,建设规划等相关部门,包括市招商局和盐化集团公司的主要领导同志,召开一个关于盐化集团公司进一步推进改革的配套政策研究会,会议由方市长主持。”
秘书长问:“其他市领导参不参加?”
王市长说:“方市长,我看就不必了吧?”
方德生说:“我听从市长的安排。”
“没有别的事情了,其他人走吧,方德生你留一下。”王市长说。
其他人离开之后,王市长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方德生的心,也随之紧张起来。莫不是娜娜找了王市长?还是秦非儿告诉了秦副省长,秦副省长发火了?要不然,王市长的脸色怎么一下阴沉得这么可怕呢?
方德生不敢看王市长的眼睛,他一直等候着王市长的训导,看王市长为难的样子,方德生揣摩着,一定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但是,刚才王市长不是还让自己主持盐化集团公司推进改革发展的配套政策研究会吗?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王市长无法开口呢?
王市长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方德生也只得站起身,王市长没有理会他,而是独自度步到了窗台边,张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久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好像将方德生忘记了的似的。方德生惴惴不安地望着王市长的背影,内心升起阵阵的惶恐。
突然,王市长转过身来,目光凌厉,面色严肃。没有任何表情地盯着方德生的脸。方德生立刻感觉面前一阵凉气袭来。
王市长伸出手,示意方德生坐下。而后说:“方德生呀,德生同志啊,我现在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呀,你呀”
方德生大气不敢出一口,低着头,等候王市长的下文。
“我说,你怎么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呢?我上次不是已经给你打过招呼了吗?你是听不懂呢?还是不把我这个班长,我这个老大哥放在眼里呢?”王市长一箩筐的问题抛了出来。方德生不知道究竟。
王市长有说:“田老弟,我问你。我这个当大哥的有哪一点对你不起?你说。”
方德生垂头丧气地说:“没有,没绝对没有。”
王市长说:“没有,好,哪么你一再把我推到浪尖上,推到火中央,你是什么意思?”
方德生说:“市长,我不知道什么呀?”
王市长说:“你不知道是吧?是不是需要我提醒你?”
方德生辩解道:“我确实不知道呀?”
王市长说:“昨天上午,我接到秦副省长的电话,他说,惠泉就是要让盐化工牵牛鼻子,经济发展才有根基,还说,方德生是个人才,我听过他的思路,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但是他觉得可行”
方德生沉默了。
王市长气氛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现在是市长,我上面还有市委,你怎么就不听市里面的招呼呢?要是这样,你打报告好了,你今后什么工作都直接向省委省政府领导直接汇报”
方德生连忙说:“王市长,误会了,误会了。”方德生把前一次遇见秦副省长的经过,以及自己当时给秦副省长提过这个思路的事情,无一遗漏地讲了一遍。
王市长还是气氛地说:“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你方德生也难辞其咎上一次我问过你吧,你说你只在盐化集团公司说过这样的话是吧?今天怎么啦?今天又说给秦副省长说过了,你方德生到底还有什么没有说完的,是不是,明天我又接到省委书记的另一种指示,我这个市长还干不干了?”
方德生说道:“这确实是我的过错,我向你检讨。前次我是看你不高兴,怀着侥幸的心理,没有把给秦副省长已经过讲过此事说出来。我向你保证,没有给另外的人汇报过。王市长,请你相信我。”
王市长当然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件事情。他能感觉到,秦副省长的言语之中,对方德生十分的欣赏。秦副省长是什么人啊?虽然省长还有一个副字,可人家是省委常委,又是常务副省长,按惯例,人家接替省长接替省委书记都是有可能的,这样的领导人,看上的年轻干部那可是必用无疑的。就面前这个方德生,还不要说人家秦副省长赏识他,就是除去这一层,人家也是中组部的培养的双博士梯队干部,有谁能轻易把这样的人才埋没呢?自己这个市长,实际上也不能拿别人怎么样。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不一样,他一个人主持市委市府两套班子的工作,有这样一个不懂规则的市一级领导班子成员,对他来说,就是一件挠头的事,他必须打掉他的不良习气,与市委市政府保持高度一致。像他这样的野马脾气,不打压打压,经常就会弄出被动的事情来。
于是,他放缓了口气,说:“方德生同志呀,你犯的这个错误,往严重里说,就是目无纪律,多头回报,而且还是没有影子的多头回报。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会造成整个市委市政府的工作被动,这时多大的严重后果?所以,我要是认真处理的话,恐怕你得在一定的范围承认错误,不过,既然你也说了,现在也认识到了错误,其他的程序就免了,就看你以后的工作吧。”
方德生说:“谢谢市长给我改正错误的机会。”实际上,方德生也知道,现在实际上就是面前的王市长说了算,他就完全代表了市委市政府,要是他正的嫉恨自己的话,随便找一个其他理由,给他个处分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现在看来,王市长并没有这样的打算。所以,他还是真心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同时,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于是说:“市长,不过,这个事情我得讲清楚。”
王市长的态度有所转变了,温和地说:“你讲。”
方德生说:“既然秦副省长已经给你提到了这个问题,下一次他参加香港招商大会的时候,就有可能还会提出这样的话题,我又该怎么回答呢?我不愿意在这样一个问题上再犯一次错误。”
王市长停顿了一会,说:“这我倒是没有想到的啊不过,这样吧,他如果要问,你就说市里面正在研究,具体的方案还没有出来。”
“好的。”方德生说。
王市长说:“就这样吧,你把明天的会议主持好,尽快拿出可操作的方案来,一定要确保在去香港之前拿出来。”
方德生这才离开了王市长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方德生在座位上呆坐了许久,回想这件事情的始末,觉得自己真的过于草率了,只顾自己高兴,提出了这样一个让盐化工牵惠泉经济牛鼻子的想法来,还让秦副省长也记到了心里。这个草率的提法,王市长之所以着急,是因为这个提法既没有上市政府办公会,也没有上市委办公会,怎么就能拿出来乱讲呢?更可怕的是省长领导要是纠着这个提法不放,是不是问盐化工的成果,市里面拿什么做交待呢?想想也是,难怪王市长要发这么大的火,自己也实在是太冒失了。
想到这里,他想到了一个警醒自己的特殊方式,他要亲自给自己写一幅字,这幅字的内容就叫“谨言慎行”他把小高叫来,说:“你去给我找宣纸和笔墨来,我要写一幅字。”
小高说:“市政府写毛笔字的,只有王市长,我去王市长哪里要吧。”
方德生说:“我管你去哪里要,反正我现在就要纸张和笔墨。”
小高笑嘻嘻地说:“你知道吗?王市长夸奖你呢?说没有想到我们的博士市长还精通国学书画,还说改天要向你讨教呢”
方德生这才知道,原来王市长也是一个喜欢书画之人。他没有多想,让小高铺好宣纸,立刻挥毫泼墨,写下了“谨言慎行”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还对小高说:“现在就拿去裱了。”
方德生的书法是在爸爸的教化之下练出来的,爸爸除了在大学教书,业余爱好就是书法,现在已经是上海乃至国内的书法大家了。正应了古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或者虎门无犬子,方德生也从小就喜欢书法,即便是不练,写出来的字也十分漂亮。
方德生让小高把自己刚写的“谨言慎行”四个字拿走之后,还与犹未尽,又很随意地写了几幅,然后才放下笔墨。此时,门外进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惠泉市新材料基地建设指挥部的总经理高扬。
见了方德生,高扬十分高兴。说道:“哎哟,副市长,你这么年轻,书法也这样漂亮啊?要不说大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的啊副市长,你这个字,我可否讨要一幅啊?这个几个字‘谨言慎行”可是非常的座右铭。恳请副市长一定送我一幅。”
方德生原本就是练作玩的,写完就完了,现在居然有人要,在他心目中就是废物利用了。一点都没有犹豫,说:“我这个字,你想要就拿去好了。”
这回高扬可认了真了,说:“副市长,你这上面还缺一样东西,你的雅号和印章。”
方德生说:“雅号我倒是可以给你写,但是印章,我现在可没有。”
高扬兴致勃勃地说:“妙,我就要没有印章的,这可是我收到的孤本,你总要给我把大号签上呀。”
方德生又走过来,龙飞凤舞地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年月日。高扬如获至宝,当即将这幅字收好。而后说:“副市长,我可是给你提意见来的。”
方德生刚才挨了王市长的批评,听到高扬说是来提意见,敏感地说:“是吗?”
高扬说:“副市长,我可是听说了,你已经给盐化集团公司的张瑞和许化他们都打通了路子,又给他们张罗了招商,又给他们联系了省上的银行,我们大家都是你的部下,你这样偏袒盐化集团公司,而一点不关心新材料基地,我们有意见呢盐化集团公司是国有企业不假,可我们也是市里面的重点建设项目啊难道你就不应该帮我们解决困难吗?”这个高扬原本就是县长出生,口吐莲花般的说道。
方德生说:“你打住,你打住。前次我都给你说了的,你们是王市长亲自抓的企业,我哪里敢越位呢?我就是想帮你,我也不敢伸手啊”
“这可是你说的啊?”高扬一边说话,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条。纸条是新材料基地建设指挥部写给王市长的报告。报告的内容是,新材料基地现在一缺资金,二却人才,希望市里面给予解决。“这上面可有王市长的亲笔签字。”高扬把纸条递给方德生。
方德生接过来一看,上面果然是王市长签署的意见:新材料基地是我市的重点项目,是带动区域经济发展,促进经济建设的重大项目,也是得到了省委省府和国家商务部确认的重点地方建设工程,全市上下要齐心协力抓好这一重大项目。目前新材料建设指挥部刚刚组建,存在问题,面临的困难还很多,期望各方都要倾力协助和帮助新材料建设指挥部。新材料建设指挥部现缺人才的问题,请请组织部统筹解决;新材料建设指挥部资金缺口的问题,请市政府方德生副市长协助解决。最后是王市长的签名和签字日期。方德生仔细看了,王市长签字的日期,就是上一次高扬来找他之后的第二天。
这个高扬,也是个鬼道的家伙。方德生看了高扬一眼,高扬冲他诡异地微笑。好似在说:这一回,你没有借口了吧。
方德生无言以对了,只能说:“那么,你说,我能怎么帮你们呢?”
见方德生已经开口了,高扬乐呵呵地说:“副市长,现在都到了下班的时候了,还这么操劳,走走走,到我们新材料建设指挥部去看一看。我们的领导班子全部都在那恭候你呢。再说,我今天讨要你的墨宝,我也不能私吞的啊,还得拿回去给党组成员们汇报,我们的会议室正好需要一幅好字画啊。”他的这些话,让方德生听起来觉得有些陌生
三百三十六. 调查!
三百三十六.调查!
但是,方德生却非常明白,面前的这个高扬,手里拿着王市长的尚方宝剑,要是自己不去的话,说不一定,明天这个高扬就会朝王市长办公室里一跑,难听的话就出来了,岂不是又要让王市长在心中记上一笔。他权衡之后,说:“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可不是去指示啊,我是去参观学习。”
到了新材料基地建设指挥部,党委全体成员果真都在。高扬吩咐道:“各位领导,我们现在就开会,向方市长汇报工作。”
方德生说:“不是说来看看的吗?怎么又成了汇报工作了啊?”
高扬说:“方市长,你这是在教育我吧,领导到了我们这里,我们不聆听教诲,那不是白白错过提高的机会吗?我们简要汇报,简要汇报,详细的材料,我们明天找时间送来。今天就不耽误你更多的时间。”
五个领导班子成员,在高扬的主持下,向方德生做了工作上的汇报。会议最后,高扬宣布:“今天,我到方市长办公室,正好得到了一幅墨宝。我们班子成员已经研究过了的,我们办公室就需要这样一幅字,大家看看‘谨言慎行’,我们是从事经济建设的,就需要这样的座右铭来警醒我们,理性的思考,理性的工作,不冒进,讲究科学。这几个字里面,都涵盖到了。所以我们党委会一致决定,这幅墨宝,我们买下来了。”几个人还鼓了掌。
方德生也不知道高扬还要搞什么名堂。短会开完之后,也没有让方德生说话,就把他请到秘密的宾馆去了。这个县长出身的总经理,当然是推杯换盏的绝对高手。加上其他几个领导的起哄,年轻的副市长方德生,哪里可能不醉呢?
饭毕,方德生已经醉态凸显了。高扬亲自驾车送方德生。上车之后,方德生就靠在后座上,睡着了。
高扬心里想,这个年轻的副市长,长年一个人在外,也太不容易了,没有人陪伴,尤其是身边没有女人,日子过得够狼狈的。他一边驾车,一边推醒了方德生,说:“副市长,我看你是醉得不行了,我也醉了的,干脆我们去醒醒酒吧?”
方德生已经失神智不清了,说道:“好好……”
高扬一转弯,把车开进了一家隐蔽且神秘的茶坊。
老板见了高扬,点头哈腰道:“你好,大哥,安排最好的哪一间吗?”
高扬点点头说:“这个可是我的重要客人,你们可得跟我照顾周到啊?现在他有点微醉,还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高扬把方德生送到了这个宽敞通风的大房间,里面的鲜花味道浓郁,宽大的浴池里已经放满了温热的水,水上洒满了玫瑰花瓣。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温馨浪漫,又不是优雅的格调。就是音乐太现代了。高扬说:“把音乐换了,换成中国古典音乐,乐器选择古筝这一大类的,好不好?”
跟随左右的老板立刻说:“大哥,你放心,我们知道这是重要客人,一定不会麻痹的。”
高扬说:“这样最好。”
老板问道:“大哥你呢?要不要找个房间放松放松啊?”
高扬说:“我在外面喝茶,等候就是了,你们记住,服务完了就要离开,然后叫我,记住了没有?”
老板说:“记住了,记住了。”
高扬看了一眼已经睡在床上的方德生,这才放心地出去了。
既然高老板这般关照的客人,可见眼前的客人不是一般的来头,老板自知一定要伺候好。他吩咐前去的年轻女人说:“你要尽力伺候好他,他可不是一般的客人,价格可以高一些,你可要切记,不准乱问客人任何问题,做完就走,明白吗?”
年轻女人心里嘟囔道:敢来这里玩女人,害怕别人知道啊?男人真不是东西,真的成了既要当子又要立牌坊了。嘴上却说:“好的,老板,你要相信我的素质。”
老板说:“就是相信你,我才敢安排你的呀。”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其实并不能称作女人,还是正在惠泉市大学上学的二年级的女生。节假日甩开男朋友出来挣外快的那一种漂亮女孩。
女孩进入房间,还相对满意,这样宽阔的房间,这样宽敞的浴池,当然,还有这样宽大的床和温馨浪漫的环境。她平日里和自己的男友蜗居在只有六平米的小房间zuo爱,总觉得别扭,总是幻想能在这样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畅畅快快地与男友爱上一回,可是,那毕竟是奢华的梦想。她还幻想着,祈祷着,今日的性对象一定要是一个明星般的男人啊千万不要大腹便便的胖男人或者骨瘦如柴的干瘪老头,那就一点诗意都没有了。她走到床边,看见床上的男人竟然那样白净清秀,玉树临风。她突然觉得自己怦然心动。
醉酒之中的方德生,隐隐间觉得似乎有女人在作弄自己的身体,还在微醉之中,自己的yu望就喷涌而出了。这个女孩非常满意,临走时还用干净卫生的白毛巾替他搽了身体,替他穿上内裤才离去的。
随后,高扬就进了房间,他看见了垃圾桶里的污物,对老板说:“怎么搞的还不收拾干净。”
老板立即换掉了垃圾桶。
高扬这才坐到床边的沙发上,笑声地问方德生:“副市长,酒醒了没有啊?”
方德生很久才睁开眼睛,还是不能自持地说:“怎么……怎么……是你呀?刚……刚才又是女……人的声音……。”
高扬说:“你要是清醒了一点的话,走吧,我送你回去。”
方德生就在高扬的搀扶下上了车。刚到车上,方德生的手机就响了。高扬替他接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高扬说:“现在方市长已经喝酒醉了,正在回家的路上,您要有事的话,等他清醒之后您再打吧。”说完就帮他把电话挂断了。
高扬把方德生送到了房间之后,这才轻松地开车离开了。一路上,他打电话给自己的副手:“老王,你还没有睡吧?有个事情给你交待一下。”
老王说:“你吩咐。”
高扬说:“你不是有一个亲戚在开篆刻铺吗?你明天就让他给方市长刻一枚专门用于书画的印章,要精美一点,价格高一点都无所谓的。不,就叫他今天晚上加班,明天上午你去取,上午晚些时候送单位材料的时候,一起送给方市长,记住了,这可是工作上的大事。方德生的就是农田的田,天地的地,字体不要弄错了。记住,要精致。什么字体,越古老越好,最好是用甲骨文,当然这时开玩笑,他们搞篆刻的比我们在行,总之要老字,不可能要现代的简体字呀?”安排完之后,他自己也就到家了。
方德生回到自己的房间,也不知道睡了好久,突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他艰难地爬了起来,打开房门。出现在门口的却是女局长。
方德生的头还有些晕眩,不解地问道:“你,你这么来了?”
女局长挥了挥手中的药品,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照顾自己的,看来,我还是猜对了。”一边说,一边给方德生倒了一杯水,说:“这是我刚刚到药店给你买的海王金樽,快点吃了。”
方德生头晕目眩,还是着:“这么晚了,还麻烦你。”
女局长说:“谁让我是姐姐呀,你就快别客气了,快吃了吧,明天,你的事情还多着呢”
吃了解酒的药,方德生觉得似乎好受了一些。他看到了自己的公文包鼓鼓的,好像有些异样,随手拿过来拉开了拉链,他自己也惊呆了:这个高扬,他要干什么?
原来,这里面放了一个大纸袋,大纸袋里面装满了两万元现金,信封上写着几个字:‘谨言慎行’润笔费。
虽然内心吃了一惊,但是,他并没有表露在脸上。他突然觉得应该了解了解高扬的底细。他重新拉好了公文包,这才问身边的女局长:“你了解高扬这个人吗?”
女局长诧异地看着他,反问道:“你怎么突然提起他?”
方德生说:“没有什么,随便问问,他来找过我,也是为资金的事。”
“哦。当然认识啦,他原来是县长,敢说敢干,不过,他是乡镇干部出身,文化低了一点,有时候会想得冒进一些,不过,这个人的整体品质还是得到大家的认可的,王市长好像还很欣赏他的。”女局长说:“你答应帮他了?”
方德生说:“现在好没有,还在思考呢。”
女局长突然站起身,亲吻了方德生的脸,说:“好了,时候太晚了,你也好好休息,晚安”说完,蝴蝶一般的飞走了。方德生却看着自己的公文包发愣。
次日,国资委、发改委,财税、商业、国土,建设规划等相关部门,包括市招商局和盐化集团公司的主要领导们,都准时出现在市政府的二号会议室。现在的方德生今非昔比了,过去可以说每个部门都在观望,对这位京官出生的副市长抱有怀疑态度。而现在不一样了,方市长的名声和威信,十分显然地比其他副市长要高多了。他主持召开的会议,一般的单位一把手出席不了,也会派出常务们参加。足可证明一点,方德生已经渐渐深入人心了。
今天的会议上,每一个单位都做了认真的发言,而且在发言之中,方德生发现了很多精辟的见解和很多难得的建议,也有很多的单位提出了不少的建设性意见,也有不少可行性十分强的具体措施。方德生非常满意,包括财政局在内的所有单位都表了硬态的,就是要全力支持盐化集团公司的改革与发展。
根据会议研讨的情况,下一次汇总的时候,就可以形成具体的配套文件了。这是让方德生最为兴奋的。他决定,会后立即向王市长汇报。最后他说:“这个研讨会开得很成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根据王市长的指示,这个配套文件,在惠泉市赴香港招商之前,一定要出台,现在看来,是基本可以实现的,不过,这么多部门参与,总要明确几个牵头的部门,国资委,发改委和市招商局为这个项目的牵头单位,你们几个单位要加强合作,力争下一次开会的时候,形成完整的方案。大家看有没有困难?”就在方德生还在讲话的时候,王市长的秘书把小高叫走了。
小高回来之后,压低了声音对方德生说:“组织部部长在王市长办公室等你呢?让你开完会后就到市长办公室去。”
还没有讲完话的方德生,突然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要知道,组织部长找人谈话,要么要高升,要么犯了错误。方德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升迁,就只有错误啦他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润笔费。这个可恨的高扬,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办呢?就说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上交纪检部门?他一时没有了更好的主意。眼看他沉思了很久,一边的市政府秘书长提醒他:“方市长,会还开下去吗?”
他回过神来说:“好了,会议就到这里吧,各单位做好属于自己的那一个部分。散会。”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方德生立刻觉得天地昏暗了,老实说,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小高说:“副市长,王市长和部长都在等你呢?”
他只好向王市长的办公室走去。
十分显然,王市长已经和部长沟通了很长的时间了。进入王市长的办公室,方德生说:“市长,我正说要给你汇报今天的会议情况呢。哦,部长也在啊?”
王市长说:“汇报情况改时间吧,有些情况,组织部要找你谈谈,我和部长已经交换过意见了,这样吧,你们到部里面去谈,我还要见一位客人。就这样了,部长,你给方市长谈吧。”其实,王市长心里对方德生是有些看法了,这个年轻干部,问题怎么会这样的密集呢?不出这个事就出那个事。他皱起了眉头,就是要让组织部门敲打敲打他。
方德生从王市长的脸上,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王市长的脸上,表情淡漠,让人感觉到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方德生的头彻底大了,天啊?我没有犯什么滔天大罪吧?还要到组织部接受问询?有这样严重吗?是不是王市长并没有原谅我,要借机除掉自己啊?想到这些,方德生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就走吧,到我哪里去。”部长站起身来,又对王市长说:“王市长,我会给你汇报的。”
“去吧。”本来组织部长只给书记汇报工作的,现在的惠泉市正逢特殊时期,没有市委书记,市里面的工作由王市长主持,所以组织部部长也得向他汇报工作。
方德生一边走,一边揣摩着该怎样说关于“润笔费”事情。
坐定之后,组织部部长温和地问:“方市长,你还没有结婚的吧?”
方德生回答说:“没有,但是有女朋友。”
部长说:“是吧,在北京?”
方德生说:“是的,国家歌舞团的。”
部长说:“你们谈了几年了?”
方德生说:“快到五年了。”
部长又问:“好久结婚呢?”
方德生说:“现在这个情况,还没有个准日子呢。”
部长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这个女友叫娜娜?”
方德生觉得问题严峻了,部长怎么会知道得这样细致呢?于是说:“是的,部长,有什么问题吗?”
部长还是不温不火地说:“别人没有问题,倒是你自己有一些问题。”
方德生的脸顿时煞白了。
部长又问:“你和秦非儿是怎么回事?你和招商局局长又是怎么回事?”
方德生被突如其来的发问弄蒙了,一时说不上话来,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部长又说:“作为党的领导干部,洁身自好,作风严谨,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方德生以为,接下来部长就要说道“润笔费”的问题了,已经说到了“洁身自好”了。他立即想到了主动坦白,于是说:“我……”
部长打断了他的话:“你先不要解释,等我把话说完。作为党的相当级别的领导干部,生活作风问题,往往可以造成很大的问题,你现在年纪轻轻的,怎么有这些毛病呢?就是没有,你也要时刻警惕。你自己看看吧,传真都传到我这里来了……”
方德生接过来一看,传真上是娜娜写的举报信,信的内容大致是方德生不顾他们多年的感情,在外面与秦非儿和女局长乱搞男女关系……方德生突然明白过来,组织部找他,并不是“润笔费”的问题,内心松了一口气。
组织部长又说:“我和王市长研究过了,你的这些问题,是党内组织纪律的问题,责令我们来过问的,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面对组织,你可得严肃认真,不说谎话假话。”
方德生说:“我和秦非儿是大学同学,已经十几年没有见面了,我下派来之后,在省城见过两面,都是工作关系,其他没有任何关系了。至于招商局长,部长你是清楚的,我们也是工作关系,上下级关系,这些都是娜娜在污蔑我,她一直不愿意我离开京城……”方德生一口气把自己与娜娜的矛盾全盘托出,最后说:“请组织上相信我,这些事情都是子虚乌有的……”
部长说:“你们年轻同志,在这些问题上尤其要处理好,就算我代表组织相信你方德生同志说的全是真话,你也要注意一个问题,俗话说得好啊,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方德生要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人家会找到组织来检举你……总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部长对他整整讲了一个小时的话,这才让方德生出来了。
方德生走出组织部,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对娜娜充满了愤怒,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冒失地说出“润笔费”的事情。但是,他的低沉情绪是明显的。在他看来,现在身边的女局长,甚至是秦非儿,都随时可能将他再一度引向深渊。谁知道可恨的娜娜,还要折腾到什么程度呢?她要是也给省委组织部和中组部乱写怎么办?正中了那句古话:最毒妇人心。这个娜娜,也不想想,即便是你把我方德生整倒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毕竟,我方德生是你相识相恋快五年的男朋友,而且还有可能结婚的男人啊?可是,这个娜娜就是这个样子,偏执得吓人,只要激怒了她,她是不会计任何后果的,一副泼妇悍妇的恶毒模样。不过,这一次,娜娜让方德生感到寒心,从未有过的寒心。
他回到办公室,又看到那一张令他胆颤心寒了半天的面孔,这个人就是高扬。高扬嬉皮笑脸地进了方德生的办公室,说道:“副市长啊?昨晚上一定没有休息好吧?”
方德生看了他一眼,说:“是呀,一大早就来开会,现在很疲倦了。”方德生是暗示他,不要和他在办公室纠缠。
高扬倒也知趣,连忙说:“我们这个文件不急,不急的,只要副市长能抽空看看,能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就好了。”放下材料的同时,还放下了另外的一个东西。
方德生紧张地问:“那个是什么啊?”
高扬笑笑说:“哦,我知道副市长喜欢书法,我给你弄来的印章呢?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一边打开了包裹,拿出了那一枚印章。
方德生皱了皱眉头,说:“高总,你的好意这一回我领了,不过,以后像这类的事情,我让小高他们去做,你们还是忙好你们自己的事情。”
“好的,谨记副市长的教诲。”高扬就离开了方德生的办公室。
方德生拿过那枚印章一看,还真有几分喜欢,字体也是自己喜欢的小篆。心中暗想:这个高扬,搞这些名堂还是一个高手啊?怎么了解到我的喜好的呢?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没有什么奇特的,爱好书画的人,不就是哪几种喜好吗?不过,说明这个县长出身的人,还不是一个粗人,还是一个细心的有心之人。难怪他受王市长的赏识,说明这人,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样鲁莽和冒进。
方德生抬头看见自己的那幅字:谨言慎行思索了很久,开始翻看新材料基地建设指挥部高扬送来的材料,他知道,这个高扬也算是八面玲珑的人物,现在说不一定呀,正在王市长或者其他的市领导办公室呢?突然间,自己灵光一闪,想起了昨天夜晚的情况,隐约之间,高扬给他安排了女人的?对,就是,自己的记忆里就是有这样的印象。不错,早上还看到了自己的裤子上……绝不是女局长,她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清醒过来了。这个高扬,他到底要干什么呢?送钱,送女人。难道他这个县长,唉,也真是太胆大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高扬对自己的这些手段,绝不是对他一个人使用过,而现在,他高扬不照样在显赫的处长位置上,吆五喝六的活得上好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而且,王市长还在不同的场合对他赞赏有加?方德生突然觉得,高扬就像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迷宫。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王市长主动到了他的办公室。他显然还不适应,立即起身来,说:“市长,你找我?”
王市长说:“你这个房间,我还是一年前进来过,那时还是上一届的副市长在用。”
方德生说:“您忙,很少进来也是正常的。”
王市长又说:“办公室还是蛮干净的,就是少了几盆盆景什么的。”随后站在方德生写就的:谨言慎行四个字面前,久久的凝望。
方德生说:“不好意思,我信笔涂鸦的,是不是有碍观瞻,要不,我把他取下来?”
王市长的眼神还停留在字上面,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方德生想,王市长可能是这方面的专家,他看完自己的字以后,一定有话要说。也就不再打搅他了。但是心里,总有一种促膝不安的感觉。十分明显,王市长就是冲着他写的字来的,又是谁这么多事,把这件事情告诉王市长的呢?是秘书小高,好像不是。对了,就是这个高扬,刚才他一定去了王市长的办公室,也一定给他说起了自己的书法的事。这个高扬,就像一条变色龙。
看完了这幅字,王市长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坐了下来。方德生给他茶杯里续了水,他也没有推辞。
方德生很害怕王市长的目光。
王市长只字不谈工作的事,也没有要方德生汇报盐化集团公司的事。而是说:“方德生呀,你的字,让我想到了上海的一位书画大师,那个人也是姓田。你的字,真有几分他的风骨。”
方德生想:上海田姓书法大师,莫不是自己的老爸?他还有这么出名?这个念头只是短暂的一瞬间,自己的父亲虽然也是书法家,但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就是王市长说的那位书法大家。于是说:“是吗?上海的,也姓田,我可孤陋寡闻了。”
王市长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呀,上海什么海关大学的,你老家不也是海关大学吗?”
方德生说:“是呀,我童年的时候就在海关大学的校园度过的,不过,那时候不大记事,不知道书法为何物呢?书法这个东西,得到了一定年龄才欣赏得来的。”
王市长说:“是的,你这一点悟出来了的。你知道吗?那个上海的田姓大师的一幅字,我很多年都还记得,那风骨,那气势,现在还历历在目。那一年我在北京学习,参观了那一届文化部组织的一次书法展。”
方德生问道:“你还得是什么字吗?”
王市长说:“记得,当然记得,四个字:浩瀚大海。你知道吗?那四个字,一直激励着我,我能从中感受到未知的领域的浩大,激发我内心探索的漏点。虽然它是一幅字,真的让我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某支潜在的力量。那个时候起,我就喜欢上书法了。不过,现在至今是个门外汉。你的书法,也都可以堪称我的师辈。”
方德生立即说:“别别别,王市长,你是羞煞我。不过,你说的那位大师,我倒是可以帮你打听打听,如果他还健在的话,我想,说不一定还能讨要那幅‘浩瀚大海’呢”
王市长激动地说:“方德生,要是你能找到那位老先生,我一定谢你。这可是埋藏在我心中多年的夙愿了。”
方德生说:“王市长,一言为定,我一定要帮你把这件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惠泉赴港招商大会如期举行,正如方德生设计的一样,秦副省长、省招商局局长和王市长,全部都出席了香港招商大会。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的沟通,方德生的形象在王市长心目之中,有了明显改善,尤其是王市长知道方德生的书底之后,他们之间的芥蒂似乎就烟消云散了。
赴港招商这天,王市长见了秦副省长,说的第一个话题就是方德生的书法。
秦副省长说:“是吗?他年纪轻轻的,也喜欢书法,还写得不错?”
王市长十分认真地说:“老领导,我可没有说假话的必要,你要是看到了他的字,说不一定,你一定喜欢。”
秦副省长说:“我说老王,你也别给我夸下这个海口,不要以为他是你的副手,你就有意抬高他,是不是真的好,我还要见识了再表态。”
王市长自信地说:“老领导,我不夸口,你要见识了,又折服了,你可要记得奖励我啊。”
两个领导谈到方德生,就像是在谈论自己的孩子一样的自豪。就在这个当口,秦副省长突然问道:“我说老王,上一次,方德生给我说起的那个盐化工牵惠泉经济牛鼻子的事,到底怎么样了,我可觉得这是个新的战略思路,是一个能给惠泉带来大发展的思路。你们惠泉,真的把盐化工摆上战略位置,就意味着你们过去的思维升级换代了,方德生他们这些个年轻博士,我看是一匹匹难得的千里马,用好了,对党对国家都是贡献啊。他们这些年轻干部,思维活跃,知识丰富,尤其是像他们从上面下来的,更是见识广博,视野开阔,时可用的栋梁之才呀,不用他们,我们这些人就是浪费了资源。”
听着秦副省长赞赏方德生的话,王市长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试探性地问道:“依老领导看来,惠泉市安排方德生来主抓盐化工牵经济牛鼻子工程如何?”
秦副省长乐呵呵地说:“我只是认为这项工程要是抓起来,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业,至于你们用市里面的哪一位领导来抓,我不了解情况,不便乱点兵。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方德生也算是一个。”
王市长立即说:“好的,就按老领导的指示,我回去就落实。一定不让老领导失望。”
秦副省长说:“你们市里面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吧,我只是随便一说,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王市长当然清楚,秦副省长嘴上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要是真的自己在处理的时候,不按他的意见的话,那就会埋下祸患,从政治层面讲,那叫不领会上级意图,从私人情面讲那就是不买老领导的帐。倘若自己愚蠢到那样一种程度的话,自己不要说还有想往上发展的想法,就是现在这个市长位置,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于是笑着对秦副省长说:“好的,秦副省长,我们市里面就快研究,以最快的速度形成报告,将在第一时间之内送达你。”
秦副省长说:“好了,不说这个事情了,招商业协会是明天晚上进行吧?”
王市长说:“是呀,秦副省长有什么指示?”
秦副省长问道:“现场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方德生现在还忙不忙?
王市长说:“现场的布置早就完成了的,方德生现在还在为发布广告的事情与香港新闻界沟通呢?要不,我现在就叫他过来见您?”
秦副省长说:“人家还在工作,就不要打搅他了,不过,让他忙完之后,你和他一起过来,我要见识他的墨宝。”
“好的,秦副省长,你先休息,我过去看看。”王市长离开了秦副省长住的房间。
王市长走出了秦副省长的房间,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中不免有些感慨:现在就是方德生他们这些高学历,高的年轻干部的天下了,自己这样的老黄牛,已经被历史淡出了舞台了,即便是现在还不出局,也就只是基层的伯乐了,至于自己,在上级领导们的眼里,早就不是千里良驹了……他一边想,一边向宾馆的会场走去。
方德生和女局长等一帮工作人员,正在商讨最紧要处理的工作。只听到方德生说:“我觉得你们安排的这个广告有问题,平面媒体怎么没有《苹果日报》和《东方日报》呢?《文汇报》和《大公报》都有?”
工作人员回答说:“前几次来都是这样安排的,也是和香港中联办和香港新华分社联系过了的,他们也是这样推荐的。”
方德生说:“不行,现在就要做调整,至少要把《文汇报》和《大公报》之间去掉一家,增加一家《苹果日报》或者《东方日报》。”
工作人员问道:“为什么呢?以前的每一届可都是这样执行的。”
方德生的声音很大,他说:“你们就是没有动脑筋,我们召开的招商业协会,要选择有影响的力的媒体,你们说说《大公报》和《文汇报》在香港的老百姓中,有多大的影响?再去看看《苹果日报》和《东方日报》在老百姓中的影响?必须换,没有讨论的余地。我们是要保证招商业协会的最好效果,其他的理由都得向这一条理由让路。”
方德生又拿起了电视广告投放计划,同样十分生气:“我说你们是怎么搞的,让你们来工作,是要让你们动脑筋地工作,你们的电视投放计划,怎么没有本港台和翡翠台?谁制定的计划?立即把阳光卫视撤了,换成本港台,立即执行。”
女局长虽然也面有难色,似乎想给方德生说什么,方德生说:“谁也不要讨价还价,立即执行,我要的招商效果,知道吗,确保招商效果”
女局长还说说话了:“方市长,有个情况,我必须说明。”
方德生耐着性子说:“你说吧?快一点,捡最重要的说。”
女局长说:“你说的电台和报纸,价格可是要高出几倍的哦,这个费用?”
方德生说:“我知道了,我们坚持少花钱,多办事的原则要坚持,但是,我们更要坚持少花钱,办成事的观点,你们现在的安排,我看到的是钱花了,不一定办成事。这个事情以后回去再总结。现在你们立即调整方案,费用我去和王市长请示。”
看见这样热闹无比的工作场面,王市长并没有着急走过去,而是在一旁看着他们工作。方德生的态度和工作作风,让王市长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自己年轻的时候,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认真,执着,甚至是有些霸道。现在看来,面前方德生这个小子,比自己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呀?不知怎么回事,现在自己也对这个年轻的副市长有了几分好感了。就在他回头的时候,看见秦副省长也来到了他的身边,十分显然,他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秦副省长拍拍王市长的肩膀:“老王啊,你看到了没有,在他的身上,是不是看到了我们自己当年的模样啊?我就欣赏这股劲儿,专注,有立场,有观点,更重要的是,他判断的方法是正确的”
三百三十七. 书法家!
三百三十七.书法家!
王市长说:“是啊,他的适应能力,和调研能力,我是没有办法跟的上了。”
秦副省长说:“跟不上不是什么过失,只要支持他,那才是你的本分嘛。他现在,毕竟是你手下的干将嘛。”
事情处理完了,方德生看看时间,对身边的女局长说:“好了,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我要去看看,可能秦副省长他们到了。”
王市长向方德生喊道:“方市长,在这里呢?”
方德生立即快步走上前来,立即说道:“秦副省长,您辛苦了。”
秦副省长说:“刚才呀,我和王市长已经看到你工作的尽头了,我们的感觉是,后生可畏呀。方德生呀,你现在正是干事情的年龄,我们可都羡慕你呢。”
方德生说:“秦副省长,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得很细致,现在临时要改进几个小的方案。不过,现在都已经落实了。”
王市长就说:“你现在也忙完了,你得给我拿出真本事,不要让秦副省长说我尽夸海口哦。”
方德生一脸困惑。
秦副省长说:“你们王市长说了,你是一流的书法家,我呢,偏偏不信,你这么个年纪,能有多高的造诣。你们市长就说啊,你要不喜欢他的书法,我就认罚,你要看上了他的书法呀,你怎么奖励我呀?你看看,你们市长眼里,你可是全才哦。”
方德生说:“恐怕要让秦副省长失望了,我的那点修养,自己涂鸦还凑合,那绝对是等不了大雅之堂的。”
秦副省长说:“我当然希望你无法登大雅之堂呀,那样的话,你们王市长就真的出丑了。”
王市长立即对方德生说:“我说兄弟,关键的时候,你可不要给大哥掉链子,要是我过不了秦副省长这一关,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几个男人都笑了。
到了秦副省长的宽大房间,方德生果然看到了墨笔宣纸和砚台。心里有些紧张,悄悄地问王市长:“真的要写字呀?”
王市长说:“可不是真的,秦副省长也是书法家。”
秦副省长的秘书过来说:“两位市长,秦副省长让你们到里面去坐。”
方德生说:“我就在外面吧,王市长,你进去陪秦副省长吧。”
秦副省长的秘书说:“快走,你们两人的茶都备好了的。”
进了秦副省长的接待厅,秦副省长说:“现在大家手里的工作都忙完了吧?”
王市长说:“完了。”
秦副省长说:“好,我们现在就以书法爱好者的身份好好聊一聊,说实话,我喜好书法呀,是在四十岁之后了,不像方德生,小小年纪都对书法有了研究。”
方德生说:“不不不,是王市长赞美我,我根本就不大懂书法的。”
秦副省长说:“你也太谦虚了,我还是相信王市长的眼光的。”秦副省长情绪很好,说:“那一年,我参加了文化部组织的一次书画展,我的作品也有幸入选了。那一届啊,出了一个人物,姓田,上海一所大学的老师,那时候还像还只是个讲师,现在就不知道了。他的一幅字,那才叫气势磅礴,气吞山河,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啊”
王市长的眼睛直了,问道:“是在北京展出的吗?”
秦副省长说:“是呀?”
王市长说:“这就奇怪了,我也知道一个姓田的书法家,上海的,教书先生。”
秦副省长说:“我记不住他的名字了,但是我记住了他的那幅字。”
王市长也说:“是呀,我也记不住名字,我也记得他的那幅字。而且,那一幅字,不但是震撼了我,还激励影响了我,甚至影响到现在。”
方德生听着两位领导聊得高兴,也就甘愿当好听众。
秦副省长的秘书一边给几位续水,一边建议说:“你们怎么不说说那个神奇的书法家到底写的什么字啊我也想知道啊?”
秦副省长和王市长几乎是同时说:“浩瀚大海”
几个人都惊呆了有这等巧合的事?
秦副省长主动和王市长握手,说:“看来,我们也是有缘人啦,同样接受过一个书法家的影响和教益。”
突然,王市长说:“我告诉你,秦副省长,这回我有把握了。”说着,指指一旁的方德生。
秦副省长说:“什么意思?”
王市长充满自信地说:“走,现在就见功夫,就那四个字。”
秦副省长说:“浩瀚大海?”
王市长说:“对。”
方德生只得拿起了笔,挥毫写就了“浩瀚大海”四个字。
秦副省长和王市长在一次握手,秦副省长说:“我祝贺你胜利了,我的承认,我失败了。我寻找了很多年,这幅字,十分神似,只可惜呀,不是真迹。”
王市长讲述了他和方德生的约定,承诺,倘若真的找到了这个书法家,一定帮秦副省长讨要一幅真迹回来。秦副省长自然很高兴。
此时,女局长打来电话,说有事情向方德生汇报,方德生只得提前告别了两位领导。
女局长见了方德生,并没有给他汇报工作上的事情。方德生问道:“怎么,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女局长说:“你当我是什么呀?这点事情,我还会让你来操心吗?”
方德生问道:“那么,你这样风机火燎地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女局长撅起小嘴,说:“我想到海边去走走,你赔我去。”
方德生有点为难,说道:“你看,秦副省长和王市长那边……”
女局长说:“好了,你不要说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你还不是不要去好了。”
方德生还没有回答,女局长已经上了的士。方更]新。德生心里凭添了几许内疚。
而此刻,秦副省长正在和女儿通电话。秦副省长说:“女儿,我给你透露一个消息,这个方德生呀,还是一个深喻国学的书法家。”
秦非儿说:“是吗?有没有搞错啊?我只是听同学们说过他老爸是书法家,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也是书法家呀?”
秦副省长说:“你不要不相信,我是亲眼所见了,他的字,比很多的书法家都有潜力,我算是佩服这个年轻市长了……”
秦非儿撒娇道:“爸爸,你怎么从来就不表扬表扬我啊?”
秦副省长说:“怎么,表扬你的同学,不等于表扬你吗?”
惠泉赴港招商大会如期举行,规模空前。内地的秦副省长和香港中联办新华分社的领导,香港特区的相关领导和部门都出席了会议。参会的客商高达一千三百多家,同样,内地和香港的报刊电台电视台,纷纷刊发了大篇幅的报道。一时间,客商纷纷与惠泉招商团展开紧锣密鼓的洽谈。
这次招商业协会,取得了历史上最好的成绩,意向性签约高达四百亿。这其中,就有方德生一直关注的《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鉴于惠泉在这一次的招商业协会上打出了以盐化工牵经济牛鼻子的目标,其他的与盐化工沾边的企业也都大多签了合约。像惠泉市《化工企业集群建设项目》和《惠泉盐卤浴休闲娱乐项目》等项目,都已高额的价格,与多方达成了协议。
《盐化集团公司国际11工程项目》签约的是新加坡开开公司,而与其他的盐化工企业签约的是国际洋化集团。
方德生清楚,这些成绩的取得,关键还是招商局的女局长她们,要不是她们的努力,事情绝对不会取得这样好的成绩。
所有的签约仪式结束之后,方德生找到女局长,问道:“我们的工作已经基本完了,你看是不是就撤退了?”
女局长这回使出了女人的性子,说道:“不是我给你提意见,这一次我们招商的同志这么辛苦,又取得了这样满意的成果,怎么就不可以奖励一天的休息时间呢?你们男人不在乎,我们女人在乎呀,香港可是购物的天堂呢。”
方德生十分无奈地说:“既然你这样突出了大家的心声,我也能理解的,但是,我没有这个权力延期的,我可以尽力说服王市长,好不好,但是,我现在不算答应你啊。”
女局长高兴地说:“只要你真的努力了,市长不答应,我们大家都不会怪你的。”
随行的盐化集团公司的张瑞,新材料基地建设指挥部的高扬,高新产业配套指挥部的徐矿,还有这一次一起前来的化工企业集群建设项目总经理华华,以及惠泉盐卤浴休闲娱乐项目总经名媛等人,都在一旁起哄道:“方市长,你也太不仗义了吧,你没有结婚,我们可都是有老婆,有老公和儿子女儿的人啊?我们来一次香港,总得让我们给买点纪念品吧?”
方德生重复刚才的话:“各位,实在对不起,我要请示完市长之后,在答复你们,好不好?”其实,方德生内心想的可是另外的一个问题。要是这一次招商和往届没有差异,他也就可以随便准假了,那样别人也没有话说,反正大家都知道的,既然来了香港一趟,哪有那么不近人情的呢?大街都不让逛一天,东西都不让买?可是,这一次就不一样的了,你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不向市长请假,擅自准假,市长会怎么想:你这个方德生,取得了芝麻点的成绩,就开始翘尾巴了?组织纪律性马上就松懈了?本来市长都对自己有意见,这不是又自找麻烦吗?再说了,功高盖主从来都是做部属的大忌,怎样的时候,更得小心谨慎。所以他不会轻易答应随行人员的请求。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向王市长汇报了这一次取得的成绩,最后才说出了大家的意见。
王市长爽朗地笑了,赞扬道:“好个方德生,你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哦。这一次,你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我看,你们整个招商团队也是值得表扬的,一切你临机处置,该奖励就奖励,他们要求在香港停留一天,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的嘛,也让他们在购物天堂买点纪念品吧。”
方德生谨慎地问:“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市长。”
这样的事情也知道请示汇报了,王市长当然十分满意,说:“告诉同志们,我向他们表示祝贺。就放一天的假吧。”
大家都盘算着去哪里逍遥或者购物。只有方德生没有兴趣,几天的谈判下来,他实在太疲倦了,他只想在宾馆里好好的睡上一觉。
高扬最先来约他,说:“方市长,我陪你出去放松放松吧?”
方德生客气地说:“高总,谢谢啦,我真的太困了,你们自己去吧。”
这个时候,女局长进来了,见到高扬在,又退了出去。高扬立即说:“来来来,局长,我没有事的,你汇报工作要紧。”一边说,一边走出了方德生的房间。
今天的女局长一身休闲装,显得十分青春年轻。连方德生都看不出来她的实际年龄了。女局长笑嘻嘻地问:“你真的不去,你就真的忍心扫大家的兴?也包括我?”
方德生看四下无人,说道:“你看看我的眼圈,都成了烟熏妆了,你还是饶了我吧?”
女局长当然心疼方德生,看看之后说:“哎呀,你是够可怜的,不过,这里我也没有办法慰劳你呀?这样吧,你在这里乖乖地睡觉,回来之后我来叫你吃饭,回到惠泉时候,我煲汤慰劳你,这样总行了吧?”
方德生歉意地说:“谢谢理解。”
女局长她们走了之后,方德生即刻就进入了梦乡,他实在是太疲倦了。
就在方德生进入梦境的时候,他的电话还是将他吵醒。他晕晕乎乎地接了电话。居然是秦非儿打来的,这让他有些意外。
秦非儿十分开心地问:“我的大市长,大博士,大书法家,好像你还在请神呀?”
方德生说:“不好意思,我确实太困了,现在确实躺在床上睡觉呢?老同学,怎么今天想起我来了?”
秦非儿说:“我要纠正你的说法,我不是现在才想起里,自从你在我的视野之中重新出现的时候起,我一直在想你。”
方德生说:“你也太夸张了吧?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啊?”
秦非儿说:“那是你没有良心。”
方德生就哈哈哈地笑。
秦非儿说:“跟你说正事呢?”
方德生说:“请秦副行长示下。”
秦非儿说:“老头子说了,你这次在香港出了成绩,要你回来的时候,直接飞省城,老头子要为你接风呢?说实话,我都很妒忌你,我还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呢?”
方德生心里一惊,是谁给秦副省长汇报的呢?我可没有给他汇报呀?回去不回惠泉,直接回省城,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同样的错误我天地也不至于一直犯下去呀?于是他理智地说:“我说老同学,你能不能考虑我的处境?我可是在王市长手下做事啊?”
秦非儿说:“这个事情老头子已经考虑到了,他已经给王市长通过电话了,我想,王市长会给你电话的。”
果不其然,王市长亲自给他电话,叫他去向秦副省长表示感谢并汇报这一次的工作,还嘱咐要带上惠泉的特产,他已经让惠泉省城联络办准备好了。方德生百思不得其解,无奈地摇摇头。
正当他要躺下,房间里的座机电话却响了,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会是谁呢?外界又有谁知道自己的房间电话呢?方德生心里一惊,立刻没有睡意了。香港可是个大染缸,不可不防。他警惕四顾,看了看时间,他可不想在香港的最后一天还节外生枝,弄出什么事端来。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支笔,记录下了时间,可惜来电上没有显示电话号码出来。然后才问道:“请问你是?”
对方问道:“请问您就是惠泉的方德生副市长吗?”
对方显然是知情者,方德生没有讲假话的习惯,于是问道:“请问你是哪一位呢?”
“您还没有回答您是不是呢?”对方铃铛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声音就可以判断,对方一定是一位正值妙龄的女子。声音也异常动听。
“我就是。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方德生说。
“哦,方市长啊?终于找到你了,我还很担心你回内地去了呢?”对方语速极快,一口气这样说道。
“请问你是……”方德生在一次问。
“我是国际洋化集团的姗姗,我想见见你,和你聊一聊,上一次在签约仪式上见过您一面,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单独聊聊,了解了解惠泉方面的情况。前天董事局找我谈话了,有可能我就是赶赴惠泉的首席代表,所以我想,在您没有离开香港之前,最好是见你一面。”姗姗说。
方德生心里这才平静下来,不过,他不得不认真面对,这个国际洋化集团可是这一次的最大签约客户,必须要和他们保持一种积极的关系。于是问道:“在我的记忆中,国际洋化集团的总部并不在香港啊?怎么,你也没有离开的吗?”
姗姗说:“看来,市长先生也是一个有心人,记得还蛮清楚的,是的,国际洋化集团的总部在欧洲,但是亚洲地区的销售总部在香港,我就是常驻香港的。我想,你的迷雾应该解开了吧?”
方德生说:“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以后联系就很方便了。”
姗姗说:“我现在需要立刻见到你,你又问题吗?”
方德生想了想,问道:“你现在在什么位置呢?”
姗姗说:“我呀,现在就在宾馆大堂。”
方德生觉得再拒绝人家,就显得自己太矫情了,于是问道:“我们在哪里见面呢?”
姗姗说:“就在你住的宾馆吧,这样方便你,在宾馆的十八楼,就有一家咖啡吧,我现在就上去,你随后上来吧?还是我来接你?”
方德生立即说:“你先上去吧,我自己上来就是。”挂断电话,方德生突然发现身边没有一个随行的工作人员,这个时候,即便是喊任何一个人回来,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也只有自己一人独往了。
方德生出现在十八楼的咖啡吧的门口时,一个妙龄女子迎上前去,问道:“您就是惠泉……”
方德生说:“方德生。”他仔细地看了面前的女子,年纪在二十四五岁的模样,一米七上下的身高,脸庞有些消瘦,瓜子脸,柳叶眉,典型的东方美人形象,身着海蓝色衣裙,颈项间的丝巾雪白,身材高挑但不失丰满,面色白净但不失红晕,一看就是气度不凡的富家女子。
女子自我介绍说:“我就是国际洋化集团的姗姗,我和你今天应该是第二次见面了,上一次见面在招商业协会的现场,你是主角,当然不会记住只是配角的我。”
方德生突然想起来了,那一天与国际洋化集团签约的现场,自己是看见了这位模样高贵而有气度的女子,原来以为是国际洋化集团董事局主席的身边的工作人员,哪里会想到她也是国际洋化集团的高层管理人员。不过,她的气质是卓尔不群的,年轻的方德生怎么可能没有看见她呢?不但看见,而且记住了她的模样,只是不知道她姓什命谁而已。今天见面是觉得面熟,可是他不敢确定。他对姗姗笑笑,歉意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呢?今天是因为我不敢相信你会来门口接我,所以才不敢相认。”
他这一句半开玩笑的话,立刻让气氛轻松下来了。姗姗说:“这么说来,你和我,就算是老朋友了?”
方德生说:“是呀,那当然。”
姗姗和方德生寻了座位坐下之后,姗姗问道:“十分遗憾,我还不知道老朋友习惯喝点什么?”
方德生说:“来一杯龙井吧。”
姗姗说:“这么说来,我也只能喝红茶了?”
方德生说:“不,你可以喝咖啡的。”
远处,有两名身高一米九以上的年轻男人,总是在他们的不远处游动,方德生说:“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没有事干吗?”
看到敏感的方德生,姗姗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露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她乐呵呵地说:“我说市长先生,你也太敏感了吧,不过,你的敏感是正确的,他们呀,是我的随身保镖,请不要见外,当然,我保证,他们不敢伤害你。”
方德生不自然地笑笑说:“哦,原来是这样。对了,姗姗小姐找我,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吗?”
姗姗说:“看你正经的样子,我就想笑。谈生意非要像政治家一样的严肃的吗?”姗姗朝他挤挤眼。
方德生说:“不好意思,长期在内地,已经习惯扳着面孔说话了,没有吓着你吧?”
姗姗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我关心你们城市建设,譬如交通和其他市政设施,在你的印象之中,有什么不方便的吗?我想要知道一些细节?”
方德生说:“我们的市政设施是有一些不完善的地方,不过我们的建设不发很快……”
方德生还没有说完,姗姗就打了他的话:“市长先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要知道的,不是一头雾水的空话,我要了解的是,你坐公交车方便吗?停车方便吗?交通事故多吗?水电气是不是能够完全保障?其他的,还有安全问题等等,我得纠正一下,我要了解的是惠泉市的市情社会民情。”
方德生突然明白了姗姗的意思。
方德生很久没有说一句话,静静喝茶,不是看着姗姗的脸,倾听她说的话。心里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些平时出入豪门,开着跑车的人,虽然表达有时不准确,但是他们似乎更关心生活的细节,尤其关心现实。对那些虚无的承诺,他们永远不会相信,也不会感兴趣。
方德生歉意地说:“姗姗小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得坦白地告诉你,惠泉的情况,与香港与欧洲都是有天壤之别的。”
姗姗说:“这个董事局有准备,我本人也有准备。我只是想知道,究竟差距有多大。”
方德生说:“这个,就不好说了,总之就是落后。”
姗姗说:“我还有一个疑问,听说内地的有些地方的女人,连吃饭也不能上桌,是吗?还有,年轻人谈情说爱也受到限制?”
方德生说:“你在哪里听到的这些说法,根本没有你想象那么严重,现在的内地已经发生了很大的进步了,现代的文明已经波及到哪里了,再说,惠泉也是一个活跃的中等城市,你不要想象得太恐怖了。”
姗姗说:“是吗?”她一边说,一边伸出玉手,抓住了方德生的手。
方德生赶紧收了回来。
姗姗“哈哈”笑了,说:“嘿嘿,我看你还很封建呢”
方德生立即声明:“对不起,姗姗小姐,这是两回事。”
姗姗说:“对不起,市长先生,我喜欢开玩笑。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是否答应。”
方德生说:“你说吧。”
姗姗说:“这里面太闷了,不如我们去兜兜风吧?”
方德生面有难色。
姗姗又说:“走啊,我们在车上在商讨一些别的话题,关于盐化工的。”
方德生不得不跟着姗姗出了咖啡吧,心中有一种本绑架的感觉。但是,又不得不去。
姗姗的红色保时捷跑车十分打眼,她的两个保镖是形影不离的,保时捷在前面跑,保镖们的赛车也前后左右地跟着。方德生说:“我还没有习惯有尾巴的生活。”
姗姗说:“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习惯,可是,现在我几乎都当他们不存在。”
方德生有些奇怪了,难道这两个保镖与她无关?问道:“我怎么不明白你的话呢?”
姗姗说:“这很容易理解,保镖不受我节制,是董事局给我安排的。”
方德生说:“这样说来,你还要受到监控啰?那多不自由,你不要不就行了。”
姗姗说:“你说得轻松,你知道是谁安排的吗?是董事局主席。”
方德生说道:“主席又怎么啦?难道你就没有拒绝的权利吗?”
姗姗说:“从小就是这样,张这么大了,我也没有逃脱他们的手掌心的啊烦啊”
方德生问道:“好像姗姗小姐有难言之隐,莫不是你被国际洋化集团绑架了的。”
姗姗说:“也差不多吧,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从在英国上学,再到美国上学,一直都有保镖的,已经麻木了。就是来香港,也是按照他们的设想,安排的。说一个中国人,虽然在外国长大,终归是要懂得中国的文明和礼仪。我来香港三年了,对中国的传统,算是有了基本的了解,也算完成了他们交待的任务。”
方德生问道:“这么说来,你不具体负责亚洲的销售事务?”
姗姗说:“怎么不啊?所有的事情都得我签字画押的,事情太多,也太烦心了。老实说,这一次和你们惠泉合作,也是我的主意,我现在倒是觉得中国内地的发展潜力远比欧洲和美洲强。”
方德生惊异地看了这个似乎有些玩世不恭的女孩,似乎不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相信她有这么高深的见解。
姗姗说:“我原来就是想到内地玩玩,找到我喜欢的地方,叫几个很中国的朋友,你是知道的,香港其实不算很中国了,很多都像英国,比如你,就很中国。呵呵。我真的没有想到,董事局居然同意了我的请求,这也算是天意啊”
方德生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他不放心地问道:“你们真的有没有实力办成惠泉的事呢?我指的是盐化工?”
姗姗“咯咯”地笑了,说:“这也是你很中国的地方,你应该明白,每一个都不是傻瓜,要是自己没有能力处置的事情,谁会去浪费时间和精力呢?你们内地人的毛病之一,就是太爱怀疑别人,而不是做好自己。我告诉你,我们的研究机构和销售系统,在全球都是领先的,我们只要建立相应的生产基地,我们的经济效益就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这些,你明白吗?”
方德生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看似简单的年轻姑娘,在她表面单纯的背后,其实暗藏了很多坚硬的物质。而那些坚硬的物质,不是一般的背景和学识就能够达到的。他暗自叫苦,自己遇到的不是那种表面狡猾,内心无货的家伙,而她却正好相反。
姗姗也不管方德生似乎说话,似否回答他,只管说自己的。“我现在正真关心的问题,除了我说的市情社情之外,更关心你们的相关政策,一句话,就是你们能在合理的范围之内,能给我多大的利润空间,如果你们没有平等获利的想法,或者你们那一级政府没有这个能力和权力,就是一个很难办的事情。”
方德生说:“我们惠泉的盐化工是政府的牛鼻子工程,市里解决不了,还有省里,这个你不要担心。”
姗姗说:“你刚才的这个话,我首先就要担心了,是的,从理论上讲,是这样,市里解决不了好有省里,但是,你不清楚,我们是企业,我们需要时间,需要进度,不需要漫无天日的谈判,商讨,斟酌。我们最不想听的就是,我们解决不了还有某某某某,我们需要你们告诉我,你们可以提供什么样的法制空间,什么样的利润空间,这就足够了。”
方德生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像一个败北疆场的士兵。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矮小。
当姗姗把方德生送回宾馆的时候,方德生已经被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折服了。就连看她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他由衷的感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姗姗突然问他:“我说年轻的市长先生,你晚上能接受我的邀请吗?与工作无关的邀请?”
方德生说:“对不起,我好想不习惯有保镖的生活。”
姗姗坚持说:“我让你看不见保镖,不就行了吗?”
见姗姗坚持,方德生想了想,说:“好吧,我接受邀请。”姗姗的红色保时捷消失在都市的车流很久了,方德生还在一边张望。他在揣摩,这个国际洋化集团的姗姗,在集团之中究竟是个什么角色呢?她的形象和言语,总是让人琢磨不透,透露出一种异常神秘之感。
果然,姗姗晚上出现的时候,身后没有保镖了,这让方德生反而增添了安全感。姗姗说:“没有了保镖,你就是我的私人保镖了。”说完瞥了方德生一眼,方德生感觉的这种目光里有一种女人特有的缠mian。
方德生回答说:“十分荣幸。”
姗姗说:“你还真当你是保镖啊?我看啊,只有我做你的保镖还差不多?”随后一仰头,说:“今天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靠海的地方,喜欢吗?”
方德生说:“小时候就在海边长大的,对大海,我有特殊的感情,当然喜欢啊。”
姗姗说:“看起来,我还是选择对了。
保时捷一阵飞驰,很快就到了一座海冰别墅区,姗姗把车停到了六号别墅面前,停好车,优雅地做了请的姿势。方德生吃惊地说:“这是什么地方啊?”
姗姗也不解释,说:“走吧,我又不会谋害你的。”
跟随姗姗进了别墅,门口的而安保低着头说:“小姐,先生好。”在进入厅堂,里面的厨娘探出头来,十分高兴地说:“哎呀,小姐回来啦?还带回来了客人。你们先到楼上去吧,咖啡即刻送来。”
方德生才意识到,这时姗姗的家。他看了姗姗一眼,问到:“你怎么吧我带到家里来了?我真都不习惯。”
姗姗说:“这就奇怪了,这不是你们内地人的习惯啊,你们内地人不是常常喜欢串门的吗?只有美国人和西方人,才把到家里看成是一种最高礼遇啊?怎么,你也不喜欢串门?”
方德生说:“不是不喜欢的,下时候就经常去邻居家的,可是现在,总是不习惯见家长们。”
姗姗呵呵地乐了,说道:“我的傻瓜市长,这里是我的家,我是唯一的主人,哪里来的家长啊?”
方德生这才放松地说:“就你一个人,那他们?”
姗姗说:“他们呀,都是我的用人。”
方德生放松了许多。这时候,女局长打电话来了:“我说,副市长,你一个人跑哪里去了,不会是偷偷幽会去了吧,你可要注意,香港可是个大染缸啊?”
方德生说:“好了,别开玩笑了,你们都会来了?”
女局长说:“你不在,大家不是都担心你吗?这不,全体回来了,就等着你吃海鲜呢?”
方德生说:“这样好了,你领着大家去吃吧,我现在还回不来,在外面见一位朋友。实在是对不起啊?”
姗姗说:“你的女朋友吗?”
方德生说:“不是,是我们的招商局长。”
姗姗脱去了外头,更显露出了她妖娆的身段。她坐到方德生的身边,方德生能嗅到她身上飘散出来的香水味儿。姗姗说:“今天我说好了的,我们谁也不谈工作,我们之闲聊,聊聊童年的故事,少年的故事,你觉得怎么样啊?”
方德生说:“我的童年和少年都特别的单调,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不过,我倒是乐意倾听你童年故事和少年故事。”
姗姗说:“你这样说,就是你是一个粗心的人,每一个的童年和少年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它会跟随每个人的一生。另外,你不讲你的童年,只能说明你是一个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人,你的人生很苦,又不愿意让别人分享,我希望你能改变,这样的话,人就会变得快乐起来。”
方德生说:“谢谢,我接受你的观点,我试着改变吧。”方德生感觉面前的这个女孩,总有一种牵引别人的能力,就连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接受她的引领了。他得承认,姗姗身上有这样的神奇魅力。
原来,姗姗小时候出生在夏威夷,也是在海边长大的,从小习惯了看海面的风景,听海上的涛声。还说每有一个夜晚,听不到海上的声音,就无法入眠。当然她更喜欢面朝大海,向大海里面冲下去,享受那种海水迎面而来的畅快和刺激。她更喜欢在晚霞的照耀下,到海边软绵绵的沙滩上去是贝壳,堆沙土,那是一种多么惬意的生活记忆啊她摇摇头说:“我的这些所有的童年记忆,构成了我对大海的神往和期待,你知道吗?这就是我的童年给我带来的馈赠,你说还能有不这个更珍贵的礼物吗?”
方德生痴痴地聆听姗姗的话,像沐浴着暖暖的春风,很正常地也回到了自己的童年。他这才发现,他的童年世界,其实与姗姗的童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姗姗诉说她的童年的时候,方德生也沉浸到了童年美妙的回忆之中
三百三十八 练笔
三百三十八练笔
当方德生也讲述了自己的童年生活,并且说自己童年最为梦想的就是到海上漂流,追逐海盗,寻求孤岛生活的时候,姗姗突然上前来抱紧了他,审视着他的面庞,痴痴地说:“天啊,你的童年的梦想,和我现在的梦想还一样呢”说完,激动地在方德生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海面上起雾了,方德生和娜娜所在的楼顶也进入了迷蒙的世界里。姗姗高兴地说:“这不就是我们梦幻般的世界现实版吗?我在梦境之中,经常梦见遇见了白马王子……”说着,夸张地闭上眼睛,大喊道:“我的白马王子啊?难道你就那么吝啬你的亲吻吗?”
方德生也忍不住呵呵地笑了。
厨娘不但送来了咖啡饮料,也送来了各种海味烧烤。一股迷人的香味浸人心脾。撩拨起来方德生的食欲。姗姗说:“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晚餐,但愿你能喜欢。”
方德生小时候在海边,就经常和爸爸一起吃烧烤,反而是长大之后,这样的美食似乎就很少品尝了,他高兴地说:“你不但带给了我童年的美好回忆,还送我童年记忆深处的美食,我现在口水都出来了,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呢?”姗姗出神地望着他,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方德生和姗姗两人,短暂的相逢,短暂的交流,就成了心灵很近的朋友。两人都觉得,对方就是自己多年寻找的知己一样。姗姗甚至觉得,面前的这个英俊的内地副市长,还有可能成为自己生命之中不可或缺的真名天子。他们在一起,很显然,已经没有任何芥蒂了,彼此都把对方当成了心心相映的朋友。
姗姗提议说:“我们到海边走走,听听海涛的声音如何?”
方德生好久没有这种经历了,刚才的童年回忆,撩拨起来了他对大海的yu望。他说:“好啊,走吧。你知道吗?我童年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水手,一名勇敢的船长。”
姗姗举手说:“你现在也可以该行,我坚决支持你,你要是当船长,我就坐你的船出去远航。要开到很远很远,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就像你说的那个孤岛,最后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就在海边搭帐篷,过渔翁生活。你去抓鱼,我来烧烤……”
方德生摇摇头说:“你知道吗?是我爸爸把我的美梦搅碎了,妈妈是我的支持者。”
姗姗说:“真是可怜,妈妈怎么支持的呢?”
方德生说:“妈**支持,其实也很简单,儿子,妈妈永远支持你。”
姗姗说:“就这一句啊?太苍白了吧?没有我的支持丰满吧?那么爸爸呢?他怎么把你的梦搅碎的?”
方德生说:“他告诉我,幻想不等于现实,做梦是女人们的事,男人,就要敢于面对现实。后来,他让我上了金融大学,从此,我就远离了我童年的高尚理想,每一次经过海事学院,我都要站立很久。”
姗姗很自然地拉做了方德生的手,在雾气蒙蒙的沙滩上向前走去。一边冲方德生说:“真的很可怜,你上学的自由都被剥夺了,我替你感到惋惜,甚至是悲伤。”
方德生低头抓了一把沙子,嗅了嗅,那一种咸咸的大海的味道又回到了记忆之中。姗姗拉着他,说:“你要去摸摸海水吗?”此刻的姗姗,在方德生面前就像妹妹在哥哥面前一样的虔诚和无知。
两人蹲下身去,用手抚mo着冬日里的海水。脸上出现了简单的快乐。“你看,我又找到贝壳了。”姗姗高兴地说。随后,她把贝壳往方德生手里一塞,“给我拿着,我一定还会找到另外一个。”说完,蝴蝶一般的在海边寻觅开去。
方德生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好多年了,没有这样本色地舒展自己的心灵,没有这样无所顾忌的玩乐。甚至没有了一种纯真的情感,有的只是无休止的zhan有和yu望。然而今夜,他体味到了一种久别的童趣和纯真……面前的姗姗,就像儿时邻家小妹一般的纯净,无邪,让人内心找回了那一种纯粹的情愫,干净,简单,光洁,永恒。他的内心突然有几许的感动。为自己,也为面前的姗姗。
姗姗跑了回来,扑闪着大眼,对他说:“你看,我又找到了一个,刚才给你的那一个呢?”
方德生摊开手掌,姗姗又将那一个放到了他宽大的手心里,左右比划了一下,然后对方德生说:“好了,这下满意了,你留下大的那个,我要小的这个,记住了,这可是我们最珍贵的礼物。多年以后,我们再拿出来,回忆这个雾霭弥漫的夜晚,在海边找到的这个绝世礼物,那又是我们的人生风景了……”
方德生也为之感动,不禁脱口而出说:“妹妹,我一定记住这个我们大家的诺言。”
姗姗突然问:“你刚才喊我什么?”
方德生的脸红了。“对,我就是你的妹妹,你就是我今生的哥哥,我可没有哥哥呢?”姗姗高兴地对着大海喊道:“我有哥哥了我有哥哥了。”一会她回过头来,灿烂的脸上写满了幸福,说道:“走吧,哥哥,我们回去了。”她很自然地拥到了方德生的怀里。
回到姗姗的别墅之后,姗姗煞有介事地把所有的保镖和仆人叫到了一起,说:“现在我要宣布一个重要消息,面前的这位男士,就是我的哥哥了。今后你们见到他,就要改口叫少爷,明白吗?”
方德生一头雾水。还没有回过身来,姗姗拉着他的手,说:“走啦,上楼。”
方德生被这辆红色保时捷送回宾馆的时候,女局长她们都在等候着方德生。开车的姗姗甜甜地说:“哥哥,再见”
方德生笑笑说:“再见”就是不好意思喊妹妹。
没有想到姗姗不依不饶,说道:“不嘛,你还没有喊我呢?”
方德生只得机械地说:“妹妹再见”
看书]就来w姗姗这才满意地说:“拜拜,哥哥”说完,异常兴奋的样子,飞快地将车开走了
所有的人都傻了,女局长嘀咕道:“天啊我们的副市长,在香港也有这样的一位漂亮妹妹?”当然,她的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一样的小。
出去的每一个人,几乎都采购了大批的东西。送走了所有的人,女局长神秘地说:“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东西?”
方德生一看,是他最喜欢的蓝色领带。女局长歪着脑袋问他:“喜欢吗?”
方德生说:“我怎么还意思收你的礼物呢?”
女局长说:“怎么啦,只允许你送我吗?我收到你那么贵重的礼物,我心里可是很高兴呢?你送我的礼物,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带上,我一辈都不取下来。”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了白金项链,撒娇道:“快呀,给我系上。”
方德生暗自叫苦,这个白金项链到底是谁代替他买的呢?但是,现在可不是探秘的时候呀,他只得木然地替女局长系上了颈项。女局长转了一圈,询问道:“还看吗?这可是你的杰作啊?”
方德生能说什么呢?“好看。”他还能说什么呢?
女局长又说:“来来,我也给你系上新领带,看看合不合适?”
此刻,传来了一阵门铃声,女局长立刻止住了手,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一副在汇报工作的模样。
方德生打开门一看,招商团队的工作人员都来了,方德生只得热情地招呼大家:“来来来,都进来坐,你们都买了些什么宝贝啊?”
大家都把各自购买的礼品拿出来炫耀一番。方德生在一旁,静静观察所有人的表情,寻找着购买白金项链的人,期许着从没每个人的神态举止之中,探寻出蛛丝马迹,最终无功而返,看来,只有漫长等待此人的出现了。
方德生刚刚从飞机场出来,接他的人和车就赶到了。来人说:“方市长,你的能量真大呀,惠泉都传遍了,你一出手呀,就在香港签订了四百亿的大单,现在惠泉的大街小巷的老百姓都知道你的名字了呢都在传,你可能就是下一任惠泉的市长呢。”
方德生淡然地说:“可不要这样乱讲,这些都是招商局的同志们的努力,还有王市长的领导得力,我只不过是一个参谋和助手而已。”
来人说:“方市长,您也太谦虚了,王市长不是说了吗?是你的功劳,你推也推不掉呀,今后,我们得多向你请教呢。”
方德生笑了笑,问道:“小高呢?他怎么没有来?”
来人说:“他正在为你准备见秦副省长的礼物呢?我们赶到惠泉驻省城联络办,可能他就准备好了。”
说话之间,王市长的秘书就来了电话:“方市长啊?王市长让我转告你,你到了省城就直接到秦副省长那里去,礼物已经让小高准备好了。”
方德生回话说:“知道了,你告诉王市长,我谢谢他。”
秘书说:“好的,我会转告的。”
省城的冬天,也寒气袭人了,街道两边的法国梧桐,叶子完全落光了。随处可见的人流,多数已经穿上了臃肿的冬装。方德生突然意识道,春节就快要到了。今年,他一定要回上海过节,看看自己年迈的父母。他还在想象着这一切的时候,已经赶到了秦副省长预定的酒店了,他回头对送他的司机和秘书小高说:“你们走吧,不用来接我了。”随后,提上代表惠泉的礼物,朝酒店走去。
刚走到酒店的大门口,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秦非儿热情地走过来,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一边说:“哎呀,我们的英雄,大博士,大书法家终于到了。”
方德生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不是来给秦副省长汇报工作的吗?怎么秦非儿也在场呢?一边回秦非儿的话:“我说老同学,这大冬天的,你在门口干嘛呢?你不心疼自己呀?我还心疼呢?我又不是找不到地方?”
秦非儿非常满意地说:“哎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谢天谢地,终于有人说出关心我的话了。只要你有这样的态度,我就是冻伤了也值得。”
两人嬉笑之间就近了一间阔绰的雅间。进入房间,让方德生傻了眼,里面端坐的,除了秦副省长,还有秦夫人。这可是典型的家宴呀?怎么汇报工作呀?这个王市长,他也帮着作弄我?此刻的方德生叫苦不迭。但是,进房间之后,他还是说道:“秦副省长,还有阿姨,这时王市长给你们带的惠泉特产。”
秦副省长说:“这个老王,总是要拘泥这些小节。来来来,书法家,坐我的身边。”秦非儿也紧挨着方德生坐下了,还冲方德生做鬼脸。
坐定之后,方德生就说:“秦副省长。”
秦副省长说:“这里没外人,不必拘束,你就叫秦叔叔吧。”
“好的。”方德生说:“王市长让我给你汇报这一次香港招商的情况……”
秦副省长说:“这个老王,好了,大致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回头我看省招商局送的文件就是了,今天可不是别的事情,是我们家宝贝女儿非儿的生日,今天我们一家人在这里庆贺,也没有请别的外人,就请你这个老同学,来吧,我们大家一起向女儿祝贺,生日快乐”
这可是突如其来的消息,方德生更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连忙对秦非儿说:“老同学,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看,你的生日,也不提前说一声,去这样空着手来,你看……”
秦非儿说:“没事呀,一会儿你可补上就是了。”
秦夫人说:“这孩子。”
大家干了第一杯酒。秦副省长又举起酒杯说:“这第二杯呢?为咱们的小方市长凯旋归来干,你可是大放异彩啊,这件事情,在省里可是引起了普遍关注的啊,省长和书记都向我打听了你的情况呢?你们市里面就更是兴奋啦祝贺你,干杯”
方德生几乎没有说话,就干了整整两杯,头脑晕晕乎乎的,也可能还有刚刚下飞机的原因。秦非儿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是不舒服,就别喝那么多酒了。爸爸,你也是的,人家刚下飞机,有一直在外面接待客人,一定是很累了,你就这样欺负人家啊?”
秦非儿的话,让方德生心中发慌。而秦副省长却和秦夫人诡异地笑了。
方德生立刻说:“老同学,没事的,没事的,秦副省长也是看得起晚辈嘛。”
秦非儿更是说:“是呀,就是看得起你呀,总在我面前表扬你呢?说你的好处不我的好多呢?我在他身边生活了这么多年,他都没这样对我,我就是还就觉得很不公平的呢?哼”
秦副省长说:“非儿,你可要让你爸爸实事求是嘛,人家方德生就是不错呀,我才表扬的,你看,人家那书法,简直是大师手笔。”
秦非儿说:“爸爸,你可别再夸奖他了,一会我就要他写一幅字给我,作为礼物,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让我爸爸大加赞赏的方德生,你的书法到底如何。嘿嘿,没有见吧,老同学?”
方德生说:“当然遵命了,不过,我的字就是信笔涂鸦而已,承蒙秦副省长看得起,希望老同学一会可要给我留点面子啊”
秦非儿夸张的鼓掌,说:“嘿嘿,你放心,落井下石的事情呐,我最擅长了。来吧,二老,我敬你们一杯酒,感谢你们把我生出来受苦受累。来,方德生,你陪我。”
秦夫人说:“你看你,没个正相的。”
而后,方德生依次给秦副省长和夫人都敬了酒。才对秦非儿说:“来,老同学,祝你生日快乐”
秦非儿说:“你这祝酒词太老土了,无法下咽。”
方德生想了想说:“祝你越来越漂亮,步步高升外加生日快乐。”
秦非儿说:“很有点儿小学生的水平,外加八十岁的老太太的智商。过不了。”
方德生又想了想:“祝你完成童年梦想,用银行家的良知与道义,拯救那些需要的众生。”
秦非儿若有所思。
秦夫人说:“非儿,你就别作弄人家了,我觉得人家这一句说得太好了。”
秦非儿和方德生突然都哈哈大笑起来。秦非儿笑得前仰后合的。秦副省长对秦夫人说:“你看看,就你瞎掺和,不明白了吧?”
秦非儿问道:“在座的各位,还有要表扬的没有?”秦副省长和夫人都好奇地看着女儿。秦非儿宣布:“这句话,可是我上大一的时候说的,方德生,你够意思,居然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好,过关了”
房间里传来愉快的笑声。
方德生的手机不断有短信传来,方德生也不敢看,他十分担心又是娜娜发来的无聊短信,要是这些无聊短信让秦非儿看见了,总觉得很丢人。他索性把手机调到了震动。同时,方德生还在想:这叫什么汇报工作呀,自己回到惠泉怎么和王市长交待呢?如实说,显然是不行的,不如实说,又怎样说呢?说秦副省长表扬了惠泉,表扬了王市长?可秦副省长并没有这样说啊?要不,就是秦副省长很满意?他想了若干个说法,总觉得都有些欠妥。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这不是要去秦副省长家,给秦非儿写字吗?就在写字的时候,他一定要问问秦副省长,对这一次惠泉香港招商的意见,只要秦副省长有了明确的态度,自己就可以在王市长面前交差了。
酒店离秦副省长的家很近,驱车半小时也就到了。打开房门,秦副省长也兴致勃勃地进了书房,方德生问秦非儿:“老同学,你说,你想让我写什么字给你呢?”
秦非儿歪着脑袋,俏皮地说:“我得想一想。”
秦副省长刚要说话,秦夫人就进来了,她也没有讲话,把秦副省长拉起来就走,一边好嘀咕道:“你这个老头子,你在那里掺和什么?还说我不懂事,我看你也是个糊涂虫。”方德生和秦非儿都听见了秦夫人的话的,大家都装着没有听见一样。
方德生催促道:“你想好没有啊?”
秦非儿说:“你先随便写写呀,先练笔,你未必真的下笔成章呀?很多书法大家写字之前不也要先练习一下的吗?怎么,你就是想胡弄我呀?欺负我不懂吗?”
方德生说:“我哪里敢呀,好吧,你赶快想,我练笔。”说着,就写下了“浩瀚大海”四个大字。没想到秦非儿当即大叫起来。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秦非儿的叫声,把方德生吓了个半死。秦副省长和夫人急匆匆地进来,看了秦非儿一眼,秦夫人责备道:“我说非儿,你也太不象话了,这么晚了,大呼小叫的,真不象话”
秦非儿根本就没有理睬老**话,斜着眼睛给秦副省长使鬼眼,示意他看方德生写的字。突然,秦副省长像发现秘密似的冲到了石桌面前,戴上厚厚的老花镜,抚mo着那一幅字,爱不释手地说:“哎呀,我的老天爷呀?怎么就这么像呢?”秦夫人说:“我看你们爷俩都疯了。”
方德生这才明白了,秦副省长一定也给女儿讲过这幅字的故事的,所以女儿才会这样装神弄鬼的大呼小叫。
秦副省长说:“这一幅就算送我的了。”方德生愣愣地站在一边。秦非儿说:“不行,今天所有的墨宝都是我的。”
方德生正想请教秦副省长,秦副省长却又被秦夫人拉走了。方德生有些失望。
秦非儿说:“你给我写这样一幅吧。”
方德生问道:“什么呀?”
秦非儿说:“爱过才知情重,醉过才知酒浓。”
方德生铺好宣纸,运足了手劲,一气呵成。自己也对这幅字比较满意,站立着欣赏了一刻。
秦非儿立刻拍手叫好,一边说:“这一回,我承认你是我爸爸看上的书法家了。不过,不是因为你的字好,是因为你听话。”
外面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你不要进去了,人家年轻人的事情。”又是秦夫人声音。
秦非儿朝方德生挤挤眼,轻声说道:“看来,你成了我们家的香馍馍了,老头子总是想来看你呢?”
这样的话,对于方德生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说道:“老同学,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就不打搅秦副省长休息了,我得赶回惠泉去。”
“你到我的房间里坐一会吧?怎么会影响到他呢?”秦非儿说。
方德生又说:“不了,下次吧,现在是年终岁末,市里面的事情太多了,今天晚上赶回去,明天一早还能处理几件事情。我就不打搅了。祝你开心,生日快乐”
秦非儿有点恋恋不舍地说:“下次,下次是好久啊?”
方德生也没有说话,他主动打开了书房的门。秦副省长迎上来,问道:“现在就走吗?”
方德生说:“是的,今天我还要赶回惠泉呢”
秦副省长说:“也好,年轻人,就是要以工作为重,下次一定来多玩一阵。非儿,你送送方德生。”
秦非儿十分不情愿地说:“就你忙啊?那么多的副市长,就不能明天再回去呀?”
秦夫人制止道:“非儿,听话,送送小方市长,人家的事情不比你们的银行单纯。”
方德生巴不得秦非儿不送,他好立即回到宾馆,然后赶回惠泉。
秦非儿把他送到楼下,还是缠mian了很久才让方德生离开了。方德生飞也似的上了的士。一边给司机说去的地点,一边拿出手机来看短信。
第一个短信是女局长发来的:我们已经回到惠泉了,一切平安顺利。我等候着你回来,我要煲汤给你补补身子,盼你早日回来。
这个女局长,有时候也让人后怕,总是那样的大胆,这一段时间交往之后,她是越来越显露出对自己的着迷了,他总是担心那一天,她会不顾一切的干出些不可收拾的事情来。组织部张找他谈话的时候都已经提到了女局长的,说不一定呀,已经有人暗中关注这件事情了。方德生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局长也是一个疯狂的女人,必须要减少与她的接触,慢慢地回复到平静之中才是上策。
第二个短信是娜娜发来的,这个短信让方德生痛心而愤怒:我知道,你会编造新的谎言来搪塞惠泉市委组织部的,你一定会的,不过,请你记住,你要你不拿出让我信服的办法,让我回到从前,你就还有苦头吃的,你搪塞了市委组织部,还有省委组织部呀,你要是真的搪塞了省委组织部,不还有中组部吗?方德生,你就编吧,把你的谎言编得更精彩一点方德生,你好自为之吧……
方德生愤怒地删除了娜娜的短信,气得脸色紫青。
最后一个是姗姗发来的:哥哥,我想你请你记住我们大海边的诺言。想你的妹妹姗儿即日。
这个短信,还让方德生找回了一点自信和欣慰。他把手机装进衣袋,一边琢磨说:明天怎么给王市长汇报呢?这可不是可以忽视的严峻问题
八月的惠泉,百年不遇的伏旱持续了近三个月,活生生一座平均温度超过40℃的火炉;奔涌不息的尚江水在汛期里降到了六十年来最低水位,已然一沟死水。白日翻烤下的尚江大桥,斜拉钢索几乎熔化,八车道车流如潮。一辆刺眼的红色丰田跑车懒洋洋驶到桥心,有气没力地停在进城方向的车道边上,惊起一串烦躁的喇叭声。一个瘦得只能用仙风道骨形容的中年人,从车上颓然飘到人行道上。他习惯性地扶了扶宝姿眼镜,表情麻木,全然不顾四周蝉声沸腾的咒骂。“他**的,想死直接冲江里得了***,把车停在桥上害人”一辆轻卡紧急绕过跑车时,肥胖的光头司机骂骂咧咧,将一口浓痰远远地吐在了跑车引擎盖上。这样的日子,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大发脾气都情有可原。上帝保佑这些饱受酷暑熏烤,生活折磨的人透过烦躁不安的噪音,他清晰地听到口痰砸在爱车上的声响,心里一沉,心平气和地想。
靠近大桥水泥护栏的时候,火热的江风鼓涨了他身上有些空荡的宝姿衬衫。衬衫下摆胡乱地掖在有些宽松的宝姿裤腰里,使他的上身看上去更像个**。伸出枯瘦的手指,把在可以煎熟荷包蛋的水泥护栏上,凝视着东去的江水,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闻到了酸腐的气息。
身后响了两声警笛。一位交警骑着摩托在跑车后面停下,四下望了望,有些迟疑地向他走来。
“喂,那是你的车?”
他感觉到年轻交警呼出的火气,没理会。
“你不知道桥上不能随意停车吗?把驾驶证和行车证拿来”
他两眼虚空地望着前方。
“你聋了?还是哑了?”
交警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年轻人气呼呼地白了他一眼,走到跑车跟前,重重地拉开车门,熟练地找到放驾驶证和行车证的地方,然后熟练地开了一张罚单。
“违章停车,罚款两百单子拿着”
年轻人把罚单递到他面前,他看也没看一眼。
终于,交警被彻底激怒了。“傻帽,你以为你开跑车就不得了了?就瞧不起人了,是不是?老子把车给你拖了,看你还动不动”
他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尽管只有一瞬间,也足以再度击垮年轻人用盛怒维护的自尊心。
交警忿忿地走到一边,拔出腰间的电话,激动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斜倚在摩托车上,挑衅地看着他。
不用回头,他知道那个年轻人在干什么。他吐了一口更加酸腐的气。
几分钟后,拖车来了,年轻的交警狠狠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指挥拖车干活儿。跑车的前轮悬空架在拖车后架上的时候,年轻人看到那个古怪的家伙居然爬上了大桥护栏,稻草人一样在空中晃晃悠悠。
“喂你干什么?你这样就吓得了谁?你赶紧下来,有事好商量。
年轻人和同伴向他冲过来,但又不敢靠拢,只能远远地观望着,七嘴八舌地劝他,请他下来。
他展开双臂。鸟儿展开了翅膀。鹰一样滑翔而下,还是燕子一样腾空而去?火热的风包围着他的双臂,头顶和脚下都是火热的一片。涅吧,凤凰百鸟之王。生命的舞蹈,灵魂的仪式——涅槃
身后的车流很快像肠梗阻后的排泄物。进城方向的四条车道,已经塞满了带轮子的烤箱。烦躁不安的人们,在车里拼命按着喇叭。咒怨。无休止,无希望的咒怨好奇的人们干脆下了车,在他身后几米开外围成了迅速膨胀的观众席。
跳啊,他**的是男人想跳就跳要是冒着烈日看了你半天,你又被“解救”下来了,那就太对不起观众了。跳啊,***,活着有什么劲儿?想死,就他**像个男人一样跳下去
他隐约听到观众的鼓舞。老实说,他有些晕眩,脚下也有些晃悠,两个膝盖不听话地哆嗦。害怕?这是你的词典里该有的词吗?活着?还有借口吗?老天涅槃渴望了多少年的境界啊
维持现场秩序的交警换成了派出所的民警。有人拿着扩音器苦口婆心地开导他。现场,从没这样井然有序,也从没这样混乱不堪。区别只在于,你是旁观者,还是当事人。
你有什么事想不开?事事都想不开。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人孩子着想啊已经想过了,但到头来才发现想得多余,没有人再需要。你要勇敢些,看到生活中充满阳光的一面。现在不就充满阳光吗?谁受得了?不是这样毒辣的阳光,就是灰暗与阴森,生活就是这样,没有别样了。你虽然是吃这碗饭的,但跟我谈判,已经毫无意义。
辖区的公安分局局长亲自到场。惠泉主要媒体的社会新闻记者都到场了。相机,摄像机,两千元的,十万元的,长镜头,短镜头,红镜头,黑镜头,一门又一门,大炮似地对着他。不,瞄准他被风鼓得有些夸张变形的背影。似乎在等待他一跃而下的那一刻,或者,他像只可怜的流浪狗被人们接回桥面的情景。不过,他从来没有现在看上去这样伟岸。
“帅哥,我是南开区公安分局局长陈忠德,你有什么想不开,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我们一定会为你排忧解难。”
记者们一窝蜂将炮筒转向和蔼可亲的公安局长。
哦,帅哥?四十多年来,还从没人叫我帅哥。与时俱进的人民公安,与时俱进的局长同志,又一堂生动而与时俱进的政绩课。廉政爱民的好局长,陈忠德同志,人民感谢你。他在护栏上来回挪着步子,两腿发软,心底发虚,浑身冷汗热汗齐流。
白花花的太阳终于厌倦了这一切,一头撞向远处的山尖。头破血流。余晖,染红了这座美丽的山水之城。
“帅哥,你到底在想什么?”
“死”
他头也不回,但一个冷冰冰的字,让现场顿时沸腾了。闪光灯不停地闪烁,观众们此起彼伏地起哄,甚至出现了挥舞的荧光棒。如果再来一个伴奏的乐队,他就是来惠泉开演唱会的刘德华、张学友,或者郭富城。公安局长尴尬地看了看他的同志们,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的手臂翅膀一样扇了扇,双腿微微向前一软,像一个折断了竹杆的腐朽的稻草人,轻飘飘地离开护栏。
长达两个小时的烦躁不安之后,他离开桥面砸进水里的短短几秒钟内,现场观众无声地涌向护栏,异常安静目送他白衣飘飘的身影,像个被抛下的道具假人,径直砸向干枯的江面,栽进水里,被腾起的并不壮观的水花和波浪迅速淹没……
惠泉是个好地方。里民风淳朴,山清水秀,是著名的山水之城。山高皇帝远,多少遭到流放的封疆大吏都梦想来到这里消灾避祸。更重要的是,近些年惠泉一直是经济发展的热点。据说,前几任地方长官都有意将惠泉发展成为中国的第四城。第四城?为什么是第四?
方德生在机舱里一直漫无头绪地翻着惠泉的宣传资料。尽管这种小册子制作简单粗劣,中英文对照得很蹩脚,但他还是拿在手上翻弄了一个多小时。
惠泉已经出现在飞机下方,蜿蜒的尚江穿过起伏不平的山地城市。虽然遍地葱茏,但四处疯长的塔吊和高楼大厦成了主要景观。他把额头贴在舷窗上,戴上老花镜,还是没能在参差错乱的建筑群里找到市政府的办公地。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五十年代的苏式建筑,还是现代化的摩登办公楼?惠泉的大礼堂是全国闻名的,还是一个国家级博物馆,就坐落在市政府附近。要了解一个城市,必须从了解它的历史和文化开始,得尽快安排参观一下这些地方。
盘古开辟天地之后,曾遗留一支神族栖居于尚江上游,但不知所终。后来,治水的大禹也曾把尚江之水引入长江。传说中那位到处遗情的治水英雄,曾与尚江当地豪门的一位小姐有过一段风流史,可惜并没留下情种,历史上惠泉也没炮制出一个叫涂山氏的女人。不然,这座城市就有新的炒作由头了。一官一任,发展经济只是份内的工作,但真要让自己青史留名,让自己的名声为一方百姓传诵,必须将经济建设与文明建设相结合,才能搞出些响动。像流放杭州的白居易、苏东坡,不正是因为在西湖留下著名的白堤和苏堤才为后人铭记的吗?难道我就在尚江上筑一段“江堤”?哈。想到这里,他自己禁不住笑了笑。现在全国人民都把心思放在三峡大坝上,“江堤”再宏伟,也只能算个小儿科
不过,要振兴一方,必须从人文领域重新包装这座城市开始,那样推出来的城市才不会浅薄,才有发展的后劲。这就是为什么北京、上海、广州和成都永远比惠泉发展得好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深圳这样的城市在一时浮躁之后,后劲不足的原因。
三百三十九. 报业
三百三十九.报业
司机小张早早地就站在新款红旗轿车外,面带憨直的微笑,看着迎面过来的一老一少。
“老大,这是你的专职司机小张。土生土长的惠泉人,以后只要你想得到的地方,他没有找不到的。”贾布德介绍道。
“你好,小伙子。”方德生本能地伸出手。
小张有些腼腆地向方德生微微鞠了个躬,象征性地握了握手,迅速为他拉开车门。等方德生在后排坐好,他才轻轻关上门,然后迅速绕到车后,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又麻利地坐到自己的驾驶席上。
“小张,你不要当他是老大,要像平时跟我在一起一样,放松。有什么好听的随便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随便推荐。我们老大是个再随和不过的人。”坐在副驾席上的贾布德亲热地拍了拍小张的背,“走吧,开车。”
红旗平缓地在宽阔的机场路上穿行。方德生扭头望着窗外远处机场华丽的曲线轮廓。惠泉,我来了。
“老大,后座上那叠报纸就是惠泉所有的报纸,日报周报都有。”车上了高速路,方德生拿起身边的一堆报纸,贾布德开始倒背如流地介绍惠泉的报业情况。“惠泉现在的报业主要有三股势力,最主要的就是《惠泉日报》报业集团,其次是民间资本办的《惠泉时报》,还有就是今年才创刊的《惠泉商报》,是成都大西报业集团投资的,而且来者不善。其中的日报类就有《惠泉日报》、《惠泉晚报》、《惠泉晨报》、《惠泉时报》和《惠泉商报》五家,去年还死了两家——《惠泉青年报》和《惠泉经济报》;其中的周报类有《惠泉女报》、《尚报》、《玩物报》和《惠泉都市报》,其中女报最强,都市报最弱,另两家旗鼓相当,但除了《惠泉都市报》,都是些纯娱乐消费类周报。这些周报除了《尚报》不是《惠泉日报》报业集团办的以外,其余都属于日报报业集团。也就是说,在惠泉,日报报业集团一家独大,多少有些市场垄断的意味。”
“媒体本来就是专政的舆论工具,跟市场垄断没多大关系。”方德生把花花绿绿的报纸都翻了一遍。“这些周报看起来都像杂志了,出版成本一定很高,它们靠什么存活?”
“广告。那些报纸一多半儿都是广告。我都不知道有什么看头,可我老婆他们特别喜欢看,还期期买。”小张插话道。
“看来这都是市场化的产物了?”方德生摇了摇头,把报纸丢到一边。“难怪这些报纸做得这样粗俗,封面净是些一夜*、同居试婚做标题吸引眼球,里面的广告也大多是些牛皮癣,什么皮肤病、性病、早孕、人流。看了这些报纸还能吃得下饭?”
“老大,惠泉这地方比不得北京上海,也比不得广州成都,那些好吃的排档说不定就开在公厕边上,还是那种破破烂烂芳香四溢没人管理的老式公厕。可就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会生意火爆。要是你没来之前,把这里想象成一个很有文化很有品位的地方,那就大错特错了。”贾布德得意地向自己的领导汇报自己的心得。
唉,在下飞机之前我还在想从文化着手在这里大干一番呢方德生无语了。如果一座有着两千年历史的文化古城,那些优秀的高雅的人文基因没有沉淀下来,一代又一代继承和发扬光大的,都是老祖宗的烂脚丫和陋习,那是一件多可悲的事啊惠泉真的就这样粗鄙,像这些小报反映出来的那样粗俗得无可救药?
“当然,有可能惠泉民众的品位被这些无聊的媒体歪曲丑化了。他们骨子里也可能流淌着贵族的血,但他们不得不耳濡目染这些文化垃圾,久而久之,整个城市都显得俗不可耐,以俗为美,以俗为荣了。其实,在这堆报纸里面,日报类的只看一张就足够了,其他的不过是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在复制同样的内容,而那几张小报,真正做得有点品位的反倒是生存得最艰难的《惠泉都市报》和《玩物报》。可惜,照惠泉这样恶劣的报业竞争,它们肯定会死得最早。对这件事,老百姓无力回天,只能看你怎么妙手回春了。老大是资深的政工出身,对办报这档事小试牛刀就可以搞定。”贾布德扭过身子,向方德生竖了竖大拇指。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油滑了。听起来,他倒更像领导在给部下安排工作。不过,要真的想在惠泉的人文方面有所建树,还必须得从这些媒体抓起,毕竟事关喉舌。“小贾,你说得有道理,看来我得把重点放在报业整顿上。”
“老大英明我就料到老大会这么决定,所以自作主张为你安排的第一批客人,就和报业密切相关。”贾布德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什么人?”方德生倒急于想见到惠泉这帮所谓文化精英。
“就是《惠泉日报》报业集团的一帮大佬,也是惠泉媒体圈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有集团总裁卓一群,她也是去年下半年才走马上任的,下边的人背地里都叫她卓太后、母老虎。以前是《惠泉时报》的创办人之一,后来到新闻出版局当了几年处长和副局长,调到报业集团算个外来户,不过已经树立了自己的威信。还有就是几大报的总编:《惠泉日报》总编王政,算是朝廷命官;《惠泉晚报》总编李钟,从晚报底层花了二十年做到了总编,跟卓一群好像有些不和;《惠泉晨报》总编张有才,曾经在时报和卓一群共事,算卓的死党;《惠泉女报》总编莫文娅,惠泉出了名的才女,以前跟卓一群、《尚报》的总编文清是西南大学的三大才女,也是同班同学,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和卓搞僵了,但因为女报是全城最有影响的周报,她仍是报业集团的高层之一。”
“那宣传部有人参加吗?”
“没有。本来卓一群请李部长一同出席,那老头称身体不适拒绝了。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了,这么难得的机会都不当回事。”贾布德啧啧为李部长叹了口气。
“我初到惠泉,第一个要见的理应是张市长才对。他知道这个安排了吗?”方德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老大你放心,我事先已经请示过张市长,他还在外地出差,要明天才回来,听说你一到惠泉就要跟媒体圈的要人见面,连连称赞你敬业呢。他还托我转达他的问候,因为他行程安排得很紧张,恐怕不能亲自打电话欢迎你。”贾布德说得眉飞色舞。
“他真是有心人。”都说官场江湖,江湖规矩一点都不能坏,事实的确如此。方德生终于有些释然地向后靠了靠,谨慎地闭上眼。太累了。车上这半小时的行程,怎么比过去的几个月还要累啊
天宫大酒楼,毗邻报业集团大厦,毫不起眼的三层楼平房。当街的外墙上,霓虹掩映中,爬着一只巨型龙虾,精雕细刻的触须和前螯高高地伸到房顶上空。还有什么地方,比在这里为新到任的副市长接风更合适呢?
“这里被称为报业集团的指定食堂。”贾布德为方德生打开车门时,介绍说。
“食堂?看样子报业集团的经营状况好得不行了是集团的第三产业?”方德生特意瞻仰了一番那只巨无霸龙虾。
“不是。只是集团所有公款招待宴基本都在这里,吃的不是味道,是排场。当然,这里应该少不了集团大佬的股份。”贾布德紧跟在方德生身后往富丽堂皇的酒楼大厅走。
“那谁是孙猴子,来一出大闹天宫呢?”方德生不露声色地幽了一默。
“肯定不是我。”贾布德很得体地笑了笑。他看上去机灵得像只猴子,但绝不会干大闹天宫这种冒险的事儿。
孙大圣,变了个二十多岁的小寡妇。她要上坟降香把纸烧。哭了一声天,叫了一声地,哭了一声:丈母娘的姑爷,婆婆的儿子,大伯伯的兄弟,小叔子的哥哥,大姨子的妹夫,小姨子的姐夫,我那没出服的堂叔伯女婿啊你怎么死了?你活着宗宗件件样样俱都好。你死了我觉得什么都变了,大伯子当家爱喝酒,小叔子脾气暴得慌来爱吵吵,小姑子本就是个调唆女,大姑姐住家爱把理儿挑,老公爹总说我是犯克的女,老婆母整天没日地瞎叨叨,嫌我烧火烧得柴禾费,啪啪啪,烧火棍就把我的脊梁骨敲。也是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就扑通通,把我推了个仰扒跤,摔了胯,扭了腰,蹲了胯骨肘啊,磕了后脑勺,把我六个月的身子就给摔掉了……
方德生年轻时在乡里听过的一段大鼓戏《大闹天宫》,那些调皮风趣的唱词竟还记得一多半,不由在心里哼哼起来。现在,他正在深入的这座天宫,哪个齐天大圣会来闹它个天翻地覆?或者,只是一帮腰包饱满的文化精英,捉两根“金箍棒”在精致的盘子里大闹一番,将燕翅鲍搞个不得安生吧。岁月已经教会他乐观,或者,他主动学会了自嘲。
南天门,玉帝老儿与众仙享乐的地方,这里最豪华的一个包间。惠泉报业的高层要人,像四大金刚齐刷刷迎候在门口,在贾布德的介绍下一一和方德生握手。
那些手有肥的有瘦的,有粗的有细的,有热的有冷的,有湿的有干的,但没有一双是劳动人民的手。握完手落座之后,方德生忍不住翻过自己的手掌悄悄看了一眼,年轻时烙下的厚茧早已被岁月熔化,日渐苍老,却不失细滑。这双手怎么拿得动那一万三千五百斤重的如意金箍棒?
“方市长,一路辛苦了。我今天和报业集团的同仁为你接风洗尘。”卓一群带头举杯站了起来,一屋的人都站起来,碰杯,一饮而尽。
惠泉的酒好辣方德生忍不住看了看右手席上这位女强人。得体的职业套装里塞满了岁月的积累和精明强干,胸挺得像《新闻联播》的女主播,腰上也见不到不可或缺的“游泳圈”,脸上永远挂着令人觉得亲近又肃然起敬的微笑。
“初来惠泉,就有幸见到惠泉文化传媒界的精英领袖,真是感动,为你们的热情和敬业感到骄傲。路上,小贾把你们的报纸都给我看了,也对在座诸位一一做了简要的介绍。江海既然有幸到惠泉任职,而且分管宣传工作,今后就希望与诸位同心协力,为建设惠泉鞠躬尽瘁,做出应有的贡献。来,我敬诸位一杯,感谢大家的一番盛情,与诸君共勉”
众人又起身,干了杯中酒。重新落座之后,席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方市长既然已经看过我们的报纸,那就请对我们的工作提出些宝贵的指示吧”卓一群很得体地向方德生点了点头,诚恳地望着他。
“卓总裁客气了,谈不上指示,我只是随便说几点感想,大家随便听听也就是了。”
方德生话音未落,在座各位总编已经将记事本和笔摆在面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你们不必记了,都把纸和笔收起来。既然是在酒桌上说的,就只当是闲谈。”方德生看众人都收起纸笔,才接着说,“总的来说,惠泉报业发展得有声有色,一派可喜局面,尤其是卓总裁和诸位领导的报业集团,功不可没。不过,从报业整体健康可持续发展的长远大计来看,还有几点值得在座诸位与我共同思考,以图改善和提高:第一,惠泉报业总体上是一家独大的局面,虽然《惠泉日报》报业集团发展形势可喜可贺,但这种垄断式经营却阻碍了我们一直鼓励和提倡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双百方针;第二,惠泉报业的发展总的来说是健康的,办报方向和舆论方针也是正确的,但还是有那么些小报格调低下,内容低俗,这其实不利于对惠泉城市文化品位的提升,也不利于媒体的长远发展;第三,惠泉报业内容同质化竞争非常严重,就算报业集团出版的几家日报,也基本是几个不同翻版,而几家周报就更是大同小异,这就为在座各位总编提出了新的挑战,怎样让自己的报纸具有核心竞争力,在报业竞争日益激烈的今天和未来立于不败之地;第四,报业集团有没有想过发展纸媒以外的其他媒体,毕竟纸媒的春天正在过去,随着互联网的迅速崛起,纸媒正在沦为夕阳产业,而电子出版、数码出版正在成长为朝阳产业。不知道我们的报业集团是怎么规划和部署今后的发展计划的。”
“好,好,方市长说得太好了”卓一群带头,和大家为方德生的讲话鼓了掌。
“我对惠泉的情况,包括报业的发展情况了解不多,以上也只是一时感想,算一家之言,仅供各位参考。要是哪里说错了,说过了,千万别往心里去。”方德生举杯和卓一群碰了一下,算是赔罪。
“方市长的意见,对我们来说是相当宝贵的。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方市长才来惠泉,对这里的情况还有一个了解和熟悉的过程,你刚才说的就是一个旁观者的肺腑之言,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我们代表集团全体衷心感谢方市长的慷慨指教。”说着,卓一群与众人举杯敬了方德生一杯酒。
“今天既然各位都聚在一起了,就畅所欲言吧。就算给郑某上一堂传媒启蒙课。我虽然搞了几十年政工,但对真正的媒体运作还是个门外汉,请大家不吝赐教”方德生恳切地望着在座的媒体精英。
卓一群顿一顿,首先发言说:“方市长,对于惠泉报业集团垄断竞争的情况,实际上并不是你想象的一家独大。除了我们集团外,《惠泉商报》虽然是才创办不久的新报,但它背后有强大的大西集团,资本实力和运作能力都相当强大,而且来者不善,一开始就放出话来,要占据惠泉报业的半壁河山;《惠泉时报》虽说是民营资本运作,但创办多年,早已成为与集团抗衡的一方诸侯。可以说,现在的惠泉报业实际上已形成真正的三足鼎立之势,我们相当于曹魏,时报相当于孙吴,而商报就是新崛起的刘蜀。三国鏖兵,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要说集团垄断报业实在还不恰当。再说,媒体本来就是国家垄断行业,现在资本放开,但实质仍然是国家机器的一部分,有时候垄断并非坏事。而像通信、能源等行业,不都是一家独大,垄断经营,并且发展得很不错的典型吗?”
“很好。三足鼎立,垄断也不是坏事。还有什么呢?大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我受益匪浅呢”方德生成了会议主持者。
“我来说两句吧。”莫文娅欠了欠身。那是一个风韵犹存举止优雅的女人,一副文艺女青年的打扮,精致的五官上了更精致的妆。“刚才方市长说到我们小报内容低俗的问题,我想,你只是没直说就是我们《惠泉女报有些妩媚地笑了笑。“自从报业不再由国家财政拨款,走市场化道路开始,我们的报纸就从纯粹传达国家政策的新闻扩音器变成了必须自力更生的产业,这也是现代传媒的真正意义。作为这种市场化办报的一分子,我们在考虑办报的时候,想得最多的并不是国家大政方针政策,也不是领导的喜好和行政指示,而是读者的需求。读者想看到什么样的内容,我们就办什么样的报。他们觉得明星的八卦新闻好看,我们就做大娱乐版面,他们觉得我们的情感故事有看头,我们就放大情感版面。也只有这样办出来的报纸,读者才会买账,读者买账了,影响力自然就大了,影响力大了,我们才能吸引来更多的广告客户,才有足够的广告收益,养活这张报纸。可以这么说,我们不俗,我们在惠泉就活不下去。惠泉人可不像北京人、上海人开口闭口谈文化讲品位,他们就是一群俗人,也包括我,都是彻头彻尾的俗人一个。”
“俗人。对,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渴望追求不俗的俗人。我就希望以后经常听到大家不同的声音,这才叫真正的百家争鸣。说句实话,莫总编,你们的女报做得很精致。”方德生再一次做了会议总结。
“谢谢。”莫文娅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
“方市长,莫总编的女报是全城乃到全国都很有影响力的周报,很受女性读者的欢迎。要是你太太和女儿来惠泉,一定要向她们推荐,真的值得一读。”卓一群说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看一脸漠然的莫文娅。
“不过,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严肃的东西。毕竟传媒代表的不只是个人好恶,也不是那些名人的吃喝拉撒。我希望,传媒的理想,是在座各位媒体精英最根本的追求。”方德生象征性地向在座的人举了举杯。
传媒的理想是什么呢?二十几岁在部队当通讯员的时候,还曾经立志要当一名真正的记者,成为主持社会道义的无冕之王。几十年过去了,除了官场上的作派,自己又学到了什么呢?当年的理想,现在还剩下些什么?就是对这群所谓传媒精英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希望他们当成最高指示改变他们早已变形的传媒观?可能吗?
他对自己摇摇头,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后要走的路已经荆棘丛生。
仙湖花园的夜,静谧得只有轻柔的虫鸣。错落有致的高级花园洋房,眨着温柔的睡眼,萦绕着幸福的梦呓。
穿过两尊半人高的汉俑仿制品,宽敞的房间里随意却又别有用心地陈列着大大小小的陶俑和青瓷。幽蓝的光影深处,一张明代雕花的红木大床正在欢快呻吟,三重床檐跟着主旋律发出优雅而轻柔的和声。
一场有预谋的暴风骤雨总算消停。东方石将手指停留在文清的腰间,满足地闭上眼,轻柔地抚摸她还娇好光滑的皮肤,想象摩挲一件珍爱的青瓷。他想起两年前跟她一起看的那部电影的台词,“仙湖,美丽的青瓷,在我的手中柔软得如同你的肌肤”。
“你有病啊?都半老徐娘一个了,你犯不着用电影台词来哄我。”她把脸在他的另一只手臂上蹭了蹭,伸手摸到他突出的胸骨和更加突出的肋骨,赶紧缩了回来。这个曾经熟悉到毛孔的男人,如今已经陌生得令自己后怕。
“亲爱的,我们不是正在‘周渔的火车’上吗?”
“我早就下车了,是你非把我又拽上来的。”
“明明是你还惦记着车上的我吧?再说,我们当初分开也不是你情我愿。现在看到清清一天天长大,我看到她就总是想到你。”
“我们已经分开多少年了,你恐怕记不得了吧?我们的女儿都十五岁了。就为了什么事业,我们这样做值得吗?”她鼓起勇气把手贴在他尖刀一样突起的肩胛骨上。
“你说呢,宝贝?”他也说不清了,也许压根儿就没想过值不值的问题。毕竟很多现实的问题,并不是只有唯一算法和唯一答案的数学题。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这样对女儿呢?”其实,她并不奢望得到答案。
是啊,为什么我们要分开呢?他的手继续游离在她保养良好的身体上。哦,那些致命的青瓷,并不因为它们表面像她的肌肤一样充满诱惑而吸引他,那是因为什么呢?这一对曾经的神仙眷侣,为什么会在女儿五岁那年劳燕分飞?为了分房?因为男的花心女的偷汉?因为别的更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的关系,已经成为圈内捉摸不透的一个迷。事实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曾经是令人艳羡的才子佳人组合。渐渐的,连他们自己也记不清,十年前为什么秘密分手。
分手后,她在同学莫文娅创办的《惠泉女报》主持情感版,是圈内有名的美女作家。如果在女报继续干下去,也许她有机会与安妮宝贝,或者卫慧、棉棉们分享美女作家或身体作家的盛名。俗话说,一山容不下二虎,何况是两头母老虎两年后,惠泉传媒圈两大美女作家分道扬镳,她投靠到当时在《惠泉时报》任总编的卓一群同学麾下,两人相处甚欢。不久,《惠泉时报》创办下属周报《尚报》,她成为新报纸的总编,更是与莫文娅水火不容。一年后,卓一群升迁到新闻出版局,她也坐稳了《尚报》总编的位置。而他呢?他开始了带着女儿独居的生活,因为自己迷恋的女人不再像从前夜夜相伴,他迷上了有着同样光滑细腻肌肤的青瓷,并成为圈内对陶俑和青瓷颇有研究的专家。也因此,他很快受到有共同爱好的李钟的赏识,先是随李钟主持晚报副刊编辑工作,后来,李钟多年媳妇熬成婆,升任晚报总编后,他也顺势被提拔为副总编。两年前,他正是以这个身份找到投资者,愿意出钱让他创办一份真正意义的休闲周报,连名字也与他的个人爱好最贴近。《玩物报》?当老上司李钟听说这个报名后,只说了一句:只要不玩物丧志就好。
玩物就会丧志吗?这些年来,他想念着文清,青瓷成了不可替代的替代品。寂寞难耐时,他怀抱青瓷花瓶也能找到快感。独自坐在那张气派阴森的红木大床床沿上,他时常会臆想古人的洞房花烛夜,遥想才子佳人浅醉温存的情形,甚至会在床单上遍寻那抹荒唐而神圣的落红。他至今还耿耿于怀的,竟然没有跟她完整地举行过第一夜的仪式。像她那么漂亮而风骚的女人,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第一夜献给了哪个看似风流倜傥的男人。但他还是耿耿于怀。
尽管离了婚,彼此想念得不可救药时,他们还会在那张大床上来一次惊天动地的鹊桥会。他不能保证,她多年来还独善其身,别的男人的阴影也在她光滑美好的身体上挥之不去。只要巫山**成为过眼云烟,他就能轻易地在她身上看到别的男人的爪印和口水残留物,就像在完美的青瓷表面找到刺眼的瑕疵。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在分居的这么多日夜还为她守身如玉。像他这样看上去有才气而事业也小有成就的男人,本身就是虚荣女人的一包毒药,虽说不至于常有美女来自荐枕席的事发生,但主动勾搭两句便半推半就完成一桩风流案的事,却总难免发生。唯一的原则,除了文清以外,他从不带别的女人穿过他那一屋精致的青瓷,在那张多少有着神圣象征意义的红木床上行“苟且之事”。
“你觉不觉得,最近我们越来越生分了?”她突兀的问话搅乱了他的遐想。
“为什么?”的确,她的身子似乎比那只跟她一样高的青瓷花瓶还让他陌生。
“是不是因为我们现在成了竞争对手?”
你的《尚报》,我的《玩物报》,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娱乐八卦,我做我的休闲文化,什么时候你把我当成竞争对手了?他没说话,把脸埋进她好闻的头发里,使劲做了一次深呼吸。
她对他的举动有些意外。“从我们报纸最初的定位来讲,的确不是竞争对手。但在惠泉这种地方,有几个人关心文化?有几个人喜欢看你那种泛文化的报纸?你们一次次改版,一次次调整定位,现在已经变得跟我的报纸没什么两样了。有读者开玩笑说,《尚报》是一群年轻男人和年轻女人办给年轻人看的报纸,《玩物报》是一群老男人和老女人想办给年轻人看的报纸,结果看这份报纸的只会是年轻人的老爸老妈,甚至老头老太。”
“你不也是老女人了吗?还跟我装嫩,还以为是我手心里的洛丽塔?”他的手指停在她的几条皱纹上。
“切老女人装嫩,好歹还是比老男人装嫩可爱些。”她扭身背对着他。
“那我们只好夫妻反目成仇了?”他将全身紧贴她的后背。
“不知道。”
“现在《尚报》的经营状况到底怎么样?应该还没盈利吧?”
“这是商业机密。”
“我们都狼狈为奸十几年了,还有什么狗屁机密?”
“那你说说你的报纸”
“哈,商业机密。”
“咱们在床上最好还是别谈什么商业机密了,感觉像在通奸。”
“我们又不是夫妻了,这不是通奸是在干什么?”他嘻皮笑脸地把嘴贴在她耳朵上,调皮地吹着气。
“我现在就抓你这个通奸犯去报案。”
说着,她出其不意地抓住他的命根子,扯得他一阵可怜巴巴地求饶。沉重的红木大床又一阵吱呀地响动起来。
天宫大酒楼的接风宴散得很快。卓一群率众人把方德生送上车。
贾布德俯身对司机小张交待了几句,又对方德生说:“老大,你先到住处休息吧。江河应该在那里等着商量些事情,我就不过去了。明天一早,我过来接你。”
方德生朝他点点头。汽车启动了,透过茶色的车窗望到外面那群殷勤挥手的人,他本想向他们也挥挥手,却懒得动作。
“贾秘,今晚你没别的安排了吧?要是有时间,我们跟你私下谈谈,好吗?”卓一群热情地拍了拍贾布德的肩。
“下午李总编跟我说过,我不是留下来了吗?工作当然比什么都重要。”贾布德还给她一张热情的笑脸。
于是,卓一群和众人簇拥着贾布德回到酒楼,在一间密室坐下。那里早已备好一桌上好绿茶。
“贾秘,你来惠泉搞调研都半个月了吧?”卓一群问。
“对,有半个多月了。”贾布德一时摸不清卓一群想说什么。
“那咱们就不是外人了。你到集团搞调研的时候,集团上下还配合得不错吧?”卓一群把自己的茶杯稳稳地端在面前。
“谢谢卓总裁关心,大家对我的工作都非常支持,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贾秘,虽然你是方市长的红人,但我想,方市长和你远道来惠泉开展工作,方方面面恐怕还是得我们大力配合才能取得更好的效果。今天请你留下来,再耽搁一点宝贵的时间,主要是我和几位总编都非常想知道方市长下一步的工作重点。他在惠泉有些什么工作部署,我们这些媒体工作者好积极地做好准备,共同推动惠泉的建设和发展。”卓一群不紧不慢地说完,和蔼地盯着年轻秘书的脸。
“这个,卓总裁,各位总编,方市长刚来到惠泉,工作计划和安排都还没最后确定呢。”久经沙场的贾布德,在这群文化精英关切的目光逼视下,多少还是显得有些不够镇定。
“贾秘,一个副市长的工作计划,按理说应该告知市民,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你难道还怕说出来?”莫文娅的话又陡又直。
“对,我们又不是想给方市长下马威,你紧张什么?我们都是文化人,都想为方市长的工作出一份力,尽一份心。贾秘,你要是再不肯透露,就是你对我们报业集团不信任,对惠泉的舆论不信任了。”张有才为贾布德找来了下台的梯子。
“各位老总,方市长的工作安排的确还没有正式敲定,至少,他得在跟张市长见面之后才能确定。你们都是官场中人,都晓得其中微妙利害。我所知道的,就只有一点,也是跟各位老总关系非常密切的一点。”贾布德终于抛出了杀手锏。
“是什么?”卓一群虎视眈眈。
“方市长到任后,会很快任命他的一个老部下江河为宣传部副部长,主管报业这一块。”贾布德说完,悄悄吐了口气,然后观察众人的反应。
“江河?老部下,难道要搞家天下?”莫文娅第一个把自己的惊疑表达出来。
“这个江河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有人见过没有?”卓一群看看众人,最后盯着一言不发的王政问。
“贾秘应该知道吧?”李钟插话说。
“这个,我的确也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江河好像七弯八拐地跟方市长沾亲带故,准备调他到惠泉来管报业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需要一个他熟悉的人来当帮手。我想,方市长为人这么好,这个江河也应该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吧。”贾布德有些无奈地说。
“呵呵,那倒未必。这个江河我几年前在河南见过,当时他好像在商丘搞宣传,恐怕比方市长差远了。不过,我们那次只是考察路过,也没什么交往,再说又过了这么些年,就更说不清了。”王政沉吟半天,总算挤出几句话来。
“他肯定比不上方市长,不然就不是他当副部长了。不过,他好歹也是个搞宣传的出身,我算放了小半的心。”卓一群浅浅地沾了口茶。
“那原来的李部长、何部长呢?”张有才问道。
“听说李部长不动,江河过来就是换下何副部长的。”贾布德答道。
“何部长在位这些年,我们集团可没少做工作,怎么说换就换?方副市长带自己的亲信来搞宣传,就不怕别人说他任人唯亲?”张有才叹了口气。
“据说,这是方副市长到尚京来的前提条件之一。”贾布德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各位不要随便宣传。”
“贾秘放心,既然这是在密室私谈,出了这门,今天晚上说的事情,大家一个字都不要泄露出去”卓一群强调了纪律,接着又说,“你要是还知道些什么关于方副市长的事情,背景材料,小道消息,不妨都说来听听。我们也好准备一下,看看怎么配合他和你以后的工作”
三百四十. 鼓励!!
三百四十.鼓励!!
黑色的红旗轿车在灯火辉煌的惠泉主城街道平缓地行驶。沿途与五光十色的霓虹同时出现的,还有光着膀子吃夜宵的人们,他们挥汗如雨地猜拳行令,举杯大笑天下事,开怀畅饮杯中物。方德生不由得羡慕这些生活在现代都市丛林里的“绿林好汉”。至少,这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声谈笑,比在天宫大酒楼吃一顿小心翼翼的天价海鲜,要惬意得多。
“小张,惠泉最好吃的东西在什么地方?”
“喏,就在街边那些小排档。真正的江湖美食。”小张专注地开着车。
“你平时也会跟朋友到那些地方吃东西吗?会不会担心卫生问题,形象问题什么的?”
“方市长,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有什么形象可担心的?”小张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方德生平和的表情,接着说,“要说卫生,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些星级酒楼的厨房只是我们看不到,要看到了恐怕更惨。我这也是穷人说酸话,我跟朋友们当然也只吃得起这样的地方。”
“那改天找个时间,你就带我去试试这样的江湖美食。”
“好啊,方市长。只要你的肠胃经得起考验,只要你不嫌那些地方下不了脚。”
“瞧你说的。好歹我也是下过田扛过枪的人,还有什么吃不消的”方德生哈哈笑了,“对了,小张,你家住在哪里?离我那里远不远,要是太远,早上来接我恐怕很辛苦。”
“不远,步行一刻钟就到了。”
“那就好。如果太远,我得考虑让你到附近来住,平时我用车可能没什么规律,让你也不能按时上下班,辛苦你了。”
“方市长,你日理万机,为咱惠泉人民操劳,能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呢”
“你这话是谁教你这么说的吧?”
小张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是。不过,在见到你之后,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好小伙子,好好干,会有出息的。”方德生在他的肩上拍了拍,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作为首长的关怀与鼓励。相信这个小伙子会激动得一夜睡不着觉。
住处很幽雅,古色古香的庭院,扎实的雕花木门和木格窗。生活秘书老唐把小张送来的行李箱接进去,方德生让小张早些回家休息,自己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惠泉,这就是惠泉的味道?淡淡的花香,湿润的夜露,还有那一片幽明的淡蓝色夜空。墙边的大香樟树文质彬彬地伸出枝叶,遮在庭院的上空。现在,这个寂静的院子给他的感觉,跟此前天宫大酒楼的奢华,完全两码事。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松弛片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他踱到大门口,隐约看到正对的墙上挂着一幅字画,古朴遒劲的汉隶“宁静致远”,正下方是一张八仙桌靠墙摆着,两边各有一把高靠背的太师椅。
“方市长,江河还在书房等着呢。要叫他出来吗?”老唐在侧门边上问。
“哈,我倒差点把他忘了。叫他出来吧,我们就在院子里坐会儿,请你搬两把椅子,再沏两杯龙井,就先去休息吧。”他又转身到了院子中央,仰望夜空。
老唐应声进了侧门。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今天是农历什么日子呢?与兄弟夜谈,要是再有一轮苏东坡《水调歌头》的明月就更完美了。如今,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惠泉,真正信得过,能时常相伴左右的也只有这位兄弟了。在来之前,人人都说惠泉人排外,他不信,但今晚见过那帮文化精英之后,他不得不想些应对之策。
老唐将两把逍遥椅摆好,两杯龙井沏好,一只开水瓶摆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默默离开的时候,江河出现了。他穿一身白色中式对襟,脚下一双圆口布鞋,手里拿一把纸扇,活脱脱一副师爷打扮。
“大哥,你什么时候到的?我在书房被一本《浮生六记》迷住了。那恐怕是上任屋主留下的,刻印本的。尽是些闲书杂书,大哥你算是进了福窝子啊”江河上前抱着他的胳膊,亲热地说。
“淡泊是福。如果真是这样,这就是个福窝子。”兄弟二人双双坐下。他扭头端详了江河一会儿,“看来你对惠泉的感觉不错,过来半个月,都适应了吧?看你的气色比以前好得多了。”
“这都多亏了你这个福窝子,还有老唐那一手好饭菜,让我都住得不想挪窝了。”
“你感觉好就对了,不然就成了我挟持你来惠泉,没法向你家人交代。老弟,我们应该可以在这地方联起手来,大干一场。”
“是啊,还是大哥想得周全,想得长远。我们兄弟二人在官场打拼这么多年,都是单打独斗,大不了你做个封疆大吏,我呢,做个小小的宣传部长。要是我们联起手来,虽不说能在职位上更上一层楼,起码能干一番青史留名的事业。”
“那你到惠泉这么些日子,想出些什么眉目来没有?”方德生淡淡地呷了口茶。老唐的手艺的确炉火纯青,连随手一杯龙井,水与茶的比例,水温的火候,都恰到好处。
“好茶”江河也喝了一口,赞叹道。“我这半个月,除了呆在这里读些闲书以外,也明察暗访,对这里的报业状况大致有了了解,而且找到了这里报业的死穴。”
“什么死穴?”方德生从椅子上直起上身,盯着江河。
“死穴就是,这里的报业竞争属于低级竞争,原始竞争,跟北京、上海、广州的报业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就算比起成都也差了一大截。这里的报业主体归于日报报业集团一家,这个集团旗下的报纸内容却严重同质化,完全没有核心竞争力。因此,大西集团的商报一创刊,他们就慌了神儿,一天到晚不是考虑怎样把报纸质量提高,而是到处要政策保护,试图用行政手段,封杀人家的广告客户等非正当竞争手段,来将商报挤出惠泉去。就这样低水平运作的报业,一旦由我来整顿,很容易就会有起色,有进步。因此,我在惠泉看到了我们的希望。”
“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已经有所了解。但这都是很具体的事情,太微观,不足以让我们做一番真正的大事业。我们如果要在惠泉有一番别人眼红的政绩,青史留名的话,我们还得从惠泉的文化建设抓起。人人都说惠泉是个没文化没历史的地方,其实不然,这里的历史文化并不比西安、北京更短,只是千百年来疏于梳理,更缺乏包装和宣传。因此,我们兄弟到惠泉,真正的突破口就在于让惠泉悠久灿烂的人文文化重见天日,发扬光大而我们最紧要的工作,也就是宣传工作的重中之重,就是包装一个人文惠泉出来,不惜一切代价和努力把这个概念做大,做强,做响,要让全中国都知道惠泉是一座迷人的人文城市。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这是中国又一座历史文化名城。”
“大哥高论啊,高论”江河忍不住拍了两下巴掌。“不过,好像通过炒作文化概念来推广城市的做法现在已经太多,太滥。王尔德说:第一个用花比美人的是天才,第二个再用的是庸才,第三个是蠢才了。”
“要是因为怕别人说你是庸才或蠢才,就什么都不干,那就只能是不才了。”方德生不屑地撇撇嘴,突然觉得夜露寒意袭人。“只要是务实可行的办法,踏踏实实去干,干出成绩了,就是这个年代的天才”
电话想当然地叫唤起来,文清从东方石箍得死死的手臂里挣脱出来,披衣爬出那张阴森的老床,她的睡袍又被他死死地拽住,不得已,只好裸奔到一边的小圆桌旁,从提包里摸出电话。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一个苍老严肃的女声。
“刚才人机分离了。情况怎么样?”她压低自己的声音,同时将听筒捂在耳朵上。
“到家里再说。”
电话不由分说地挂了。她把采地走到床边,摸索着穿上衣服。
“我得走了。报社出了点急事。”
“今天又不清样,有什么狗屁急事?要去会另一个情人吧?”东方石从帐子里探出半截光身子,拦腰抱住她。
“哪来什么情人?要是你还算一个的话,我就且只有一个。”她敷衍地在他脸上吻一下,又挣脱出来。
东方石颓然瘫倒在床沿上,唉声叹气地望着她。
“瞧你那可怜样儿真没出息。周末我再来看清清。”她收拾妥当了,又变回一个文化女强人的样子。
“当初我们协议离婚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么久才能偷偷摸摸见回面现在看看我们这样子,比的还不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光着身子冲到她身后,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抱住她。
“我跟你说女儿呢,你怎么这副德性?”她有些不耐烦了,忍住没敢回头看他。
“女儿是无辜的。”
“我知道她是无辜的。离婚的时候是我们都考虑好了的,你现在后悔了?后悔也别指望复婚你这副样子,要是天天见,我还真烦呢”她生气地扭打他瘦得皮包骨的手臂。
“只是我想你,老婆。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一时冲动,考虑不周全嘛。”他的样子越发可怜了,看了让人揪心。
“那你现在放开我,改天我再来看你。”她心软了,双手捧起他泪汪汪的脸。
“老婆,你说我们这都是为什么啊?”他的眼泪终于滚落出来。
她心酸得不行,赶紧别过脸去,用力扳开他的手臂,三步两步抢到门边。
“你说我们这都是为了什么?我只是想一个人创出一番事业,你不也说需要一个人闯荡吗?我们都分开十年了,再熟悉的人也会变成陌生人,你就干脆忘了我吧,我也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现在,我们都有了各自的事业,女儿也长大了,我们今后就各自管好自己的生活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这些破铜烂铁,这张破床,这阴森森的房子,还有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了”
她发作的时候,他已经伤心得快要昏死过去。等他抬头想再次挽留她的时候,她已经砰地摔门出去。黑漆漆的屋里,就只剩下那些冷冰冰的青瓷,那张承载了他们十几年欢愉的老木床,以及一个光着身子伤心欲绝的男人。
暗红的床帘阴气十足地搭拉着,青瓷那迷人的曲线在微弱的光线中隐隐约约地舞动着诱惑。他有些踉跄地站起来,摸索着走了两步,轻轻地搂住跟她等高的那只苗条的大花瓶,抚摸跟她的肌肤一样光滑的瓷面。他将整个身子都紧紧缠了上去,就像缠在她身上。冰凉的,光滑的,柔软的,性感的青瓷,哦,唤起他骨子里对她全部与迷恋的青瓷。
黄昏的衣裳解开
钟声摇曳尾巴
偶尔小憩在城市的乳峰间
高楼灯火渐次点亮
……
走廊尽头,一尊青瓷
张着嘴
欲言又止
月光蹑手蹑脚爬上台阶
瓷片开始皴裂
情绪越来越饱满
夜,烦躁不安
他记不起哪位诗人写过这样充满的诗句。哦,青瓷,男人对女人身体的最终幻想。一切性感与诱惑,都在指尖下鲜活,都在血脉里喷张,都在欲念中。他越来越紧地抱着那光滑细嫩得像她身体的青瓷,一股热乎乎的粘液喷涂在那冰凉的表面。
像一根忽然间失去和生命的藤,他从青瓷上颓然滑下,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蜷在黑暗冰冷的地板上,死一般睡去。
东方石被冻醒的时候,手机发出收到短信后的怪笑声——
自己的老婆是咸鱼干,想吃可随手拿来下锅,不想吃便可贮藏起来;朋友的老婆是金鱼,只能观赏,不能拿来吃;“女”是草鱼,要投之以饵才能上钩,否则便从身边滑走;小保姆是鳄鱼,不是那么好吃的,她可能置你于死地。
这样的短信竟然是自己的女部下汪姗姗发来的。狗日的小狐狸他合上手机,心里骂道。咸鱼干?可惜老子一失手,把它放别人的冰箱里了。
总算可以回家了。卓一群坐上新皇冠的时候,彻底放松,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打得清泪长流。一同从天宫大酒楼的人都纷纷上了各自的车,很快便像夜猫子一样消失在灯火阑珊的都市深处。
“大姐,回家吗?”司机小王小心翼翼地请示。他给她当专职司机已经快三年,她喜欢听这个帅气机灵的小伙子这样亲切地叫自己,上了车就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她正要答话,旁边的车门悄无声息地拉开,一个人影不声不响地坐到她身旁。
“你干什么?”她扭头愣愣地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心里着实吃了一惊。
“姐姐,想你了呗。”那人说着,亲昵地将她的头往肩头上揽。
小王从后视镜里见惯不怪地看着后座发生的一切。从他给她当司机的第一天起,这样的言情戏就时常上演。男主角长得高大英俊,比女主角小十几岁,在没上车之前也是这个城市一位道貌岸然的文化精英,上车之后就成为七荤八素的高手。还好,女主角一向坐怀不乱,不至于使他这个无处回避的观众太难为情。他静静地等待女主人发号施令,叫他开车到某个幽会场所,他就把车开得尽可能平稳,不会坏了男女主角地雅兴;叫他下车回避,他就知趣地溜下车,躲得远远的,就当一切不存在。这是一位专职小车司机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
“今天太累了才开了两个非常重要,非常头疼的会,你就不能让我安静片刻?”
“哦,那我就是及时来聆听会议精神的。要是姐姐有什么头疼的事,就让我跟你一起分担吧。”
“算了算了,花言巧语一套套的。我真的累了,只想早点回家休息。”她固执地让自己的身体挺直靠在椅背上,任他的手怎样暗暗用力也不为所动。
“那我跟你回家,侍候你睡个好睡?”
“切今晚家里不方便。”
“你就一个人住,会有什么不方便的?”男子有些失望地望着她麻木的脸。
“快下去再闹我可烦了。”
逐客令还是忍不住下了。车上的三个人都有些吃惊,因为这是通常不会发生的事情。她轻咬嘴唇闭上眼,有一阵微微寒心。他也闭上了嘴,摇摇头,伸手在她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迟疑地下了车,砰地重重关上车门。司机默不作声地打火,启动,新皇冠转眼溜到灯红酒绿的大街上。
“小王,慢点开。我想困一会儿。”她有气无力地说着,懒洋洋地闭上眼蜷在角落里。
小王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有些心酸地摇摇头,把车速降到了一档。车里响起轻柔的小夜曲。
手机唐突地响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唱“当爱已成往事”。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关掉了轻音乐,还是不见她动作。
“大姐,你的电话”他小心翼翼地提醒她,车速放得更慢。
“知道,开你的车吧。”不知道她是对小王不满,还是对那电话不满,有些不耐烦地欠身抓起包里的手机。
“我以为你生气了,我的电话都不接了呢。”听筒里隐约传出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中音。
“死鬼刚才在车上睡着了。你又打电话来做什么?”她的声音显得少有的慵懒,少有的女人味让司机也觉得诧异。
“你今晚真的不想我吗,姐姐?”
“你有什么值得想的?”
“是不是新来的方市长是个大帅哥,而且又单身,正好跟你般配?”
“胡说八道”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傻笑着。
“哦,对,人家早就有诰命夫人了。不过,他现在还暂时单身,你还是有机会的。”
“我又不是莫文娅。她才有那样的魅力。对了,文清也有。”
“文姐姐可没惹你。”
“嗬文姐姐,文姐姐,你到现在还没忘了你文姐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只有我这孤老婆子才看得起你。你不是追了她好些年也没有结果吗?现在还念念不忘?”
“姐姐,我的好姐姐,别取笑我了。她好歹曾经是我的偶像,梦中情人,你千万别把我心中的圣地糟蹋了。现在,我既然有了姐姐,就再没别人。”
“狗臭屁那你那个年轻貌美的博士老婆只是拿来装点门面的?”
他被戗住了,隔了半分钟,才吱唔说:“那是两码事,姐姐,你别混为一谈。”
“我早看出来了,像你这样的小白脸,从来就没个动真情的时候。我都打了大半辈子光棍儿了,也不指忘你对我有几分真,不就是找个伴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两腿一蹬的时候,心头没什么牵挂,反倒自在。我不指望别人为我洒两滴猫尿,我也不会为别人掉一滴眼泪,活着多轻松啊”
“唉,姐姐你别说了,说得我心酸得不行。听起来咱们多情得跟宝哥哥和林妹妹似的。”
“切又来了,虚情假义。男人都愿意当宝哥哥,女人谁想做林妹妹?”
“姐姐,我说不过你。你都是为事业献身,为事业独身,多崇高的举动啊要是报业集团的报纸能接受你的生活理念,一定会办成一份份既时尚又前卫的新潮报纸,也不会被读者骂保守老土了。”
“少来你那些新潮今天方市长还在会上批评我们的报纸格调低下,内容粗俗呢。说不定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是要烧掉惠泉报业那点时尚新潮呢”
“你千万别让他这么干。想当初,时报不正是在你的新观念指导下,才有今天时尚新潮的感觉吗?你要是把报业集团弄得比以前还要八股,还要保守,我看我们的合作就暂时免谈吧。我受不了到时候把《惠泉时报》搞成另一份《惠泉日报》。”
“是得缓一缓。我得摸透了这个方市长的脾气,再说让集团收购时报的事情。本来,我还担心你太心急,现在看来我们意见是一致的。”
“姐姐,我除了想你的时候心急以外,其他时候都沉得住气。”
她拿着手机又一阵暧昧地傻笑起来。
“我看你也应该快到家了吧,不多说了。老婆大人看到了,又要翻我的手机。”他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好吧,看来我也得找个老公大人来检查我的手机。”
她怅然若失地挂掉电话,长长地叹口气。这个混蛋唉,属于我们的过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小王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张cd,一个女人在咿咿呀呀地唱——
才子佳人,英雄美人,宁有惆怅没有恨。
才子佳人,英雄美人,江湖是假情是真。
多情空余恨,无情万般不能;
忘却了今生,容颜记到来生……
她下了车,拖着疲惫的身心消失在眼前的别墅里。门廊的灯亮起,很快又熄掉。客厅里的壁灯暧昧地亮起来,落地玻璃窗上显现两个人紧紧相拥的剪影。
新皇冠安静地离开别墅。在它停过的地方,一辆白色宝马悄无声息地停下来。驾驶席上的男子默默地凝视着那团缠缠绵绵的影子,点燃一根烟,向着天窗上无星无月的幽蓝夜空,吐出一口根本就看不见的惆怅烟圈。
新官上任,方德生时常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跟惠泉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见过面,友好亲切地了解过他们的工作,他每天晚上都会和江河在住处长谈到深夜。尽管打虎亲兄弟,方德生还是觉得自己在惠泉孤立无援,势单力薄。虎落平阳啊,被犬欺何况四周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恶犬,幸灾乐祸的走狗,而那老虎,却不过是头去势的蔫老虎。每到夜深人静时分,又怎一个顾影自怜了得
“在你正式到宣传部以前,我安排了一个宣传工作会,把惠泉上上下下与宣传有关的官员都请了,你到时也列席旁听一下。我主要是想借这个会表表姿态,让他们都知道宣传舆论工作很重要,我会花大力气来抓,到时候调你到宣传部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语重心长地对老部下说。
江河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大哥的一番苦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明天一早,我们要第一个到会场。”
“哪有主持会议的一二把手第一个到会场的?大哥,你是不是应该树立点权威形象?”
“遵守纪律,模范行事,就是权威形象。我不希望与会的几百个人来等一个领导,这是我一贯的作风。”方德生在阴影里板着脸。
“说不定夜里会变天,还是早些休息吧。”江河从小到大在这位大哥面前都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变天有什么关系?就是天上下刀子,你我也得第一个到会场”他不由分说地命令道,接着又用温和的口气说,“你早些去休息吧,明天还早起呢。”
送江河离开,他特意望了望天,的确变天了,说不定倒春寒来了。听说惠泉的倒春寒很恐怖,比这里的严冬还冷得厉害。他进屋休息前,又对老唐说:“老唐,记得明天六点半就叫我起床,有个很重要的会。”
第二天,倒春寒果然来了。还没出房间,冰刀子就迎面扎来。真应该听老婆的话,带上防寒服。人老了,再也没有穿单衣过冬的穷骨头了。还好,老唐有着丰富的生活经验,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件羽绒服来,大小也正合适。他就是这种做事很用心的人,可惜年纪不小了,不然,谁舍得放他退休呢?方德生穿上软和的羽绒服时,有些伤感地想。
“方市长,你到哪儿都是这样兢兢业业,我活六十多岁,还从没见你这么好的官儿呢。”老唐为他拉起拉链的时候,由衷地说。
“老唐,真得谢谢你。跟我这么多年,从东奔到西,从北跑到南,你做事总让人感觉到温暖。你说今年就退休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眶里潮乎乎的。
“像方市长这么好的官,谁在你手下干,都会服服帖帖的,就像这身羽绒服。”老唐朴实地笑了,咧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
江河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差,但他还是第一个到了会场,阴魂一样坐在会场的角落里。方德生独自坐上主席台的时候,满意地望了他一眼。
接下来,开会的人陆陆续续入场,无一例外地抱怨着这突然变得不可理喻的天气。早上九点,原定开会的时间到了,会场稀稀拉拉地来了一百人左右。主持会议的宣传部李部长低声对方德生说:“方市长,我们再等半小时吧。现在才到不足五分之一的人呢。”
“以前都这样?”方德生阴沉着脸,冷冷地瞟了一下会场。
“差不多吧。”老好人嘿嘿一笑。
一笑泯恩仇,有什么好抱怨的?方德生埋头看手里的文件。中国官僚的会风会纪差,并不是惠泉的特产,但他还很少见差得这样离谱的。
半小时过去了,会场又稀稀拉拉来了一两百人。李部长一边看表,一边吩咐秘书赶紧下去分头打电话催问情况。他最后硬着头皮低声对方德生说:“方市长,估计是今天突然变天,路上堵车什么的,还有好些同志请了病假和事假。”
“理由挺丰富的他们都是公家配车,或者享受车贴的干部,下了场雨就随便迟到缺席,那咱们的老百姓,挤公交车的,是不是都可以在家休息?”方德生的脸色很难看,幸好台上灯光暗淡,他也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语气。
“那,那当然不是。”老好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既然老百姓还得冒风冒雨挤公交车去打卡上班,我们的干部有什么理由不来开这么重要的一个工作会议?现在一场倒春寒,他们就不按时来开会了,要真是遇到什么危急关头,需要他们挺身而出的时候,还不都成了缩头乌龟?”
“方市长,你可能对惠泉的情况还不太了解。”
“什么惠泉的情况?难道比中国国情还复杂?”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现在会场已经到了一半的人了,加上请假的一百多人,已经达到四分之三的人,要不,方市长,咱们先把会开着?”
“你觉得可以开就开吧。”方德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低头在发言稿旁边写写画画。
李部长尴尬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对着麦克风说:“今天,是新到任的方市长召集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宣传工作会议。由于倒春寒的缘故,我们很多同志迟到,很多同志请假,这样的现象可不好啊同志们,身为惠泉宣传战线上的干部,这起码的组织纪律性还是必须得有的。现在,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方市长给我们作重要讲话。”
会场习惯性地响起整齐划一的掌声。
“同志们,今天的会重要吗?我来会场之前,认为很重要,可现在我不这样认为。因为,我认为现在有一件更重要更紧迫的工作要做。为什么这么说呢?请大家看看自己所在的会场,是不是有点像癞皮狗?贾秘书告诉我,这次会议通知与会的干部总共六百一十二人,截止到会议预定开始时间过去半小时(我们不说预定的九点钟了),实际到场三百三十五人,李部长告诉我说,请病假的有三十二人,请事假的有一百零八人。那些到现在为止还没到场,也没请假的同志,估计是不会想起今天有个什么重要的工作会议了。我们也不说那些请假的一百多位同志是不是真的病了,真的有工作走不开,更别说他们是不是请的霸王假,我现在想说的是,请大家一起算一道简单的数学题:我们这次会议的实际上座率是多少?
“百分之五十四点三七同志们,这是个什么概念?就算那些再不好看的电影的上座率,恐怕也比这个数字好看一点吧。你们觉得一个必须跟全体与会者交流沟通的工作会,现在只有一半人参与了,这个会重要吗?这个会还有必要开吗?
“我看,完全没有必要了接下来一个半小时的会议时间,我们就集体反思吧,我们这样的工作态度,怎么对得起国家的俸禄?怎么对得起纳税人?怎么对得起为你们提供会务服务工作的全体工作人员?现在,我们就用默哀的形式,反思,在我没有离开会场之前,在座的就请安静地坐在这里。我也没别的好对你们说的了。”
方德生说完,又埋下头在发言稿上写写画画。会场上一阵压抑的哀怨声,在他耳畔响起。他不露声色地扯了扯嘴角。
会场上的人们无可奈何地坐在那里,弄不清这位新市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伸长脖子在会场里左顾右盼地观望了一阵,然后弯腰走到江河身边的空位坐下,附在他耳边耳语一阵。两人微笑着点点头,一前一后悄悄地溜出了会场。
卓一群在她那间豪华的总裁办公室,十分钟之内就先后接到集团三位总编打来诉苦的电话,王政、张有才和李钟同时对一件事深感头痛:方德生在大会上一言不发,要求与会三百多人一起默哀一个半小时,他们的记者都不知该如何发稿。
非病理性头痛,总是以最快的速度传染。不到半小时,总裁办公室里就有四个人集体头痛了。
“我早说过,这方德生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在这样重要的会议上,他居然也敢来一出哑剧”张有才心直口快。“咱们要如实写了,怕又开了个国际玩笑,到时候吃不消的不是他,而是我们。”
“那肯定不能如实写。这毕竟是一个高层会议,让老百姓看到还以为是儿戏呢”老成持重的王政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轻易表态。
“老王,你做党报这么多年,应该有对付这种事的经验了吧?”卓一群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头身上。
“我要是知道怎么应付,也不会跟你们一起头痛了。方德生今天这招,是百年不遇,我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王政摇头感叹道。
“那宣传部会不会有通稿?只是今天暂时发不出来。”李钟像是突然灵光一闪。
王政沉缓地摇了摇满头银丝,“我跟李部长联系过了,他比我们还头痛。毕竟,他的处境更微妙,恐怕没心发通稿了,会前准备的通稿也绝不能用了”。
“但方市长是头一次主持这么大型的正式会议,要是我们几家报纸都没什么反映,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呀。尤其是,如果商报和时报来个出奇不意,我们就输得很惨,也没法向宣传部和方市长交代。”卓一群不得不用手托起越来越沉重的脑袋。
“商报和时报估计也跟我们差不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德生这招的确太出人意料了,来惠泉这第一把火就敢这样玩”李钟的话让卓一群的脑袋轻了二两。
“但这事儿传出去会很可笑。他来惠泉第一批见的人就是咱们,结果他的第一把火把我们先烤蔫了,以后还在媒体圈子怎么混?”卓一群觉得火烧掉了自己的眉毛。
“各位,这可不是我们义气用事的时候。政治不可儿戏,以我多年经验来看,明哲保身之道,只有沉默是万全之策,静观其变,看准了风向,咱们再迅速跟上。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不说,总比张口乱说稳当。”王政的话算会议总结,也算定心丸。
“没有别的万全之策之前,我看也只有这么办了。同意王总编意见的就举手吧。”卓一群带头举起手。
众人互相无奈地看看,心不甘情不愿地也举起了手。
紧急会议匆匆散去,卓一群坐在高靠背转椅上还是心神不宁。她正拿起手机,手机就响起来。
“喂,姐姐,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死人,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说吧,大白天找我什么事?”
“咳,不瞒你说,我们正为一件事儿犯愁呢整个编委会都被这事儿难倒了,我都急得直想撞墙了。”
“方德生今天开的那个会?”
“对呀。我说我们越来越默契了吧。”
“默契管屁用?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可以给我参考一下呢”
“姐姐,这么说来情况不太妙啊。你们那里一帮高手都没招了?难怪我们一帮小娄罗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呢”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就是向姐姐求援的。姐姐都没法子了,我们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看来我们的步调是基本一致的。不知道商报会有什么动作。”
“在给你打电话之前,我们的卧底提供准确情报,他们也束手无策。方德生啊,方德生,看来来者不善,一出招就难倒了整个惠泉。难怪姐姐为他神魂颠倒……”
“死东西,又在胡说八道”
三百四十一. 媒体
三百四十一.媒体
东方石被李钟召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
“老大,现在你不会要亲自签样吧?这么晚了还在办公室冥思苦想。”东方石随意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递上一根“中华”。
“还不是方德生开了个莫名其妙的会,让集团上下的笔杆子都头痛着呢你不会还不知道吧?”烟雾缭绕间,李钟觉得轻松了许多。
“我还以为日报都有通稿发呢。还是像我那种不务正业的报纸日子好过,只要找得到广告,有人投资,也没人要求你反映政治。”
“你也不能无官一身轻的样子,你好歹还挂着晚报副总编,在老哥面前幸灾乐祸总是不道义的吧?你脑袋一向很灵,又喜欢跟方德生一样不按常规出牌,你为老哥出点主意,看看我们最好从哪个角度来报道一下这事儿,才能引起上面的注意。至少,不会费力不讨好,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集团是怎么决定的?王政、卓一群应该是弄政治题材的高手。”
“暂时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庸人所为一群自以为是的庸才”东方石激动地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李钟愣愣地看着他。恃才傲物的东西他当初力排众议自己融资创办《玩物报》的时候,也曾当着一屋子媒体圈精英如此激动,视别人为草莽,完全不把业界放在眼里的样子。尽管他狂傲,但李钟还是喜欢跟他在一起,两人早已是谁都离不开谁的联合体。或者说,平庸的李钟需要东方石的才气来辉映,而稳重的李钟需要东方石的轻狂来反衬。
“很明显,方德生是一位相当有个性有智慧的领导,他在用哑谜的形式给惠泉这些文化人、笔杆子敲响警钟,他在用他独特的魅力整顿惠泉官僚的会风会纪。他在会上公布那些数据,说的那些发人深省的话,比开上十场八场整顿会风会纪的专题会更有说服力,更震撼人心。可惜我东方石位卑言轻,否则真想与他好好会会。”
“是,我们都能理解他的本意。但问题是,他召集的这次工作会议事先有主题,而实际上又没按主题开会。现在,所有媒体都在犯难,到底是按宣传部事先的要求宣传这次会议原定的中心思想,还是按会议实际的意义进行报道宣传?”
“依我看,既然方德生是这样的性情中人,作为官方主流媒体,当然应该就这次会议非比寻常的实际意义进行充分的报道宣传。至于原定的会议主题有什么值得报道的?不过是宣传部的新闻通稿,五六家报纸头版头条全都是这条稿子,没有任何意义,完全是在浪费版面、纸张和劳动人民的血汗。要是我坐在你的位置,就先别管集团其他报纸怎么达成的一致意见,按照我说的角度发一篇特别报道,明天一见报,肯定是天下震动,方德生喜欢,惠泉上下还有谁会说你没按常规报道?老哥,也许,这就是你从事新闻工作几十年来难得一夜成名的机会呀”
“你说得有也有些道理。我这样如果真的能让方德生高兴,卓一群当然没脸再以总裁的身份跟我过不去了,但是,如果万一摸了老虎屁股,震动的可就不是天下,而是我屁股底下的位子。到时候,莫说我,就连晚报这一家子,报业集团这一摊子肯定也难逃株连之祸。老弟,你这样说说倒是痛快,真要坐在我的位子上,就只能瞻前顾后,前怕虎后怕狼了。”
“那你还要我说什么呢?”东方石郁闷地扭过头,起身拍拍干巴巴的屁股,径直出门去了。
李钟望着他瘦削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头枕在椅背上,闭上眼,疲倦不堪地睡了过去。
“李总编,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得这么香?”
李钟被突然炸响的吼声惊得浑身一哆嗦,猛地睁开眼,只见卓一群黑着脸站在桌子对面,将一叠报纸重重地砸在他面前。
“怎么了?昨晚在办公室呆晚了,竟睡着了。卓总裁,现在几点了?”他本能地扭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来。
“既然整晚都呆在办公室,怎么没见做出一条爆炸性的头条新闻来?”
什么爆炸新闻,能让这位呼风唤雨的女强人如此冲动,大清早就闯进他的办公室?他赶紧戴好眼镜,拿起桌上的报纸。
“老天整顿会风会纪,江海市长无声胜有声《惠泉都市报》?”他刚扶正的眼镜又险些跌下来。
“你说我们一群老新闻工作者在做什么?人家一份碰巧今天出刊的周报,一份才创办一年的新报纸,一家我们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小报,嗅觉竟然这样敏锐,眼光如此独到你说我们集团上上下下几千号自以为是的新闻人在干什么”卓一群重重地捶打着桌面。
李钟有些无辜地望了望她,这才注意到王政、张有才已经呆呆地站在她身后,于是赶紧低下头,故作镇定地翻阅那篇惊世骇俗的大作。说实话,这篇报道写作一般般,可就是有一个让惠泉新闻界感觉晴天霹雳的标题。不用说,方德生会“龙颜大悦”。于小洋的马屁拍在点子上了,又准又轻重适度,而且关键的问题,还是独家马屁可恨的是,东方石昨晚也想到这个角度的呀
“都坐下吧,我们得赶紧商量一下怎么补救。如果还能补救的话。”卓一群的语气缓和下来。毕竟屋里站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得共事呢。
“还怎么补救?第一个拍马屁的才是真正的高人,跟风的都只能是一群臭虫”李钟想起东方石昨晚的一席话,越想越郁闷。怎么就没听一回东方石的呢?要是听了他的话,今天晚报的头条肯定比那个什么都市报的抢眼,这一群人就会像孙子似地坐在我面前了,我也不会像孙子一样坐在这个平庸的女人面前。庸才一群庸才
“李总编,不要再说风凉话”卓一群尽量压抑自己的火气。
“不过,奇怪的是,于小洋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敏锐的政治嗅角?他以前可是个不问人间烟火的所谓诗人。”王政纳闷道。
“他以前在晨报主持副刊,我还嫌他不进油盐,整个一象牙塔里的书呆子呢”张有才也感慨道。
“王总编、张总编,我们现在的首要问题不是于小洋什么时候弃文从政了,而是必须先摸清方德生的反应。要是他被于小洋取悦成功,咱们就低头当一回臭虫,马上头版头条补发这个稿子;要是他反应平平,咱们就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道;要是他万一被惹毛了,咱们就幸灾乐祸看回热闹。”卓一群显得彻底平静下来。
“不过,我估计不会乐观,方德生不会笨到这地步,明摆着给他抓民心的东西他还不高兴?”李钟多少有点没心没肺地幸灾乐祸。
卓一群白了他一眼,几个人都不再言语。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贾布德的电话:
“喂,贾秘吗?我是卓一群啊。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搅你……”
“你们在搞什么,卓总裁?你们这是在跟方市长开玩笑吧?这么多年的新闻嗅觉都到哪去了?江河一大早就把报纸拿到他那里去了,除了《惠泉都市报》他看得津津有味儿,别的他翻都懒得翻。卓总裁,你说你们这都怎么回事儿啊我想帮你们都使不上劲儿啊。”贾布德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难,让卓一群的脸一阵阵发白。
“那,我们该怎么补救?贾秘,你可得给我们支支招”
“还怎么补救?头版头条赶紧发呗我就跟方市长说,你打电话专门来解释过了,你们报业集团正在就这件事策划一系列关于全市整顿会风会纪的专题,因为他的讲话是这个专题的重头稿件,而且不能把专题做得虎头蛇尾,为保证这个系列专题的质量,你们集团三家日报就联合起来做一个大型的特别策划。影响了发稿时间事小,保证这个专题和他上任第一把火烧出最大的影响才是最重要的。我这么跟他解释了,他也许还会把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你们的报纸上来,不认为是你们跟那些开会的干部一样,欺负他初来乍到,不买他的账。”
“贾秘高明那我们马上就依你的指示办。”卓一群的白脸上又透出些红光来。
“我也只是尽力而为。谁叫我们结成了同盟呢”
“对对对,我们都是一条战壕的战友,以后贾秘可还得更及时地给我们更大支持啊。谢谢你了。再见,贾秘”
卓一群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低头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几个人,淡淡地说:“那就赶紧行动吧。贾秘的方案应该没问题。”
东方石到报社的时候,楼道里还黑洞洞的,一个人影都没有。《玩物报》的人通常只在交稿、开会和做版的时间才出现在办公室,平时就只有留守的办公室人员和财务人员,以及几位高层管理人员。
看门的老高正抠着眼角浓厚的眼屎,估计他又为昨晚的足球赛熬更守夜了。见了东方石,他在黑咕隆咚的大门口眯着眼看了半天,才没习惯性地问“找哪个”,而是点头笑着招呼:“老大早今天的报纸我洗了脸就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今天的我都买了。”他晃一下手里的一卷报纸,有些得意的神情被老高嘴里呼出的隔夜梦口水的酸臭扭曲着。他一侧身,几乎是快步溜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日报,张华市长出访华东五省市。晚报,人大委员呼吁为宠物立法。晨报,千万身价藏獒昨抵惠泉。时报,我市遭遇今年首波倒春寒,逾万市民患重感冒。商报,追踪斥资千万买狗的本土富豪——哼哼,庸才,庸才一群庸才《惠泉都市报》,整顿会风会纪,江海市长无声胜有声高啊,于小洋我们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可惜,我的报纸从不关心政治;可恨,李钟那厮实在扶不上墙。既生瑜,何生亮?想当年,你东方爷爷,一人一马一根枪,二国相争动刀枪,三气周瑜芦花荡,杨四郎失落在番邦,伍小胥把昭关过,镇守三关杨六郎,七擒孟获诸葛亮,八仙过海吕纯阳,究竟谁是英雄汉?可怜我石哥叹一场……
他自编自唱正在兴头上,李钟的电话打了进来。
“老弟,看到今天的报纸了吗?老哥后悔死了我我要是听了你昨晚出的主意,现在春风得意的也不只是那于小洋。老弟,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
“得,老哥别学那些小青年,来那套无厘头的东西我们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装后现代干吗?想必集团几个大鸡脑壳都在想法子补救吧肯定够你们忙活一阵的了。”
“听起来怎么总有落井下石的味道啊?老弟,卓太后安排我们几家报纸联合起来做个深度系列报道,强调会风会纪整顿的重要性和严肃性,强调方德生这一招的英明卓绝,你看有什么好的点子没有?”
“我又没开点子公司。再说,我昨晚深更半夜入你帐中,献上妙策一条,你置若罔闻,现在就算有好点子我也怕白费唇舌。”
“老弟,我跟你赔礼道歉不成吗?晚上请你去阿一燕翅鲍怎么样?好歹你还是我的左膀右臂,不能在哥哥想用劲儿的时候,你假装肩周炎犯了吧?”
“哈,看在你老哥还有两个健在的幽默细胞,我就献上一计,你可听好,好话只说一遍。”
“好好好,我拿着纸笔等老弟的锦囊妙计呢”
“首先,你们现在不管用多大版面弥补,都只是步人后尘,拾人牙慧。方德生肯定会先入为主,他记得一百个于小洋,也不会记得你李钟,或者‘卓不群’。因此,你们只能在高度和深度上下功夫。先说高度,整顿会风会纪,不是方德生同志发明的,毛老人家几十年前搞过更著名的整风运动,你们就把方德生这次的整风往毛老人家那次整风的意义上靠,借的光辉让方德生后脑勺生出光环。再说深度,你们就把方德生这次在会上的举动作由头,推而广之到其他的领导和其他的会议,号召全市上下都向方市长学习,学什么呢?他的勤政,他的务实,他的守纪,他的敢为天下先,敢于向顽疾宣战的精神和作风。这样一来,方德生同志的光辉形象就横空出世,比他去修长城效果更好,更能产生深远影响。”
“把他往的高度扯,太玄乎了吧?万一引起他反感和政治问题,咱们就死定了。”
“是把的影响往他身上扯,他就是毛老人家整风精神的发展和继续,媒体的功能不就是以小见大,以点找面吗?反正这只是思路,具体的政治把关,你们不是还有王政和‘卓不群’吗?反正呢,我这狗头军师把主意出到这份儿上,用不用,怎么用,还得主帅定夺。”东方石压抑不住一阵狂乱的兴奋,在电话里笑得阴阳怪气。
李钟愣了一下,没什么好说,迟疑地挂了电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思想都保守僵化到这地步了,还搞他报业做什么?如果真正走市场化道路,没有行政手段保护下的垄断,这帮人给我看门都不要。东方石乐呵呵地靠在椅子上转了两圈儿,把腿跷上了办公桌。从现在起,也许这媒体圈我还能佩服的人就只有一个于小洋了。瞧你那小样儿哈哈,我们以前都在副刊编稿子的时候,见了面不都是这样打招呼的吗?于小洋,于小样真他小样儿
“小汪,请小钟、小黄、小彭,还有你一起到我办公室,我们开个小会。”他拨通内线电话,听到汪姗姗甜得腻人的声音欢快地应了一声,心里真有喝了蜜的感觉。
几分钟后,几位女将陆续坐到他对面的沙发和椅子上,等着他开口布道。她们私下称他“青年导师”,因为他开口讲起话来就絮絮叨叨,丁点大的事也能磨叽大半天,不知从哪里开始,更不知到哪里结束。她们已经适应了这样没有任何时间限制地开会,在他面前也通常没什么好说的,只需要满脸猪相地坐在那里,写写画画,看看手指头就可以了。
“今天的报纸都翻了吧?翻出什么道道来没有?”他像是在检查家庭作业。
“大概翻了一下,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汪姗姗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他们心理上也保持着最近的距离。正是由于这样的距离,报社内部关于他们的绯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而且也让文清着实受不了,甚至有半年拒绝跟他见面。
为了这个甜美的女部下彻底放弃跟文清的关系,会损失什么呢?有时候独自躺在红木大床上,他会这样不正经地想。除了文采,汪姗姗哪一点都不输给文清。文采跟过日子有什么关系?但在报社,尤其是在办公室,他就只学会了一种表情——严肃。就算笑,也只是绝没有面部肌肉和心理活动参与的那种。“你们都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他和蔼地询问其他三个人。
“没有。”三张胖瘦不同,肤色各异的脸,同时在他面前晃了晃。
“看来,作为新闻人,你们的新闻嗅觉已经麻木了,更别说像人家于小洋那样敏锐的政治嗅觉了。”他把那份《惠泉都市报》在她们面前展示了一下。
“于小洋?我上大学的时候,他还是我的偶像呢?”最年轻的黄小丫两眼泛出天真。
“现在不是了?”东方石很喜欢那种天真,可惜太少见了。
黄小丫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带着几分羞涩地笑了笑。
“人家小黄的偶像早就换人了。从她加盟《玩物报》那天起。”长得有些过于奔放的钟勤发出一阵更粗放的笑。
“哦,那换成谁了?”莫非是我?英明至伟的老大——东方石他禁不住这样想。
“那还用说,当然是老大你了你早就是我们几个共同的偶像了。”一直拿笔作记录的彭婧笑出满口上了牙套的四环素牙。
“不,作为新闻人,身在媒体圈,现在,于小洋更应该是你们的偶像。虽然我昨晚也跟李总编提议这样做晚报的头条新闻,但最终他没能采纳我的意见。现在,集团几大日报都正在吃后悔药呢你们想,不用大脑,就凭新闻人的直觉,方德生,我们新上任的分管市长召开的第一次大型工作会议,哪有不上头条的道理?就算会议的内容让我们不好拿捏,我们就不能撇开会议本身干巴巴的内容,在会议之外做文章?于小洋就真正懂得了这一点。他不愧是诗人出身,懂得工夫在诗外的道理,这是我们这些所谓科班出身的新闻人最欠缺的。”东方石有些爱怜地抚摸着《惠泉都市报》的封面。“很显然,于小洋是在昨天临时换的封面文章,然后连夜守着印出来,跟其他主流报纸在同一时间送到方德生手里。你们说方德生看到这几份报纸,心里是什么滋味?说不定,他正在考虑是不是跟于小洋共进晚餐呢”
“老大是眼红了吧?于小洋做出一篇报道你就眼羡得这样?”钟勤扶了扶圆脸上的黑框眼镜。
“不眼红才怪何况我也想到这个点的,只可恨集团那帮庸人”东方石叹了口气。
“唉呀,这也不怪集团的领导们。你们想啊,现在报业市场化了,都得靠广告经营来养活自己,谁还会一门心思扑在新闻上?别说我们这样的小报,必须给投资人一个交代,就算那些主流媒体,还不都得把重心放在经营上?毕竟全报社老老小小的收入,都指望着从广告上出呢。你看现在的报纸,哪一份不是广告占了大半?版面就是金钱,记者都是业务员,要不老百姓怎么喊‘防火防盗防记者’呢?”汪姗姗作为《玩物报》的经营副总编,对此最有发言权。
“汪姐说得对,现在的媒体哪里还有多少心思去揣摸长官意志,只要政治上不出纰漏,刊号保得住就行了。有人说的,现在的媒体就是媒子,首先是广告客户的媒子,骗消费者上当;然后是自己的媒子,骗读者掏腰包;最后还得是政府官员的媒子,让老百姓相信他们的政绩。”黄小丫的话引得在座的人都哈哈大笑。
“本来,现在的市场化就是逼良为娼,让无冕之王的记者沦为广告业务员,连跑时政新闻的记者也要拿到红包才发稿。惠泉的媒体再这样搞下去,迟早是死路一条,浑身上下霉烂黑透收场。现在看来,还是我们这种无关痛痒的休闲小报活得自在,只要找得到投资人,只要报纸办得有人看,只要经营一年比一年有起色,只要五年之内能实现盈利的目标,我们就可以这样自由自在地存活下去。”
东方石说得高兴了,差点把腿跷到大班台上。屋里的人也都听得满面红光。
总算可以暂时喘口气了。
卓一群把同时在头版头条刊登方德生整顿会风会纪专题的几份报纸拍在桌子上,仰靠在椅背上,悠然地闭上眼。做媒体实在太累,以前只做时报一份报纸都累得不行,现在要管这么多报纸,简直是要命。姓郑的这回总该满意了吧,你都快被捧上天了,还有什么二话说?歇会儿给贾布德去个电话,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她正这样想着,手机就发了疯似地叫唤。贾布德在电话那头咆哮起来:
“卓总裁,你们这个报业集团到底是咋搞的?方市长哪里得罪你们了,才到惠泉几天就接二连三给他难堪?你们是安的什么心?你们可都是方市长第一批接见过的人,到底想搞什么?”
“怎么了,贾秘?我们的专题不是都补登出来了吗?我们……”
“我看你们都白登了难道作为报业集团的总裁,你还没看到问题所在?”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大清早发这么大的火?”
“卓总裁,请你翻开《惠泉晚报》,十七版,看看头条娱乐新闻旁边的那个标题你自己念念”
“好,好,我翻到了。范冰冰整容前照片曝光,传小s产下七斤女婴……”
“不是那个,右边第一条。”
“江海在夜店召ji被狗仔偷拍。贾秘,娱乐圈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没什么的呀?”
“你再念一遍。还没什么吗?”
“江海……啊,这个明星怎么跟咱们方市长名字一模一样啊?”
“卓总裁,作为有多年媒体工作经验的新闻工作者,避尊者讳难道都没听说过?这个江海身上发生这种破事儿,会对我们的江海市长产生多么恶劣的影响?你不要说读者知道这个江海不是那个江海,这解释一点用都没有你想想,老百姓拿到这份报纸,前面一个大标题:江海市长整顿会风会纪,整风运动遗风再现惠泉;后面你就给我来一个:江海在夜店召ji……这合适吗?”
贾布德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卓一群愣愣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半天不知该如何动作。
一刻钟后,卓一群勉强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那份《惠泉晚报》,急冲冲地走到电梯间,噼哩叭啦将所有按钮都按下,电梯还是没什么动静。她恼羞成怒地踹在电梯门上,又懊悔地四下瞧瞧,幸好没有别的人在场。她转身进了楼梯间,咚咚冲下楼去。
李钟刚坐在办公桌前,慢条斯理地翻看当天的晚报,正好翻到娱乐版。江海在夜店召ji……惨了这王八蛋怎么也叫江海?而且发生了这种破事儿?早知道,前面我们就写方德生的全名了,想套点近乎套自己脖子上了。他正冥思苦想对策,一个人影已经杀气腾腾地到了跟前。
“李总编,你们怎么搞的?我们好不容易才补好的娄子,让你们这条小花边新闻给放了更大的口子。把你们的值班编辑和写这条稿子的记者给我找来,咱们得好好认识认识这问题的严重性。”卓一群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瘫倒在那里。
“唉,我也是才看到这条小稿子。要是在一个星期前,这条稿子什么问题都没有,可现在怎么都凑到一块来了?卓总裁,现在上面注意到这个东西没有?”李钟还心存侥幸地望着满头大汗的卓一群。
“要是没注意到我急冲冲来找你干什么?”
“是他本人,还是江河发现的?”
“不是,是贾布德当秘书的都是当特务出身,揪小辫子,打小报告一套一套的。我已经被你们这些人搞烦了,把值班编辑和记者找来,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卓一群心烦意乱地撑着头,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
“要只是贾布德发现了这事,也许还有转机。你不是跟他打过几回交道吗?不如麻烦你再跟他沟通一下,只要他把这事儿盖下来,他要什么咱们尽量满足要求。”
“我看他可是个不太好打点的主儿。”
“卓总裁,事到如今,我们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真要触犯了方德生的天威,要倒霉的就不只是我们的值班编辑和记者了,你和我难道能脱离干系?起码也得负领导责任,引咎辞职怕是轻的吧?我在这地方呆了一二十年,下了就下了,当是提前退休,卓总裁可是才走马上任一年不到,很多宏伟的计划还没实施呢”
“什么意思,老李?威胁我?”
“嘿,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事儿要扛下来,少不了你帮忙,毕竟我跟那贾秘书一点都不熟。”
“那我打个电话探探口风。”卓一群瞪了李钟一眼,掏出手机拨通贾布德的号码。
“卓总裁,你还有心思给我打电话呢。事情打算怎么处理呀?”贾布德一副幸灾乐祸的腔调。
小人得志卓一群心里嘀咕,但口头却说:“贾秘,这事儿方市长和江河知道了没有?”
“应该暂时还没注意到吧。他们从来不关心娱乐新闻。不过,人多嘴杂,恐怕只是迟早的事儿。”
“贾秘,你能不能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凭你的神通广大,应该没问题吧?”
“这,卓总裁,我可不敢打保票。不过这事儿也是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嘿嘿,你说呢?”
“我听李总编说,他们报社有一台现代跑车要处理,广告客户抵款的,还是新车,跟贾秘的气质挺配的。”卓一群拿余光观察李钟的表情,李钟朝她狠狠地瞪了瞪眼。
“卓总裁和李总编想得倒是周到。只怕这事儿我真的一个人盖不住,到时候对不住两位的一片好心,这多不好意思。”贾布德掩不住的笑声还是从话筒里渗出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哪天有空,李总编跟我在天宫专门向你道谢,你可千万别推辞。”
“那就明天中午吧,晚上方市长还有个讲话要准备呢。”
“好,那就明天中午。贾秘还有什么吩咐?”
“卓总裁哪里话,以后我们应该更紧密地合作才行。”
“对对对,紧密合作。再见,贾秘。”
卓一群听到贾布德挂了电话,才把手机收起来,回头望着李钟,一脸僵硬的笑。
“卓总裁,我的损失也太大了些吧?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为了没避尊者讳?一辆现代跑车,你把豆腐都整成肉价钱了”李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婆娘,肯定早就打我那台跑车的主意,这回借花献佛,出我晚报的血,给她买人情。狐狸精
“你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再说,这贾布德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花一台跑车,让他以后多为你开绿灯,通点风报个信,有什么划不来的?”卓一群不以为然。
天宫大酒楼外,卓一群和李钟毕恭毕敬地目送贾布德开着黑色现代跑车绝尘而去,相视一笑。一个是错综复杂的笑,一个是绝对无奈的苦笑。
“这下可以回家放心睡上一觉了。”卓一群说这话的时候,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倒可以睡踏实了,我还是觉得没那么放心。”李钟垂头丧气地走到自己的蓝鸟旁,拉开车门,疲倦地坐到驾驶席上。他的,老子想了好久都没下决心开一开那辆跑车,早知如此,还不如先上了再说。狗日的“卓不群”他想起东方石给那婆娘起的新外号。
“老李,不要忘了明天在市委小礼堂开会,新上任的江部长主持会议,各报高层都必须出席。”卓一群临上车前冲他大声说。
他没理会,打火,闪了闪尾灯。但愿那台宝贝跑车不是扔尚江里去了,明天的会上江河也不会提到这件事,否则,老子把那个贾布德和“卓不群”一起扔尚江里去。卓一群的新皇冠把大灯灯光射进他车里的时候,他一踩油门溜了出去。晚安,“卓不群”
第二天的会是宣传部和新闻出版局共同主持召开的,惠泉大小报的所有高层管理人员齐聚一堂。言,隆重介绍新任副部长江河同志,然后是江河同志做重要讲话,最后是新闻出版局卢副局长谈惠泉新闻工作的重点发展方向。
“同志们,今天在座的都是惠泉报业的核心管理层,我很荣幸地向各位隆重引见宣传部分管报业工作的新部长江河同志。大家都知道,前两天在新闻宣传战线上引起巨大反响的整顿会风会纪运动的江海同志,也就是我们惠泉新任的方市长,和江河同志是多年的战友。很显然,江河同志主持惠泉报业分管工作后,将会更直接、更到位地贯彻市委市府的舆论宣传思想,将会更坚定有力地推动惠泉报业发展上一个新的台阶。当然,我们的江河同志也是有着几十年新闻宣传工作实践经验的老新闻人,资深宣传工作者。现在,我们就以热烈的掌声请江河同志对惠泉的报业工作作重要指示。”
李部长像霜打的茄子,心不在焉地讲完话,有气无力地带头鼓起掌。会场里掌声寥寥。
“大家好,我是江河。”坐在李部长左手边的江河欠了欠身子,把嘴凑到麦克风上,突如其来的洪亮声音吓了在场不少人一大跳。“看样子,大家对我似乎有所耳闻。从你们的掌声可以听出来,我们已经是老熟人了,我也不是你们的领导,而是哥们儿,朋友,所以,你们不用太热烈地来欢迎我。”
他的话倒是引来了一阵哄笑和异常火爆的掌声。李钟也打起精神鼓了掌。这家伙似乎很开放,很有幽默细胞,应该不会揪着避尊者讳这类迂腐的问题不放。李钟好歹找到了点乐观的理由。
“谢谢,谢谢其实,今天在座的有李部长,还有卢局长,我要说的谈不上什么重要指示。只是根据我在惠泉‘潜水’观察的这段时间来看,我想着重谈谈我对惠泉报业的两点感想。有不对的地方,也请各位同仁批评,指正再次感谢大家的掌声。”江河再次赢得了满堂彩。
他居然用了“潜水”这个新新人类的网络术语我还是去年听儿子说了之后才知道的。喜欢“潜水”的人都是老谋深算的人,当然也有肚子里空虚玩深沉的家伙。李钟再次找到了乐观的理由。台上那个受到明星般待遇的江河,应该不会是那么迂腐的人。他有了十足的乐观理由。敲诈?这都是贾布德在敲诈我们狗日的“卓不群”政治神经过敏
“首先,非常感谢大家这样准时地出席今天的会议。如果可以,这是否可算作江海同志整顿会风会纪初见成效的一个小部分?(又博得全场哄笑)同志们,这不是你们给不给我这个外来和尚面子的问题,这的确事关个人荣辱与时代进步,希望大家多宣传,让咱们惠泉人从上到下都成为守时守纪的高效能人士。(热烈鼓掌)当然,这也说明,我们从事新闻工作的同志是素质最高的一群,也因此才能用正确的舆论引导全社会进步和发展。要是哪位同志还对自己的素质产生怀疑,请尽快自我充电,不然就只能掉队了。总之,我们新闻工作者,在任何时代,任何问题上都不能当‘菜鸟’
三百四十二. 血性
三百四十二.血性
“接下来,言归正传,我得谈谈对惠泉报业的总体印象,这也是我最想谈的一点感想。总体来讲,惠泉报业市场化道路是基本成功的,至少现在市面上的大报小报都没有一份靠财政拿钱养活的。这是好事,说明我们惠泉报业断奶了,而且还能茁壮成长。(哄笑)但是——注意这个转折,非常严厉的一个转折——惠泉报业的市场化是极不健康,也是极其危险的。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不是信口开河,因为我们的报业出现了老大霸奶的现象,欺负和打压老2老三的不健康竞争现象。你们想想,如果市场化就是几家官办报纸把国有资产拢一块儿组成了一个所谓的报业集团,那就太可笑了没有资源的优化重组,没有人力的优化重组,没有办报形态和理念的优化重组,这个集团就只能是一个乌合之众,表面上都在一幢大厦办公,实际上各自为阵。这样的集团是没有什么核心竞争力可言的这样的集团存在一天,就只会是国有资产浪费一天。它生产的产品也毫无意义,无谓的重复,无谓的内耗,无谓的纸张油墨成本消耗(会场局部响起零星而小心翼翼的掌声)正是因为这样的报业集团垄断了惠泉报业的优势资源和市场,所以惠泉报业永远不可能真正发展起来,永远不可能出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大好局面。大家看看,现在只一家外来的商报和本土的时报就让我们的报业集团紧张成那样,要是人家真正实力强大的报业集团跑来抢夺惠泉的市场,恐怕连招架之功也没有了,哪来还手之力?也许,从数字上看,我们的一个报业集团抵得上人家一个报业集团,可人家一个城市像这样的报业集团,比这更有实力的报业集团可有好几家呢是的,我们也许因为是地头蛇,还可以寻求一下政府的支持和保护,但这样的支持和保护在未来真正市场化的环境下已经被判犯规,我们的报业集团又怎么办呢?变卖国有资产为全体正式职工养老送终?同志们,这的确不是危言耸听,报业的资源不优化,形态和结构不重新调整,不真正走上市场化之路,就只有死路一条”
江河讲完话,冷静地扫视了一遍同样冷静的会场。李钟不知从哪里来的冲动劲,竟带头鼓起掌来,会场里犹豫片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有血性李钟差点叫起好来。早就该有人让卓一群看到自己的狐狸尾巴了。也该让我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有点危机意识才对。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呢?应该不会是“江海在夜店召ji”那样无聊的事情吧?他乐观得已经不再需要更多的理由。可惜,现在看不到卓一群的脸。估计她已经在地板上寻找可以容身的裂缝了吧。
“我的第二点感想说什么呢?刚才我的话说重了,可能让在座很多同志心头不爽,但我不说出来的话,自己感觉就更不爽,大家以后也会爽不起来。(轻松的哄笑)既然刚才说了那么宏观的问题,现在我就来说点细节问题吧。可能因为我跟江海同志都有当兵的背景,所以我们对细节都非常在乎。前两年不是流行过一本《细节决定成败》吗?相信你们很多人书架上都有这本书。细节是一种宗教,我也是信徒之一。但是可惜,我们在座的一些同志不但不信这个教,还是异教徒。(全场哄笑)他们是什么样的异教徒呢?很简单,在做文字这么精细的工作时,还粗枝大叶,该遵守的规矩统统不管不顾,你们报纸上满篇错别字和标点符号我也懒得说了,自然有卢局长他们的人来扣分,完了你们可以扣校对的工分,但是如果连像避讳一样的规矩都不晓得,那就只好打你们的板子了。(李钟心里惨叫一声,老子又盲目乐观了一回)如果那些七零后八零后的小青年编辑和记者不晓得,倒情有可原,可你们这些做老总的已经老大不小的了吧?特别是你们那些值班签样的老总,难道还睁只眼闭只眼装看不见?我这么说,绝不是血口喷人,你们都翻翻昨天出版的晚报,第一版和第十七版,两个江海是怎么回事?不避尊者讳,要是在古代可是要坐牢杀头的,我江河也不是想搞文字狱,只是你们不觉得这两个江海同时出现在一份报纸上很别扭?如果你们认为娱乐圈的江海是个大明星,应该用全名来吸引读者眼球,那就把头版的那个江海避掉嘛,比如郑某整顿会风会纪什么的,多有江湖气概?你们又偏要显得那么亲热,江海江海的,一个夜店就把这锅好汤全毁了(满堂哄笑声中,李钟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至于晚报的领导同志要怎样处理这件事,是你们内部的问题;至于卢局长过不过问这件事,也是新闻出版局的问题。我呢,代表个人表个态,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只要往后不要再在各位的报纸上看到江海市长如何工作的同时,看到江某人如何召ji之类的标题就ok。
“这就是我今天想谈的两点感想。谢谢大家以后在具体工作中,我还会更多地感谢大家。请大家以笔代刀的时候,多行方便,高抬贵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江河说着,起身向会场深深地鞠了一躬。
下午,回到办公室,李钟一直闷闷不乐地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很快,新闻出版局发来传真,传达就晚报报道娱乐圈江海召ji传闻对江海市长造成负面影响一事的处理意见:
值班编辑和责任记者立即停职,前者终身不得再从事新闻相关工作,后者三年内不得从事新闻相关工作;
分管直接领导处以记过处分;
对《惠泉晚报》处以扣罚三分的处理,报社负责人在七日内以书面形式说明处理情况,交新闻出版局备案。
卓一群也在同时收到了这份处理意见,心里很不是滋味。贾布德那一杠子不仅敲在李钟头上,她头上也肿了一个大包。上午在大会上被江河百般羞辱,现在又被新闻出版局大刀阔斧地修理一番,真是颜面无存。但她还是很快决定去见见李钟。
“老李啊,你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她悄无声息地坐在李钟对面。
“谢谢总裁关心。我没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官场政治是可怕的,我们都把江河低估了,他竟然谈笑风生中就把我们收拾得抬不起头。狠着呐我们集团必须上下团结一心,才能争取到一点生存的空间了。”
“你说得对。对新闻出版局的这份处理意见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那分是他们定的,想扣就扣的,十二分扣完就万事大吉了。阿弥陀佛”
“老李,你这是不负责任。那对人的处理呢?”
“这个嘛,我想还是按惯例吧。他们都是我的骨干,而且都是年会上才提了首席记者编辑的人才,我不能说放就放,而且要让他们不再搞新闻工作,他们又能做什么呢?人家把青春都献给新闻献给晚报了,我当然不能做得那样绝情。还是让他们换个名字继续干吧,只是以后得加倍小心才是。”
“对,给你们的编辑记者打招呼,以后凡是遇到娱乐圈那个江海的消息,能不上就不上,如果非要上,就马赛克处理,统一写成江某吧。其他几家,我也会跟他们打招呼。晚报的事是你的家事,我也不好多管。只要你还能挺住,我就放心了。报业集团一定要挺住,我们这么多精英团结起来,怎么能让江河一句话就搞垮?这个江河,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才到惠泉呆几天,就张嘴乱说,没法没天了。”
卓一群望着李钟表情麻木的脸,咬咬牙,重重地点点头。
贾布德刚坐上现代跑车,电话就响起来了。这个卓一群他把电话举到耳朵边上之前,心里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喂,你好,卓总裁。都下班了还打电话给我,什么事啊?”
“贾秘,你工作真是太忙了,肯定把我的事儿都忘了吧?我中午跟你说的那事儿……”
“哦,你看我这记性。我跟方市长说好了,晚上八点半,你直接去吧,就你一个人,啊”
“那就谢谢贾秘了晚上八点半,我准时到。再见”
“哎,卓总裁,晚上我们就不再见了,我现另有安排呢。你跟方市长好好聊聊吧。”
贾布德赶紧挂了电话,歉意地向副驾席上坐着的实习生笑一笑。小姑娘也冲他傻乎乎地一乐。耶,搞定贾布德点火的时候,心里已经振臂欢呼。美景佳人良宵夜。惠泉万岁惠泉美女万岁
卓一群早早地让小王把车开到方德生住处附近的停车场停下,让他在车里休息一下,或者随便到哪儿去转悠两个小时,自己独自提着包来到能看见方德生大院门口的广场上,焦躁不安地坐在木条长椅上,听着黄昏里咕咕的鸽子叫,不时抬起手腕看看表。六点三刻。七点。七点十分。
这块劳力士该不会坏了吧?这是高峰那年从香港买回来的,三万六。这死鬼很大方一个男人愿意往一个女人身上花钱,就能说明他真心爱她?幼稚嫖客还舍得往ji女身上花钱呢。该死我们怎么会是那么肮脏的关系?他要是真心,为什么又找个女博士结了婚?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
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是男人我都喜欢不管穷富和高低,
是男人我都抛弃不怕你再有魔力
七点半了。还有六十分钟。不,还有一个小时。一个更年期都快成为过去式的女人,早就没资格谈论爱情了。见鬼去吧什么风流才女,青年才俊?不过是一场笑谈。没有永恒的爱情,只有永远的利益。也许这才是人生的大实话,只是没人能讲出口。说实话,方德生年轻的时候肯定也风流倜傥,如果混在媒体圈或文艺圈,对花蝴蝶的吸引力不会比高峰差。高峰那么年轻有才,为什么会甘愿成为一个老女人的俘虏?他曾经是文清的“粉丝”,在追求文清不成之后,心甘情愿任那狐狸精摆布。狐狸精为什么又把这个小白脸塞给我?可怜我孤家寡人寂寞难耐?可怜我姿色不济,让我尝尝鲜?如果传言都是真的,人可真够好笑的。
谢天谢地,总算八点二十五分了。花五分钟从这里走到那个院子,按响门铃,通报,进屋,见面,亲切握手,寒暄,时间刚刚好。八点半,不早一分,不晚一秒。守时是成功人士,尤其是有涵养的成功女性最起码的素质。那些鸽子怎么了?有人跑到鸽笼边干什么?准备偷咱们的广场鸽回家炖鸽子汤?清蒸更好。一鸽顶九鸡。黑灯瞎火的,那些可怜的鸟儿乱窜什么?哎呀好像有鸽子失禁了。怎么把屎拉我胳膊上了?挨刀的东西,清蒸炖汤都不错,你们赶紧把它们斩尽杀绝用纸巾擦一下,好像看不出来。闻一闻,好像没多大味儿。还好,三宅一生比鸽子屎的味儿好闻得多。
方德生家的门比想象的好进多了。开门的老头挺面善,跟邻居家的退休老伯差不多。不用通报,跟着进去就行了。这院子真舒服,给我一幢报业集团大厦也不会跟你换。那些香樟,那些兰草,还有堂屋那幅字,真是一位大清官该有的形象。
“方市长,有位女同志找你。”老唐在书房门口随便说了一句。
“你都没问问她是谁吗,老唐?”敬爱的方市长正在书桌边吃一碗红通通的手工面条。
“你好,方市长还在吃饭呢?我是报业集团的卓一群。”她及时地出现在他面前,优雅地点头,微笑,说话。
“哦,卓总裁来了,请坐请坐”他和蔼可亲地站起来,跟她握了握手,示意她坐在对面的藤椅上。
已经有好几年没坐过这种只有机关里才坐得到的藤椅了。这把藤椅至少有二十年历史。她挺直身子坐下。“方市长晚上就吃点面条啊?你可要保重身体,我们都需要你呢”
“我是北方人,面条就是我的命根子。还有,你不知道,老唐这手工面的手艺,绝对天下无双。又韧又薄,找不到两根厚薄不一样的,吃起来又筋斗又滑爽。至于作料,更是一绝。只要你说出自己最喜欢的口味,经他调出来,保证不离十。”他红光满面地当起了老唐的广告员。
“那他跟了你这样的好领导,真是有福气。”
“不对,是我有了老唐这样的助手,才是真有福气。我自卖自夸可不成,老唐,给卓总裁也来一碗面条”
他的话音刚落,老唐就影子一样出现在门口,有些腼腆地问:“请问要什么口味的?”
她看了看那个老实巴脚的生活秘书,想了一想,说:“我都吃过了,方市长一个劲儿地推荐你的手艺,我就尝一点,千万别弄多了。微辣的吧。”
老唐点点头,转身下去了。
“卓总裁,说,不吃辣椒不。我都是吃中辣,看来你在麻辣面前,比一般惠泉人可要稍逊风骚。”方德生喝干了碗里的汤,一边用纸巾抹嘴,一边乐呵呵地说。
“方市长,没想到你在生活中这么风趣幽默。”她由衷地感慨道。
“人都有多面性。我是这样,你也一样。不然,生活就太乏味了。”
说着话,老唐已经把一小碗面条端上来,恭恭敬敬摆在卓一群面前,又默不作声地把方德生吃过的空碗收了出去。
其实她在广场上等这两个多小时早就饿了,拿起筷子捞一根面条入口,忍不住恭维起来:“老唐这手艺真的不得了动作又快,味道又好。方市长,刚才你说你有了老唐是福,真是享不尽的口福。”
“是啊。我还希望在惠泉,有了卓总裁和报业集团的支持,也有享不尽的福啊”
“方市长的话真让我惭愧。我每天诚惶诚恐,生怕报业集团为你添乱惹麻烦呢。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真的享到点福?那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很简单啊,只要你们按新闻舆论工作的基本要求和原则办好报,把报办精彩,我就能天天饱享眼福,夜里也能睡些安稳觉了。”
卓一群险些被面汤呛着,赶紧用餐巾纸掩面,把难堪咽了下去。“方市长,我知道这段时间集团的工作没有做到位,给你和江河同志的工作造成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希望我们之间能更充分地沟通,以便使我们的工作得到完善和提高。”
“哦,你亲自来家访就是为这事啊?卓总裁,你真是有心人,时时处处想着工作,想着我们之间沟通的重要性。不过,这段时间你们的报纸做得不错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工作失误,你不必自责,万事开头难。我们的合作只要真正上路了,明天会更好。”
“我知道方市长宽宏大量,但我们还是应该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上次你在宣传工作会议上做出整顿会风会纪重大举动的时候,我们总想着把这事做透做大,做出前所未有的影响来,结果没能在第一时间跟上,对此,我向你诚挚道歉,希望你对我们后续的专题报道提出宝贵的指导意见。”
“上次我是只看到那个什么《惠泉都市报》第二天有一个角度新颖的报道,你们的大报都是晚了一天才做的专题,及时性是稍差了一点,但也说明你们很谨慎。不过你们的专题做得不错,深度和高度都相当不错,这一点值得表扬。江河同志跟我谈过此事,我们的认识是基本一致的。”
“谢谢方市长的批评和肯定。我想问你一个私人话题,行吗?”
“什么私人话题?呵呵,你倒像那些娱乐记者,也对私人生活感兴趣?”
“你平时喜欢看娱乐新闻吗?”
方德生坦然地摇摇头,“我一直都不是个时髦的人,也从来不刻意赶时髦。平时看报纸看电视,也是见了娱乐八卦新闻就逃的”。
“那,前两天《惠泉晚报》那篇娱乐新闻你看过吗?就是关于娱乐圈那个江海的传闻那一则。”
“是吗,娱乐圈还有个明星也叫江海?关于他的什么传闻?你这一说,我倒来兴趣了。”
“唉,反正是负面传闻,娱乐圈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这事儿,江河同志在昨天的会上提到过,批评我们的记者编辑不懂得避尊者讳。晚报为这事儿也被新闻出版局处理了,除当事人被除名以外,晚报也被扣罚了三分。方市长,不是我对这样的处理有什么意见,只是现在作为私人跟你聊聊,想知道你本人是怎么看的。”
“这个江河,明显小题大作了嘛像江海这样的名字,全国不知有多少重名重姓的呢,要避讳避得完吗?再说,我也是刚来惠泉,有好多老百姓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有个叫江海的副市长,叫他们避什么讳?虽然,我大小是个官,可人民公仆怎么能称为尊者,跟封建帝王和官僚相提并论呢?所以,这个避尊者讳纯粹是他们扯虎皮做大旗在乱弹琴我得跟江河他们打打招呼,不要到了惠泉什么事儿没干出来,文字狱倒整出几桩冤案来了。”
卓一群点点头,一时不知该如何附和或应对他的话。
“卓一群同志,这件事我代表个人在这里表个态,他们这样做绝不是我的意思,我也向那些受委屈的同志道个歉。只是新闻出版局的处理意见既已成定论,我也不好出面干预,但我会向他们强调我的态度。我这个解释,你还满意吧?”
我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结果你也不过是做做官样文章卓一群站起身,向他鞠了一躬,“谢谢方市长抽出宝贵时间接见我,我也不能再打扰你休息了。今后,我们应该更畅通地沟通思想和工作,及时地听取方市长对我们工作的批评和意见”。
方德生也站起身,握住她的手。“卓总裁,你这样说就太见外了。我们是一家人嘛,有什么事当然要及时沟通。不过,临走,我还是有一句话想说一下,你们的报纸做娱乐新闻吸引读者是对的,但一定不要净做那些不三不四的小道消息,那些东西除了负面影响,没有任何积极的作用,既不能发展经济,又不能提高人民文化素质。你说呢?”
三国烧烤城,卧龙岗包间。李钟对影独酌。
不是英雄不读三国
若是英雄怎么能不懂寂寞
独自走下长板坡,月光太温柔
曹操不啰嗦,一心要拿荆州
用阴谋,阳谋,明说,暗夺,淡薄……
那个叫林俊杰的小子哪里懂得什么英雄曹操?老子如果是曹操就好了。可惜我落魄成了刘备,横槊赋诗,对酒当歌的气概也付诸东流。东方石那混蛋,一心只有他的古懂。青瓷?是带体温能说会唱的青瓷吧多年兄弟,多年朋友,大难临头各自飞。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一头撞死在那棵歪脖柳树上得了。世界清静了。天下太平了。人生完美了。一命呜呼了。
东方石背着小挎包进来的时候,李钟已经把自己灌得微醺。他上前拍了拍老哥们儿的肩,用眼神鼓励他打起精神来。
“老哥,你这半小时没白等。我刚才在古玩市场又淘到一个宝贝,跟我那些宝贝总算配齐了一套,不说价值连城,少了七位数我是不卖的。”
“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让你兴奋成这样?”李钟红着眼,直钩钩地望他,一脸苦笑。
东方石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摸出一坨报纸包好的东西,放在桌上缓慢展开,一只抡鼓棰跷大腿的说唱俑活生生蹦出来。“微型说唱俑,跟我家里那一组是一套的。那卖的人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单品,没啥用,也不晓得要价,我给他一百二就出手了。老哥,真宝贝吧?”
“切,真宝贝也不能当酒喝”
李钟的手在桌子上空胡乱舞了一下,吓得东方石赶紧将说唱俑护住,又包起来放进包里。
“你说这些。今天这顿算我的。今儿个老百姓,真呀吗真高兴”
“喂,老弟,你太不厚道了吧?落井下石哈”
“老哥,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郁闷成这样?就为那个避尊者讳?你的骨干不是都保住了吗?报社被扣了分,总共十二分少了三分,评不了先进,有多大回事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你看我是这么不经事的人吗?我们一晚上打牌输赢哪天不是好几千上万的,你哥我愣都没愣过。”
“那倒是,老哥是真英雄,我心里清楚。来,先陪你喝一杯。”东方石熟练地给李钟满上酒,又给自己倒一杯。两人碰杯,一饮而尽。“痛快老哥,这世上真没有跟你一起喝酒的痛快事儿了。”
“才一杯就胡言乱语了?跟你那些温柔的青瓷在一起,跟你那些宝贝的陶俑在一起,跟你那些可爱的女部下在一起,都不痛快了?说假话也没你这么不负责任的。”
“老哥圣明”东方石乐呵呵地自酌自饮罚了一杯。
“唉,说了你的痛快,还是来说说我的不痛快吧。”李钟把酒杯放一边,一直歪歪倒倒的身子也正了正。
“嗯,说说吧。说出来会好受些。”
“扣分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想说了。我现在心里最大的不痛快,也不是卓一群用我的现代酷跑换人情还不管用。我就当是送了那贾布德一棺材,没啥大不了的。但从这件事,我看出来,这个卓一群的算盘打得实在是太精了,她借了东风,我赔了跑车又折兵,要再这么跟她斗下去,不出半年,我就得玩完。”
“这‘卓不群’的确是个狠角色。老哥你的意思是,真的跟她套一根绳子上去,放弃你多年跟她誓不两立的立场?苟和,然后结盟?用原则换和平?”
“你又不清楚老哥为人了吧?我跟她积怨太深,深到一般人都不能轻易察觉。当年她创办时报的时候,就是我和晚报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们还有什么和平可言?问题是,现在局势变了,她是以顶头上司的身份回到战场上,我就真的左右为难了。起义吧,肯定牺牲;听她的指挥吧,多半还是炮灰的命。”
“既然到这地步了,你倒应该更豁达。只是这官场争斗,办公室政治比两个人决斗要麻烦多了。你如今有什么打算?就这么郁闷下去,用酒精麻醉自己的斗志?”
“唉,老哥的处境怎一个难字了得刚才背景音乐放那个什么《曹操》,我就想,我他要是曹操就好了,把这卓太后弑了就结了,可惜我不是,我偏是刘备,还得以匡扶汉室为旗号,然后怎么赚出自己的天下来。这刘皇叔可真难当啊,特别是没有找到诸葛孔明的刘备,就更难活了。”
“老哥此言差矣如果你是刘皇叔,我这文不过关公武不过张飞的兄弟就是你的诸葛亮。我们现在不是在卧龙岗上吗?我今天为你献上《隆中对》,必定让卓一群头大三围,不敢近你左右。”
“我今天约你来喝这杯苦酒,正等着老弟这句话呢。”李钟说着直起身来,对东方石深深一拜,“愿先生教我”
东方石连忙安抚他坐下,慢条斯理地满上两杯茶,悠悠地说:“老哥知道我有什么不痛快吗?”
“不知道。老弟这样逍遥自在的人,为什么不痛快?”
“就是为我那青瓷,若即若离陪我十几年的带体温的那个。”
“文清怎么了?跟这有什么关系?”
“前些日子,她隐约透露卓一群要收购时报和《尚报》的风声,她们之间好像还有许多非常隐秘的交往,估计是常在一起商讨如何水到渠成地将时报收入集团名下,而又不引起集团现有诸报的反对。毕竟,以前的竞争对手要合到一口大锅里舀饭吃,口服心难服。也因为这层关系的转变,文清跟我的关系也在微妙地发生变化,我们之间感觉越来越别扭,越来越生分。总之,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卓太后要集团收购时报的事,我也听到过一些风声,但你估计多快会有动作?”
“根据我与文清的感觉来判断,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我们的老太后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会有这么快?”
“本来,咱们吃年夜饭的时候,卓太后提出的口号就是:让商报滚出惠泉去但人家大西集团也不是吃素的,旗下一家主要子报的规模也抵咱们半个集团,肯定会不惜血本,加大力度在惠泉烧钱,殊死一搏。据说新来的方德生又对卓一群的地方保护主义和垄断行为颇有微词,只是他还没踩热地皮,暂时不会出面干预。卓太后最近就是一边跟方德生拉近关系,探探口风,一边准备在方德生还来不及干预,大西集团也没准备好肉搏的时候,出其不意将时报收入集团,至少可以让集团集中火力跟商报血拼。”
“你这样一分析,倒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那我们应该如何动作?”
“一个字:静。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然后得渔人之利。”
“具体点”
“时报并入集团,老太婆不太可能立马就让时报与商报去拼,那样做她的目的就暴露过早。老哥,你从现在起,在卓太后面前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煽风点火。给太后进言,说晨报定位与商报定位重合最多,应该倾集团之人力财力做大做强晨报,让它与商报pk。而晚报甘愿自我牺牲,给晨报以大力支持,并放弃与晨报抢夺发行市场的计划。集团之内,就晨报与卓关系最近,她与张有才又是死党,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会觉得你是主动在为集团着想,为她着想,为晨报着想,肯定会采纳你的意见。接下来,老哥,你就只需要坐壁上观,等晨报与商报拼得两败俱伤,晚报迅速跟进,调整策略,市场和广告都是你的了。晚报真正强大了,卓还敢白眼看你?”
“战略上好像说得通。那么,我具体该怎么操作?”
“你现在只需要团结集团内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让王政、莫文娅也跟你一起向太后献上这一策略,太后必定深信不疑。”
“那王政、莫文娅凭什么听我的?”
“王政本来算阁臣,又从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你说晨报与商报拼斗之后,他也能分一杯羹,他就至少不会反对你了。莫文娅素与卓一群不和,很容易站到你一条战线上,这样的斗争对她来说是个看热闹的好机会,如果你能打压一下卓的嚣张气焰,她没有理由不投你一票。”
嗯,多谢老弟赐教。还容我三思。”李钟端酒杯的时候,把酒洒了一桌。
“老哥,你的手怎么有些发抖?”东方石话一出口,自己心里先一沉,赶紧用一夹菜敷衍过去。
“真的醉了。都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李钟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想站起来,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报业集团,豪华的总裁专用会议室。集团下属各报总编围坐在椭圆形的大会议桌旁。主席方并排坐着卓一群和江河。
“同志们,江部长今天抽出宝贵的时间到集团来参加我们这个工作会,可见他对我们工作的重视和关心。首先,请江部长给我们讲几句。”卓一群作了异常简短的开场白。
没有掌声。江河也愣了愣,还是接过卓一群的话说:“可能因为我还是个生面孔,大家都不太习惯。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嘛既然,卓总裁这么客气,我就随便说几句。说痛了,大家就喊出来;说痒了,大家就伸手挠一挠。”
幽默未遂。江河看了看两旁坐的一群木雕,无奈地自己笑了笑。
“看来我说得不痛不痒了。哈哈,没关系。以前跟大家合作的部长讲话的时候,恐怕也是这个效果。我前几天说了一席不痛不痒的话,结果害得咱们的晚报被扣分,两位直接责任人被处罚。如果在座的同志们为这事儿耿耿于怀,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谁教我是你们的主管领导呢?今天卓总裁要我说两句,我还是不痛不痒地说说同样的话题。咱们惠泉的报业市场化,为了争取读者,在内容上加大娱乐的版面,标题文字上玩点不痛不痒的格调,这都无可厚非。但是,如果这些娱乐尽是些道听途说的垃圾信息,这格调又都是些低下庸俗的格调,咱们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了。上次新闻出版局对晚报的处理意见,我也跟江海同志交换过意见,他虽然觉得那样的处理是否恰当有待商榷,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惠泉的媒体杜绝格调低下的风气迫在眉睫。今天,我就希望卓总裁能把这一点也算作会议议题之一。我隔靴之痒就先搔到这儿,接下来就听大家把自己的意见都说到点子上,别再不痛不痒地浪费时间。大家畅所欲言吧,我会做好记录。”
江河说完,得意地看看在座的十来张面孔,有好多人都是故意绷着脸,刻意不让自己笑出来。他打开手边的笔记本,随手画下一个美术体的“ok”,然后又在“o”里添上了一双笑弯了的眼睛,和一张同样笑弯了的嘴。
“看来江部长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本来我今天计划的会议主题也是报业集团各报整风。方市长才搞了轰轰烈烈的、影响深远、意义重大的整风运动,他整的是会风会纪,我要整的是我们集团各报的格调风气。我为什么要想到开这么个专题会,一方面是因为晚报被新闻出版局处罚的事,大家应该引以为戒;另一方面就是我前两天跟方市长有过一次单独的沟通和交流,更加明确地领会到他的意图。因此,接下来我们就这个问题各抒己见吧”卓一群大度地向江河点点头,又望着面无表情的一席人。
“在领导还没就此发表正式讲话和传达指示之前,我先说两句吧。”莫文娅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既然叫各抒己见,我就想到什么说什么。要说市场化,在座各位的报纸,恐怕都不能说有女报和东方石的《玩物报》干净彻底的。因此,在市场化过程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我们两家体会最深,最有发言权。报纸市场化首要面临的难题是什么?是市场影响。市场影响又怎样才能实现?发行和读者。像江部长所说,我们为了取悦读者,也为了争取发行量,不得不在所谓内容格调上做文章。因为真正的老百姓读者群,是真正的大众群体,他们关心的无非就是吃喝玩乐,国事天下事他们不是不关心,但肯定在家事之后,而且那些内容已经有我们的各级主流媒体翻来覆去地传播过了,我们要做的,也就是老百姓真正关心的而大报做得不足的那点内容缝隙——娱乐、情感,加上吃喝玩乐。至于格调低下、内容庸俗的问题,我想,就算孔老夫子再世,也给不出一把尺子来衡量什么是高雅,什么是低俗。很简单的道理,听起来艺术永远比生活高雅,而生活永远高于艺术又怎么讲?没有生活基础的艺术,就算是艺术也高雅不到哪儿去。《红楼梦》高雅吧,可那一百万字里,哪个字谈到家国天下?又哪个字不讲七情六欲?因此,我的观点是,格调高下,不能由长官意志来决定,我们做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媒体。换句高雅老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三百四十三. 发言!!
三百四十三.发言!!
江河对莫文娅的话打心眼里佩服,但他看到在座的人还是一脸木然。卓一群正犹豫是否应该打破冷场,一个人鼓着掌站了起来,众人都将目光转过去,东方石站在最里边的位置上,对着莫文娅鞠了一躬。
“莫总编的发言实在精彩东方石由衷地佩服。”他说完,镇定地坐下,扫视了屋里一张张紧绷的面孔,接着说,“作为一家编外小报的负责人,很荣幸今天列席集团这样高层的会议。很明显,江部长和卓一群不谋而合的议题主要是针对我跟莫总编的小报的,虽然很幸运,新闻出版局还没拿我们开涮。莫总编刚才说得很好,媒体走向平民化和大众化,而不是庸俗化,这本身应该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为什么我们的主管上级还要板着面孔看市场化之后的报纸呢?市场是什么?市场是真正的江湖。作为办报的人,才能体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奈和必然。既然要市场化,既然得自力更生,既然得靠媒体自己养活自己,媒体就必须得由简单的喉舌功能转化为社会生产力。要有人读,就得降低自己的姿态,迎合大家的口味;要有人投广告,就得改变自己的身份,得为客户服务。所以说,当我们高高在上,高声叹息媒体沦为媒子,记者沦为皮条客的同时,是不是也得改变一下我们看媒体的眼光,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一味地提所谓高要求,强调所谓高品位,那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结果。我也曾经是纯粹的报人出身,但现在因为经营着这样纯市场化的小报,终于理解到报业市场化的所有辛酸,以前那些所谓新闻人的理想,现在看来多少有些迂腐和可笑。反过来,当我看到在我苦心经营的报纸上,不得不刊登一些医疗小广告、牛皮癣,也会感到心疼,甚至认为那是一种耻辱,好像那些牛皮癣都贴到我脸上来了。有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像阿q那样想,等爷有钱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有多少撤多少,拿十倍的广告费也不正眼瞧它。可那现实吗?”
江河再次感到震惊。莫文娅回敬给东方石的掌声更加刺耳。不过,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那掌声毕竟是孤立的,这样嚣张地将他的反庸俗化贬为笑话的,仅仅是两家小报而已。他大可不必将那两个“异见分子”放在心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卓一群,“卓总裁的意见呢”?
听到东方石献给莫文娅的掌声时,卓一群就后悔不应该请那个酸溜溜臭文人来。像他那样不入流的小报总编,请他参加会议已经太抬举他了。他还真把自己看成跟莫文娅比肩的角色了。小人但眼下的关键是,她必须当着江河的面,把这两个火炭丸子眼也不眨地扔尚江里去。
“虽然莫总编和东方总编对经营市场化报纸感同身受,但你们毕竟不能代表整个报业集团。作为你们的主管上级,对你们的感受和无奈,我们只能表示理解和最大限度的支持。在跟江海市长交流过意见之后,也跟集团的王总编、张总编和李总编进行了充分沟通和交流,最终形成了此次报业集团下属各报(含周报、网站)整顿低俗之风的决定。”她的眼光依次扫视自己提到的几个人——几尊泥塑,她很放心。“即日起,各报对采编内容进行严格自查,彻底清除那些格调低下、文字下流的内容,尤其是封面导读标题、各版大标,一定要做到健康高雅。同时,各报对广告内容进行严格把关,坚决杜绝和铲除那些垃圾广告、牛皮癣广告。违例者,就不光是新闻出版局要处理,集团内部也绝不手软,对负有直接和间接领导责任的总编、副总编,一律重惩。”
江河带头鼓了掌。在他的目光暗示下,在座几位老总也懒洋洋地跟着拍起巴掌,只有莫文娅和东方石一脸不屑地愣在那里。
“集团早就做出决定了,还要我们各抒什么己见?真是浪费时间”莫一个白眼,将笔记本重重地合上。
“是啊,集团的决定就是最高指示,我们只有举双手赞成。回去后,我们不仅要自查,是不是还应该自裁?不管在座各位心里到底怎么想,我东方石一不做二不休,下期就在封面上印上几个大字:本报谢绝刊登格调低俗的小广告。这下,集团该满意了吧。”东方石说完,两眼直直地盯着卓一群。
“很好,东方总编的意识和觉悟的确值得我们学习。这也是一项不错的提议,莫总编,我看你们报纸也可以借鉴一下嘛”卓一群把目光转向莫文娅。
“那请卓总裁来做女报总编吧。”莫文娅说话的时候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哈哈,这当然是开玩笑。各报下去之后要怎样表达自己对这次整风的理解,都可以,但一定要进行严格把关和深刻自查。格调低俗这盏红灯,希望大家今后谁也别硬着脖子去闯。”卓一群作了总结陈词,然后看看江河。
“今天报业集团的工作会议异常成功,我感到很欣慰。各位总编既敢于发表自己的意见,对集团的决策又能全力支持和执行,这样的工作态度和工作作风都尤其值得表扬和肯定。我也代表方德生同志对大家的支持和理解表示感谢。”江河象征性地低了低头,跟卓一群两个人鼓了鼓掌。
“散会之前,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这也是集团董事会昨天晚上才作出的重大决策:集团决定正式收购《惠泉时报》及其属下《尚报》,签字仪式会在上半年内完成。这项工作开展的同时,集团还接受王总编、莫总编和李总编的提议,集中力量做强做大晨报,与商报展开直接竞争,争取三五个月内有明显成效。因此,请张总编下去后立即着手晨报的改版、扩版工作,加大推广和发行力度,全力抗击商报”
包括江河在内,对卓一群的话,都只能暂时用麻木的表情面对。
进入四月,惠泉的空气里就隐隐有了夏天的火药味儿。
方德生回到家,就在院子里脱得只剩一件白背心,换上拖鞋。老唐及时地把洗脸水和毛巾摆在墙边的水槽上。
“方市长,晚上想吃点啥?”老唐两手交叉在白围裙里,问。
“这两天都在外面吃饭,油有些重,还是老规矩,来碗手工面吧,不要潲子,用酸菜最好。”方德生一边洗脸擦汗,一边回答。
“好嘞,一碗酸菜面块。”老唐乐呵呵地应了一声,迈着碎步下去了。
方德生洗完脸,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手脚,狠狠地吸了两口清新的空气。不错,还有淡淡的香樟气息和兰草的幽香。看样子,这里的夏天会比自己呆过的那些地方都热。才开始到地方上任职的时候,他的一位忘年交老友,也是个到处做过官的老头告诉过他,天下太平,一方平安,那是地方官最没作为的地方,反倒是乱世出英雄,遇到天灾,地方官的人格魅力就显现出来了。来惠泉以前,他早听说这里每到夏天就一派活火熔城的景象,遇到十年不遇百年不遇的旱灾或洪灾是意料中的事。莫非,今年考验我人格魅力的时候到了?
正想着,老唐捧着面条来了,周到地给他摆在一张小几上,又安好了一把小竹椅。“方市长,面好了,趁热吃了吧。”
“谢谢老唐。”他回头走到小几前,弯腰捧起面碗,蹲在地上就送了一大夹进嘴。“嗯,好吃好吃。这比那些星级酒店的地道多了。老唐,这酸菜也是你自己做的?”
“啊。我知道方市长好这一口,把原来那个泡菜坛都托运过来了。里面的老盐水、老泡料都是宝物呢。”
“老唐,你真是有心呐。”他把面条吃得呼呼直响。这样的味道,这样的吃法,在外面绝对体验不到。
“这天热起来可真快。方市长,以后要是真热起来,我就给你做凉皮,还有川东凉粉,这些天,我正在跟惠泉做这些小吃的名师切磋呢。”
“好样的老唐。我真舍不得让你退休啊”他嚼着嘴里特别的酸菜,由衷地感慨。
“说真的,我也舍不得。尤其是你初到惠泉来,里里外外都得有个体己的帮手。我是个粗人,大事上帮不了你,也只会做个汤汤水水的,方市长要是觉得老唐还有用,我就再跟你两年吧。”老头子说得自己眼眶里潮乎乎的,别过脸,不敢看他。
“老唐,你这是什么话,你要想留下来再做两年,我求之不得哩”他一口气把面汤都灌肚子里去,那种带着明显唐氏风味的酸辣劲儿,让他感动。
“哎,那我就留下了。”老唐有些孩子气地高兴地应了,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空碗。
他站起身,用纸巾揩着嘴,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方市长,这些天我在街头上听到些传言,不知该不该跟你说。”老唐抱着碗,犹豫着不知该走开还是站在那儿。
“什么传言?我不是跟你和小张都说过吗,在外面听到什么话,只要是跟我们有关的,就及时汇报。”他从老头子的表情上看出那传言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们说,今年惠泉要遭大旱……”
“为什么?老唐,你别吞吞吐吐的,这话又不是你传出去的。”
“他们说,惠泉本来就缺水,现在又来了两个当官的,一个叫江海,一个叫江河,还不把那点水一起装了去?现在菜市场就偶尔听得到谣言了,说今年惠泉天旱一百天,尚江涨水季节也断流,全城的人要热死一大半儿……”
“胡说”他的脸色唰地比夜色还黑。
“这都是他们的传言。”
“老唐,你下去吧。这些传言都是胡说八道,我看今年惠泉风调雨顺。你以后听到这些鬼话,拣要紧的跟我说说就是了,不要再到处张扬。”
老唐怯怯地应声退了下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被这样道听途说的市井谣言激怒了,而且还当着可怜的老唐情绪失控。这些可笑的老百姓,怎么不说是我和江河给他们带水来了呢?当然,如果今年惠泉真的风调雨顺,夏天出人意料地没有干旱和吓人的高温,他们肯定会编出这样的传言来为他歌功颂德。真是可笑
回到书房,刚打开一本惠泉地方志,江河就进来了。他仍然在低头看地方志上有关旱灾的记载:明永历元年47年),伏旱百零八日,尚江竭,人畜断水,死十之七八;清光绪十年(1885年),涝旱三月,瘟疫横行,尚江浮尸连绵百里;清光绪三十一年(1906年),伏旱百一十一日,人畜尽逃,城几废。
“大哥看什么东西?看得这样专注。”江河坐在他对面,忍不住低声问。
“唉,我刚看到惠泉地方志上,说这地方以前天灾不断,是个很难打理的地方啊”他由衷叹了口气。来之前怎么没认真了解一下这座城市的历史呢?看来什么事儿都有可能让我赶上了。
“这个有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以现在的科学技术,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话是这样说,但当事人得付出多大牺牲才能胜天?惠泉,的确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大哥,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身在其中,就只能奋力一搏,不然只会落下千古骂名了。”
“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我刚才听了惠泉今年大旱的传言,找地方志来看看,恐怕传言不虚。”
“我觉得惠泉最可怕的倒不是天灾,而是。我先来惠泉的那些天,每天都读地方志,发现这地方挺背的,天灾只是一方面,更惨。光是惨遭兵祸,甚至被屠城都有好几次,远的不必说了,大家耳熟能详的就有什么蒙古骑兵屠城三日,张献忠屠城十日,后来的鞑子军还来屠过一回。你说惠泉这地方还有什么能传承的?”
“难怪连当地人也对惠泉的历史不了解,以前政府的宣传资料也轻描淡写,原来过去的惠泉已经成为不解之谜了,现在住在这里的人跟这座城市的过去没啥关系。这局面的确有些古怪。”他心情沉重地合上地方志。看来,人文惠泉的思路算得上前无古人,也许成败就在此一举?
“大哥,我所担心的倒不是这些历史上的事,而是现实中的。”江河虽然猜到方德生的心思,但他还不想关心那么宏观的问题。
“现实中的?”
“你知道,我才参加了卓一群那个报业集团的一次办公会。大哥你要搞的人文惠泉,这帮人恐怕领会不到你的深意啊。他们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垄断惠泉报业,怎么巩固自己的地盘。我猜想,他们甚至敢于在时机成熟时用舆论作砝码跟你叫板”
“有这么严重?他们在会上都有些什么值得注意的言论和决定?”
“首先,他们对我们上次批评他们格调低俗的问题有消极抵触情绪,特别是那两个小报的老总,竟然明目张胆地说报纸内容低俗化是报业市场化的必然结果,那些小广告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虽然表面上他们服从集团自查和杜绝低俗内容和广告的决定,但他们心里肯定不服,还会继续打擦边球,甚至铤而走险。”
“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不是到菜市场买菜,绝不允许讨价还价。要是他们再明知故犯,你们宣传部就有责任让他们知道,在你的管理之下,一切只能按规则来玩。玩火就只能自残”
“嗯。他们一时恐怕也没那个胆量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上次新闻出版局也挺给我们兄弟面子,给晚报的处罚很重,也算杀鸡儆猴吧。”江河得意地笑了笑,喝了一口茶。
“那还有什么?好像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嘛。”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卓一群终于要动手了你刚来的时候,不是听说报业集团要收购《惠泉时报》吗?在会上,她已经正式宣布了这一决定,并且计划在上半年之内完成相关手续。”
“动作这么快?”
“她肯定是想抢在我们还没明确干预这种不正当竞争之前把自己做到最大,把《惠泉商报》挤出去。她在会上同时还宣布了另一个决定,就是集中火力把晨报做大做强,跟商报死拼。晨报按照这个部署已经准备改版扩版,随时都会跟商报肉搏。”
“没想到,惠泉这个小小的媒体圈子,斗争会如此激烈和残酷,而且还很原始。”
“大哥,我担心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一旦惠泉报业成为卓一群的家天下,她才是真正控制舆论喉舌的人,对我们来说,这就是真正的你想啊,一个地方有几家受制于不同势力的报纸,他们出于竞争需要,会想方设法跟地方当局搞好关系,为当局的舆论宣传服务。现在没有竞争的需要了,他们的立场就完全主动了,这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呀这也就是为什么其他地方都会扶持起几家互相抗衡互相制约的报业集团的道理。”
“的确,这是一个问题。”方德生点头的时候,心情比看到那些天灾记录时沉重了许多。
“我们该怎么办?今天我也一直在琢磨对策。现在,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开辟一个完全服务于我们自己的舆论阵地,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和资源,做大做强我们可以完全掌控的媒体。”
江河喜形于色的表情,让方德生着实吃了一惊,但他同时也感到轻松了许多,连空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闷热。
红色的丰田跑车在拥挤的市区街道上灵敏地穿梭。夹在走走停停的车流中间,东方石双手紧握方向盘,两眼紧盯前方的动向,丝毫不敢懈怠。
这是他跟文清约会的日子。近来,这样的日子越来越难得。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并不主要是生理的需要,他相信自己对女人的感觉。没有第二个女人会让他有这样奇妙而揪心的感觉。悠长岁月,无法腐蚀你的容颜。吸尽泥土的气息,散发诱人的体香。青瓷,你就这样站在黄昏里微笑,让蓝色的光芒从身体溢出……
该死的手机总是不合时宜地突然响起,那个声音沙哑的女人怆然地唱起:是谁在敲打我窗?他敏捷地抓过手机,是李钟的号码。这家伙又被什么事难住了?还是被老婆拒之门外,要找个兄弟倾诉?他枯瘦的手指麻利地将耳塞戴好。
“嘿,老哥,我正开车呢”
“你又不是新手上路,犯得着紧张成这样?老哥找你有点要紧的事,能不能马上来一趟?”
“你又让我为难了,我正要去赴约会呢”
“约会?你哪天不跟美女约会?又不是饿慌了打牙祭,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你赶紧来一趟。”李钟的语气有点不容分说。
“那,能不能就在电话里说呀?我就快出城了。”狗日的,什么兄弟?关键时刻就来捣乱子现在来搅一腿,不跟半夜跑来闹洞房一样吗?他暗暗地咒怨。
“电话里头说不清。我就在报社停车场车上等你,说完就让你去约会,多一分钟也不会耽误。”
他无奈地挂了电话,表示默认。说不定文清也会因为堵车什么的迟到半小时呢。他心里这样想着,赶紧找就近的路口调头,一路冲回报社。
李钟打开车窗悠闲地吸着烟,看到他的跑车入库了,得意地眨了眨蓝鸟的眼睛。他上了车,李钟迅速关上了门窗,神秘地微笑着看他。
“搞这么神秘跟地下党接头似的。”东方石一脸苦笑地跟他开玩笑。
“这事很重要,除了你,我还什么人都没通知。”
“什么事啊?”
“半小时前,贾布德居然打电话给我,向我透露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信息,说是中宣部的王德山副部长要来惠泉视察,江河会专门安排他视察报业集团,时间总共只有二十分钟。我觉得这二十分钟对集团每家报纸都至关重要,大家拼了命也会争取让王部长多停留几分钟。凭卓一群跟我们的关系,她肯定会把重点放在晨报,我现在就想听听你的意见。”
“等等,那贾布德是何方神圣?他为什么要向你透露这一消息?”
“就是方德生那个陪嫁来的秘书。我想他多半是因为要了我们一台跑车又没能让晚报免于处罚的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把这个机密透露给我了。”李钟现在说起那台跑车,已经没有那么心疼了。
“你确信现在还是机密?卓一群还没得到通知?”
“应该是。贾布德说他只通知了我,宣传部一般不会提前这么早就透露上面下来视察的行程。卓一群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召集我们开会,商量怎么迎接这次视察。”
“老哥,你刚才分析得很对,卓太后肯定会把视察的重点安排在晨报,说不定其他报也就过过路,跟你们这些老总握握手就了不得了。”东方石正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这个王德山,是不是以前写过万行长诗《河山颂》那个王德山?”
“对呀,就是那个王德山。怎么,你认识?”李钟眼前一亮,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他还是青年诗人的时候,我们倒是有过一段时间的神交,互相通过几封信。但不知这么多年了,时过境迁,他还记不记得东方石这个人”他摇摇头,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唉,也是,部长王德山可早不再是诗人王德山了。”李钟也跟着摇头。“要是你跟他能再续前缘就好了。”
两个人低头陷入沉思。
年轻的东方石在报上读到青年诗人王德山的万行长诗之后,曾经彻夜不眠,在灯下不知疲倦地朗诵其中的精彩诗句,第二天就怀着十二万分虔诚之心写了一封万言长信,表达自己的一片景仰之情。半个月后,他收到了诗人的回信,尽管只有聊聊三五行,也让他比收到《收获》杂志的用稿通知还兴奋。他把那几行信反复研读,倒背如流,真切地感受到诗人的一片赤诚,更感受到他们惺惺相惜的惊喜与欣慰。他连夜又给诗人写了一封万言书,道不尽自己的理想和艺术抱负,诗人也照旧给他回了封不到十行的信,他更是读得热泪盈眶。他在一夜不眠之后,给诗人又写了一封长信,希望能与诗人成为知己好友,并渴望能前往拜会。但这一回,他左等右等没盼来回音。也许是邮局不负责任,也许是诗人搬家了,也许他们缘分已尽。他当时毫不费力地找到n条诗人没有回信的理由,但没有一条是认为诗人不愿跟他继续交往的。即便是这样无奈的结局,有那么几年,他每每面对祖国的大好河山,还是忍不住信手拈来诗人《河山颂》里的妙言警句抒发胸臆—
撕开崇山峻岭间万里长长的拉链
千年沧桑的记忆凝结
那一弯羞答答的峨眉
点燃了大佛心中那盏千百年冰冷的灯
温暖的金沙水,赤热的长江波涛
缠绵在五岳深邃沉稳的心里……
“这事儿我看也不难办。我应该有办法让王部长回忆起当年的友谊,让他来集团视察的时候,为晚报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说出的话,让李钟觉得经过了深思熟虑。“那这次公关就交托给你来办了,老弟。你知道,卓一群已经明确提出收购时报和《尚报》,到时候晚报和你的《玩物报》日子都不会好过。你这既是在帮老哥的忙,也是在帮你自己啊”
“老哥,你放心,这些道理我都清楚。我把王部长的工作做好了,到时候只需要他说两句好听的,卓一群就不敢拿晚报怎么样。晚报日子好过了,我的日子才能好过。锅里有,碗里才会有,这道理谁能不懂呢?”
青瓷辉映的蓝色幽光里,老木床又一次发出凝重而快活的呻吟。暴风雨总算平息,厚重的床檐里渗出男人和女人慵懒的低语。
“把你的手拿开,我得起去了,清清看到了不好。”
“急什么?还早呢。我没去接,她不会回来,今天又不是周末。”
“你那么肯定她平时不会突然跑回来查你的考勤?”
“肯定。我不去接,她恐怕连路都找不到。我们这才温存不到片刻,你急着走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晚到了半个小时我一直都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你是越来越不当回事了。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让你脱不开身。”
“瞧你说到哪儿去了?谁在外有什么别的女人了?这么多年,我可是为你守身如玉。”
“切谁要谁守身如玉了?要是别的男人说他为我守身如玉,我倒愿意相信,你说什么我现在都只当是笑话。”
“你简直是侮辱我你把我东方石说成什么人了?”
“得了吧,别一说你两句就装可怜样儿。你要是真的守身如玉,那些乱七八糟的姿势和花样是怎么想出来的?千万别跟我说是你观察动物总结出来的。”
“你这小淘气”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咬她的耳垂。
“哎呀,你把我咬疼了。这动作是跟狗学来的吧?”她挣脱他的怀抱,钻出纱帐,赤条条地坐在床沿上生气。
他也跟着钻了出来,和她并排坐在那里,伸手搂着她光滑纤细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残留的三宅一生,和着淡淡的汗味儿,令他陶醉。
“亲爱的,你最近的脾气好像变了。”他试探着问。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当然是没以前好了。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要是我能帮你的话,你尽管说出来。”
“你恐怕帮不了。也许是早更了吧。”
“现在的女人都早更吗?只要你别变得像卓一群那样就行。哈,她是早就更过了吧?”
“不许你在我面前说别的女人”她的脸难看得像一块上糟了蓝釉的瓷片。
“哦。我不是说别的女人没你好吗?”
“那也不行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坚决不能想到别的女人。”
“那就不说。说说你的工作吧,最近感觉怎样?”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呐?别跟我谈什么破工作,不行吗?”
他有些委屈地闭上嘴,搂着她腰身的手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感觉像紧挨着一个青瓷花瓶,冰冷迅速传遍全身。
“我们在一起,就不能纯粹一点?不谈工作,不谈政治,不谈人生,不谈理想,只是静静地呆在一起,你的身体挨着我的身体,不好么?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与我们此时此刻无关的事情?累不累啊”
她解释了一通。他还是觉得她的身体,刚才还火热的充满漏点和的身体,正在变成一只冰冷的青瓷花瓶。
“我知道,时报和我们的报纸马上要并入报业集团了,你很在意我的感受。其实合并不合并有什么关系呢?合并前我们是竞争对手,合并后还是;合并前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合并后也还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我还远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又紧张什么呢?如果有一天,真的要在我们两家报纸里面选择保留一家的话,我也会毫无怨言地支持你……”
他渐渐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在恢复,又从一只大青瓷花瓶回复成一个大活人。他的手轻轻地搂在她腰上,“亲爱的,我想关心一下你的工作,不是想关心这些事情。分又怎样,合又怎样?就像我们,结了婚相亲相爱,离了婚还不照样难舍难分?这次集团的收购就像我们的婚姻,只是一种形式,我们怎样过,过得怎样,还得自己把握”。
“你要是真的这样想就好了。”她温顺地把自己的头枕在他瘦削的肩上。
他觉得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柔情蜜意,正要跟她搂得再紧密些,却听到门外一声刺耳的尖叫。显然,门在刚才那一瞬间被撞开过,又迅速地关上。
她本能地也尖叫起来,赶紧拉过帐子掩在身前。“死鬼,怎么没关门?”
“我平时不关门睡惯了。清清怎么突然回来了?进门前也不敲敲门,真是的”他帮她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
“瞧我们这样儿,这下全被女儿看到了,真是难为情死了”她迅速穿上衣服,胡乱拢了拢头发,冲出门去。
女儿东方蓝清受了惊吓,坐在楼梯口抱头痛哭。她听到妈妈走过来,哭得更起劲了。
“哦,宝贝儿,妈好宝贝儿,别哭了,好吗?你要回来,怎么不叫爸爸妈妈去学校接你呀?”她紧挨着女儿坐下,想把可怜的心肝儿揣进自己的怀里。
女儿推开她,含混不清地骂:“不要脸”
“乖乖,怎么这样说你爸爸妈妈呢?”她心里怪不是滋味儿,揽女儿的手也顿时没了力气。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还在一起乱搞。不要脸”
她的脸气得有些哆嗦,僵在空中的手想借势给那小东西一个耳光,但还是下不了手。
“宝贝儿,你的话很伤妈心,知道吗?”她还是希望能取得女儿的谅解。过去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梦想能把这副娇小的身材搂在怀里,亲吻她光滑的脸蛋儿。多漂亮的女儿啊甚至长得比她还要精致美妙。
他像个犯人耷拉着脑袋塞在门口,没脸看一眼痛哭的女儿和伤心的女人。
过道里幽深曲折,顶上灰白的日光灯投下惨白乏味的光和黯淡阴森的影。虽然已经是上午九点四十五分,还没有一个活动的人影。从两扇有气没力地敞开着的玻璃门里进去,锁门的铁链发出哗啦的响声。旁边值班室的门关着,正对着的房间也没开门,右转过去,拐角处的门开着,洒出一团白光,以及两三个男女还带着睡意的嬉笑。他们正在准备自己一天的茶水和报纸,顺便跟同伴分享自己的见闻或奇遇。不要惊动他们,实际上他们对过道里走过的是人还是鬼,一点也不关心。悄无声息地再向右转,左边的门虚掩着,门上贴着一张“财务重地,非请莫进”的纸条,门缝里传出两个女人不可告人的谈笑。再向前,左边还紧闭着三道高深莫测的门,过道里的灯没有开,更加的阴森逼人。伸出十指,摸索着往前小心挪步,该死,踢到什么了?一台饮水机。该左转了,旁边的门还是紧闭着,倒是前面角落里最后一扇门出乎意料地敞开着,泄出一地灰白的光。
这是一间只能用空旷来形容的办公室,横着三排办公桌上,胡乱地堆着些电脑和电脑的残骸,地上随便摊了一地电脑椅。桌上、椅上不加遮掩地烙下的岁月风尘和夜里耗子狂欢后留下的痕迹,好几张蓝色电脑椅都被耗子尿浸染过,偶尔还能看到几粒耗子屎。很幸运,角落的两台电脑后面分别坐着个年轻小伙子。他们几乎同时察觉到有生人的气味混杂到了浑浊的空气里。
“你找谁?”戴眼镜的年轻人迟疑片刻,温和地问。
“不找谁。随便看看。怎么都快十点了还只有你们两个人在?”她两手交叉,端庄地垂下。她想用自己的这个招牌动作提示年轻人,希望他能机敏地判断出来者的身份。
“哦,记者都在外面,我们没有实行坐班制。”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说着,又埋头做自己的事。
“那就可以想什么时候来办公室就什么时候来?”她很想把手叉在自己的腰上,或者重重地拍在面前的桌子上。
“有事的时候,交稿的时候才来。”
他竟然连头也没抬她的温柔是有限度的,得适当地给年轻人一点脸色了。“自由散漫”
这四个字的威力立竿见影。年轻人抬头望了她一眼,立即意识到什么,腾地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是集团的卓一群,今天顺路到《玩物报》来看看,没想到,你们老总真是在玩物丧志”她突然转调到了高八度。
年轻人把头压得更低。连旁边坐着的瘦高个儿也觉得这三个字如雷贯耳,不自觉地就跟着站了起来。
“你们都是记者吧?”在年轻人恭敬的态度面前,她的语气软了许多。
“我是文物版的记者。”戴眼镜的小伙子低声说。
“你呢?”她盯着旁边的瘦高个儿。
“网管,做技术的。”瘦高个儿的声音也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你是记者,那你能背得出《宪法》吗?”她转向戴眼镜的小伙子。
小伙子摇了摇头,脸臊得绯红。
“作为一名记者,《宪法》这样的基本都背不出两条两款,看来你们的确好玩。”她脸上现出一种值得玩味的表情,“你呢?我们的网络管理有些什么样的法规和政策呀?”
“不知道。”瘦高个儿本想鼓足勇气理直气壮地回答她,但一看到她的脸就自个儿泄了气。
“《玩物报》看来真好玩哈,这个东方石啊,东方石”
她哼哼哈哈地说着,转过身,又沿着那条阴森恐怖的过道走了出去。人间地狱。她摁下电梯按钮,那一点三角形的红光就像一只鬼魅的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一辈子装成独眼海盗的样子?谁是天生的独眼巨人,谁就最适合当这和稀泥的领导。大敌当前,竞争日益白热化,他还玩物呢负一楼。没有负十八楼。这电梯是哪儿造的伪劣产品?那些影子怎么扭曲得这样怪头怪脑?连劳动局的检验证都没有,会不会突然停在半空?那就变成了现成的棺材。限载十八人,一个独享十八人的空间,也就只有在这里才能实现。嘀—哒——负一楼到了。心脏和电梯,两个铁球同时落地
三百四十四. 内部
三百四十四.内部
“小王,回办公室。”关上车门的时候,她对司机下达了下一个指令。得立即召集会议,得整风,整顿劳动纪律和工作作风。
“大姐,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小王小心翼翼地问,想求证他对后视镜里那张马脸的猜测,听起来又像是在关心自己的老领导。
“烦着呐开你的车吧,没事儿。”她仰靠在豪华椅背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进办公室的时候,秘书小刘跟了上来。挺能察颜观色的小姑娘,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马上有事儿。
“通知各报总编马上到我办公室开会,包括小报的。”
十点半,各报总编陆续进入她的办公室,连平时通常不来开会的于小洋也来了。
“今天临时召开这个紧急会议,希望大家引起重视,不要再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报业集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她觉得现在最好配上《义勇军进行曲》。“半小时前,我刚到《玩物报》去走了一趟。本来我还想象,东方石总编的报社应该是个充满活力与激情的地方,但结果呢?简直是人迹罕至,莫说‘万户萧疏鬼唱歌”连鬼影儿都没一个,完全可以拍恐怖片了。东方石,你的报社真的是好玩呢”
“嘿,我们报社没有实行坐班制,因为大家工作时间都不固定,要采访,要熬夜,都是有事儿才来办公室。但我们的采编中心每天都有值班记者。”东方石觉得头皮一阵热一阵冷。
“对,你们值班的那个记者也是这样解释的。但你没觉得这样没有工作氛围的地方很可怕吗?我不相信这样的地方能办出什么好看的报纸来”她的眼睛尽量避开东方石。全屋的人都将目光避开她,各自闷头坐在那里。
“由于报社工作的特殊性,除了行政后勤人员坐班以外,其他采编人员都是实行的灵活工作时间制度。集团所有报社都是这样实行的呀。你到《玩物报》没看到几个人,是因为他们本来人就少,不像其他报社弄那么多闲人成天呆在办公室搬弄是非,无所事事。”李钟看不惯东方石一个人受到这个女人的打压,至少他得及时表个态。
“李总编,晚报养的闲人也不少吧?”王政冷不防放出一支冷箭。
“集团这几家日报,大家彼此彼此。要是谁认为咱们的周报坐的人少了,就再塞些闲人去坐班,那才搞笑。莫总编,于总编,东方总编,你们谁愿意就说一声,日报、晚报、晨报都可以匀两个加强排给你们。”李钟不打算跟谁单挑。他的幽默并没产生广泛的影响,只有东方石不小心笑出声来了。
“李总编,你扯远了。我们就事论事,我对某个报社有意见,并不代表我对某位在座的领导个人有意见。”卓一群的刹车踩得有些软。
“卓总裁,我不是在就事论事吗?王总编也别误会,我们这些所谓的老报社养的闲人多,是不争的事实,也是不能改变的现实。我只是希望不要人为地加重咱们几家自力更生的周报的负担。在目前这种竞争形势下,周报只有精兵简政才能生存,因此,劳动纪律和工作制度都应该灵活处理。”李钟帮卓一群把话题引上正轨。
“我很赞成李总编的说法。如果卓总裁要整风,我建议先从集团直属各报下手,整出个榜样之后,我们这几家小报再跟着学,会少走些弯路。”于小洋首先表了态。
“我想,我跟东方石对李总编的提议都是举双手赞成的。毕竟,我们的员工应该及时地出现在工作需要的时间和地点,而不是像事先排练好的那样,出现在领导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莫文娅的话刺得卓一群浑身的不舒服。
东方石跟莫文娅的目光对视,差点带头为她鼓掌喝彩。难得的值得尊敬的文艺女中年。这是他对她的最新评价。卓一群,甚至文清在她面前,都是那样渺小。
“好了,好了今天召集这个会,不是跟大家讨价还价的,而是我希望你们回去,加强报社的劳动纪律管理,增强编辑记者的危机意识,不要因为什么弹性工作时间就人心涣散,纪律松懈,该像人家民营企业、外资企业那样打卡考勤就坚持执行。没有过硬的纪律和管理,哪来什么过硬的产品?”卓一群不管不顾地踩死了刹车,脸上的血都停止了流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言以对。
“大家还有什么事没有?”她的目光代表了总裁的威严,语气代表了总裁的涵养。
“既然没什么好商量的,就不必开会,发个红头文件不就得了”莫对视了一眼。“大家手上都好多事呢。”
“我,我还有事要向大家汇报一下。”张有才举手发言,恰到好处地化解了眼前的尴尬。
“张总编,你说吧。”卓一群不想跟老对手计较。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改版、扩版和调整发行,晨报现在的日发量已经激增到二十万。这既是一个可喜的数字,因为远远超过了商报号称的十五万,但也是一个可怕的数字,这样一来,我们的印刷成本远远超出了可以承受的限度,加上今年的广告收入整体下滑很严重,我担心我们这样拼下去撑不了多久。因此,我希望大家出个主意,也恳请集团进一步加大财政支持力度。”张有才的底气明显没有因为晨报发行突破二十万更加充足。
东方石办公室,四位女部下已经端坐在沙发和椅子上。
“上午,卓一群跑到报社来微服私访,你们都没在吗?”东方石脸上看不出喜怒。
“啊,卓总裁来视察过了?我一直在办公室,怎么不知道?也没接到任何通知。”彭婧第一个意识到自己这个办公室主任失职了。
“我们都在外面有事,上午没到报社来。”钟勤一边说,一边看看黄小丫和汪姗姗。
“她说我们这里适合拍恐怖片,一个人影都没有。”东方石心平气和地说。
“她是装怪我们明明就在办公室,我们不是人?”彭婧满肚子委屈和不服气。
“小彭你听我说完。”东方石闭着眼睛摆一下手,“她到集团以后,已经不是第一次微服私访了。她说在我们报社遇到一个值班记者,问了他一些问题,都答不上来,还有我们的网管,也回答不出她提的问题。她说我们是在玩物丧志,要求我们整顿劳动纪律和工作作风。集团几个报社的老总都参加了这个会,大家并不都支持她的想法。但是,我回来的路上想了想,也许我们的劳动纪律是该整顿一下了,自由惯了,对干事业的人来说没有好处。”
“老大,我们之所以没考勤,都是有具体原因的。一是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特殊,二是因为我们的办公条件和办公环境实在有限,编辑记者都到报社来坐班,别说办公的电脑不够用,就连坐位也没那么多。”钟勤站在采编记者的立场很客观地做了解释。
“这些是客观存在的问题,但不能因此就成为不考勤的理由。”他的话连自己听了也觉得勉强。自从创刊以来,报社的办公设备都是投资方淘汰下来的东西,连几位老总用的电脑都好不到哪里去。他清楚,办公室很多电脑只有一个机壳,象征性地摆在那里,能用的也根本没人有那么好的耐心。要节约成本,降低固定资产的投入,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那小彭就安排人再尽量修理一下,调整一下,看能不能多装配几台电脑出来。记者也不是整天都呆在这里办公,考勤过后还是各跑各的,这应该不矛盾。”汪姗姗的表现,让他再次体会到她善解人意的一面。
“那好吧,我就尽快安排人调配一下。不过,老大,汪总,如果打卡的话,是不是还应该买一台考勤机?现在流行的是指纹考勤机,想作弊都难。”彭婧一向也很能领会领导的意图。
“我知道指纹考勤机,那至少要一千多。这笔钱能省就省,我问晚报要一台他们淘汰的,应该没问题。”汪姗姗再次把麻烦化解在让他头痛之前。
“那小汪和小彭就着手整理一个劳动纪律管理办法,争取过两天就实施。”话说起来还是挺容易的。他一手撑着额头,被搞得很头痛的样子。
“既然定了要考勤坐班,我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老大也好向卓总裁有个交待。但我有个提议,因为我们很多记者晚上要赶稿,上午的考勤时间能不能定在九点半?还有,如果万一有急事,能不能由他们的主管领导签卡?”黄小丫总算找到了表态的机会。
“小黄这个提议应该可以考虑。不过,既然制定了规则,违反规则的就一定要重罚。老大,是不是这个意思?”汪姗姗默契地望了一眼东方石。
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大家下去执行吧。”
等她们都出去了,他松开撑着头颅的采地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汪姗姗前两天送给他的那本《嬴在执行》。抓大不放小,这是现代管理者应该把握的工作思路。卓一群是这种管理者的楷模?噫,一个女人的三次堕落这样的稿子是谁做的,怎么上到这期的封面来了?庸俗,超级庸俗这些家伙,自以为才气逼人,什么时候做个模板给他们看看,不亲自动手还真不行。没了瓢,怎么画得出像样的葫芦?一个傻老愤青?博客装逼犯?这是什么人的博客?一天发行二十万?装什么逼?狗屁小白脸哄老女人开心的伎俩。
他即将成为老愤青的时候,李钟的电话打来了——
“干嘛呢?亲自跟女部下整顿劳动纪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颁布了?”老东西一点正经没有。
“纪律是个屁”他也得粗俗些,不能跟这些老伙计有代沟有距离。文坛是个屁。报业是个屁。媒体是个屁。好歹有个八零后的家伙骂骂这帮不要脸的老东西。至少,以不要脸对不要脸。
老家伙笑得阴阳怪气。“老弟你还真时髦,新新人类的网骂也能举一反三。别呆在办公室那鸟不生蛋的地方了,沾了‘卓不群’的阴气,你那地方最好少呆。赶紧出来跟老哥斗两把,我们正三缺一呢”
“三缺一?你知道我从来不打麻将,那太费力气。”他们还一起住报社单工宿舍的时候,就是成天打牌可以不吃不喝的牌友,争上游,甩二,升级,拖拉机,跑得快,斗地主,什么流行打什么。物价在涨,赌注越来越大,但牌瘾再不能长了,因为早到了极点。
“切,这是以讹传讹,打麻将四个人一桌,差一人该叫四缺一。我们还是斗地主吧,真的三缺一。老董盼着输大把钞票给你呢。”
“你们该不会事先通知了0吧?现在赌博可是个热门话题。”
“民警都说了,小赌娱情,赌注没上千不算赌。少贫嘴了,赶紧过来吧。”
“教唆犯”
他挂了电话,将手包夹在胳膊下,锁上门出去。一个傻老愤青,一个傻教唆犯,还有一个事事不懂事事装懂的傻老董。这王八蛋竟然混成日报的古董了,那些小报都争着拉他当顾问呢。顾得上就问,顾不上就别问,但顾问费是少不了的。
他们已经离开报社单工宿舍十几年,青砖楼老迈不堪,但这里的棋牌室还是最称心的窝子。当单身汉的时候,在这里打打牌,看看录像带,已经成为他们的美好回忆。现在回到这里,单身汉都捂在被窝里看小电影去了,剩下的都是曾经在这里血战到底的老牌友和他们的接替人。上午、下午和晚上三班倒,从来都人满为患。不过没人会厚着脸皮抢他们这三张老脸嘴霸占的最佳位置,既隐蔽,又靠着后院的窗户。就算他们没来的时候,有人占了位,看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来了,也会立马主动让座。
“咱们今天还是老规矩,十元加炸。”胖得早就看不到自己脚尖的老董开宗明义。这家伙,一看就已经将高血压、脂肪肝、糖尿病等**病集于一身。
“你这一身是得多榨榨了。又不生活在北极,脂肪过剩总是个问题。”东方石看到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千金难买老来瘦,他倾家荡产也换不来咱这一身仙风道骨。
“老李,你得管管你这老部下吧,没老没小的,见了面就乱说话,占老头子便宜。”老董转向李钟告状。
“赌场无父子。你活了五十几岁还这么矫情?再说,你那一身豆腐,谁也不敢吃。看着就腻,而且无从下口。”李钟开始洗牌。
“狗日的,一条裤裆的,没个好东西”老董并不生气,嘴一直笑得合不拢。
“老董,你啥时候也给我这报纸当个顾问吧。不过,是免费的。”东方石开始麻利地摸牌。
“瞧瞧,又吃老子豆腐了不是?现在问个路都收费,哪有免费的顾问。”老董撇撇嘴。
“其实,就是让你在我们报纸上露露脸,顾而不问,因为你懂个啥”东方石看了看一手好牌,一丝得意的笑挂在脸上。
“俺啥不懂?”说完,老董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
“懂个啥”和“啥不懂”是他们住在这里的时候,李钟和东方石为老董取的外号。三个人拿着一把牌,互相看了看,笑得不可开交。
“这个老董同志嘛,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常自我反思‘懂个啥’;最大的缺点嘛,也是有自知之明,常推脱责任‘啥都不懂’。好同志啊,这年头越来越稀有的好同志。”李钟拿腔拿调地说。
“我这个地主看来要翻身了。董顾问,学生想请教一个问题。”三人开始出牌。东方石阴阳怪气地说。
“看你这谦虚的态度,就问吧。”老董抛出了一把连牌。
“你知道咱们斗的这个地主,一把牌最多可以打到多少炸吗?四条三”东方石扔了一个小“炸弹”。
“这个嘛,四个一样的就是一炸,一对王也是一炸……”老董一本正经地扳着手指头。
“切,这个还用算?十三炸。”李钟不动声色地丢下四条老k。
“看看吧,这就是因为你平时不看我们《玩物报》的后果。老年痴呆提前了吧?我们以前就做过一篇《斗地主的最高境界》,答案就是最多可以炸出十三炸。老李回答正确,加一炸,一对王”东方石亮了亮手中的牌,只剩两张。
“狗日的,一不留神这都遭了几炸了?”老董有些慌神。
“不多,刚好三炸。老李一炸,我两炸。我还剩两张。老董,你手上那四个j想炸炸不响了吧?”东方石得意地摊下手中的一对A。
“老李,你看这个恶霸地主让咱们贫农破产了吧”老董装出一副哭丧相。
“没事儿,他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上午才让太后训斥了,这会儿该得到点物质和精神上的补偿。”李钟把一张百元钞票扔到东方石面前,“差我二十,记下。”
“老哥你也变得这么八卦了?人家太后的红人是张生。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年二十三岁,正月十七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东方石一面洗牌,一面得意地哼唱起来。
“瞧你这德行人家张生把发行量搞到二十万了,就你那卖两万一期的报纸,还好意思唱呢。”李钟迎头给了他一盆冷水。
“老哥,你揭兄弟伤疤?也太不厚道了。那张生的二十万,你老兄的十二万,都不如我这两万诚实。老实说说,你们的水分占了五成还是六成。”东方石从不把牌桌上的胡说八道当真,但一直做不上去的发行量还是他的心病。
“亏你还做媒体,这个也不懂?看来我还真得给你当一回顾问了。”老董来了劲,一边摸牌一边给东方石上课,“所有报纸杂志的发行量都是号称,都是他们自己的广告说了算,从来没有第三方机构进行客观真实的统计。曹孟德说他赤壁之兵有八十三万,谁去点过名儿?要想知道一份报纸的发行量到底是二十万还是二万,别看广告,看什么?到印刷厂,看印数。那玩意儿做不了假,做假就得花成本。”
“哈哈,假内行,我看你不懂装懂了吧。印刷厂的印数早靠不住了,现在多的是为了造声势烧钱印大堆大堆报纸来堆着卖的人。所以说,现在要想知道报纸的实际发行量,还是得看实销数,那一个报摊儿一个报摊儿的销量加起来,再加上订阅的,才是货真价实的发行量。”东方石及时地把发行部主任才教给他的新名词“实销数”用上了。
“你这也是乱弹琴。谁去统计这个实销数?”李钟敲了敲桌子。
“就是。别拿什么术语糊弄人”老董把标志着他成为“地主”的牌亮了亮。
“鉴于张生二十万给我的启发,本人觉得,要知道晨报发行量的水分有多重,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一趟废品回收站。”东方石麻利地将两枚“炸弹”藏在一把牌后面。
不过,他最后一句话更像一颗重磅炸弹,让老董和李钟着实愣住了。
东方蓝清从小就不喜欢满屋的陶俑和青瓷,尤其是那些光滑的瓷器竟然都板着蓝色的面孔。但她却不敢随便把它们扔出房去,或者经常不小心打碎一两件,因为她想象不出父亲发起火来的样子。
上中学后,她找到了让这些青瓷和颜悦色的办法,就是用水彩在上面胡乱涂鸦。尽管东方石对这样的加工大为不满,但因为水彩很容易就可以洗掉,也就没有严格禁止女儿的后现代艺术与行为艺术。而在青瓷上涂鸦,也常常成为她夜里独自在家的娱乐节目之一。
跟李钟和老董打完牌,已经是晚上十点,二人又缠着赢了两三千的东方石请客到附近的饭馆大吃了一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散了。开着车路过夜市的时候,他在一个旧书摊上居然找到了一本毕加索画册,高高兴兴带回去打算送给女儿。女儿昨天放假在家。也许,那些青瓷会把她培养成一名抽象派画家。
女儿的房间没有关门,小家伙裹着那件淡绿色的丝质睡衣,正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描画一只小青瓷花瓶。可爱的小女人,撅着可爱的屁股,腰身有节奏地扭来扭去,长发几乎遮盖了她的脸。她已经长成了年轻二十多岁的文清,身体和神态都惟妙惟肖,而且还多了几分野性与可爱。她的耳朵里塞着ipod的耳塞,小脑袋随着音乐节拍轻轻摇摆,左手撩开头发,右手握着沾了水彩的画笔,随心所欲而又小心翼翼地在花瓶颈上描画。一只漂亮的红领结,点缀着黄色的圆点。哈,这个小淘气,在花瓶肚子上还画了一张倒过来的脸呢圆圆的眼镜,有些夸张的小眼镜,挺直的鼻子,一张抿成线的嘴——那不正是长了俏皮八字胡的我吗?她斯文的老爸,滑稽的老爸。
他激动地走过去,温柔地搂着她的肩。亲爱的,我太感动了。他把脸贴近她的小脸,她的秀发冰凉冰凉的,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她温顺得像只小羊羔,带着温馨体香的小羊羔。
“啊,大色狼啊”她突然一扭身,迅速跑到桌子对面,把花瓶倒转过来推到他面前。
他跟女儿UU小说那幅夸张的漫画像来了个面对面,不明就里地瞪着她傻笑。
“老爸,我画得像不像?你看,这细长的脸,细长的脖子……”她俏皮的小手指在青瓷的皮肤上优雅地滑过。
“唔,不像。爸爸哪里长胡子了?”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
“那你闭上眼睛,我会变魔术,让它跟你更像。”她下了命令,一脸娇憨的模样。
他顺从地闭上眼。其实,他已经猜到她的鬼把戏。嘴唇上方有凉丝丝的东西在移动,往左,往右。哈,她拍了一下手,把自己笑得肚子疼。他赶紧将她撒手不管的花瓶握在手里,举到镜子跟前,自己嘴唇上方已经长出一抹黄色的八字胡。小宝贝儿的漂亮杰作。他把花瓶上那张脸和自己的脸在镜子里比照一翻,夸张的动作和表情逗得她笑得倒在床上,不断地央求:“老爸,我不行了,给我揉揉肚子。”
他听话地坐在床沿上,象征性地伸手在她光滑的小肚腩上轻轻摩挲。
“爸,你真是个演喜剧的天才。”她总算止住了过于猛烈的笑,直挺挺地瘫倒在那里。
“是吗?要不要再给你表演一次?”他借势倒在她身边,把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天才都只表演一次。”她随口说出的话,无意中竟那么有哲理。
手机在手包里响起来。今夜你会不会来?他伸手摸出手机,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你好,东方石先生吗?”一口地道的“官普”。
他腾地坐起身,捂着话筒对女儿嘘了一声:“天才的表演又开始了。”然后,振作精神对手机里的“官普”说了声“是”。
“你好你好,我是王德山啊。”
“啊,王部长,真没想到能接到你亲自打来的电话”
“东方先生,你说得我很惭愧呀你送来的汉代陶俑,我昨天就收到了,非常精美,非常宝贵。本来当时就想给你打电话,无奈俗务缠身,一直拖到现在,真是不好意思。”
“王部长客气了。你安排秘书给我回个话就行,不必劳烦你亲自……”
“看来你真是见外了,东方先生。我们虽说平时没什么联系,但的确神交已久哇非常荣幸,你现在还记得我的那部《河山颂》,有很多地方我都回忆不起来了。那时候,你给我写了几封热情洋溢的信,可惜我后来几经辗转,把你的联系方式弄丢了。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很惋惜,失去了你这样一位知己。我们的缘分真是太难得了,收到你的信,回想起那些往事,真是感慨万千。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这位老朋友,把那么珍贵的汉俑送给我,我真是受之有愧呀”
“哪里哪里,王部长太客气了。我也一直珍藏着和你的那份友情,我们的那次短暂的通信,对我一生的影响都非常重要。能亲耳听到你的声音,我已经非常知足了。真的,非常非常知足了”
“对了,东方老弟,你在信上说你现在住在惠泉?”
“对,我一直在惠泉。大学毕业后就回到这里的报社工作。现在办了一份周报,也是和文物、文化有关的,叫《玩物报》。以后有机会,我再给王部长寄些样报去。”
“《玩物报》?玩物而不丧志,而明志,非常高的境界呀我最近倒是要到惠泉出差,届时一定找时间跟你当面叙叙旧。老弟你的报纸,我当然会关注的。你在信中提到的文化兴报,民生办报的理念,我真是太赞同了。没有文化的报纸,只能是被油墨污染的废纸;不关心国计民生的报纸,只能是没用的废纸。报纸是这样,广播电视也是这样,我们的媒体就是要关注国计民生,振兴文化。东方老弟,到惠泉,我一定得找你好好聊聊”
“那当然好。我就恭候你来惠泉了,为我们的报纸指点迷津,以了却我心中多年的夙愿。”
“好啊,我一想到来惠泉就兴奋得睡不着觉了。我就要见到神交已久的故人了。届时,我把第一版的《河山颂》送一本给你。”
“那当然求之不得。王部长,你一定要签上你的大名,我好拿来作传家之宝。”
“哈哈,东方老弟真有趣。好,我会认真签名的,还请老弟斧正”
“不敢不敢,王部长太客气了”
“那,老弟,咱们就惠泉见面再叙?”
“哎,好的好的,我们见面再聊。再见,王部长”
他恭敬地拿着手机,听到对方挂了电话才合上盖,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又倒在女儿身边。
“稀罕你的传家宝”小淘气又在一旁嘀咕什么。
“什么,宝贝儿?”他没听清。其实无所谓,他已经太兴奋了。
“我说稀罕那老头儿的书当我们家的传家宝”她侧起身,把嘴贴在他耳朵上一字一顿地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尖叫。
他捂着耳朵一骨碌坐起来,轻轻揪了揪她细嫩的小脸蛋儿。我也不稀罕。不过,那时候我真的非常稀罕。有什么宝贝比你更珍贵呢,我的小心肝儿?他伸手想把她搂在怀里,她早就像小猫一样溜到一边去了。她坐在书桌旁发呆的模样,简直太像她妈妈了
他站起身,把那本《毕加索画册》丢到她面前。“给你的。不是传家宝。”
她有些满不在乎地翻了翻那本有些破旧的书,冲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哇噻,都画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正要进入自己房间的时候,小宝贝儿扯开喉咙问:“老爸,你是不是把你的给我了?”小东西?毕加索那个老色鬼,画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一点儿都不像她妈,至少,至少不像她妈那样有涵养。
涵养是什么?
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尽管打开了楼上楼下所有的灯,她还是感觉到一种越来越化不开的寂寞。
电视里在播放一部新编的《西厢记传奇》,像个当代大学生打扮的张生刚翻过墙头,不过不是艰难的攀爬,而是练就了一身上好的轻功。鬼鬼祟祟的红娘则像个年轻时候的老鸨,跟张生的对话更像是个轻浮的皮条客在揽生意。不知道崔相国的千金,会被这帮吃激素长大的编剧弄成什么样子她觉得一阵阵恶心,没心思再看,紧紧地搂过一只抱枕,像个春闺寂寞的大姑娘,两眼痴愣愣地望着窗外。
轻柔的夜风从没关严的落地窗缝里钻进来,舔得粉色的窗纱春心荡漾。跟她一样寂寞的路灯睡眼蒙目龙,柔和的灯光在夜的背景里更加无助。临时停车场上像她的心空空荡荡,没有黄色的酷跑,没有白色的宝马,连黑色的新皇冠也不见踪影。身卧着一条布衾,头枕着三尺瑶琴;他来时怎么和你一处寝?冻得来战兢兢,说甚知音?小张怪可怜的,小崔其实更可悲。她莫名其妙地想着,没有任何预兆地眼泪扑落而出。
一辆白色的宝马悄无声息地驶进了停车场,一个人影走进了她空旷的心。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光着脚冲到窗前,但在准备撩起窗纱的那一刻却停下了。她靠在墙上扪着突突乱跳的胸口,在期待什么,又像在酝酿什么。门铃并没像她想象的那样饥渴地响起,外面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她侧过身,透过窗纱的缝隙看到白色的宝马还停在那里,隐隐约约地,车里的人还坐在驾驶席上。他在酝酿?他在犹豫?他在打退堂鼓?他好像点了一根烟,那点火星儿是那样动人。他抽烟的动作帅呆了,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烟圈绕过他直挺的鼻梁和略有些深陷的大眼睛飘过头顶,在空中变幻出奇妙的图案。她能在任何时候回忆起他的任何细节。可惜,他已经成了别人的丈夫。他们之间没有未来,但真的有过美好过去?她现在连这一点也感到怀疑,尤其是看到他在门外犹豫不前之后。
手机响了,老套的电话铃声。从今天起,她不想用时髦的彩铃暴露自己的心情。
“嗨,睡了没有?”充满诱惑的男中音。尤其在这样的夜晚,这种诱惑是致命的。
“你呢,死鬼?”
“睡过,但睡不着。想你了。”
“睡在漂亮老婆身边说这样的话,不合适吧?”
“但是实话。”
“假话”
“你为什么也睡不着?想我了?”
“鬼才想你。你已经成为我的过去完成时了。”
“因为有了新欢?”
“因为还希望保存一点美好的回忆,给自己养老。”
“你也该找个伴儿了,哪怕找个老伴儿也好。”
“咒我是吧?咒我人老珠黄,小帅哥都对我敬而远之,只能找个糟老头”
“你误会了。我是作为朋友真的想关心你。”
“免了吧。宁缺毋滥。一辈子一个人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自欺欺人了。有时候我也觉得后悔,为什么没有勇气一直留在你身边。你给我的实在太多,我却背叛了你。姐,我是个特平庸的人,一心想着你,却不敢永远陪着你,一心厌恶现在的生活,却没勇气离开她……”
“别说这些酸叽叽的话,接着就该痛哭流涕了。”她的心已经酸了。
“真的,姐,我对不起你”
“算了,别说了。”
她忍住严重的鼻塞,把脸别向一边舒了口气。他也沉默了。
“夜深了,外面天凉,早点回去吧。”
“你看见我了?”
“回去吧。这两天工作特别忙,一大堆事儿要处理。咱们就算不为别的,为了共同的事业,你不会突然离开我吧?”
“当然不会。我的事业,我的人生都是姐姐给我的,我没有理由放弃。你要我怎么配合,我就怎样配合。”
“那好,现在我要你回家休息。好好过你的日子,好好待她。”
“嗯,我听你的。姐,保重”
她拿着电话,再听不到他的声音。白色宝马悄无声息地倒出停车场,消失在她的视野外。张生无一言,呀,莺莺变了卦。一个悄悄冥冥,一个絮絮答答。她双手抱在胸前,望着那块重新变得空落落的停车场,心里的寂寞一瞬间又复位了。
打算关手机的时候,她发现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打开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让她目瞪口呆的消息:“晨报发行二十万,欺负总裁智商你若不信,凌晨…,印刷厂门口随发行车走一遭”
这个张有才谁会发这样的短信给我?竞争对手?他们凭什么帮你了解真相,张有才可是在自掘坟墓。内鬼?搞垮了张有才对他有什么好处?可能接替张有才位置的人?算了,这都不重要,关键是这个张有才到底在发行上搞什么手脚?
她毫不迟疑地拨通了小王的电话:“明天早晨两点半准时来接我”
“是,大姐。”小王二话没说挂了电话。跟她这几年,他已经学会把自己的疑问精简到最少。
小王开着新皇冠到楼下的时候,她刚睡着不到半个小时,而且陷入一个纠缠不清的怪梦里。稀奇古怪的人物和情节把她搞得梦话不断,浑身都被冷汗浸泡起来。但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到了新皇冠低沉的喇叭声。快速梳洗之后,她疲惫不堪地上了车。
“大姐,你好像休息得不好。”
“没事儿。我们先去印刷厂。”
小王的关心恰到好处,将她被梦魇搞得烦透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一路上,小王也再没说话,只是时不时留意后视镜里的她。坐上新皇冠,看到驾驶席上沉稳的小王,她的安全感指数迅速回升到**成。一个独身老女人难以言表的幸福,竟然只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找到。她望着窗外睡眼惺忪的街道,没头没脑地想。
印刷厂到了,大门处灯火通明。工人们正把成捆的报纸从小推车装到发行车上。发行车的铝箱上贴着《惠泉晨报》的发行广告:新鲜阳光,新鲜晨报一个表情幸福得有些夸张的三口之家正在享用惠泉人都不喜欢的西式早餐,爸爸端着用晨报卷成的杯子喝牛奶,妈妈提着用晨报卷成的果汁儿壶为儿子倒果汁,果汁杯也是晨报卷成的,儿子正把一块晨报压成的吐司塞进嘴里。这广告创意花了四十万,张有才曾吹虚,这四十万的广告给晨报创造了四千万的收益。鬼才相信她现在对那幅以前还看得过去的广告投去鄙视的目光。幸福的三口之家那挑衅的表情,让她格外受不了。
新皇冠匍匐在厂门外的一片阴影里。她低声对小王说:“小王,盯着那辆发行车,它走哪儿,你就跟上去,别让他们觉得我们在跟踪。”
装完货的发行车启动了,但它开出去之后,马上又有其他发行车靠过来装货。
“大姐,就跟第一辆?”小王请示道。
“我以为就一辆呢。就跟着它,先看看再说”她只能赌一把了。
发行车在大街上飞快地行驶了一段,突然来了个左转,钻进一条狭窄的老街。坑坑洼洼的路面,对新皇冠是个考验,加上灯光晦暗,小王更是小心翼翼,连车灯也没开。
路尽头是一座废弃的破厂房,发行车在厂房门口停下来,然后艰难地调过头。小王早把新皇冠静悄悄地停在街边,将车窗打开一条缝。他们紧张地等待即将发生的一切。
“来了?”黑暗中有人大声问。
“来了”发行车上的人跳下车。
“把车倒出来”黑暗中的声音喊。
一辆大卡车轰隆隆地从破厂房里缓缓倒出,两个尾灯一闪一闪的,像困兽的两只红眼。
“还是老规矩,赶紧装车,周围都用废纸板挡起来,天亮以前拉出城。不能出纰漏,否则就没有下次了”站在发行车旁的人严肃地说。
“老兄你放心,我们哪敢把张老板的事情搞砸了?这一车装了就拉出去,不到晌午就全变成纸浆了。这又不是头一回伙计们,装车吧”黑暗里的声音一下轻快了许多
三百四十五. 会议!!
三百四十五.会议!!
阴影里很快走出四五个人影,动作麻利地将发行车上的报纸成捆转移到两边码着纸板的卡车上。发行车旁站着的人走到黑暗中,一会儿,打火机的火光映出两个人影,他们开始悠闲地抽烟。
“咱们走,小王”她再看不下去。
“大姐,最好等他们的车走了再走,否则要引起怀疑。”小王很少像现在这样为难。
“走吧,不怕他们我卓一群还从来没怕过什么人”她也很少这样强硬地对小王说话。
小王无奈地回过头,紧张地打燃火。新皇冠刚横在路中央,就有人吼起来:
“什么人?赶紧去看看,别让他们跑了”
六七个人影把新皇冠困住的时候,冷汗迅速淌了她一脸。但她还是想硬着头皮下车去训斥他们一番,尤其是那个发行公司的人。毕竟,走到哪儿,她都还是他的总裁。
卓一群伸手想打开车门的时候,小王已经把门锁死。“大姐,我们最好呆在车上,跟这群人没有什么理好讲,下去就会吃亏。我找机会冲出去。”
两个叼烟的人在两边重重地拍打车窗。“你们干什么呢?黑灯瞎火摸到这里来干什么?”
“你们赶快闪开,我们到哪儿你们管不着把你们的手拿开,车拍坏了你们也赔不起”小王的声音有些发颤。
“瞧你就是个小司机,懒得跟你说。后面这是你老板娘?会了小白脸儿送她回家?”那人把烟头在车窗上摁熄,嘻皮笑脸地说。
“她是报业集团的卓总裁,你们这些混蛋还敢放肆”小王真的急了。
“总裁?她真的就是报业集团的总裁?”可能是从发行车上下来的那个人小心地问。他示意其他人停止行动,愣愣地望着后排角落里那张疲倦的脸。
“我就是报业集团的卓一群。”她正了正身子,一字一顿地说。然后,她瞪着那个表情难看的男人,“你是晨报发行公司的?”
那人没有回话,灰溜溜地低头朝发行车走去。其他人见这情形,也一哄而散。
新皇冠毫不迟疑地飞快冲出那条阴暗的老街,到了大街上,才平缓下来。
“小王,你很紧张吧?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她悄悄擦了擦额头的汗。
“大姐,没事儿。只是刚才的确很危险,这些人都是些地头蛇。”
“在惠泉这块地盘上,报业集团还算得上不小的地头蛇吧”她想用幽默制造的轻松氛围,没什么效果。
“大姐,现在我们上哪儿?”
“天还没亮,先回家吧。你就在我那里休息一下,白天得开个很严肃的会。”她话音刚落,手机就无所顾忌地叫嚷起来。“哼,有些人就是不想让我们安静一会儿,出了事就知道这么早打电话来了。老娘很生气,偏不接电话”
她掐掉手机电源,没好气地扔包里去了,然后蜷在角落里,呼呼地睡去。梦从未有过的轻盈,像进出肺腑的无色无味的空气。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踏实地睡过。小王,新皇冠,沉稳的男人,安静柔软的汽车后座,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像绒被一样包裹着她疲惫的身心。妈妈怀里温暖的襁褓,平稳轻摇的摇篮,窗外清晨的微风哼着轻柔的催眠曲。没有**的睡眠,没有寂寞的美梦,幸福的人生。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原来睡在车上。车内还一片昏暗,小王靠在驾驶席的椅背上发出轻微的鼾声。看到我睡着了,他就把车开到了集团楼下的停车库,好让我醒来就能径直到办公室。可爱的男人,体贴得令人感动。她缓缓拉开车门,蹑手蹑脚下了车,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离开的时候也尽可能放轻脚步。好男人难得的美梦,谁忍心打扰?
张有才已经垂头丧气地等在她办公室。的确,他做梦也没想到她会凌晨…去跟踪他的发行车,更没想到那帮没用的混蛋还让她受到了惊吓。他一接到发行公司的报警电话就急得无计可施,给她打电话主动自首却被她挂断了,放下电话,他就摸到她的办公室,争取宽大处理。
“哎呀,我的天,你总算来了”张有才差点哭着跪到她脚下磕头谢罪。
“你这么早来做什么?我还没召集开会呢。”她不动声色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不耐烦地揉了揉黑眼圈儿。
“我这是负荆请罪来了老大,我的好大姐,我差点把你害了。我真不是东西……”
“张总编,你犯了什么错误自责成这样?”
“我工作没做好。我不该在发行上弄虚作假。我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和栽培……”
“说完了吗?没说完的留在集团办公会上说去吧。”
“老大,这事儿,能不能私了啊?你不对集团办公会宣布,行吗?”
“私了?这是小擦挂?我不是交警。你要是知道丑,为什么还这样做?说严重点,你这是在犯罪,知道吗?你给集团的财产,给国家资产造成了多么重大的损失”她别过脸,不想看到他那副奴才嘴脸。
“这不没几期就被你及时发现了吗?我再不敢了,老大再说,要是这事传扬出去,对晨报,对报业集团都会产生可怕的负面影响啊。”
“你早知道,为什么还要搞这些见不得人的手脚?你的性质比瞒报发行数要恶劣十倍。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她重重的一巴掌吓得茶杯跳了起来,他也浑身一哆嗦。“你先下去,十点半,集团办公会上再说清楚吧”
集团办公会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气氛里开始。不等卓一群开口,张有才就自作主张在会上宣读了自己的检查,然后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准备接受暴风骤雨般的批斗。但一屋的人都把目光钉在自己面前的笔记本上,连呼吸都克制了又克制
“既然张总编主动在会上作了自我检手]机看O查,也还算认识深刻,我个人暂时也不想发表什么意见。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吧。如果大家都不好说,我就来点名。王总编”卓一群不得不把会议继续下去。
“**说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我觉得这事儿在外面还没有产生什么恶劣影响之前,能大事化小就化小,能小事化了大家以后就都不提了。”王政和了第一把稀泥。
“李总编。”卓一群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眼皮也没抬一下。
“从性质上说,这事儿的确很恶劣,但从后果来讲,也的确没产生什么坏的影响。既然卓总裁及时发现了,张总编也及时改正了,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晨报发生了这件事,也给我们都提了醒儿,发行量对外怎么宣扬都没事儿,但如果硬要烧钱搞那么大的虚火,就真的伤身了。至于责任嘛,集团认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作为个人,我也不好说。”李钟和了一把带尖角碎石的稀泥。
“对处理意见,有没有可以参考的?”卓一群抬眼看了看李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没有。我个人支持集团的决定。”李钟瞟了一眼张有才,面皮底下拧成一丝冷笑。
“那莫总编呢?”卓一群躲开了老同学的眼神。
“我基本同意李总编的意见。晨报的做法的确有些过了,我们应该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在以后的运作中规避风险。最终的处理意见,还得集团来做。我要说的就这些。”莫文娅连稀泥也和得没有敬业精神。
“好吧,既然大家的认识基本一致,我就来说说我的意见吧。”卓一群喝一口茶,合上面前的记事本。“大家可能也注意到了,今天的集团办公会人没到齐,连几位副总裁都没有参加。因为我觉得这件事跟我们直接负责运作的总编们关系更大,而且,我希望这件事的消息就局限于现在这个范围,任何人都不得对外宣讲,包括你们下去开会的时候,都不要提。毕竟报业集团的报纸在发行上爆出了这样的丑闻,对哪家报纸都没什么好的影响,人家根本就不管是晨报还是晚报在发行上弄虚作假,只会说是集团的报纸。同时,我也希望几位总编今后在这方面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要再出任何纰漏。老话说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到集团这几个月,我没事儿的时候就到街上的报摊报亭一家家走访过,对你们哪家报纸销量如何早就心知肚明。大家既然同是报业集团的一分子,我就希望大家齐心协力,不要搞什么欺上瞒下,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得到好处的,只能是我们竞争对手。”
“我建议,咱们给卓总裁来点掌声”莫文娅带头,大家为卓一群鼓起掌。
卓一群尴尬地笑一笑,示意大家安静。“你们不要以为给我一点掌声,就能把我捧杀了。虽然我不想把事态扩大,但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故,有关责任人肯定难辞其咎”
“我接受集团处罚。”张有才立即低头认罚。
“你光有这样的态度还不行。你对这件事负有直接领导责任,还有你那边发行公司的负责人,当事人,恐怕都得接受处罚,起码得给在座的各位总编有个交代。要是我放过你这一次,以后其他人犯了类似的错,我怎么处理?因此,我提议,张有才留用察看三个月,发行公司负责人和当事人予以除名。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还会和几位副总裁商量处理意见,最终的处理决定将由集团董事会下发正式文件。”卓一群说完,看看张有才,又看看其他人。
“我认为你的意见不太妥。既然不想让这事张扬出去,对当事人和相关责任人私下警告或处罚就够了,不能提交集团董事会。对于张总编,他虽然有理论上的领导责任,但发行只归发行公司和分管发行的副总编管,对他处罚得这么重有失公正。”莫文娅首先表态。
“我同意莫总编的意见。”李钟还了莫文娅一个人情。
张有才小心地看看了莫文娅和李钟,又看了看王政。王政当他不存在。他又可怜巴巴地望着卓一群。
卓一群打心眼儿里憎恨他这副可怜样儿,避开他的目光,望着其他几个人,郑重其事地说:“既然莫总编和李总编都这样认为,对张总编的处理就缓一缓再说。小张,现在对你只是提出口头警告,以观后效吧。至于你下面那些搞发行的,该怎么处罚你拿出个方案来,把处理结果报到我这里。老王,你看这样处理合适吧”
“我个人尊重集团和你的处理意见。”王政从老花镜上方看了看张有才那张由悲转喜的脸。
看着桌上一堆报表,王德山来电给东方石带来的兴奋不翼而飞。
这个月的报纸发行直线上升,每期增长近百分之十,广告量也比上个月增长了百分之三十,可是还是没能实现创刊时定下的两年内保平的目标。亏损,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亏损也许投资人的信心还没完全亏掉,他自己的信心已经快亏空殆尽了。看起来形势大好的广告,百分之七十都是毫无价值的垃圾广告,既没有信息含量,也没有经济含量,而增长过速的发行导致印刷成本几乎失控,增加的广告收入远不能追平日益攀升的成本,这样做下去就真成了费力不讨好。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样的局面还能撑到几时?
一早到办公室,他就急着给李钟打电话,打算告诉他王德山带来的好消息,结果一直打不通。好消息找不到人分享,坏消息又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他的郁闷几乎无以言表。
快到中午,李钟主动打电话过来,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让他一听到那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
“嘿,老弟,你打电话找我的?还一打就五六七八个,我没工夫接,因为一大早就被太后请去看戏去了。真是一出地道的好戏,这些年的大片也没那么精彩……”
“看来,你是不打算关心我找你什么事了吧?”他没好气地说。
“你能有什么好事找我?还是先听听我看了一出什么好戏吧”
“哼”
“上次,老弟献计要我怂恿太后拿晨报跟商报血拼,张有才不是吹嘘发行上了二十万吗?这回,太后只身深入龙潭虎穴,把张有才抓了个现形,揪出小张的小尾巴来了。那张有才也真是想得出来,竟然把报纸直接从印刷厂拖到废品回收站去了。你还别说,咱们卓太后真是深藏不露了,她不知从哪里得到风声,凌晨…一个人跑去跟踪晨报的发行车,还差点被小张的人给黑了。老弟,你说精彩不精彩?”
“这有什么?”他鼻子里不由自主地哼哼了两声,“像晨报那种一出就是上百版的报纸,两角钱左右批出来,直接称斤卖给收废纸的就赚钱,发行量达到百万都不稀奇不过,太后竟真有这样大的胆子,倒让我刮目相看了。巾帼不让须眉”
“你说,是谁给太后透露的风声?”
“谁知道说不定,是谁跟她开了个玩笑,想搞个恶作剧,结果真让她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她可能的确对晨报的数字有疑心,据说她一个报摊一下报摊搞过调查,对惠泉大大小小的报纸的销售情况都了如指掌呢”
“这说明,老太婆绝不容小视。老哥,你的传奇故事讲完了,幸灾乐祸也差不多了吧?”
“嗯,差不多了。说说你找我什么事吧”李钟的嘴一时半会儿还合不上。
“王德山亲自打电话给我了。”
“是吗?老弟,你让我今天要笑死收场。”
“德山同志在电话里深情回忆了我跟他当年的友谊,对我送给他的汉俑非常满意,对我的办报理念也赞赏有加……”
“太好了,老弟这回老太婆应该知道咱们兄弟绝对不能小视。”
“关键是,他最后说,到了惠泉一定会抽时间跟我好好聊聊。”
“老弟,你是我们晚报的大救星啊”年轻三十岁,李钟会惊声尖叫。
“我救了晚报,可有谁能救我啊?”他切实感受到了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滋味,说不出的苦涩。
“老弟,你没事儿吧?这么利好的消息,咱们应该去喝一杯才对。”
“老哥,我的报纸搞得我哪还有心思喝酒?发行增长了,广告增长了,可还是连保平都差得远。说实话,我有些灰心了,觉得没什么脸面向投资人交待。”
“唉,我理解你的这种心情。像你这样的纯粹靠民间资本办的报纸,要想靠广告经营补发行亏损,保平,甚至盈利,谈何容易?能做到你这地步已经算得上成功了,你还想追求什么呢?何况小小一个惠泉,活得了莫文娅一份女报就是奇迹了,我们可还有好几份类似的周报呢。老弟,别灰心,老哥永远在背后支持你。能闯你就大胆闯一番,不想闯了,晚报迟早都会给你保留一个副总编的位置。”
李钟的话,未必真心实意,但也算仁至义尽。东方石对他们之间这种称兄道弟的关系看得很透彻,李钟能说到这份儿上,已经让他知足了。因此,他在挂电话前很感激地对李钟说:“算了,我的伤心事都别提了,免得影响老哥情绪。”
下午,东方石把自己对《玩物报》的忧虑摆在了几位女部下面前,一次空前沉闷压抑的会在他的办公室秘密召开。
“这个月的报表我看了,也闷着头想了一上午,老实说,只能用非常郁闷来形容我的心情。”他的郁闷说出口,几个女人心里也就跟着郁闷了,个个面色凝重,不敢正视他的表情。“分开来看这几份报表,我们会感到非常乐观,也很值得骄傲。我们的发行,每期几乎增长了百分之十,而我们的广告收入也增长了百分之三十,但如果结合我们的成本报表来看,就只有忧没有喜了。开源节流,我们从一开始就提这个口号,源也开了,广告经营都在增长,流也节了,能不换的办公设备都没换,可我们的局面为什么还是这样不容乐观?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也是想跟大家讨论一下,我们的问题出在哪里?我们的报纸下一步何去何从?”
汪姗姗接过他的话,冷静地说:“我们的报纸现在每份印刷成本是两块多,而批发出去的价格是六角五,这直接亏损就是接近两元。现在每期增长两千份以上,四期就增加了一万多份,光发行增长这一项造成的亏损就是两万多元。如果再算上基本发行的那部分亏损,每个月算四期,就是二十二三万。再看我们的广告,表面上是增长了百分之三十,可是我们的基数很低,一个月就只有十来万,增长后也不过十三四万。这些都还不算我们的办公成本和人员工资。所以,光看报表上的数字增长,的确乐观不起来。”
“但从办报的角度来说,这仍然是乐观的。发行的增长,说明看好这份报纸的人越来越多;广告增长,说明这份报纸对客户的影响越来越大。如果因为发行增长加剧了我们的印刷亏损就加以控制,发行量小了,印刷成本降低了,可是它的市场影响肯定也跟着下滑,客户更不可能多投广告。”钟勤希望他们乐观不起来的同时,看到报纸内容上的进步。
“小汪分析的是客观数据,说明我们为什么有了进步还老是亏损,而小钟说的正是经营报纸常见的一个悖论:发行增长,成本增加,影响增大,但亏损却加剧。这原因很简单,都是因为我们的发行是亏损的,而且是严重亏损。年初的时候,我跟小汪去香港考察,当时回来之后也跟大家有过交流,不过那时候没想透彻,现在想来,也许我们可以借鉴一下香港模式。”东方石点燃了烟,慢条斯理地进入到“青年导师”的角色。
“老大,惠泉永远没法跟香港比要是咱们的报纸拿到上海、广州,说不定都是一份好报纸,但是在惠泉,却连女报、《尚报》都不如。”黄小丫小心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他闭上眼,轻轻地摆摆手。“你先听我说说这香港模式。小汪也知道,我们去拜访了一家传媒集团,人家一共经营了八份杂志,全是周刊和月刊,每一份都针对不同的细分人群,有专门给白领看的,有专门给学生看的,有专门给时尚女性看的;每一份的发行量都不大,多的有一两万份,少的只有三五千份。因为它们的读者细分了,影响的客户也是细分到各个行业去了,所以每份杂志的广告经营都很不错。那个老总介绍说,八份杂志只有一两份还没盈利,但经营也都接近保平。你们说报纸的发行要越大才越有影响,客户才会投放,那只是针对大型综合性媒体而言,如果我们真的把《玩物报》的定位缩小一点,就针对某一类人群,它的行业影响力势必会比现在更大,经营也能更有的放矢地去做,效果会不会好一点呢?”
这是一个比较大胆的假设,所有人在它面前都沉默了。尤其对于刚把定位调整到跟两个月前的改版要求差不多的他们来说,老大这个灵光乍现的假设让他们感到又一次惶恐和不安。《玩物报》在创刊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三个月一次大调整,一个月一次小调整,定位也从最初的纯粹休闲娱乐小报到了城市文化周报,所有为老大一个假设或一个心血来潮的改版念头折腾来折腾去的人们,已经有些疲了,有时也深感力不从心。
东方石很了解她们这种习惯性的沉默,她们可能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又暂时没找到可以敷衍他的好办法。他从来不跟这群女人计较,因为在他眼里,她们四个人的智商相加,也未必高过自己的智商。她们也许是不错的执行者,但绝不是能共谋大事的能人。因此,他只需要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阐明自己的想法,她们就会按照自己的意图提出执行方案。
“我们的发行看涨,这是件好事,但也是件坏事,因为我们付出更多的成本产生了更多的无效发行。因此,我的想法是,从下期开始,我们采取主动压缩发行的策略,所有报摊不得再退报,提高实销率,发行部也应该把印数估计得更准确。与此同时,我们的采编部门认真考虑一下,着手准备一次彻底的大胆改版,按照走中高端发行的思路,做精品类的杂志报纸,使得我们的读者群跟另外两份周报明显地区别开来。我们就只做给有品位有思想的城市精英人群看,我们要影响的也是这个真正有消费实力的群体。经营这边,要做的工作就是让客户认识到这个受众群的价值,让他们对报纸有信心,有认同感。这样的调整一旦基本到位,我的想法是,提高广告版面的含金量,现在一个整版刊例价是三万,实际执行价往往三折都不到,有时候五千一个整版也在做,这完全是浪费版面。改版后,我们的刊例价不变,但执行价得提高,现在《尚报》一般是三折,女报是五折,我们就参照女报的执行。这样一来,垃圾广告的问题也解决了,要上的只会是大牌的有价值的广告。”
这样惊人的改版思路还是波澜不兴,在座的人仍是一律的沉默。她们在沉默中置疑,也在沉默中接受现实。这是老大一贯的作风,有些疯狂,但你不得不接受。这也是她们的一贯作风,虽然心里一百个不认同,表面上却只会默许。
“改版后,我还有个想法,就是把报纸的零售价提到两元。真正是我们的目标读者,肯花一元钱买报纸,谁会在乎再多一元?这样就把咱们的读者群从量变转化成了质变。《玩物报》这次改版,也就是一个真正质变的过程。”
他总算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完,所有人都同时松了口气。望一望几位女部下的表情,他心里泛起一丝寒意,而最后说出的“质变”似乎成了“变质”,让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宫大酒楼,老君洞包房。
张有才点完菜,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无聊地一遍遍换着电视频道。伊朗核问题。恐怖分子。地铁爆炸案。汽油价格上涨。房地产价格稳中有升。这世界大概没个消停的时候了。
门突然开了,他一下子坐直身子,进来的不是他等的人,而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厨师。有菜难倒她了,要亲自来向客人请教?他莫名其妙地盯着她。
她面无表情地关上门,两眼久久地望着张有才。半天,她的嘴才有些哆嗦地咧开,“张总编,你行行好,老曹到底犯什么错误了?你把他开除了。他忠心耿耿地跟你五六年了啊你还在搞发行的时候,他就风里来雨里去地跟着你,你怎么能说开除就开除呢?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顿时明白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女人的来意了,同时也镇定了许多。“哦,原来是嫂子”
“你也叫我一声嫂子,怎么做起事情来一点情面也不讲?”女人的眼泪唰地淌下来。
“这个,也是报社的决定,我个人不能完全做主。老曹跟我多年,我也舍不得放他,但报社和集团决定的事,我也没办法呀”他有些伤感地叹口气。
“但老曹说,那些事都是你安排他们发行公司那样做的。他也是老实,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结果一出事了,你就拿他当替罪羊。有你这么当领导的吗?”女人抹着鼻涕眼泪,腰板挺直了许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曹那里我不是跟他做好思想工作了吗?男人的事,让女人一掺和怎么就变得这么莫名其妙了不是老曹叫你来找我闹的吧?本来大家共事这么多年,好说好散,再说我和报社也不会亏待老曹,只是让他暂时避避风头,以后再换个地方把他弄进来。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的苦心呢?知道点皮毛就胡闹”他是个看起来软弱的男人,但能让他真正软弱的只会是女人的眼泪。
“可这一除名,老曹一辈子的名声就彻底完了呀如果你们以后不让他回去,他还能上哪儿找工作?现在孩子正是用钱的时候,大学还有两年,我在这个地方的工资又不高,一家人怎么活呀?张总编我刚才也是一时急糊涂了乱说话,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会尽力帮你和老曹的。你在这里当厨师?”他害怕女人再次展开情感攻势。
“要是厨师就好了。我只是做些冷盘。”女人的眼泪是见风就停的雨。
“你们老总不是朱胖子吗?我跟他打个招乎,给你的职务和待遇都往上提一提。老曹这事儿你也别到处嚷嚷,不然以后把他弄回来就难了。”他有意看了看女人的手指,心想,看你那几根猪爪子,弄的凉菜谁敢吃?
“哎呀,真是太谢谢张总编了。我这就去厨房弄两个凉菜送给你吃”女人的脸,说晴就晴。
“免了,我反正签单。你赶紧出去吧,我等的客人该来了。”他闭着眼挥了挥手。
女人满心欢喜地退出去,差点迎头撞上正走进来的卓一群。
“哈,老大你来了?”张有才点头哈腰迎上去,为她拉开上席的椅子。
“刚才那人是谁呀?”卓一群朝门外看了看,纳闷地问。
“朱胖子手下一厨师,来搞客户调查。”他在紧邻的位置上坐好,示意门口一身道童打扮的服务员上菜。
“我们要搞读者调查,他也学会搞调查了。这个朱胖子进步不小嘛”
“那还不是报业集团的文化氛围熏陶的。你要是想见见他,我叫他来陪你喝两杯。他一定求之不得呢”
“是啊,一个杀猪的屠户把酒楼做到这份上,真不容易。”她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小张,今天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对呀,老大不介意我单独请你共进晚餐吧?”
“这么大的包房,太铺排了些吧?我还以为有一帮客人要谈什么项目呢。”
“嘿,本来想请你吃烛光晚餐的,可光有色心没那色胆。”
卓一群被他的俏皮话逗乐了,“你小子也跟老娘没老没小的了。你敢请我吃烛光晚餐,你老婆不罚你跪通宵搓衣板才怪呢”
“现在搓衣板已经成古董了,只有东方石家里可能还找得到。”他被自己的幽默感逗得大笑不止。
卓一群也笑得一时喘不过气来。“他家的搓衣板恐怕是一套套的,从公元前的到二十一世纪的。可惜他现在没老婆罚他二十四跪了。”
“二十四史,二十四跪。老大,你真幽默”
“我是个面部神经统统坏死的马列主义老太太。东方石就是这样说我的。跟他那样的风流才子比起来,哪里还有幽默感?就算跟你比起来,也迂腐得不可救药了。”
“不过,东方石才子倒算一个,但一点也不风流。据说他以前使出吃奶的力气追求一个大才女,也是才女当中稀有的美女,后来还真跟她结了婚,生了个女儿,现在也十四五岁了吧。传说那女的也是圈里人,他们结婚的时候都年轻,在圈里也没什么名气,所以大家都不知道那女的是谁,再加上他们又秘密地离了婚十来年了,就更神秘了。”
“我也听到他们说起过东方石的神秘私生活。有人还开玩笑说,要想知道真相,只有请中央电视台的《探索发现》栏目专题探讨。”
“那倒是。我还听说,虽然离婚这么多年,两人始终不离不弃,时常重温鸳梦。真不知他们为什么结婚,又为什么离婚。这才子才女也太不把世俗的规则当回事了。”
一桌丰盛海鲜大餐上齐,卓一群总算想到了这顿饭的主题。
“小张,别扯远了,说说你这鸿门宴的用意吧。不然,这虾兵蟹将都像你安排的卧底。”
“老大说笑了。我这顿饭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谢恩。谢老大不杀之恩,谢老大手下留情,保全小张所有的一切。同时,也是向老大谢罪,小张无能,辜负了总裁的信任和难得的机会,给你添乱了。”张有才恭恭敬敬地将最大的一只蟹螯送到她碗里。
“唉,这事儿过去就算过去了,你手下的人怎么处置,怎么安抚就交给你自己了。虽说你给我捅了娄子,但也让我想清楚了,单靠你晨报去跟商报拼发行,单打独斗,体现不出咱们集团作战和本土作战的优势。毕竟论财力,大西集团比我们要强得多。所以呀,这两天我也在反思,我也在找对策,收购时报的计划恐怕真不能再拖了。首先把集团尽可能地做大,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然后派出尖兵跟商报拼刺刀。你们晨报,还是集团的排头兵”卓一群也回敬了张有才一只蟹螯。
“感谢老大不嫌弃,我张有才肝脑涂地,一定为你的计划冲锋陷阵”张有才咔嚓咬碎了那只蟹螯。
“算了,赶紧吃吧。你说得我都不敢吃了。”
两人相视一笑,接下来是一阵凌厉的攻势,虾兵蟹将当然不是对手,桌上的美味被两双精美的筷子搅得天翻地覆。
“老大,那这个收购仪式什么时候举行?在此之前,我们晨报还是按既定方针动作吧?商报这段时间已经没有以前嚣张了。”张有才急于想扩大这顿大餐的收益。
“最近恐怕不行。宣传部来了通知,说中宣部王德山副部长要来惠泉视察,他安排了到报业集团的行程,总共有二十五分钟。日报肯定是要去的,但我想把重点还是放在你们晨报,至少保证十五分钟,其他的像晚报五分钟就差不多了,别的地方,他愿去就去。”
“什么时候的事?”
“下周四。还有将近一个星期。”
“那准备时间可有点够呛。怎么没有提前通知你呢?”
“江河说,宣传部也是才跟王部长确定的行程。”
“但至少那个贾布德应该事先知道消息,怎么没提前放个风呢他可得了集团不少好处。”
“官场上的人谁靠得住?再说,说不定是上面有纪律。你现在抱怨不管用,赶紧安排布置一下,争取打动王部长的心,留住他在晨报多呆几分钟。你不至于又要辜负我的一片好意吧”
三百四十六. 女儿!
三百四十六.女儿!
“总裁放心,小张坚决完成任务”张有才拍了拍瘦弱的胸脯,打了个带着蟹味的饱嗝。
尚江中学,作为惠泉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每逢周五下午住校的学生放假和周日晚学生返校的时候,豪华气派的校门外就摆开了名车长龙,奔驰、宝马挤在路边跟上海大众展厅里一堆破桑塔纳没什么两样。校门前那条宽阔的滨江路被迫改为临时停车场,交警管不过来,只好将行车道合并到靠江边的车道上,害得过往的车和人怨声载道。至于每年春秋两季开学的日子,那条滨江主干道就只能改作临时的名车会展现场,交通不瘫痪也不行。
他交了十二万元“赞助费”把女儿送到这所中学来的时候,可没想过每周必须经历的“车展”如此难熬。不过,他的红色跑车扎进车龙里还多少算得上一个亮点。潮水般涌出校门,身着名牌运动装的中学生在车海里寻找接自己的轿车时,呼儿唤女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女儿从来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四处张望,她一到校门口就掏出过来:
“车在哪儿呢?又来晚了吧?怎么没靠到校门口正中来啊?你好歹开的是进口跑车,别躲在那些傻奔驰屁股后头了,不丢人”
“挤不过来了。这些人怎么回事?把救护车都开来接孩子了。幺四九四这车牌也特逗,要死就死?多不负责任。你看到这救护车了吗?老爸就在它后面呢。”他把头探出车窗去,到处都是找车的孩子和找孩子的车。
“救护车?嗯,还真是标志性建筑。我看到了,这就过来。”她拿着手机往前走,“看到你一丝不苟的头发了。你今天的格子衬衣配这条领带可不怎么样?艺术指导不是我妈吧?看来我的新阿姨品味不咋的。”
“你瞎说什么?才出校门就这样没正经了我挂电话了……”
“你敢不下来跟你的宝贝女儿抱一个?”她已经亭亭地立在距他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但还是不放电话,冲他挤眉弄眼,一脸坏坏的笑。
这可爱的鬼家伙他也不放电话,招手示意她赶紧上车。“快上来,后面的宝马要顶我屁股了。”
车后面的宝马果然默契地按响了嘹亮的喇叭。他无奈地冲她苦笑摇头,她这才猴子一样蹦过来,坐到他旁边的副驾位置上。橙色的小风衣,黑色的百褶裙,花哨的小t恤和腿袜。一定是她妈妈给她买的。她脸上俏皮的笑容,精致的五官,也都源于她妈妈。
“看到那救护车的车牌没有?是不是要死就死?”他一边小心地将车拐出车龙去,一边提醒她看前面的车。
“切,这有什么?当然是想死就死,要死就死。”她连眼皮也没抬一下,长长的睫毛耷拉着,一本正经地将两件鲜艳的衬衣套在一起。
他为她无意识的一句话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透过眼镜下方的余光,他看到她纤细的手指将红衬衣慢条斯理地套进绿衬衣里,袖子套袖子,领子套领子,每个动作都充满温情。她抚摸在衬衣面料上的样子,让他想到抚摸在青瓷表面的感觉,深情,温馨而陶醉。而她嘴里含糊清哼唱的曲子,也温情脉脉。
“为什么把两件衬衣套在一起?”车快出城的时候,他忍不住问。
“看过《断背山》没?”她的脸扬了一下,带着令他反感的高傲与不屑。
“没有。是日本漫画?”他仿佛记得那是一个华人导演获得奥斯卡奖的电影,但他更清楚女儿从五六岁起就迷恋日本人的漫画,常常学着漫画里的人物说话做事。
“老土”她把套好的衬衣紧紧地贴胸抱着,自我陶醉地闭上眼,嘴里哼的可能就是那部电影里的曲子。
“你知道老爸是个娱乐外行。”他集中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优质智力,想搞明白女儿到底在做什么。
“难怪你们的报纸没人看。”她不经意地放出一枚冷箭,正中他的要害。
跑车猛地往前一蹿,出其不意地停在路中央。烦躁不安的喇叭声迅速包围了他们。
“你干什么?找死啊?”她尖叫起来。由于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她的额头险些撞到挡风玻璃上。
他本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抚两句,但转念又放弃了,默默地打火,重新启动。被她刺中的心还在隐隐作痛。
“看看,把我的宝贝衣服都弄皱了。好不容易才套好的。它们多么和谐,多么甜蜜,多么幸福啊”她低头重新整理那两件衬衣。
“都是你妈买的?”他在心里哼了两声,红配绿,丑得哭。
“不是。红的是我的,绿的王娜的。我是她的小红花,她是我的大绿叶,她紧紧地抱着我,我静静地依偎在她怀里,多幸福的一对儿啊”她陶醉在自己的想象里。
“什么乱七八糟的清清,你病了?”他惊诧莫名地看了看她。
“你才病了”她只顾埋头摆弄手里的衣服。
他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手机帮他解了围。电话是李钟打来的。
“在接孩子吧?我和黄总编、刘总编想跟你讨论点正事儿呢。”黄和刘都是晚报的副总编。
“那我马上就来。”谢天谢地,管你正事不正事,总算让我可以早点摆脱这小魔头了。
“行,我们在天宫盘丝洞等你一起吃饭。”
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两眼直视前方,冷冰冰地对女儿说,“我马上得去开个会,现在把你送到爷爷奶奶那儿去,十点以前没回来,你就住在那儿,我明天再去接你。”
“谁打来的?”她的语气和神态都像极了她妈妈以前审问他的模样。
“李伯伯。”他已经把车拐上去父母家的路。他们虽然都住在仙湖花园,但父母住的是普通小区房,比他的高级花园洋房差了一个档次,也有好几里路最好书城最快*的距离。
“又是那个半老老头。你把我直接送回家吧,我不想去爷爷奶奶家。”她不高兴地嘟嚷起来。
“必须去”他没心思跟这个小妖精讨价还价。他也不喜欢去父母家,两个无所事事的老人不是聚众打麻将,就是把到处收来的破烂堆得满屋都是。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以帮他收拾房间为由,将他的青瓷跟泡菜坛一起堆在墙角,一气之下,他再不请老人进自己的家门。
下车的时候,女儿眼里噙着两颗随时可以滚出来随时可以收回去的眼泪。头发全白的母亲佝偻着背下楼来牵着她的手,他不想跟她们多说一句话,调转车头,一溜烟逃跑了。也许不经意间,两个女人都会说出一句他无法承受的话来。
盘丝洞的酒菜已经摆好,主菜虽然不是蜘蛛精请唐三藏吃的大苍蝇,但变态的李钟还是点了一份水煮河虫,让他恶心得一直没敢动筷子。
王、刘两位副总编似乎对此毫不介意,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拥有一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桶装身材。李钟和他大多数时候成了桌上的看客,就像唐三藏口水滴哒地看着妖怪徒弟们饕餮爬行动物大餐的情形。直到大餐被收拾得差不多了,盘盏撤下,上来茶点,他才和李钟勉强填饱了肚子。
“吃饱喝足,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下午,卓总裁开会下了通知,王部长下周四上午十点到报业集团,日报五分钟,晨报十五分钟,晚报五分钟。”剔牙的时候,李钟总算说到正题。
“只有五分钟?凭什么晨报有十五分钟?”王总编义愤难平。
“人家日报也是五分钟,王政没提出异议,我们怎么提?晨报是卓总裁的心肝宝贝,当然要重点准备。”李钟将牙签重重地戳在一块水果皮上。
“只要她敢给五分钟,我们就有机会。王部长一旦来了,我们就只能靠自己的魅力留住他,让他在晚报多呆一会儿,也许还不只十五分钟呢”东方石说。
“东方说得对。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吸引王部长。集团其他几位领导都是昨天和今天才得到正式通知的,我们可是老早就知道消息了,所以在准备方面我们应该更充分,更有把握。”李钟跟东方石碰了碰眼神儿。
“王总编,刘总编,现在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东方石看看两位有些撑得慌的同事。
“放心,都按李总编和你的意思准备好了。我们主要的布置就是把几幅获得范长江新闻奖和韬奋奖的照片放大,选的其他图片也都是晚报关注国计民生的重头新闻。”刘总编回答说。
“对了,你去年跟考古队在现场的图片放在第一位,特别注明了是本报副总编东方石慰问山区群众。王部长看到你的名字,肯定会注意的。”王总编补充道。
“那不成吧?我是在跟几个帮忙挖现场的村民聊天呢。”东方石觉得他们的自作主张有些莫名其妙。
“那是我同意的。你以前不是说,访贫问苦的事儿,我们的读者不喜欢看,但我们的领导特别喜欢看吗?那张照片把下面部分截了,看不出是在文物考古现场,都以为是在田里呢。希望王部长看到你的音容笑貌和东方石三个大字会眼前一亮。”李钟为他的创意得意地笑了。
“但我觉得,仅凭这么几块展板,万一要是没引起他的注意呢?我们现在的目的,不是要让王部长到了惠泉想起接见一下我东方石,而是希望他在晚报视察的时候想起我,然后我再设法让他在晚报多呆个五分钟十分钟,晚报就长脸了。”东方石轻轻敲了敲桌子。
“对,我们今晚就是重点探讨这个。”李钟附和道。
“这个还不容易,李总编跟他介绍晚报的时候就专门提到东方的名字不就行了吗?”王总编想得很简单。
“那不行,万一是由卓总裁为他介绍呢?我们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办?”李钟摇摇头。
“也是,总共才五分钟,话都说不了几句,卓总裁肯定争着说。”刘总编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
“这主意还得靠东方来想。我们四个就他老谋深算。”李钟把难题推回到他面前。
“有了”东方石猛地一拍桌子,把几个人的脑袋凑在一块儿,低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众人不由一阵欢呼。
“还是老弟高明。这么一来,王部长肯定当即就会问:哪位是东方石同志?你就站出来,和他来个激动人心的拥抱,晚报五分钟肯定是过不去的了,起码也得拿一两个小时来叙旧啊”李钟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总编也哼哼啊啊地念起来:“久仰大名,相见恨晚。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话逢知己千句少,酒逢知己一杯倒……”
文清很多年前就习惯了用电脑写作,但她或多或少还是个网盲,至于用qq或msn聊天,更是一窍不通。被手下的几个副总编和主编批评教育多次以后,她仍然屡教不改。有一次,女儿清清甚至鄙视她成了个活在网络时代的原始社会老太婆。最近,又受到网上一篇帖子的鼓舞,她才狠下心来,抛弃对网络的一切成见,申请了一个msn账号,给自己的马甲命名为“你手心熔化的青瓷”,决心亡羊补牢做一个msn时代的有为中年。
到了周末,按照往常的生活习惯,她一定要在床上赖到下午两点以后才肯起床,用她的话来说,如果不是慵懒的被窝相伴,单身的心情一定血流如河。但这个周末,东方石额外开恩,特许她周六十点以前就可以去接清清,这比惯例提前了六个小时,而且还可以带女儿过夜,到周日晚上七点前再把宝贝儿送到学校去。他没说明原因,但她想他可能真的忙得脱不开身,或者哪里又有什么千年宝物要挖出来了。
突然改变的惯例,她还无法适应,可能是由于兴奋过头,一晚上她都梦到自己带着女儿坐旋转木马,跟女儿在自己的床上又笑又闹。不到七点,她就再也睡不着,翻身下床,洗漱停当,收拾打扮好了,也不到八点。她不敢贸然提前过去,打扰了宝贝懒虫的睡眠,准会落下一整天的不愉快。万般无奈,她只好打开电脑,准备学习一下前段时间办公室风靡一时的“连连看”,不然准会被那帮小妖精笑掉大牙。
咕噜,哪里在冒泡?她不知道msn已经在她开机的同时启动了,那块小黄色一闪一闪的。大周末,还不到早上八点,哪个冒失鬼找上门来了?她并不熟练地把鼠标移上去,点开了,一个夸张的笑脸儿,恐怕是在说早上好吧。
习惯跟为数不多的几个网友这样打招呼,多少有点跟国际接轨的意思。
“文清?”他(她)怎么知道我的真名?我不是穿着马甲吗?开心的苦瓜脸?谁是开心的苦瓜脸?她隐约记得刚才在一个弹出的窗口上点了一下确定,也许这人是那时候加进来的。
“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认识东方石吗?”这是何方神圣?苦瓜脸?开心的?这不是强装笑脸吗?不理他(她),神经病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看不到那张苦瓜脸,一定是张很有霸气的苦瓜脸。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她把自己的脸扭成了苦瓜状。
“想知道我是谁?暂时还不会告诉你。我现在想给你爆点料,免线索费。”她想象不出那张苦瓜脸开心得意的样子。好奇心彻底控制了她想退出msn的手。
“我也拿不准你跟东方石现在的关系,只是听到些传言,但还是希望你跟那个男人没有任何瓜葛,因为他完全配不上你。你是那样神圣,那样高贵,怎么会和那样一个男人扯上关系?”苦瓜脸到底想干什么?万幸的是,他(她)应该不是真正的知情人。
“啰嗦”
“很好,我说正题吧。你知道东方石到底跟多少女人有过关系吗?”
“不知道。”至少这些年的确不知道了。他已经不再是她的男人,而只是女儿的父亲,只是一个偶尔还跟自己幽会的男人。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少。据我所知,他跟那几个女部下关系都曾经暧昧过,有的正在暧昧中。”
“晕”她的确有些发晕,没想到大清早有人在网上跟自己聊这个。
“有些是我亲眼所见,有些是我亲耳所闻。你看东方石的面相就知道,十足色魔加yin棍。”
“你有姐妹在他手下做事,要不就是你老婆在为他打工。”她断定对方是个尖酸刻薄的男人,而且长着一张四季不变的苦瓜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把你也上过了?可惜你人老色衰,人家早不要你了,你哪一点比得过年轻漂亮的汪姗姗?去死吧,找个老太监嫁了,过好你的下半身。祝你性福”几个因为气愤而故意使用的别字,后面还跟着一个比中指的动作。
“神经病”她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发出的“神经病”还被退了回来,苦瓜脸的头像已经变成了灰色,对方丢下一堆恶毒的诅咒之后溜之大吉。她本来想回敬的“王八蛋”只好亲口骂出来,但还是不能解气,啪地关掉电脑的电源,崩溃在自己刚才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床上,莫名其妙一阵乱烦。
她的黄色酷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跑得激情澎湃,一路上左冲右突,吓得别的车连连躲避。以前从公寓到仙湖花园得花将近一个小时,这一次她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到了。
东方石大概一早就出门了,或者根本就没回来。她冲进房里,女儿的房门开着,小家伙撅着小屁股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起床了,赶紧起床”她本来想轻轻拍拍那可爱的小屁股,下手的时候,却无意识地当成了那张苦瓜脸,疼得女儿哇地坐起来,狠狠地瞪着她。她理屈词穷,只好低头认错,“对不起,乖乖,打疼你了吧”?
“你当是拍马屁啊”清清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进别人的房间要先敲门,得到允许之后再进入,这不是你们教我的吗?”
“哎呀,对不起啦宝贝,我是你妈咪,着急想见到你行不?”她拉起女儿的手轻轻拍在自己的脸上。
“你哪是我妈,是强盗打劫,急于得手还差不多。”清清不想再跟她多说,眼一闭,身子又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赶紧伸手去扶,最后把女儿揽进怀里,“乖乖,别睡了,啊妈咪带你去看电影,去科幻公园,去吃哈根达斯,去……”
“真有这么多好事儿啊?老爸从来不带我去玩这些项目,他只会带我去爬山,去找那些破坛坛罐罐。妈,你说话算话?”清清睁大眼,把一根小指头伸到她跟前。
“妈咪跟你拉勾。”她满足地跟孩子拉了勾,“不过,你得答应妈咪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
“不,一个请求。”
“有你这么当吗?说吧。”
“晚上到妈那边住一晚上,明天再带你玩一天,吃了晚饭送你去学校。”
“我在别的床上睡不着。昨晚老爸把我丢爷爷奶奶家,还是爷爷吃了晚饭送我回来的。你那儿,我从来没去过。”
“没去过,还不想去看看?”
“好吧,算你yin少女得逞。替公主更衣吧”
清清调皮地展开双臂站在她跟前,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等着妈妈为她穿衣服。女儿的身体已经蓓蕾初放。她在清清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那时候,一切都春风得意,完全没有该死的婚姻,更没有该死的苦瓜脸,就算风流倜傥的东方石,也只是她追求者大军中的无名小卒。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物是人非事事休。在女儿面前,她难免顾影自怜。
很快,她就把女儿装扮成了真正的公主。被公主挽着胳膊出门的感觉,让她感觉年轻了二十岁。仿佛她们是一对小姐妹,而不是一对青春期与更年期激烈碰撞的母女。
“妈,见了你的熟人,我还是你的邻家小妹?”坐上车,女儿试探着问。
“老规矩。”她冷静地发动了汽车,轰了两脚特别带劲儿的空油门,跑车的发动机不同凡响地咆哮起来。她知道,女儿就是喜欢这种像f般的夸张的感觉。“妹妹,坐好了”
“姐姐,飙起来吧”清清配合得很默契,但她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安全带的锁扣。
“宝贝儿,是不是特想坐在你旁边开车的是位小帅哥?”她无意考查女儿是否早恋。像女儿这样大的时候,她已经跟好几个男生约会过了。
“切,男人有什么好?臭男人哪个帅哥都没你酷。”
清清的话让她觉得异样,心里一直觉得怪怪的,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许,女儿也是我的崇拜者?最后,她只好这样安慰自己,顺便扶了一把有些夸张的新款太阳镜。
电影院正在放魔幻大片《纳尼亚传奇》,女儿对这种哄小孩儿的东西已经不感兴趣,她花费了一刻钟解释这部作品跟《指环王》同样伟大之后,不知是不是听得不耐烦了,清清才勉为其难地点了头。买了票,离开场还有接近一个小时,清清嚷嚷着饿了,要吃哈根达斯的冰淇淋当早餐。
不知道收入并不高的惠泉人哪来那么多钱,或者哪来那么超前的消费意识,新开的哈根达斯店门口居然排起了长龙。热闹非凡的情形,跟天津狗不理包子店在惠泉开业的时候差不多,只是队伍里没有那么多老头老太太。清清发誓要把两颗透心凉的冰淇淋吃进她空了一夜的胃里,文清心甘情愿跟她一起在那里排队。
半小时后,女儿总算美美地享用到了这顿来之不易的名牌早餐,加上她自己的那颗小冰淇淋,一共花了近四百元。看着女儿满不在乎地用舌头舔着草莓奶油的时候,她相信,这个暴餮天物的小家伙并不知道自己这一顿吃掉了普通老百姓一个月的基本生活费。
“宝贝儿,你在车上为什么那样说男人?你对男人了解多少?”她放弃了给女儿补一堂思想品德课的想法,女儿的心理问题似乎更重要。
“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那为什么开口就臭男人臭男人的?”她也无法让女儿了解男人,但她必须了解女儿。
“男人不臭吗?你为什么要跟爸爸离婚?”
“嘘”她赶紧示意无所顾忌的小祖宗闭嘴,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并不属于那部制作还不错的电影,而是属于那一大桶爆米花儿和一大杯可乐。女儿进场落座开始就一直不停地往自己嘴里机械地塞那种膨化食物,而过多的碳酸饮料也时不时地让她肆无忌惮地打嗝。也许是自己身边二氧化碳排放严重超标,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头疼。如果不是电影恰到好处地结束,她恐怕会头疼得不省人事。
出了放映厅,女儿随手把空爆米花儿盒和可乐杯扔在垃圾桶跟前,扭头不屑地对她说:“看到了吧?”
她不得不把垃圾捡起来塞进垃圾桶冷笑的嘴里,“看到了什么?叫你不要随地扔垃圾,多没素质”
“看到男人不是东西了吧?”女儿还是那种讨厌的满不在乎的表情。
“男人怎么不是东西了?电影里说的?”她着实摸不着头脑。
“你看电影里那两兄弟和两姐妹,弟弟为了一颗糖就去当叛徒,而姐姐和妹妹一直都是好人。”女儿的辩证法简单明了。
“什么强盗逻辑”她不屑,但更无语。
下午去科幻公园,女儿玩得也不开心,总是满不在乎地说这也没劲儿那也没劲儿。有好几次,她都想冲小巫婆大吼大叫,甚至给那张既讨人爱又招人恨的小脸儿两巴掌,打掉她的满不在乎,可最终都忍住了。毕竟,能够跟女儿单独长时间呆在一起的机会实在难得。
“姐姐,晚上带我去吃情侣套餐吧。”走出公园,女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情侣套餐?那是人家谈恋爱的人吃的,我们娘儿俩去凑什么热闹”她愣了一下,这孩子脑子里怎么全是怪头怪脑的想法?
“我们不可以装成谈恋爱的?”
“怎么装?我们都是女的,装成姐妹还勉强,装成恋人太考演技了吧。”
“你看那对儿恐龙,它们都是女的,还靠得那么亲密呢。”
她回头看了看,公园门边是立着一对长颈龙,亲密地靠在一起吃着树叶。“你怎么知道它们都是女的?”
“我进去的时候和出来的时候,都认真观察过,它们没长那东西,不是女的是什么?”女儿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
“那东西?”她觉得自己老了,想象力的差距比代沟还要明显。
“男狗狗长的那东西。”女儿再次神秘地提示她。
“鬼东西”她被女儿彻底逗开心了,放肆地在路边笑得直不起腰。
“很好笑吗?”女儿板着脸瞪着她。
“啊呀,不好笑。可是呢,看在你认真观察的份儿上,姐请你吃情侣套餐”
“耶——”女儿俗气地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搂住她的脖子亲了一口。
也许这将是今天物超所值的一顿晚饭了。她对突如其来的回报有些欣喜若狂,把着女儿的肩膀几乎是又唱又跳地往前蹦。暧昧的烛光,闪亮的刀叉,幸福的表情,这可爱的小家伙又会想到什么呢?
巴莎利亚,她最喜欢的西餐厅,因为从来不会像别的茶餐厅那样热闹,更不会把西餐吃出麦当劳快餐的味道。靠着大街的落地窗,粉色的纱幔掩映,窗外步行街上人来人往。除了她们这一对儿,还没有别的情侣来享受这个浪漫的夜晚。
清清毫不客气地要了一套三百九十八元的豪华情侣餐,然后正襟危坐,一副准备大开吃戒的架式。
“你爸很久没带你吃过西餐了吧?”她脑子里想到的是东方石跟汪姗姗或别的女人在西餐厅眉来眼去的情景。
“没劲。他一点情趣都没有。上个星期开车跑了几十里地,结果带我去山上吃了一碗面条。”清清夸张地撇着嘴,仿佛看到东方石又抱回一只土瓦罐当稀世珍宝向她炫耀。
“他可真够神的啊我是说神经病的神。”
“高见”女儿朝她竖起大拇指,“姐姐,吃完西餐咱们做什么?”
“跟我回家,还做什么?”
“不成,你那小窝有什么劲我想泡吧,你带我去。”
“看来你真是得寸进尺了。你那古董老爸是怎么教育你的?你还是中学生,不应该到酒吧那种地方去。那种地方通常不是正经人去的。”
“你这种酒吧动物跟我说这些有用吗?”清清嘴一撇,扭过脸去,生气的样子好像不是闹着玩的。
“哎,你生气了?”她担心如果不妥协,吃完大餐后局面就会完全失控。
“B,我生气了这饭我也不吃了我不是‘A’”小家伙毫无教养地拿起刀叉敲在桌面上。
她赶紧按住女儿的手,“小祖宗,你别闹行不行?在这种地方胡闹,真丢人你不是就想泡吧吗?姐答应你,吃晚饭就带你去我常去的那家酒吧。”
“后纯真年代?耶,老姐万岁为了感谢你,那我把你那份也吃了吧。”清清的脸让她领教了什么叫做喜怒无常。
“不过,我如果问你什么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我就知道吃你一顿没那么容易。”清清爽快地点了头,“只要不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他叫什么名字之类的,我都乐于奉告。”
套餐端上来,杯盘摆满了桌子。女儿拿着叉子东敲敲西闻闻,不停地叫好。接下来,饕餮正式开始,她没什么好胃口,心里总堵着那张开心的苦瓜脸,女儿却来者不拒,一直把嘴里塞得满满的,刚饿了几百年的样子。切肉的时候,刀叉与盘子发出的声响比她用菜刀砍骨头的声音还剧烈。这孩子算是完了,一点淑女的影子都没有。她不住地轻轻摇头,实在有些不忍心再看女儿这副暴发户吃相。
“清清,你爸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回家?”她想到注意力转到别的话题上。
“我都不是每天晚上回家,怎么知道?你请我们看宿舍的大妈帮你值夜班,他哪天几点几分到家的,一清二楚。”小家伙不留情面地嘲笑她的口误。
“哦,我忘了你住校呢。那你见没见过他把别的阿姨带回家?”她本来想说别的女人。
女儿一边大嚼,一边摇头。“迄今为止还没发现。我不在的时候就不知道了。姐,你好像低估东方石的智商了,他就算泡马子也会有点技术含量吧。”
“你哪去学些乱七八糟的语言?”
“还不是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报纸,乱七八糟的电视”清清终于咽下嘴里的食物,说得一点不含糊。
“那你爸让你见过几个阿姨?”
“等等,我数数。”女儿翘起小手指,斯文地啃一只鸡翅,嘴里咕噜咕噜地开始计数,“彭姐姐,刘阿姨,汪姐姐,小张姐姐,小刘姐姐,陈阿姨,李阿姨,还有文姐姐……”
“你把什么人都算在里面?”
“对啊。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也包括你,文姐姐”
“鬼东西”她哭笑不得地拿起筷子想朝女儿头顶敲去。
“姐,你跟他都离婚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那么关心他的**啊?还有,为什么你们已经离婚了,有时候还在一起啊?”
“有些事,小孩子不懂。”同样的话,她对女儿说过不下百遍。
“我以前是小孩,不懂,但现在我是真搞不懂了还没见过你们这样不正常的父母,也没见过你们这样蹊跷的男女。”
“这不是你该管的”她没心思跟这故意找茬的孩子继续争论这个话题。
“那好,东方石的个人生活也不是你该管的”清清说完,把叉子紧紧地咬在嘴里,意识到这话说得陡了些。
“你说什么?”她心里的火没有直接冲出来,倒把一对天生媚眼憋圆了。
“我说,东方石的私生活你管不着。你凭什么呀?就凭你是我妈,是他前妻?除了我的关系,前妻,跟他随便带回家的女人有什么区别?你们的报纸不是每期都要用十几个版探讨两性关系、男女感情问题吗?你自己也应该好好学学。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这**比《宪法》还要神圣,直接受上帝保护。”
鬼东西哪来那么一套套的?我们的报纸好像是做过这些选题。她不得不暗暗佩服这古灵精怪的家伙居然伶牙俐齿。但她口头不能随便服输:“我们不信上帝”
“唉,你们的报纸又说了,我们的上帝就是我们自己。”清清却摆出不依不饶的架势。
**话题就到此为止。她用一个示意安静的动作结束了对自己十分不利的争论。结完账,她想用母亲的权威挽回自己的败局。“由于我们的配合非常不默契,我决定咱们现在就回家”
“癞皮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命令你马上送我回仙湖,否则,我只好打电话请老爸来接我,剥夺你的监护权和探视权终身。”女儿来了个后发制人,而且不容争辩。
她无奈伸出自己的胳膊,让女儿挽着自己,也挽回母女的亲密形式,夹在人群里,转过两条背街,进了那家叫做“后纯真年代”的酒吧。酒吧不大,但装潢和音乐都格外有情调,尤其是有一点巴莎诺娃的风格。轻爵士,加上慢摇咖啡,或者用绿茶稀释的芝华士,都与别的酒吧完全不一样。
母女俩往吧台前的高凳上一坐,服务生立即过来招呼:“今天带女儿来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