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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家爬虫     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txt下载     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四十七. 来自上级的指示

    三百四十七.来自上级的指示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怎么把我姐说那么老?”不等她尴尬,女儿已经替她教训了这个没眼力的小服务生。

    服务生涨红脸,赶紧连说了三四个对不起。

    “清清,看你想喝什么我就来上次存在这里的那瓶芝华士,老规矩,加绿茶和冰块。”她为服务生解了围。

    “姐姐就喝她说的。至于我嘛,因为你刚才说错了话,得请我喝一杯。啊,洋酒就免了,来杯苏打水吧。”清清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服务生。

    “好的,一杯绿茶加冰芝华士,一杯苏打水,算我请客。对不起,,请稍等。”服务生赶紧转身去准备。

    “文老师,你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个宝贝妹妹啊?”女儿身后突然间冒出一个高个男人,提着小瓶啤酒冲她们笑着打招呼。

    “高峰”她几乎被惊吓得从吧凳上跌下来。

    “这么可爱的幺妹,给我介绍介绍吧”高峰挤到她们中间,上半身趴在吧台上,呼呼地冒着酒气。

    “哦,她是清清,我的,今天非要闹着让我带她来泡吧。清清,这位是时报的高总编。”她探过头想给女儿使眼色,女儿早蹿到了她身后,嬉笑着对高峰说:“你是我姐的帅哥领导,请坐,请坐”

    “长得跟你还真像哈?还在上学吧?”高峰落座后,不时地打量着她们“姐妹”。

    “哈,还在上学,大四了。”清清机灵地抢着回答。

    服务生把酒水放到她们面前。清清悄声对她说:“姐,你看那边那人,酷毙了我去会会她。”

    她扭头顺着女儿的手指看过去,一个帅气的男生正闷在桌子边上抽烟,悠悠地吐着烟圈,眼里满是忧郁的诗意。“你这鬼东西,不要胡来”她低声喝斥道。

    清清早已端着自己的苏打水款款地走了出去,缓慢地绕过那个帅气男生的身后,径直走到更里边一张桌前,跟桌后优雅地吸着烟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生说了两句什么,就坦然地在女生对面坐下,还得意地回头冲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因为自己没搞清楚女儿的本意,她觉得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但同时为女儿的举动感到有些隐隐的不安。不过,更令她不安的是眼前的高峰。

    警车闪着警灯,喇叭里一路传出粗暴的“让开”、“靠边”,车队在惠泉大街上呼啸而过,两旁的人行道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惠泉已经好久没来过大官儿了,这样的热闹也成了难得一遇的景象,颇有些多年前欢迎亚洲最大的马戏团到惠泉表演的盛况。

    江河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崇高的礼遇。以前在县城的时候,在那些比惠泉还小的城市,他从来没这样坐在只能单面透视的轿车里,警车前呼后拥地招摇过市。老实说,他有点紧张,手心儿一直湿漉漉、潮乎乎的。虽然他已经陪王部长参观了几处文化遗址和新落成的国家级博物馆,他们表面上已经不那么陌生。

    王德山是典型的北方大汉,个头只能用圆实来形容,早年间印刷在诗集扉页上的肖像上照的那种文人气,在日益圆润宽阔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只有等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才会觉得那简直就是前些年电台搞诗朗诵的那种浑厚的男低音。此次来惠泉,只是路过,他因此不得不一下飞机就跟着身边这个同样来自北方的瘦小男人,一路走马观花,一路握手点头,一路蜻蜓点水地跟媒体的记者发表观感。这样的日子,跟自己当年设想的遍游祖国大好河山寄情山水的诗人理想,已经越来越遥远。一个曾经一心只想成为当代诗仙李太白的人,现在也只能囚禁在飞机的头等舱和豪华的小车里,流离。

    快到报业集团大厦的时候,王德山远远地望见了天宫大酒楼外墙上那只巨无霸龙虾,轻轻地拍拍江河的胳膊,“小江,你看那龙虾,挺有创意。这家酒楼的老板就很有宣传意识”。

    “是。王部长,要不你把行程推一推,中午我们就到那里用餐。它里面的包房也都是用《西游记》里的一些地名命名的,像什么南天门、老君洞、雷音寺、盘丝洞什么的,服务员就穿扮成七仙女、小道童、小沙弥、小妖精的样子,都蛮有意思。”江河稍微欠了欠身子。

    “呵呵,谢谢小江的美意,可我的行程实在太紧张。现在去报业集团,程副市长和张部长他们也一起的吗?”王德山往车后窗看了看,除了幽蓝的茶色玻璃,什么也没看见。

    “是。分管宣传的方市长因为不能来,所以请程副市长和张部长务必全程陪同。”

    “你看看,我不是早就说过,不要兴师动众吗?大家手里都有非常繁重的工作,现在都丢下工作跟着我到处跑,我有什么好陪的呢?我只是顺便到你们的报业集团去参观访问,有你这位分管报业的副部长陪就够了。唉,真是的”

    “其实,他们也是想聆听你对惠泉报业工作的重要指示。陪同你考察惠泉的文化产业和报业发展情况,也是我们的重要工作。”

    唉王德山又叹了口气,把脸别向车窗。车队正在进入报业集团的停车场。

    “王部长,报业集团的视察是这样安排的:《惠泉日报》有五分钟,《惠泉晨报》是集团近期推出的重点,安排了十五分钟,《惠泉晚报》有五分钟。集团的其他子报没有做专门的安排,但他们会一起把样报给你准备好,也会顺带向你汇报工作的。集团的卓总裁他们已经在停车场候着了。”轿车停稳,江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对了,小江,你知不知道东方石同志是哪家报社的?他会在场吗?”王德山并没急着下车。

    “哦,唔,对不起,我不认识东方石。待会儿我问问集团的其他同志吧。”他恍惚记得有个叫东方石的,但只能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卓一群拉开了车门,王德山屈身下了车,一群人有序地排列在他面前。江河已经从另一边绕到他身边,为他介绍:“这位是《惠泉日报》报业集团卓一群总裁。”卓一群赶紧上前半步跟王德山握了握手,然后为他一一介绍报业集团的七八位副总裁和几位总编。

    一行人鱼贯进入大厦。卓一群和程副市长、张部长争相挤在王德山身边的时候,江河趁机退到后面,低声问拖在后面的李钟:“李总编,东方石是哪家报社的?”

    “江部长问这个干什么?”李钟心中一阵窃喜。

    “刚才王部长在问。”

    “他是我们报社的副总编,《玩物报》的总编。”

    原来是他王部长凭什么想起问他呢?江河思忖着紧走几步,又挤到了离王德山最近的地方。卓一群正在唾沫横飞地介绍《惠泉日报》,王政低头跟在她身后。王德山在展板和宣传栏前随意地东看看西摸摸,不时点头,偶尔还会说“嗯,不错”。他一旦表示赞赏,程副市长、张部长就跟着说好,或者及时地补充两句。

    上楼去《惠泉晨报》的时候,江河低声在王德山耳边说:“东方石是《惠泉晚报》的副总编。”

    王德山愣了一下,没有反应,好像他压根儿就不关心这个人。

    江河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低头跟着人群往前走。

    《惠泉晨报》的办公区着实花了一番心思去布置,迎门拉着“热烈欢迎王部长莅临指导工作”的大红横幅。他们一进门,开敞式办公区的所有工作人员就齐刷刷站起来鼓掌,气氛比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还要热烈。

    “大家好”王德山向众人挥手示意。

    “王部长,晨报是我们集团今年扶持的重点,现在已经是惠泉发行量和影响力都排第一的主流大报。”卓一群将一行人领到精心制作的展示区。

    “每期的发行量有多少?”王德山走马观花地浏览起展板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图片。

    “二十万。”卓一群脱口而出。

    “像惠泉这样的城市,一份报纸能每期发到二十万,相当不错嘛。这个数据是你们自己统计的,还是由第三方调查公司做出来的?”王德山显得很内行。

    “是我们自己印刷厂的数据。我们每期的印数是二十一二万,但我们的实销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这个数据应该是可信的。”卓一群说这话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一旁呆立的张有才。

    “嗯,不错。这么大的发行量,报纸的经营状况如何?据我所知,很多报纸都是靠广告收入来弥补发行亏损的,你们也是这样吗?”王德山已经大步流星地参观完整个展示区。

    “我们的情况也差不多。但集团现在的几家日报,还有一家周报都是盈利的。今年晨报的势头还会更好,情况好的话也许会有一个新的突破。”卓一群朝张有才挤了挤眼,可他呆在那儿没有动作。

    “好,不错,势头不错,就再接再厉。”王德山说着,已经带着众人走到了门口,“接下来是参观哪一家报纸?”

    卓一群赶紧走到前头,满脸堆笑说:“王部长,要不要到晨报的出版中心去参观一下,我们才引进了国际最先进的一套出版系统,跟《纽约时报》一样的出版系统。”

    “哈,小卓啊,以后有机会再来参观吧,我的行程实在是太紧。接下来是集团的晚报吧?”王德山执意往前走。

    “对,卓总裁,王部长的行程实在太紧张,先上晚报去参观吧。”江河暗暗瞪了卓一群一眼。

    一行人又继续上楼去参观晚报。落在最后的张有才苦着脸看了看表,才八分钟

    王政皮笑肉不笑地从他身旁走过,善意地把着他的肩,“老弟,这就叫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啊”

    晚报的办公区没有欢迎横幅,办公室的人也闷头做自己的事情,没人理会这一群簇拥而来的人。进门的墙面上是一些质朴的新闻图片,只是每一张图片都有极强视觉冲击力,而图片的说明文字也很有分量,都是些获奖作品。

    卓一群正打算开口介绍,王德山已经被展板头上一幅巨型汉俑的图片吸引了,再读了旁边的说明文字,禁不住连连点头,“美图美文”他回头问,“这青瓷堂主是谁?”

    “这青瓷堂主是晚报的副总编东方石。”李钟暗暗将卓一群挤到一边,抢着回答。

    “东方石?东方先生在不在现场?”王德山接着问。

    “王部长,我就是东方石。”东方石从外围挤了进来,冲王德山傻呵呵地笑。

    “哎呀,东方老弟,我们神交多年,今天总算见面了”王德山和东方石紧紧握手,眼里说不出的激动。

    面对此情此景,在场的人和办公区的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闪光灯也啪啪地闪个不停。

    “东方老弟,我一进你们的门,就被你们的真诚打动了。我跟你一见如故,跟你们的报纸也是一见如故啊”王德山亲热地把着东方石的肩,在展示墙前缓缓地浏览。“你们关注国计民生,关注城市人文,关注自然回归的理念,我非常赞同。你们在新闻领域和人文精神的重塑方面取得的这些丰硕成果,我非常敬佩。现在,虽然说已经不是纯粹的诗人和文人办报的时代,但如果一份报纸完全丢掉了文人气和诗意,就毫无价值。我在《惠泉晚报》看到了惠泉报业的希望和未来,也看到了惠泉这座城市的魂。”他松开东方石,回头对卓一群说,“卓总裁,在参观《惠泉晚报》之前,我认为你们的报业集团跟别的报业集团没有两样,市场经济的痕迹太明显,铜臭味太重,现在,我觉得惠泉报业还是大有希望,至少有晚报这样的中流砥柱,这样的人文堡垒和社会良心。”

    现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李钟用力拍了拍东方石的肩,两人得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儿。

    “小江,我接下来是不是没有别的参观安排了?”王德山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河。

    “王部长,没有了。你的飞机是十二点的,现在已经是十点半。”江河上前压低声音回答。

    “没关系。麻烦你安排人把我的机票签转到下午,我要跟老朋友东方石好好叙叙旧。大家就各自回去工作吧,接下来有东方老弟陪我就行了。我相信,他会给我一个非常完美的惠泉。”王德山说完,拉着东方石继续往里走。

    众人愣愣地互相看了看,各自散去。江河看到卓一群走过来,以为她会客套地请自己上她办公室坐一会儿,然后请他吃顿饭,没想到她板着脸径直走了出去。

    “德山兄东方老弟他的诗人就是酸溜溜的”走进总裁办公室,张有才已经等在那里,看她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抱怨起来。

    她板着脸,没心思说话。到了办公桌后,把一堆文件险些都推地上去。她一屁股坐在高背椅上,心里那团沉沉的气才缓缓地从口里顺出来。

    “晚报那些布展肯定不是得到通知之后才搞的。他们好像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跟导演安排的一样。还有,听人说东方石不久前送给王德山一个汉俑,就是展板上那个。他以前给王德山通过信,也自称青瓷堂主。”张有才现在更应该叫做张有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得到消息,第一个通知的是你,他们都是第二天的会上才知道的。你有什么不平衡的?我跟李钟合起来整你?明明自己没本事,赶不上别人,就怨不得别人”

    “不是,老大。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东方石会不会因为他跟王的私交,王很早就跟他透露过要来视察的消息。”

    “弱智的天才想象力你以为一个小报总编跟的一个副部长之间会有多么深厚的友谊?就算有,哪个好心的部长会给低这么多级的人通风报信?”

    “也许是他们闲聊的时候无意说起的呢”

    “鬼才晓得咱们事先怎么就没摸清楚他喜欢那些古董什么的?这说明李钟和东方石的工作做得比你我要细心得多。不是你没准备充分,是你准备得不合他的口味。”

    “那这回李钟的尾巴会翘到天上去了。”他仿佛看到自己夹着尾巴立在李钟面前。

    “他有什么臭美的?这东方石才是一个狠角色。晚报幕后很多事情,恐怕都是东方石在当师爷,出了不少鬼点子。”

    “不过,还好,他再了不起也只是一家小报的总编。要死要活,还不全凭老大你一句话方市长不是一直在强调整顿惠泉的娱乐小报吗?你何不干脆来个借刀杀人,然后借花献佛?”

    “切,你以为凭你的智商就可以把东方石办了,还让别人找不到话说”她是真的有点瞧不起眼前这个表情猥琐的男人了。

    张有才一时无言以对。的确,他除了位置比东方石坐得高一点点,没有哪一方面不甘拜下风。这一回,东方石小人得志,他就只能自惭形秽。自己一张热脸贴上了王德山的冷屁股,而东方石却看似不动声色地将一张冷屁股引来了王德山高傲的热脸。

    中午,勉强吃了一顿没滋没味儿的工作餐,卓一群一直呆呆地坐在办公室,像是在等待一桩早已知道结果的判决。她没有心思主动向江河打听消息,摸清楚王德山对报业集团的真实反应,也没心思组织会议,总结这次迎接王德山视察的成败得失,更没心思向正在得意忘形的李钟表示祝贺,承认自己是这次暗中较劲儿的输家。

    下班前,她的电话总算响了,她有些神经质地从椅子上蹦起来。

    “喂,卓总裁,恭喜恭喜”江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江部长?有什么值得恭喜的?没给你丢面子,没出什么差子,就是万幸了。”

    “卓总裁说哪里话我刚送王部长上了飞机回来,他对惠泉的报业工作很满意,尤其是你们报业集团,尤其是你们的《惠泉晚报》,工作做得很出色,做得很到位,给了他很足的信心。”

    “江部长,这都是你宽我心的吧?不管怎么说,感谢江部长对报业集团一向的支持和关照。要是以后有这样的领导视察,还请你早一点打声招呼,我们也好把工作做得更到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王部长昨天晚上才跟我落实行程安排呢,他可以想改就改,可我没权力改呀。就我个人来说,你们报业集团这次的准备也是做得很不错的,大大超出我的预想。卓总裁,希望我们以后加强合作,精诚团结,好吗?”

    “好好好谢谢江部长夸奖。”

    江河的电话至少算得上一剂及时的杜冷丁,她长长地松了口气。放下电话,她又拨通了李钟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大概是跟东方石之流喝庆功酒去了。她本想敷衍几句表扬的话,就暂时存起来,等心情更平静的时候,连本带利讲出来也许更中听。她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很快拨打了几个人的电话,约到天宫大酒楼无底洞一起吃饭,末了都加一句“有要事商量”。

    天宫大酒楼的所有包房中,唯有无底洞通常没人进去,客人们似乎都怕把自己的腰包吃出个无底洞来。实际上,这个房间是最隐蔽的密谈场所。这个秘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也是酒楼的老板朱胖子为他的铁心vip推出的特别服务。

    卓一群进入无底洞的时候,高峰、文清和张有才都已经就坐,酒菜也已经摆好。张有才还特意告诉她:“老朱说了,这里今晚没有报业集团其他的人来用餐。李钟他们的庆功酒可能也找了个秘密地方喝去了。”

    “我们今晚在这里,不是喝什么庆功酒的。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功可庆。我们得认认真真商量一下咱们的计划。这里没有外人,大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出了这个门,当说的说,不当说的对谁也别说。”卓一群在高峰和文清中间的位置上坐下,发表了严肃的开场白。

    “刚才听有才说了王部长来视察的事儿,晚报这回恐怕更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老大,你说该咋办,我们就坚决执行”高峰率先表态。

    “哎,文清是不是跟东方石比较熟?你知不知道他跟王部长有什么私交?”卓一群盯着闷头吃菜的文清。

    文清瞪着她,摇了摇头。“你觉得我跟东方石会有什么私交?”

    “呵,不是那意思。我对东方石一无所知,有才、峰儿他们对东方石恐怕也了解不多,我是想知道你对他了解多少。像东方石这样的人,好歹算个人才,如果能为我所用当然最好,如果不能,那么就最好解决掉”卓一群用筷子比划了一下。

    “解决掉?我怎么听起来像黑社会”文清又瞪了她一眼。

    “什么黑社会我说解决东方石给我们带来的麻烦,你紧张什么?”卓一群扯着嘴角冷笑道。

    “我不觉得东方石一个人有那么大的能耐。真正的问题是,我们几个虽然是一家人,可并没有真正把力量聚合在一起,各自为阵,单打独斗,所以容易被别人算计。”文清严肃地说。

    “所以,我早就提出要让你们两家尽快并入集团,让你们随时可以和有才这边拧成一股绳。李钟再有本事,东方石再是诸葛亮第二,他们也拧不过咱们。”卓一群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那为什么光打雷不下雨?这个计划都提了快半年了,我们怎么还没进集团?”文清似乎有意跟她过不去。

    两个女人斗嘴的时候,男人最好就是一言不发地当观众,否则只会惹火烧身。张有才和高峰深谙此道,所以他们只顾吃菜,悄悄喝酒。

    “你们两个别闷头吃啊,也来评评理,这文清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跟我顶什么嘴呀?”卓一群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推到了即将孤立的位置,叫两位男士为自己解围。

    “文清,你就少说两句,老大这也是有她的难处。”张有才不负责任地劝了一句。

    “对,文老师,老大才到集团不久,她也希望巩固自己的势力,但这需要时间和机会。她肯定比我们几个都着急。”高峰说到卓一群心坎儿里去了。

    卓一群回报了一个甜蜜的眼神儿,“还是峰儿明白我的心。我到报业集团,说得不好听是个外来户,我又是时报出身的,时报一直跟集团算得上半个竞争对手,你们说我要把你们都带入集团,谁会装眼瞎?除了有才是咱们的人,王政表面上不说,背后也会投反对票;莫文娅就更别说了,清儿的报纸跟她的女报是死敌,不在一个战壕可以不留情面,到了一个门里,这竞争就麻烦了;李钟肯定不服软,他知道你们都进集团来帮我了,他日子更难过,拼了命也会有抵触情绪。所以,峰儿刚才是对的,我们得等机会,把生米煮成熟饭,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李钟、东方石迟早会尝到我的厉害”。

    文清没话说了,一个劲儿埋头吃菜。几个人愣愣地看着她。

    “老大,一旦高峰和文清并到集团,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明正言顺地搞掉东方石。”张有才眨巴着小眼睛,低声对卓一群说。

    “说来听听。”卓一群和高峰都作侧耳倾听状,而文清响亮地喝着汤。

    “为什么东方石的《玩物报》可以活着?原因不是他能找到人投资,而是因为它跟《尚报》不在一个集团,如果文清的《尚报》也并到集团,集团就有了三张定位大体相似的周报,而作为集团最高决策者的你,就可以以定位重复,引起资源浪费的内部竞争为由,停掉它,让东方石的文人理想彻底化为泡影。”张有才不紧不慢地说完,做了个吹肥皂泡的口型。

    “这理由恐怕不充分吧?据我所知,《玩物报》用的都是民间投资,集团并没花一分钱,而《尚报》倒是由时报投资的,以后也就转成集团投资的。站在报业市场化的立场上,以你的理由,停掉的恐怕应该是《尚报》。”高峰说话的时候,注意到文清脸上没有任何反应。

    “有才虽然想到了解决《玩物报》的办法,但峰儿也说得有道理,弄得不好,我们在集团内部下不了台。”卓一群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老大,到时候,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只要高峰和文清进了集团,我们举手表决的时候不一定处于下风。”张有才将一只鸡爪夹到她碗里。

    惠泉已经入夏,空气里每天都在淤积大量潮湿的热气,一个偌大的天然桑拿浴房,已经向全体市民免费开放。

    路过惠泉大桥的时候,方德生把头皮贴在车窗上望到江边有位扳罾人。小时候,他随父亲到四川玩耍的时候,在河边曾看到这种捕鱼方法:用两根竹竿绑成十字架,撑开一张方形的渔网,支在另一根粗壮的竹竿上,用系着一串便于手拉的小木棍的绳子沉入水中,过段时间就将网拉出水面来检查里面有无收获。这虽然是守株待兔的方式效率极其低下,但雨后初晴的江边河岸,看到那些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扳罾人,总会让人想起那些山水画上所描绘的淡泊与诗意。

    “小张,找个地方停车,我想去江边看看。那里还有人扳罾呢。”他兴奋地对司机说。

    “惠泉边上很多这些打鱼的钓鱼的,除了扳罾的,还有站在水里甩竿钩鱼的。”小张很乐意为他介绍惠泉的地方特色。说话间,已经很麻利地将车转到了去江边码头的路上。

    “站在水里钓鱼?是不是就像电影里美国人钓鱼那样?”离江边近了,他觉得美中不足的是,扳罾人没穿蓑衣。已经有好些天没下雨了。

    “差不多,只是线没那么粗,一条线上绑着三颗这么粗的钩。”小张腾出右手比了一下。“方市长,我就只能把你送到这儿了,你要下去看看吗?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随便走走,你就留在车上。”

    他打开车门,沿着江边一条乱石踩出来的小路往扳罾人的方向走过去。在离扳罾人不远处的浅滩上和浅水里,果然有几个甩竿钩鱼的人。西下的夕阳将大桥的影子放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高高扬起的渔竿,闪着银光的渔线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远远地飞过江心。甩竿人有节奏地不时往回提竿收线,那动作更像是一种古老的仪式。

    扳罾人像翠鸟一样蹲在江边斜嵌着的一块巨石上,身体的大部分都被那顶有些泛黑的斗笠罩住,他的手里捏着起罾的绳子。

    “老人家,今天收获不错吧?”他绕到扳罾人的侧面,也蹲下来,偏过头勉强看到了斗笠下那张干瘪沧桑的脸,以及一把胡乱翘起的白胡须。

    斗笠转动了一下,老人浑浊的目光刺得他心疼。一只装鱼的竹篓子倒栽着扔在一旁,几只被水泡过,有些被太阳晒干的破鞋随意地扔在竹篓旁边。“那就是。”老人牙齿稀疏的嘴嚅动着。

    “多长时间起一次罾?”他心里酸酸的。儿时对扳罾的愉快记忆都变得悲苦起来。

    “想起就起。”

    “老人家,这罾拉起来费劲儿吧?”

    “费劲儿才好。”

    “是,不费劲儿就没收获。”

    “不一定,万一费了半天劲儿是块石头呢?”

    他无声地笑了。苦涩的笑。

    “这年头,不费劲儿就有收获的,只有贪官污吏。”老人朝手心儿啐了一口,缓慢地直起腰,扎起一个摇摇晃晃的马步,开始一把一把地起罾。

    看着老人颤微微的身子和青筋暴绽的手臂,他想上前帮手,却不知该怎么帮。

    “你别动我还能搞定。”老人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被拉弯的十字竹竿慢慢现出水面,渔网也逐渐露出来,老人开始念叨,“狗日的还是没戏。这惠泉里啊,现在连瞎眼鱼也没有了。”渔网完全悬在了空中,里面除了几个破小石子儿和两个破贝壳,什么都没有。

    “我给你把那些东西弄出来。”他不忍心再无动于衷地继续旁观。

    “算了。鱼虾不是被它们吓跑的。”老人熟练地把罾沉下水去,然后又蹲在地上。

    “原来这惠泉的鱼多吗?”

    “多。我小的时候,这江里的水都是清的,现在你看这水,涨水天儿是黄的,不涨水的时候是黑的。这么大个城,屎屎放水都往里冲,还有那些个化工厂,把两壁两岸的土地都弄黑了,弄白了,别说鱼在这里呆不住,就是人喝了也得死以前,咱们惠泉虽说比不上江南那些鱼米之乡,也是一块风水宝地。你看看现在,狗日的搞成啥样了?”

    他觉得老人的每句话都像刀子扎在自己心上,虽然不致命,但让他心疼得要命。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今天的城市在老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瞧见没有,喏,在河湾那边,停着那些打屁船。”他顺着老人的手指看到远处对岸停着十几条改装了发动机的渔船。“那些断子绝孙的东西,他们不兴用网打鱼,用电,电死的电晕的一大片,这样搞得到几年,什么鱼还会到这江里来?我活了七十七,从来没听说谁靠打鱼发得了家的,要挣钱,也不是这么个打法呀”

    “是,老人家你说得太对了。做什么都得讲个生态平衡,不能坐吃山空,让子孙后代去喝西北风。打鱼是这样,搞城市建设也是这样啊”他由衷地发起了感慨。

    老人扭过头,愣愣地望他半天,“你是市里头的干部?”

    “不是,我是到惠泉来做生意的。随便出来走走,就看见你老人家在这里扳罾。这玩艺儿,我都有几十年没见过了。”

    “你要是衙门里来的,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说。”老人扭头,闷声说。

    “老人家,你不喜欢当官的?”

    “当官的都一样,哪朝哪代都没个好东西”老人狠狠地啐了一口。

    “老人家,惠泉每年都这么热,还是今年特别热得厉害?”

    “每年都热得死人,今年恐怕会热得没人想活。”

    “怎么这么说?”他心里一怔。

    “看吧,今年的春汛早过了,这江里的水比往年少了一半儿,这天儿也没一点有雨的意思。夏天,这才开了头,接着是伏旱,再加上闰伏,要下雨,想都别想惠泉恐怕都要断流。古书上说,惠泉断流水,惠泉绝人烟。灵验着呢”

    他被老人的话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望着默默流淌的惠泉水,半晌不敢说话。

    回到大院儿,江河已经早早地等在书房,老唐很快送上来一碗豌豆炸酱面。他在江河面前埋头吃完那碗面,抹了抹嘴,盯着兄弟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哥,你今天怎么了?”江河看出他眼神里说不出的恐惧。

    “回来的时候,我去惠泉大桥下,遇到一个扳罾的老头,他跟我说了一席话,让我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老头都说些什么?”

    “他说了些老百姓都不愿意也不敢跟当官的说的实话。他说,惠泉的风水被城市建设完全破坏了,还说今年惠泉会有天灾,闹不好会使得惠泉断流……”

    “他是不是说过‘惠泉断流水,惠泉绝人烟’之类的话?”

    方德生点点头,“你怎么知道?你也见过那老头”?

    “不是,我是在一本旧书上看到的。”

    “那老头也说是在古书上看到的。不管怎么说,今年来惠泉,对你我兄弟都是一次非常严峻的考验。”方德生把全身摊在藤椅上,希望得到片刻放松。

    “但我今天还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江河脸上敛起一丝得意的笑。

    “什么好消息?受到王德山表扬了?”

    “大哥不愧是官场中的老手,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对,王部长对此次惠泉之行非常满意,尤其是对惠泉的文化建设和报业发展予以了高度评价。首先,他尤其欣赏你提出的人文惠泉理念,赞同你一个城市要发展经济就一定先要发掘它的人文底蕴,没有个性鲜明的文化特色的城市永远发展不到理想的高度。其次,他对我分管的报业工作也非常满意,认为惠泉报业大有希望,而报业和宣传工作对于你的人文惠泉理念将会起到根本性的推动作用。”

    “看来,他感觉不错嘛。”

    “是啊,王部长再三表示,要是他能多抽出一点时间,就一定会争取跟你见上一面,好好探讨你的人文惠泉理念。”

    “是,我也该找机会跟他好好交流一下。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跟他好好的谈一下目前在惠泉的构想。现在,你是不是又信心倍增了?”他心里有些后悔没有特意安排时间见见这个王德山,原以为那不过是个混上仕途的小文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三百四十八. 视察

    三百四十八.视察

    “当然是信心倍增今天到报业集团去参观,卓一群重点推荐的《惠泉晨报》,王部长只呆了几分钟,而顺便路过的《惠泉晚报》,他却呆了几个小时,还跟那里一个叫东方石的称兄道弟,因为晚报知道他的诗人背景,投其所好,跟他大谈人文。大哥,我们的报纸得加快进度了,把它做成传播你人文惠泉理念的重要平台,对你的事业就一定能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

    “那你就抓紧运作,把它当作你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来抓。人文惠泉的理想,一定要在咱们兄弟手里实现”方德生一拳轻轻地砸在面前的一份《玩物报》上。

    总裁办公室。卓一群气定神闲地坐下,刚端起秘书泡好的一杯绿茶,桌面上的一纸红头文件就刺痛了她的双眼。

    关于全国新闻媒体向《惠泉晚报》学习的通知?她拿起来凑到眼前又认真看了两遍。关注国计民生,发掘人文精神,共建和谐社会,争做舆论先锋,打造责任传媒。这就是王德山视察惠泉报业的丰硕成果?李钟、东方石早该高兴得睡不着觉了吧?善于钻营的小人这次学习活动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全国媒体刊发有关学习活动的通知,新华社已发出通稿;第二阶段,《惠泉晚报》的同志到重点城市进行专题宣讲,请各地宣传部门积极组织当地新闻媒体参与;第三阶段,全国重点媒体安排相关同志到惠泉考察、学习,交流经验。

    晚报出息了,报业集团也应该觉得脸上有光。她很快换了一个角度思考,轻而易举地找到自我安慰的理由。但眼看着自己精心打扮的小女儿遭人冷淡,而歪打正着的老女人让人动了心,心里到底不是个滋味,庆幸和喜悦中免不了透出一种酸叽叽的味道。

    她把红头文件拿在手里,又翻了两遍,正在犹豫是不是应该第一时间给李钟打个祝贺电话,桌上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老大,这不是真的吧?”张有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她知道他在问什么。

    “新华社的通稿,上头要全国媒体学晚报。”

    “你是说,为什么不是晨报?”这样的挖苦是冷血的。她越来越不喜欢这个男人了。

    “不是这意思。就算不是晨报,也轮不到他们晚报呀。”他的哭音儿更明显了。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冷酷。

    “那这通稿咋办?”

    “新华社的通稿,你莫非敢捏着不发?”

    “可是,晨报登这么一大篇吹捧晚报的稿子,丢不起这个人”

    “晨报不也是集团的?别说晨报,时报和商报都必须发。你这人,是不是太小气?”

    “唉——”张有才叹出了五脏六腑。

    “不发头版,但必须全文刊发。晚报的喜事,就是集团的喜事。集团的喜事,难道不是晨报的?”她不得不佩服自己还会这样弱智的逻辑推理,心里一阵忽冷忽热。

    张有才闷声不响地挂了电话。

    机关算尽人算不如天算她仰头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愣。想象不出李钟和东方石小人得志的样子,他们一定正在一起弹冠相庆,把她和张有才当猴子一样笑骂。不过,那天来参观的那一干人,应该没有几个知道,晨报是她刻意推介的重点,安排和布置都饱含她和张有才的心血与用心。站在报业集团总裁的位置上,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件大喜事,至少晚报是集团的,它的荣耀多少会有一点余光映射到整个报业集团,当然也不会遗忘集团总裁的脸面。最好现在就给李钟打个电话,厚着脸皮不计前嫌说些恭维的话,不,最好现在就下楼去他的办公室,面对面,有多少难堪也只能收敛起来,效果更好。

    她决定好了,还没起身,江河的电话打来了。

    “卓总裁,恭喜恭喜《惠泉晚报》为咱们惠泉的宣传工作立了大功,咱们报业集团为惠泉争了光啊王部长对报业集团的工作非常满意,我们宣传部对报业集团,尤其是《惠泉晚报》也非常满意。希望你们今后再接再厉,取得更好的成绩,争取让整个集团都成为全国报业学习的楷模。”

    “谢谢江部长晚报和集团能有这样的成绩,是跟宣传部,特别是江部长和方副市长的领导分不开的。”

    官话对官话,套话对套话,谁说不来呢?既然上面的领导都能感受到晚报给他们带来的荣耀,何况我这个直接领导她心安理得地想到这里,整理了一下衣服。桌上的电话又响起来,这回是新闻出版局,仍然是一番官话套话,但最后还是有两句实在话,就是上次晚报由于未避尊者讳扣罚的三分抹平,额外还加了三分以资鼓励。她为立即就见李钟找到了更切实的理由,除了一堆违心的恭维话,她还可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尽管加分的决定下午就会传真到他手里。

    李钟手里正拿着刊发那篇新华社通稿的头版清样,逐字逐句地看。他进晚报从当记者到当总编辑,从没如此认真地看过一篇稿子。虽然新华社的通稿,报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能不改就不改。

    “老李,忙着呢?”卓一群面带微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啊,卓总裁来了请稍等一下,这个版子马上清完样。”他抬头看了一眼,就明白她来这里的目的,然后不紧不慢地在版样边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什么版子这么重要?还要你亲自签样。”

    “新华社的一篇通稿。”

    他知道,她肯定清楚这篇新华社通稿的内容。他拿着清样出门,交给门边的秘书,然后为她端来一杯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应该坐在自己位置上接受她的恭维。他歉意地冲她笑了笑,掏出一支烟,熟练地点上,靠在椅子上悠然地吸了一口。

    “我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她看得出他的从容,看不出他的傲慢。

    “好消息?”他坐直了身子,对她没有开场来番恭维话感到意外。

    “新闻出版局决定撤销晚报上次被扣罚的三分,同时,额外奖励你们三分。传真应该下午就会发过来。”

    “那三分本来就罚得没道理。但为什么要加这三分?”

    “原因我想你很清楚。恭喜,李总编,晚报为报业集团争了光,也为惠泉争了光。王部长视察后,宣传部和新闻出版局都对我们的工作予以了肯定和表扬,当然,尤其是晚报,尤其是你——李总编。”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手伸过桌面去跟他握一握,仍然端庄得体地搁在自己身前。

    “卓总裁,晚报能有今天的荣誉,也是你的功劳。我们都只是在执行你的决策,执行集团的决策。”他的话比他的态度更得体。

    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尽量不让自己在他面前现出臃肿的双下巴。“那李总编是怎么安排的?”

    “你是说配合通知,我们的行动计划,是吧?”

    “对。这第一阶段没什么,各地的媒体都会主动刊发通稿,关键是第二阶段的计划。”

    “现在已经有两个城市发出了邀请,要求报社派两位同志去搞搞讲座,参加他们组织的讨论。我还在为派谁去犯难呢。”

    “这有什么难的。晚报这次取得这么高的荣誉,主要应该归功于两位功臣:一位是东方石,一位就是你,李总编。这样的宣讲当然最好是安排你们去。”

    “其实,要说报业运作,我倒觉得请卓总裁你去搞搞宣传更有意义。”

    烟雾缭绕下,她看不出他有几分真心有几分假意,随便敷衍地笑了笑。“你就别拿我取笑了。李总编,我是真心实意地建议,这次宣讲就由你和东方副总编去。你们才有真正的说服力。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我好为晚报搞个庆功会,也顺便为你们饯行。你们这次到处去宣讲,既是为晚报搞宣传,也是为咱们集团做广告。”

    “卓总裁太客气了。要去的话,就是下周一出发,来回要一周的时间。”

    “好,庆功会就定在这个周五晚上,天宫大酒楼南天门,把你们中干以上的同志都通知到,我来通知集团的领导和其他报的总编。你和东方石放心地去,大胆地讲,家里的事儿我们会帮着照看的。”

    她说着,站起身,大度地向李钟伸过手去。李钟慌忙站起来,跟她握了握。

    天宫大酒楼。无底洞。

    卓一群走到门口,屋里的张有才、高峰和文清已经在桌旁坐下,兴高采烈地一边说笑,一边点菜。她包里的手机似乎也来凑热闹,摸出来一看,是江河打来的,她随手关上包房的门,站在门外僻静的过道里,接通了电话,“你好,江部长”

    “听说你刚完成了报业集团的一次收购行动,花了两个亿把时报和《尚报》收到了报业集团名下,真是可喜可贺”不知道是由于气愤,还是由于高兴,他没有心思跟她客套。

    “是啊。这次并购计划很早就给上面打过报告了,只是签字仪式拖到今天才举行。江部长,改天请你喝喜酒吧”

    “卓总裁,喜酒还是先留着。我转达一下江海市长对此事的关注和忧虑,他非常担心你这样做破坏了惠泉报业的生态平衡。本来,惠泉报业以前三足鼎立,虽然不怎么对称,但好歹也能起到一定的制衡和牵制作用,但现在你把另一条腿也绑到自己身上来了,剩下两条腿一粗一细,极不协调,会不会导致惠泉报业的市场化走向畸型?”

    “三足鼎立,稳当是稳当,但始终行动不了,只能是鼎立在那里。而两条腿的好处就是,惠泉报业终于可以迈开步子走路了。直立行走,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根本前提之一吗?对于报业的发展也是如此。”

    “那我把你的话原样转告方副市长,好吗?”江河有些恼怒,但听不出来。

    “呵呵,江部长,我是开玩笑打个比方。我们此次并购时报,也只是一次企业行为,只是经营战略上的一种合作,在办报的指导方针和报纸自身特色方面,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我们的合作,只会促进惠泉报业往更健康的方向发展。”

    “卓一群同志,正是由于你们集团跟时报的战略合作,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种地方保护主义和垄断经营行为,毕竟从长远的发展来看,惠泉报业需要像大西集团和商报这样的外来新鲜血液。报业集团这样的做法,不仅会对更多的报业集团投资惠泉产生负面影响,而且会对整个惠泉的投资环境选择不良的影响。不知道你和你们的高层考虑到这些没有。”

    “我想,你和方副市长的忧虑似乎是多余的。”她不打算再作任何辩解,本想用一个“杞人忧天”塞住江河的嘴,但还是选用了一个舒服一点的“松木塞”。

    “那我就向江海同志汇报你的意见吧。”江河郁闷地挂了电话。

    卓一群把电话捏在手里,开门进去,屋里的几个人都愣愣地盯着她。她本能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尴尬地笑着说:“怎么?哪里不对劲吗?”

    “没有。我们是担心你遇到什么难事了,想关心你。”文清眨巴着眼睛说。

    卓一群摇摇头,面带微笑坐到文清与高峰之间的椅子上。“宣传部已经知道我们的签字仪式了,江河刚才打电话来说了他和方德生想说的一堆废话。他们才来惠泉几天,哪里懂得咱们惠泉的‘国情’?跟他们解释,简直是对牛弹琴”

    “老大,你别往心里去。反正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谁来说也只能咽下去,不可能再反过来弄成生米了。”张有才习惯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你这是一堆正确的废话”文清不屑地端起茶杯。茶很香,也很苦。

    “他们虽然是领导,是上级,但涉及到企业经营的责任,谁也不敢真正下决心来管。何况天下大势,你愿意合,我愿意合,不合做什么?没用他们一分钱,他们管不着。”高峰把自己跟卓一群的分分合合,放在了天下大势的高度来看。

    “峰儿说得有道理。这次签字仪式能顺利完成,多亏了李钟和他那个师爷东方石不在,通过电话遥控,想联合王政和莫文娅起来唱反调,他还没那个本事。再说,集团剩下的副总裁哪个也不愿意跟我过不去。所以,我打电话告诉李钟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没有二话说。咱们这一关好歹算是过了,往后就看我们几个人怎么精诚团结,把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了。”卓一群端起面前的红酒。

    “为老大所做的一切。”高峰碰杯的时候说。

    “不,为我们将来的一切。”卓一群率先把高脚杯喝了个底朝天。

    “唉,现在李钟和东方石还在人前人后自吹自擂呢。”酒精刺激下,张有才竟有些感伤。

    “有才,不是我说你,瞧你那点出息他那不过是挣了虚名,我们这才是图了实惠。把关系到我们切身利益的事业做好,才是真正的成功,那些虚名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人家给你报销差旅费请你到台上人五人六地露露脸吗?有什么意思?”卓一群的目光让张有才躲闪不及。

    “我们这第一步是到位了,接下来老大有什么计划?”高峰已经离不开卓一群的指令。

    “接下来,当然是看文清的了。”卓一群微笑着盯着文清。

    “看我什么?我不是跟你一样都成老太婆了吗?”文清忙着低头吃菜。

    “文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时报并入集团,我们几个恐怕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是你《尚报》,我们可都是你的股东。当股东盼的是什么?不管报纸做得大还是小,股东永远最关心的是回报。现在,就到了《尚报》回报我们这些股东的时候了。”卓一群轻轻地拍了拍文清的肩。

    “我拿什么回报你们?《尚报》归了集团,盈利状况就一定能好转起来?我不是莫文娅,没那本事把《尚报》做成第二家女报。”文清愣愣地看着她。

    “这个,我自有安排。如今摆在你面前,最大的竞争对手是《玩物报》,接下来才是女报,你先把这个弄清楚就行了。”卓一群意味深长地夹起一只蟹螯放到她碗里,“你要用好自己的钳子,该出手时就出手”

    “你,什么意思?《尚报》以前的竞争对手也是那两家啊”文清凝视着蟹螯上的小齿。

    “没进入集团以前,我什么也帮不了你们,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你只管安心把报纸办好,那两家有什么好的栏目和版面,多搞点拿来主义,多搞点克隆技术。我,有才和峰儿会为你铺平一条康庄大道。”

    卓一群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文清还是觉得自己是个丈二尼姑。直到几个人都喝得醉醺醺地东倒西歪散去,她还是清醒地知道,自己并没完全领会卓一群的意思。

    开着车,夜里热乎乎的风让她烦躁不安,不断渗出的毛毛汗像蚂蚁一样爬满全身。《尚报》。《玩物报》。这场商业上的并购,怎么散发着阴谋的味道?她突然想到了东方石,也想到了他们的女儿。今天是周末,东方石出差应该还没回来,谁去接女儿呢?他怎么没安排她去完成这个任务?那他是不是请他的父母去接孩子了呢?她感到更为不安,赶紧拨通女儿的手机。这孩子的手机铃声怎么如此忧伤?好像是电影《蓝宇》的原声音乐。作为一家时尚娱乐小报总编的她,很快辨别出这支曲子的出处。

    “喂——本人已死,烧钱化纸,请留言。”女儿的声音让她毛骨悚然。

    她把车紧急停靠在路边,带着哭腔焦急地喊:“宝贝儿你怎么啦?我是妈咪你还好吗,快回答”

    “妈咪?妈咪是谁?我已经死了,别来找我”

    “鬼东西,不要跟妈咪开这种玩笑你吓着我了。你在家吗?我马上来看你。爸爸回来没有?你吃了晚饭没有?爷爷奶奶没去学校接你?”她把自己的担心全部变成了不指望得到回答的问题。

    “谁跟你们开玩笑?你们都死了,一个都不到学校来接我,现在还假惺惺打电话来做什么?我正在十九层地狱,跟阎王爷告你们”

    她听到女儿把手机重重地砸在墙上或地上,心里凉了大半。手脚僵硬地启动了跑车,愣愣地向仙湖花园冲去。

    她气喘吁吁地冲到女儿的房间,清清蓬头散发地坐在床沿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她,脸上一脸惨然的冷笑,面前的小书桌上摆着一瓶安定和一把裁纸刀。她惊叫一声冲过去,抓起女儿稚嫩的胳膊,没看到伤口,又抓过桌上的安定,还没开封。她一把抱住女儿的头,眼泪哗啦倾泻下来,嘴在眼泪鼻涕的包围下难看地扭曲,发不出声。

    “宝贝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干傻事?”良久,她的情绪稳定下来,捧着女儿的脸,急切地问。

    “你们一个一个都不要我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女儿的声音,像是干枯的树枝在风里发出的呜呜声。

    “谁会不要你呢?宝贝儿你是那么乖,那么美,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心疼……”

    “别跟我提那两个老东西”女儿板着脸打断她的话。

    “你怎么这样说你爷爷奶奶?”

    “爸爸走的时候,叫他们今天放学到学校门口去接我。他们没车没关系,我可以和他们坐破出租车,可他们居然叫我自己坐车回家吃饭,而且叫我最好坐公共汽车。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虐待他们,简直不把我当人我的人格尊严受到了侮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也是,明明知道我爸不在,为什么不开车来接我?哼哼,你们都不要我了,我还不如死了……”清清一阵又哭又闹,扑过去抓桌上的裁纸刀。

    她用劲儿擒住女儿的手腕,把裁纸刀夺过来扔到门角。女儿还扑在她身上抓扯哭闹。她再也抑不住自己的愤怒,一把将女儿推倒在床上,站起来靠在写字台上,气呼呼地数落:“亏你还有脸说就为这点事儿也要寻死觅活,这世界上的人都死绝了我看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爸把你惯得不是人了。人家比你小得多的孩子,都是一个人天天挤月票车上学放学,你看到谁家里有车,谁在用跑车天天送学生?叫你自己坐公共汽车回家怎么了?你爷爷奶奶这样做才是对的,应该早点这样做才是对你好。我看你是活腻了。最好让你爸赶紧破产,没有跑车开,没有这样好的房子住,让你天天挤月票车,连坐回破出租车都心疼钱,看你还会不会动不动就寻死觅活”

    女儿哭累了,听着她的话,哼着鼻子不理会。她也骂累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更没心思再答理那个小混蛋。

    母女俩僵持到半夜,房门锁响了一下,东方石拖着行李箱进来。远远地看到女儿房里的情形,他在门外迟疑了一下,勉强笑了一下走进来。

    “你也来了?”他避开她的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在女儿身上。“她睡着了?”

    “你怎么赶回来了?”她也扭头看了看女儿蜷成一团的身子,微微有点心酸。

    “清清打电话说爷爷奶奶不去接她,她就和他们吵了一架。我打电话给爸爸妈妈,他们也不理我。我放心不下,就临时推了两个活动,连夜赶回来了。她没事吧?”他靠在写字台边,站在她面前。

    “没事。你回来就好,我也该走了。”她站起来,他们彼此的呼吸碰在一起。

    “真的要走?”他想把她拥在怀里,像玩味一件好不容易到手的青瓷。

    她点点头,目光垂落在他的脚尖上。“知道集团并购的事了?《尚报》也是报业集团的了。”

    “什么?”他愣愣地盯着她垂下的眼睑。

    她的声音更低,“我是说,咱们又是一家人了。”

    “什么一家人?狗屁东方石,这个人刚才亲口说巴不得你破产,让你没有跑车开,让你住不起这么好的房子,让你的女儿天天挤月票车,让你觉得坐破出租车都心疼钱”女儿像诈尸一样从床上坐起来,狠狠地盯着她,哭丧一样跟他数落她。

    “你说什么?”他把眼光从女儿愤怒的脸上转移到她惊愕的脸上,“你真是那样说的?”

    她的脸色一阵阵发白,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我是那样说的。不过只是为了教训……”

    “教训我,是吧?我们离婚十年了,早就不是一家人了,你对我没有感情倒也罢了,你凭什么当着我女儿的面诅咒我?我知道,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和卓一群的阴谋得逞了,《尚报》成为报业集团的了,一个集团不应该有这么多互相竞争的报纸,《玩物报》必须停掉,为你让路,对吧?今天之前,我还梦想着,我们也许可以从头再来,但从现在起,我跟你誓不两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算我东方石真的破产了,车没了,房子也卖了,女儿也会跟着我,不会去求你”他咬牙切齿地让胸中的恼怒湮没了刚才那一刻还险些失控的温情。

    “老爸,我爱你”女儿不失时机地抱住他的腿,把她彻底孤立在一片冰天雪地里。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老虎要吃人,黑了要关门。

    门对门,虎对虎,恰恰对到中指拇……

    人民小学操场上,放学后,几个小女孩一边跳橡皮筋,一边唱着童谣。

    “小贾,她们唱的,我们小时候也唱过。看来,这么多年不变的还是童心啊”踱着步的方德生微笑着对身边的贾布德说。

    “是,我们小时候也唱这个呢。”贾布德连连点头。

    “我记得,那时候大人在夜里吓孩子就常常念这个。在四川,人们还喜欢讲麻老虎和熊家婆的故事,夜里哭闹的孩子听了就不哭了。”方德生在离跳皮筋的孩子不远处停下脚步。

    “方副市长真是知识渊博。”贾布德也停下来,掏出傻瓜相机给那几个孩子拍照。

    “我不是说过,我小时候跟着父母在四川呆过一段时间吗?”方德生坦然地笑笑。

    那边的孩子又开始唱起来: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七月三伏到,热得受不了。

    江对江,海对海,尚江入海回不来。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天天大太阳,热得像炼钢。

    江对江,河对河,惠泉人民活不活?

    ……

    江对江,海对海?江对江,河对河?这些猴崽子不是要造反吗?贾布德机敏地找出了歌谣里的反动因子,当即厉声叫道:“喂”

    几个满头大汗的孩子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呆愣在那里。

    “小贾,你发什么神经?吓着孩子了。”方德生立即制止他。

    “方副市长,他们是在讽刺你呢”贾布德很委屈。他怀疑方德生根本就听不出童谣里的玄机。

    “你是说,他们在抱怨,因为来了方德生和江河,惠泉才这么干这么热的?”方德生乐呵呵地说着,冲孩子们摆了摆手,“小朋友,你们接着玩。”

    “既然你也听出来了,为什么不制止?这样流传开去,对你不是什么好事。”

    “小贾,你是学文出身的。古人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话你听过吧?”

    贾布德没了话说。他何尝不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连这些孩子跳皮筋的时候都唱这些了,你还防得了什么呢?老唐早就听到这些传言了,说惠泉的水都进了江进了海也进了河,惠泉人会遭遇大旱,会干得连喝的水都有困难。我也听到过,但总是不以为然。惠泉今年的确遭遇了大旱,但我相信马克思也不会论证出这旱灾跟我和江河的到来有什么必然联系。”方德生带着贾布德急匆匆出了人民小学。

    “方副市长说得有道理。眼看现在连晴了两个多月,每天平均气温都在四十度左右,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呢?”贾布德紧紧跟在方德生身旁。

    “你现在就去了解一下,惠泉哪些地方旱情最严重,我们明天就去那些地方走一走,,了解老百姓的疾苦。不要通知下面的干部,我们就几个人随便走走,只有那样才听得到老百姓的心声。”

    “嗯,我马上就去落实。顺便叫小张准备一辆越野车,加好油,随时待命。”贾布德说着,一阵小跑去了。

    方德生抬头望了望灰白的天,深红色的落日搁在远处的山梁上,周遭的天和地仿佛随时会渗出血来。他心里又回响起几个孩子的童谣。她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透出快乐与不安,这都是这样不尽情理的天气带给她们的。她们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歌谣,其实并不知道歌词里影射到一个叫方德生的人和一个叫江河的人,她们也许根本就不知道那两个人与她们有什么关系。江对江,海对海,尚江入海回不来。江对江,河对河,惠泉人民活不活?他知道,这是惠泉人直白的质问,但他无法更直白地回答。天灾,像许多传言和自己预想的那样发生了,到了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第二天清晨,惠泉还在沉睡的时候,方德生乘坐的越野车就向城北驶去。刚过尚江大桥,就有几辆小车在越野车后一路尾随。但方德生对此毫无察觉。

    “小贾,你确定是三合县的灾情最严重吗?”方德生戴着老花镜,借着车顶棚上的灯,看着贾布德整理出来的一叠资料。

    “确定。三合县境内虽然有一条小河,但去年就彻底断流了,今年入夏以来每天的温度都在四十度以上。据说那里的农民吃水得走上三十里路,排队等上四五个钟头,才能在井底舀起一挑水,担回家也就剩下半挑了。”贾布德的资料复述能力是一流的。

    “北江县不是发生过山火吗?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应该尽快去看看?”有了贾布德的复述,方德生把资料丢在一边。

    “山火已经扑灭了。不过,这样的天气,随时还可能死灰复燃,北江又是惠泉山林最多的地区。”贾布德说。

    “那好,我们改天就到北江去,视察一下山林防火工作。今天我们先到三合的市场里去转转,那里是最能看出问题的。小张,到三合县城还有多久的路程?”方德生看了看表。

    “刚走了一半儿,还有一个小时吧。方副市长,你以前到菜市场买过菜吗?”小张想活跃一下气氛。

    “哈哈,我就不食人间烟火了?买菜讲价,我可是高手。今天你们就瞧我的。”方德生的轻松,让车上的人都笑起来。

    三合县城是座并不大的古镇。老街用于发展旅游业之后,市场和居民都集中到新城去了。方德生带着贾布德和小张进了中心农贸市场,里面稀稀拉拉摆着几个卖蔬菜、水果和干副食品的摊点,大部分摊位都空着。

    “这市场怎么这么冷清?”方德生一边走,一边问贾布德。

    贾布德向旁边一个矮胖子使了个眼色。这是他趁小张停车的时候找来的市场管理人员。矮胖子凑上前讨好地说:“方副市长,以前这市场可热闹了,每天都能摆满,要到下午五六点钟才会散市。今年遇到伏旱,蔬菜水果都没啥收成,卖的人少了,不到十点就抢完了。”

    “哦。那居民吃饭怎么办?”方德生斜了贾布德一眼,他已经弄明白这个矮胖子是怎么回事。

    “这日子,将就熬呗。县里头也出面向外省的蔬菜水果基地调配,勉强还能应付一阵子吧。”矮胖子紧张地回答。

    前边空摊位前,一个瘦弱的男子坐在地上,旁边摆着一篓严重发育不良的西红柿,无精打采地看了看过来的一群人。

    “喂,你怎么不摆在摊儿上卖?交管理费了吗?”矮胖子身手敏捷地上前质问那男子。

    “今年人都了,种的菜也全了,没的都卖不掉,还交什么管理费?”男子伸手护着自己的篓子,他似乎已经料到矮胖子的脚会踹过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人家还要做买卖呢”方德生板着脸,拉了矮胖子一把。

    “嘿,方副市长,这些农民没啥素质,到哪儿都不懂规矩。”矮胖子退到一旁,低声解释道。

    方德生回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上前俯下身,拿起篓子里的小西红柿,和气地问:“老乡,这个长生果怎么卖的?”

    “这不是长生果,是蕃茄。天干,长不大了,是比长生果大不了多少。你要多少?拿十块钱,这一篓子全归你了。”男子面带嘲讽地望了一眼面前这位五谷不分的干部模样的人。

    “哦,这是蕃茄啊”方德生自嘲地笑了笑,“今年天干得这么厉害家里饮用水有问题没有?地里的庄稼还保得住吗?”

    “你又不是县大老爷,问这些干嘛?就算全三合县的人都完了,你问了也白问”男子对他的关怀不屑一顾。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知不知道跟你说话的是谁?赶紧站起来回答”矮胖子真替那不识好歹的男子着急,指手划脚地叫喊起来。

    “你少插嘴不要他站起来”方德生不耐烦地白了矮胖子一眼。

    “喝,还真是个干部有狗帮你叫唤呢咱们三合,整个惠泉干成这样,怎么没把这些满肚子油水的几个啊?”男子仍旧泰然地坐在地上,对着矮胖子就是一番冷嘲热讽

三百四十九. 整顿

    三百四十九.整顿

    “老乡,我们是市里来的,想了解一下今年的旱灾情况,请你配合一下,好吗?”方德生不顾身旁的矮胖子心里多不舒服,他还是和气地跟男子说话。

    “哦,市里的老爷真的关心咱们老百姓的死活来了?你们夜夜有自来水洗澡,我们要找命的水都得起早摸黑走上二三十里路,不行的话,还得花高价到镇里去买。新闻里头天天说我们的干部千方百计给老百姓送水,我们可是连一点水星星都没看到,村里一口还能出点水的井都让村长封起来自己用了,谁管我们死活了?你是市里来的,想了解情况,我够配合的了吧?”男子说着,气乎乎地别过脸去。

    “你这人真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赶紧站起来给咱们市里来的领导赔不是”矮胖子再次在一旁指手划脚。

    本来被男子说得很不是滋味儿的方德生,看矮胖子这副德行,气不打一处来,将手里的小西红柿狠狠地摔在他那张被脂肪挤变了形的脸上。由于力道太大,西红柿当即就炸开了花。

    矮胖子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脸,看了看方德生,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

    “你这种人,就是讨打”贾布德狠狠地瞪了矮胖子一眼,转身跟着愤然离开的方德生走了。

    “他说得还不对,应该是:你这种狗,就是讨打活该”男子朝远处啐了一口,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收拾篓子准备离开。他一边颤悠悠将担子挑在肩上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狗日的白来了,卖那两个长生果,还不能补老子流那一身臭汗”。

    “喂,你站住你还没交管理费呢”终于缓过神儿来的矮胖子,扭身追了出去。

    从三合县回来,一路上方德生都没理会贾布德。贾布德也看出了苗头,心平气和地解释了自己请市场管理人员出面的千百个理由,方德生仍然一个人闷在车后座的位置上,连小张故意说的笑话,也置若罔闻。两个人只好自讨没趣地闭了嘴。

    第二天,方德生早早来到办公室,贾布德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像是刻意在等他。他没吭声,绕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过一叠文件作掩护。他不想见到这个相伴多年的秘书。

    贾布德站起身,向他鞠了个躬,诚恳地说:“对不起……”

    “你没有错。”他头也没抬。

    “方副市长,请你听我解释,昨天会出现那样的局面,我也没料到。我找市场管理人员,只是考虑到你的安全,何况他应该是可以协助我们了解情况的。”

    他耐心听贾布德说完,抬头示意年轻人坐下。“我早就没想那个市场管理人员的事了,也没跟你闹情绪。昨天那位老乡说的话令我十分痛心。尽管我还没有全面了解到三合和惠泉的旱情,但我知道一切都不容乐观,我们还有太多的工作要做。你下去安排一下,我们要尽管去一趟北江,这样的高温持续下去,山火的危险会防不胜防。注意,这次要通知当地的基层干部一道,要引起他们的重视,一定要把防治山火当个艰巨的政治任务来完成。”

    “是。方副市长,这是今天的报纸。”贾布德将手上一叠报纸摆到他面前。

    江海市长到旱情最严重的三合地区视察。江海同志微服私访,树廉政爱民典范。他看到自己的名字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而且还配上了他俯身拿着小西红柿跟那男子交谈的照片。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深藏不露的微笑,“这个是怎么回事?惠泉的媒体鼻子可真够灵的”

    “出发前我私下给他们通了气儿。你虽说是微服私访,媒体不报道也就失去意义了嘛对不起,我又自作主张了。”贾布德低下了头。

    “我怎么没注意到他们?”他脸上的表情让贾布德感到释然。

    “我打了招呼,叫他们别被你发现了。在市场的时候,旁边那几个看热闹的人,就是那些记者装的。”

    “好啊,你小子给我玩起狗仔队那一套来了”他呵呵地笑起来。

    “方副市长,你放心,他们只会写该写的,不敢像狗仔队爆明星的八卦消息那样爆你的料。”贾布德也跟着笑了。

    “爆料爆料,爆你的头赶紧办正事去吧。”

    他把小伙子打发出去,认真地研读各大报对这个头条新闻的报道。廉政爱民,还是廉政爱民这些跑时政新闻的记者大概都头脑锈蚀了,竟然找不出一个新鲜点的词来形容。他拿到一份《惠泉都市报》的时候,觉得有几分眼熟,封二的社论版一行标题吸引了他:

    “一元钱,廉政爱民需要的完美补丁。”

    江海市长视察三合旱情。坐在地上回答问题的菜农。阿谀奉承的市场管理人员。一颗小西红柿砸烂了权力背后附属的奴颜媚骨,砸出了廉政爱民最强有力的心声。如果江海市长在上完这堂生动的廉政爱民课之后,能赔偿菜农一元钱,弥补的将不仅是那枚小西红柿给菜农带来的损失,而是能与这个夏天任何一滴甘霖媲美的温情。一元菜钱,对一个市长和一个普通菜农都微不足道,对于世道人心,却是一个完美的补丁。

    浏览完这篇千字文,方德生忍不住拍案叫绝。好,好一个于小洋上次整顿会风会纪,是他第一个大做文章,而这一回,他是第一个巧做文章。他从衣袋里摸索出一枚一元钱的硬币,叫贾布德拿去给小张,嘱咐他立即出发,一定找到昨天那位菜农,将这一元菜钱补上,并且向他赔礼道歉。

    交待完毕,他又拿着那篇评论反复读了几遍,直到所有令他激动的词句几乎都能背诵出来。

    吃晚饭的时候,他又特意将那篇文章拿给江河看。

    “大哥,这篇评论我早知道了。于小洋写的时候就大致给我说过他的立意,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这是他又临时撤换了头条评论弄上去的。”江河把报纸放到一边,得意地说。

    “原来一切都在你掌握中?”他满意地望着江河。

    “那是。没有贴心的媒体,那些编辑记者就只知道做些表面文章,实际上不痛不痒,读者不爱看,我们也不爱看,实在没意思。你看于小洋这一千字的分量,完全抵得过惠泉所有报纸的总和。这样有智慧的文字,读者读了,印象深刻,而且不会像那些不负责任的所谓主流媒体吹虚得令人反感。”

    “看来,你对这于小洋非常称心。我当初点名要带你一起来惠泉,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有大哥这句话,我这当兄弟的还有什么话说。于小洋这人,你召开宣传工作会的时候,他第一次来找我,我就觉得挺投缘的。”

    “这个《惠泉都市报》现在还是个周报吧?于小洋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打算?或者,你有没有跟他说过我们的打算?”

    “对,他也不想只做这么份小报。我们的计划也没跟他谈得太明白,不过,他是挺用心的,三天两头约我谈事情,谈计划,希望有机会把报纸做强做大。”

    “你的工作做得很周密嘛对了,明天,能不能约于小洋和我见个面?我倒想亲自会会这个独具慧眼的文人。”

    “这事儿好办。大哥,你说时间地点。”江河说着,摸出手机,翻出于小洋的电话号码。

    “明天中午,你、我,还有他,在‘豪华酒楼’一起吃饭吧。”方德生说完,江河已经跟于小洋通上话了。

    第二天中午,“豪华酒楼”包房。江河介绍于小洋见过方德生,三人在小圆桌旁坐下。

    “于总编,你们的报纸办得很不错,昨天那篇评论也写得很犀利,很精辟”方德生开门见山客套了两句。

    “方副市长,叫我小洋就好了。家里家外的人都叫我小洋,我也不喜欢那些俗务。写几个文字是小洋的本分,你过奖了”于小洋谦逊得体地点点头。

    “江海,小洋跟我在一起挺随意的,你就别跟他客气了。咱们今天就是老朋友聊天。”江河亲热地把了把于小洋的肩。

    “我在那篇评论里,如果有冒犯方副市长虎威的地方,请多包涵”于小洋敬了方德生一杯。

    “没有。小洋的评论,比起那些做头版头条的媒体,也算独树一帜。你见解独到,言中要害,我一读了你的大作,就安排小张专程开车给那位菜农送去了一元菜钱。”方德生看着文雅的于小洋,真是越看越打心里喜欢。

    “小张,就是江海市长的贴身保镖兼司机。”江河作了一下名词解释。

    “方副市长真的补去一元菜钱了?”于小洋瞪大眼睛望着方德生。

    “是啊。小张说他在三合找了许多人打听,又跑了很多冤枉路,才找到那位菜农。菜农接到一元钱的时候,而且得知钱是我送去的,他感激得痛哭流涕,一家人都很感动啊。”方德生叙说的时候,仿佛自己就在现场。

    “哎呀方副市长,这一块钱,在文章里写写倒是有理有趣,如果你真的派人专程跑那么远的路送一块钱去,不管是送给谁,不管他感动成什么样子,都难免不让人想到别的东西,尤其是不利于你正面形象的一面。”于小洋却拍着大腿痛心地说道。

    “为什么?”方德生与江河愣愣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

    报社单工宿舍的活动室,几桌人正在“血战到底”,几桌人正在“斗地主”。这样热闹非凡的景象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东方石和李钟坐在老位置上,悠闲地燃着烟,品着茶,这是他们四处风光后回到惠泉第一次见面。

    “老哥,‘卓不群’到底还是得手了。我没料到,她动作会这么快。”东方石心里没有表面上这样轻松,文清跟他闹翻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兄弟,这事儿就像下棋,咱们哥俩吃了她一个‘车’,她反过来将了咱们一军。那天我在北京,她打电话说,集团收购时报的仪式马上就要举行,集团的董事会已经全票通过,她只是通知我一声。”李钟心里没那么多不痛快,毕竟晚报在集团的地位已经再高不过。

    “看来老太婆还是给了你面子的,以前她太在乎你们几个总编的意见,这回董事会全票通过了,还跟你汇报一声,老哥你的面子还是完好的。”东方石自嘲地干笑了两声。

    “老弟,你又拿我开涮”

    “老哥,你有了晚报这块金字招牌,理应高兴一阵子。太后把她利益攸关的时报和《尚报》弄到集团这棵大树下来了,她也应该高兴一阵子了,还有就是高峰和文清,两个小花脸儿也可以跟在她屁股后头乐呵几天。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该高兴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谁?该不会是老弟你吧?”

    “我,够我愁的事情多着呢现在真正该高兴的就只有人家于小洋。你没看前几天的报纸,包括晚报在内对方德生微服私访都只做了个不痛不痒的跟踪报道,而于小洋的确独具慧眼,写了一篇那么出彩的评论,说不定结合上回整顿会风会纪的事儿,方德生已经迫不及待地召见他了呢”

    “呃我倒没怎么在意。一篇评论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响?说不定方德生跟我一样,根本就没留意。”

    东方石闭着眼摇了摇头,“老哥想得简单了,他的文章出来,又搔在方德生的痒处,自然有人拿给咱们的市长大人看”。

    “于小洋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弟你也整一篇出来,肯定让方副市长刮目相看”李钟给了想象中的于小洋一个不屑的表情,把手中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可惜我不想关心时政。”东方石也丢了烟头,美美地呷了口茶。“不过,于小洋的角度找得的确有新意,他说方德生在用菜农的蕃茄打了‘狗’之后,应该赔偿一元菜钱。事后,据说方德生的确派人送了一块钱去。这一前一后,似乎配合很默契,实际上却见出于小洋的聪明与方德生的不聪明来了。”

    “这话怎么说?”

    “本来于小洋只是借文字替方德生表了个态,而方德生偏生是个实心眼儿,硬是派人开车跑了两百公里送了一块钱去。老哥你想想,为了送一元菜钱花了两百公里油钱,还加上工作人员一天的时间,这从情理上合算不合算?如果你真有爱民之心,当时就应该意识到赔人家菜钱,结果你拍拍屁股走人,回头专门给补过去,就算菜农感动了,你的虚情假义也暴露无遗,不过是想来一场廉政爱心的秀罢了。”

    李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这就是方德生在画蛇添足。本来,体察民情,借蕃茄打了阿谀奉承之狗,已经大快人心;于小洋说应该补上一元菜钱,这个态也表得漂亮,能收买人心;但为了送一块钱而付出那么大成本,方德生得到了菜农一家人的心,却失去了更多的民心。一单稳赚的生意就这样让他做赔了。”东方石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

    “不过,老弟,这些也就只有你这样闲得无事的文人才想得出,老百姓谁会往深处想?方德生的人心民心还是都收买了。算得上十足的闲扯淡。”李钟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哟,二位老总,是什么事笑得这样开心?”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瘦高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的桌旁。

    “老曹?你今天有空到这里来视察来了?”李钟诧异地望着他。

    “唉,下岗了,成天闲着没事,又找不到别的工作,就瞎转悠。你们在这儿不是只喝茶的吧?为啥不整两把,是不是刚好缺人,我来凑个数,成吗?”老曹说着,已经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麻利地掏出桌子下面的一副扑克。

    “你看老曹这牌瘾,比谁都大我们本来约了人,结果他不来了。老哥,我们就陪老曹玩几把吧”东方石早就手痒痒了。

    “老曹,你们平时打多大?”李钟也不客气地做好了摸牌的准备。

    “我们这些下岗工人,当然不敢和你们这些老总打大了,就二十加炸吧,不封顶。”老曹的话让他们暗暗吃了一惊。

    “二十加炸,还小啊?那些真正的下岗工人一个月低保也就十把干牌就输出去了。看来,你这下岗工人非同寻常啊”李钟话里有话。

    “人家张有才就是有本事,他一个下岗的工人就吃定我们了。”东方石话里带刺儿。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老曹今天只代表我自己,你们也别提张有才,自从东窗事发,他就再没管过我一家老小的死活今天这牌,我还非得吃定,不然,我一家老小得就吃西北风去。”老曹绷着脸,把牌摸得哗哗响。

    “老曹,你是集团的老发行了,不搞这行还真有点可惜。要是我那小报情况再好点,我一定请你帮我把发行搞上去。”东方石拿了一把好牌,信口开河。

    “对了,东方总编,你那儿真的缺不缺人杂的差事就行。”老曹对自己的牌很有信心。

    “唉,你是内行,老李也不是外人,我那报纸就那样,光搞发行可不行。你还是问问李总编吧,说不定他的发行公司缺人。”东方石顺势放了一把连牌。

    老曹紧张地盯着桌上的牌,瞟了李钟一眼,没搭话,将一枚炸弹捏在了手里。

    “老曹,晨报的发行一直是你在搞,量到底有多大?”李钟的牌没法儿出手。

    “听虚的,还是听实的?听以前的,还是后来的?”老曹的炸弹炸开了一条血路,手里两把连牌顺利开溜。“还剩两张”

    “当然是实的,以前和现在的都要。”李钟对眼前的牌局无计可施。

    “这个嘛,也就那么七十万。可能跟晚报差不多。”他的话说了当没说,但手里的牌顺利出完,乐呵呵地收了两家的钱。

    “老曹,你这么滑头,我看没什么工作敢请你做了。”李钟说的是真话,但表情一点不认真。

    老曹愣了一下,狡黠地笑了笑,“得,李总编,我也实话跟你说吧,现在我还真不习惯上什么班了。一天到处逛逛,打打小牌,日子过得多自在。不用再每天把报纸发出去,往报摊上一铺,看上去挺光鲜,实际上卖出去的也就五六成,每天回拢的报纸还得用大车大车往回收站拉。要是哪家报纸敢对报贩说,不准退报,要是谁还敢堆在报摊上卖,那简直是超人搞发行,这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现在就算许我月薪上万,我也不干了,省得出了事儿还得替他背黑锅”。

    “我的报纸就是不准退报。不这样,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提高实销率,降低成本?”东方石这把牌跟自己的问题一样让人头疼。

    “这城里哪家报纸卖得怎么样,哄得了天下人,哄不了我老曹。你说那问题等于没说,因为没办法解决。现在报纸那么多,不像早些年市面上就一张报纸,读者没得选。现在是想方设法求着他买,还要看你送的礼品怎么样,买一送一的报纸配得怎么样,不如意了白送也嫌麻烦,懒得扔废纸。俗话说,办报如同种白菜。我看这年头,白菜倒年年看涨,现在瓢儿白都卖到一块八一斤,这报纸倒是越卖越贱,论斤卖也才五六毛钱”老曹嘴角结起白色的唾沫花儿的时候,他又赢了一把牌

    六月底的一天晚上,和平区的业务主管董春林,没有按照公司铁定的那条规定,在晚上下班前回公司报到。他出逃了,而且是携着货款出逃了。

    营销一部的部门经理孟庆宗立即指示秘书王莹,把所有已经下班的员工全部召集回公司,营销公司总经理方勇要就此事开员工会议。

    顾炎是在回宿舍的路上,接到王莹让他返回公司的电话的。他的感冒刚好了点,原本想吃了晚饭洗了澡,再服点感冒药就休息了,不想此时,王莹的电话就到了。

    王莹在电话里没有提及董春林出逃的事,顾炎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虽说晚上回公司报到时,没有看到董春林的身影,但这种情况也属正常。说不准被哪家超市的营销事务绊住了脚,一时回不了公司,也是有的。

    然而,当孟经理在会议上宣布“董春林出逃了,而且是携着货款出逃了”的消息的时候,顾炎震惊了员工们在下面也开始窃窃私语了。

    孟经理说,晚上下班前,他打了董春林的手机,发现他的手机已经关机。孟经理就开着公司的那辆银灰色的三厢轿车去了男员工宿舍,问公司雇请的负责做饭的钟点工阿姨有没有看到董春林。

    阿姨告诉孟经理说,她没有看到董春林,倒是他的一个老乡来过。那个老乡说他要回安徽,董春林托他把冬天的衣服顺便带回去洗洗,再暴晒几天,要不就发霉了。

    孟经理当即就返回公司,问公司的财务人员,董春林今天有没有去超市结款。得到的回答是孟春林下午去了福达超市结款,数目是一万八千元。

    孟经理又去了福达超市,径直去找公司派驻在这里的促销员。促销员告诉他,董春林下午来过。孟经理问她,董春林有没有结款。促销员说这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财务部在三楼。可财务部的人只上日班,早已经下班了。

    他找到了超市的值班经理,说明情况,那值班经理给他提供了财务部的出纳的手机号码,很快就联系上了。

    那位出纳说本来按照超市的规定,超过两万元的货款是不提供现金的,都是开转账支票,但是董春林取的货款不足两万元,所以就支付了现金。

    事情到这里,全部明朗了。

    “一个典型的携款出逃”孟经理吐出几个字,为这件事定性了。

    说到这里,顾炎能不震惊吗?他就是和平区的业务员,董春林就是他的顶头上司。自己的顶头上司居然携款逃跑了,他睁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呆坐着。

    直到坐在他旁边的和平区的另一个业务员龚庆掐了一下他的手背,他才回过神来。

    台上准备讲话的是方勇。

    方勇显然也对这一消息感到震惊。在最初阶段,他甚至激动得话都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地抿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讲话。顾炎感觉到方勇能够讲话,是因为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化为愤怒了。

    的确,方勇的讲话极其愤怒。

    方勇这样的讲话,在顾炎听来,是从未有过的。他的手指敲着桌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我极端鄙视这样的行为也极端鄙视像董春林这样的人当然,公司不会不处理这样的事情我们将找到董春林在安徽的家,我们坚决让他把这笔货款归还公司希望各位员工,要引以为戒,坚决保证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董春林怎么这样啊出逃就出逃呗,怎么偏偏在晚上公司才发现?害得我没有时间和贺永涛逛街了”邻座的龚庆小声说着话。

    顾炎沉着脸看了他一眼道:“董春林都不见了,你还逛什么逛?再说贺永涛进公司才两天,你别带着他瞎逛”

    会后,公司的各个部门迅速开始运转起来。针对董春林的携款出逃事件,公司作出了一连串的反应:孟经理让秘书王莹迅速把董春林应聘时填写的个人资料呈报给他。董春林虽然与顾炎一样,是总部聘用人员,但在来营销公司报到上班的时候,总部的人事部门就把其个人资料传真到营销公司。有了董春林的个人资料,再结合他留下的借据,接下来就是请律师打官司了。

    回到宿舍,顾炎刚捧起碗准备吃饭的时候,一拨拨人拥到他身边,一连串的问话像一支支箭一样向他射来:

    “董春林是不可能就这样走的,对吗?”

    “有什么最新情况吗?你的主管有下落了吗?”

    ……

    他像“草船借箭”中的草船一样,默默地承受着一支支射来的箭。草船受箭那是偷着乐,而顾炎受那些箭是心中痛却不能发出一声呻吟。

    他没有吭声,像一个受到四面围攻的江湖大侠一样,镇静地放下还没有送到嘴边的筷子,端起碗站了起来,向墙角的那只专倒饭菜渣的垃圾桶走去,把那碗米饭扣在垃圾桶里。

    客厅里还有员工在看电视剧,顾炎下了楼,龚庆和贺永涛也从后面跟了上来。下了楼,三人像失去方向的车一样在居民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x他怎么就忍心抛弃了我们?”龚庆似乎想为他们的谈话起个头。

    “你俩快回宿舍去吧”顾炎一句话就截断了这个头,他需要单独待一阵子。

    董春林和他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从实际工作和生活中看,董春林更像一个大哥指导和照顾他。董春林的不辞而别,就像在他的心里投下了一颗炸弹,炸得他暂时失去了方向。

    他很困惑,不明白董春林为什么选择这种很不光彩的方式离开公司。难道董春林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白纸黑字的借据在公司,公司是可以追索或者起诉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走上这条有可能使他身败名裂的路的呢?

    顾炎燃起一支香烟后,半蹲着身子,猛吸了一口烟,又急速吐出。看着刚出嘴的那股烟在风中轻荡,他开始仔细地回忆起昨天和今天自己经历的一切事情,希望能从中找出董春林携款出逃的原因……

    昨天早晨,顾炎的身子仍然闹着感冒,这感冒已经持续几天了,吃了些药,却没有什么效果。他昏昏沉沉地起了床,在混乱无序中完成了自己的洗漱,吃了一碗开水泡冷饭的早餐,他最后一个走出宿舍,关上了门。

    即便是在早晨,空气中依然有着浓湿的热。像时断时续的蚕丝一样细微的风,吝啬地拂过行人的脸。初升的太阳射出的光芒,照耀着刚经黑夜微凉的万物。

    尽管去年就来到这座城市,但他仍然没有完全适应这座城市的气候。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这座城市夏天的滋味。他去年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已经是秋初了。他的家在北方,虽说这几年他的家乡夏天的气温也在持续攀升,但这座城市别具特色的湿热,仍然使他显得很狼狈。

    他在大学里学的是市场营销专业。在去年临近毕业的那段时间,班里很乱,有些同学半个月都不见个人影,忙着赶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招聘会的场子。在经历了那些形形色色莫名其妙的面试后,能够得到心仪单位与自己签约的同学似乎并不多。

    顾炎无可奈何地加入了这个行业,许多与市场营销专业丝毫不沾边的毕业生都加入了这个行业,他这个百分之百的市场营销专业毕业的人,就更没有理由不加入这个行业了。准确地说,他是加入了寻找在这个行业发展机会的十万大军之中。

    他在互联网上看到一则丽仪集团公司招聘营销人员的信息,便在网上报了名。不久,就接到去东北总部面试的通知。他顺利地通过了初试和复试,在经过七天的培训后,于去年九月的一天,他被总部派到设在这座城市的营销公司,任最基层的业务员。

    这座城市的城区是由五个区组成的,另外还有八个郊县。

    管理城区这五个区营销事务的部门是营销一部,四十多岁的孟庆宗是部门经理。在这五个区中,每个区各设一名业务主管,在每名业务主管的手下,又各配备了两名业务员。管理八个郊县营销事务的部门是营销二部,部门经理是康明瑞。

    除了这两个营销部门外,公司还设有财务一部和财务二部。

    在财务一部办公室里办公的,是一名财务总监和一名专门负责处理各种报表的会计。财务一部担负的工作是处理发生在营销公司与总部之间的往来账务。营销公司的全部财务工作是由财务总监领导的,财务总监这一职务的人选是由总部直接任命的。

    财务二部则是一个纯粹处理营销公司内部产生的账务的部门。

    顾炎骑行在密密实实却又快速移动的自行车潮中。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人行道旁,董春林正冲他招手。从董春林那只手上下摆动的频率看,他显然是着急了,顾炎见状便勉强着加快了速度。

    俩人一起上路的时候,董春林面带愠色地发话了:“怎么这么慢?前面的人都快要到公司了”

    顾炎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勉强笑道:“我这几天感冒,浑身乏力。”

    “怎么不早说?”董春林惊讶道,“要不要请假休息?夏天的感冒可难治点儿呐”

    “没事的。挺几天就过去了。”顾炎答道。

    两人匆匆地骑着车往前赶。董春林道:“孟经理招了一名业务员,今天早晨到公司报到。又有新人加入我们团队了”

    顾炎打了一个喷嚏后说:“这是几天前的事儿?”

    “上周的星期六,孟经理和我去人才市场招的。”

    营销公司也可以自行招聘员工,以弥补总部派给人员的不足。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嘛,对于这样的招聘,顾炎也不感到奇怪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你真能保守秘密呀”

    “他叫贺永涛,说起来也是我同乡呢,也是安徽的。”董春林漫不经心地说,“在招聘现场,看他还拖着拉杆箱,他说从安徽到这里有几天了,旅社住不起,晚上就到火车站,买一张次日早晨开往距离这座城市最近的郊区镇上的火车票,进入候车大厅里休息一夜,天不亮再把票退了。公交都舍不得坐,买了辆二手的自行车骑着。问他对营销方面了解多少,他说不是学这专业的,更没有实际工作经验。孟经理就是觉得这人很实在,也挺能吃苦,就把他给要了”

    顾炎点着头。

    谈话间,到了一个已经亮起红灯的路口,各自刹住自己的车闸后,董春林说:“他没有理论知识,更没有实际工作经验。孟经理让你帮这个人熟悉熟悉业务流程。”

    “我?为什么是我呀?”看起来,顾炎很疑惑。

    也怪不得顾炎疑惑。按照公司的惯例,一个新来的从事营销工作的员工,在哪个区“熟悉业务流程”,以后就在这个区正式上班了。

    顾炎不由得替龚庆担心起来。孟经理对龚庆早就看不顺眼了,这个新来的贺永涛,是不是用来替换龚庆的?想到这里,他说道:“你说他会不会是来替换龚庆的?”

    “人员调整是正常的事,如果真的出现龚庆被替换的情况,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平常说的所谓‘竞争’,在现实中就是这样表现出来的。你就别多想了。好好带好那个贺永涛就行了”董春林还是漫不经心地说,“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到了公司后,孟经理要找你谈话。”

    顾炎不吱声。在自行车棚里安放好自行车后,两人各自夹着自己的皮包,来到这幢商务楼,进了电梯里。

    2.蘑菇定律

    推开栗子色的木质弹簧门,最吸引人眼球的,莫过于张贴在大门对面的北墙壁上的两行蓝色标语牌了。上面的一行标语是“没有执行力就没有竞争力”,下面的一行标语是用特大的字体制成的四个字——“立即执行”,让人一进门就会产生一种无形的紧迫感。

    顾炎和董春林正要离开那张放置考勤管理机的桌子的时候,秘书王莹走到顾炎面前,对他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才还在找你呢你去一下营销一部吧,孟经理找你。”王莹说完就离开了。

    顾炎呆站在那里,直到董春林“嘿”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走在把业务员工作区与会议室隔开来的一条通道上。这条通道一直通向西区的最西端。

    两人进了营销一部的办公室。

    业务主管的办公桌都是东西向放置的。有一张呈南北方向摆放的办公桌,这张办公桌就是营销一部的部门经理孟庆宗的。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孟经理和另一位业务主管韶树云,以及一名正坐在董春林办公桌后面椅子上的陌生男子。在董春林办公桌旁边的过道上,放着一只行李箱。

    业务主管的座位都是朝向北面的,只能看到那名男子的背影。他显然是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来,顾炎看到了一张清瘦年轻的脸庞。他迅速站起来并离开座位,董春林和顾炎向他点了点头。

    顾炎继续向北走去。他正欲与孟经理打个招呼,却看见孟经理面向西面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办公桌上的那台黑色的iBm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向顾炎的方向斜着,上面显现着excel表格,应该是销售报表。孟经理正上身前倾聚精会神地看着销售报表,顾炎不便打搅孟经理看报表,便转过身子,与尚在办公室的业务主管韶树云点头打了招呼。

    董春林早已在自己的坐椅上坐下了。

    顾炎看着那名男子,那名男子也看着他,都显出初会时的尴尬。

    办公室的沉静被顾炎的憋不住的喷嚏打破,孟经理抬起头来看着顾炎。他背靠着椅背,笑指着那名男子,对顾炎说:“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就是从人才市场新招来的业务员,叫贺永涛”

    孟经理说话的声音一般不大。即便是遇上令他气愤的事,他也很少发火,公司从上至下的人员都认为他有一种儒商的气质。

    他不喜欢身着t恤衫之类的休闲服。他认为搞营销这一行的人,身着休闲服与客户打交道,是一种对对方极不尊重的行为。为了这事,龚庆没有少挨他的说教。

    龚庆是公司少有的“80后”的员工,他在公司的时间比顾炎长一点,是一个前卫新潮的人。上个月,他还把头发染成黄色的,孟经理让他把头发都剃光了,他现在还戴着顶遮阳帽,即使到了室内,他也不敢摘下帽子。为了这事,龚庆常在顾炎面前抱怨说这是侵犯人的权利的做法,还对顾炎大倒苦水,说自己在公司目前的状态,正应了职场上的那个著名的“蘑菇定律”

三百五十. 财务

    三百五十.财务

    蘑菇是活在没有阳光的角落里的,没有人重视它,没有人给它施肥呵护,遇到不适宜的气候,蘑菇自己能挺过去就挺过去,挺不过去就自己灭亡。就像一个刚进公司还未能融入团队的员工一样,领导不会去关心他,他经常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有时领导还会把看似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给他做,如果他不能完成,就说他的能力不行;如果他完成了,就说这是应该的。有时,他还要背着黑锅代人受过。

    龚庆虽然比顾炎早进入公司,但从目前他的处境看,他仍然处于不见阳光的“蘑菇”阶段。孟经理总是批评龚庆的穿着和发型,就是蘑菇遇到不适宜的气候了,看龚庆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顾炎当然知道这个定律的含意,就鼓励龚庆道:“要积极地看问题谁刚进入公司不是蘑菇啊?我也是朵蘑菇,做蘑菇的过程,就是让领导去发现你的过程。”

    他还安慰龚庆,说龚庆一定能从蘑菇群里走出来。

    想要挺过这一关看来很难。因为自孟经理让龚庆把头发都剃光后,在员工之间就传开了孟经理有意让龚庆离开公司的消息,贺永涛的到来引起顾炎的无限猜测,毕竟是一个区的同事,他与龚庆有着很深厚的交情。

    顾炎听了孟经理的介绍后,与贺永涛握了手。趁着这段时间,孟经理也把顾炎介绍给贺永涛认识。

    孟经理对顾炎说:“小贺是刚出校门的,难免会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领着他到各个终端点看看。”不等顾炎作答,孟经理就把目光投向贺永涛,说:“我希望你尽快熟悉公司的业务流程。”贺永涛面露难色地说:“什么叫‘终端点’我都不知道,我能行吗?”

    孟经理没有回答,似乎这样的问题根本就不需要他回答。他前倾着上身,又继续看着电脑上的报表。贺永涛像在半空中飘荡的细微棉絮一样,谁也没有注意他的存在。

    顾炎还沉浸在即将失去龚庆这个同事的烦恼之中。

    另一名业务主管韶树云,边整理桌上的营销资料边说:“这不是名词解释吗?我告诉你吧,干营销这一行的,一般把一家商店或一家超市称为一个‘终端点’,与通常说的‘网点’的意思相近,只是更专业一点儿罢了,这是最通俗的解释。”

    贺永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董春林仰起头问顾炎今天有什么安排,顾炎回答说上午去万邦超市对账,下午给一家店铺送货。董春林沉吟了一会儿,说:“今天已经是六月二十三号,快到月末了,抓紧回收货款。”

    董春林说的那个“月末”,是指每个月的二十七号。公司的一个财务周期是从本月二十八号至次月的二十七号。

    公司的商品都是赊给那些大、中型终端点的。这些终端点的商品不断地被顾客购买,业务员和业务主管要源源不断地给自己负责的那些终端点补充商品,换回来的是一张张由这些终端点出具的欠款单。

    在营销公司里,这些欠款单是由财务二部的吴玲负责保管。顾炎要去万邦超市对账,就必须去财务二部的办公室,找吴玲借出万邦超市出具的全部有效欠款单。

    顾炎准备领着贺永涛去财务二部的时候,贺永涛指着放在地毯上的那只行李箱,喃喃地问行李箱怎么办。孟经理看出了贺永涛对行李箱放在这里的忧虑,笑道:“怎么?有你的同乡在这里,你还担心这箱子会飞了不成?”

    说完就转过头去瞅着董春林。

    “孟经理,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哪里是坐办公室的料?一会儿我就去福达超市对账了。”董春林说。

    对于业务主管和业务员来说,公司只是一个完成考勤任务以及与财务部门产生一些票据关系的场所。这也是现在办公室里,只有董春林和韶树云这两个业务主管的原因,其他的业务主管都去终端点上了。

    每个业务主管主要负责处理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那些终端点的营销事务。不同的是,由业务主管负责的,都是像福达超市这样规模较大、销售量较高的一些终端点,习惯称这类终端点为大店,由董春林管理着的大店就有八家之多。

    尽管业务主管也负有对辖区内的两名业务员的管理职责,但是,与业务员一样,他们绝大部分的工作时间,都是在各自负责的那些终端点内处理营销事务中度过的。

    顾炎看着贺永涛,贺永涛的脸上显出说错话后的那种惶恐的神情。

    “你是骑自行车来的,中午下班后,把行李箱载到宿舍去。”孟经理对贺永涛说。贺永涛连忙使劲点头。孟经理让顾炎在中午下班后,领着贺永涛去宿舍。

    顾炎作答后,与贺永涛走出营销一部,沿着通道向西去了财务二部。

    在财务二部办公室里办公的,除了吴玲之外,还有背门而坐的出纳员李慧。

    李慧是仪静体娴、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公司里,没有人敢与她胡说些什么玩笑话。

    顾炎记得,就在这间办公室里,龚庆有一次与李慧为了工作上的事情交谈,龚庆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话里带了几个脏字,李慧当即把脸沉了下来,紧跟着,她的双眼就有泪水了。唬得龚庆忙不迭地赔不是。待到李慧的情绪稍微平息时,龚庆像兔子一样地溜出去了,只留下顾炎呆站在那里,上下打量着李慧。

    李慧和吴玲是去年秋季在市人才市场被招进营销公司的。负责那次招聘任务的是在施璞之前一任的财务总监。

    与李慧相比,吴玲的性格则显得活泼很多,这一点可能与她在大学期间曾担任过学生会主席一职的经历有关。

    顾炎对吴玲说他要借万邦超市的欠款单去对账。吴玲打开抽屉翻了一阵子,取出了一只信封。她从信封里取出欠款单,麻利地用计算器把每张欠款单上的金额相加。俄顷,吴玲告诉顾炎所有欠款单的总金额,并让顾炎再用计算器加一遍,看是否与她计算的结果相符。顾炎核对无误后,吴玲从抽屉里取出一式三份的打印好的借据。

    借据上反映的内容有:欠款单位即终端点的名称、所要借出的欠款单共有多少张、每张欠款单的小计金额、每张欠款单的合计金额、借出欠款单有何用途,以及借出申请人确认签名栏等六项。借据的下方是一个空着的方框,它是给财务总监施璞签署最终是否出借欠款单的意见签署栏。当然还有吴玲和借出单据的人签名的地方。

    欠款单是一种可以在未来不长的时间内,转化为货款的票据,所以公司在财务制度上,对它的借出使用有着特别严格的规定。

    顾炎认真地填写好借据并签上自己的名字后,把它交给吴玲,这时令顾炎担心的龚庆闯了进来。

    “我x要不我说找不到你呢原来你在这里”龚庆见到顾炎就大声嚷道。

    李慧皱着眉头看着吴玲。吴玲对龚庆说:“有你龚庆来,这办公室就不得安宁了。”

    龚庆终于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贺永涛。他推了推帽子的帽舌,指着贺永涛对顾炎说:“这是谁呀?是你朋友?”顾炎摇了摇头后做了回答。

    龚庆上前几步,走到贺永涛的身旁,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撇撇嘴对顾炎说:“孟经理也真忙得厉害怎么不开个见面会,让大家认识认识?”顾炎寒着脸不答。

    吴玲核对了借据与欠款单上的明细和金额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对顾炎说:“你去找施总监批你的借据吧。”

    施总监要对是否出借欠款单作出意见,这样做是为了相互制约,不至于在票据传递上有漏洞。

    接着,吴玲冰冷着脸对龚庆说:“你有什么事赶紧说,我很快就要去税务局领税票了。”

    龚庆道:“我有两家超市急着要货,你快给我把票据打印出来,让我去仓库提货。”

    趁着吴玲打印票据的空隙,龚庆与贺永涛在一边聊着。顾炎离开了这间办公室,去了对面的财务一部。

    3.财务总监

    顾炎虚弱的身体,牵动着一颗异性的心。她就是财务总监施璞。

    施璞发觉顾炎有感冒症状的那天,就去药店买药给他服用了。也不知道是药不对症还是夏天的感冒难愈,总之,仍然没有效果。

    董春林和贺永涛是同一个省的,施璞与顾炎也是北方同一个省的。前年夏末,她被总部录用。在经过一个月的培训后,被派至广州营销公司任会计之职。去年秋末,总部把她调到这家营销公司,任财务总监。顾炎和她几乎是一前一后来到这座城市的。

    今年春节,公司安排人员值班,孟经理是总的留守负责人。顾炎和施璞到这家公司的时间都不长,与所有论资排辈的公司一样,两人理所当然地中了“留下值班”的大奖。虽然还有总的留守负责人孟经理,但他不经常在公司。顾炎和施璞在一来二往中,产生了感情,并悄悄地迅速升温。

    说“悄悄”,是因为公司有一条铁的令男员工头疼的制度:所有财务人员不得与公司内的员工谈恋爱,若有违犯,至少一方必须离开公司。这看似荒唐的制度,也是公司不得已而为之的,主要是防止出现账款勾结的现象出现。在这里,爱情就好像是两个异性结成的强盗联盟一样,偷尽了世间的金银。

    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这样的制度听起来似乎有点滑稽,然而这种制度从来就没有真正消失于世间。爱情不但要面临古老世俗的挑战,还要受现代的人制定出来的最先进的制度的束缚。

    在这种畸形制度下悄悄产生的爱情,恋爱双方是倍加珍惜和呵护的。在世间,许多不能被认为光明正大的恋情,在光明正大中存在着;也有许多光明正大的恋情,却是在暗暗地进行。顾炎与施璞之间的恋情就是暗暗地进行的,因了那条铁的制度。

    顾炎进入财务一部办公室的时候,施璞正站在办公桌前,低着头看着手里捧着的那张财务报表。她的办公桌是面北迎窗的,她也是迎窗而站,背对着门。地毯淹没了顾炎的脚步声,施璞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即使距离施璞有一段距离,顾炎仍然能够嗅出从施璞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这种味道很特别,他知道施璞喜欢用兰蔻香水,他也习惯了这种味道。

    忽然,他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施璞转过身来,抬起了头。

    顾炎看着施璞,她穿着一件蓝色丝质短袖上装,配着一条淡青色的裤子,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

    这件蓝色丝质短袖上装,是不久前顾炎花了整个晚上,几乎转遍了全市的各大商场才买到的。施璞一直舍不得穿,今天还是第一次穿呢。

    她拢了拢齐肩的长发,这时,与她同在财务一部办公室里办公的仇红英走了进来。

    仇红英问顾炎,财务二部的那个陌生人是谁。

    “是吗?公司又招新人了?怎么不带他进来,让我们认识一下?”施璞对顾炎说。

    顾炎笑着说:“这不很忙嘛等有空了再介绍也不迟呀。”话刚说完,又打了一个喷嚏。

    “顾炎,悠着点儿你这样卖力,是想做经理呢还是想做老总呀?”施璞笑着对顾炎说。顾炎打着哈哈算是对付过去了。

    仇红英背对着北墙的窗户,在椅子上坐定后,对施璞说:“你对顾炎倒也挺关心的哦”

    施璞笑道:“我们是老乡嘛,就应该关心。”说完就低着头仔细看了借据,然后,她在那一式三份的借据上夹上两张复写纸,在上面签署了“同意出借”的意见并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留下自己执存的一份,把另外两份递给了顾炎。

    不久,顾炎就去了财务二部。龚庆已经去仓库提货了,只留下贺永涛还站在一边。顾炎交给吴玲一份借据,吴玲把万邦超市的欠款单给了顾炎。

    他和贺永涛来到通道上,施璞正在等他们。她对贺永涛说:“你就是新招进做业务的?”

    贺永涛低着头怯生生地回了一声“是的”,就再也不说话了。

    仇红英在办公室里对通道上的施璞说:“快九点了,让他们去办事吧”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施璞笑答道。

    这时,董春林已到财务二部的办公室,找吴玲办福达超市欠款单出借手续了。

    顾炎和贺永涛出了公司那扇栗色木质的大门,来到中间走廊,施璞不紧不慢地在他俩的后面走着。顾炎放慢了脚步让贺永涛走在了前面,施璞从后面赶上了顾炎。

    顾炎转过身,俩人都止住了脚步。

    “璞子,有啥话就快说嘛,贺永涛还在前面等着呢。”

    施璞叹了一声后压低声音嗔怪地说:“请两天假吧,你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这小小的感冒算不得什么,我会注意的,感觉不能支撑了,我自然会请假的。你就放心吧,璞子,我要出去了”顾炎也用不大的声音说。

    施璞无语,顾炎留给她一个背影,开始了他去终端点的工作。

    营销公司招聘了五十多名女职员,孟经理向她们讲授了关于日化系列商品的功效性能,以及如何向顾客推荐商品的技巧后,她们作为营销公司的促销人员,被分派到在城区或郊县的各大、中型终端点,从事向顾客推荐并极力使其购买丽仪日化系列商品的工作。

    李冬蕾就是其中的一位。她是属于营销一部管理的促销员。孟经理把她派到由董春林任业务主管的和平区,而董春林则又把她安排在万邦超市内工作。

    顾炎的身体比较虚弱。从公司到万邦超市往常骑车只需二十来分钟,可今天却用了半个多小时他才带着贺永涛来到万邦超市。

    万邦超市是一家中等规模的超市。虽然不是大型的,但组织架构与大型的几乎相同,设有营运部、营销部、采购部、人事部、财务部。

    这家超市是连锁型的,虽然在全市设有许多家门店,但在和平区的门店就设了这一家,原来是属于董春林管理的,后来,董春林一方面考虑到顾炎每个月的销售提成不高,另一方面为了提高顾炎的业务能力,就把这家超市划给了顾炎管理。

    顾炎领着贺永涛,走到一列陈列着丽仪日化系列商品的货架前的时候,李冬蕾正向一位顾客介绍着丽仪牌的洗发水。待她闲下来的时候,顾炎问李冬蕾是否需要补充商品,李冬蕾神情倦懒地摇了摇头。

    顾炎猜测着李冬蕾的情绪可能不太好。

    在平时,李冬蕾可能说了,那清脆的声音,使许多厂家派来的促销员都黯然失色。去年孟经理在市劳务市场设摊招聘的时候,就是看准她能说也会说,才把她招来的。那时,她还是一个刚出校门的高中生,虽说她的家就在这座城市,但要找到一份不太费体力的职业,也着实让她和她的家人犯了不少愁。

    “怎么了?遭遇什么打击了?”顾炎笑道。

    “这不,这几天的销量都不好。哎呀,销量上不去,快愁死我了呀”

    包括郊县市场在内,终端点如有公司派驻的促销员,每天下班时,促销员都要把自己这一天的销售量向王莹报告。然后,王莹把各个终端点的销售数据制成电子表格,通过网络分别发送到孟经理和康经理的电子信箱。

    “有谁说你这里的销售量低了吗?没说吧?你每天的销售量其实和大家都差不多。那些销售量高的派的都是两个促销员,你一个人跟两个人比什么?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嘛”顾炎说着就把贺永涛临时托付给她,并让她帮助贺永涛熟悉一下公司商品。

    安排好贺永涛后,顾炎从“无购物出口处”出去,绕到这幢楼的后面,进入它的后门,顺着楼梯而上,到了第三层那间财务室。

    每月的二十三号这一天,顾炎都要带着万邦超市出具的全部有效的欠款单来此对账。

    对完账后,他下了楼回到了前面的超市,找到了李冬蕾与贺永涛。

    李冬蕾转过身去正准备整理陈列在货架上的那些丽仪商品时,顾炎对她说:“我们的花露水销售情况怎么样?”

    李冬蕾回转过身来,撇撇嘴答道:“好着呢,快断货了,你赶紧补货吧也不知道怎么了,有许多顾客要买我们的花露水,可巧我们的花露水少得可怜”说着便指着其他厂家的花露水继续道,“瞧人家花露水在货架上摆了多少呀我们呢?隔那么远放一瓶”

    “你别着急,花露水断货不仅董主管知道,孟经理和方勇都知道,他们已经向总部提出要货计划,相信很快就会完成补货的”

    李冬蕾正欲说话的时候,一位顾客朝她这边走来,顾炎见状道:“你工作吧,有什么事打我手机。”她点点头转身迎上了那位顾客。

    顾炎与贺永涛走出了这家超市,又去了几家终端点。

    与老板接触后,顾炎记下了超市的联系电话并向老板表示下午带样品来,便与老板握手后带着贺永涛回公司了。

    为了让业务员和业务主管更机动灵活地掌握时间,便于处理各自分管的那些终端点的营销事务,按照公司的规定,他们在中午下班前不必到公司报到。但今天因为要把贺永涛的那只行李箱拿到宿舍,在临近下班的时候,两人赶到了公司。

    到了营销一部的办公室,孟经理询问贺永涛这半天来的感受,他一一作答。趁着这个机会,顾炎来到财务二部的办公室,把万邦超市的欠款单归还给吴玲,并取回那份由吴玲执存的借据,然后告诉她哪几张是明天要带去结款的。

    顾炎接过借据后,去了财务一部的办公室。进了门,他向仇红英的那张办公桌走去,把在对账过程中万邦超市出具的一份“月销售明细表”交给了她。在每个财务周期的最后一天,各个终端点的销售明细汇总表就是由仇红英制作完成的。

    顾炎来到施璞的办公桌旁,把分别由自己和吴玲执存的两张借据给了施璞。施璞看了借据后把它们放进了抽屉,并分别在借据上签注了“已核销”字样。

    办完了所有手续顾炎准备离开的时候,施璞抬起头看着他说:“像你这样光顾着工作,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到年底总部肯定会评你为‘最佳员工’”

    仇红英对施璞说:“你莫名其妙说些什么呢?”

    施璞笑道:“这还听不出来,逗他呢。”

    顾炎浅笑着离开了。

    走到营销一部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考勤管理机的闹铃响了,下班的时间到了。看见顾炎到了,贺永涛便拖着行李箱的拉杆,与顾炎走出了办公室,站在通道上等着孟经理出来。

    李慧、吴玲、施璞、仇红英以及秘书王莹都已到了通道。她们与孟经理、顾炎、贺永涛三人会合后一起来到大门。贺永涛歪着脑袋问孟经理是否把空调关了,孟经理告诉他说方勇还在办公室没有下班呢。

    这群人坐电梯来到第一层的大厅后,孟经理与大家作别,快步径直走到人潮汹涌、车流滚滚的福洪西路上,拦了出租车,一溜烟地去了。

    孟经理的住处是三室一厅的套间。在这栋营销公司租赁的套房里居住的还有总经理杨晋江。康明瑞因为常在郊县,为了方便工作,他的住处就设在郊县了。

    王莹和仇红英的家都在市区内,她们都回各自的家了。

    吴玲和李慧的家分别在这座城市两个不同的郊县,距公司的路程都不近。上下班很不方便,她俩与施璞以及仓库管理员武立艳同住在一栋女员工的宿舍里。

    顾炎领着贺永涛到了男员工的宿舍门口处,敲了门。不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待贺永涛拖着行李箱进来后,顾炎关上了门。这扇门在这幢居民楼的第二层楼梯平台的东面。顾炎对宿舍里的布局已经很熟了。

    三个房间的门都掩着,顾炎估摸着大家都在午休,便领着贺永涛到了南面的那个房间。和西面隔壁的那个房间一样,这个房间也是业务员住的,东面隔壁的那个房间住着五名业务主管。

    顾炎没用多长时间就安排了贺永涛的床铺。龚庆在上铺,下铺空着,就是这下铺了。

    安顿床铺时,把龚庆吵醒了。龚庆两只胳膊支着上半身歪着脑袋皱着眉眯着眼,嘟囔着:“还让人活不?”宿舍里的其他业务员就笑了。

    床铺安顿好了,龚庆就催着他们吃午饭。顾炎带着贺永涛斜穿过客厅,来到厨房。午饭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做的,大家都叫她阿姨。为了让业务主管和业务员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营销公司以钟点工的方式雇用了她,负责做每天的午饭和晚饭。

    阿姨早已离去,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已吃完。单独为他俩留着的是一盘四季豆炒肉片。

    顾炎喝了两碗西红柿鸡蛋汤后,就再也吃不下什么了。贺永涛则用勺子盛了些米饭装在碗里,就着盘子里的菜吃了起来。

    下午,在给一家规模很小的超市补完货后,结束了白天的工作,回到了公司。

    下班的时候,顾炎随着一大群员工穿过中间走廊,折向电梯口。他心里很是纳闷,在这群员工中,他没有看见施璞。

    施璞只有遇到晚上加班,才不会与顾炎一起下班。每天晚上一起下班,是俩人的一种默契——莫非她今晚加班?

    这群人已经下了电梯来到一楼大厅了,顾炎按捺不住自己的疑虑了。在看到孟经理进了由杨晋江驾驶的那辆银灰色三厢轿车之后,他寻了个机会,又折上了六楼。

    站在中间走廊上的那个人正是施璞。

    “下楼了才发现我丢了是不?”待顾炎走近时,施璞一脸调皮地说。

    顾炎疑虑的目光盯着她的双眼说:“你待在这里不下楼干吗?”

    “我担心你的感冒,你倒不领情,也太没有良心了。”施璞笑着白了他一眼。

    顾炎呵呵笑道:“你待在这里,我的感冒就好了?”

    施璞不语,却从那只斜挎在腰间的棕色牛津包里取出两盒药塞到顾炎手里。

    顾炎低头看着手中的药,就听施璞说道:“这药是我中午下班后买的。如果这药还不管用,就去打吊针吧,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顾炎点头把药放进了包。俩人进了电梯下了楼后,各自回了自己的宿舍。

    在整个白天的工作中,顾炎没有和董春林联系。

    4.最后的谈话

    顾炎服了施璞买的药,沉沉睡了一宿的觉。早晨醒来,感觉好了许多。

    上铺的龚庆双耳塞着mp3耳机的耳塞,顺着脚蹬把那张床弄得吱吱呀呀地下床了,把贺永涛也从睡梦中闹醒了。

    顾炎挺起了身,起床了。洗漱后,与贺永涛以及龚庆在街边的一家店铺吃了些早点,顾炎又服了两颗施璞买的药,三人一起去上班了。

    今天该去万邦超市结款了。顾炎刷了考勤卡后,就向财务二部的办公室走去。

    吴玲在抽屉里找到万邦超市的全部欠款单后,把放在上面的几张欠款单取了出来。这几张欠款单就是顾炎带着去结款的凭证。

    他填写好借据后,便去了财务一部的办公室找施璞审批欠款单的出借手续。

    顾炎再次返回财务二部,把一份借据交给吴玲的时候,吴玲把那几张欠款单交给了他,并且给万邦超市出具了一张现金收据,并盖上了营销公司的财务印章,交给了他。超市付给营销公司货款,营销公司出具收据,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吴玲还给顾炎一张填好的增值税税票。万邦超市虽是规模不大的超市,但结款时一样需要税票。

    贺永涛在外面的通道上等着顾炎,见顾炎出来了,便与他一起出了公司大门。

    晚上下班的时候,顾炎把货款交给了李慧,凭着李慧出具的现金收据,他赎回了分别由吴玲和施璞执存的借据。

    当他去赎回由施璞执存的那份借据的时候,施璞打量着顾炎,然后移开了目光,嘟囔了一句:“好多了嘛。”

    仇红英奇怪地看着她。

    顾炎走出这间办公室的门口时,迎面看到了董春林。董春林叫住了顾炎。两人就站在通道上谈起话来。

    “万邦今天应该结款了吧?”董春林劈头就问。

    “这不,货款都缴到财务那里了。”顾炎把手中的现金收据放在董春林的眼前晃了晃。

    “哦这就让我放心了。我下午就去福达超市结款。福达的货款到账,我们这个月的任务可就完成了。”董春林道,“你要尽快让贺永涛熟悉整个流程。这样做,对他对你都好。”

    顾炎点着头。

    董春林继续道:“你也要多带着点龚庆。对于龚庆怎样安排我还不知道,也说不准。一切都要听上面的。在正式安排之前,你要配合我安抚他的思想,让他稳定工作……”他还想再说下去,吴玲已经在里面叫他了。

    “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做的,你放心吧”顾炎笑道。

    顾炎这时才意识到,这就是董春林携款出逃前与他的最后一次谈话。在这次最后的谈话里,似乎隐含着董春林即将离开的信息。

    他结束了回忆。因为通过回忆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除了在那次最后的谈话中,有点隐喻的意味之外,他实在找不出任何可以作为董春林携款出逃的解释或隐喻的事例。

    他扔掉了快要烧到指甲的烟蒂站了起来,向宿舍走去……

    顾炎回到宿舍后,去了业务主管的那间卧室,林明喜和冯建水正在房间里小声议论着什么。

    他坐在董春林那张床的床沿上,希望能够找到董春林遗留的物件留作纪念,但他更希望董春林还能再回来,在他的心中并没有放弃这一希望。

    顾炎对这个房间正在谈话的两个人的了解,也只是从司机口中知道的。

    那一次,万邦超市的补货量很大,顾炎乘坐公司的那辆专给营销一部的终端点送货的货车,司机和他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林明喜和冯建水刚进公司的那一年,发生的一件事:

    这两人一进入公司,就在同一个区里做业务员。有一次这个区的业务主管临时有事,受孟经理的委托,他俩去一家终端点结款,款子结完了,却被一个抢劫团伙盯上了。

    在一条略偏僻的马路上,他俩骑着自行车,一个劫匪从他俩的后面猛蹿上来,一把抢走了挂在林明喜自行车的车把手上的包,货款就放在那只包里。

    林明喜后来把当时的情况说给司机等人听,说他自行车都被那劫匪拽倒了,人差一点摔下地去。他当时就懵了,还是身边的冯建水反应快,大呼一声道:“抢劫了”边说着边加快速度向前骑去,追赶那名劫匪。

    林明喜见此情形,反应过来了,把车子从地上扶起来,边骑着追上去,边用手机报警。

    按照司机说的情形,顾炎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街上的追匪情景。

    这是一个很残暴的抢劫团伙。说时迟那时快。团伙里的其他三名成员不知从街的什么角落突然蹿出,站在冯建水和林明喜的面前,阻止了两人追赶的脚步。

    两人和这些劫匪没有什么好说的,劫匪和他俩也没有话说。

    一方想尽快追回货款,一方想尽快逃离。双方甚至没有对峙的时间就打了起来。

    顾炎认真地听着,司机边开着车边描述着当时的情况。

    俩人赤手空拳,不但要对付那三个劫匪成员,还要对付他们手中的木棍。一番搏斗后,俩人相继挂彩。尤其是冯建水伤得很重。此时已经能够听到警车的警笛声了,三名劫匪成员逃了两名。剩下的那名成员,被林明喜和冯建水夺下木棍死死缠着,直到警察到来。

    冯建水当即就被送到了医院。方勇随后赶到了医院看望他。冯建水的肋骨被木棍击断两根,经过一段时间的回家带薪休养后,身体才恢复。他后来对司机等人说,哪怕再打断他几根肋骨,他也要保护公司的货款。那一年的年末,冯建水和林明喜还被总部评为“最佳员工”,令公司的人羡慕不已。

    只要有一名劫匪成员在警察手里,找回货款的希望就很大。果然,根据这名劫匪成员供述的线索,其他团伙成员全部被警方抓获。货款也终于被警方起获,回到了公司。

    司机说得顾炎入了迷,司机还说,因为这件事,方勇和孟经理都特别赞赏这两人。也因为这件事,冯建水和林明喜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加之他俩的年龄都比顾炎大,处事也极为老练。俩人的共同语言不少,平时交流也比较多,所以这俩人下班后经常在一起,这样一来,与宿舍其他人的关系倒显得不怎么近了。

    顾炎在董春林那张床上找着遗留物,他进入这个房间并没有影响冯建水和林明喜的谈话。

    “如果董春林不回来了,你说有没有可能其他区兼并和平区,两区设一个业务主管?”顾炎依稀听到林明喜说。

    和平区业务主管的位置因为董春林的出逃出现了空缺,员工们的神经系统一下子绷紧了许多。和平区业务主管的位置就像一头肥壮的羊一样,进入了一群狼的视线。

    “有理论上有这个可能。”冯建水不假思索地答道。

    “不知道谁有这样的福分能够得到这样的位置。”

    “你不希望得到吗?”

    “我当然也希望这样,所有的业务主管都这样想啊只怕这样的好事不会成真吧?”林明喜笑道。

    冯建水道:“家庭负担说到底不就是钱嘛哎呀,我算是想明白了”这时在客厅看电视的肖宁推门进来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林明喜接着问。

    “我想明白的,就是钱这玩意上次我回去,和我女朋友逛商场。她看上了一只坤包,我咬着牙就是没买。她一赌气就走了,害得我去了她家几趟,赔了几次不是,才把她哄好。这脸算是丢得光光的了都是没钱害的。”冯建水感慨道。

    “董春林都不见了,你俩还在瞎扯些什么?”肖宁插话道。

    “那你去找啊谁知道他逃到哪里去了。”林明喜没好气地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呢?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逃’走了?”肖宁反问道。

    “哎看来你知道他的下落,还是你去找吧”冯建水调侃着。

    顾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没有在董春林的床铺上找到遗留的物件作为纪念,充满失望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龚庆和贺永涛都分别躺在各自的床上

三百五十一. 超市

    公司的这种例行的会议,在平时就是属于标准的总结展望型的。会议内容无非就是总结上一个销售周期的销售工作,对公司各部门的运行提出一些建议,以便更好地配合销售工作,并且布置下一个销售周期的销售任务。

    但是这一次因为董春林的出逃,使会议的性质发生了一些变化,在保留过去的总结展望的基础上,带有一点宣布消息的性质。

    会议上,方勇和孟经理先后对董春林的行为进行了强烈的谴责,无比愤慨的情绪肯定是表露出来了,并且表示决不宽恕这个城府极深的人。

    顾炎安静地坐着,一字一句地听着。以前的上级现在被当众痛批,心里不是滋味。身边的龚庆突然嘀咕道:“想杀鸡吓猴哦,可惜鸡没杀成,跑了”顾炎看了看他,没有答理他。

    营销二部的部门经理康明瑞木然地坐在主席台自己的位置上。他的讲话没有涉及董春林。他对董春林出逃的细节也不是很清楚,董春林也不是营销二部的人,即使他清楚地知道董春林出逃的细节,他也不会在会议上提批董春林的。他昨天刚从郊县回到公司,他要管理的,就是坐在主席台下的郊县业务主管和业务员。

    对顾炎的任命是由孟经理宣布的。

    会议结束已经是快下班的时候了,王莹很快把一张对顾炎的任命书张贴在“公告栏”上。

    顾炎在东区业务员办公区域的那张桌子让给贺永涛了,现在,他的办公桌在西区营销一部的办公室里了,以后就与孟经理和另外的四名业务主管在一起了。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顾炎别有一番感慨。

    “想什么呢?以后可就是邻居了”肖宁道。

    顾炎说不出话,就冲肖宁笑。

    “切,别瞎想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好好干吧”另一名业务主管韶树云安慰道,“和平区潜力蛮大的。昨天晚上在宿舍房间里,我们四个业务主管还在讨论谁会是和平区的新的业务主管呢”

    韶树云话音刚落,冯建水和林明喜就进来了。

    “你们俩去哪里荡着了?办公室来了新人也不欢迎一下”肖宁道。

    “哟不好意思,我俩被孟经理留着打扫会议室了,王莹要出顾炎的任命书,没有时间打扫。对不起啊,顾炎”冯建水作了一连串的解释。

    “顾炎,欢迎你进来”林明喜说着向顾炎伸出了手,冯建水也走了过来。

    顾炎先后握了他们的手,感觉对方总有一种脸上的热情夹杂着手上的冷淡。能够用耳朵感觉到对方的冷淡是对方的不智,只能通过双方身体的某一器官的接触,感觉出来的冷淡是彻底的冷淡。这两人是近乎“英雄式”的人物,是拿过“最佳员工”奖的,自己只是用一种近乎捡漏的方式到了这间办公室的,也难怪他们对自己冷淡了。顾炎这样想着,便不再介意这些了。

    一会儿,孟经理也进来了,大家处理了手头上的事,也就下班了。

    接下来就是实质的移交工作了。移交的工作首先是从贺永涛接手龚庆原来负责的那些小型终端点开始的。然后是顾炎把自己原来负责的终端点移交给龚庆,最后是顾炎接手董春林原来负责的那些大、中型终端点。移交的工作量很大。

    董春林已不在,孟经理就指派吴玲,带着各个超市的所有欠款单,随顾炎到每一家超市的财务部门,挨个确认欠款金额,经确认无误后,超市方、顾炎、吴玲都在“移交确认表”上签字。做完了这些,顾炎就成了这个区的业务主管。

    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有点滑稽的程度。或许是董春林突然的携款出逃使孟经理开除龚庆的计划落空了。龚庆的着装并没有多少的改变,顾炎说过他几次,见没有什么成效,也就罢了。

    职务上的升迁,也使顾炎的住处发生了变化。在四名业务主管的再三劝说下,他搬到了隔壁的房间,睡原来是董春林睡的那张床。他本不想过去住,但肖宁说过去住对他有业务上的帮助。如果在业务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家可以在宿舍里讨论。顾炎仔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自己刚进入这个阶层,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有他们帮助,是再好不过的事。

    接任就意味着承担任务和责任。他必须在短时间内使贺永涛掌握尽可能多的业务知识。

    这天晚上吃了晚饭,他就带着贺永涛去了属于贺永涛管理的片区。

    贺永涛管理的这些终端点,虽然也同样销售丽仪日化系列商品,但都是些规模不大的店铺,所以销售量一般来说也不会太大。因而公司不但没有向这些终端点分派促销员,而且就连这些终端点销售的丽仪商品,都是用现款向营销公司买来的。

    顾炎与贺永涛拜访了一家这样的店铺。这家店铺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小日用杂货店,支上货架,顾客自由进入,门口结账,经过这样的改变,就成了超市。店铺的老板就是售货员。

    顾炎与老板招呼了一下,询问老板是否需要补货,在得到老板肯定的回答后,把要货明细写在随身带着的小本上,又与老板聊起了店铺生意上的话题,做过营销这一行的人都知道客情关系的建立与维护的重要性。

    顾炎领着贺永涛一起整理了货架上的丽仪商品。这是一项被称为理货的工作,就是把凌乱的商品按照生产日期先后的顺序摆放整齐,放在最前面的当然是距离保质期最近的了。

    营销公司没有专职的理货员,在分派有促销员的终端点里,这项工作是由促销员完成的。在没有促销员的店铺里,则由业务员完成此项工作。

    离开这家超市后,顾炎看到附近新开了一家名叫佳联的小超市,就和贺永涛去这家超市了。像这样的店铺都是一些规模很小的超市、夫妻小商店。

    要说每个月要完成的销售任务,做过这一行的人都知道,这个行业有一个“市场无极限”的理论,根据这个理论,上级在制订每个业务员的月销售任务时,大部分采用下个月的销售任务比上个月多的方式,至于多多少,就是掌握一个度的问题了。

    这多出来的任务,除了采用增加现有终端点的销售量的方法外,还有一种方法就是通过业务员不断地“扫街”去完成了。

    何谓“扫街”?小超市、小商店多如牛毛,几乎每天都有新开张的。好,你就手拎样品挨个拜访这些陌生的客户吧。如果有一个客户订了你的商品,这个客户就成了你新的“销量增长点”。

    业务员既要维护老客户的业务,又要“扫街”,工作琐碎不说,工作量还很大。

    顾炎没有带样品,但这也无妨他与佳联超市的老板初步接触。一回生二回熟嘛。

    与老板接触后,顾炎让贺永涛记下了超市的联系电话后,向老板表示明天带样品来,便与老板握手告别。

    “距离保质期最远的商品,放在货架的最里面。这是理货的原则。”在回宿舍的路上,顾炎对贺永涛说。

    “那最外面就是放距离保质期最近的?”贺永涛反问道。

    “对呀这是超市里不能说的秘密,也是做我们这一行必须掌握的技巧。”顾炎道,“超市里不能说的秘密还有很多,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贺永涛点着头认真地听着。

    次日上午,顾炎抽出时间,带着贺永涛,给昨天晚上拜访的那家需要补货的超市补货,然后给佳联超市的老板看样品。

    他和贺永涛到了财务二部后,照着小本上的明细念给吴玲听。

    吴玲照着他念的这些明细,敲击着键盘,将其输进了电脑,电脑自动生成了那些货物的金额和票据总额,两人仔细核对明细后,吴玲把一式四联单的票据打印出来后,自己留下一联做存根,把剩下的三联票据给了贺永涛。

    顾炎接过票据放进包里后,到自己的办公桌打开抽屉取了一个大袋子,那袋子里装着许多种类的样品,公司为每个业务员都配发了一套样品。

    这些样品顾炎要带给佳联超市的老板看,他拎了样品拿了包,与贺永涛一起出了公司下了楼,骑着各自的自行车往仓库方向去。

    两人行了十多分钟,快到江边了,看到了高大结实的围墙,顾炎告诉贺永涛,公司租赁的仓库就在这围墙里面。这里戒备很严,日夜有人把守着里面十多个客户租赁的库房。公司租赁的这间库房门朝南设。

    顾炎和贺永涛快到仓库门前时,看到一辆蓝色的卡车正停在紧靠仓库门口的位置。

    他告诉贺永涛说,公司有两辆这样的卡车,分别给营销一部和营销二部配送货物。这辆卡车就是公司专门用来给营销一部的那些大、中型终端点配送商品的。那些终端点每次订货量都很大,只能用卡车运送。在顾炎管理的那些终端点中,只有万邦超市有时补货量大了,才需要用卡车补货。小型终端点因为订量很小,把它们固定在自行车的尾架上就可以送去了。

    两人走近那辆卡车后,看到司机正忙着从仓库里搬出货物往卡车上装。

    再进到仓库里面,就看到了库管武立艳和另一个区的业务主管肖宁正在清点即将发出去的货物。肖宁向顾炎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顾炎就帮着司机搬运货物。待武立艳清点完货物后,顾炎把票据递给了她。

    武立艳显然已经认识了贺永涛。对于有些资历的员工来说,那些来来去去的新人旧人,已经看多了,也似乎麻木了。她朝贺永涛笑了笑,接过票据就向货物垛码区走去,取票据上所列的货物。

    货物垛码区不允许员工随意进入,两人就站在原地等着。顾炎指着一垛垛堆码得很高很整齐的货物向贺永涛说:“这块地方是沐浴露,这块地方是洗发水,这块地方是防晒霜,这块地方是——噢,原本是放花露水的地方,花露水现在没货了,这地方就空着,这块地方是……”顾炎花了很长时间向贺永涛作了公司产品的介绍。

    少顷,武立艳取出了那些货物,和顾炎清点后,把它们都装在一只空箱里。顾炎用复写纸夹垫在那三联票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把仓库记账联给了武立艳,取了剩下的两联,抱着那只箱子和贺永涛走出了仓库。

    肖宁与司机也准备出发了。顾炎把箱子固定在自行车尾架上的时候,司机发动了卡车,肖宁摇下车窗,朝顾炎和贺永涛挥了挥手,并向司机介绍着新人贺永涛,车子就在介绍新人的话语中开走了。

    顾炎和贺永涛向昨天晚上拜访的那家需要补货的超市骑去。

    在向这对夫妻介绍了贺永涛后,双方就着手准备完成这笔交易了。交易的程序很简单。老板验货无误后付款,然后双方彼此在剩余的两联票据上,都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注明“货款已付”,超市的老板留下那份客户留存联,就完成了这笔交易。

    顾炎带着贺永涛整理完了货架上的丽仪商品,在向这对夫妻询问了销售方面的事情后,领着贺永涛去了佳联超市。

    佳联超市的老板看了顾炎带来的样品后,对其中的几个品种比较感兴趣,在询问了价格后,老板订了小批量的货。

    从佳联超市出来的时候,顾炎很开心地对贺永涛说:“别看这家超市门脸小,但地段不错,还挨着中学,中学住宿生多,到了学生开学的时候,我们的洗发水、香皂之类的商品,在这里应该有市场。平时多来维护,是能出量的。”

    贺永涛听了直点头。

    顾炎当然知道,有了订单,在送货的时间上就不能迟。

    当天下午,两人就把佳联超市订的货送去了。老板对顾炎送去的货感到很满意,爽快地付了货款,并答应以后双方更好地合作。

    晚上回公司报到的时候,顾炎让贺永涛把从那两家超市收来的货款以及票据交给了出纳员李慧,李慧开了现金收据给顾炎后,就办完了这两笔交易的所有手续。

    天气愈来愈热了。这天下午下了场雨,凉爽了许多。

    下雨的时候,顾炎与司机还在去福达超市送货的路上。这几天,司机就开着车拉着顾炎给几家大型终端点补货,顾炎已经与自己管理的这几家大型终端点的方方面面的人混了个熟脸了。

    晚上下班回到宿舍,吃了晚饭洗了澡,他就躺在床上想着工作上的事。

    自己刚正式接手和平区的整个业务,虽说这段时间里,自己也去过以前董春林管理的那些终端点,有了初步的熟悉,但要实现这些终端点的销量稳中有升,自己还必须拿出具体的计划。他还必须花点时间去指点贺永涛在业务上的欠缺,沉重的担子一下子压向了他。

    他的眼睛盯着上铺的床板想着这些杂乱的事,脑袋上已长出点头发的龚庆冲到了他的床边。

    “今晚有位红得发紫的女明星,到恒谊购物广场做一个品牌化妆品的现场促销活动,据说她是这个品牌的形象代言人呢我们大家都去一饱眼福啦”龚庆兴奋地说。

    “你们去吧,我就这样躺着好受些。”顾炎淡淡答道。

    “莫名其妙嘛你”龚庆虽然小声但顾炎还是听到了,顾炎没有理他。

    就连贺永涛也在龚庆的劝说与怂恿下,跟随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向恒谊购物广场开进了。

    韶树云也留在了宿舍。他踱着步子走到顾炎的床前,顾炎见他来了,便坐了起来。

    “怎么?今晚没有兴趣去看美女?”韶树云调侃道。

    “嘿刚接手了市场,一大堆的事,哪有心情看什么美女?”

    韶树云道:“他们都去一饱眼福了,我们也去哪里溜达溜达?”

    “去哪里?大街上?”

    “就去女员工的宿舍吧,怎样?”

    顾炎听了浑身打了个激灵:“那里有什么好去的?”

    韶树云渐渐扬高并拉长了声音“哎”了一声后,道:“女员工宿舍怎么就不能去了?怎么说大家都是同事嘛”

    “你知道的,公司有那条规定。别瓜田李下的让人怀疑。”

    “你别跟我一套一套地讲什么八股,你就说去还是不去吧”

    “我……”

    “做到业务主管就显摆了是不?算了,不去了”

    顾炎见韶树云这样的态度,便赔了不是,套上了鞋,与韶树云出去了。

    说顾炎没有去过女员工宿舍是不正确的。在春节值班的时候,顾炎由施璞带着去过,但也仅仅是一次罢了。那时公司都放假了,也没有阿姨做饭吃了,总不能都在饭店吃吧。年三十的晚上,俩人买了菜,就在女员工宿舍里的锅灶上做了年夜饭,早早地吃了,连春晚都没看,两人又赶回公司值班了。

    韶树云执意要去女员工宿舍,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随便逛逛吗?想到这里,顾炎就特别留意韶树云的举止了。

    这些天忙得天昏地暗,他与施璞有十多天没有单独见面了。施璞对他做了业务主管没有什么明显的态度,既没有明确的祝贺,也没有显出高兴。顾炎倒也没有在意这些。

    顾炎想给施璞发条短信,告诉她一会儿他和韶树云就到女员工宿舍了,但顾炎把手机抓在手上,却没有发。

    施璞有点怪。顾炎曾听她说过,手机会改变男女之间的感情。过去没有手机的时候,也没见得有许多恋人分手。现在,原本感情深厚的一对恋人,只因为多了两部手机,两人最后分手的事例简直太多了,而存在于一对恋人之间的感情却不是仅仅靠着两部手机就能维系的。手机拉近了人们的声音,却疏远了人们的心。手机的诞生还改变着影视剧和小说的情节构成,主人公们时不时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呢呢喃喃地对着手机装模作样地说上几句,或者噼里啪啦摁着手机的按键,发出短信,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

    顾炎说她排斥新鲜事物,拒绝接受生活环境的改变。可施璞还是要求顾炎,除非哪天发生重大事情了,才能用手机联系。自己与韶树云去女员工宿舍,算不算重大事情呢?还是不告诉她了。

    顾炎这样想着,与韶树云向女员工宿舍的方向走去。

    女员工宿舍虽然不大,但也是有厨卫的。整个宿舍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也有一间客厅,客厅里放张桌子,她们就在这里吃饭了。

    公司没有雇请钟点工为她们做饭。做饭通常是由武立艳完成的。

    武立艳有个别名叫“妩媚子”,这个别名是几经演变才最后形成的。她家在四川,刚开始大家叫她“川妹子”,后来又综合了她的美丽和她的姓氏,最终就形成了这个“妩媚子”的别名。这别名听起来好像是“吾妹子”,自然亲切,大家也就叫开了。

    对于妩媚子的家庭情况,公司所有员工都已经知道。妩媚子是在这座城市读完大学的。在她读大三的那一年,她的父亲突患脑溢血去世了,家里还有患有风湿性心脏病的母亲,和一个正在读高三的弟弟。

    她现在还背负着读大学时贷的助学贷款,所以她每个月的工资除了贴补家用,就是还助学贷款。她曾与施璞讲过,在未找到工作的那段时间,那几万元的助学贷款,像几万只耗子一样折磨得她彻夜难眠。施璞又把这些话告诉了顾炎。

    这份库管的工作,对妩媚子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她要靠它去归还助学贷款,还要贴补妈妈和弟弟的生活费用。

    库管的工作很是烦琐,有时也很繁重。要想把库房整理得井井有条,那么多的货,一件一件地倒腾,也不是一般的女孩能承受的。但妩媚子硬是凭着川妹子的韧劲坚持下来了。

    韶树云敲门,妩媚子开门。两人出现在妩媚子眼前的时候,顾炎看得出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一边让出身子让他俩进去,一边转过头去喊着施璞。

    施璞走到厨房与客厅交界处时止住了脚步。顾炎看着施璞,她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齐肩的长发湿湿的,应该是刚洗了澡。

    施璞看到顾炎的一刹那,脸色就凝固了。但很快就浅笑着迎上前去说:“哎哟是你们俩呀坐吧,还站着干吗?”

    顾炎和韶树云就在桌子旁边的两张椅子上坐下了。

    施璞回到厨房很快端出两只盛满水的水杯放在两人面前。顾炎注意着韶树云,韶树云一边瞄着卧室一边说:“太客气了我们只是随便坐坐。”

    “既是随便坐坐,随便喝喝也是应该的。再说这大热的天,多喝点水,补充水分,可别光顾了升迁,累坏了身子。”施璞说着把目光移向顾炎。

    韶树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咽下后道:“怎么就剩你们两位?那两位去哪里了?”

    一旁的妩媚子道:“她俩都报名参加助理会计师考试,眼下正上培训班呢”

    “噢……”韶树云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失落被顾炎看得很清楚。

    “妩媚子,你也坐呀今天在仓库里忙了一天整理那批花露水,可累坏了你璞拉着妩媚子坐在椅子上。

    “总部来花露水了吗?那明天赶紧补货呀,我那个区太缺花露水了,都断货断了好几天了来了多少件?多吗?”韶树云感叹道。

    施璞道:“有你卖的多着呢每个品种不少于一千件我早在几天前,就收到从其他营销公司发来的调拨通知了。”

    妩媚子接着笑道:“方勇说了,今年总部生产花露水的灌装线坏了几条,不能及时满足各个营销公司的需要。这批花露水还是总部的杜总,从其他营销公司调给我们的呢,只是这批花露水是去年五月份生产的。”

    韶树云就咧开嘴笑。

    顾炎忧虑地说:“现在已经快七月底了,从时间上说,已经错过了最佳销售时机。一千件就是三万瓶,不是个小数目啊保质期又已经过了一年,如果不加大促销力度,这批货会很容易造成积压。”

    韶树云笑道:“兄弟,你太悲观了。没事的”

    施璞在一张椅子坐下后,对韶树云说:“你那个区现在业务很稳定,你也很省心。他可不一样了,刚接手和平区市场,当然要考虑多一点。”

    “我省心?哪里哪里?施总监您是不知道啊,这销售任务一月重于一月,唉心理压力很大呀”韶树云摇着头大倒苦水。

    “嘿,再怎么说,你也比顾炎强他刚做市场,没有经验,你可是‘老市场’了,对不?”施璞说。

    “怎么说呢,经历与悟性决定一个人的视野。顾炎悟性不差,他现在缺的就是经历,有了经历,我相信他会有发展的空间哦”韶树云喝了口水。

    “顾炎,你这些天来应该很忙很累呀唉,那董春林怎么就这样消失了?”施璞把话题转向了董春林。

    顾炎不知道怎么说,就好像自己的家里出了一个罪犯,不想参加评论。

    “这人怎么这样啊平时感觉这人还挺真诚的,怎么突然就干起这样的事?”妩媚子说。

    “董春林的事,相信公司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我们就不要瞎猜测了。”韶树云喝尽了杯中的水,继续说,“顾炎,我们回去吧”

    “再坐一会儿嘛,我给你们再倒水。”施璞说。

    “不用这么客气,你这样我们下次可就不敢来了。”韶树云说。

    施璞便不再说什么了,她和妩媚子把他们送到楼下就回去了。

    时间还早,宽阔的大街上看不到几辆车在跑,时不时地出现纳凉人的身影,或单人或双侣,或坐或慢行。一阵热风吹来,直吹得浑身闷燥。

    “那间宿舍里,你认为谁最好?”顾炎冷不丁地蹦出这样的话。

    “李慧当然是李慧啦”韶树云脱口而出。

    顾炎没有问谁最漂亮,只是泛泛地问谁最好,这样也许能缩短韶树云回答问题的思考时间,让他的思维产生短路。

    韶树云真的上当了,当他发现顾炎这一小小阴谋的时候,即使在昏黄的街灯下,顾炎仍能看出他的脸红。

    “怎么个好法?说说看。”

    大概是被顾炎看穿了心思,韶树云也没有什么顾虑了:“小鸟依人,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还有许多感觉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感觉好。”

    “小鸟依人?她依过你肩膀?”顾炎一脸坏笑。

    “感觉只是感觉而已。你怎么这么坏?以前倒没发现你这么坏。”

    “今晚这一趟有点失望了?”

    “没有。以后有的是机会。”

    顾炎还想再和他聊下去,手机响了。

    “什么事?”待顾炎接完电话后,韶树云问。

    “出事了万邦超市的促销员李冬蕾被另一个厂家的促销员打了。她打电话给龚庆,龚庆又打电话给我。唉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情很正常,我也遇到过。龚庆现在在哪里?”

    “他正在从恒谊购物广场去万邦超市的途中,我也要过去。”

    “那就赶紧去吧我先回宿舍了。”

    “嗯我这就去”

    顾炎拦了一辆出租车向万邦超市方向去了,他不明白,李冬蕾为什么就被打了呢?她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她的情绪怎么样?超市方面知道吗?如果超市方面知道,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他的心里乱着呢

    春江水暖鸭先知。

    市场竞争的激烈程度,促销员有着最直接、最感性的认识。各个厂家所有绞尽脑汁做出的营销方案,都争着要在这里完成最后的环节。能够让自己的商品尽早地到达消费者手里,各个厂家的促销员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是一个经常需要与其他厂家的同行短兵相接的职业,他们要忍受顾客的白眼、超市内部的种种苛刻的制度,更要完成自己所代表的厂家制订的销售任务。

    顾炎赶到万邦超市的时候,超市已经停止营业关上了门。

    在超市门前的一块空地上,顾炎见到了先他赶来的龚庆。龚庆正在与李冬蕾说着什么。

    顾炎走上前去,借着路灯的光,顾炎发现李冬蕾头发凌乱泪痕未干。李冬蕾刚想张口对顾炎说些什么,龚庆就开口告诉了顾炎发生的一切:“大约九十分钟前,一名顾客来到陈列丽仪牌沐浴露的货架前,李冬蕾就向顾客介绍着丽仪沐浴露的功效。那名顾客拿着一瓶沐浴露准备离开的时候,另一个厂家的促销员走过来,硬生生地把那名顾客带到陈列她自己导购的商品的货架前。”

    每行都有每行的规矩。这是一种“撬货”的行为,是这个行业的大忌。导购的工作,是以顾客的购买意愿为第一原则的。只有当顾客走到某节商品货架旁,负责导购该商品的促销员才能对顾客展开导购。在对顾客导购的行为没有结束之前,其他厂家的促销员不得去干扰。几乎每家有促销员驻店的终端点,都会制定促销员的行为规范,用来制止各个厂家派驻的促销员之间无序、恶性的竞争。

    “是哪个厂家的促销员?”顾炎问龚庆。

    龚庆做了回答。顾炎对这个品牌并不陌生。这是一家生产日化商品的小企业。因为规模小,像万邦这种规模的终端点,都是业务主管亲自管理。顾炎还是业务员的时候,由于常来这家超市,和各个品牌日化商品的业务人员经常碰面。自然,他对管理这家超市的这个品牌的业务主管就不陌生了。

    “继续说,后来呢?”顾炎道。

    “等那名顾客去了收银台,李冬蕾就说了那个促销员几句,可是她不讲理,还揪着李冬蕾的头发,幸亏其他促销员把那个促销员拉走了。”龚庆一口气说完了。过去的一幕,被龚庆说得似乎又浮现在李冬蕾眼前了,她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让路上的行人看到,还以为我们俩欺负你了似的。”龚庆逗着李冬蕾。

    “去你的我受了委屈,还不让我哭吗?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龚庆被说得不吭声了。

    “事情是这样的吗?”顾炎向李冬蕾确认一下事实。

    李冬蕾抽泣着点头说“是的就是这样的”。

    顾炎沉吟了一阵后道:“超市日化组的组长应该知道这件事的,明天我去看看组长是个什么态度。”

    李冬蕾抹着眼泪说:“算了吧,你不用去找组长了。”

    “为什么?我这就不明白了,你不想讨个说法吗?”顾炎道。

    龚庆刚想开口,被李冬蕾狠狠瞪了一眼。

    “我已经告诉组长了。”她说,“组长什么话也没有说。后来其他促销员告诉我说,那个揪我头发的促销员是人事部主管的亲戚。组长能说什么呢?”

    “你别难过了,明天我去找组长。”顾炎对李冬蕾说。

    “还是别去找了吧。我们的货在超市里卖,你去找组长,指不定以后给你什么小鞋穿呢。”李冬蕾道。

    顾炎道:“那也不能就这样算了不指望对那个嚣张的促销员有什么处罚,至少我们要把我们的立场表明出来,要不以后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不能因为我,破坏了与这家超市的关系,我看就算了吧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她能这样蛮不讲理……”李冬蕾此时是伤痕虽平,余恨未消。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尊严,也关系到我们商品在这家超市的尊严。如果商品在这里没有了尊严,还不如从这家超市撤了呢”顾炎道。

    “那你明天找组长,可别和她吵。”李冬蕾小心地说。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但要找组长谈,还要找这个品牌的业务主管谈谈,让他保证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顾炎回答了她的话后,转过头去对一旁站着的龚庆说,“你不仅要关心促销员的工作,还要在生活上关心促销员。现在知道促销员的工作很辛苦了吧?”

    “嗯以前没有接触过促销员,现在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关心。”

    “切不敢要你关心,你不要说话气我就算好事了。”

    龚庆就嘿嘿地笑。

    “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我们找家饭店随便吃点什么吧。”顾炎对李冬蕾说。

    “我还是回家吃吧。你们也快回宿舍了。”

    “我们晚一点回去没事的。走吧,去吃点夜宵。”顾炎半命令式地说。

    “我不想再在这家超市干下去了,要不你替我重新调一家超市,要不我就回去不干了。”吃夜宵的时候,李冬蕾撅着嘴提出了自己的新想法。

    顾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个人同意你的想法,但我刚接手和平区的整个事务,这件事还要等我明天告诉孟经理,看看他是什么态度,我现在不能明确回答你。”

    “我明天不想上班了。”

    顾炎明白这是一个女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后,采取的心理应激保护行为。批准她明天不上班吧,销售量受到影响,不批准吧,又违背了常理。

    “希望你以公司大局为重你自己看吧,如果你明天早晨觉得自己的状态还好,就去上班。还有,总部发来的花露水已经到公司仓库了,最近几天就给各个终端点补货。这可是你最盼望的事儿,有了花露水,你的销售量就能提高了。”顾炎边说边观察她的神情。

    她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吃完了夜宵,时候已经不早了。顾炎拦了辆出租车,龚庆把李冬蕾的自行车放进出租车的后备箱,把李冬蕾送到家附近后,两人又都各自返回到宿舍V

三百五十二. 陈列

    “处理得怎么样了?”顾炎走进房间的时候,韶树云轻声问。

    “今天没有时间处理了,明天吧。”顾炎一边回答一边脱了衣服上床躺下了。

    他很疲劳了,明天去见那个组长,他必须有所准备。

    如果孟经理同意李冬蕾换个工作环境,与谁换呢?与福达超市里的促销员对调?福达超市现在是两名促销员,其中一个与李冬蕾对调应该是可以的。

    当然,明天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先与万邦超市的日化组组长谈谈,以便进一步了解情况。然后再找万邦超市人事部的主任,看主任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自己应该怎么样表明自己的立场?怎么交涉?他这样想着想着就迷糊了。

    早晨到了公司,他把昨晚李冬蕾的遭遇,以及她想换个工作环境的想法,向孟经理作了汇报。顾炎分析得很透彻,他说:“对于一个刚走上社会的女孩来说,出了这样的事,是很伤自尊心的,在心理上容易产生挫败感。对于公司来说,如果继续让她在那里上班她是不会开心的,长期下去,会很郁闷的,更会影响销售量。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公司能够满足她的愿望,既照顾到她,也对销售量有积极的影响。”

    孟经理听了顾炎的分析后,很快就同意从福达超市里的两名促销员中选出一名,与李冬蕾对调。

    有了孟经理的明确表态,顾炎就有了底。他叫上了龚庆,一起去了万邦超市。

    李冬蕾真的“以公司大局为重”了,她今天没有休息。

    顾炎先找到李冬蕾,说她的愿望将有实现的可能,如果一切顺利,她将与福达超市的一名促销员对调。李冬蕾当然很高兴。

    “我帮你请假,然后你借口身体不好,我们说你已经辞了工作,然后你就去福达超市上班,怎样?”

    “嗯,好的,我听你的。只是我休息不就耽误了销量了吗?算了,还是不休息了。”

    顾炎点头离开了。

    他把龚庆留下,看看是否需要补货。他自己就去找日化组的组长了。

    组长刚刚从仓库来到营业区,正准备和几个促销员把货物陈列在货架上。组长其实也是女孩,顾炎以前经常与她打交道,所以彼此也就熟悉了。

    “哟顾炎,稀客呀我当你高升了,就不来我们这边了呢。今天怎么忽然就来了?”那女孩一见顾炎就嚷开了。

    “什么高升呀,就瞎忙呗”

    “瞎忙?别到这里瞎忙啊我们这里做的可都是正事。”女孩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走了过来。

    待她走近时,顾炎说:“真是人走茶凉啊我这才多少天没来,昨晚就发生那样的事。”

    女孩沉下脸不说话,半晌丢出一句:“你让我怎么办?我也要这份工作啊”

    “店长知道这事吗?”顾炎思忖着说。

    “知道的。李冬蕾告诉我以后,我就向店长汇报了。”她答道。

    “那个厂家的业务主管来过吗?我想和他谈谈。”

    “来过,刚走。你可以先找人事部主管谈谈,你跟她又不陌生。”

    “你认为接替我的龚庆怎么样?”

    “很好啊就是嘴有点油。”

    “他就这样,希望以后多多照顾他”

    “那是当然。什么时候请请我?”女孩一脸的笑。

    “请等我闲下来就请你吃饭。”

    “别指望用几顿饭就来收买我,有什么好的化妆品再送点给我。”

    “只要公司有赠品,肯定给你送上。”顾炎的心里很鄙夷,嘴上只能如此应对。

    女孩笑着不吭气。组长的权力不容小视。尤其是万邦超市的订货系统还是比较落后的,不像福达超市采用的是先进的电子订货系统(ElectronicOrde日ngSystem,简称EOS,主要功能是运用于商店的订货管理和盘点。基本构件是:价格卡、掌上型终端机、数据机),受人为因素控制的可能性就小得多了。

    万邦超市的订货系统主要还是人工运行的,受人为的影响比较大,明明有些商品需要补充了,但组长一句话就能否决了。所以想要给具有这种订货系统的超市补货,不是业务员想补就补的。第一关就是组长,没有组长的签字,就不能到超市的采购部换取订单,没有订单,也就没有办法完成补货,没有货物销售,自然就没有销售量。这些顾炎当然是心知肚明,各个供货商对组长的好,是自然形成的潜规则。组长的胃口一般不大,也就是吃饭或者小礼物小恩小惠之类的,比起采购部的主管的胃口,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龚庆拿着笔和一本小的笔记本走了过来。他把笔记本递给组长说:“我刚才看了看我们的商品,有些品种剩余不多了,我把需要补货的品种都列下来了。请你签个字吧。”

    顾炎接过话来说:“我们公司昨天来了花露水,也并在一起签了吧,下午给你们补货。”

    女孩说:“哟你们公司花露水才来呀,都断了几天的货了。沁芳日化的花露水都快下架了,你们可真会赶时间。”

    她说的那家沁芳日化,顾炎不但不陌生,而且还认识这个品牌的和平区业务主管。因为双方的产品都同属一个档次,所以相互之间就成了直接的竞争对手。

    女孩说完话,顺势就接过龚庆的笔记本,看了看他列下的需要补货的品种,拿了龚庆手中的笔,从笔记本上撕了一张纸,记下了经过她修改后的需要补充的货后,把那张纸朝顾炎扬了扬,说:“放心吧,我过一会儿就去采购部,让采购部的人把订单传真给你们公司。”

    “那花露水怎么办?”顾炎问。

    “花露水你就别操心了。我让采购部另外开一份订单,按照以前的底联每个品种订五件吧”女孩说着就去了采购部。

    顾炎没有与女孩说李冬蕾请假的事。他谢了女孩,叫上了龚庆一起去了楼上的办公区。

    “这些天见过人事部主管吗?”爬楼梯的时候,顾炎问龚庆。

    “没有。还是办移交手续那天,你和我一起见的。现在都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是个胖女人。”

    “怎么这样说话呢?不懂得尊重别人。你要多跟这些层面的人接触,这样对你的工作是有帮助的。”

    龚庆笑了笑没说什么。

    顾炎敲了人事部主管办公室的门,在得到进门的许可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了。龚庆说的那个胖女人正在与别人谈话,并示意他俩坐下。

    办公室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人事部主管说话了:“顾炎,你这阵子忙多了,也不露个脸。今天来巧了,我们总店有通知了,所有供货商可以不派促销员,派就必须派两名。”

    顾炎找人事部主管的目的,是想和她谈谈昨天晚上李冬蕾挨打的事,不想节外生枝冒出这样的事。他迅速调整了一下,说:“主管,什么时候的事呀?太突然了。”

    人事部主管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抽出一张,说:“这些都是我们按照总店的精神起草的给供货商的通知,我知道,给你们这名新来的业务员他也做不了主,还得把这通知给你。”说着就把那份通知递给了龚庆,龚庆顺手就给了顾炎。

    顾炎迅速浏览了通知的内容,他知道这都是劳动保障部门要求的。商业行业营业时间长,为了保障劳动者的合法权益,一般都是半班制。对于供货商来说,多派一名促销员,销售量没有多大的提升,费用支出却加大了:超市收取的小到一次性支付的促销员服装费,大到每月收取的促销员管理费,还有向促销员支付的每个月的工资,林林总总加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福达超市就派了两名促销员,所以顾炎对这笔账是能估算出个大概的。

    尽管加大了销售成本,但顾炎不会拒绝这样做的。在他看来,保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是应该的,所以他积极响应。但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如果自己不表明态度,即使派再多的促销员也难保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况且自己主意已定,要调李冬蕾去福达超市,那么这三件事就一起谈吧。怎么与她提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呢?她分明是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却没有主动说。

    “你在想什么?不愿意再派促销员了?我们也没有办法,上面催得紧,说再过一个礼拜,劳动保障部门就要来进行‘用工大检查了’。”人事部主管头也不抬边剪着指甲边说。

    “唉,我知道了,主管,我会抓紧去物色人选的。这促销员也不是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就能做的。”

    “那倒是,快点物色吧。”

    “我会抓紧物色新的促销员的。可眼下我们现在的促销员李冬蕾可能昨天晚上有点疲劳,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想请假休息三天,我是同意的。不知超市这几天有没有促销计划?如果有,我就让她撑着上班。”顾炎话锋一转,沾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上,这话分明是带着几分试探。如果她同意李冬蕾休息三天,再跟她提让李冬蕾换一个工作环境。

    “你是说昨天晚上发生打架的事吧?”人事部主管放下了指甲剪抬头笑看着顾炎道,“她们都是小女孩,闹一阵子就完了。谁也没有刻意帮着谁。事情的经过我也了解了,错不在你们的促销员。我相信我们能够做到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你不在意你的销量下降,你的促销员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三天吧,我们最近没有安排促销计划。”

    她用的是“打架”的字眼,就是有可能双方对打,可事实是李冬蕾并没有动手,即使挨了打也没有。顾炎当然知道这些冠冕堂皇错者不罚的话,是给面子的。自己再追问下去,势必引起对方的不快,毕竟自己是卖方,仰人鼻息。想到这里,也只能为李冬蕾抱屈了。好在她将离开这家带给她伤害的超市了。

    他接过话来道:“一个女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情绪上出现波动也是正常的。她想重新换一家超市上班,我们公司也在征求您的意见。”

    人事部主管笑道:“你就别兜圈子了。还休息三天呢,你蒙到我这里来了得了,她想换工作环境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管不着。你们重新派人来,那我可要管了。”

    “主管放心我们重新派来的人肯定让您满意”顾炎说了这句话就后悔了,这算什么话呀,难道李冬蕾那么优秀的人,人事部主管还不满意?

    “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要找两名促销员,任务不轻啊可别耽误了那个大检查,拖了我们超市的后腿。”主管说。

    “我们向**保证肯定不会拖超市的后腿”一旁的龚庆开着玩笑说。

    “向**保证又不是向我保证,有什么用?没有事了吧?”主管显然知道顾炎是为了什么事来的。

    “没有事就赶快去忙着物色人选吧。”她低着头剪着指甲继续道。

    “好的,主管,那您忙着,我们走了。”顾炎说着就站起身来与龚庆向门口走去。

    找到李冬蕾后,顾炎告诉她说,人事部主管同意她离开,而且从现在起,她就不用在万邦超市上班了,可以回去休息几天,待把去福达超市的手续办好,她就可以去福达超市上班了。

    李冬蕾突然说不想休息了,她想站好在这里的最后几班岗。再说下午补货,她如果请假,就没有人上货了。

    顾炎也就随着她了。

    吃完了午饭躺上了床,顾炎就不停地考虑着:他要办许多事,原本以为从福达超市抽出一名促销员与李冬蕾对调就完了,没想到还要再派一名促销员,时间又紧张,如果派来一个没有促销经验的,产生不了多大销量,加之即将与李冬蕾对调过来的促销员对周围陌生的环境,有一段适应的过程,如果那个日化组组长再不配合龚庆和促销员的工作,即使增加了一名促销员,万邦超市短时间内销售量也是不会明显增加的。到那时,请日化组组长吃饭也许是个好主意,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下个月请她吧,这个月来不及了,事情太多了顾炎的心里有了具体的打算。

    当然,他不会忘记自己要和那个品牌的业务主管交流一下,让他保证以后不再发生类似李冬蕾挨打的事。

    4.超市倒闭风波

    晚上回到公司,他向孟经理汇报了需要增加一名促销员的情况。孟经理说新增加的这名促销员就在公司内部调剂,不必新招。

    孟经理对林明喜说:“我记得你那个区有一家超市的销售量总也上不去,我特别有印象。每个月下来,公司在这家超市得到的利润,还不够开促销员的工资呢,就把这家超市的促销员调到和平区吧。”

    林明喜用只有顾炎能够听到的声音嘟囔着:“怎么向我这边要人?谁是软柿子呀?”

    肖宁、冯建水和韶树云正在忙着做手里的事。

    “你有什么想法吗?”孟经理问林明喜。

    “哦本来这家超市的规模就不算大,我也想过许多办法提高它的销售量,可就是没有多大提升。让促销员调走可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家超市也没有与我们签有关促销员的合同,明天我去这家超市打个招呼,把促销员给撤回公司。”林明喜正色道。

    孟经理点头,显得很满意。接着,他对顾炎说:“两个超市之间对调促销员,不需要缴纳促销员管理费,但万邦超市新增加的这名促销员,要不要公司向超市缴促销员管理费?如果要缴,就在月底结款的时候,让超市直接从我们的货款上扣下来吧。这超市真是雁过拔毛啊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费用就要超过利润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后,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三名促销员的健康证都有吧?不用再去医院体检了?”

    “我的区那名促销员有健康证,不用重新再办了。”林明喜答道。

    “你那边要对调的两名促销员都有吗?”孟经理问顾炎。

    “有,都有。只是万邦超市新增加的那名促销员,我们还要为她买一套工装。”顾炎答道。

    “嗯。这费用省不得,还是与刚才说的管理费一样,不用现金支付,就账扣吧。唉又是一笔费用”孟经理无奈地摇着头感慨道,“各位都看到了吧,愈来愈多的费用,要求你们的销售量愈来愈高才行。你们要有紧迫感,市场不等人呐知道为什么有些企业在竞争中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吗?这里面有很多种类型,其中一个类型,就是因为销售费用愈来愈高,销售量又上不去,造成了销售环节上的亏损。日积月累,就支撑不下去了。你们不希望看到公司走到那一步,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提升销售量前天总部从其他兄弟公司调来了花露水,我知道各个终端点也准备上货了,请你们谈谈正在或者将要采取什么样的营销方案,把目前花露水销售的大好时机作为切入点,全面实现所有商品的销量提升。谁先发言?”孟经理巧妙而又成功地把自己的感慨转换为这似会不会的局面。

    这分明是向大家压担子的话,也分明是让大家为难的话。目前不是花露水销售的大好时机,这是明摆着的事,又如何让大家发言?

    大家都放下手中的事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孟经理的话讲完了也没有人表态。

    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们区准备抽出几名促销员,利用她们的休息时间到居民小区设摊搞促销,孟经理您就放心吧”是冯建水说话了。

    孟经理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当搞直销呢”一个很微弱的声音从韶树云嘴里传出。

    林明喜接着道:“眼下花露水等夏季商品销售正旺我也正在考虑把花露水和防晒类商品捆绑销售。”

    他的第一句话是对孟经理观点的最正面的支持。孟经理赞许地笑着。

    但其他人还是不做声。

    这似会不会的僵局被考勤机上传来的下班的闹铃打破了,孟经理也趁机说:“各位回宿舍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地提升销售量。”

    “‘眼下花露水等夏季商品销售正旺’旺个屁谁都知道花露水销售旺季是五、六月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拍马屁都不会拍”肖宁低声嘀咕着锁上了抽屉准备下班了,韶树云看着顾炎就偷偷地笑。

    孟经理似乎没有听到肖宁的话,继续道:“我家的那位和我闺女今天晚上八点半就到这里的火车站了,我一会儿还要去车站接她们娘俩。这几天我可能要陪她们在市里逛逛,不常在办公室里,有什么合同或者促销方案需要我批准的,早上上班就拿给我批。如果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吧,麻烦各位了”

    众人答应着就下班了。

    未承想,第二天营销一部的一家终端点就出事了。

    那件事来得毫无征兆,公司的所有员工在事发前,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早晨,顾炎和龚庆刚到公司那幢商务楼前的时候,就看到从那辆银灰色的三厢轿车的前门走出了方勇,接着,从后门出来的是孟经理和一个中年妇女,孟经理手里抱着一个女孩。女孩应该会走路了,但她爸爸还是抱着她。

    “瞧,这就是‘第二夫人’,再过几天,‘第一夫人’也来了。”龚庆说。

    “那小女孩挺漂亮的,很有灵性。”顾炎显然没有把太多的注意力集中在“第二夫人”上。

    “第二夫人”接过孟经理手中的小女孩,没有上楼,在原地站着,显然是在等孟经理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后,再陪她和孩子在市里逛逛。

    没料到孟经理刚坐到椅子上,就出事了。

    昨天晚上被孟经理点名说销售量总也上不去的那家超市,忽然就不开门了,公司分派在这家超市的促销员站在超市门口打电话给林明喜,说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这家超市的负责人跑了。

    林明喜用平日很难从他的嗓门里发出的尖叫声,表现出他对这一消息的吃惊的程度。

    孟经理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即给“第二夫人”打了电话,说有事走不开了,让她在周围随便逛逛。安排好“第二夫人”后,他去了方勇的办公室。很快,秘书王莹召集了五名业务主管和会计吴玲去了方勇的办公室。

    吴玲向方勇报告了这家超市欠公司货款的具体数目后,方勇要求林明喜对大家陈述这家超市的商品分布情况和仓库的位置,并且要求林明喜重点告知丽仪商品在超市内的陈列区域。林明喜向大家详细陈述后,方勇和孟经理短暂商量了一下,当即下达了四条命令:

    一、营销一部的五名业务主管以及所有业务员从现在起,暂时中断处理手中的营销事务,立即兵分两路,去这家超市和它的仓库。

    二、秘书王莹立即通知公司的两名货车司机从仓库里取出几十个空着的包装箱放到车上,并且把这家超市和仓库的具体位置告诉司机,然后让他们分别把车开到指定的位置。

    三、方勇亲自带一批人员去这家超市的仓库,孟经理带着另一批人员去这家超市。

    四、到了现场后,做两手准备。1.超市或仓库的局势如果混乱,没有警方人员保护卖场财物,各供货商发生哄抢,我们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到达陈列公司商品的区域,尽快搬运我们的商品;2.超市或仓库的局势如已被警方控制,我们就静观其变。

    显然,方勇对处理这样的突发事件很有经验。碰头会一结束,他就领着一批人员去了这家超市的仓库。顾炎带着龚庆和贺永涛,随孟经理向那家卖场去了。

    商家突然关门,有良性的也有恶性的。

    良性的,是商家遇到内部急需解决的问题,来不及通知供货商,暂时停止营业,这样的情况也还是有的,但毕竟是少数,对供货商造成的损失也是很有限的,最多就是耽误了几天的销售。大多数的情况是恶性的。因商家经营出现危机,或者管理不善,造成资金链断裂,商家无法继续运转下去,便出现突然关门的情况了。实力大的商家会在卖场门口张贴告示,或者挨个通知供货商,于某年某月某日何地清算账款和商品。实力小的商家根本无法支付供货商账款的,干脆来个脚底抹油先走人再说。

    大队人马开到那家超市门口的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开到这里了。超市的大卷闸门还没有打开,门旁边倒是站了几个保安人员。也没有张贴告示,现场犹如一口炸开了的热锅一样。

    各个供货商派驻在这家超市的促销员,以及超市本身雇聘的员工像一群失去巢穴的蚂蚁一样乱转着。地面上一片狼藉,随处可见的烟蒂、盛装早点的塑料袋和豆浆杯,在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被人们在脚底下踩来踩去后,那些变了形状的油条或面饼,沾上了从被踩爆的豆浆杯里流出来的残存浆汁,引来了追香逐臭的苍蝇,让后来的人无从下脚。看得出来,人们是一边吃着一边赶到这里的。人群充满了混乱,人们已顾不得平日里的礼仪,高声打电话的声音、绝望的尖叫声、声嘶力竭的诅咒声,汇成了令人吃惊的景象。从场面上分析,商家应该是恶性关门了。

    人群中有些人在哭,一个中年妇女哭得最让顾炎伤心。她瘫坐在水泥地上,手捧这家超市出具的欠款单,蓬头垢面呼天抢地地哭着,还念叨着:“缺德呀我这十几万的款子什么时候才能收得回来?当初提出这条件那条件的,想着法子扣我的费用,我一分钱都没有赚到,还亏了现在一声不吭就走了,这让我这么活呀?我这十多万可都是借别人的呀,你这一走,还不要了我的命……”

    顾炎和韶树云都判断说这个中年妇女应该是经销商,而且是小经销商,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折腾。

    在这种场合下,判断一个人是经销商还是厂家的业务代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面部表情悲伤的愤怒的,就是经销商。面无明显表情的,是厂家的业务代表。

    对于经销商来说,这是切切实实的损失。

    顾炎走上前去俯下身子,对那中年妇女说:“你是经销商吧?”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用衣袖揩了揩眼泪道:“我向几家超市供货三个月了,一分钱没有赚着,还亏了两万元。心里想着还算剩点本钱,这一跑,我的本钱又少了许多,这可让我怎么活呀”

    “你是做什么商品的?怎么就赔了呢?”顾炎问。

    “我是做食品的。小伙子,看来你是刚做超市生意的。现在我算是明白了,超市黑着呢从进场费开始,这钱就掏得跟无底洞似的了。有你预料到的费用,也有半路上杀出程咬金的你根本预料不到的费用,慢慢你就会明白了。”

    顾炎慢慢站起身来,低头沉思着。

    在以前的工作中,自己管理的都是那些小型终端点,只有万邦超市的规模还算可以,所以他对超市收取供货商的费用情况,不是很清楚,但他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去万邦超市结款的时候,被莫名其妙地账扣了五百元,说是店庆费。他拿着那张超市开出的收据,愣在那里。他不明白超市店庆为什么要收供货商的费用,他就和超市的财务人员理论起来,财务人员解释说这是供货商给超市的贺礼,可他还是不明白,既然是供货商愿意给的贺礼,自己为什么不知道?他就不走,待在财务室里。直到董春林来了,把他拉走。

    董春林告诉他说:“你就别出洋相了超市店庆,收供货商的费用,已成为这个行业的规则了。万邦超市有近二十家的店,每年每个店的店庆,都要收取供货商五百元,算下来,公司每年仅在万邦店庆这一项上,就要付出近一万元的费用。我们知道不合理,但又有什么办法?”

    现在听了这个中年妇女的话后,他不知道在以后的岁月里,将会有多少个无底洞等待着他……

    与经销商不同的是,即使发生超市突然恶性关门的情况,厂家的业务代表只要把各种与商家签署的协议和欠款单交给上级,就与他们没有关系了。但是从本质上说,厂家与经销商没有多大区别,都要承担经济上的损失。

    林明喜就是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方勇和孟经理与促销员说着话儿,时不时地与身旁的冯建水耳语几句。

    突然,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对众人大呼道:“我们还傻等什么?砸了它的门,兴许能抢回点东西”

    这句话如一点星火,引爆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挥发的“汽油”,人们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

    那几名保安想去阻拦,被众人挤到了一旁。有人还找了器具去撬门锁,经过众人的脚踹具撬,再坚固的卷闸门也吃不消了,它很快就变形了,也很快失去了作为一道屏障的作用。这么多的人,对付里面的那道玻璃门显然是更轻松的事了。

    顾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公司所有来的人都没有参与破坏门的事,司机把车上的几十个空包装箱分发给大家,顾炎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感觉脑门的血一个劲地往上涌是紧张?是亢奋?他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龚庆和贺永涛吓傻了一样呆站着。

    玻璃门被砸开了,人们开始冲向超市里面。随着孟经理一声令下,他带着大家迅速冲到超市里面,但前进的速度很快就变慢了。在里面距离大门不远处有中国移动设在这家超市的经营网点,中国移动的员工正在清理柜台里的手机,柜台横七竖八的,堵塞了哄抢大军前进的步伐。那些先进去的人拿着商品向外挤,外面的人向里面挤,大家都被冲散了。

    那个中年妇女被挤到一个角落了,即使不被挤,她一个人,又能取回多少商品?

    顾炎这样想着,带着龚庆和贺永涛,三人双手举着空包装箱,随着冲来撞去的人流运动着。除了他们三人,看不到周围的同事,但出发前大家都知道了目标,顾炎在脑子里努力回想着林明喜说的丽仪商品陈列区,找到日化区就能找到同事。

    艰难地找到公司商品陈列区后,顾炎看到一些业务员开始迅速地把货架上的商品下架整理后打包,准备搬运出去,龚庆和贺永涛见状也走向货架。肖宁和韶树云正在整理从货架上取下的花露水。

    孟经理在一旁大声对顾炎说:“看到林明喜和冯建水了吗?”

    顾炎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他俩被冲到哪里了。得了,别管他们了。你先把单价高的货下架整理一下吧。”孟经理对顾炎说。

    林明喜和冯建水也终于来了。

    肖宁和韶树云抬着一大箱花露水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被派驻在这家超市的那名促销员拦下,她气喘吁吁地快步走来对众人说:“门口那几个保安报警了,外面来警察了,还拉了范围控制线,门口也有警察站着。货根本就出不了超市的门。已经在车上的货,也带不走。车都在范围控制线里。”

    这时,大家都空着双手,站在那里看着孟经理,孟经理说看警察怎么给供货商一个说法。他说完就掏出手机给方勇打了电话。挂了电话后,他告诉大家说:“仓库也被警方控制了。”

    正说着,几位警察进了超市。其中一位手里拿着喇叭对众人喊道:“大家都听好了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你们的行为是很危险的,我们已经开始尽力联系这家超市的负责人了。”

    “我们被包围了,我缴货”龚庆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顾炎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警察能保证我们不受损失吗?”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那警察继续道:“希望大家暂时忍一忍。我们警方已经做了初步的调查,这家超市的负责人还开设了几家工厂,我们相信他会有足够的资金来赔付你们的货款。现在,已经从超市拿了商品出去的人,凭自己的身份证件,去警方设在超市门口的卡点登记一下拿出去的商品明细,我们将配合卖场的电子摄像监控设备,核对大家是否诚实。如果经过核对发现有隐瞒未登记的,将作抢劫处理。”

    大家的情绪再一次激动起来。

    警察再三地表明态度:这样哄抢货物是错误的,警察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行为。于是,那些已经拿了商品的供货商听了警察的讲话,都去门口的卡点做了登记。

    最后,警察和供货商协商了这样的方案:由于不知道这家超市的负责人何时能被找到,更不知道何时能够与这家超市清账清货,各个供货商都不愿意就这样离开,所以每个供货商只能派人二十四小时盯在超市门外值班,同时,警方也会安排警力在这里值守。

    中年妇女哭哭啼啼坚持不离开,她必须守在这里,守着心里的那个少损失点的希望。

    根据这个情况,孟经理调整了方案:白天由林明喜和他属下的两名业务员负责轮流蹲守,晚上和夜里从各个区抽调人员蹲守。

    现场只留下林明喜和他的两名业务员,其他人都撤了。

    孟经理把那名在这家超市上班的促销员顺势派给了和平区。

    顾炎就带着那名促销员分别见了万邦超市的日化组组长和店长,办完了驻店手续。

    考虑到顾炎刚刚接手和平区,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三名业务员也是面对全新的终端点,为了让他们有充足的精力上班,方勇和孟经理没有安排和平区的人员负责蹲守。

    孟经理安排肖宁和他那个辖区的两名业务员,三人负责在夜里轮流蹲守。

    第二天早晨,顾炎回到了公司,只见肖宁刚从那家突然关门的超市值夜班回来,哈欠连天。孟经理对肖宁道:“如果你的那些终端点没有什么急需处理的事,你回宿舍休息吧。下午感觉有精神了再上班”V

三百五十三. 谈心!

    肖宁是和顾炎一起走出公司那扇门的。到了楼下取了各自的自行车,肖宁就向宿舍方向骑去。

    顾炎去了万邦超市。他看了昨天刚从那家突然关门的超市调来的促销员的工作状态,他正与那名促销员谈话的时候,龚庆也来了。

    龚庆是来给万邦超市补充花露水的。

    “超市的收货组验货了吗?”顾炎问。

    “验了。”龚庆抖着手中的票据答道。

    “这个是昨天刚来的促销员,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顾炎道。

    龚庆笑着直摆手道:“不用向我介绍了,我已经认识了。昨天在那家超市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

    那名促销员就笑。

    “万邦超市还要再上一名促销员。你可要配合她俩的工作呀销售量如果上不去,不但有可能比不上沁芳,而且,我们在这家超市就有可能出现亏损。”顾炎道。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龚庆笑道。

    趁着组长闲下来的时候,顾炎凑上前去请她尽快把刚送来的花露水摆上货架。

    “我答应你很快就让你们的花露水摆上货架,我说的话肯定算数,你说的话算数吗?”组长反问道。

    “哦,你是说请你吃饭的事吧?快到月底了,你我都比较忙,下个月怎么样?”

    “好啊那我就等着了好像还有一件事你给忘了吧?”组长道。

    “你是说送你化妆品的事吧?这事我怎么敢忘呢?这事我一直放在心上。要不下个月请你吃饭的时候一并给你?”

    组长不语地点了点头。

    顾炎中午回到宿舍的时候,没有看到林明喜和他区里的业务员。顾炎知道他们去了那家关门的超市蹲守了,但是顾炎也没有看到应该在房间休息的肖宁。

    阿姨告诉大家说,她从菜场买了菜回来,那时大概九点多钟,只见肖宁从房间出来边拿着手机通着话,边走出宿舍的门了。

    谁也不知道肖宁去了哪里,顾炎掏出兜里的手机与肖宁通上了话。

    “他去了哪里?”待顾炎把手机放回兜里的时候,一旁的龚庆问。

    “他说在一家超市里处理事情,让我们先吃,别等他。还让我们留下可以供俩人吃的饭菜。”顾炎答道。

    “可以供俩人吃的饭菜?他区里的两名业务员可都在宿舍呀,还有谁能来?”龚庆问。

    “谁知道他要带谁来吃呀?这样吧,索性我们就等他回来一起吃吧,反正也不饿。”韶树云接过话来说。

    顾炎看着坐着的冯建水,冯建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韶树云的提议。顾炎便对阿姨道:“你先盛饭吃吧,吃完你就回去休息,我们自己洗碗筷。”

    于是大家就回房间先休息了。

    顾炎躺在床上想:肖宁去超市干什么了?他将带谁回宿舍吃饭?

    这肖宁是山东人。别看他平时没有什么脾气,骨子里却有着鲁人粗犷的性格。今天超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不顾疲劳去处理,还要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回来吃午饭?顾炎愈想愈不解,迷迷糊糊中竟然打起了盹。

    “人呢?人都哪里去了?吃完都回房间睡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炎被从客厅里传来的粗粗的声音惊醒。瞬间,他明白了,这是肖宁回来了。

    顾炎站起来去了客厅,做饭的阿姨早就离开了。客厅里除了肖宁,还有一个女孩子。

    “她是我们区里的促销员。今天时间不早了,她来不及回家了,我就把她带到宿舍一起吃饭了。”肖宁向顾炎解释道。

    顾炎向那名促销员望去,只见她满脸的沮丧,向顾炎点了一下头就转过脸去了。顾炎这才注意到肖宁的脸色也不好看。

    “你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顾炎问。

    这时,大家都从房间出来了。

    肖宁刚要张口说话,顾炎就接着道:“先吃饭边吃边说。”

    大家都动手盛饭端菜了。

    肖宁看这阵势道:“叫你们先吃,不要等我们。我们这些破事难缠着呢”

    “怎么了?看把你气的”韶树云道。

    “提起来就生气上午从公司到宿舍,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手机就响了。这不,就是她打的”肖宁指着自己带回来的那名促销员说。

    “怎么了?你还对你们的促销员生气啦?”顾炎道。

    “她怎么就让我生气了?我气的是那家超市出的事情我是为这些促销员感到难受”

    “说说那家超市究竟发生了什么。”龚庆好奇地问。

    “那家超市月底盘点,许多组发生了短货,日化组也发生了短货,偏偏我们公司的货短得比其他供货商多。超市方面说不是促销员自己赔就是我们公司赔,促销员一个月能拿几个钱?这一赔,工资都差不多没了。再说了,我们的促销员每天规规矩矩上班,超市里那么多探头和保安,也没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的促销员干什么非法的事了,让她赔这算哪门子的理呀?让我们公司赔也不合理呀。公司的货是赊给卖场的,每次送货去都得经过严格的验货手续,超市的收货组都是签字确认的,让我们公司赔,真是天大的笑话”肖宁一口气数落道。

    “理是这个理呀。但现在是超市卖场一家独大,几乎形成行业垄断了。我们这个化妆品行业还可以建立其他销售渠道,但是有些行业必须依靠超市卖场。到了月底你去结款,它直接在货款里扣了这部分短少的货的钱,塞给你一张收据,看你去哪里喊冤去”冯建水笑道。

    “简直太无耻了自己本身管理不善造成的损失,转嫁到我们的头上管理超市的职能部门都干什么去了?整天嚷着与国际接轨,难道美国的超市遇到这样的问题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处理吗?”肖宁生气道。

    “那后来怎么办了?”顾炎问。

    “后来?后来我到了那家超市,看见她在哭鼻子。我们派了两名促销员在那家超市呢。还有一名今天不当班,她如果知道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肖宁道。

    “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顾炎问。

    “我和超市的人理论了一番。他们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必须按照他们的规矩处理,哎呀我就纳闷了,有什么办法才能让这件事变成‘有办法的事情’呢?说按照他们的规矩,还不如说按照他们的行业规则办事呢我只能说让我们的促销员承担。这个月做工资表的时候,我与孟经理说一下,给她们两名促销员造点奖金,算是补偿她俩了”肖宁无奈地摇着头道。

    这是潜规则,算得上是行业标准的潜规则了。连脾气火暴的肖宁都在这个潜规则面前无可奈何。顾炎听了肖宁的一番话后站在那里想着什么,直到耳边传来不知道是谁说的话才回过神来。

    “快吃饭吧,还站着干什么?别说这些闹心事了”

    顾炎走到桌边取了碗筷,大家默默地吃了这顿冰凉的午饭。

    5.倾诉

    这些天,顾炎忙着向各大、中型终端点补充大量的花露水,龚庆和贺永涛也向那些小型终端点推销花露水。

    这一天晚上下班,顾炎和头发长势已经很旺,不用再戴着帽子的龚庆出了公司那幢商务楼的时候,天还没下雨。骑上车上了路,突然就下起雨来了。

    街灯还没有点亮,闪电一个接着一个闪,闪得让人都有点睁不开眼了。雷声震刺着人们的耳膜,在越过一个高坡后从坡顶直往下冲时,脸上被雨点砸得生疼,俩人冲到了一家临街的饭店,进去避雨了。傻傻地对坐在一张餐桌的两边,那服务生就像狐狸看到鸡一样手捧着菜单走了过来让他们点菜,龚庆只好说等人来齐了再点菜。打发了服务生,顾炎看着窗外瓢泼的雨,想起了施璞。

    这一刻,她应该还没有到宿舍吧?她会像自己一样找地方避雨吗?

    雨小了点的时候,两人回到宿舍。

    顾炎回到业务主管住的房间,准备洗澡。在自己箱子里拿换的衣服的时候,看到了自己前段时间感冒时施璞给他买的药。药袋里还有药。他把那药袋往箱底放了,好像是要把药袋放在心底似的。他忍不住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施璞发了一则短信息,请她出来去一家饺子馆一起吃晚饭。很短的时间,施璞回复了。她让顾炎骑车到距女员工宿舍不远的地方碰面。

    顾炎拿了衣服小跑着去了卫生间。这时大伙儿已经开始吃晚饭。

    “着急洗澡什么呀?吃完了再洗嘛”龚庆对顾炎说。

    “我现在还不饿,刚才在路上身子就被雨淋得难受,热水冲一下舒服点。”顾炎巧妙地遮掩过去。

    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大伙儿早就吃完了。龚庆已被韶树云和肖宁领着和其他业务员去迪厅蹦迪了。

    顾炎到了业务员住的房间,他对这个房间似乎有很深的感情。

    房间里自己原来的床铺现在是贺永涛的了,贺永涛没有出去,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书。

    顾炎拍了拍贺永涛的肩膀对他说:“这几天我也忙,忘记问了,你这几天工作上还适应吗?佳联超市的货卖得怎么样?”

    贺永涛放下书答道:“还行。这几天把所有终端点又跑了一遍,跟那些店里的老板、老板娘混了个熟脸,需要补货的也都补了。”

    顾炎笑道:“进步还挺快的只是你那些终端点都是做现款的,整天都是跟钱直接打交道,自己心要细一点,千万别马虎了。点货给客户要仔细,出了差错要自己赔的。”

    “嗯,我会仔细的,你就放心吧”

    “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和龚庆,别不好意思。”

    贺永涛点了点头。

    顾炎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上车钥匙,一口气跑到了楼下,骑上自行车后向和施璞约定的地点骑去。

    一见上面,顾炎就说开了话:“下班回宿舍的路上,你没被雨淋着吧?”

    “你被雨淋了?我没有。我在商场里避雨了。”

    “哦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也避雨了。”顾炎长舒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不请你出来的话,晚上准备怎么度过?看书然后休息?”

    “切,好像我离开你不能活似的,收到你短信息那会儿,我们正准备吃晚饭,然后打扑克牌呢。”她笑道。

    “打扑克牌?和哪些人打?”

    “还能和谁打?宿舍刚好凑起的四个人呗。”

    “吴玲和李慧晚上不是要上培训班吗?”

    “这段时间没去,说老师生病了。”

    顾炎想起了韶树云对李慧的痴心,就笑了。

    “你笑什么?”

    韶树云对李慧的痴心还是先别告诉她了,这仅仅是自己的一种猜想而已。如果真的没有这回事,自己岂不成了“长嘴夫”了吗?想到这里,他答道:“哦,没有什么。我是怕你总闷在宿舍里闷坏了,带你出来走走,再说我俩有一段时间没有单独在一起了,心里总念着你。”这说的倒是真话。

    俩人边说边骑着车到了一条背街小巷里,这里有一家“隐里香”饺子馆,老板是北方人。这里选用制作饺子的原料和包饺子的过程都很讲究。不光饺子馅的种类很多,做法也不少,可水煮可清蒸。上的水饺,一眼看上去,薄而不破的饺皮包着隐隐可见的馅,咬一口,馅是粗碎相宜,蘸上辅料,入口不用仔细品味,就感觉出柔而舒滑爽而不腻,倘或再佐以一两道菜肴,更是香盈满口了。

    推开了门,大功率空调散出的冷气迎着两人的身子扑了过来。

    食客很多,杯筷传响,人声鼎沸,刚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一下子就冲开了人们的胃。顾炎和施璞寻了个临窗的餐桌,相对而坐。

    服务生走近桌前。施璞点了两种不同馅的饺子,又点了熘茄子、京酱肉丝。服务生记下后便欲离去。施璞叫住了她,让她倒杯茶来。

    那杯茶送来后,施璞把它推至顾炎面前,顾炎捧着杯子就喝起来了。两人已经适应彼此的性格,顾炎不用再把这杯茶推给她,她只为他要了茶,他就知道了她不渴。这或许就是一种心理上的默契。他也已经习惯了她的照顾。

    “你慢着点喝,别噎着了。”

    炎答应着慢慢转过头去双眼看向了窗外。

    店内的灯已经亮起,看窗外的景象也就不很清晰了。人行道上,初启的街灯泛着橘黄色的光,打照在行人身上,马路上款型繁多的车辆悠然地跑着,不远处传来洒水车发出的单调的音乐声。

    尽管晚上下了雨,但地面早已干了。顾炎能感受到洒水车的水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发出的叮咚声。

    “白天外面很热,我真担心你会中暑。”施璞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你怎么不说话?没有力气说了就耷拉下来了?”

    顾炎回转过脸,施璞正对着他笑。

    “后来下雨了嘛,感觉凉爽了很多。”他尽量说些宽慰她的话,不让她担心的话。

    两种馅的饺子是一起端上来的。施璞的那一份是鸡蛋芹菜馅的,顾炎吃的是羊肉白菜馅的。她已经习惯了他的习惯,他也习惯了她的照顾。

    顾炎实在没有胃口,他只想喝茶。但如果不吃,岂不让她难过?想到这里,他夹上了饺子,蘸上辅料,送进了嘴里,吃上了饺子他就想起了家。

    满四个月休假十五天,是许多公司的规定。眼巴巴地守到五月份,他休假回家了。他**妈就包了几顿饺子。在家里待了十多天,他似乎又找回了童年时的感觉。他记起以前曾经一起玩耍的伙伴。儿时的伙伴有的家已经搬迁,有的整年不回家在外打工,只有这些孤独的大山,守卫着这些孤独的村民。

    那一刻,他自己甚至想到以后会在哪里安家。他爱家乡的一切,尽管家乡还不很富裕,自己需要的生活空间与自己的清晰的记忆发生了矛盾。家乡的一切他记得都很清晰,清晰的记忆在许多时候是一种折磨。

    他还记得在结束休假返回公司的前一个夜晚,母亲对他说的那些话:“孩子啊,你出去娘就图个你的平安。记住,不是你的东西就别图”他一边看着用山里人特有的那种沉默坐在一旁的父亲的脸,一边点着头。

    坐在回公司的疾驰的火车上,他在想着一个所有刚出大学校门的青年人都在想着的问题:假如自己有了第一桶金,会干什么呢?他想到了开一家广告公司。

    他喜欢广告这个行业,是因为广告与他学的市场营销专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认为,能够在广告这个行业站稳脚跟的人,需要非凡的智慧,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他很想挑战一下自己。但这个仅仅是他的远景目标,谁知道要实现这样的“开一家广告公司”的目标,他必须坚持什么放弃什么呢?好在他为了实现这样的目标早在大学时期就开始行动了。

    他钻研了许多广告这方面的书,并且身体力行地参加了一个著名公司的广告策划方案的设计征集招标,在众多的应征作品中,他最终获得了入围奖。甚至在毕业论文中也涉及了广告这方面的内容。即使现在,他在工作之余也很关注广告行业的最新发展。

    他很清楚,他需要自己的第一桶金

    他也想过快速地捞到自己的第一桶金,他甚至买过诸如《如何快速挖掘自己的第一桶金》之类的书并且认真研究过书上说的内容,但他最终使自己放弃了“快速挖掘”的念头,在他的思想里已经形成了“脚踏实地干着目前的工作,是通向第一桶金的最好的路”的理念。面对严峻的就业形势和仅够糊口的薪资,他得出了“目前以及以后的一段时间内,尽可能地提高自己薪资水平”的结论。至于第一桶金的问题,只是令人向往的事情而已。

    服务生把两道菜端上了桌子。

    “怎么又不说话了?又想家了?”施璞又看穿他的心思。她把熘茄子这盘菜推到顾炎的面前。

    “你回家的机会比我多,当然不想了。”顾炎说完夹了一块茄子放进了嘴里。

    施璞就每三个月回一趟家。准确地说,不是“回”家,而是“路过”家。总部每三个月就要召集各分公司财务总监去开会,去总部,经过她的家所在的那座城市。每次开完会,如果没有特别着急的事务要办,施璞就买一张到她家所在的那座城市的火车票,在家里待上两天再回公司。

    “今年春节不会再是我们值班了,我们一起回去,咋样?”施璞发问道。

    “好哇我正盼着这一天呢”顾炎高兴地答道。

    “看把你高兴的”施璞嗔怪道。

    她从包里取出一包面纸,抽出一张,擦了擦手,准备吃京酱肉丝了。这道菜的味道好坏,其实就在于既是主料又是作料的“酱”是不是好的品质了。不是品质好的酱,就做不出这道菜的味道。所幸这家店的这道菜配的是地道上好的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吃这道菜的女孩是需要点勇气和个性的,也是需要点技术的。倘或两只手配合不熟练,会拖拖滴滴很损淑女形象的。

    顾炎知道,尽管是北方人,但施璞以前没有接触过这道菜。她喜欢这道菜是在上次回去的时候,同学请她吃的。她两只手配合得不太熟练,但她不在乎。她大大咧咧地夹了些许肉丝、葱丝、香菜,放在左手捧着的一张豆腐皮上,然后裹上豆腐皮,蘸上酱,就吃了起来。

    “你去过江边吗?”顾炎碗里的饺子不多了,他把筷子伸向了那盘茄子。

    她摇摇头:“好像你去过?”

    顾炎就点头说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去过,那时她刚刚从广州调来。

    “晚上的江边有什么景致吗?”女孩子对江边总有一份期待中的浪漫。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嘛”顾炎放下了筷子。

    “好的我们这就去”说话间,施璞也放下了筷子,抽出两张面巾纸,递了一张给他。

    他擦了嘴拿起包就去收银台结了账,施璞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雨后夜晚的江边空气格外清新,宽阔的滨江大道上行驶着不多的车,一家名为“临江仙”的饭店正灯火通明,迎着四方的食客。一辆北方省份牌照的旅游车停靠在路边。一边的防汛大堤高出了马路许多。又宽又长的大堤上是滨江绿化带,青草间点缀着间次错开的花簇,蜿蜒弯曲的小径上相隔不远便有一木质条椅供游人小憩。绿化带的北端是一堵临着江水的防汛墙。

    青蛙在草丛里鸣叫,江浪拍打着石岸。顾炎携着施璞的手,沿着小径悠闲地走着。这是顾炎自担任和平区业务主管以来,俩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

    几个操北方口音的游客从俩人身旁走过。

    “我有一个问题。”施璞说。

    “你说嘛。”

    “为什么南方到北方旅游的人,比北方到南方旅游的人少?”

    “不知道,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顾炎无奈地朝施璞笑了笑。

    “前几天晚上下班,我也看到一辆北方的旅游车。我当时还留意了一下,是山西的牌照。山西的人愿意到这里旅游,你说这里的人愿意去山西旅游吗?”施璞问。

    “我还真不明白这问题。可能这里的人更愿意向西和去更南的南方吧?”

    “这话有道理。我感觉南方人除了喜欢去北京旅游外,北方的许多景点他们是很少去的。”施璞道。

    “我们北方人守着老祖宗的发源地,心里却不安地向往着南方。这南方人倒是很少惦念着去北方看看。”顾炎答道。

    “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工作上的事吧,接了和平区的业务主管,干得还顺手吗?”施璞换了个话题。

    “事情很多很杂,但还是适应了。”

    “我还是以前的想法,我不在乎你多么有身份多么有地位,别为了工作,累垮了自己就行了。”

    “可我有我的目标啊我要挖到第一桶金,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广告公司,不努力工作怎么行?”

    “谁不让你努力了?我是说不能拼命,挖第一桶金的时间长着呢,我相信你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不知怎么的,我总想起董春林,他就这样走了,极不光彩地走了。”

    “是人总是会变的。你有挖第一桶金的想法,他也有,不过是实现的方法不同罢了。”

    “他那些带走的货款也能算第一桶金?”

    “我认为董春林不是没有头脑的人,他一定是经过思考后作出携款出逃的决定的。现在这些亏空总部的货款还挂在账上,方勇已将这事报告了总部,总部让公司全力追回货款。”

    天马行空地谈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灯光不太强烈的防汛墙前,江水拍岸的声音是那么清晰。望着那繁星点点的晚穹,听着江涛击岸的声音,一静一喧哗地上下遥相呼应,施璞陶醉在这种呼应之中,顾炎也慢慢感受到了这份陶醉。

    她轻摆着他的手,指着对岸,他把仰着的头放下,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两人的视线一齐穿透江心,到达了北岸。北岸那点点依稀的灯火,正诉说着万家的宁静。

    顾炎此刻想到了北方的家。施璞仿佛看穿了他,笑着说:“想什么呢?从北岸再向北,就到我们的家了。就这么简单,还用想?”

    顾炎转过头来看着她。

    “我在想一件好事,你没有想到的好事。”她说。

    “是吗?说来听听。”

    “不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揽着她的腰,一只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对她说:“说嘛,我现在就想知道。”

    “好,我说。你是五月份回去休假的是吗?”

    “是呀,怎么啦?”

    “我是六月份去总部开会的,话说到这份上你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了吧?”

    他恍然大悟。两人一起回去的想法九月份就能实现,不用等到今年春节,是的,到了九月末,他工作满了四个月,休假十五天,到了九月末,她要去总部开财务会议。

    这是一次伟大的时间上的重合,简直可以与哈雷彗星和人类的相逢媲美,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今年的国庆看来我们有希望在一起了。”他说。

    “在什么地方过国庆?”

    “北京怎么样?”

    “好那就这样定了”她高兴地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6.小企业的苦水

    转眼间就到了二十三号,这一天是万邦超市和福达超市的对账日。这也拉开了结款的序幕,也是龚庆第一次面对超市的结款。

    顾炎不敢大意,在办完与福达超市对账后的下午,他和龚庆去了万邦超市。

    到了万邦超市,绕到这幢楼的后面,进入它的后门,顺着楼梯而上,两人到了第三层的那间万邦超市的财务室。

    顾炎与一个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年男子打了招呼,龚庆就在一边认真地看着。

    中年男子伸手接过顾炎递过去的一沓欠款单后,左手迅速翻动着那些欠款单,右手则敏捷娴熟地拨着算盘上的算盘珠,不一会儿,他停下那只打算盘的手,开始翻动着账簿。

    两人核对了一下总金额,确认无误后,中年男子麻利地操作起电脑,很快,打印机就吐出了一张表格。

    顾炎知道,这张表格记录着在万邦超市内部制订的一个销售周期内,丽仪日化系列商品在万邦超市的销售明细。

    中年男子核对了这张表格后在上面签了名,把它递给了另外一个戴眼镜的会计,那会计看了后也在上面签了名并直接递给了顾炎。

    顾炎接过销售明细来仔细看着,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这张销售明细表上反映的销售金额,是按照万邦超市的零售价计算出来的。这个金额减去万邦超市应得的那部分,就是龚庆明天来结款时,应该取回公司的货款了。

    对于这些大、中型终端点来说,未销售的商品,是不会付给营销公司货款的。

    顾炎正在这样想的时候,中年男子在那一沓欠款单中抽出几张,他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阵算盘,并确认了抽出的这几张欠款单的金额合计数,对顾炎说:“明天到这里取货款时,只要带上抽出的这几张欠款单就可以了,另外再带一张税票来。”

    顾炎应承着。到了这一步,顾炎与中年男子的对账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

    顾炎接过中年男子交还的那一沓欠款单,检查了一遍后,把放在上面的那几张刚才被抽出来的欠款单与其余的分开来,用那张销售明细表把这两部分欠款单都包裹起来,放进包里。

    顾炎与中年男子辞别后,便欲和龚庆离开了。

    这时,那家打李冬蕾的厂家的业务主管出现在了这间财务室里。

    “好久不见了你先忙,我在外面等着你,待会儿有时间我们谈谈。”那名业务主管从包里掏出票据准备递给那中年男子的时候,顾炎说。

    “我知道你找我谈什么,等我对完了账我们再聊。”对方回头笑道。

    顾炎与龚庆出了财务室来到走廊后,龚庆便下了楼。

    过一会儿后那名业务主管从财务室走了出来。

    他一见到走廊上的顾炎就说道:“我请你去茶社吧,算是我向你赔罪。”

    顾炎摇头道:“我们就这样边走边说吧。你说你们的促销员怎么就换成人事主管的亲戚了?”

    对方无奈地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一句两句也说不完,我们还是找家茶社坐下来说吧”

    “你想说什么呢?”茶社的服务员端上两杯浓茶并且拿来两碟瓜子后,坐在沙发上的顾炎问。

    “我想说的是,我准备不干这一行了。”他抓了一小撮瓜子答道。

    “为什么?”顾炎不解地问。

    “因为我打算不干这一行了,我才和你推心置腹地说的。平时没有其他厂家的同行和你推心置腹地谈的。”他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兄弟,我们太难了我们厂的生产规模没有丽仪大,生产成本自然就比丽仪高,缴给超市的费用只有比你们多,没有比你们少的。还有五花八门说出名堂就扣钱的各种预算外费用,就说这万邦吧,在全市就有近二十家连锁店,一个店一年一次店庆就是五百元,近二十个店可就是近一万元呐吃不消”

    顾炎思考着他说的那些话,这些情况都是的确存在的。自从那次在万邦超市的财务室出了洋相,受了董春林的开导后,他就明白了店庆费是怎么回事了。想到这里,那碟子里的瓜子他都没有心思碰了。

    “你们是大品牌的,虽说业务人员日子不好过,但怎么说都比我们强我们这些小品牌的连‘风箱里的老鼠’都不如。两头受气倒也罢了,最主要也是最现实的问题是,我们的工资高不了。你想,在这样的销售状态下,企业即使能有赢利,又能赢利多少?我们厂里的营销部算过,每年在这座城市的超市这一块,能够销售一百多万,但是被超市扣去的各种费用就有百分之四十左右。就这百分之六十的钱拿回去,我们的工资怎么能高呢?所以我不想再干下去了。”那名业务主管说完就抿了一口茶嗑着瓜子。

    顾炎想:是啊,在国内像丽仪这样大品牌的又能有几家?更多的企业是小规模的。

    对方继续道:“我们厂早就说要买几条化妆品的生产线,那时我们做业务的可高兴啦,厂里扩大生产规模,员工就有发展的空间。我熬到现在,连一条二手的生产线都没有看到。我也索性放弃再干下去的念头了。”

    顾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对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敲出两支后,递给顾炎一支,便把剩下的一支放在双唇之间,为顾炎和自己把烟点上后,长吸了一口道:“你们大品牌的结款没有受到多大的罪,我们这些小品牌的,简直是苦不堪言每次结款,总是拖,‘财务上暂时没有钱’是我听到最多的解释原因,后来,我发现像我们这样小品牌的业务人员都请那些超市里负责结款的人吃饭,我们也请了。请了,款子就好拿了。但是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呀,刚巧,人事部主管打电话到我们营销部,说超市有要求,再上一名促销员。她有一个亲戚正闲着,问我们是不是可以用。当然得用了,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明天结款我就让这名促销员去结,省得**心”

    “你不用操心了,却给我们惹麻烦了这才到岗几天啊,都打了我们的促销员了”顾炎道。

    “我只能保证我在位的这段时间,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至于我离开以后,我就没有权力去管了。”他的话在顾炎听来倒也是实事求是。

    “好了,就这样吧祝你以后的路子顺畅”在听完他的苦水后,顾炎站起了身,和他握了握手。

    在回公司的路上,顾炎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算上那名瘫坐在水泥地面上的中年妇女,这是他自接任业务主管以来别人给他上的第二课了。

    这名业务主管的一番苦水虽然不是顾炎自己亲身经历的,但是他的这番苦水已经远远超越同行之间的竞争。透过他的话,顾炎不仅为这些中小企业的命运担心,甚至为国家整个的快速消费品行业的发展担心起来。

    快要到月底的时候,和平区所有促销员的重新调配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万邦超市顺利地通过了劳动保障部门组织的“用工大检查”,顾炎也实现了不拖万邦超市后腿的承诺。这其中顾炎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终端点要结款,还要完成促销员的重新调配工作,要与促销员的重新调配工作的这些终端点的人打交道。

    龚庆和贺永涛的业务能力正在提升,尤其是贺永涛,他这个月卖给佳联超市一千多元货,这是很了不起的成绩

    毫无疑问,这其中也凝结着顾炎的汗水。

    顾炎出色地完成了自己单独带领团队的处女航。在例行的月末总结会议上,方勇和孟经理都称赞了他。他当然知道,这是团队的力量。

    方勇也是乐滋滋的,“第一夫人”带着儿子也来到了这座城市。

    林明喜辖区的那家卖场突然关门的事件,在警察的追踪下,终于找到了卖场的负责人,得到了一些赔偿,相比较其他供货商,公司是幸运的,只损失了几万元的货款。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也为了减少公司的运行风险和进一步加强员工的责任感,经过方勇孟经理康经理三人共同商量,方勇在例行的月末总结大会上宣布:以后再发生类似的商家逃走事件,经公司认定如果是属于业务人员平时疏于拜访,未能在第一时间得知商家逃跑的,将由负责管理这个商家的业务人员向公司赔付损失总货款的百分之二十的金额。

    公司的各项制度正在不断地完善,在顾炎看来公司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尽管他还是会想起那个董春林V

三百五十四. 组长

    三百五十四.组长

    万邦超市一下子上了两名对环境不熟悉的促销员,如果再得不到组长的配合,销售量谈不上上升,甚至有下降的可能。八月初的一天,顾炎要兑现请万邦超市日化组的组长吃饭的承诺。

    早晨到了公司,顾炎就走到孟经理的办公桌前,把心中的顾虑对他说了,孟经理很同意请日化组的组长吃饭。如果不请,其他供货商请,无形中就削弱了客情关系。这是这个行业中最简单的潜规则。

    “公司有什么赠品吗?给点那个组长。她上次点名要了。”顾炎说。

    遇上这样的事和这样的人,孟经理也没有办法。他敲打着桌子道:“真是厚颜无耻的人给吧,谁让我们处于弱势地位呢好像还有一点润肤液,就给她两瓶吧你快点填张出库单给我批,一会儿我还要和方勇带两个孩子去公园玩呢”

    万邦超市晚上关门打烊后,顾炎带着那个日化组的组长来到一家饭店,找了一个包间,坐定后不久,服务生就走过来让俩人点菜了。

    “你点吧多点几个菜,一会儿龚庆带着那两名促销员来。今天公司做东,菜你尽量点”顾炎把菜谱给了组长。

    组长稍作客气后就点了菜。

    服务生离开后,顾炎取出那两瓶润肤液递给了组长。

    组长接过去瞅了一眼后,放在桌上道:“这不是日化档次的吗?你们公司在电视上做广告的那些专业的美容品就不能送我?”

    公司有专业的美容赠品的。总部也生产专业的美容品,但由于产品的销售渠道一般在商场和高档美容院,所以销售这些专业的美容品的是另外一个营销系统,顾炎所在的这类公司不承担这些产品的销售。专业的美容品市场价一般都是几百上千的,总部考虑到各个分公司的实际工作环境,生产有小包装的赠品,但那是地位较高的公关对象公关时才能动用的。

    她还只是一个女孩,就这样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顾炎感到很震惊。如果她不进入这个行业,或许还是一个招人喜欢的腼腆女孩。是的,顾炎去年刚到公司负责处理这家超市事务的时候,就常与她接触。那时她至少还有着腼腆的痕迹吧,而现在,连那些痕迹也没有了,出现在顾炎面前的只是一副失去人格的嘴脸。应该是目前畸形的潜规则造就了这副嘴脸吧

    自从传统的销售业态被连锁超级市场模式打破以后,厂家与商家之间的那张面纱就更薄了。层层的盘算敲打,尽一切可能不顾厂家死活地压低供货价,名目繁多的费用,导致有时干脆就撩开了这层面纱,直接剑拔弩张了。前段时间顾炎看到报纸上说,某知名品牌的食品退出某家很有知名度的卖场。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则新闻就如一团棉花堵在他的心窝里。连锁超级市场,以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无底黑洞的形式盘踞在他的脑海里。

    “你认为我们公司的产品质量怎么样?”在思忖了一段时间后,顾炎说。

    “如果质量不好,我要了干什么?”她显然没有意识到顾炎问这话的意思。

    “你们超市应该为有我们这样的供货商感到高兴。超市与更多这样的供货商合作,你们员工就能有更好的未来。”他进一步明确了他的意思。

    “我们为有你们感到高兴?”她皱着眉头疑问道。显然她不能适应这样的对白。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说:“当然为你们感到高兴,或许我说错了什么话,算了,那美容品就不要了。”

    “瞧你这话说的你曲解我说的意思了。那美容品我会尽我的努力给你的”他给足了她颜面,也遵守了这个行业的潜规则。他知道,要想在这个行业里待下去,就必须这样。凭他一己之力,要改变这样的潜规则,与蛾虫灭火螳臂挡车无异。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只是让她明白:你别总给我提那么多的要求

    不多时,龚庆领着万邦超市两名新的促销员,来到了这个包间。

    “大家都已经认识了,请组长以后多多关照我们的业务员和促销员。”顾炎对组长说。

    “知道了。都坐下吧”组长笑答道。

    饭局快结束时,组长说:“前两天,我们店长说了,这个月的‘七夕’要做促销。我先告诉你一下,你们准备做吗?我希望你们做你们的花露水上货上得迟,保质期也只剩下不足两年的时间了,库存还很多,再不抓住一年中的最后机会消化,今年恐怕就要退回到你们公司仓库了。”

    “这样真的是太好了”两名促销员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能够提高销量,她们的提成也能拿得多些。

    顾炎看着促销员笑了笑,便向组长道:“谢谢你的关心我们公司对花露水的销售很重视。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经理的。因为你们超市是连锁经营的,在其他区还有你们的店,我相信我们公司会统一安排这次促销的。”

    “这下我可有的忙的了”龚庆道。

    顾炎正色道:“能提高花露水的销售量,再忙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你以前没有经历过正规超市的促销,希望你通过这一次的实兵演练,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

    龚庆点了点头。

    饭局结束了,顾炎结了账后,把饭店出具的发票放进包里走了出来。其他人早在外面了,见顾炎出来,组长先与他告别,骑上车就走了。

    顾炎与龚庆向两名促销员告别的时候,从福达超市调来的那名促销员说话了:“顾主管,她住的地方太远了,她一人回去我不放心,我送她回去。”

    住得很远的显然是那名从林明喜那个区调来的促销员。在没有来万邦超市前,她所在的超市与住地相距不远,但现在到了万邦超市,这里到住地要跨过两个区,路程就太远了,上下班也不方便。

    “我看还是我们送她吧。你回去赶紧休息,万邦超市明天上午的班就是你的。”顾炎对发话的那名促销员说。

    与她告别后,顾炎和龚庆就送那住得很远的促销员回住处。在路上顾炎就感觉这路程也的确远了。他这样想着就向那促销员征询说:“我有一个想法,我准备让你住到女员工宿舍去,不但能够省下你的房租,上下班也方便了。你这样来来回回的走这么远的路,一天两天的还行,长期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如果这个想法可以实现,你愿意去住吗?”

    “那家超市真害人关门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刚交了这个月的房租。”促销员答道。

    龚庆接过话道:“唉那也是我们不能左右的事。不就房租嘛,能向房东讨回来当然更好,如果讨不回来,你不至于为了这房租就继续住下去吧?一天得有多少时间耗在这路上?你又有多大精力呀?”

    那促销员笑道:“你误会我意思了,能搬到女员工宿舍当然好了。”

    顾炎也开心地说:“有你这句话,我明天晚上就去女员工宿舍找她们商量。”

    送那促销员到了租住的地方,顾炎和龚庆一刻也没有停留,回到了宿舍,里面的人都睡了。忙着洗漱后,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顾炎倒在了床上一会儿就睡了。

    孟经理不用出去陪“第二夫人”和孩子了。自从“第一夫人”也带着孩子来了以后,这两个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就能在这座城市自由活动了。

    早晨到了办公室,顾炎看到孟经理手里捧着一本《终端是金》的书,聚精会神地看着。顾炎知道,这本书是属于营销类的,眼下卖得正火。

    待孟经理放下书的时候,顾炎就告诉了孟经理说万邦超市打算做“七夕”节的促销活动。不想孟经理很快否决了这个活动:“我们不参加这个促销活动劳民伤财,又要花钱,选择促销商品、制订促销方案,忙得晕头转向的。还要我们摊上dm单(dm单,directmail的简称。指快讯商品广告,又称促销彩页,是超市商品促销的宣传手段之一,通常使用邮递、夹报、人工发放、店内领取等形式传到消费者手中。dm促销是超市最有效的促销手段。其印刷费用一般是由参加促销活动商品的供货商提供)的费用,又没有什么明显提升销量的效果,真是赔钱赚吆喝的买卖我们只参加国庆节的促销活动。”

    两人的意见相左,这是他们在营销事务上的意见第一次相左。

    “我的意思是‘七夕’是一年中最后的花露水的促销机会,我们应该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顾炎以为孟经理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孟经理当然知道你的意思。可目前花露水销售量偏低属于正常。如果用促销的手段去干预它,我认为会得不偿失。一方面我们没有捆绑买赠的计划,如果参加促销活动,就是纯粹地降低零售价。另一方面,你要买超市的堆头(堆头:即通常用栈板、铁筐或周转箱堆围而成,一般在主要的人行通道旁边或促销区使用)吧?如果再加上各种费用,也许会赔了钱。”林明喜的一席话似乎说到了孟经理的心里,孟经理听了直点头,顾炎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遂不再多言。

    冯建水插话道:“顾炎,万邦体系有近二十家的店,我们区也有,卖得不怎么样,花头精倒不少,隔三差五的弄个什么名堂向我们供货商要钱。就说下个月就要付给它的‘合同续签费’吧,合同一年一签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现在每家超市都是一年一签,问题是它那么多的店,‘合同续签费’每个店就是一千元,这就是近两万元的费用我们有多少钱出?你还是学着点吧”

    肖宁道:“顾炎也是好意,不就是想早点把我们的花露水销售出去嘛。既然他的看法与你们有出入,我看我们就来个头脑风暴,大家想想办法看怎样才能提高我们花露水的销售量。”

    孟经理把那本《终端是金》的书合上放在桌上道:“你们还有事吗?没事赶紧去终端点吧,别坐在这里瞎侃”

    肖宁朝韶树云吐了吐舌头。少顷,几个业务主管都离开了办公室。

    下午上班到了公司,顾炎就感觉气氛不对头。几个业务员正在耳语,除了林明喜和冯建水没有回宿舍吃午饭,顾炎实在没有感觉到与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即使两人没有回宿舍吃午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作为业务主管在外面请终端点的关节人员吃饭是经常发生的。

    晚上再回到公司,顾炎看到两名警察正从方勇办公室里出来。顾炎还是第一次见到警察来公司。该不是让我们这些外地的员工办暂住证来了吧?顾炎自来到公司,还真的没办过暂住证。怎么这回服务上门了?那不要拍照片吗?那还要标准照片呐。哎怎么没看到蓝色的背景布呀?显然不是办暂住证的嘛

    这是咋的了?公司里的每个人都表情严肃,顾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顾炎随着龚庆和贺永涛骑行在回宿舍的马路上。

    “你都知道了?”过了一个人流量很大的路口,来到一条相当安静的马路时,龚庆小心翼翼地问顾炎。

    “知道什么?”顾炎莫名其妙又焦急地问。

    龚庆看了看在旁边骑着车的贺永涛,对顾炎说:“还记得上个月林明喜辖区内的那家超市突然关门的事吗?”

    “记得。怎么了?”

    “超市的门被砸开后,我们向里面冲,你还记得我们在哪里遇到了阻碍吗?”

    “设在超市里面的那家中国移动经营点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呀”

    “我们到了陈列公司商品的货架前的时候,你看到林明喜和冯建水了吗?”

    “没有,他俩比我们迟。怎么了?他俩怎么了?”

    “他俩趁警察还没有来,现场一片混乱,偷了十多部手机放进塑料袋后藏在超市对面的一个街头垃圾箱里。”

    顾炎差点没从自行车上跌下来,这消息太让他震惊了,他俩的行为有点匪夷所思。

    “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两名警察是来……”顾炎定下神来问。

    “方勇和孟经理当然不希望把事情闹大。一来公司的声誉受到影响,二来他俩如果真的进了班房,留下两个区的市场谁接手呀?所以方勇请那两个警察来,就是希望事情往小的方向发展。现在林明喜和冯建水已经把那些手机都交给警察了。”龚庆答道。

    这两人都是曾经为了保护公司货款,不惜与劫匪搏斗,被总部评为“最佳员工”的。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还能够得到公司领导的原谅,顾炎的心里突然有一股热。

    该吃晚饭了,林明喜和冯建水还没有回来。谁都知道他们被警察带去问话了。但大家谁都没有提他俩,只是为他俩另外盛了饭菜留着。饭桌上没有了往日的说笑,气氛凉凉的。

    饭后,顾炎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一件事情:自己想让那名从林明喜辖区调到万邦超市的促销员,搬到女员工宿舍去住。他就想着先去女员工宿舍跟她们商量一下,看是否可行。

    他想起上次与韶树云去女员工宿舍的情形,韶树云一定对女员工宿舍里的某个人有心思。对还是叫上韶树云一起去吧。

    女员工宿舍的门打开的一刹那,顾炎注意到韶树云的眼睛就像见到了一件宝贝似的放着光芒,是李慧开的门。

    李慧的一只手里还拿着整理成扇形的扑克牌,看来施璞说的李慧和吴玲的老师生病的状况还在延续。顾炎的眼光追着李慧往里走,就见到了施璞、吴玲、妩媚子人手一扇牌围坐在桌子三面。

    “好兴致啊怎么个玩法?”韶树云边走向桌子边说。

    “打升级”施璞搭话道,“顾炎,快进来呀把门给关好,外面尽是蚊子。”

    吴玲就站起来去厨房倒水给韶树云和顾炎,妩媚子去卧室搬椅子出来。

    顾炎快走到那张桌子的时候,施璞站起来把扑克牌递给韶树云,韶树云说:“还是你来吧,我陪顾炎来有点事。”

    “什么事说嘛,我们不打牌了。”施璞把牌往桌上一撂说。

    顾炎就说刚从林明喜辖区调到万邦超市的促销员现在住得很远,上下班很不方便,看看能不能搬到女员工宿舍来住。

    顾炎的话刚说完,妩媚子和施璞就笑开了。

    “我当什么事呢,刚刚我们打牌,吴玲和李慧还说再过两三天,就搬出去住了。原因是一样的,嫌培训班距离宿舍太远了,不方便。我和璞子还担心,她们这一走,我们就寂寞了呢,这倒好,来新人了,欢迎”妩媚子笑言道。

    那韶树云听了这话,半晌才有了反应:“你们要搬出去住?”吴玲已去了卧室,这样的问题看来只能由李慧回答了。

    “嗯。你们大概都知道了,我和吴玲都报名参加了助理会计师培训班,那培训班距离宿舍远是一个方面,再有就是我们回来都很迟了,有几次璞子和妩媚子都睡熟了还被我们吵醒。想来想去,我们还是暂时搬出去吧,等培训班的课结束了我们再搬回来也是可以的。”李慧回答的声音很小,但足能让韶树云听清楚。在公共场合下,语音能控制得如此精到,是需要点修养的。

    “你们培训班设在哪里?”在顾炎听来,韶树云的这句问话好像是不好直接问李慧要搬到哪里去住,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问李慧培训班设在哪里了。

    谁知李慧连这样的问题也给不了明确的答案:“距离这间宿舍不近的。”这样的回答明摆着就是:我不想告诉你。

    “晚上那两个警察到公司来干什么了?你们知道吗?”吴玲从卧室走出来问韶树云。

    韶树云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这件事谁都知道谁都不愿意先说。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后对顾炎说:“没事了吧?可以走了吗?”

    “每次来,待不了多久就着急要走,这次我们宿舍里的人可都在呀,怎么又坐不住了?”妩媚子似乎也看出韶树云的心思了。

    “得了,还是让他们回吧,明儿还上班呢。他俩到了宿舍时间也不早了。”施璞说,“就照这样说吧等李慧和吴玲搬了,让你那个促销员再住进来吧,让她再辛苦一两天。”

    在回去的路上,顾炎意味深长地对韶树云说:“兄弟,看来你要下一番苦功了呀”

    韶树云笑道:“哪里的话在那棵树把我吊死之前我已经离开它了。”

    “这是你的爱情观?蛮可怕的呀”

    韶树云解释道:“怎么了?我认为两情应该相悦,而不是一方苦苦地追求,另一方悠然地享受。”

    “男人应该主动一点,难道不对吗?”顾炎反问道。

    “男人的主动应该是最初的时候。如果最初的主动不能唤起女方的共鸣,再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即使以后产生爱情,也不是我理想中的爱情,我不会接受这样的恋爱方式的。”韶树云答道。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理想主义者?”顾炎就调侃他。

    回到宿舍的时候,林明喜和冯建水早就睡熟了。

    林明喜和冯建水的事,看来真如方勇和孟经理的心愿了。事情真的往小的方向发展了,小到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一样。公司里再没有人议论这件事了,林明喜和冯建水还是和以前一样正常上班。

    “七夕”节的促销活动被取消了,顾炎的心情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沉重。李慧和吴玲已经搬出了女员工宿舍,那个从林明喜辖区调到万邦超市的促销员也顺利地入住了女员工宿舍。解决了她生活上的后顾之忧,她就能够更好地工作。

    2.销售量淘汰法

    该来的事情还是会来。

    几乎是在同一天,肖宁和顾炎管理的两家卖场都出事了,而且连出的事情都一样。

    在这两家卖场所有花露水的品牌中,丽仪花露水销售情况很糟糕,已经符合了这两家卖场制定的“销售量淘汰法”(适用于单价低的商品,在一定的时段内,如三个月内,测定出一个基数,如三百个单位为标准销售量,未达标准销售量的即被淘汰)。

    顾炎接到这家卖场发出的商品下架通知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肖宁就不一样了,他拿着那张卖场给他的商品下架的通知书,到了办公室就冲林明喜直嚷:“顾炎说‘七夕’节做促销,提升花露水的销量,你说的什么鸟话?现在倒好,我们的花露水下架了”

    那林明喜毫不示弱地站起来答道:“我说什么了?我说错了吗?我就说要参加促销的话,我们花露水就要降价,加上那么多费用,可能会赔钱,我说错了吗?再说了,‘销售量淘汰法’是针对三个月以来的销售情况,就算‘七夕’节参加促销,也挽回不了这一命运。”

    顾炎听了林明喜的话,觉得他说得也没有错。

    肖宁听了也不吭声了。

    既然是被淘汰,就意味着下架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把花露水退回公司仓库。在没有与卖场协商前,这两家卖场中,就不会再有丽仪花露水销售。卖场收银台的收银员手持的条形码扫描仪里,根本就没有了丽仪花露水的数据。

    丽仪花露水的质量不错,价格也适中,为什么突然遭此横祸?个中缘由顾炎和肖宁当然是一肚子明白,却说不出口:五、六月份花露水销售的最佳时期,却货源不足。过了销售旺期货才到,哪里知道卖场“销售量淘汰法”的大棒早就亮开了架势。

    公司商品被卖场用“销售量淘汰法”淘汰,在营销公司还是头一遭。此事非同小可。为防止此类事情再次发生,孟经理连忙召集五个业务主管开会,商量对策。无奈花露水的旺季已过,连最后“七夕”节的末班车都没有坐上,只能祈祷其他终端点不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今年花露水的销售虽然几乎结束了,但还有明年后年要销售。虽说现在被这两家卖场淘汰了,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家卖场从此就没有公司的花露水吧?

    不行方勇指示孟经理不惜一切代价重新杀进去。

    顾炎和肖宁就分别往这两家卖场跑,差不多把鞋底都磨穿了。

    对福达超市的采购主管,顾炎早已不陌生。为了让花露水再次杀进去,他自己也记不清已经到采购部的办公室多少次了。

    第一次去,采购部底下的办事员说主管出去了,不在。他就问对方主管什么时间回来,对方说不知道。他就站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傻等了一个下午,到了下班时间也没有见到采购主管的人影。

    晚上回到宿舍,他连晚饭都懒得吃,洗了澡后,躺上了床。他实在是筋疲力尽了。顾炎不怨超市制定的“销售量淘汰法”,怨就怨丽仪花露水不争气,让他和肖宁饱受其苦,但他远没有想到,今天下午的空守一场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第二天上午继续在采购部外面的走廊上蹲守,仍然是一无所获。顾炎不由得在心里怨起了那名采购主管。在晚上下班时间快到时,仍然不见采购主管的情况下,他小心翼翼地打通了对方的手机。

    对方让他明天上午到办公室。

    一大早的,顾炎兴冲冲地哼着小调起了床,他在公司只停留很短的时间,就去了福达超市。但整个上午,那名采购主管仍然没有到场。只是让手下的办事员和他进行所谓“就花露水再次进场的问题,进行前期的接触”。

    “前期的接触”很难。

    顾炎当然明白,在处理这件事情上,那名办事员显然没有得到采购主管的充分授权,只是借机了解自己代表的公司为让花露水的再次进场,愿意付出的代价。

    双方遮遮掩掩,说得不明不白,毫无结果。

    离开这间办公室的时候,顾炎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失败的感觉。

    孟经理点拨他说:“用常规渠道不能解决或很难解决的事情,就放弃常规渠道。直接找到这名采购主管的家,方勇也知道目前的处境,回头我跟他说一下,这个月让他给和平区再追加费用,买点礼物送只红包给那名采购主管,事情应该会好办许多”

    于是,顾炎就决定新辟渠道解决这件事情了。

    下午,他发动李冬蕾和另一名促销员,通过与超市内部员工的交流谈话,得知了那名采购主管的家的确切地址。

    方勇把这件事列为特别事务,很快就拨了专门的费用。

    顾炎晚上骑着自行车,找到了那名采购主管的家,按了门铃后,一个中年妇女开了门。

    “请问你找谁?”中年妇女用身子挡住了半开着的门留下的空位问。

    顾炎踮起脚勾着头用眼睛向客厅里面只一瞄,就意识到自己来的时间太不巧了,甚至有点莽撞的意味。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那名采购主管,正和一名同样坐在沙发上的男子谈着话,那名男子正是沁芳日化和平区的业务主管。

    顾炎意识到有可能撞车了,便对那中年妇女说:“对不起,敲错门了”

    那中年妇女也是很聪明的人。她低下头,看到顾炎手拎着礼物,可能也意识到了什么,说:“没关系,要找人可要白天找,晚上楼道昏暗,容易找错门。”说罢就关上了门。

    次日上午,顾炎就守在那采购主管的家所在的小区门口,直到看见昨天晚上为他开门的中年妇女从外面经过门口进入小区时,才慢慢跟了上去。

    “你不是昨天晚上敲错门的那个人吗?”当她再次为他打开了门时,她认出了他。

    这一次,她把门打得很开,让顾炎进去了。

    顾炎放下拎在手上的礼物,三言两语地说明了来意。

    未曾想到,她让顾炎再重复一遍,尤其是什么品牌的,好让她在脑子里记下,免得她向她丈夫陈述时,记不清品牌,不知道是哪个供货商的事闹出什么乱子。看得出来,处理这样的事情,她已经是很老到的了

    顾炎后来向肖宁提起那天晚上“撞车”的事,肖宁笑道:“我比你好一点,少受了些罪,送礼的过程总算顺利”

    公司的花露水以新品进场的方式,重新取得了为这两家卖场供货的资格。在分别缴给这两家卖场新品进场费后,一切终于又都恢复了。

    顾炎现在终于明白:与其说“销售量淘汰法”是卖场的管理手段,不如说是采购主管的又一敛财方法

    当顾炎把这件事告诉施璞时,施璞笑着对他说:“没有想到你居然学会了送礼行贿这一套,再往后,你还有什么学不会的?”

    顾炎无奈道:“这不是没有办法嘛你也知道,给采购主管送礼行贿是这一行业的潜规则。我巴不得这些该死的规则灭绝了才好”

    施璞抿着嘴笑而不语。

    处理完这个天上掉下的横祸后,顾炎想起了万邦超市。上次请万邦超市日化组组长吃饭时,那组长向顾炎要一套公司在电视上做广告的专业美容品。顾炎就琢磨着怎么把赠品搞给她。

    顾炎还真的为她搞到一套。当然,是小包装的赠品,为了这万邦超市,一次次地烦孟经理,顾炎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这次的赠品是韶树云向孟经理申请的,从仓库里领出来后,韶树云就给了顾炎,所谓花费心血,就是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它们万邦超市销售量的上升,有了基础性的保障。

    为了这件事,顾炎挺感激韶树云的。顾炎也注意到,韶树云最近去仓库去得特别勤,该不是有什么新目标了吧?

    龚庆新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这几天,下了班吃完饭,龚庆就喊顾炎一起摆弄那台本本。宿舍里没有安装宽带,龚庆就与房东商量,以房东的名义龚庆出钱的方式向电信部门申请安装宽带,有了一台可以联上互联网的本本,用龚庆的话说,整个世界就在那方寸屏幕上了。

    龚庆还和顾炎说,这个月一结完货款就休假。顾炎掐指算了算,龚庆是应该休假了。他就嘱咐龚庆说,在休假前处理好终端点上的事务,尤其是万邦超市。龚庆点着头。

    顾炎还抽出时间专门和贺永涛去了佳联超市。

    他当初的眼光没错。佳联超市确实很有潜力,老板也懂经营。虽然是一家小规模的超市,但顾炎决意要把它打造成销售量和万邦超市不分上下的终端点。小超市小商店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要想实现整个辖区销售量的提升,着眼点就在这些不起眼的小店铺上。

    他告诉老板,自己有意向公司申请派一名促销员来,老板听了很高兴,连连说让顾炎赶快申请。

    顾炎就和孟经理说,这是能够提升销售量的事,孟经理当然是答应的。

    招了促销员后,那老板向贺永涛订货的频率就更高了。顾炎很高兴看到佳联超市的销售量提高了,不但自己辖区的总销量有了提高,而且贺永涛的销售提成也能多拿点,这样他每个月的工资加提成两项收入就和龚庆差不了多少了。

    顾炎自做了和平区的业务主管以来,最大的挑战还是来了。

    和平区有一家叫利客的卖场,正处于招商阶段。与卖场商谈公司商品进场,对于业务主管来说,是最具有挑战意义的事。显然,这不是经过一场谈判就能形成合同文本双方签字确认就万事大吉的。从最初的试探,到最终达成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耗费的时日不可能太短,因为要仔细研究对方提出的条件,据此作出合适的回应。耗费的时日也绝对不可能太长,因为从卖场的招商到开门迎客总有一定的时限。

    做营销的人总感觉与商家谈判是心理压力最大的一件事,原因就在于要在这无法确定能否在短时间内,最大限度地实现自己的战术意图,并且让对方接受。这是很难把握的一件事。没有承受强压的心理素质是很难完成这一任务的。

    在这备受考验的过程中,双方的智慧和耐力都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

    从某种意义上讲,卖场采购部的那扇门就是供货商的“生死门”。

    施璞也很关注顾炎的第一次谈判。

    卖场采购部的人员都经过严格洗脑,施璞从互联网上查到一些采购人员所奉行的经典的名言,她把这些内容都打印出来,给顾炎看。诸如:

    永远不要试图喜欢一个销售人员,但需要说他是你的合作者;

    要把销售人员作为我们的一号敌人;

    永远不要接受第一次报价,让销售员乞求,因为这将为我们提供一个更好的交易机会;

    毫不犹豫地使用论据,即使它们是假的。例如:“竞争对手总是给我们提供了最好的报价,最好的流转和付款条件。”

    要用不可能实现的事来烦扰销售人员,任何时候通过延后协议来威胁他,让他等,确定一个约定会面的时间,但不到场,让另一个供货商的销售代表代替他的位置,威胁他说你会撤掉他的产品,你将减少他的产品的陈列位置,你将把他的促销人员清场,几乎不给他时间做决定。即使是错的,自己进行计算,销售人员会给你更多。

    “约定会面的时间,但不到场”?顾炎这才明白为什么福达超市那名采购主管与他约定会面的时间,但是没有到场了。

    当顾炎第一次看到这样无耻而又无赖的所谓名言的时候,差一点没气炸肚子。他对施璞说:“卖场已对供货商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信任了。”

    “在商言商。可我没有想到超市也太毒了这样做,还让不让供货商活?”施璞道。

    顾炎苦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他对这些名言已经有了免疫力了。这也让他有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感觉。他很清楚,现在的卖场与供货商之间的关系就像渔夫与鸬鹚的关系。有一部分鸬鹚,还能勉强维持生命,还有一部分鸬鹚直接濒临死亡。他消灭不了这两种现象,但他很愿意看到自己能够呈现出第三种现象。

    顾炎将要面对的就是这样“温情脉脉”的“渔夫”。

    他采取的策略就是一个字:拖

三百五十五. 品牌!!

    三百五十五.品牌!!

    “约定会面的时间,但不到场”?顾炎这才明白为什么福达超市那名采购主管与他约定会面的时间,但是没有到场了。

    当顾炎第一次看到这样无耻而又无赖的所谓名言的时候,差一点没气炸肚子。他对施璞说:“卖场已对供货商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信任了。”

    “在商言商。可我没有想到超市也太毒了这样做,还让不让供货商活?”施璞道。

    顾炎苦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他对这些名言已经有免疫力了。这也让他有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感觉。他很清楚,现在的卖场与供货商之间的关系就像渔夫与鸬鹚的关系。有一部分鸬鹚,还能勉强维持生命,还有一部分鸬鹚直接濒临死亡。他消灭不了这两种现象,但他很愿意看到自己能够呈现出第三种现象。

    顾炎将要面对的就是这样“温情脉脉”的“渔夫”。

    他采取的策略就是一个字:拖。

    这样的策略也是经过孟经理同意的。其理论依据也是有的:我们的品牌不是在整个日化行业内的小品牌,如果卖场真的有合作的诚意,一定不会忘记我们的品牌。

    对于这次谈判,考虑到这是顾炎第一次与卖场的招商部真刀实枪地干,为了让他在实战中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孟经理是充分放权给顾炎的。他唯一布置给顾炎的任务就是在这次招商结束后,顾炎必须写一份详细的谈判过程的材料,分析整个过程中的得失,也算是一份带有总结意味的材料吧。

    按照惯例,卖场的招商部应该对有知名度的供货商发邀请函的。在没有收到邀请函之前,顾炎不会凭着它在报纸上发布的招商信息就找上门去的。

    他打了个电话给利客的招商部,解释说邀请函上说的那天他正忙着结款,去不了。公司又抽不出人手,看能不能把时间向后推推。接电话的那个人就“温柔”地威胁他说,如果不早点儿过来谈合同条款,位置好的货架就被其他供货商抢占了。顾炎想,如果它刚开张,位置好的货架都放那些小品牌的货,不砸了卖场才怪。

    当然,顾炎也没有放松对竞争对手的关注。他几次派龚庆和贺永涛到这家卖场的招商现场打探外围消息,还通过促销员了解竞争对手沁芳日化的业务主管这几天的动向,顾炎显得很有耐心。

    其实,早在利客卖场的招商部在报纸上正式发布招商信息的那一刻起,顾炎就留意搜集这家卖场的信息了。

    顾炎以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天晚上大家都上了床,他向肖宁和韶树云请教,首先是肖宁向他详细介绍了与卖场谈判前应该掌握的一些资料:“无论是招聘还是招商,只要有一个‘招’字,这里就存在着互相甄别的问题。首先要让自己清楚与谁谈。即最好查到这家卖场的前世今生,是不是改头换面的?是不是有不良背景?如果有‘前世”它的‘前世’是否干净?是否有恶意关门的现象,是否有严重拖欠供货商货款的行为?在‘前世’阶段是否存在暴收供货商的各种费用的行为?这些都要尽可能地知悉,如果发现‘前世’有此类情况,则宜谨慎考虑是否与它合作。

    “这一点很重要,有许多供货商都忽视了这一点。看到新开的卖场正在招商,立即头脑发热拼了命往里挤,到了商品摆上了货架,才发现这是一家有着很黑背景的不良‘前世’的店,穿越了时空又回来了。这时,后悔已晚,只得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

    “当然如果‘前世’很干净或干脆没有前世今生的经历,就可以进入下一步‘归类该卖场’的程序了,即进一步明确谈判对象。

    “从分布的范围分,卖场分为全国连锁型、区域连锁型、单独型三种(这里没有包括全球连锁型)。要根据该家卖场究竟属于上述三种类型中的哪一种,即根据谈判对象的不同准备相应的资料。

    “对于全国连锁型和部分区域连锁型的卖场,我们公司的商品的进场谈判工作是由总部营销总公司下属的一个‘大客户部’负责的,即KA(ount,意为重要客户,如国际著名零售商沃尔玛、家乐福等,或者区域性零售商,如上海农工商、北京华联等),双方达成协议后,卖场所在地的营销公司只负责补货等日常维护工作,也有实行直接从总店配送商品,不需要所在地营销公司补货的。

    “如果是区域连锁型的卖场,是否需要与总店谈判?如果需要与总店谈判,那么就先要制定一个公司可以承受的最低供货价,做到心中有数,不能坐上谈判桌了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如果可以与各分店谈判,那么在其他城市的连锁店里,公司商品的供货价格处于何种水平?这些都要事先有所调查。

    “部分区域连锁型的以及所有单独型的卖场,商品进场谈判工作,一般是由该卖场所在地的营销公司自行负责。

    “当然,区域连锁型的卖场,不是每个门店都有与供货商进行商品进场的谈判资格的。有部分区域连锁型的卖场,商品是实行集中配送制的。供货商要想让自己的商品进场,必须与总店谈判。

    “拣公司当前最有销售市场的商品即主打商品,作为进场对象。一家新开的店没有历史销售数据作为参考,不能一股脑地把公司商品全部打包进场。当然,如果卖场把进场商品种类的多少,与进场费高低这两者调整为反比时,可以考虑多上商品种类。”

    肖宁耐心细致地给顾炎讲了谈判前的最前期的准备工作。

    接着,韶树云归纳了几个在谈判中应重点注意的问题:

    卖场有着各种名目繁多的费用,一般包括进场费、店庆费、节庆费、单品费、年结费、特价扣点费、终端堆码陈列费和场外促销费等。据不完全统计,卖场各种有更新名目的收费项目竟达三十余种。在这些费用中,有许多是在商品实际进场后,才开始与卖场进行新一轮谈判解决的。

    在顾炎的这次进场谈判中,最需要注意的是下面三种费用:

    一、进场费。进场费的收取方式就有好几种。如果供货商需要进场的商品种类少,卖场就按照品牌费笼统收取。反之,卖场就按照准备进场的商品不同的条形码数量,即单品数量收取。还有一些狠心的卖场,在收取了品牌费后,仍然会收取单品费。

    二、供货价格。供货商提供的商品报价,必须是在一定区域内的最低价,这是卖场对供货商关于供货价格方面的要求。结款时,还要返利给卖场(如果按照合同规定,返十个点给卖场,以结款数为一万元为基数,那么实际结款数为九千元,另有一千元作为给卖场的返利)。

    三、账期。账期的长短,是企业的重要命门。任何一家企业连续三个月不能收回月销售货款的百分之六十,这家企业的财务将会出现严重危机。在与商家谈判时,应尽一切可能缩短账期。

    肖宁和韶树云不但把这些经验传授给顾炎,而且还向他传授了谈判中的技巧。希望他能够在即将到来的实战中运用起来。

    他们三人还在宿舍里模拟谈判双方。从双方的对话技巧,到心理上的变化,让顾炎有一个切身的感受。

    发邀请函让顾炎前去商谈商品进场事宜的利客卖场,是单独型的。

    他做好了搜集这些资料的工作,根据卖场所属类型的不同,尽量摸清该卖场的费用情况。对进场费如何收取,他通过其他厂家的业务代表了解到,这家卖场是按照准备进场的商品不同的条形码数量,即单品数量收取的。他做到了心中有数。

    如何确定进场费、供货价格、账期这三个大的问题,顾炎与孟经理作了分析。孟经理先确定了哪些商品准备进场,他挑出了七十个单品作为进场对象。

    最后,孟经理定了一个这样的底线:进场费以每个单品五十元为底线。供货价就按照公司商品一贯走大型卖场的价格即“同城最低价”作为底线,结款时最多再返给卖场十个点。账期以最多三个月为宜。

    确定了底线后,孟经理语重心长地对顾炎说:“按照我刚才说的进场费和供货价,即使最终与卖场达成了协议,我们在这家卖场也只能取得一个‘盈亏平衡点”只能走量。如果再加上进场后的各种费用,我们就很有可能亏损。但是我估出的这些底线,应该也是卖场能够接受的最低线了。你要在心理上做好充分的准备,为公司的商品冲出这道‘生死门’”

    顾炎神情凝重地听着孟经理的话。

    他还从秘书王莹那里找出了公司专门用于与卖场谈判用的工具。这些工具包括:公司商品在其他卖场陈列的实景图片、消费者使用公司商品后的反馈留言簿等,他相信这些工具会对谈判有正面的帮助。

    准备工作当然是做好了,能不能够在谈判中用上则是另外一回事了。谈判形势瞬息万变,自己的思维也要及时做出调整。

    他明白,所有的这些准备工作,才是雄关漫道的第一步,他将带着肖宁和韶树云的实战经验,去闯那道“生死门”

    在谈判的前一天晚上,施璞专门约了顾炎去“隐里香”吃晚饭,算是为顾炎鼓气。

    万事俱备,只等着明天去闯那道“生死门”了

    距离利客卖场招商截止日还有最后两天了。

    这天上午,顾炎出现在利客的招商部。他今天的首要目的就是能够与招商部敲定进场费的价格,当然,他也做好了一次谈不拢谈多次的准备。非要闯一闯这道“生死门”

    除了他准备好的资料外,他还随身带着一只资料袋,袋里装着企业营业执照的副本复印件、生产许可证复印件、卫生许可证复印件、税务登记证复印件等,这些资料都是卖场要求出示并且复印留档的。还有一些无形的资料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了。

    招商部在三楼,安排日化组谈判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南侧,如果不出意外,以后这间办公室就是卖场的采购部了。

    顾炎跨进了门,里面放着几张条形椅,几个厂家的业务代表正坐在椅子上等待叫号。

    他回头细细地打量着那扇被供货商称为“生死门”的新漆的门,一股略刺鼻的油漆味钻进了他的鼻子。

    刚在条形椅上坐定,一个女士走到他身边,说:“请问您是哪个厂家的业务代表?有我们的邀请函吗?”

    顾炎笑着点了点头从包里把邀请函取出来,递给她。

    她接过邀请函后看了一下,面带微笑地说:“我去登记一下,然后有人叫到贵公司的名字时,就请您进东侧的那个房间。这些厂方的业务代表都已经签了协议。请您稍等片刻”

    顾炎仍然点了点头。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传来了“请丽仪日化的业务代表进来”的声音。

    顾炎站起身来,向东侧的那个房间走去。

    一张宽长的办公桌的南边,并排坐着三个人。

    顾炎猜想着坐在中间的那一位应该是招商部日化组的负责人了,而坐在他东西两侧分别穿着一黑一白上衣的两人,顾炎的眼光掠过他们的时候,立即就感觉到这俩人像是传说中的两个索命鬼——“黑无常”和“白无常”。

    东边的“黑无常”见顾炎进来便让他在桌子的北边椅子上坐下来。这时,刚才在外间招呼顾炎的那名女士端来一杯水,放在桌子的北面并示意顾炎喝点水。

    “我们互相介绍一下吧”女士出去关上门后,仍然是“黑无常”在说话。

    “好的”顾炎微笑着道,“我叫顾炎,是丽仪日化和平区的业务主管。我为我们公司有可能与贵方合作深感荣幸请多多关照”

    对面的三人都颔首后,还是“黑无常”在说话。

    他把己方三个人向顾炎一一作了介绍。坐在中间的正是顾炎猜想的招商部日化组的负责人,姓李。“黑白无常”都是他的副手。

    这个姓李的看来就是阎王了顾炎心里想。

    “那我们就从进场费开始谈起吧。”西边的“白无常”开始说自顾炎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不过他的话是对中间的那个姓李的阎王说的。

    “阎王李”的眼角痉挛抽*动了一下后,微微点头,“白无常”开始说话了:“所有证件都带了吧?”

    “带了。”顾炎一边说着,一边把能够证明企业是合法经营的那些资料一齐倒过眉头放在桌上。

    此时的顾炎不轻易说话。他知道,在谈判桌上,嘴是能够决定一切的。

    “请说说你们公司的想法吧”“白无常”说。

    顾炎的脑子开始高速运转起来:这个“白无常”用了一句模糊不清想摸出点信息的话,自己可不能着了套,干脆自己也模糊地说一句吧。想到这里,他便笑道:“我们还不知道贵方是怎么运作的,所以目前为止很难有什么想法。”顾炎的这句话也够模糊的了。

    其实他对卖场收取合理的进场费还是理解的,因为它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合理性和互利性,但问题是现在的进场费已经愈来愈不合理,几乎成了供货商通向卖场的拦路虎顾炎正这样想着,“白无常”回答了:“对于你们这种进场单品多的公司,我们肯定是按照条形码收取进场费的。我们不会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的。我们定的标准是每个单品一百二十元。”“白无常”道。

    一百二十元一个条形码?想抢劫呀?顾炎一边从包里掏出一盒烟,敲出三支来分递给那三个“鬼”,一边在心里想,对方开口不问自己有多少个单品准备进场,出口就报出了让人咂舌的价位,够黑的,也够狠的,最重要的是,有着足够的阴险。

    顾炎当然知道“白无常”的话中,带有一点试探自己谈判能力的意味。

    按照孟经理定下的七十个需要进场的单品,结合对方的报价,实在是相差太大了。对方的这一要价比孟经理的底线多了一倍多。看来叫他“白无常”是很贴切的了。

    他琢磨着,要想把单品报价与准备进场的单品数量挂上钩,然后让两者之间成反比,是有很大困难的。他决定沉默。

    “怎么不说话?”“白无常”道。

    “我很遗憾我今天到这里,是想与贵方合作的,但从贵方报出的价位,我看不出贵方有与我们合作的诚意。”他没有给对方留有任何余地。

    “你认为我们怎么样就算有诚意了?”“白无常”道。

    “如果我们只有十个单品需要进场,毫无疑问,贵方的价位是一百二十元我们可以接受。如果我们有二十个左右的单品需要进场,贵方的价位还是一百二十元?”顾炎假设道。

    “每个单品一百二十元。”“白无常”的话语中透露出几丝冷漠。

    “怎么样?”“白无常”催问道。

    “我相信贵方一定知道福达超市,我们付给它的进场费远远低于贵方刚才说的数字。”

    “我们不扯其他卖场,就这个价位,你同意吗?”坐在中间的“阎王李”终于开口了。

    “如果按照贵方的这一报价,费用将严重超过我们能够承受的极限。”顾炎答道。

    “你们的盈亏和费用的高低是你们的事情,我们不管这些。我们只管按照我们的方式拿我们应该拿的。”“阎王李”冰冷地答道。

    “拿我们应该拿的”?在顾炎听来,这句话太冷酷了,也代表了超市对供货商的一种普遍的态度。说得难听点,这话的意思就是:只要你的商品想摆上我的货架,我才不管你的死活呢我只管拿我自己该拿的我就这么霸道,我就这么强势,你能把我怎么样?问题是你们拿得太多了,根本不顾我们的死活了。

    时间一分分地流逝,顾炎在想着怎样才能让眼前的形势转化成对自己有利。

    谈判的本质应该是“判”。这个“判”字,其实就是自己判断眼前的形势以及估摸对方的心理,然后才能谈得上“谈”。

    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盛气凌人的架势,顾炎想到了试探。自己如果顶不住对方的这种霸道,这种强势,或者是给出任何犹豫不决拖泥带水的回答,就会让这三个索命鬼在所报的价位上存在实现的希望。他必须坚决果断地予以拒绝,却又不能失了和气。他不能把话说得太硬,必须留有余地,他笑道:“我们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公司同意这样价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这样吧,我们继续保持联系,暂时就谈到这里可以吗?”说着他就从包里取出名片,站起来准备分别递给三人。

    这时,东边的“黑无常”做了一个把手往下压的动作,示意顾炎坐下来,看来这三个鬼早就协调分工好各自该干的事了。不知道在这个房间,已经有多少供货商被这三个鬼用娴熟默契的配合,索去了价格性命。

    这是双方第一回合的相互试探,顾炎顶住了这三个鬼的讹诈。

    “你认为价格定在什么位置,公司可以接受?”顾炎坐下后,“白无常”继续道。

    “与我们支付给福达超市一样的价位,公司可以接受。”

    “你们支付给福达超市什么样的价位?”“白无常”继续问。

    “每个单品五十元。”顾炎的回答很简短。

    “开玩笑五十元?我认为我们双方的平衡点最低应该维持在一百元这个价位上。”“白无常”对顾炎的报价很不满意。

    “你们准备上多少个单品?”中间的“阎王李”眼角痉挛着问。

    “我估计应该有三十个单品吧”顾炎不可能先亮出自己全部的底牌的。

    “三十个单品就是每个一百元”这种能够主导价位的话当然是由“阎王李”说了。

    “我们的品牌优势贵方应该清楚。”顾炎开始不直接面对对方提出的问题了。

    “沁芳日化知道吧?也是一个大品牌。它给我们的就是每个单品一百元。”“白无常”拿出了针锋相对的论据。

    顾炎听了“白无常”的话后,就联想到自己在网上看到的那条名言了:毫不犹豫地使用论据,即使它们是假的。例如:“竞争对手总是给我们提供了最好的报价,最好的流转和付款条件。”

    “你如何解释这个问题?”“白无常”容不得顾炎有太多时间思考,逼问道。

    明知道对方是在使用假的论据,但是对于这样的问题,如果正面回答,无疑是陷入对方设下的套子,进入死胡同了。

    “我们保证我们的商品摆上贵方的货架后,会给贵方带来更丰厚更持久的利润。”顾炎避实就虚,为三个鬼展开了关于未来的美丽画卷。

    “你们怎么能够保证为我们带来‘更丰厚更持久的利润’?”提到更丰厚更持久的利润,“阎王李”顿时来了精神。

    “我们将竭尽所能为贵方提供强有力的促销措施,尽最大的力度支持贵方的促销工作。”顾炎试图把三个鬼的思维拨向他希望的方向。

    “可惜摆上货架后的促销工作和利润的多少,是市场部的事,不是我做采购的该管的。”“阎王李”显然回过神来,稳住了阵脚。

    可是肖宁曾经告诉顾炎说,招商部的工作职责不仅是尽可能地诈取供货商更多的进场费,还担负着寻找优质供货商的任务。

    “每个单品一百元,我做不了主。我要向我的上司请示。要不等他过几天回来,我把详细情况告诉他?这样的事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顾炎给对方一个希望,随即又掐灭了这个希望。他拖到今天来是有目的的。他知道到了后天,卖场的招商工作就结束了。他的这句话里包含着丰富的信息,任由这三个鬼发挥自由想象的空间。

    “这才三十个单品,太少了”“阎王李”嘟囔了一句,随后道,“除非你们再增加进场的品种,我们才可以考虑……”

    任何形式的谈判过程中,都会出现双方互相释放信号的话语,抓住这种关键性的话,就能使谈判进程向前推进。

    顾炎敏锐地捕捉到“阎王李”释放的信号,不动声色道:“如果是这样,我会考虑适当增加进场商品的品种的。如果我们再增加十种单品进场,请问贵方能定到什么价位?”他还是为自己留下了足够的讨价还价的空间,毕竟一百元与五十元相差太多了。

    “四十个就是九十元了。”“阎王李”答道。

    “贵方也是刚开的卖场,我看我们是否还有增加进场单品的空间,我们在其他卖场,都有近百个商品种类,我们如果在贵方再增加二十个单品,贵方的价格是不是可以再……”顾炎看到有点火候了,便把进程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

    “阎王李”沉吟了一阵后,道:“六十元最低六十元。不能再少了再少我们就不要谈下去了”

    顾炎感觉这个价格已经触碰到对方的底线,但自己还握有十个单品的筹码。双方的距离正在缩小,他便亮出了最后的底牌:“我们销售量最稳定的商品大概有七十种左右。这是我带来的我们的商品在其他卖场陈列的图片,我希望贵方慎重考虑我的‘七十个单品五十元’的建议”

    顾炎把图片给了这三个鬼后,便从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开机键。

    “瞧,都快十二点了”顾炎的话里透着不言自明的意思。

    “时间不早了,我们下午继续谈吧”“阎王李”默认了。

    下午继续谈判。“阎王李”没有参加下午的谈判,他去与另一家供货商谈进场费的事情了。顾炎就和“黑白无常”谈。

    进场商品的具体品种、供货价格、货架陈列费、端架费(货架两端的位置,传说中是顾客在卖场回游经过频率最高的地方,供货商一般要出钱租用)、货款结算方式、促销员管理费、账期的长短……一连串需要双方协商的问题都出现了。

    其他每个问题,经过双方的不断交锋,都找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平衡点,最后的争执都集中在账期上。

    按照孟经理定的底线和卖场采购部的意思,是要给三个月的账期。打个比方说,一月份销售的货款,公司要到四月份才能够拿到这笔款子。

    从理论上说,这账期制度的设置本来就是不合理的。这分明就是卖场在圈钱,拿着供货商的钱款去周转,开另外的连锁店,而且商家一旦出现经营不善,供货商就增加了失去这本该到手的货款的风险。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顾炎没有消灭这一潜规则的念头,他只是让这个该死而死不了的账期尽量短一些。

    顾炎嫌三个月太长,“黑无常”说给其他供货商的账期也是三个月。顾炎说如果同意给我公司两个月的账期,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白无常”说他俩没有权力作出这样的改变,他必须请示“阎王李”。

    请示“阎王李”的结果是最多只能给两个月的账期,顾炎也认了。福达超市是三个月的账期,这样比起来,顾炎心里会好受些,毕竟少了三十天。

    “黑无常”迫不及待地就拿出了一式两份的格式合同,在上面做填空题,填完后找“阎王李”签上字盖上印章给顾炎过目。

    “行我带回公司盖章后再给你们送一份过来。”顾炎把那两份合同放进包里离开了。

    跨出了那道“生死门”,顾炎这才感觉自己浑身已被汗水湿透了,整个人差不多都已经虚脱了。他无法知道,究竟有多少家供货商在跨进了那道“生死门”之后,是以缺了一条胳臂或少了一条腿的代价,才换来了一纸不公平的协议?

    孟经理看过合同内容后,对顾炎说:“不简单啊我们目前与所有超市签的合同,除了万邦超市没有账期,其余都是三个月的账期。你能谈少了一个月,好得很啊你把合同拿到王莹那里,让她在上面盖上章印吧”

    顾炎在那两份合同上签了名字,旁边的龚庆看着合同道:“怎么才签一年呢?有效期太短了”

    顾炎一边把合同递给王莹盖章,一边答道:“以后每年再续签这份合同,卖场还要再收‘合同续签费”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吧?”

    “真黑呀我还没有听说过有‘合同续签费’这回事大概收多少?”龚庆问。

    “一千到五千不等现在知道为什么合同有效期只有一年了吧?万邦超市是供货商与各分店签,续签一次一千元,算少的了”顾炎道。

    “靠它近二十家分店,我们公司仅续签合同就给它差不多两万?”龚庆惊叫道。

    “对。你下个月就会亲自体验了。”顾炎道。

    王莹盖了印章后,顾炎拿了其中的一份给卖场送去,另一份就放在王莹那里留档。

    顾炎写了总结材料。材料写得很干净,因为整个过程做得就很干净,孟经理看了也很满意。

    闯过了这道“生死门”,韶树云和肖宁在顾炎身上下的心血没有白费。他俩都说顾炎开始在业务上真正成熟了。

    顾炎有一种轻松的感觉,施璞也很高兴。她第一次主动给顾炎发了祝贺的手机短信。但顾炎一想起在谈判前,孟经理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合同是按照孟经理预设的条件签了,但这样的条件,也仅仅是取得一个“盈亏平衡点”,再加上进场后的各种后续费用,如果销售量上不去,公司在利客卖场就有亏损的可能。

    这样想着,他又投入到为利客卖场招聘两名促销员的工作中了。人员招到了,顾炎就把她们安排到万邦超市去实习。

    他还要补货,还要在业务上指导贺永涛,在顾炎的指导下,贺永涛已经能够把理货的原则、怎么样保持良好的客情关系等用在实际工作中了,只是让顾炎整天忙得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样,不得消停。

    营销二部的部门经理康明瑞,上午从郊县回公司了,是方勇让他回来的。今天是康明瑞四十岁的生日,方勇要替他办一场晚宴热闹一下,这也是对他平时工作的肯定。

    肖宁告诉了顾炎有这么一场晚宴,并且问和平区的员工准备买什么礼物送给康经理。顾炎实在想不出送什么好,想问一旁的贺永涛有什么好主意,龚庆却开口了:“康经理抽烟,就送他一只zippo打火机吧。”

    “切,现在的人都想着健康,人家抽烟你就送打火机,这不是鼓励他抽烟吗?送他打火机还不如直接送烟实惠呢有你这么送礼物的吗?”顾炎否决了这个主意。

    贺永涛说买条领带,龚庆坚决反对,并且一再发表声明,如果买领带,他是不算份子的。他对领带西服之类的好像有一种天然的仇视。

    没有多少时间可供顾炎考虑了。他当机立断说:“康经理经常坐公车出差,从市里到郊县,再从这个郊县到那个郊县的,给他买一只MP3吧,让他坐在车里享受享受放松放松,别总绷着销量这根弦。”

    顾炎的这个决定得到了龚庆的热烈响应:“我知道去哪里买,我带你们去吧,我的MP3也是在恒谊购物广场买的。”

    “你知道在哪里买合适就你去吧,我们不去了。你买了以后直接去那家饭店。”顾炎说着就要掏钱给龚庆,他知道这MP3价格不低,怕龚庆身上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

    “钱我先垫上,回来凭发票上的金额我们三人平摊,拜拜啊。”龚庆就一溜烟地去了。

    顾炎和贺永涛见到龚庆出现在饭店门口的时候,参加晚宴的人差不多都来了。顾炎和贺永涛把该平摊的份子钱给了龚庆后,三人找到康经理,瞅了个空当,把礼物送给了他。康经理把那MP3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看得出来,他对收到这样的礼物感到很新奇。

    “这玩意挺新鲜的”康经理说。

    “对我就知道你喜欢新鲜的玩意。我也有一个MP3呢这玩意可好啦,没有人聊天的时候,听几首歌就把时间给打发了。”龚庆得意地说。

    康经理说:“哪天晚上下了班,去郊县找我玩,我做东,请你们喝上几杯。”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哪天去了,你可要招待我们哦”龚庆说。

    “那还有什么问题?”回答了龚庆后,康经理对站在顾炎身边的贺永涛说,“哪天你跟他们一起去郊县找我,我看你这小伙子蛮有潜力的。”

    贺永涛笑问道:“康经理怎么就知道我有潜力呀?我也没有在康经理手下做过事。”

    “我的眼睛很毒的,能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康经理笑答道。

    “尽说这些没用的话我如果跟你说我愿意跟着你干,到那时,只怕你又不要我了。”贺永涛道。

    康经理道:“只怕你不跟着我干,你看你的顾主管会放你到营销二部来吗?”

    顾炎笑了。除了郊县的员工以及城里的促销员以外,所有的人都参加了晚宴。方勇和孟经理还分别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孩子来了。

    那天晚上顾炎不知不觉喝了许多酒。说不知不觉,是因为这许多酒都是在敬他敬你中积累起来的。

    康经理不能不敬吧?方勇和“第一夫人”不能不敬吧?孟经理和“第二夫人”不能不敬吧?四名业务主管不能不敬吧?龚庆和贺永涛不能不敬吧

三百五十六. 窜货!

    三百五十六.窜货!

    四名业务主管和自己区里的业务员,比方勇和两个经理还难应付。方勇和两个经理不回敬啊。业务主管和自己区里的业务员就不一样了,你敬过来我敬过去,时不时抓住个什么把柄,还要罚酒,所以闹酒就闹在这个层面上。

    但不是所有的业务主管都是那么活跃的,林明喜和冯建水就不活跃。在敬了方勇和两个经理之后,他们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直到其他三名业务主管主动上来敬酒,他们才有了点动静,回敬了三名业务主管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有什么新菜上来了,才偶尔动动筷子,全然不顾闹酒正欢的大家。其他人也知道,这两人正为前段时间发生的偷手机的事郁闷着呢,事情虽然是了啦,但是在面对大家的时候,还是放不开,对于曾经拿过“最佳员工”奖的两人来说,有这样的想法是很自然的事情。

    也不知道肖宁在哪里学会了行酒令,满桌子找人与他划拳。顾炎是北方人,自然懂这个,就与龚庆耳语了一番,这划拳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掌握了规则就会了。龚庆就站起来一把按住四处找人的肖宁,把他拉坐在自己身边,俩人pk起来了。

    顾炎就朝韶树云挥挥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去女员工那一桌敬酒。

    两人把酒杯端得摇摇晃晃,歪歪斜斜地终于来到了女员工的那一桌旁。

    “施总监,我敬你一杯”顾炎心里还清楚,只是手脚不听使唤。

    施璞笑着站起来举起杯把杯口向顾炎亮了亮说:“我喝的可是水,你随意。”

    “好随意,你也随意。”顾炎这次不敢大口喝,只是用嘴唇碰了碰杯口。

    施璞也举杯把那水都喝了,还亮了亮杯底。

    与施璞同在一个办公室办公的仇红英抓住了顾炎:“你这样碰了碰杯口就算打发了我们施总监?还跟她老乡呢,不行我来跟你喝给你个面子,我喝一杯饮料你喝一杯酒怎么样?你这是什么态度嘛做了业务主管眼睛里就没水了”

    顾炎脸上那个红啊,心里那个急啊,却没有办法说。施璞向他使眼色,让他回到自己的桌子,可顾炎看看韶树云正在敬妩媚子的酒,自己的敬酒任务还没完成,就这样回到自己那张桌子不得罪人吗?

    正想着如何进退,仇红英已倒满了饮料。吴玲和李慧就坐等着看事情怎么发展。

    施璞这时没有办法护着顾炎说话了,只能向前冲了:“就是我刚才还没回过神来,要不是英子点出来,我还没发现呢你就去把你杯子倒满吧”

    那韶树云踉踉跄跄地走来,拍拍顾炎的肩膀说:“兄弟什么事啊?不就是喝酒吗?怕他个我替你喝”

    众人见他吐出脏字,想必是真醉了。惹上醉汉可不是什么好事,仇红英只好站起来说闹着玩的,那醉汉也就罢了。

    顾炎继续敬酒后回到自己桌子,那龚庆和肖宁早已不划拳了。

    如果董春林在这里,该多好啊顾炎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想起了他以前的上司。

    龚庆推了他一下,酒足饭饱,这宴席也该散了。

    方勇今天也格外开心。从饭店出来,他要带大家去练歌房唱卡拉ok,康经理急着要回郊县,孟经理就留着不让他走,方勇对孟经理说:“你让他回郊县吧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那位还在等着他回去呢。”

    顾炎在旁边听后是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龚庆不乐意去练歌房唱卡拉ok,他喜欢去迪厅。龚庆机灵,就和准备要回郊县的康经理说想去迪厅,那康经理就和方勇说了,康经理今天过生日,怎么着也算个小寿星,方勇这点面子还是给的。他一高兴,就说去就去吧,最高消费五百元,多下来的,自己掏钱。

    得了这一圣旨,队伍自然就分成了两拨。

    林明喜和冯建水去唱歌了,用优美的歌声去排泄心中的郁闷也是不错的选择。

    大部分的人都去迪厅了,连那些女员工也都去了。

    顾炎的头直晕,该是酒力发作了。他只模糊看见在高高的中央舞台上,有两个着装古怪的人,随着震耳欲聋的劲爆dj音乐节奏舞动着,龚庆大声告诉他那两人是领舞。

    顾炎回答的那声“哦”,被淹没在各种声音组成的剧烈声浪中。

    龚庆和肖宁走上拥挤的舞台,七彩的灯光映照着他们的身躯,他们开始舞动了,顾炎血管里的血一个劲地往上蹿,那一瞬间,他喜欢上了蹦迪。在一支舞曲结束下一支舞曲尚未开始的时候,现场乐队奏响了一曲摇滚乐过度一下气氛。韶树云和妩媚子也登上了舞台。顾炎揉揉眼睛,没有看错吧?是的,就是韶树云和妩媚子。

    顾炎在大学校园里学过交际舞,而且还认为交际舞是正统的。现在,这一思想正在被颠覆。没有人知道有多少卑鄙龌龊的交易是在高雅的交际舞中完成的,相比之下,洒脱地蹦迪更能体现个性的真和生活的真。

    对个性的真和生活的真人的理智往往在强烈的音乐震撼中失去作用,呈现出个性的真,多个人呈现出个性的真的时候,生活的真便呈现出来。

    韶树云和妩媚子是不是已经失去理智,呈现出他们的真?

    想到这里,顾炎就在幽暗的光线里寻找施璞。

    施璞其实和那些女员工就在不远处。他走到施璞身边,全然没有理会周围的女同事,大声对她说:“去台上跳舞吧,好吗?”

    “可我不会跳啊。”施璞也大声答道。

    “我也不会,上去吧我看也不会有多难的。”

    施璞就随着他走上舞台。一踏上舞台,顾炎就感觉到那地颤在强烈地震动,对于从来没有蹦迪经验酒又喝多了的人来说,想要在地颤上站稳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没事吧?”尽管说话的声音很大,音乐的震响声仍然使哪怕紧靠在一起的人听对方讲话,听得也不是很清楚。施璞自己也站立不稳,但她对顾炎更不放心,毕竟他喝了很多酒。

    “我没事,你抓着我,别摔着了”顾炎大声答道。

    “瞧有人走过来了”

    那边的韶树云和妩媚子挨着舞客之间的空隙过来了。

    韶树云拉着顾炎,妩媚子拉着施璞。

    舞都是有共通的东西的。会跳交际舞的人,听得懂音乐的节奏。掌握了音乐的节奏,再学那些没有固定动作的摇摆,应该是很容易的。用不了多长时间,顾炎和施璞就踩上了点,合上了节拍。

    仇红英带着吴玲和李慧也走上舞台。顾炎一看仇红英跳舞的身形,就觉得应该比自己强很多。这不,她还在教吴玲和李慧怎么跳呢吴玲和李慧在她的帮助下,也渐渐站稳了脚步。

    贺永涛和其他区的业务员也上来了,龚庆和肖宁教他们稳住脚步。

    “我们这是群魔在乱舞啊”顾炎大声说。

    领舞的已经退场。舞台上的人太多了。贺永涛对顾炎说,这么多人,还不如公司包场呢。龚庆摇着头舞动着身子插话道:“你不明白迪厅包场没有陌生人一起跳就没有意思了。”

    迪厅散场时,已经快近零点了。在众人劝说下,仇红英没有回家,天都这么晚了,让她一个人回去,谁放心啊她就随施璞和妩媚子她们打的去了女员工宿舍,吴玲和李慧也打上一辆车去了她们新租的住处。

    顾炎他们就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宿舍走去。那迪厅距宿舍其实也不远,只是大家都喝了点酒,这样磨磨蹭蹭稀稀拉拉地走着。

    赶上在前面独行的韶树云,顾炎说开了话:“和她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她”显然指的是妩媚子。

    “刚开始还没到一礼拜。你怎么就知道了?”看来韶树云没有瞒他的意思。

    “看出来的呗我就纳闷了,怎么进展就那么快?”

    “其实有许多一辈子的幸福都是在瞬间决定的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韶树云问。

    顾炎想了想道:“记得。什么‘男人的主动应该是最初的时候。如果最初的主动不能唤起女方的共鸣,再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即使以后产生爱情,也不是我理想中的爱情,我不会接受这样的恋爱方式的。’对吧?没错吧?”

    “没错记忆力不错嘛”

    “我的观察力更好要不我怎么就看出来你俩不一般?”

    “哈哈算了吧今天晚上不是我救你,还不知道被仇红英灌成什么样呢施璞让你少喝点酒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韶树云笑道。

    顾炎突然半天说不上话来,他就觉得这不显山不露水的人还真多。

    “别担心我不会在别人面前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妩媚子也知道?”顾炎问。

    “早知道了。你知道谁让我把你从仇红英的杯口下救走的?就是妩媚子叫我救你的。你还以为我真醉了呀?”

    顾炎想想也是,他如果真醉了,怎么还能跳舞呢?那个脏字是他故意说出来的罢了。只是妩媚子怎么就“早知道了”自己与施璞的关系了呢?

    “你家施璞和妩媚子关系很铁,是施璞主动把你们的关系告诉她的。”

    顾炎思忖着,我们四个人都联网了吗?没有吧。也许施璞还不知道妩媚子和韶树云的关系呢那么韶树云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和施璞的关系的呢?想到这里便道:“这么说,妩媚子又告诉了你?”

    “妩媚子是那样的人吗?我是完全凭我的观察能力判断的。有一次我对妩媚子说,顾炎和施璞的关系好像比较微妙。她就不让我瞎猜。后来我再三追问,她才告诉我这些。还警告我,我如果对别人说了,她就再不理我了。”韶树云解释道。

    顾炎说:“这也没什么。我们四人都是光明正大的,都是被这该死的制度害的。”

    韶树云不说话就搂着顾炎的肩膀,两人就这样向前走着。

    早晨醒来躺在床上,顾炎回想起昨晚的那些话,转身看看已经醒来的韶树云,那韶树云冲顾炎笑了笑。

    顾炎感觉他的笑已经笑到自己的心里。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会心的笑”吧。会心的笑和神秘的笑这两者的区别就是自己能否走进对方的心。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在下班的路上,龚庆缠着顾炎,要去郊县,让康经理兑现那天晚上的承诺。

    顾炎与康经理不是很熟,康经理管理营销二部,人又经常在郊县,顾炎与他平时接触不多,所以把康经理那天晚上说的话当成了玩笑话,也没有当真。他自己也很好奇,康经理在郊县的住处究竟怎么样呢?

    这天晚上刚下班,龚庆又缠着顾炎,要去康经理在郊县的住处,顾炎便对龚庆说:“你和康经理联系吧,他说让我们去,我们就去。”

    龚庆真的与康经理联系了。康经理还说要多来几个人,大家热闹一下。

    听了这话,龚庆又叫上另外四个区的业务主管,加上和平区他们三人,这七人上了开往郊县的公共汽车。

    这个郊县距离省城不远,为了方便康经理更好地开展工作,公司为他在这个郊县租了一个套房,让他在各个郊县之间走动更方便些。

    顾炎当然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套房。

    康经理忙着给这七人让座,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子忙着给他们倒茶。

    “这女的是谁呀?”龚庆低着声问旁边的人,顾炎也不知道这女子的身份。

    一旁的肖宁也低着声道:“你不知道吗?林明喜和冯建水早知道了,我还是听他俩告诉我的呢这女的原本是某个郊县超市的促销员,现在做了康经理的二奶。”

    顾炎这才明白,为什么康经理过生日那天晚上,出了饭店就要往郊县赶,也明白了为什么方勇的“第一夫人”和孟经理的“第二夫人”来省城度暑假,却看不到康经理的夫人,原来他比方勇和孟经理厉害,同时拥有“第一夫人”和“第二夫人”。这是顾炎一生中第一次与二奶近距离接触,他总以为二奶距离他的生活很是遥远,他所生活的圈子里,没有人过着拥有二奶的生活,谁知,他的这一想法在今晚被证明是错误的。

    “为什么康经理生日那天晚上,这女的没有去参加晚宴?”顾炎低着嗓子问。

    韶树云也压低声音道:“肯定是方勇不愿意这女的出席,在员工中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顾炎明白了。

    在套房里喝了茶后,康经理带着他们去了一家酒店,那女子当然也去了。

    那天晚上,康经理点了很多菜,有许多是顾炎喜欢吃的,但顾炎一看到对面坐着的那个二奶,便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我们三人为你买的那个mp3怎么样?你听了吗?”席间,龚庆问康经理。

    不等康经理回答,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二奶道:“快别提那mp3了。那天,他穿着不知谁给他买的那件西服,去邻近的郊县看市场,回来后把那西服脱了就放在沙发上,后来他喝了点酒,‘咔嚓’一声,坐上那放在沙发上的西服上,那mp3就压坏了。”

    “那件西服是我和林明喜买的,西服也压不坏。”冯建水的话逗得肖宁和韶树云直笑。

    龚庆听了这俩人的话后,一脸的失望。

    贺永涛对他说:“当时叫你买条领带你不买,现在你看,那新鲜玩意压坏了,领带可是压不坏的哟”

    顾炎心想:压了就压了吧,只要不把我们那点心意压了就行。

    他正这样想着,耳边传来康经理的声音:“看来小贺真会办事来,我们干一杯”顾炎一抬头,康明瑞已经郑重其事地举起酒杯。

    贺永涛见状连忙站起来道:“感谢康经理的夸奖,以后还请多多指点。”说罢,便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贺永涛,你少喝点酒啊,可别喝坏了身子,再说明天还要上班呢。”待康经理也干了酒后,顾炎对贺永涛关心道。

    “哎你真扫大家的兴康经理难得有时间款待我们,你倒让你的业务员显摆了,你什么意思吗?”林明喜道。

    顾炎摇摇头不好再说什么了。

    康经理道:“小贺啊,以后有什么业务方面不懂的地方,如果顾主管没有时间教你,你也可以向林主管和冯主管请教,你们之间多走动走动,对你业务水平的提升是有帮助的。”

    顾炎不明白康经理怎么突然对贺永涛关心起来了,难道是他真的感觉到贺永涛身上有某种潜力?他心里这样想着,却又不好问,只好埋头吃饭。

    出了酒店回到套间,那二奶就负责烧水添茶,两桌子八个人打牌,可真够她忙的。

    顾炎正想招呼贺永涛坐他的对面,成为搭档,不想贺永涛早被康经理喊到那张桌上去了,顾炎便与肖宁成了搭档,与龚庆和韶树云对阵了。

    天刚亮,顾炎他们胡乱地擦了把脸,坐上了返城的公共汽车。

    转眼间到了八月下旬,那家刚刚签了合同的利客卖场即将开业了。看顾炎忙的,有好多家终端点要结款,那家卖场的事儿更多:按照合同规定的日期向卖场缴清各种费用,要给它第一次发货,卖场内的intofpurchaseAdvertising,在零售店内将促销信息,以美工绘制或印刷方式,张贴或悬挂在商品附近或显著之处,吸引顾客注意力并达成刺激销售之目的,也称售点广告)的张贴,安排促销员进场等诸多事务。

    在这些事务中,最让顾炎头疼的是利客的招商部的人突然告诉他,公司要参加卖场的开业庆典。他当时就蒙了,他以前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他很奇怪,开业庆典供货商愿意参加就参加,哪里有强迫供货商参加的道理?顾炎没有贸然拒绝,只是说回公司请示上级看看上级的意思再来答复。

    刚出门,一家做食品的业务代表就凑上来对顾炎说:“你刚入行吧?告诉你吧,这也算潜规则。参加这个庆典,不是说做个祝贺的条幅在卖场的外墙上垂挂着就完事的,还要在本市有影响的平面媒体上做上一版的广告。既然是开业庆典,不热闹肯定不行,请个乐队什么的活跃气氛也是应该的,可问题是开支这些项目的钱,都是‘参加卖场的开业庆典’的供货商以红包的方式出的,卖场就先把钱垫上,实际上他们不但不用掏一分钱,而且如果没有点净收入那是绝对不正常的。”

    顾炎就犯难了:要说做个“祝贺的条幅”也花不了多少费用,可问题是“红包”从哪里出呀?这一分钱的商品还没有卖,就跟敲诈似的先搞你一笔,孟经理会同意吗?

    顾炎听得愣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那名业务代表早就走了,他这才急急地上了去公司的路。

    原本以为经过这些天的忙碌,自己已经知悉这些大型终端点的业务流程,但实际操作中,还是碰到许多自己以前所不了解的潜规则。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从积极的方面看,多接触这些潜规则对自己也有好处,能够使自己快速地成长,这样想着,就到了公司。

    他向孟经理陈述之后,孟经理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个红包不能省,我们应该给。这是潜规则,我们如果不给,沁芳日化等竞争对手给,到头来吃亏的是我们”

    孟经理这样的话让顾炎很惊奇,顾炎后来仔细想想也有道理:以孟经理在这个行业的阅历,什么钱该花什么钱不该花,头脑应该是很清楚的。孟经理对终端点的每一个要求也不是都答应的。凡是没有涉及潜规则的事,孟经理是有自己的决断的,比如说不参加“七夕”节花露水的促销活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在涉及潜规则的事情上,孟经理是积极响应的,在开业红包问题上,孟经理就采取坚决支持的态度。也可以这样说:孟经理对顾炎的工作还是很支持的。

    祝贺的条幅送去挂起来了,红包也从李慧那里领到后给卖场了,当地的平面媒体在祝贺单位“排名不分先后”的原则下,使公司的名字亮相了,利客卖场也就隆重地开张了。

    利客卖场开张后,“阎王李”就成了采购部的主管,“黑白无常”则还是他的助手。

    不久,按照孟经理的吩咐,顾炎亲自操办,在一天晚上,顾炎把“阎王李”及“黑白无常”请到了一家高级的酒店,孟经理宴请了他们。

    酒席间,“阎王李”对孟经理说:“我们利客是很规范的。我们正准备推行一套‘阳光采购政策’,坚决杜绝在许多超市存在的采购部的人员对供货商‘吃拿卡要’的现象,让我们的采购部人员与所有供货商的关系向融洽互利的方向发展。”

    顾炎注意到孟经理在听“阎王李”说这些话时,皱着眉头,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后来,孟经理出去了一下,顾炎听见孟经理在外面给谁打电话的模糊声,不久,孟经理就回到座位上继续和“阎王李”说笑着。

    孟经理对“阎王李”道:“请问‘阳光采购政策’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阎王李”放下手中的筷子,从桌上的牙签盒里抽出一支牙签,一边把它塞进牙缝里剔着,一边龇着牙眼角痉挛了一下答道:“具体说来,‘阳光采购政策’是我们卖场内部制定的一套详尽的规则制度,用来对采购部员工的采购行为进行监督的机制,使员工在采购工作中,遵守‘公开、透明、平等’的原则。”

    “阎王李”的话音刚落,“黑无常”和“白无常”就不约而同地应和着点头说“是”

    顾炎听了“阎王李”的一番词不达意的解释后,实在是云里雾里糊里糊涂,正在仔细琢磨着他说这些话的意思的时候,随着“阎王李”的那只剔牙缝的手腕一抖,一丝肉渣从他的牙缝里蹦出,在空中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服务生刚端上桌子的一碗汤里,顾炎顿时就没有了食欲。

    孟经理后来陪着“阎王李”喝了不少酒,那“阎王李”喝得后来在桌上说话都说不清了,让顾炎能够勉强听懂的一句话是:“你们以后在卖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顾炎就纳闷了,这个刚才还郑重其事地宣传“阳光采购政策”的“阎王李”,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临散席前,秘书王莹手拎着三只包装精致的袋子气喘吁吁地赶来,给“阎王李”和“黑白无常”每人送了一份礼品,这三只袋子的颜色只有两只是一样的。

    王莹把那只单独颜色的袋子递给“阎王李”,那“阎王李”推辞不收,嘴里还念叨着“阳光采购政策”,但在顾炎一转眼间,那三份礼品都拎在“黑无常”的手里了。

    送走了“阎王李”和“黑白无常”后,在路上,王莹告诉顾炎说,她刚下班到了家,就接到了孟经理的电话,让她与出纳员李慧联系,让李慧支钱给她,去买三份礼品,另外再包三只红包,其中一只里面是五千元,另两只里面的钱少些。王莹接到电话就忙着与李慧取得了联系,两人在公司见了面,李慧从公司的保险柜里取出钱给了她,她就忙着按照孟经理的吩咐操办完那些事,急着赶了过来。

    这么说来,每份礼品袋里还都夹着一只红包?顾炎想这样做值得吗,便问孟经理:“这样做值得吗?那‘阎王李’在席间不是说采购部要实行‘阳光采购政策’吗?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送礼品和红包?”

    不料孟经理道:“你听那姓李的在席间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在敲我们耳朵边儿的话现在有些卖场推行什么‘商品阳光采购’的政策,忽悠人呗有了这个政策,如果真正执行了,那是好事不执行,比没有这个政策更糟糕供货商反而更要请,更要送,不请不送是吧?随便找个理由就能给你‘阳光’一下,就把你晒干了供货商心里能踏实吗?这是采购部的人借机敛财的新的遮阳伞。你要真相信‘阳光’这玩意,你就真算完了。你傻呀哪个供货商不请他们吃、不给他们送什么啊?你要不把他们这帮爷爷哄开心了,三天两头找你的麻烦,你就别想在这一行干下去这就是潜规则,潜规则就是高压线,是碰不得的,知道吗?你以后会明白的。”

    顾炎沉默着点头。

    施璞知道这件事后,忧虑地对顾炎说:“公司的费用愈来愈大了。上个月你和肖宁送给两名采购主管的两笔红包上报到总部,总部的财务人员说,公司的账上已经欠总部的钱了现在又来了一笔这样的费用,这该让我怎么办呢?像这样花在暗处的费用,你们不能不花吗?”

    顾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搂着她,没有说话……

    利客卖场终于正常运转了,顾炎也该松一口气歇歇了。和平区的两名业务员都已经走上了正轨,自己的业务处理得也很顺手。

    自从去了康经理在郊县的住处后,贺永涛还真的按照康经理在酒桌上说的去做了,他现在与林明喜和冯建水走得很近了。他现在几乎不需要顾炎的指导,就能把终端点上的事务干得很好了。顾炎从心里面为他高兴。

    龚庆手上只有万邦超市一家需要结款,其他的终端点与贺永涛一样,都是做现款的,所以结了万邦超市的货款,给终端点补了货后,他买了回家的火车票,准备休假了,是下午四点多的火车。

    龚庆的这张火车票,拉开了许多人休假的大幕。肖宁也买了火车票准备回山东休假。他还跟龚庆开玩笑说,我家如果不在山东在浙江的话,两人同坐一个车次的火车,在车上继续划拳喝酒,看谁喝得过谁

    按照公司的规定,休假是要错开来的。为了保证公司正常业务的开展,每个区不能出现业务员和业务主管同时休假的情况。顾炎的休假日期与众人不同是因为他春节没有回去,留在公司值班,所以就与众人的休假日期错开了一个月。

    这天下午,顾炎到福达超市结款。把福达超市财务部出具的转账支票放进包里后,顾炎就从二楼的财务部,来到超市门前准备骑自行车回公司。

    他一眼就看到了李冬蕾。看见李冬蕾不奇怪,因为她就在这里上班,问题是李冬蕾的一只手上还搭着另一只手。如果搭着的另一只手是她自己的,顾炎也不会感到奇怪,问题是那只手是龚庆的。

    怎么是他?他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这里?顾炎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快四点了。他还能赶上回家的火车吗?

    龚庆没有把笔记本电脑带回去,而是留给顾炎用。他整个人显得很轻松,一只手闲着,在空气中有节奏地前后荡来荡去,另一只手牵着李冬蕾的手,倒是李冬蕾的另一只手拎着一只大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饮料瓜子什么的,应该是给龚庆在车上吃的。

    两人落落大方地牵着手从超市的大门出来,直奔马路。唬得顾炎赶紧转过身去,直到他瞄到龚庆上了出租车,那李冬蕾呆站在马路边时才敢回过头来在自行车的海洋里找自己的那一辆。

    飞快地跨上坐椅,踏上回公司的路。顾炎真是感慨万千:爱情这玩意太神奇了你愈是防止它发生,它发生的概率还就愈高自己与施璞、韶树云与妩媚子,还有眼下的龚庆和李冬蕾,这三对恋人还少吗?三对恋人用不屈而又温馨的爱情嘲弄着公司的那条制度。

    顾炎又转念想到,如果李冬蕾还在万邦超市上班,龚庆就是她的上级,而顾炎认为上下级之间是不存在纯粹的爱情的。如果施璞是自己的上级或者自己是施璞的上级,两人是不会恋爱的,他也鄙夷存在这种关系的所谓爱情。想到这里,他认为李冬蕾主动离开万邦超市是对的。

    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防止爱情产生,爱情本身只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为什么人们常说爱情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而这又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晚上,顾炎吃了晚饭洗了澡,龚庆和肖宁都回去了,顾炎想起龚庆的那个笔记本,就搬出来上网。他最喜欢去的是论坛。

    他打开电脑刚看到wind的启动画面,韶树云就坐在他旁边了。

    “怎么摸起本本来了?还真有闲趣啊”

    “不摸本本干吗?还去呀?今天有点倦了,以后再陪你去好吗?”顾炎压低了声音说。

    “谁让你去了?再说了,你凭什么说去那里就是陪我?那里就没有你的人?”韶树云正说着,本本扬声器里传来了进入系统桌面前的音乐。

    “好兄弟咱们不说这个了,你知我知两个她知,行不?嘿我不上论坛了,上网看美国大片好吗?”顾炎说。

    韶树云笑了。一会儿,林明喜和冯建水也都进来一起看大片了。

    早晨,骑着单车迎着微风上班的感觉真好,只是没有龚庆的日子多了几分沉闷。人在沉闷的时候总喜欢回忆过去,回忆过去,他又想起了董春林。

    董春林出逃快两个月了,在今天的月末总结会议上方勇和孟经理会不会提及董春林?

    会议提及了董春林,是方勇提的。

    他说董春林携款出逃的事情已经上报到总部,总部指示方勇尽快追回货款。为了给总部一个好的交代,方勇和孟经理在这个月向总部打款时,先自行掏腰包,把被董春林带走的货款垫付给总部。方勇告诉大家,此事委托的律师已去过董春林的家,见董春林父母年事已高,经过我们商量后决定,暂不起诉到法院,寻求其他途径解决。最好的结局是董春林自己能够站出来,吐出钱款。方勇还说,公司的任何员工如果再发生此类情况,将直接起诉到法院。

    顾炎觉得方勇和孟经理已经仁至义尽了。虽然自己对董春林是有感情的,但是他携款出逃的做法的确让人不齿。

    会议上,孟经理做了关于提前部署国庆节促销活动的专题讲话。

    顾炎觉得这个“提前部署”不错,能够使自己的时间错开,不至于耽误了自己回去休假的日期,更重要的是,不要耽误了他和施璞的国庆之聚。

    会议结束后,方勇和孟经理分别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孩子上了那辆银灰色的轿车,顾炎听到林明喜对冯建水说:“准是先找饭店吃饭,然后去火车站,送两位夫人回去。”

    顾炎想想也是,都快九月了,快开学了,“第一夫人”和“第二夫人”也该带着孩子回去了。

    热烈喧腾的八月已经过去,迎接顾炎的是尚有余温的初秋。

    龚庆结束休假回到公司已经是快九月中旬了,到了宿舍已经是晚上。顾炎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有人去火车站接你了吗?”

    龚庆瞪大眼睛愣了半晌没有说话。顾炎看他那神情指不定就傻了,连忙岔开说:“吃晚饭了吗?快去吃吧,大家都吃完了。”

    看着龚庆去厨房的背影,他就偷偷地笑。

    因为夹着国庆节的促销活动,为了能够顺利休假,顾炎就必须趁早着手准备与促销活动相关的事。那段时间,他忙得恨不得变成两个人。

    龚庆也闲不了。刚回到公司不久就碰上了与万邦超市合同续签的事。

    钱合同续签需要钱。缴了钱,续签了合同,贺永涛管理的佳联超市就出事了。

    顾炎在翻看“促销员日销售量报表”时,觉得佳联超市可能存在问题。凭着自己积累的经验,在一定时期内,促销员日销售量的多少,与该促销员所在的终端点的订货量是成正比关系的

三百五十七. 商战

    但是,顾炎在翻看了佳联超市的促销员的全部的“促销员日销售量报表”和实际从佳联超市得到的订单后,发现在一段时间内,这两者之间不能形成正比关系,而恰恰就在他们一行七人去康经理在郊县住处起到目前为止的这段时间。

    顾炎很困惑。难道是促销员虚报销售量了?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这天上午,他去了一趟佳联超市。佳联超市的老板看到顾炎后非常高兴地让座,顾炎就和他扯上了销售上的事情。

    “最近销售怎么样?”顾炎直奔主题问。

    “还行。自打来了促销员后,我这个店的销售量一直都可以。”老板笑道。

    “那为什么订货量下降了?”顾炎提出了实质的问题。

    “这个问题……”老板支吾着。

    “怎么了?你倒是说呀”顾炎笑道。

    “这个问题你得问你们的业务员小贺。”

    “我今天是特意来看你的,你如果不愿意说也就罢了。”顾炎继续笑道。

    “我怎么说呢?”老板面露难色地说,“什么货缺了,小贺都按时送来,只是送货票据上我这个‘佳联超市’的店名被改了。”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顾炎心里直犯嘀咕。

    老板也不顾顾炎的疑虑,径直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票据递给顾炎。

    “喏,你自己看吧”老板说。

    这沓票据确实是公司的送货单,可问题是送货单上终端点的名称的确不是“佳联超市”,而是另外一家顾炎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店名。

    自己被别人坑了?促销员工资从和平区的费用中支付,销售量却不属于和平区。这样想着,顾炎便道:“这些票据我拿到公司核实一下可以吗?”

    “可以。其实我也早就想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老板答道。

    中午吃完午饭后,顾炎把贺永涛叫到宿舍楼下,他希望贺永涛自己解释清楚这件事情。

    “你那些终端点上的业务还正常吗?自己要经常去看看,做事仔细点,不要弄出什么问题。”顾炎提醒道。

    “我那些终端点现在很稳定,也很正常。你就放心吧”贺永涛笑着说。

    “哦……佳联超市最近的订单好像少了许多,你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吗?”顾炎见他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就进一步把话说开了。

    “是这样的吗?我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呢?”贺永涛显然还想搪塞过去。

    “你自己应该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哦我就不多说了。”顾炎对他点到为止。

    但是,对这件事情他是不会点到为止的,他必须向孟经理说清楚这件事情。

    下午刚上班,当孟经理看到顾炎摆到他桌上的那沓送货单时,一脸不解地问:“怎么了?这些票据有什么问题吗?”

    顾炎把问题向他作了陈述后,孟经理也感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是典型的窜货行为。销售人员向自己管理区域之外的任何终端点销售公司的商品,这就是窜货行为。

    “这件事晚上再说吧,这些票据先放我这里。”孟经理安慰顾炎道。

    晚上,孟经理开了业务主管的专门会议。

    “现在在某些区域的终端点,发现有窜货行为。我希望有这种行为的人自己站出来,不要等到我查实了,才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到那时,大家都很尴尬。”

    肖宁和韶树云听了这番话,满是困惑地互相对视着。

    只见林明喜一下就站起来道:“孟经理,是我干的。”

    接着,他承认了自己以虚填根本不存在的终端点的名称的方式,向佳联超市送货的全部事实。

    正当顾炎在等着孟经理对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林明喜继续道:“孟经理,我窜货的行为肯定不对,我检讨但是,先发生窜货行为的不是我,是和平区的业务员贺永涛。”

    林明喜的这段话让顾炎大惊失色,毫无防备。林明喜向孟经理提出核查前一段时间内,和平区的所有中、小型终端点的送货票据,孟经理当即同意了。

    从吴玲那里得出的核查结果是,早在林明喜窜货行为发生前,和平区就有一张送货票据上的终端点名称,明白无误地写着林明喜辖区内的一家终端点的名称,而且经手人一栏里,清晰地签着“贺永涛”的大名。

    顾炎盯着那张送货票据看了良久,心里满不是滋味。面对这样的事实,他无语了。

    “要不我说呢是和平区窜货在先,林明喜只是用同样的方法,警告和平区一下,谁知道和平区倒恶人先告状了”冯建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孟经理听的。

    孟经理说话了:“那就让贺永涛来,我们当面问个清楚。”

    不一会儿,贺永涛就出现在这间办公室。他耷拉着脑袋,孟经理问他那些事是不是他干的。

    孟经理的话刚完,韶树云就接上话来:“贺永涛,你事情回忆清楚了再回答,不要代人受过,更不要搭错了船,害了你的主管。”

    韶树云这些话讲得已经很明了了,不料贺永涛对这两项“指控”全部承认。他说是他自己先向林明喜辖区的一家终端点送货,然后被林明喜发现了。没有办法,只能让林明喜以匿名的方式向佳联超市供货。

    见此情形,顾炎便没有话说了,只得把满肚子的火憋在心里。就这样,他吃了一次“闷亏”。

    孟经理的裁决倒也公平:各打五十大板,林明喜立即停止对佳联超市的供货,顾炎、贺永涛、林明喜各停发一个月的奖金。

    处罚顾炎的理由,用孟经理的话说,是顾炎疏于对贺永涛的管理。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冯建水对林明喜说:“你那个区的销售量,真的就差到需要窜货来增加销售量的地步了吗?”

    林明喜笑道:“对呀我这个区的销售还真差,我就指示我的业务员干窜货的事了,然后我再来个恶人先告状,看谁不服气。”

    他们俩就这样你一句来我一句去地挑衅着顾炎。

    肖宁把一双筷子往碗口猛地一拍道:“我憋了很久了别欺人太甚,谁心里有鬼谁心里明白我看就是你俩串通贺永涛,让顾炎吃了‘闷亏’那张送货单就是你们事先有意识地做出来的。”

    “哟,真是活见鬼了,怎么冒出来一个‘路见不平’的人了?说吧,你想怎么样?”林明喜说着,眼光就射向肖宁。

    韶树云见状便道:“大家好好的,怎么会生出这档子闹心事?肖宁,别没事找事了,这件事孟经理已有裁断,我看还是算了吧顾炎,你说呢?”

    “算了吧大家别再为这件事争了,肖宁,吃饭吧”

    那肖宁一生气就回房间躺上了床,晚饭就吃了个半拉子。

    这次窜货风波之后,宿舍里的五个业务主管可谓是泾渭分明:林明喜和冯建水似乎更加团结,而顾炎、韶树云、肖宁则很少答理他俩。

    顾炎没有空闲为这次受到的“闷气”去生气,他一口气投进了终端点上的营销事务,准备国庆期间做促销活动的准备工作。

    九家终端点要在国庆期间做促销活动。他就挨个地去谈,等他把所有的事务都处理好时,已经快到九月下旬了。喘了一口气,又投入到结款的工作中。

    中秋节那天,公司发了月饼,但顾炎不喜欢广式月饼就没吃。到了晚上他与韶树云买了许多菱角、苹果、花生还有几盒月饼去了女员工宿舍,施璞、妩媚子就和他俩打牌。反正这四人现在已经联网了,谁都知道谁跟谁了。那名在万邦超市上班的促销员就坐在旁边看四人打牌,时不时地为谁的杯里添点水。

    中秋节那天晚上的月亮是个什么样子,顾炎也不知道。四人打牌打到快十点了,旁边那个促销员哈欠连天,顾炎和韶树云才放下牌说要回宿舍了。几个人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月圆的中秋。

    尽管没有看到圆月,但是顾炎心里仍然是甜滋滋的。他和施璞约定的同去北京的日子就快到了……

    距离国庆的假日愈来愈近,顾炎的心也开始躁动起来。

    他与在北京上班的大学同学联系,说最近几天去北京,那同学说国庆单位放假,他也回家了,不在北京,但可以把住处的钥匙留给他。顾炎就告诉他说,自己是和女朋友一起去北京的,本来想看看他,既然不在,就不去了。那同学直把他骂,说现在国庆假日,宾馆旅社价格超贵,你和女朋友来怎么了?咱们不忌讳那事儿说得顾炎直接没有办法回嘴。那同学又告诉顾炎,他会把钥匙放在门前的那只花盆里面,顾炎找到他的住处就能找到钥匙了。

    同学都这样说了,再不去就枉做了一场同学了。去就去吧只是先把这里的事交代清楚才是要紧的。

    他把和平区所有的促销员召集到公司那间会议室里开了一次会。龚庆和贺永涛也参加了。

    管理一个团队,一流的管理靠的是完善的制度,最差的管理靠的是所谓各个击破的伎俩。顾炎当然懂得这个道理。

    会议的重点就是鼓励全体促销员在国庆促销期间发扬不怕苦的精神,紧密配合所在卖场的促销工作。尽可能地不请假,如确实需要请假,向龚庆请示。这样说的意思就等于在顾炎休假期间,龚庆代为处理事务。

    补充了各终端点的货物之后,顾炎的休假出现在他的日程安排上。

    施璞买了两张火车票,都是后天晚上六点多去北京的同一车次,座位还挨在一起。显然另一张是为顾炎买的。施璞买票的当天晚上就约见了顾炎,把车票给了他。

    顾炎拿到了票看着施璞离去的背影,就动起了脑筋。和施璞同一车次吧,会引起公司其他人的遐想和猜度,这样对施璞不利。想来想去,自己再去买一张吧。

    他排上买票的队,心里暗暗地骂着公司那条制度,都是那破制度害的,要不,自己能花这冤枉钱吗?

    他买了一张后天晚上十一点半去北京的票。

    还不错。这张票在同事面前展示一下还能退掉,就是一桩不好:被铁路部门白白扣了退票手续费,尽管这样顾炎也满足了。

    退了那张车票,顾炎和施璞看看时间也快到点了,就赶紧从售票厅去了候车大厅。

    顾炎带了个大箱子,里面尽是为父母买的衣服食物。费了好大的劲,终于上了车坐下了。

    施璞买了一张卧铺票,按照规定,她就应该报销卧铺车票。顾炎总催着施璞去卧铺车厢躺一躺,可施璞说不累,还让顾炎去卧铺车厢。

    两人傻傻地空着舒适的卧铺不去躺着,傻傻地坐在大条椅上,就这样一路坐了过去。

    火车过了黄河,施璞就把脸贴在车窗上向外看。天还黑着呢,啥也看不到。但顾炎不阻止她,顾炎知道,她的家其实不用到北京就到了。

    乍起的秋风,带来丝丝凉意。时值国庆,北京街头都是鲜花国旗。

    顾炎带着施璞找到他同学的住处,也找到了钥匙。

    洗了澡两人就直奔**了。那广场上的人多得插不下脚,本来还想着去故宫,那里游人更多,得了吧,还是先找个饭店吃点东西再回那同学的住处吧。

    找了一家饭店,施璞要了一个爆肚。这爆肚是道清真菜,将切成细条状的羊肚丢下沸腾的水,略略汆一下后捞出,然后佐以用香菜末、葱花、芝麻酱等混合的调料,即可入口。此菜的特点是口感极鲜且脆,在吃的方式上,与京酱肉丝相差无几。

    施璞一边吃着菜,一边问顾炎:“在**广场上应该有许多南方人吧?”

    顾炎答道:“应该是吧。我看我们北方就这北京还能让南方人想着点儿,北方人想去南方许多地方旅游呢。”

    顾炎和施璞像模像样地过了两天夫妻生活。两人去附近菜场买菜做饭,顾炎笑着说:“我们像是在试婚一样。”

    施璞差点竖起眉毛,瞪大眼睛道:“谁和你试婚了?你要有这个心,我立马就走了。”

    顾炎上前抱着她的腰说:“我这不是开玩笑嘛,你倒当真了。”

    “开玩笑也不行。我可什么都给了你,你要真有这个心,我也不赖你。”施璞道。

    顾炎用手指轻轻画着她的眉毛道:“这一下我知道什么叫柳眉倒竖了。你说的什么话嘛,我疼你还疼不过来呢”说着就把她抱得更紧了。

    两人到了北京站,顾炎排队帮她买了明天去总部的火车票。

    “我在总部开完会就在家里待几天。你啥时回家?”施璞在回住处的路上问。

    “明天送走了你,我去住处取了行李就去丽泽车站,坐大巴就能到家。”顾炎答道。

    第二天,顾炎就到北京站送施璞。

    这是俩人自相处以来,第一次在车站上的离别。顾炎买了张站台票,站在站台上,看着施璞在车厢里坐定,他镇定地向施璞挥了挥手,隔着车窗上的玻璃,他依稀看到施璞在冲他笑,还做出打电话的手势,顾炎会意地做了一个“OK”的手势作为回应。

    列车缓缓地开动了,顾炎心里竟有一种孤独。他想要留下这张站台票,是的,他想要留下作为记念,这是他第一次与心爱的人在陌生的人潮中别离

    7.退货之忧

    当顾炎和施璞再回到公司时,天渐渐凉了,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冷空气南下的频率也愈来愈高。这座城市在一年中第一次银装素裹的时候,严冬终于来临了。

    顾炎这几天还碰上了烦心事。

    那天,他兴冲冲地去利客卖场结款。这是这家卖场的第一次结款,他当然高兴了。

    不料从卖场的会计手中接过来的转账支票,与应结款数相差很大,他就不理解了。

    旁边的会计递给他一张收据,上面写着“商品二次运输费”,费用总额是六百多元。

    顾炎怎么也想不明白什么叫“商品二次运输费”。每次送货,都是公司的司机开着货车送到卖场的,这难道叫“商品一次运输费”?从商品交给卖场后,所有的该商品的位置上的移动,都是属于“商品二次运输费”的范畴?

    虽然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为了避免再出洋相,这一次,他没有与超市的财务人他回到公司,向孟经理做了汇报,谁知孟经理听了顾炎的话后,说:“其他事情还好办,我还能拿主意,但是这种事情不好办。卖场嘴大,我们嘴小,理论不过它。”

    顾炎听了也是无奈地摇着头。

    妩媚子这几天累得手都举不起筷子。从各大卖场退回公司仓库的花露水太多了,方勇不得不向仓库加派业务量不大的业务员,以缓解仓库缺少人手的压力。

    货物的出库和退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各个部门都行动起来。司机忙得饭都顾不上吃,一趟趟地从各大卖场的仓库把公司的花露水拉回公司仓库。业务主管也闲不了,去各卖场的仓库清点货物。

    卖场的仓库面积有限,当一个新的季节来临时,会对过了销售季节的商品进行清库。如果一个供货商过了销售季节的商品库存量达到一定的数值,并且占了仓库所允许的垛码面积,卖场会通知供货商暂时把这批商品撤回,来年再继续供货销售。

    公司仓库猛地增加了一堆堆小山包似的花露水,方勇当然焦急了,就组织公司业务主管和业务员到那间会议室内开会,各郊县的有关人员也参加了。

    孟经理在会上作了发言。他首先分析了导致花露水大批滞销的原因。当然,一个客观的事实是今年的花露水先是缺货,然后在过了销售黄金期,总部才从其他营销公司调货,但是孟经理没有过多地强调客观原因。他做了检讨,说由于自己重视程度不够,一味地考虑到促销成本,没有在促销手段上动脑筋,丧失了销售花露水的最后后,他说他对明年花露水的销售充满信心。

    那天晚上,顾炎躺上床,在黑暗中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站台票。他从施璞想到了遭遇大规模退库的花露水,又从这些命运不济的花露水想到了孟经理在会议上的讲话,他心里愈想愈乱。

    应该说,孟经理的讲话是符合实际情况的。供货商支付给卖场的费用逐渐增加,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在与卖场打交道的营销人员中间,流行着这样一种说法:做营销的,不如办工厂的;办工厂的,不如开卖场的。

    事实上,卖场甚至不用与供货商博弈,就取得了绝对强势的地位。

    让顾炎想不明白的是:这些卖场收取的名目繁多的费用是否合理?在这些繁多的收取款项中,卖场也许会振振有词地说,有许多款项是根据“国际惯例”收取的。

    但中国供货商们的管理水平真的就与国际接轨了?已经与欧美发达国家那些为连锁超级市场供货的供货商的管理水平不相上下了?如果不对卖场肆意收取供货商的各种费用加以严控,让它们打着“国际惯例”和“市场经济、优胜劣汰”的幌子,任凭它们日益壮大,拼命挤压供货商的利润空间,供货商将严重缺乏发展后劲。

    顾炎又想到了那批退库的花露水,今年已快过去,明年?对还有明年他现在就已经对整个区的销售状况充满信心。冬季是日化类商品的销售旺季。一瓶膏霜的价格是一瓶花露水的几倍,看着整个区销售量的增加,他对明年能没有信心吗?

    刚说明年,元旦就快到了。

    照着每四个月休假一次这样推算下来,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应该是员工休假相对集中的一段时间。但快要到来的元旦,预示着春节很快就到了。员工们都取消了一年中的第三次休假,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处理销售事务中了。

    他要在这一年中的销售旺季,筹划一场促销活动,和竞争对手沁芳日化来一场终端上的对决

    顾炎开始着手准备元旦的促销活动了。

    促销活动是企业销售商品、提高品牌知名度的重要手段。

    卖场、超市是商品实现销售的最终环节,所以,从事快速消费品工作的人,都把卖场、超市称为“终端”。

    这里的“终”,包含有最终的意思,“端”,可以理解为“这一头”或“那一头”,这个词的意译就是“商品实现销售前的最后的那一头”。

    在这个“最后的那一头”里,竞争是残酷的,竞争的手段也是花样百出的,促销活动就是其中最常用的办法。

    组织一次成功的促销活动,首先要明确促销活动的主题。

    主题不明确的促销活动,促销活动的目的就不明确,随之产生的具体的促销行为也因主题不明确而受到影响,促销活动的效果也不明显。

    顾炎综合了公司和各卖场的意见,把这次促销活动的主题定为“迎新年,送实惠”。

    活动主题一旦确定下来,促销活动的具体方案的制订,都要以它为中心。

    顾炎通过对各超市的滞销和热销的商品,进行了细致的分析,最终在各超市确定了热销和滞销混配、以热销带动滞销的方式,把一款大众化热销的洗面奶,和一款女士用高价位滞销的面霜,作为参加促销活动的商品。

    这是一种组合式促销活动。洗面奶和面霜搭配,符合消费者的消费习惯:先用洗面奶去除脸上的灰尘,然后再抹上面霜,起到保护脸上皮肤的功效。

    其次是选择促销方式。

    促销方式一般有特价、捆绑买赠、参加抽奖等多种。

    对于季节性商品,在处于季末促销时,一般采用的就是降低商品单价的方式,而对于当季热销的商品,则大多采用捆绑买赠方式。

    顾炎经过再三考虑,从既让消费者得到更多的实惠,又能够尽可能地减少公司成本的角度出发,决定采用捆绑买赠的方式。

    既然是捆绑买赠,就需要解决赠品的问题。

    一次好的促销活动,它的赠品是大为讲究的,不能随便配个赠品了事。

    赠品的选择应该与促销的商品结合起来,才能相得益彰。赠品应能体现品牌的形象。

    针对面霜和洗面奶这两种促销商品,顾炎分别选择了两种赠品。

    对于价格较高的面霜的赠品,结合当下时值隆冬,他选择了总部统一定制的专门用于中高档商品促销活动的女性用时尚仿真丝围巾与其匹配。这款赠品虽花费不大,但格调不俗,还在围巾的两端打上丽仪的商标。

    对于眼下正热销的洗面奶,他选择了大众化的赠品。

    接着,他挑选了利客和福达这两家超市,作为促销活动的主战场。

    然后,他分别与这些终端点负责制订促销计划的人进行了初步的沟通,取得对方对活动的支持。他与福达超市初步达成洗面奶上DM单,并且租一块场地用于做陈列洗面奶的地堆。由于上DM的促销商品,都是每十五天一个轮换,所以这次洗面奶的促销活动,也是为期半个月。

    在做了上述工作后,他认真详细地填写了公司统一印制的“促销活动方案申请表”,报孟经理审批后正式实施。

    顾炎忙着向这两家终端点补充货源,在福达超市布置地堆。

    沁芳日化和丽仪日化的两个地堆都挨在一起,而且参加促销活动的商品都是洗面奶和面霜。

    顾炎意识到这将是一场“促销大战”在促销活动开始前,他把和平区的所有促销员召集到公司那间会议室,进行促销总动员。

    在安排了促销活动的终端点上,促销员都放弃了休息。

    顾炎还对促销员在工作中与消费者沟通时的用语,组织了讨论。

    虽然促销员各自都积累了与消费者打交道的经验,但是没有加以系统性的总结,在实际工作中,语言还是有一点随意性。

    顾炎深知,如果两名促销员,把她俩放在同一个终端点,每天接触消费者的数量也相同,消费者的购买率却不一样,这就是普通促销员与优秀促销员之间的差距,这一差距,很大程度上是语言造成的。

    在促销过程中,如果促销员一味地使用封闭性提问(封闭性提问:这种类型的问题,答案通常只有一个。比如:你喜欢这个品牌的衣服吗?或:你的家是在这座城市吗?),让消费者回答问题的选择面太小,会让消费者感到是在“查户口”,从而会令其局促不安。要想让消费者愿意回答促销员的问题,尽可能地使用开放式沟通的方式(开放式提问:这种类型的问题没有标准的答案。如:我很想知道这两种品牌的商品有什么异同。),则让消费者有一种参与其中和被尊重的感觉。

    在与消费者接触的最初阶段,促销员宜使用封闭式提问,然后迅速过渡到开方式提问,随着双方谈话的不断深入,再由开放式提问逐步过渡到有针对性的封闭式提问。

    顾炎还利用会议室的空间,现场模拟促销员与消费者之间的对话,让促销员加深对这两种不同的提问的方式的理解。

    在促销活动进行期间,实行双岗制,确保在货架和地堆两处,分别有专人盯守。

    针对促销员在会议上提出的沁芳日化促销员在以前的促销活动中,经常使用“抢、堵、围”的非常规战术,顾炎向大家作出承诺,一定认真解决这个问题。

    他知道,“抢、堵、围”的战术,是利用两名或多名促销员,在消费者还没有走到陈列任何品牌的货架或地堆面前时,抢在其他品牌的促销员到来之前,对消费者实施迂回包抄,然后引领消费者走到自己促销的商品面前,展开导购。

    这种战术在实战中很隐蔽,也很有效,更不存在“撬货”之说。超市可以限制“撬货”,但却不能限制促销员的走动。这种战术就是在走动中完成的,是属于“运动战”的一种促销战术。

    顾炎认为这种方法值得效仿,便与韶树云和肖宁对这种战术加以研究和改进,最终提出了“四点”论:即“眼睛亮一点、步子快一点、笑容多一点、默契深一点”。

    这个“四点”论的实质,是与沁芳日化的“抢、堵、围”战术直接对抗的,也还是以消费者的购买意愿为前提的,只不过有点战术意味。因此在实战中,很容易擦枪走火,惹发争端。

    他把这“四点”论向每个促销员灌输,使她们烂熟于心。

    促销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利客和福达的销售真是红火透了:沁芳的“抢、堵、围”的战术,遭到丽仪的“四点”论的激烈狙击。

    擦枪走火的情况时有发生,双方的促销员夹枪带棒互相攻击。

    顾炎要求所有的促销员,把以前随便乱放在货架上的“销售量日报表”藏在每人的口袋里。货架上可以放记录销售量的纸张,但是记录的内容绝不能真实。

    李冬蕾对顾炎说:“以前沁芳日化的促销员见了我们,还能说上几句话,现在见了我们,跟见了仇人似的,一扭脖子就走开了。”

    她和另一名促销员配合得已经相当默契了。

    顾炎亲眼看到的一幕是这样的:一名消费者正散步似的从食品区向日化区走过来,在货架边守着的李冬蕾眼疾脚快,迅速快步走出货架区,来到主通道上,与那名消费者主动攀谈起来,不远处的后面,在地堆守着的那名促销员,已经贴在那名消费者的后面负责断后了,此时,沁芳日化的那两名促销员一前一后,刚刚赶到。

    李冬蕾把那名消费者领到陈列丽仪商品的货架前的时候,沁芳日化的那两名促销员互相挤出无奈的笑容。

    促销活动取得了成功,活动结束后,顾炎依然召集了区里的促销员,开了一次“促销活动评价”的会议。

    在会议上,顾炎分析了促销活动取得成功的原因,以及存在的一些问题。

    自从听了孟经理的一番话后,他现在已经对卖场方面的潜规则了然于心,逢到那些花钱打点的人和事,只要他向孟经理汇报,孟经理也是积极支持,绝不含糊。

    但他更明白,要想在市场中站稳脚跟,最关键的是靠销售。与卖场打交道的环境就这样了,诸多的潜规则不是一天形成的,也不是一天就可以全部消失的,他没有能力改变这一现状,他能够改变的就是销售额。

    他要求龚庆和贺永涛,在这段销售化妆品的旺季,力争使万邦超市和佳联超市的销售额分别接近或达到福达超市在夏季的销售额。

    最终这两家超市达到了顾炎的要求。顾炎知道,这其中包含着龚庆和贺永涛许多的汗水。

    经历了“窜货风波”后,顾炎对贺永涛的看法有了细微的改变。但他仍然一有空闲,就和贺永涛谈工作和生活上的事。

    在这一年中的销售高峰时期,方勇也没有闲着。他不是在市区的各大终端点视察,就是开着那辆银灰色的三厢轿车到郊县,深入一线了解销售情况。

    春节愈来愈近,街面上拎包拖箱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游子回家的钟声已经敲响。

    关于春节假期的安排,王莹出了一份通告贴在“公告栏”上。

    这次春节假期,贺永涛显然是无法回去了。他和另一个区的十月份刚招的业务员一起留守值班,好在他十一月份已经回去过一次,也算是解了思乡之苦。

    龚庆既不值班也不回去,他要留在这座城市度过春节的假期。顾炎心里当然明白这座城市有他的恋人李冬蕾。

    年度总结大会如期召开了。掌管十多个营销公司的区域总经理杜总来到了公司,参加了公司召开的全年工作总结大会。

    杜总的讲话有着从面到点的特点。他首先回顾了营销公司在即将过去的一年中所取得的销售业绩和存在的问题,并介绍了全国整个日化行业的发展形势,然后讲到了总部在新的一年里的发展规划,最后聚焦到营销公司在新年的工作中面临的挑战和任务。

    在谈到营销公司在即将过去的一年里存在的问题时,杜总特别强调了今年的花露水出现大面积滞销的情况。他对这个情况严重关注,刚到公司就听取了方勇的汇报。

    而且,存在的问题不仅限于此。

    公司的财务状况也不容乐观,出现了亏损。用杜总的话说,就是“大出血”

    杜总手举着四只信封,那四只信封都被撑得鼓胀起来,他环顾会场,对大家说:“请各位猜猜这四只信封里装的是什么。猜对有奖”

    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这里面装的都是这个月的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费用票据。

    当然,出现亏损的营销公司有好多家,这不是个别现象。

    能不亏损吗?这店庆费、合同续签费、货架费、端头费、促销员管理费,还有顾炎新近遭遇的莫名其妙的“商品二次运输费”等大大小小的费用,和各种形式的红包,像永不中断的冰雹,砸向公司,能不亏损吗?

    杜总说,面对做卖场的成本逐步加大的形势,公司有必要调整战略,用“大型终端走量,中型终端持平,小型终端赚钱”的策略,尽可能地少出血。

    顾炎想着杜总说的这番话,觉得有道理。但是,这样一来,就对那些小终端有点不公平:给那些大终端放的是“同城最低价”,给中型终端和小型终端放的价格一个比一个高,况且那些大型终端还有强大的促销活动作为支持,而小型终端不但鲜有促销活动,而且都是现金交易,长期下去,可能会造成小型终端的不满。

    杜总似乎也看出大家的忧虑,他说,这不是长久之计。这只是面对现在的“大出血”状况,不得已而采取的短期行为。总部也在积极探索走其他形式的销售渠道,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熟的方案出炉。公司财务上的“大出血”,也波及了对员工奖金的发放。

    业务主管的奖金没有全额发放,而是优先发放了促销员和业务员的工资和奖金。

    对于这样的做法,顾炎当然能够理解,自己的各项工作都是建立在促销员和业务员的基础之上的,没有这些人的努力,业务主管的工作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杜总说,公司目前的状况与有些兄弟公司比起来,算是好的了,一些兄弟公司连促销员、业务员的工资,都没有办法保证按时足额发放了。

    杜总的一席话说得大家心里凉凉的,但他话题一转,又对来年的销售作了合理乐观的预估,让大家对来年充满了信心。

    方勇、孟经理、康经理也先后在会议上做了发言。会议结束后,除促销员以外的公司全体员工在一家饭店聚了晚餐。晚餐还没有结束,肖宁就和各位打了招呼,回宿舍取了行李就搭朋友的便车踏上回山东家乡的路了。

    吃完了晚餐,顾炎才考虑回去的事。可在这人潮汹涌的春运时节,怎么和施璞一起回去呢?顾炎不禁犯起了愁。

    9.寒冬

    林明喜和冯建水两人从票贩子手上买到了回去的火车票,还是无座票。贺永涛把他俩送到了火车站,就这样回去了。

    该回去的业务员也都回去了,贺永涛和另一个区里的业务员分别在公司和仓库里值班。宿舍里只剩下顾炎、龚庆、韶树云三人了。

    龚庆留在这里是很开心的,顾炎和韶树云就不一样了,他俩是被腌在这里了。

    龚庆白天就摆弄着他的冲浪。每到吃饭的时间,他就离开宿舍,顾炎知道他和李冬蕾吃饭去了。

    宿舍里平时负责做饭的阿姨也不来了,顾炎就和韶树云买了菜去女员工宿舍一起搭伙。

    在路上,韶树云告诉顾炎,妩媚子的弟弟今年夏天考上大学,她给弟弟买了好多东西。韶树云要和妩媚子一起去四川,但这几天就是买不到去成都的车票。他和妩媚子快急疯了。

    顾炎何尝不是快疯了。他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心思,火车站的售票处不知去了多少次,他自己也搞不清他究竟去了多少次福洪西路上的那家火车票“代售点”,就是谋虑着怎样才能搞到两张火车票。

    住在女员工宿舍里的那名促销员家是外地的,向顾炎请了假,也已经回去了。

    天刚亮,顾炎和韶树云就去了女员工宿舍,吃了施璞和妩媚子做的早餐后,去火车站撞大运了。

    不到春运,不知道中国的人多。站前广场上黑压压的,尽是人头,根本就看不到里层的人的身子。从售票大厅引出来的十来个购票队伍一直延伸到马路,交警不得不赶来维持交通秩序。

    顾炎和韶树云站在队伍旁边,观察着哪个队伍的人最少,前移速度最快,可看了一会儿,发现十来个队伍都差不多。

    不时有面露失望表情的人从售票大厅出来,顾炎的心也凉透了。

    北来的风钻进他的脖子灌进他的耳朵,仿佛在提醒他快点回去。

    “排队吧,别等了。我们两人排两队。”他挥着手对韶树云说。

    排队的结果像国家男足的比赛一样是可以预料的,也是令人沮丧的。

    “咱们铁道部怎么不向印度学习,出一种‘挂票’,乘客挂在车厢外,也能增加些运能。”在回宿舍的路上,韶树云调侃道。

    顾炎苦笑着摇了摇头。

    到了宿舍,天快黑了,人已是筋疲力尽,施璞和妩媚子让他俩去吃晚饭也懒得去了。

    距离大年三十只有三天了,方勇和孟经理也坐飞机回去了,只有康经理带着那个二奶留下来做留守总值班。

    上午,太阳已经出来了,顾炎和韶树云还躺在被窝里。顾炎对排队买票的方式已经提不起什么兴趣了V

三百五十八章 回家

    三百五十八章回家

    在春运买票的问题上,正规渠道往往就是无法实现的渠道。看来要做好留在这里过年的打算了。

    隔壁房间的龚庆推开了门,问他俩怎么还不回去,顾炎就说买不到车票呗。

    “嘿,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还能想点办法。李冬蕾的一个亲戚在火车站上班。”龚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便不说了。

    韶树云听了这话,一下子就蹦坐在床头说:“那就快请李冬蕾呀,说不定还来得及”

    龚庆犹豫着不语。

    “你还隐瞒什么?我都知道你和李冬蕾的事了。快请她帮我们搞两张成都的两张北京的火车票。”顾炎单刀直入边说边起了床。

    “两张成都的两张北京的?”龚庆嘴里嘟囔着,好像明白了什么,就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李冬蕾。

    李冬蕾的那个在火车站上班的亲戚似乎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李冬蕾在晚上下班后去车站拿到了这四张车票。尽管四张都是无座票,但是施璞和妩媚子还是很高兴,为了答谢李冬蕾帮的大忙,两人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请她来宿舍吃晚饭,并让她带着龚庆一起来。这六人今晚要来个年度聚餐了。

    “让贺永涛也来吃饭吧我们都是和平区的人,一年到头也该聚聚。况且他留下来值班,也没有回去与家人一起过春节的机会。”一旁的顾炎说。

    “你不计较他给你吃的‘闷亏”你就打电话让他来呀,你这个做主管的不打,还让我们打呀?”一旁的妩媚子答道。

    “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有些事情他慢慢会明白的。”顾炎说着就拨通了贺永涛的手机。

    贺永涛却说和康经理正在饭店吃晚饭。顾炎放下手机就在想,自从那天晚上去了康经理在郊县的住处后,贺永涛还真的和林明喜、冯建水走近了,还弄出“窜货”这档子事,顾炎觉得应该和贺永涛好好谈谈。

    “他来还是不来?”韶树云问。

    顾炎摇了摇头又陷入了沉思:林明喜、冯建水都是“最佳员工”,虽说出了盗抢手机的事,又闹出了让自己吃了“闷亏”的事,但是本质应该是好的。贺永涛和他俩走近了应该有好的表现。

    “你瞎想什么呢?想想眼前怎么回家吧”韶树云推了他一下把他拉回到现实。

    顾炎和韶树云就坐着焦急地等待,车票一分钟不到手心里就一分钟不踏实。

    龚庆和李冬蕾一到宿舍就把票给了顾炎和韶树云,顾炎和韶树云也把车票的钱给了李冬蕾,并且再三感谢。

    饭桌上,几杯酒下肚之后,龚庆就问顾炎:“你怎么就知道我和李冬蕾的事?”顾炎就把在福达超市门口看到他们俩人手牵手的事说了一遍,那李冬蕾的脸都羞红了。

    龚庆对她说:“没什么,这里坐着六个人,就是三对,你害羞干什么?”

    李冬蕾这才明白过来。

    上午送走了妩媚子和韶树云,顾炎和施璞也准备下午动身了。

    仇红英、吴玲、李慧不知道施璞已经买上了票,三人结伴到宿舍看望施璞,并热情邀请她去她们家过年,待知道她已买到了车票后,三人便向施璞祝贺了来年的幸福后就离开了宿舍。

    两人大包小包的,龚庆和李冬蕾一直把他们送到候车大厅门口,龚庆和李冬蕾没有票进不去,站台票更是停止发售,顾炎拍着龚庆的肩膀,向他和李冬蕾道了声新年的祝福后,和施璞进了拥挤不堪的候车大厅。

    直到挤上了车,牵着施璞的手,顾炎才确信他已带着施璞上了回家的列车,他第一次感觉回家的路是那么难行

    到了北京顾炎把施璞送上回家的大巴后,自己也回去了。

    俩人约定,顾炎在大年初六去施璞家拜年,顾炎就想象着施璞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顾炎记得那一次回家途中下的那场雪真叫大。大巴都加了防滑链,好像装了满车的鸡蛋似的,小心翼翼地开着。倒腾了几次车后,快到家时,他在镇上年前最后的一个集市上买了一对大大的中国结。

    小镇的四周被群山环抱着,顾炎抬眼望去,雄峰笔立的山群披上白衣,很是壮观。他已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了。

    大雪当然挡不住山民们过年的喜悦,集市上的人很多,时不时遇到儿时的伙伴,顾炎就停下脚步,唠上几句。

    到了家,妈妈嘴里唠叨着:“咋给我们买了这么多东西?我们又不缺,尽瞎花钱。”

    顾炎听着妈**话心里就乐。

    父亲坐在一边吧嗒吧嗒地吸着烟,不时问着外面的世界。顾炎就和父亲说起外面的变化,父亲站起来说:“咱们山里人实在,从山里走出去的人也实在。”

    顾炎就连连点头。

    大年初六,顾炎带着山里人家的特产,到北京换车前,去火车站买了两张返回公司的车票后,就去了施璞的家。

    这是他第一次去她的家,施璞早在车站的出口处迎候他了。见他从出口处出来,施璞就朝他挥手。施璞的父母接待了顾炎。她母女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施璞的父亲对顾炎来了个外围考察。外围考察通常是从拉家常开始的,显然,在见到顾炎之前,施璞就已经把顾炎的情况告诉了父亲。从家庭谈到了读书的学校,从读书的学校谈到了工作。

    最后,施璞的父亲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这大好的时光就是让你们改善自己的生活的。如果每个人都改善了自己的生活,就是改善了社会。我们这个家庭是很民主的,我和璞子她妈是尊重闺女意见的。”

    这话既给足了顾炎脸面又给他压了重担。是啊,做父母的哪个不愿意自己的闺女将来过着红火的日子?眼下自己还没有挖到第一桶金,自己不改善自己的生活能行吗?

    o他刚要说什么,施璞就在厨房里喊着该吃饭了。施璞家里有一只波斯猫,总是围着顾炎转悠。

    吃完了饭,施璞去厨房收拾碗筷的时候,施璞的妈妈就对顾炎说起了这只猫的来历。

    那是施璞刚参加工作,在广州营销公司做会计时发生的一件事。广州人喜欢吃各种各样的动物,自然,猫也脱离不了广州人觅食的视野。本地猫吃得差不多光了,那些猫贩子就动起了外地猫的心思。

    施璞和广州公司的许多同事都是互联网上一个动物保护组织的成员。一天,这个组织的某一成员在网站上发帖称:近日,将有一批从外地长途运输进入广州的猫,请各成员积极行动,保护这批即将被送上餐桌的猫。

    这个帖子一出来,各成员纷纷跟帖,献计献策。有成员建议立即联系交警,希望截获这批可怜的猫,把它们解救出来。更有成员建议直接行动,亲自上阵,这个建议得到了许多成员的响应。

    施璞和同事也开始了行动前的准备工作。

    根据那名提供最初消息的成员的再次发帖,终于确认了那批猫到广州的确切时间。

    那天夜里,聚集在一起的成员,在广州城外围的公路上,截获了两辆装载猫的卡车,把车逼停在一个路边的空旷地带。

    施璞后来告诉她妈妈说,站在那两辆车很远的地方,都能闻到那扑鼻的猫屎味。一部分成员负责和车上的人交涉,施璞和其他成员趁机走近那两辆车,掀开了蒙在车厢上的帆布。

    成员们扭亮手电筒,只见车厢里整齐地码着许多铁笼,每只铁笼里都装着十来只猫,仔细再看,有的猫已经死去,有的猫真的是在苟延残喘了,真正还能mimi叫的猫已经不多了。

    许多成员当即就哭了,在打电话报了警后,他们急着爬上车厢,把铁笼一只只地往下卸。

    车主见状不干了,恰在这时,广州方面接这批猫的人也已经赶到,双方严重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警察及时赶到,让成员们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车主向警察出示了各种手续的证据,证明了这批猫的合法性。这些证据有防疫部门的,也有交通职能部门的。

    面对这种情况,警察也是束手无策。

    毕竟还是动物保护组织的人多,他们撬开铁笼的锁,抱出一只只猫,警察在旁边也不知道真没有看到还是不愿意制止,急得车主和接收这批猫的人找警察理论。

    现场乱得一团糟。放生的猫跑得到处都是,施璞顺手抓住一只小猫。

    “喏,就是这只猫了。”施璞的妈妈指着那只猫说。

    “后来呢?”顾炎好奇道。

    “后来那些组织成员买了许多猫食喂那些猫,不过最后警察还是把两辆车放了,不过已经放生的猫也就算了。璞子把猫带回宿舍养着,在那年回来的时候,就把这只猫给带回来了。”施璞的妈妈边说边抚摩着那只猫。

    顾炎知道了这只猫的来历,仿佛也知道了施璞的那颗心。

    正月初八这一天,公司的每个员工像一台机器上的零件一样组装起来,开始了又一年的运转。

    三月份发放工资和奖金的那一天,公司兑付了去年拖欠业务主管的奖金。孟经理告诉大家说,这是杜总向总部申请,总部特批的款子。

    春花尚未烂漫,冰雪却已消融。

    虽说距离花露水销售旺季还有一段时日,但卖场的货架上已悄悄出现它的身影。花露水这时出现在货架上,供货商不求能够销售多少,而是先与消费者混个熟脸,使消费者的脑海里建立品牌的印象,待销售旺季到来的时候,销售量自然就有了保障。

    再到五月份,那批花露水就将度过它们两岁的生日。

    公司的花露水经过去年年底从各大卖场的退货,都积压在仓库。随着孟经理在会议上的一声宣布,正式拉开今年花露水销售的帷幕。

    经过业务主管与各大卖场的沟通后,陆续得到了花露水的订单。丽仪花露水陆续陈列在各卖场的货架上。

    花露水摆上了各卖场的货架没有多少天,顾炎的一个大学同学到这座城市洽谈一笔业务。那同学处理好业务后,顾炎晚上下了班,便去宾馆找他那个同学了。

    那同学早已挖到了第一桶金,已经开了一家服装加工厂,做与外贸有关的来料加工,那同学自然就是老板了。

    两人就到“小肥羊”吃涮羊肉。同学相见,自然有着说不完的话。

    “现在干得怎么样?”同学问。

    “还行吧。”顾炎笑答道。

    “到我厂子里干怎么样?我那边刚好在业务上缺少能挑大梁的。你现在工资多少?我给你加倍,怎么样?”同学说。

    顾炎摇了摇头。他有他的想法,他想开一家广告公司。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这一想法。

    同学笑着也摇了摇头道:“看来我估计错了,你还是没变,还是那么地执著来,干杯”

    那一晚,两人都喝高了。顾炎没有回宿舍,就和同学在宾馆同住一个房间,聊着大学的那些人和事,那天,顾炎感觉很开心。

    虽然谁也说不清那个后来让人闻而色变的“**”病毒,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诞生于世间的,但是顾炎知道,那同学离开这座城市不久,“**”这个词就在全国广泛流传开来了。

    顾炎感觉整座城市好像忽然就没有灵气了。走出户外的人们像一个个恐怖分子戴着口罩,小心翼翼地走在街上。即便是平日最繁华的街道,也没有了往日的喧嚣。

    顾炎从电视新闻上得知,自己家乡的那个省被宣布为“疫区”,施璞的家乡也同样被宣布为“疫区”,他不禁为自己和施璞的家人担心起来。能不担心吗?自己现在生活工作的这座城市,还没有被宣布为“疫区”,人们都那样紧张,“疫区”的人们是怎样的心情是不难想象的。

    家中没有安装电话,联系不上自己的父母,顾炎急得团团转。施璞倒是联系了她的父母,她告诉顾炎说,“疫区”人们的心情不错,没有那么多的消极情绪。顾炎这才稍稍放心些。

    随着全国防控“**”的形势愈来愈严峻,这座城市的空气也骤然紧张起来。

    有几家卖场暂时关门停止营业,即使勉强开门营业的那些卖场,也没有多少顾客光顾。只有少量的几家终端点需要补货,公司的业务陷入了半停顿状态。

    像顾炎这样说外地口音普通话的员工,进出宿舍所在的那个居民小区的大门时,总被要求测量体温。为了避免这样的麻烦,方勇和孟经理也同意在没有急需处理的营销事务的时候,可以待在宿舍尽量不要外出。

    施璞是准备去总部出席新年的第一个季度财务会议的,后来总部延后了这次会议。在这段非常时期,她与顾炎的联系是通过手机短信的方式保持的,尽管她以前不喜欢这种方式。

    顾炎身为业务主管,不可能对营销事务完全放松的。

    他知道有些商家趁着这段非常时期关门息业,逃之夭夭。他也考虑到,那些规模较大的卖场,逃之夭夭的可能性不大。对于那些多如牛毛的小超市、小商店来说,因为都是现金交易,所以就算关门息业,公司也没有在货或款上的损失。问题最容易出在那些赊账销售的中型终端点上,这种类型的终端点,大多是由那些有点财力的私人老板开设的,也最容易发生卷铺盖走人的情况。

    意识到这种风险的存在后,即使在没有急需处理的营销事务的时候,顾炎也戴着口罩,去了解这种类型终端点的实际情况。

    龚庆看着存储在本本里的自己过年时拍的照片,头也不抬地对顾炎说:“你这不是自寻苦吃吗?”

    龚庆的话说错了,还真的出事了,不过不是和平区出的事。

    韶树云管理的区里发生了一家超市业主逃之夭夭的情况。这家超市的特征符合顾炎事先的分析,即中型终端点和私人老板这两大特征。

    下午,韶树云从这家已经联系不到老板的超市,回到宿舍客厅后,就骂开了:“奸商真他**地奸耍到老子头上了叫我碰上了,先扇他几个耳刮子。”

    顾炎把他拉到房间,俩人坐在床沿上,顾炎就安慰他,让他别生气。一会儿,妩媚子就给韶树云发来了短信,韶树云还把短信给顾炎看,妩媚子的意思与顾炎一样,让韶树云不要着急。

    其实顾炎心里也知道,韶树云能不着急吗?如果公司认定这起事件是因为韶树云疏于拜访造成的,那么根据方勇曾经在会议上宣布的那条规则来看,韶树云免不了要掏出公司在这家超市损失的总货款的百分之二十,用来赔付公司。韶树云能不着急吗?

    “嘿,兄弟,你不知道啊,本来我也不想说的。”韶树云搂着顾炎的肩打开了话闸,“春节去妩媚子的家,她家……那座房子……破啊妩媚子一到家看那房子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当时就扔了行李,抱着她妈妈,娘俩直哭啊。哭得我心都快碎了。那时正值过年,雇不到工人,我就和她那上大一的弟弟干,把那房子整修了一下。我估计那房子最多再住个一两年也该塌了,妩媚子因为去年资助弟弟上大学,自己还要还上大学时的助学贷款,这两年也没有积攒多少钱,我就寻思着准备积攒点钱,帮他们重新盖个房子。没想到碰到这么个商家,你说,公司如果让我赔钱怎么办?我算过了,如果要赔,就要赔将近三千块钱,一个多月不都白干了吗?”

    顾炎听后,呆坐在床沿上良久不发一言,就连肖宁进来他也没有注意。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那商家跑了吗?兴许还会回来呢再说了,现在是‘**’病毒闹得凶的时候,别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的,开心些才好。”肖宁说着就拖着韶树云和顾炎到客厅,说要和龚庆四人打扑克。韶树云和顾炎勉强坐下来摸起牌来。

    龚庆的消息好像总比顾炎灵通。他偷偷告诉顾炎说,林明喜属下的一名业务员告诉他,林明喜最近让他向小终端点高价推销消毒液,还说冯建水和贺永涛也参加了。

    虽然这是未经证实的道听途说,但顾炎渐渐明白,有些所谓正经渠道的消息比不上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可靠。顾炎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目前市场上对消毒液的需求是很旺盛的。显然,林明喜选择向小终端点推销,是看中了与这些终端点都是现金交易的这一点。

    顾炎当然管不了林明喜和冯建水,但是贺永涛参与其中,他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如果贺永涛向他自己管理的那些小终端点上高价推销消毒液,这样做的后果是严重的:不但公司的形象受到严重影响,而且一旦受到工商部门的检查。这些凝聚着顾炎汗水苦心经营起来的终端点,都将面临着被查封的危险,自身经营都成问题。如果这些情况一旦成真,公司将会失去许多客户。

    想到了这些可能存在的后果,顾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就戴着口罩把贺永涛管理的那些终端点挨个拜访了个遍,终于发现了问题。

    顾炎拜访后得知:贺永涛一共向八家终端点高价推销了消毒液,最终成交五家。顾炎找到贺永涛,要求他按照政府限制的价格收取,多收的钱退给那五家终端点的老板。贺永涛说他只是帮着林明喜和冯建水推销这些消毒液,拿些手续费,货款都给了林明喜和冯建水。

    顾炎冷下脸来向贺永涛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并让他找林明喜和冯建水要求退回多收的钱,如果他们不退,就让贺永涛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赔上。

    贺永涛没有办法向林明喜和冯建水讨回多收的钱,只得自己掏钱补上。

    顾炎带着他到那五家终端点去,一家一家地退钱打招呼才算了结了这件事。

    从窜货风波到这次的高价推销消毒液,一个不谙世事的青年,从刚踏上社会开始,需要多长时间变坏?这个问题让顾炎百思不解。

    从一场灾难中滋生的恶棍,比被这场灾难摧毁的恶棍还要多。

    那家关门逃跑的超市业主毫无疑问是一条恶棍了,难道林明喜和冯建水也是恶棍?这两个曾经被总部评为“最佳员工”的人怎么会变成恶棍呢?那个说着“所谓‘治产业,力工商”在当时难道没有道理吗?即使在今天,这些话也还是有用的”的冯建水,难道就是采取趁机推销高价消毒液的方式,来体现“力工商”的?顾炎没有权力去制止这俩人的行为,他只能把这个情况告诉孟经理,他相信孟经理会处理这件事。

    顾炎不知道孟经理用什么方法处理这个问题的,他看到的就是林明喜和冯建水仍然还在安然地上班。

    韶树云的事情很快有了结果:方勇和孟经理一致认定韶树云疏于拜访,没有能够掌握这家超市的最新动态,是导致没发觉那家超市业主要逃跑的主要原因。对这个认定结果,韶树云也认了,他向公司赔付了近三千元的款子。

    韶树云刚赔了款子,公司就推行了一个“裁促计划”,让顾炎心里很不是滋味。

    2.裁促计划

    “**”疫情尚在继续,按照方勇的估算,以公司目前的财务状况,不要说赢利了,即使要想维持公司财务上的平衡,还需要解雇现有促销员总数的百分之十五才能实现。

    于是,方勇要实行一个“裁促计划”。他让孟经理和康经理分别开列自己管辖范围内的需要解雇的促销员的名单。

    大量的促销员主动辞职或被公司解雇。主动辞职的这部分促销员是因为“**”病毒的出现,引起了自己或者家人的不安,促销员每天都接触到顾客,在“**”病毒肆虐之机,这个职业瞬间成为了高危行业。而被公司解雇的这些促销员,公司的理由是她们“无所事事”,但顾炎知道,解雇这些促销员,是为了减轻公司的财务负担。

    因此,在这段非常时期,促销员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也是非常痛苦的。她们面临双重压力。一方面,是“**”病毒本身带给她们的心理上的恐惧,另一方面是对促销员这个职业的取舍,况且对这个职业的取舍绝对不可能是由她们自己说了算的。

    顾炎对这个方案有着自己的看法。一部分促销员的“无所事事”是暂时的,也不是她们自己愿意的。一旦市场恢复了正常,实行这个方案的恶果将会显现出来。但是考虑到公司的财务平衡的大计,他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尽管这样,他还是竭力说服孟经理尽可能少地裁减和平区的促销员。

    “裁促计划”也使促销员队伍感到不满。为此,公司给每一个促销员发了一张专门印制的“说明函”,向她们说明了为了缓解公司的财务压力,让一部分促销员“暂时离开”公司,虽然这份“说明函”也多少起了点作用,“裁促计划”也终于得以实施。但在顾炎看来,这个“裁促计划”像一把盐,残酷地洒在促销员原本就已经很疲惫的身心上,在很大程度上伤害了促销员们的心。

    在这样一个“**”病毒肆虐、市场萧条的大背景下,公司的销售情况是可以想象的。

    到了四月末五月初,“**”疫情已被控制,人们可以自由走动了,晚上吃了晚饭,顾炎约上韶树云去女员工宿舍坐坐。

    宿舍里只有那名在万邦超市上班的促销员,顾炎知道,她今天上的是白天的班。问她施璞和妩媚子哪里去了,她说去超市了,她说完就去了卧室。

    两人就待在客厅里,顾炎小着声音揶揄韶树云道:“看不到李慧我心里好难过哦”

    韶树云白了他一眼就笑了,恰巧施璞和妩媚子就手拎着购物袋回来了。

    施璞把购物袋往桌上一放从里面拿出几袋话梅招呼着大家吃,还去了卧室给那促销员送去一袋。

    四人坐定后,吃着话梅,妩媚子问韶树云,刚才她和施璞进门时看到韶树云在笑,不知道在笑什么。

    韶树云不答。顾炎就把自己揶揄韶树云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妩媚子听后对韶树云笑道:“哎呀都是你没有福分啊人家李慧常住这里的时候你不来,非得人家参加培训班了才来。这不,她和吴玲搬离宿舍快一年了,你想她就去找她呀,以后你就别到我们宿舍了。”

    顾炎把嘴贴在韶树云耳朵上说:“我该不是打翻醋坛子了吧?”

    只听施璞道:“别拿人家李慧找乐子,我挺喜欢她的。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刚才妩媚子说李慧和吴玲搬出去都快一年了,白天在公司总能看见她俩,到了宿舍就剩我们几个了。哎呀,人生就是聚散无常啊”

    四个人又谈了一会儿“**”时期各人的心情,下决心要娱乐放松自己。顾炎说明天晚上下了班,各人不回宿舍,直接在临福大街与福洪路交叉的十字路口见面,然后一起去江边走走,顺便在江边找一家饭店吃一顿。

    说这话的时候,顾炎就已经想好这“找一家饭店”,其实就是他与施璞上次晚游江边时看到的那家“临江仙”。

    第二天晚上回公司报到,顾炎经过东区的人行通道向西区走的时候,看到贺永涛正站在龚庆的办公桌旁,和龚庆在谈着什么,顾炎便走上前去。

    龚庆管理的那些终端点总体运行平稳,在“**”疫情肆虐期间没有出现异常情况。自从顾炎送给那组长那套专业的美容品后,龚庆现在与万邦超市那个日化组组长可好说话了,那组长也挺照顾那两名促销员的。

    贺永涛在经过了那次消毒液退款后,看到顾炎也不像以前那样自然了,总是躲闪着顾炎的目光。

    看到顾炎向他们走来,贺永涛便回到自己的位置。顾炎俯下身对坐在椅子上的龚庆说:“你那位今天上白天班还是晚上的班?如果是白班就打电话给她,我们几个人下班后去江边活动活动,这段时间憋得不行了。”

    “她今天是白天班,我知道。我这就打电话给她。”龚庆说着就掏出了手机,顾炎示意他到外面走廊去通话,还告诉他,让李冬蕾在临福大街与福洪路交叉的十字路口等着与他们会合。那龚庆在外面走廊上与李冬蕾通了话后,就急匆匆地出了公司。

    那天晚上,大家在“临江仙”吃得很满意,在江边玩得也很开心。

    饭桌上,龚庆说:“我们六个人快成小团伙了,是个小山头。孟经理在会议上总说要打击‘山头主义”我们不会成为打击目标吧?”

    “不是所有的山头都对公司的发展有害的。像我们这样的山头就为公司员工树立了正确恋爱的观念,因此,我们的山头是引领潮流的山头”韶树云仗着喝了点酒答道。

    “可惜我们这是六仙,要再多两人,我们就真的成了‘八仙’了,要真成了‘八仙”过不了海,还是能过江的。”顾炎的一番话引得大家大笑。

    在“临江仙”吃完晚饭,大家准备去对面江堤时,顾炎把韶树云喊到饭店的一个角落,对他说:“那天听了你的那些话,我心里不是滋味。我和施璞商量着,凑了三千元钱,你先拿着,也算我和施璞为妩媚子家建房出一点力,也是为你尽一份力。”

    顾炎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了钱塞到韶树云手里。

    韶树云哪里肯收?他对顾炎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吗?我拿你当兄弟我才对你说了那些话,你这样,我以后还敢对你说交心的话吗?”说着就把钱塞到顾炎手里。

    这样反复了几次后,顾炎沉下脸来道:“你如果嫌钱少就给我,从此就没了我这个兄弟。”

    顾炎说完话就和施璞出了饭店的门,向马路对面的滨江绿化带走去。

    韶树云听了这话,接过钱连声说:“这算怎么回事?这算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聚会不久,施璞就去了总部,参加因为“**”延后的财务会议。

    各个卖场的各个机构开始逐步恢复正常。随着卖场客流量的逐渐增多,正如顾炎预料的那样,公司因在“**”疫情肆虐期间实行的“裁促计划”导致的恶果已经显露。有些卖场出现了没有促销员的情况,如何在短时间内,招到一批促销员,已经成为孟经理头疼的问题。

    对照“**”前后,和平区在促销员的数量上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这得益于在实行“裁促计划”时顾炎对孟经理据理力争,并最终说服了孟经理没有对和平区的促销员做大幅度的裁员。

    尽管和平区不缺少促销员,但顾炎还是感觉今年花露水的销售情况不容乐观。

    且不说这批花露水是杜总从其他营销公司调的陈货,也不说这批货在去年来到公司之前,在其他营销公司受到的折磨,单是在遭遇去年年底的退库,和今年再次摆上商家的货架,这其中反反复复地搬运,对花露水的品相造成了破坏,这种不佳的品相也破坏了消费者的购买**。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次要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疫情刚结束,那些原有的竞争品牌如沁芳日化,和许多过去闻所未闻的新品牌的花露水,纷纷摆上了商家的货架。竞争对手的突然增多,迫使公司领导层决定,迅速制订促销方案,尽一切可能尽快招聘新的促销员,补充空白岗位,然后不间断地维持各卖场的促销活动。那些新品牌花露水的供货商也招兵买马扩充队伍闻风跟上,一场旷日持久的促销大战一触即发。

    孟经理亲临各大卖场一线考察市场后,回到公司召集五名业务主管研究促销方案。

    在考察市场时,孟经理从其他品牌的促销员的嘴里,听到这样一个重要消息:沁芳日化在这座城市的营销公司的总经理即将换人。回到公司后,他在研究促销方案的会议上向大家透露了这个消息。

    促销方案最后形成了。这个促销方案主要是花钱租商家的堆头、端架,以及花露水做了向下变价(变价:即由于某商品因参加促销活动,或结束促销活动,而向下或向上分别调整供货价和零售价)的调整,并且上了各大卖场的DM单,这个方案公司是花了本钱的,这堆头费和端架费是两笔不小的开支。

    该补缺的促销员勉强招到一些。许多应聘促销员的人,听同行人说公司曾经有一个“裁促计划”都不敢来了。

    在招聘促销员的问题上,公司正在自食其果:

    “**”疫情肆虐期间,被公司裁掉的促销员,大多数已不愿意再回公司,而成了这些新品牌的促销员。被裁的促销员不愿意来,想应聘促销员的不敢来。在这种情况下,公司勉强招到的那些促销员的质量就可以想见了。

    促销方案正式实施的前一天,在办公室里,孟经理还把报纸上的一篇报道拿给各位业务主管看,那篇报道说,上海炒货协会旗下的生产商,因不满某一大型连锁卖场收取的高额费用,严重挤压了生产商的利润空间,逼得生产商集体从这家卖场撤货走人。

    孟经理很是感叹地对大家说:“生产厂家为了保证自己的利润空间,就很难保证它不会降低商品的质量了,甚至不惜做出一些掺假的商品坑害消费者。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消费者。”

    顾炎听了孟经理说的话后,感觉浑身一阵冰凉。

    促销方案也实施了很长时间,但收效甚微,在又坚持了一段时间后,这个方案终于停止执行了。

    按说,这个花了血本的促销方案是完全执行了的,但消费者仍不买账。顾炎心里很清楚:原本是公司培养出来的促销员,都被公司推给了沁芳日化等竞争对手,给终端点的销售带来很大压力。公司勉强招到的这些促销员,也没有经过实习的过程,就安排到终端点上班,这些都不能不说是促销方案最后失败的原因之一。

    回头看看沁芳日化和其他新品牌的花露水,空间上有电视上的广告宣传作为配合,销售现场配以经验丰富而又数量充足的促销员,又都采取了价格战的手段,形成了“知名度有一点,促销员强一点,价格低一点”的态势,迅速在这座城市的市场中占了一席之地。

    公司花了大钱,却落了个收效甚微的结果。眼看着已经进入秋季,这批花露水又从各卖场退回到公司仓库。如何使这批花露水彻底离开公司的仓库,转换为公司的货款,成了令公司领导层颇费心思的事情。

    因为“**”和忙于促销花露水的缘故,公司员工自年后都没有回家休假。现在,花露水的销售季节已经过去,员工们也陆续休假了。

    妩媚子忙着花露水的退库脱不开身回不去,韶树云就自己去了她四川的家,十来天的时间,备好了建新房的料,返回公司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连续半个月,妩媚子都命令他晚饭到女员工宿舍吃,给他加强营养。

    韶树云回到公司,就告诉了顾炎为妩媚子家的新房备料的整个过程,顾炎听后,很是高兴。不久,顾炎就回去休假了

三百五十九. 投资

    三百五十九.投资

    顾炎结束休假回到公司后,和平区又有一家准备开张迎客的卖场正在招商。在经过了利客卖场的进场谈判的洗礼后,现在的顾炎显得很有经验了。

    他去这家卖场谈判的那天,恰好就遇见了手拎沁芳日化样品的人。显然,这个人也是来进行进场谈判的。但是顾炎却不认识这个人。

    难道沁芳日化在这段时间,真的在调整营销公司的人员?这个人是沁芳日化新任的和平区的业务主管吗?顾炎满心的狐疑,却又不好走上前去问他。

    进场谈判虽不顺利,但总算又闯过了这道“生死门”。

    不想这家卖场正式开张迎客了,沁芳日化却出问题了。据公司派驻在这里的促销员告诉顾炎说,这家卖场虽然有两名沁芳日化的促销员,但是即使顾客走到陈列沁芳日化商品的货架前,这两名促销员仍然懒得向顾客展开导购。

    这种反常现象引起了顾炎的注意。再走到陈列沁芳日化商品的货架前,随手拿起一种这个品牌的面霜,看看打在商品上面的价格,顾炎发现这价格出奇地低。

    顾炎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在福达超市看到了新上任的沁芳日化和平区的业务主管,这个新上任的业务主管,却不是那个去那家新开的卖场谈判的那个人。顾炎心里更是纳闷,却又不好问对方,只好把疑问憋在心里。

    再后来,顾炎发现这个新上任的业务主管,连续几天都出现在这家新开张的卖场的采购部。

    一连串的问题让顾炎感到迷惑不解。

    这天晚上吃完晚饭回到房间,顾炎向韶树云和肖宁说出心中的疑问。俩人听了顾炎的一番讲述后,也不明白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明喜接过话来说:“告诉你们吧,这是孟经理计划的‘毒刺’奇招,这回沁芳日化在那家卖场就算完了。”

    “什么‘毒刺’奇招?我们怎么没有听孟经理说过?”嘴快的肖宁问。

    “前段时间,沁芳日化在这座城市的营销公司实行人员调整,在人员衔接上出现了问题,没能赶上那家卖场的招商。现在在那家卖场的货架上摆放的沁芳日化的商品,都是我和冯建水两人在市场上批量买的。然后,孟经理在郊县找了面孔生疏的人,拎着沁芳日化的样品,去了那家卖场的招商部谈进场。谈进场时,把给卖场的供货价压得很低,这样一来,真正的沁芳日化再想进那家卖场就很难了。”

    冯建水继续道:“孟经理说了,沁芳日化的商品进场后,促销员照常派驻,但是,摆上货架的沁芳日化商品不主动向消费者销售,孟经理的策略就是占着这个沁芳日化的位置,让沁芳日化的人员干着急。”

    顾炎听了林明喜和冯建水的解释后,茅塞顿开。但是,这样不择手段的竞争好吗?这是孟经理做出来的事情吗?

    “去卖场谈进场,需要出示企业的基本三证,孟经理是怎么搞到这些材料的?”韶树云问。

    “这还不好办?”林明喜笑道,“有几家卖场的招商部在审核这些资料时是严密的?只要缴给他们高的进场费和最低的供货价,招商部的人才不管这些资料的真假呢”

    “这么说来,现在我们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了?这不是在坑沁芳吗?”肖宁道。

    “对这些摆上货架的沁芳日化的商品,就像一根‘毒刺’一样。孟经理的意图已经实现了。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各个品牌都在想着用奇招怪招孟经理这一招也算是新发明、新创造吧”冯建水道。

    商战的案例顾炎见识过不少了,但像这样的“毒刺奇招”,顾炎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虽然他对这种“新发明、新创造”招儿心怀抵触,但既然这是孟经理计划周密的“毒刺”行动,想必是经过孟经理深思熟虑的。顾炎只能在心中保留自己的意见。

    只是这样近乎卑鄙的行动,能够挽救公司的花露水的销售吗?

    “第一夫人”和“第二夫人”像候鸟一样,准时地飞来和飞去。一眨眼就到了新的一年。这也是决定那批花露水命运的一年。

    花露水保质期一般是三年,也有两年的。这批花露水就是三年的保质期。

    从出厂的时间算下来,它留存在世间的时间已经不足半年,到今年的五月份,都将失效过期了。

    品相受到来来回回搬运的破坏,距离保质期已不足半年,这两大缺陷使消费者提不起购买的**。钱总也不是看着钱往水里扔不心疼的傻子,他在与孟经理和康经理商量后决定,不再重复去年赔钱赚吆喝的促销活动,让那批花露水自然销售,能够销售多少就销售多少。与其搞那赔得更多银子的促销活动,不如安静地看着它死去来得舒坦些。

    于是,这批花露水像那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一样,员工们看着它固执地下沉,却束手无策。这种景象对销售人员来说是不能忍受的,也是极其残忍的。

    顾炎强压着心中的不快,一次次地巡回在各个卖场,他甚至拿起卖场售货用的喇叭亲自向顾客叫卖,然而,他的行为与螳臂挡车没有什么差别。

    泰坦尼克终于沉没,那批花露水随着最后的退库,也宣告了它将告别世间。

    顾炎麻木地从福达超市的仓库搬出最后一箱花露水放到车厢里,司机麻利地关上车厢的后挡板。俩人上了车,司机发动了车也哼起了歌。顾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些花露水就像一个个鲜活的人,还没有实现自身的价值,就永远离开了世间。想到这里,顾炎觉得自己就是杀人犯,一股悲凉和无奈的感觉从他的心里闪过,更长时间停留在他心里的是内疚。

    他总感觉对不起这批还没有实现自身的价值就永远离开了世间的花露水。最好O回头看看自己的工作,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严格遵守孟经理制订的促销方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难道去年孟经理制订的促销方案有问题?孟经理是顾炎尊敬的人,在他看来,孟经理就是营销师,营销师一般不会出现如此大的失误。顾炎抱着脑袋在奔驰的车上想着这个令他难解的问题。如果董春林还在和平区,他也许会做得比自己好吧

    顾炎又想起了董春林。董春林的头脑灵活,促销手段也多,也许他可以化解这次危机。

    肖宁对花露水出现这样的命运是有自己看法的。

    他对顾炎说:“那批花露水出现这样的命运,是由多种原因共同起作用造成的。”

    顾炎当然认为这样的话是对的。如果那批花露水是从总部直接发到公司,就有可能是当年生产的,那批花露水也许现在还没有过期。如果没有“**”,情况也许就不会与现在一样。如果在“**”期间,不实行“裁促计划”……太多的如果了,但是现在连“如果”都已经死了,所以那批花露水也死了。

    十月金秋,杜总特地从总部赶来,组织一次公司全体员工参加的会议。

    在会议上,杜总首先传达了总部对这次花露水营销失败的意见,他说那批花露水在营销上的彻底失败,总部已经知悉。总部称这次失败为“营销事故”,并让钱总写一份关于那批花露水营销策划过程的详细经过的材料,总部将把这次“营销事故”作为警示案例,下发给所有营销公司,并要求所有的营销公司负责人通过这个案例,举一反三,找出针对花露水营销方案的不足。

    然后,他谈到了总部对那批空具外形实无用途的花露水的处理意见。按照总部的意思,那批花露水不用再劳民伤财运回总部核销账务,建议公司采取就地处理的方式,销毁那批花露水。

    最后,他向大家说明了总部对公司领导人钱总的处罚决定。由于钱总在销售花露水的营销策略上远远落后于竞争对手,对可能发生的风险未能足够重视。总部认定,钱总对这起“营销事故”的最终发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据此,总部决定,扣除钱总今年全年的销售奖金作为处罚。

    这是一笔不小数额的处罚。大家都能约莫估算出,钱总全年的奖金应该在二十万左右。

    杜总讲话时,顾炎注意到孟经理低着头坐在主席台前,顾炎知道孟经理很痛苦,他也很想为孟经理分担痛苦。当然,杜总的讲话也使顾炎解开了一个心结。他前段时间想怀疑却没有怀疑的去年孟经理制订的花露水的促销方案,从杜总的讲话可以看出,总部对这一促销方案的评价是“在销售花露水的营销策略上远远落后于竞争对手”,虽然总部说的是钱总,但顾炎明白,花露水的促销方案主要是孟经理制订的。

    如果在那批花露水到达公司的第一年,抓住“七夕”节搞一下促销,情况也许会好点。对,只能是“也许会好点”。凭一次“七夕”节搞一下促销,就销售了那么多的花露水,在理论上来说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这次会议给公司的每一个员工都投下了心理上的阴影,这一点,顾炎可以从每个人的工作状态看得出来。

    仇红英与施璞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李慧说话的声音更轻了,吴玲也少了往日的欢笑。韶树云虽然受了点这个阴影的影响,但他还是开心的。

    在今年夏末秋初的时候,他和妩媚子回四川,雇请了几个乡间的土瓦匠,砌好了新房子。妩媚子上大学时借的助学贷款快到偿还的最后期限了,韶树云借了五千元给她,让她还了这笔最后的贷款,刚回公司的时候,妩媚子那开心劲儿就别提了。

    现在的妩媚子,眼瞅着仓库里那些已经失去生命的花露水,堆了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正不知所措。

    对这批花露水不知所措的还有钱总。钱总的脾气突然就变坏了。被扣了全年的奖金,心情能好到哪里?这也是每个员工在心理上产生阴影的一个因素,谁也不愿意因为工作上的不小心被钱总逮着一顿臭骂,“中了大奖”。

    龚庆在这个当口还真的“中奖”了。

    前几天,他新买了一台索尼七一七型数码相机,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谁知他就撞上钱总的枪口了。龚庆中此“大奖”,是因为一件与工作没有直接关系的事。当然,事情的经过都是龚庆后来告诉顾炎的。

    那是一天晚上,所有在外面的业务人员都回公司报到了,龚庆正从通道由东向西去财务二部,把一家店铺的货款交给李慧。钱总正从通道向东去,俩人就这样在通道上碰了个正着。

    怪就怪龚庆的衣领上耷拉着的一对MP3耳机的耳塞。钱总似乎对那对耳塞怀着刻骨的仇恨。龚庆后来告诉顾炎说,钱总的目光盯着那对耳塞足足有五秒钟。

    当钱总的目光从那对耳塞上移开后,他叫龚庆去他的办公室。龚庆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了钱总的办公室,钱总一屁股就坐在那真皮坐椅上。

    “你看你那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整天这脑子里不知道想些啥想标新立异是吧?玩什么新概念告诉我,我陪你玩”钱总的声音近乎咆哮。

    龚庆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一边,不说话。

    一会儿,孟经理走了进来,对钱总说:“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能忍就忍一下嘛再说了,杨总您也不是不知道他这人,就这样。犯不着跟他计较的。如果不发生董春林的事……”孟经理说着就叹了一声。

    经过孟经理的一番好劝,方勇让龚庆离开了办公室。

    下班途中,龚庆把事情的经过告诉顾炎时,差点没哭出来。

    龚庆说:“算什么事嘛花露水卖不掉就赖我们,就冲我们发火我还没听MP3呢,真要听了,他还不给我砸了?我就喜欢标新立异怎么啦?我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我撒尿拉屎他也管?我明天就把那台数码相机挂我脖子上,看他怎么办。”

    顾炎道:“钱总的声音够大的。我们在办公室里都听到了。想来是真的生气了。孟经理听到他的声音就过去了,我不知道挨训的是你,要不怎么也得过去劝劝杨总。”

    “劝他干吗呀?让他凶吧”龚庆没好气地说。

    “你也要改一改,不要让他生气,他现在正烦着呢,你也应该理解他才是。”顾炎道。

    龚庆冷笑道:“我倒是想理解他,可他理解我们吗?冲我们发火,那批花露水就可以变成他的全年奖金了?”

    顾炎不搭话了。是啊,因为各种原因,最终酿成的“营销事故”已经成为过去。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来了,又要迎接新一年的销售任务了

    由滨州飞来的航班下午五点准时到达北京机场,飞扬基金管理公司总经理钱卫红从机场出口处出来。她那浓黑的大眼睛澄澈清亮,她的面庞化着素净淡妆,显现她正处于冷静状态,可她菱形柔美的双唇轻抿着,泄漏一丝她平日鲜少出现的紧张与不自在。

    女人走出了警戒线,一个清丽女子立即迎了上去,接过她的行李:“钱总,这次您一个人来的?”钱卫红的女秘书萧美琴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今天这事恐怕不太好乔,人来多了不好。再说,不是还有你吗?美琴。”

    两个女人说说笑笑走出机场大厅,不一会到了停车场,钱卫红忽然问:“对了,你来北京半个月了,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萧美琴平静说:“最近我接触了不少圈子里的朋友,他们大多在谈两个问题,一个是国内的宏观调控,再就是美国的次贷危机。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情况好像不太乐观。”

    钱卫红的脸沉下来,心情渐渐有些沉重:“现在直接去长安俱乐部。”

    两人迅速钻进一辆深色的陆地巡洋舰。钱卫红稍稍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又就着驾座前的小镜看了一眼自己的脸色,心想:还好,没有倦意。

    萧美琴轻声说:“钱总,你瘦多了。”

    钱卫红很无奈:“有什么办法呢?越是瘦子越不容易长肉。”

    萧美琴听出钱卫红话中有话,赶忙安慰:“近期大盘再次拐入上升通道,行情相当火爆,飞扬基金多数理财产品表现不俗,您应该放宽心才是。”

    钱卫红微笑说:“美琴,你有所不知啊很多时候基金行业拼的不是绩效,而是资产规模,相对规模效应非常关键。行情很火,飞扬基金规模确实正在增长,可是你在增长,那些大型基金规模也在增长。即便飞扬基金的利润率相对高点,但是总体规模不足百亿,由于基数太低,飞扬和那些大型基金的差距仍在不断拉大。”

    “钱总,我不明白,基金公司只要能赚钱就行了,为什么总要比这个?”

    “因为规模才是最现实的利益。基金管理费是按基金规模的大小来提取的,基金规模越大,提取的管理费越多。当今股市要涨一片红,要跌一片绿,投资盈亏几何这跟投资理念、投资水平关联不大,只要大盘好了,傻子都能赚钱。既然不要投资水平也能做大基金规模,基金公司肯定只求壮大规模,不求投资水平。”

    “可是我们自己做自己的,为什么一定要和人家争这个排名?”

    “因为这个市场强者恒强。只有排名靠前才能吸引公众关注,往后募集资金才会顺利一些,否则将来公司发行的理财产品很难不被市场边缘化。”

    小车一溜烟地出了机场,沿高速公路直奔长安街,一小时后,车已行驶在宽阔的长安街上,不一会儿就到了东三环边上富有时尚气息的长安俱乐部。长安俱乐部从外表上看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出入其间的大多是些富商及**,据说这批纨绔公子在这里捣卖点批文利润就有上亿之多。

    门僮及时拉开小车的门,钱卫红稍稍昂起头,见到的是一座气势不凡的宫廷式建筑,无与伦比的奢华与尊贵堪比故宫。钱卫红让萧美琴先开车回去,然后直接进入八楼“清樽红烛”大厅,她没过多观赏那幅“贵妃醉酒”和各式古典家具、古典灯饰及一件件名贵的紫檀屏风,而是匆匆在领班小姐引领下,来到一间叫“十全”的包间。

    一个漂亮的女招待用甜美的略带点南方口音说:“是卓先生的客人吧?”

    钱卫红微微点点头,那女孩立刻拉开了房门:“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钱卫红看见圆桌前站起来的男人,中等个子,板寸平头,身穿浅色衬衣,神色谦和,像是在商场混过的,只是衣领敞得太开,使他看起来又像一个民营企业家。

    见钱卫红进了包厢,男人身子略微前倾,边给她递名片边作自我介绍:“在下山西泰达集团的卓荣泰。钱总,今天能见到你,我真高兴”

    钱卫红收下了卓荣泰递来的片子,微微前倾身子:“卓总,久仰我是滨州飞扬基金的钱卫红,请多关照”

    卓荣泰指了指身旁座位:“不用客气,你来点什么酒?”

    “茅台。”

    近几年来山西本地的煤老板(个人矿的老板),渐渐走到了中国经济舞台的中央。这群人真正称得上财大气粗,他们企业大都是个人的,而不像温州煤老板大多是靠集资买矿。他们企业像滚雪球,越做越大,手下的矿越来越多,越来越好。行内人说,温州煤老板没几个不缺钱的,山西本地的煤老板恰好相反,个个流动资金过剩。正如电影《侏罗纪公园》的名言:“生物必然要找到求生的出口。”资本不能逐利就是等死,煤老板为了寻求过剩资金的增值渠道,纷纷联手金融机构,以图到资本市场中有所作为。

    这次钱卫红应泰达集团董事长卓荣泰邀请,进京商讨合作资本运作项目。卓荣泰对钱卫红的到来表示出了极大诚意,特意选在京城最奢华的长安俱乐部里为她接风洗尘,出席晚宴的还有他请来助兴的生意圈里的朋友。

    席间,一位做外贸的张姓老板刻意恭维:“现在生意特不好做,想找个好项目太难。唯独做股票有钱途,买空卖空两头赚钱。”

    买空卖空两头赚钱?看来,这人不懂股票。钱卫红慢悠悠笑说:“张老板说的是西方成熟市场,中国股市目前没有做空机制,股票只有上涨才能赚钱,除非股指期货、融资融券尽快出台,否则还不能说两头赚钱。基金公司向来靠天吃饭,现今股市这种红火场面,十几年才有这么一两回,要在三五年前的熊市里,我们基金公司那真饿得难受。”

    一位做物流的李姓老板起身附和:“证券投资买进卖出就能赚钱,不像我们这些做传统生意的,东奔西走担惊受怕也就那么一点微利。”

    钱卫红明显不相信:“中国是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可大家都说生意不好做。是什么原因呢?难道真是生意不好做吗?”

    “现在人都聪明,嘴上说好,你的产品不错,但不会马上买你的东西,都要货比三家。现在骗子太多,而且骗术相当高明,防不胜防,越防反而被骗机会越大。现在商家都是拿钱那一瞬间,满面笑容发货给你,当产品出了问题时对你不理不睬,气得你受不了。现在国内媒体发达,传播速度极快,新产品刚出来就有公司弄出相似产品大肆宣传,反倒把正牌货给挤兑了。再加上近来人民币持续升值,出口越发艰困;原料价格飞涨,产品利润空间极大压缩……”

    卓荣泰摆摆手:“别老提这些了。今天钱总大驾光临,不就是来给诸位排忧解难的?”

    这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了钱卫红。钱卫红轻轻笑了笑,起身举杯:“感谢诸位朋友抬爱,忆如在此借花献佛,敬大伙儿一杯。”说完,一杯茅台一饮而尽。

    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卓荣泰侧身对钱卫红说:“中河煤业李文忠董事长对你推崇有加,难得他亲自出面撮合咱们的合作。但是钱总,说句实话,我并不只看重关系,而是注重你的人才难得,最近几年飞扬基金在你手上有声有色,蒸蒸日上。”

    钱卫红不动声色的柔软作答:“卓总言过其实,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钱总不必过谦,我们大家信得过你。”

    “那么卓总,你看我们的合作该……”

    “做生意都讲究不熟不做,我看炒股票也一样,要做就做最熟悉的行当。”

    “莫非,卓总打算专门做煤炭股?”

    卓荣泰仰起身子哈哈笑了笑:“我们资金量大,但跟整个市场相比就微不足道了,这点我很清楚。所以我们打算集中力量打歼灭战,专攻煤炭板块,尤其中河煤业。”

    “这点问题不大。我在这里先向各位推荐一位基金经理,建议诸位多跟此人联系。”

    “钱总看中的人,定然不同凡响。不知你指的是……”

    “何涣。”

    “好的。我让我那妹子薛凌尽快和他取得联系。”

    酒过三巡,不知天色已入深夜。卓荣泰将钱卫红安排在民族饭店下榻,亲自送她到了房间,还过礼后,各自归榻。

    一个月后,下午,滨州,飞扬基金管理公司总部。

    2真够疯的

    “现在股市真够疯的好像是个股票就能上涨,多数股票估值高得离奇,居然还有人‘死了都不卖’。一边是疯狂的上涨,一边是疯狂的买进,虽然多日大幅上涨,但是大多数投资者似乎并不担心回调,还在持续不断买入。一些此前空仓的投资者面对一根根太阳线,又开始了操作,害怕再次踏空,在那些人看来踏空比套牢更使人难受。”萧美琴喃喃说。

    何涣淡然笑说:“不必惊讶,股市本来就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

    萧美琴很困惑:“怎么你这基金经理都这么说?倘若果真如此,那你每天买进卖出,都是依据什么来的?”

    何涣迟疑一下:“你这问题有点奇怪。我只知道牛市买涨,熊市看跌,尾随行情亦步亦趋,没那么多道理可讲。”

    萧美琴嬉笑说:“你真滑头墙头草,随风倒,我看你这就是骑墙,耍两面派。都说你们基金经理足够理性,只做价值投资,长线投资,我真没有想到,竟都这般刁滑。难道就没一个捍卫真理的吗?”

    何涣呵呵一笑:“真理?赚钱才是真理。我的工作就是低吸高抛,只要能赚差价,至于别的什么,管他的呢”

    萧美琴大声说:“你别这么世故,我最讨厌这样的人。”

    何涣稍加思忖:“美琴,你的意思我很明白。难道我不知道现今股市理性丧失,疯狂过度?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中国股市已经被疯狂的热钱架空,管理层不断收缩流动性,不断警示风险,但很可惜,多数基金还在不顾死活或别有用心地拉抬股指,以图激发市场疯狂起舞,好让成千上万投资大众去为疯狂埋单。交易所警示市净率无效,央行六提准备金率无效,证监会主席尚福林重提风险无效,财政部再发数千亿国债很快也被认为无效。既然这些已经构成现实,我们无法改变,就只能适应了,因为基金经理也要生存。”

    沉默片刻,萧美琴说:“阿涣,这确实不应该怪你,其实,我们两个人都是受害者。”

    何涣从不认为自己是受害者,在他看来交易本应顺势而为,但是他不理解萧美琴哪里受害了:“股市上涨,大家赚钱,有什么不好吗?”

    “你不知道,即便当前行情走牛,也不是每个人都赚钱的,还有人赔得要跳楼。我那个大学同学王世坚,是ST亚星事件的受害者,因想凑钱赚足新房首期,贸然进入股市,不料牛市深度被套,亏损超过八万,还因此失去了工作,于是萌生了轻生的念头,昨天刚被救下。”

    何涣不太理解:“他受害了,跟你有直接关系吗?”

    “念大学时他追过我,昨天为了让他赶快下来,我骗他说我愿意做他女朋友……”

    何涣啐了一口:“**跳楼还能跳出这等好事,都什么玩意儿”

    这时,一个监察稽核部的职员敲门进来:“报告何总,今天有一名交易员没有完成指令任务,原因是交易时间上了二十分钟的厕所,导致战机贻误……”

    何涣怒火中烧:“谁?”

    “林建荣。”

    3情绪宣泄

    “混账东西你不紧盯盘面,竟敢躲在厕所里磨洋工?”飞扬基金投资总监何涣圆睁怒目,朝年轻的交易员林建荣大声嚷嚷:“狗日的王八蛋老子一再告诫,我们是资本市场中的正规军,跟那些中小金融机构比,我们承担的责任大得多,风险更加难以预料。所以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丝毫懈怠。你呢?都干了些什么?这是一个基金交易员该干的事吗?你怎么对得起你一个月几万块的薪水?我看,公司还不如养条狗,不是,狗还懂得看家护院效忠主人,就拿你跟狗比,真还侮辱了狗……”

    何涣很少跑到操盘室去骂人,这次他真的动怒了。离开了操盘室,何涣正要回办公室,在走廊上碰到了萧美琴,她朝他笑了笑:“哎哟刚才都挺好的,怎么突然变成狼了?”

    “钱总很严厉的,你老往我这跑,不怕挨骂?”

    “钱总叫我给你送个报告。”萧美琴捧起文件夹,从中抽出一份研究报告递给何涣,同时揶揄:“平时看你这人挺斯文的,今天骂起人来这么粗俗。究竟怎么回事?”

    “林建荣没完成我下达的指令任务,还好中河煤日下午跌了不少,不然定会酿成事故,他的职位可能都会不保。”

    萧美琴语气怪怪的:“听你这么一说,你是叫他买进中河煤业?”

    何涣一愣,知道说漏嘴了,赶紧遮掩:“你别瞎猜?这事压根就没个准。”

    萧美琴表示很理解他的顾虑:“你没必要担心我套你的消息,好去建老鼠仓赚钱,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少骂点人。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像你这样乱骂一气,太伤人了”

    “呵呵也许你不知道,骂人是解决问题的一个手段。在这个世界上,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说实在的,我这个投资总监不是那么好当的。经常有人给我出难题、找麻烦,有人还想拆我的台。要总那么文绉绉的,别人就不怕我。对待一些不配合我、不支持我、总给我找麻烦的人,我就毫不客气骂他一顿。有部分人,经我一顿痛骂,就知难而退了。也有不怕骂的,我还得再加点花言巧语,给他一个台阶,有时也能解决一些问题。我常在大会小会上,针对一些事情,雷霆震怒,大骂特骂,这是我在部署工作。有时要不骂人,就提不起精神,讲起话来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寡淡无味,毫无生机。”

    萧美琴略有些不快:“照你这种说法,骂人也是你的工作?你就不怕下属反弹?”

    “金融是一种残酷的游戏不光玩钱,有时还得玩命,压力太大。讲下流话,酗酒,甚至吸毒都成了减压的方法。骂人有助情绪宣泄,压力、情绪要都憋在心里,到时候恐怕会反弹得更厉害。”

    “都什么歪理邪说呀?你这话把金融业者的高贵和优雅全玷污了。”

    何涣脸色一沉:“现今股市泡沫膨胀,行情异常吊诡,基金经理身处风口浪尖。我会如此粗俗,说实在话,那是因为我心里害怕啊”

    办公室中静悄悄的,敲击键盘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而响亮。豆大的汗珠从何涣脸上淌下,落在手中的文件上,弄湿一行论断:现今市盈率仅50倍,中河煤业低估严重。

    何涣放下文件,透过18楼宽阔晶莹的落地窗,市区街景历历在目,街景中间,一个巨大的户外广告灯箱上写有四个大字“飞扬基金”。自打六年之前“飞扬基金”挂牌以来,这块巨大的广告牌就成了何涣每天不得不看的一道风景,在这个寸土存金的黄金地段,它的存在似乎旨在告诉所有的人:大厦里面的人掌控着数亿数十亿乃至上百亿的财富,里面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市场的敏感神经。

    五年前何涣滨州大学经济学硕士毕业,基于对证券投资的兴趣,他进入了滨州证券公司,而且一直在营业部工作。营业部的研究部门需要给客户提供一些日常的投资咨询服务,由于这段投资第一线的经历,何涣深知投资者情绪往什么地方宣泄。

    进入证券业后,何涣大量接触彼得?林奇的书,对那部《战胜华尔街》尤为推崇,将其列为枕边读物。林奇1944年生,毕业于沃顿商学院,1977年成为麦哲伦基金的管理者,其后13年复合收益率为29%,这就意味最初的100美元可以变成2800美元。除去回报之外,何涣更喜欢林奇的投资风格,林奇13年间买过上万只股票,许多股票还买卖了多次。林奇始终与成长股投资风格对应,有所谓挖掘“十倍股”一说。何涣经常对朋友说:“对我投资思想影响最大的应该是彼得?林奇,很遗憾这辈子不能成为他的学生”

    营业部的工作是单调的,闲暇之余,何涣喜欢上网经营博客,他把研究股市的心得体会都写成博文,与人分享。也许博文透出的思想太新奇,不为多数人所接受,博客的点击率总在低位徘徊。即便如此,何涣的博客有一位常客多有评论,她就是飞扬基金的掌舵人钱卫红。钱卫红很欣赏何涣,不久将他揽入公司,从研究员做起。后来乘着近两年牛市的东风,何涣一路平步青云,一直做到目前投资总监这个职位。

    作为飞扬基金管理公司的投资总监,同时也是掌管飞扬成长先锋基金的基金经理,何涣今年不过三十出点小头,从他硕士毕业算起证券从业经历也仅有五六年而已。这个年龄就出任基金经理甚至投资总监的要职,坦率地讲,确实令人艳羡。

    有关机构统计,截至2007年中,中国整个基金行业共有四百多位男性基金经理,五十几位女性基金经理。这是个不大的圈子,由于职业的特殊性,这几百人牵动亿万投资大众的心。因为这几百人任何一项决策,都可能会让一些人就此腰缠万贯,也可能会让一些人就此一贫如洗。我们所处的这个年代太容易产生英雄,也太容易导致盲从。投资大众期待基金经理能给自己带来财富,这其中从来不乏盲从者。而何涣很清楚:基金经理也只是普通人,面对金融市场的诡异和变幻莫测,失算那是常有的事。

    中国基金行业诞生较晚,基金经理也普遍由受过西方现代金融理论教育的高学历科班出身的青年才俊所占据,平均年龄都在三四十岁之间。刚过而立之年就出任基金经理的实属凤毛麟角,确切地讲,除了几个有深厚背景的海归,像何涣这样的“土鳖”就那么三五个。这中间当然有运气成分,不过金融界是用实力讲话的地方,而何涣是业内相当“黏手”的一位基金经理人。连他自己也不否认,外界对何涣的资产管理水平的辨识度或认同度,远远不及他因机智灵敏、口才便给带来的超人气指数。何涣从不跟随业内其他公众人物人云亦云,也正因为他是极少数敢于说出一些“符合社会观感”的话的基金经理,让他成为“专家理财”饱受质疑之下依然票房不坠的人气王。何涣没有突出业绩,也没出大纰漏,基民喜好度却持续数年不减,这在形象上给飞扬基金加分不少。要说公司内部完全没有杂音,也不现实,人都不喜欢看到别人太出彩。但是何涣身段柔软,处世圆融,他常对下属说:“公司上下唯有一体同心通力合作才能创造佳绩,作为投资总监,我要从最低点做起,要将自己放平,趴在地上。难道我为公司效力,还要同事来拥抱吗”

三百六十. 股票

    三百六十.股票

    钱卫红对何涣格外器重,知道此人为人谨慎,处事稳妥,多次委以重任。上证指数突破5000大关之际,场内热情高涨,一片高看8000之声。冷清时卖是错,热闹时买是错。何涣并没头脑发热随之起舞,而是小心翼翼调整仓位,时刻提防歌舞升平之时突遭不测剧变。

    深吸一口气后,何涣打开电脑,启动行情软件。近来上证指数涨多跌少,中河煤业却是涨少跌多,指数大涨,它涨不过指数,指数回调,它总跌在前头。就在当天临近收盘,还有数万手的抛单挑衅似的列满盘面,嚣张之极。而下面的承接买单则是稀稀落落,溃不成军。何涣烦躁而漫无目标地敲击几下键盘,恨不得将按键击碎,随即摘下那副深度近视眼镜,不禁咬牙切齿:“**真是个稀奇玩意儿”

    近些时日,成长先锋基金当中,中河煤业仓位不断攀升,已占了近5%的仓位。纵使持续阴跌,何涣仍指示交易员加仓买入,而且越跌越买。为了防备变盘风险,何涣不断抛售股票,降低仓位。唯独中河煤业,由于得到老板钱卫红的暗示,加上基于专业判断,何涣连续加仓买入。可是空方明显有备而来,几个千手大单都被空方轻松吃掉,这使何涣吃惊不小。

    中河煤业逆势下跌,其中定有玄机,只是自己暂时还不清楚。不明真相之前,贸然继续大幅增仓将会触及法定上限,到那时恐将丧失回旋的余地。

    基金投资运作有个“双十协定”,一只基金持有一家上市公司股票,其市值不能超过基金资产净值的百分之十,同一基金管理人管理的全部基金持有一家公司股票,持股份额不得超过公司总股本的百分之十。法规条文上讲,这样规定目的在于控制基金投资风险,而事实上是要防范基金坐庄**股价。

    为了不至彻底陷入被动,何涣只能止步于此,停止反抗,静观其变。因为仓位一旦触及法定上限,而又无法扭转中河煤业当前这种下滑趋势,何涣管理的成长先锋基金将会陷入无处施展、听天由命的境地。

    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失去抵抗的中河煤业义无反顾地连续阴跌,直至今日,还没有见底的迹象。

    中河煤业盘子并不算大,股权分置改革之后的市值也不过十来个亿。公司隶属资源开采行业,有几个颇具规模的矿山,而且近期所属矿区发现新的矿山,据说储量可观。当然这还不是一个已公开的消息,换句话说,公司对外宣称目前没有应披露而未披露的事项。国外资源类的上市公司,如果发现新的矿山,股价必定有超凡的表现。国内股市反应会平淡些,但至少涨二三十个点也理所应当,况且当下还是牛市,场内气氛很是热络。何涣知道这个内幕消息,自然不肯错过。况且去年公司盈利一个多亿,50倍的市盈率若在平时确实不低,不过跟现今市场平均市盈率相比,并不过分。最吸引何涣的地方在于其他基金并没太多关注这家公司,前十大股东中基金仅有一席,筹码比较分散。

    三个月前,何涣趁引发的震荡大胆介入,经过多日建仓,中河煤业已成为何涣的第一大重仓股。可是该股走势一直处于失控状态,不论何涣如何大单买进,它总上蹿下跳,完全没有章法,趋势很不明朗。最近中河煤业居然破位下跌,而且下跌坚决果断,大额抛单不断,何涣着实感到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抛盘?抛压究竟来自何处?是主力出货吗?倘若果真如此,这种手法显然不像公募基金,因为太不“艺术”,要是悠着点应会卖个更好的价钱。莫非是私募基金在洗盘?也不太像,洗盘怎么会连趋势图形都破坏掉,这样太不理智。不论实情究竟如何,算算近一个月在中河煤业上的损失已接近两成,即使其它股票有所获利,基金净值仍被拉低不少。

    为了弄清其中因由,何涣立刻拨通了中河煤业董秘余天的电话:“老余,是不是你们公司出了什么新变化?股价怎么这么萎靡不振?”

    余天的口气很机械:“公司目前经营正常,没什么大问题。至于最近股价表现,我们也很关注,但也只能关注,不宜多作评论。”

    “眼下大盘还在上行,中河煤业重心却在不断下移,而且抛压不小,肯定不是散户所为。机构运作股票,事先怎会不跟你们打好招呼?”

    “何总,我们也是老朋友了,真有问题我会不通知你们吗?现在真的没有要披露的信息,我们做实业的只管搞好生产,为股东谋利益。别的我们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再说,炒作股票我们比你还内行吗?”

    何涣颇感无奈:“好了,就这样吧”

    何涣并没放弃,接着打电话给大哥兆丰投资总裁何蒙,请他帮忙调查。何蒙业内的关系网盘根错节,获取这类商业情报并不困难,立即着手调查。

    不到半个小时,何蒙回电话了:“阿涣,介入中河煤业的资金恐怕是有备而来,而且量还不小,相当分散,有数百个账户。具体幕后谁在操控,暂时查不清楚,不过据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这些资金应该来自私募。”

    私募?此类资金大多隐藏地下,很少受到监管,平时神出鬼没,操作灵活,手法凶狠。真要和这部分资金交起手来,又在“双十协定”的制约下,如果得不到其他机构的援助,恐怕打不过它。这次怎会碰上它们?何涣一时心里没底,忧心忡忡。

    高山流水般的图形实在让人沮丧,何涣关掉行情软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端起茶杯准备接点咖啡,电话铃突然急促的响起。

    前台接待小心翼翼地问:“方总,薛总有事找您。您看?”

    何涣有气无力:“让她上来。”

    这个“薛总”全名薛凌,滨州端华实业公司老总,是本市颇有些名气的“煤老板”。就在一个月前,薛凌决定最好α手~打申购六千万份由何涣管理的海泰成长先锋基金,她是海泰基金的大客户,何涣不敢怠慢。

    何涣很热情地将薛凌迎进办公室,亲自给她倒好一杯绿茶,然后老朋友似的靠近她坐下,以便聆听指教。薛凌张口不离本行:“何总,都说你是又黑又亮的上等货,我才买你管的基金。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别的基金都在进步,就你那海泰成长先锋基金不争气。我眼睛都快望穿了,但它就是不涨。你说怎么回事?”

    又黑又亮的上等货?何涣不知是贬是褒,但后半句他听懂了:她是来问罪的。何涣赶紧边赔笑边解释:“基金着眼长期投资,价值投资。路遥方知马力,日久才见真功。请您多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决不辜负您的期待”

    薛凌翘起上唇,下唇倒垂:“别说那漂亮话,我要实的,你给我个保底的数,到时我来收账。”

    何涣面有难色:“保底收入?基金从不敢这么打保票。不光我们不敢,我相信别的基金也不会这样做的。再说,您想每天都能进点,这太为难人了”

    科学研究证明阴闷湿热的天气对人的情绪会有重大影响,常会间接催化一些不必要的纠纷。看来,这个说法真是对的。听完何涣这话,薛凌没来由的大发雷霆:“太为难人?怎么为难你了?我就是为难你,那又怎样?我这大几千万要是拿去运煤,早赚海了,现在放你这儿,连银行利息都赚不回来。你说我急不急?”何涣赶紧赔礼道歉,好言相劝,可是薛凌越发恶语相向:“你们这些人还自诩‘专家理财’?骗子,全是骗子海泰基金应该改名海泰诈骗集团,专骗我这样的女人,太无耻了”

    刚才“放量”骂人,现在“缩量”挨骂,何涣暗忖,人接触了股票,怎么脾气都坏到这地步?

    通常面对这种客户,何涣的办法是肃然不语,始终保持谦卑,至少姿态如此。等薛凌折腾得差不多了,何涣才歉然倾身说:“薛总刚才说做煤炭生意赚钱,这说明我们两家都看好煤炭行业,在行业选择方向上是一致的。我管理的成长先锋基金的第一重仓股就是中河煤业”

    “中河煤业?”薛凌顿感惊讶,同时面容和缓许多,愣愣地问:“何总怎会看上中河煤业?”

    薛凌的态度骤然间发生剧变,何涣觉得奇怪,话也越说越慢,同时眼睛死死盯着薛凌的脸:“中河煤业并非行业龙头,但是它的资源储备充足,而且大多都是小炭”

    听到这里,薛凌突然打断何涣的话:“小炭?何总也懂小炭?”

    此刻,何涣渐渐进入状态:“小炭就是现今大名鼎鼎号称黑金的一种煤,是一种低硫低灰富焦油的主焦煤。小炭遇高温时容易结晶,并且回收率相当高,是煤炭深加工主要用煤。这种煤绝对是煤中精品,虽是矿石的产量,但已直达黄金的价格。就是这黄金般的黑面子,造就了现今正当红的山西煤老板。而中河煤业的矿区就埋有大量这种煤,加上这家上市公司技术国内领先,深加工做得好,产品附加值高,毛利率和利润率都优于同行,而且现金流状况也比较理想。”

    薛凌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何总对它研究很深”

    这时,突然雷声阵阵,风雨交加,昏天黑地。何涣亲自把薛凌送下楼,找前台接待要了把雨伞,然后撑起伞一直把薛凌送到车边。薛凌上车以后,看到何涣还在雨中,已经浑身湿透,不觉有些过意不去。

    刚送走了薛凌,何涣很快换掉了湿衣服,立马又往会议室跑。每天要开六七个会,这是最正常的频率,有时上门拜访的人多了,可能会议次数还要增加,如此一来,何涣看行情和交易的时间并不多。

    离开公司时已经是晚上11点,雨早停了,滨州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公司所处的金融街沿途热闹非常,夸张夺目的霓虹灯招牌与白皙耀眼的路灯交相辉映,闪烁出夜晚都市的狐媚。路边一间间灯红酒绿的酒吧,传出一阵阵嚎叫声,当然,里面的人都以为这是在唱歌。何涣希望快点开车离开此处,他担心在这里碰到同事,他很不屑那些庸俗的人用这种方式来舒缓压力,发泄心中不快。动不动就情呀爱的,而且力求悲怆,仿佛都正遭受情感创伤,因而大都嚎得撕心裂肺。

    越是想快,路上越是添堵,车越开越像**电影中的战士正匍匐前进。这个时候,酒吧里面嚎歌的人更加肆无忌惮,空气被阵阵尖叫声撕得七零八落。那群嚎歌的人声音尖锐而又浑浊,一大半像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又腻又粘,软懒无力。只是鼻子太短,包涵不下这弯绕连绵的声音,不得不排泄到路人耳中。

    透过酒吧的玻璃窗,人影来回晃动,隐约像是熟人。白天的金融界菁英,晚间竟都堕落到这地步。

    望着深夜稀疏树影,那可恶的令人不知所措的悲伤感再次涌上心头。这能叫悲伤吗?何涣暗想,也许这只是一点浑然天生的多愁善感,矫情做作。就像那堆嚎歌的人总是刻意追寻悲情,因为悲情有时能给人带来一种别样的快意。然而何涣厌恶这种感觉,厌恶这种发自身体内部的脆弱的表现**。因为他觉得这是一种自身无法做到更强大、更霸气的显著体现。何涣厌恶极了但是显然,他对它的屡次出现无能为力,更为可怕的是,他对此已习以为常,并且安于享受它带来的刺痛后的麻酥醉人。

    被套中河煤业,薛凌上门闹事,今天发生的这两件事情都让何涣心烦不已。何涣清楚这都源于对中河煤业股票的失败操作,可是败得不明不白,着实让人感到揪心。企业基本面出了问题吗?还是另有黑手暗中操纵?这都无从知晓。

    公募投资基金手握巨额资金,聘用高学历的基金经理,使用最迅捷的资讯、最先进的设备,表面上看拥有绝对优势。但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根据有关报道,公募基金每年平均表现却跑输大市5%左右。直到此刻,何涣才想明白这个数据究竟意味什么?外界都认为基金是有实力的机构,甚至有人说基金就是市场的“主力庄家”,其实这是误解,如果基金的盈利无法使“投基大众”感到满意,就很容易导致基民的大面积赎回,风潮一起,基金公司关门的可能性都有。

    快到凌晨,何涣才拖起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他的太太许淑华正歪在沙发上看杂志。看到他,灿然笑说:“阿涣,你回来啦”

    何涣和许淑华刚结婚没多久。他第一次和许淑华相遇还是在滨州中心医院,半年之前他的哥哥何蒙因食道癌正在那里住院。当时还是实习护士的许淑华是负责护理何蒙的主要护士之一,她很聪明,又很伶俐,患者和家属都很喜欢她。何蒙的手术很成功,两个月左右就病愈出院。由于这段时间建立起的私人关系,她对病愈后的何蒙多有问候,关照有加。

    三个月前,许淑华因考护士资格证而打算在考点附近租套房子,而何涣就住在考点附近。于是何蒙干脆委托何涣照顾她几个月,让她跟何涣住一起。何涣立即声明他的住处宽敞明亮,阳光充足,而且本人为人正直,天性温纯,相貌俊朗,睡姿文雅。由他来照顾她,那是相当合适。过了两天,许淑华打电话来说,不日即将动身,母亲也将一同前往。何涣闻言吓了一跳,脸色大变,话锋立即转向。他反复强调要多从自身的独立成长及增长见闻考量,包括他自己生活安排的协调,甚至还提到他深夜有炼天蚕功的习惯,一旦打扰了他,导致破功就麻烦了。总之意思就是,许淑华本人来绝对欢迎,她妈来就不行。何蒙倒会替人着想,说许淑华又年轻又漂亮,她母亲不放心可以理解。何涣再次表明他个人对此现象的深恶痛绝,并一再重申她母亲要来的话,恕不接待。那边最终妥协,一天后许淑华搬了过来,本只打算小住几日,可没想到没过多久居然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刚开始何涣确实没什么别的想法,也许实在太忙,没顾上想。可是何涣又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有一个人来打破他生活的宁静和无味。这个人最好能秋风扫落叶般一举将他拿下,能以毒攻毒那更好,实在不行,家里坐一美女跟你玩闹,也好过一个人无所事事,孤枕难眠。

    基金经理的生活太漏*点,漏*点到了使人心力交瘁。基金经理是群思想高度独立的人。这群人在实战中受到了太多巨大而无形的压力,没多少人能体会到手握巨资时的那种痛苦。人们更多关注的是基金所运作的股票的上涨幅度大小与自身获利几何,而背后那种非常人的煎熬与磨砺又有几人知晓?

    何涣迫切期望自己的私生活能丰富点,用以调剂巨大成就感过后的空虚。西方有位著名基金经理说过:“几年的交易生涯真让人恍如隔世,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沧桑。”成为基金经理曾是他的夙愿,梦想成为现实之后,生活结构却遭极大磨损。有时何涣感觉自己已然乱作一团,每日再三提醒自己尽快自救赎身,可到了操盘室,他又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萧美琴是公司中为数不多能和他正常交流的人,她很理解何涣这种“病态”心理,而且想出很古怪的办法治疗这种心理疾病。萧美琴曾拿一篇豆腐块文章给何涣看,文章标题是《美女的感官刺激》。文章说绝大部分男人只要看美女图片四十五秒以上,就会产生极大的生活自信心,虚荣感和占有欲会急速上升,对生活的漏*点会在短时间内爆棚。文章结尾还引用了一个科学试验,说同一批男人看五十岁以上的女人照片四十五秒后,再问同样问题,回答截然不同,几乎一致感觉生活乏味,人生郁闷透顶。何涣看完短文,思索良久,正准备去找个美女养眼,居然就有姑娘自投罗网。

    许淑华的到来自然令他心花怒放,何涣以为上天有意成全他昂首阔步迈进新生活,他几乎是带着极大的期盼感和严肃的哲学任务等待她的到来。许淑华长得很像陈玉莲,不管五官还是身材,何涣几乎把她当成天使,后来才知道她毫无神性,因为她的身上全是人性。

    就在第二天下午回家时,何涣发现了许淑华有抽烟的习惯,显然她并不准备在他面前隐瞒这一点。许淑华抽烟的姿势在何涣看来很有些夸张,她总手掌向外,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烟蒂。据说这样抽烟的人不会隐藏秘密,性格开放,擅长社交,容易跟任何人亲近,人缘非常的好,而且对事情的态度常常表现得很积极,像是个很积极的人,不过一旦事到临头就会半途而废。不清楚这种说法有多大的真实性,但这确实在何涣的心里造成了不好的印象,虽然这个坏印象很短暂。熟了点后,何涣主动和她长聊,话里行间,他发现这姑娘十分机敏,她周身透出的灵性让两人的谈话趣意盎然。许淑华挺能放得开,第三天晚上就敢和何涣一起喝酒,边喝边聊一些成*人话题。话语间歇,何涣明显有了某种感觉之类的东西在流动,他知道这是**上来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居心,何涣居然语带**地说:“淑华,你胆好大这么晚了,你竟敢孤身陪一个独身男士喝酒?”

    许淑华的回答令人吃惊:“我以为是你怕了呢都说‘酒壮色胆”我今天还就是想看看这话是不是真的。”

    “你太没‘风险意识’了,你现在和我住一起,我那色胆要真发作起来,你连‘止损点’都没有。真是个傻丫头”

    酒精总能刺激生理上的反应,他的**渐渐开始发酵。何涣搂起许淑华的纤腰,后又转过身抱住她,两个人的身体越贴越紧。她并没有拒绝,甚至没有留意,直到何涣吻她的面颊时,她才嫣然笑语:“我们现在还不能做那事。”

    “怎么?”

    “你要实在憋不住了,可以抱着我睡,而且怎样吻我都行,就是不能强迫我做那事。”

    许淑华如此直接的反应倒让何涣颇感惊讶,在他的追问下,她轻笑说:“一周之前刚打完胎,医生说一月内不可以做那事。”

    话刚落音,何涣几乎呆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这时许淑华从沙发上坐起来,丝毫不以为然:“现在我们这些女人,谁没死过一两个孩子呀?”何涣立刻由呆转僵,对眼前这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刮目相看。许淑华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一盒药,抽出两片,自顾自的去厨房倒开水去了。何涣起身一看药名:益母草颗粒(无糖型)。

    许淑华说医专毕业前还有几门课没过,为不影响毕业,她用色相贿赂相关人员。后来不小心怀孕了,怕被学校发现,她就请假打胎,后又搬到何涣这里来住。

    从那以后,许淑华直接睡到了何涣床上,唬得何涣不敢动任何歪念头。她的睡姿文雅,小嘴紧闭,神色平静安详。夜深人静之时,看着这么一位姑娘躺在身边,何涣忽觉自己真够伟大,完全可以盖过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不在史书上记一笔太可惜了。她就不怕身边的男人起来干坏事?他问过她一次,她说:“你们做基金经理的,白天阳气都耗光了,晚上哪还有那功力。”

    她这是什么话?基金经理就该受到这种歧视?不行,怎么也得争一口气。何涣故意扒开衬衣,敞开胸膛,想吓吓她。她竟凑上前来,假装哭哭啼啼:“你这混账男人,把我肚子都搞大了,还敢不负责任。我告诉你妈去,让她打你屁股。呜呜呜呜”

    何涣赶紧上前捂她的嘴,做贼似的唏嘘:“你小声点让邻居听见了,让我往后怎么做人?”

    “大色狼老流氓看你以后还敢惹我”

    天啊这简直一妖精,真够折腾人的

    考试结束,许淑华要走了。她提着行李箱堵在门口,依依不舍。何涣见此情景,于心不忍,哼了一句:“不如你再多住几天”

    话未落音,许淑华立即放下了行李,蹦到何涣跟前:“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这么一个漂亮姑娘,甘愿在你这破地方将就,这等好事哪里去找?别犹豫了,咱们赶紧领结婚证去吧”她要结婚?这一瞬间剧变,何涣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愣愣出神。许淑华接着说:“哎哟你这男人真是婆婆妈妈呵呵‘打胎’那事,是我编故事骗你的,就想把你镇住。经过这几天的考验,算你过关。呵呵以后咱们过得好就过,过不好再离。没这么复杂的。”

    起初何涣觉得许淑华的新观念太任性,可是他很快也被同化了,也许这是时尚,这是潮流。何涣身边很多同事,结婚离婚,自己不说,外人根本无从知晓,乐当隐婚一族。有时何涣会为那一时的冲动惴惴不安,他担心许淑华脑中想的,怕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婚的?

    洗完澡后,何涣走出浴室,发现许淑华已穿好衣服,还在翻阅杂志。

    何涣走近一看,颇感惊讶:“咦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财经杂志了?”

    许淑华迎上来,很热情地搂住何涣:“你是基金经理,全国就这么几百个,快赶上国宝了。做你老婆,还真有点压力所以我要下点工夫,多学点这方面知识,免得以后陪你出门应酬,给你丢人。”

    一阵荡人心脾的香味灌进何涣的鼻孔。他搂住她,轻轻地说:“你想多了。不过你这么想,我真高兴”

    何涣的**很快被点燃。何涣把许淑华和他从前那些还有点记忆的女人一一做过比较,除了外表秀美可人,何涣发现她身上还有一种真实、自然、纯朴的野性。他不能肯定自己能和她有多久的热情,但他发现自己渐渐爱上这个从相识到结婚都令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像在梦里,没有开始的记忆,没有结束的征兆,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许淑华倒显得一本正经:“你知道唐建这人吗?杂志上说他私建‘老鼠仓”后被查了。怎么回事?”

    何涣惊奇地问:“你问他干什么?”

    许淑华把身子向何涣靠了靠,然后指着杂志上一段话:

    行业潜规则到处有,女演员要不跟导演上床,就很难顺利当上女一号;想拿到政府采购项目不上下打点,也很难做成事;基金经理也是一样,辛辛苦苦海外攻读多年,回来后要不开点老鼠仓,国外的巨额学习成本又如何收回?换句话说,就算你说你没开老鼠仓,也不会有人信。用一句比较粗俗的话讲,既然不能立牌坊,干脆当*子好了。

    许淑华的声音中流露出些许担忧:“是不是你也干过这种事?我不知道什么是‘老鼠仓”但是我知道这肯定不是好事,搞得不好要坐牢的。阿涣,我不是那种爱钱的女人,对我来说,钱多钱少都可以过好日子的,我就是不愿看到你出事。”

    许淑华口中的唐建少年得志,2004年就进入上投投摩基金管理公司,2006年下半年成为上投摩根成长先锋基金的掌舵人。他的操作风格异常凶悍,短线买卖频繁,喜好涨停建仓,是业内公认的“黑马专家”。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潜规。老鼠仓指庄家在用公有资金拉升股价之前,先用个人(机构负责人、操盘手及其亲属、关系户)的资金在低位建仓,待用公有资金拉升到高位后,个人仓位率先卖出获利。即便老鼠仓这个大伙儿共同“遵守”的“潜规则”,大家还是恪守“闷声大发财”的古训。但是唐建既不低调,又不狡猾。入主先锋基金之后他因豪宅、名车、女人搞得谣言四起;时不时带私募人士毫不避嫌地出入公共场合肆无忌惮地“畅谈”;不仅用父亲的账户建老鼠仓,而且明知基金公司都有座机通话录音,依然在电话里“指点江山”。正是这种“一点情商和技术含量都没有”的作风将他送上了不归之路。

    许淑华这段痴诚的话让他心里有种难言的快意,他紧紧搂住她,轻轻地说:“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看着怀中这性感诱人的白净娇躯,何涣有了一种征服和成功的快感。何涣双手在她身体各个部位缓缓游移抚弄很快,许淑华被他的柔情和**感染了。

    何涣在**方面的高超技巧和强烈火热的**让她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巨大满足,和他的每一次**都像是一场激烈而又疯狂的搏斗。何涣懂得女人的身体,懂得女人的需要,能让女人放弃自尊和矜持而得到彻底宣泄。何涣是那种能帮女人把**和灵魂完美结合在一起、然后再充分展现出来的男人。许淑华感觉自己的体内涌起阵阵热潮,感觉他的坚韧强劲正缓缓有力地进入她的身体

    完事之后,何涣歪着身子瘫在床上,许淑华则趴在他的耳边,轻轻抚摩他的后背:“阿涣,跟你谈个事情。”

    “说呗夫妻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我想开个药铺。”

    “哎哟这才多大个事,要多少钱,我出就是。”

    “不是钱的问题。我还想把你姐姐接过来,给我帮忙。姐姐都四十出头的人了,如今孤苦伶仃,她搬过来,我们一家也好有个照应。”

    突然听到这话,何涣不禁对许淑华心存感激,他使劲亲了她一口:“淑华,你能想得这么周全,实在难得”

    当晚何涣辗转反侧一夜难眠,15年前的那段辛酸往事,在他的意识里隐然再现。

    何涣的父母亲早逝,他的姐姐何归妹充当母亲的角色,将何涣何蒙兄弟拉扯大。1992年夏,哥哥何蒙拿到梦寐以求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何涣也很争气,考上省属重点高中,两人读书都需要钱。何归妹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收入有限,再怎么东挪西凑也没有把钱筹够。何归妹从同事那里知道炒股可以赚钱,而且是赚快钱,不由也动了心。

    第一次股疯,股票狂飙猛升,涨了好几十倍。面值1元的深发展被炒到80多元,面值100元的豫园商场,1992年5月涨到10500元。

    滨州街头人满为患,宣传车到处跑,高音喇叭特别刺耳。男女老少排成队伍浩浩荡荡,有如神龙不见首尾。走在街上的人看到队伍,便站进去,站着的人看见有人进来,赶紧宣布纪律,紧张的气氛弥漫在队伍上空。渴望一夜奔小康的人们哪还顾及脸面,不辞劳苦拼命追逐一种叫做“股票认购证”的新鲜玩意。那时证券交易还没有实现电子化操作,全靠人工作业,据说每个交易窗台前都排有上万群众。场面蔚为壮观,可谓万人空巷,群情鼎沸,仿佛空气正在燃烧。

    何归妹挤在人群中挣扎,那种痛苦难与人言,可是为了两个弟弟都能上学,她强迫自己撑下去。何蒙何涣送饭送水来了,何归妹却让他们把座椅和凉席也送来,当时兄弟两个相当错愕。莫非姐姐还打算在这里过夜?何归妹的眼神异常坚毅,分明是在告诉他们,确实如此。

    夜幕降临,人们开始疲倦,开始饥饿,有人要去小便,有人希望就地休息片刻。有不少人开始虚脱,难受极了,但是为了“梦想”,他们依然苦守“岗位”,无怨无悔。这是出自人之本能的**、执著和坚忍不拔,而此时回应他们的,是午夜浑浊的空气。这个时候,离“抽签表”的发售还有四十个小时。

    到第三天中午,街头聚众已超过数十万。疲倦和焦躁的人们终于不能支撑紧张气氛,纷纷瞄准前方位置发起攻击。蓝天下,骄阳中,卷过来,卷过去,像潮水一样翻滚着。何归妹已经二十个小时滴水不沾,粒米不进,她差点当场昏过去。后来总算老天开眼,她有幸挤到了前台,胜利的喜悦使她得以继续撑下去。此刻何归妹当即解开上衣的纽扣,解开xiong罩,已被汗水侵湿透了的几沓钞票滚下来,她颤动的**让周围人口瞪目呆。

    疯了,真的疯了

    “事件”之后股市暴跌,谁曾想到,何归妹拼命买来的“认购证”让她赔了不少钱,何蒙因此彻底放弃了“大学梦”

    回想起来,真是命运弄人15年后的今天,曾让一家人伤心欲绝的股市,竟成了何氏兄弟的安身立命之所。

    有一部有名的证券投资著作《十年十倍》,该书传播的投资理念很简单,就是坚持。理论上讲:的10次方约等于10,如果在股市中每年能收益20%,十年就是十倍。实现这个收益并不算难(前提:足够理智),但十年十倍却很难做到。原因在于足够理智很难,十年足够理智简直不可想象。

    股市确实波诡云谲,变幻莫测。但是是否交易,如何交易,主动权终究还在你手上。只是人的心态变化太难琢磨,最终导致大部分投资者当了分母。佛曰:“不是风动,不是帆动,是心在动。”

    有过一段痛苦经历的何归妹曾经发誓“这辈子再不碰股票”,可是一轮牛市下来,她又重新点燃希望。年近四十的何归妹至今没有结婚,最近因健康缘故从单位上提前退下来,赋闲在家,如今火爆的行情正好给她找来了精神寄托

    周五下午,何涣开车去了何归妹家,由于事先没联系好,扑了个空。邻居对何涣说:“何姐近来炒股真上了瘾,每天准点到营业部上岗,不收盘不下场。即便股市收盘,她也未必回来,常往司马大师那跑,好不勤快。”

    “司马大师?”

    “嗨就原先天桥下那算命的,后来开公司了,改‘算股’了,你姐经常找他谈股论金。要不我帮你问问何姐是不是在他那儿,要不在他那儿,肯定就在证券公司交易大厅”

三百六十一. 行情

    三百六十一.行情

    有一部有名的证券投资着作《十年十倍》,该书传播的投资理念很简单,就是坚持。理论上讲:的10次方约等于10,如果在股市中每年能收益20%,十年就是十倍。实现这个收益并不算难(前提:足够理智),但十年十倍却很难做到。原因在于足够理智很难,十年足够理智简直不可想象。

    股市确实波诡云谲,变幻莫测。但是是否交易,如何交易,主动权终究还在你手上。只是人的心态变化太难琢磨,最终导致大部分投资者当了分母。佛曰:“不是风动,不是帆动,是心在动。”

    有过一段痛苦经历的何归妹曾经发誓“这辈子再不碰股票”,可是一轮牛市下来,她又重新点燃希望。年近四十的何归妹至今没有结婚,最近因健康缘故从单位上提前退下来,赋闲在家,如今火爆的行情正好给她找来了精神寄托。

    周五下午,何涣开车去了何归妹家,由于事先没联系好,扑了个空。邻居对何涣说:“何姐近来炒股真上了瘾,每天准点到营业部上岗,不收盘不下场。即便股市收盘,她也未必回来,常往司马大师那跑,好不勤快。”

    “司马大师?”

    “嗨就原先天桥下那算命的,后来开公司了,改‘算股’了,你姐经常找他谈股论金。要不我帮你问问何姐是不是在他那儿,要不在他那儿,肯定就在证券公司交易大厅。”

    何涣在交易大厅里找到了何归妹,她正和一大群股友聊得火热。

    一位被称为花姐的股嫂:“我过去是做火锅生意的,我就有个经验:做生意一定要区分好旺季和淡季。若在旺季,一定要把生意做足,把钱赚满,那样才能确保全年盈利。而在淡季,需要适当休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开销。炒股也是如此,我一般只做上半年行情,下半年大多在观望,同时搞点学习研究,为来年行情做准备。”

    何归妹问:“你怎么就知道,行情一定会发生在上半年呢?”

    “因为银行放贷主要集中在上半年,此时股市资金相对充裕;上市公司公布业绩报表、分红和送配股大多在上半年进行,此时题材会很丰富;国家一年的宏观经济政策基调一般是在上半年定下来的,此时市场比较容易产生联想。”

    “现在行情这么火爆,该怎样解释呢?”

    “眼下各方机构都在考虑回笼资金,加上新股发行提速,市场失血比较严重。你不要看它现在涨得好,那绝对是假象,故意迷惑你的。”花姐神色有些慌张,这话与其说在指点别人,不如说在安慰自己。

    现今大盘走得实在“不讲道理”,连续几个月一如既往向上攻,搞得场内人心浮动。何涣估计花姐手里没有股票,只得干望着指数往上冲,别人赚钱,自己追也不是,空等也不是个办法,心里很有怨气,但又无可奈何。

    临近收盘,营业部的广播响了。

    广播中一位基金经理很斯文:“目前行情很火,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不过我认为是有道理的。当前宏观经济发展又快又好,基本面完全能支持股市上涨;主流资金看好后市,大量进场;市场人气高涨,纷纷做多;还有一点需要大家特别注意,基金年尾要做市值,基金经理要争排名,他们有人为拉抬行情的冲动,这早已是业内公开的秘密了。所以本人认为,行情应该还将延续。”

    做市值?公开的秘密?哪儿的话,何涣心想,我是基金经理,我怎么才知道?就算真想做大市值,光凭一家基金公司根本没法做到,必须几个基金一致行动才有可能。真要那样,机构内部利益协调就成了大问题,必须缜密筹划。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从一个基金经理口里抖出来?再说,基金经理要争排名就非得人为拉抬行情吗?

    花姐比何涣更不爽:“放屁前几年熊市时怎么不这么讲?那时候基金就不‘冲动’了?涨也好,跌也好,总有由头。”

    普通股民的话,句句都是学问,真是又活又透

    “花姐,我就没见你赔过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一个正在打毛衣的中年女人放下手中的活,跟着参和:“你看看我,前阵子被人忽悠成了神光投资顾问公司的会员,还交了几万块钱的会费。它们给我推荐一支股票,我想都没想就买了。刚买进时还是八块多钱,没过几天就碰上了,跌到六块左右。我急了,心一横,卖了。我正打算找那公司算账,没有想到,那股票鬼得很,一不留神,连续五个涨停,一口气冲到十块多。你说我冤不冤?我真恨不得撞墙啊”

    那个女人的话,激起周围一片笑声……

    6心态问题

    路上,何涣开的黑色宝马车正缓慢行驶。车内,他一边把好方向盘,一边听何归妹絮叨:“基金经理这活,挺刺激吧?”

    何涣略显迟疑:“这活刚开始很刺激,干久了,就不觉得了。”

    “都说你们基金是当今股市最大的庄家,是不是真的啊?”

    何涣一怔:“道听途说了吧只能说基金这个群体资金量很大,目前国内确实首屈一指。但是全中国又不是光我们海泰这一家基金公司,况且海泰还是规模比较小的,离坐庄差远了。”

    何归妹将信将疑说:“再小,也有几十亿吧?我看,玩转个把股票应该不会太难。”

    “怪了,你今天这话是……”

    何归妹倒直截了当:“你是‘玩股’的人。姐就是想知道,什么股票比较容易赚钱。”

    何涣有点犹豫:“莫非,你想找我套点内幕消息?”

    何归妹长舒一口气:“算你不笨。哎哟股票这玩意儿,太不消停,就像斩了首的苍蝇,到处乱窜。炒了那么多年,我越炒越迷糊。以前听人说买股票就是买赚钱的公司,可是最赚钱的公司的股票总是跑不电脑访问整~理赢大盘。近些时日我下足了工夫钻研技术,可是那些线形挺漂亮的股票,看着都好,一动手就挨套。什么价值投资,什么趋势投资,我看,都不靠谱。不如你直接给我透**消息,那最实在。”

    沉默片刻,何涣淡然笑语:“我要真这么做,就违法了。而且运作哪只股票,具体如何运作,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那要由投资决策委员会集体决定。再说,我们做的股票并非都能上涨,有时操作不当,也会跌的。要不这样,你真想靠消息炒股,干脆就找何蒙,他的投资公司很有实力,他的消息也比我准。”

    “唉……当初我没能供他念大学……”

    “蒙哥不会记恨你的,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前几天我还听他说……”

    何归妹很急切:“他说什么?”

    “他说,大学只会培养雇员,像我都做到了投资总监,其实还是个打工的,说了不算;他这样的老板,根本用不着念大学。”

    何归妹喃喃说:“两个弟弟,一个是基金经理,一个是投资公司总裁,做姐的想套点消息还这么难,白养活你们了……”

    进了家门,许淑华热情迎上来。寒暄过后,她进厨房端一钵汤上来:“快来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何涣惊奇地问:“什么东西,真香”

    “香吧?这就是传说中的鲈鱼汤,特有技术含量。这是我第一次煲汤,就有这个成绩。姐姐,快来尝尝。”

    何涣仔细一瞧,只见肉白汤红,香沁入鼻。汤红一看便知是番茄汁,汤香则是放了柠檬,两种酸料融入鱼中,即显独特口感。这种调配的汤不仅不酸,还令鲈鱼去腥添香,吃起来更鲜嫩。何涣明白她的苦心,就着气氛,他向何归妹建议说:“姐姐,淑华的药铺就要开张了,不如你留下来帮她。这样咱们一家人可以团聚在一起,你也好有一个正当职业。”

    “淑华的事,就是姐姐的事,我留下来帮忙,毫无问题。就是你刚才说什么‘正当职业”我不爱听,就像我炒股就不是正当职业似的。”

    “你还真把炒股当成职业?”

    “有什么不妥吗?上班总是受气,做生意又太累,就炒股最带劲,低买高卖就能赚钱,你要乐意,一千多家上市公司,想当谁的老板都行。”

    见何归妹决心不小,何涣不想和她争辩,只能好言相劝:“既然你选择了炒股这行,我就劝你端正心态,任何时候都别麻痹大意。不要以为有个当基金经理的弟弟,就不会赔钱了。炒股也是一门生意,赚了赔了,都应坦然面对。长远来看,股市永远都是‘一赚二平七百”人人都想成为那极少数赚钱的人。可结果呢?大多还是站到了多数人的队伍中……”

    “好了。以后工夫多了,你慢慢给我讲。”

    何归妹搬进来的第二天,她就做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她要养宠物了——一只公鸡。

    这只公鸡红冠,尖啄,浑身鲜红,微胖,取名“红阳”。

    何归妹一路抱红阳回来,它在她的胸前身体无法舒展,估计很不舒服,一进门就拼命扑扇起有力的翅膀。许淑华亲切急促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她紧紧盯着这只鸡,脸上掠起了几许显而易见的厌弃。

    何归妹见弟媳这样,很是不爽,同时义正辞严阐明供养红阳的合理性:“最近上证指数强势上攻,我却是赚了指数不赚钱。实在憋气听司马大师说,这是因为家里阳气不足。我想也是,我活到四十岁,为了拉扯何蒙何涣兄弟,一直没嫁男人,从来就没沾过阳气。现今搬到阿涣这里,两女一男,加上男的不够阳刚,还是阴盛阳衰。红阳进入咱家,正好可以平衡阴阳,优化气场。”

    何归妹这话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许淑华性子直:“姐姐,你是当过老师的人。平衡阴阳?优化气场?你怎么信这个?还有什么司马大师,八成是个骗子,你可别上当了。”

    何涣也附和说:“你说,赚了指数没赚到钱。我看,你这只是心理层面的‘不赚钱”常把自己的‘小赚’与别人的‘暴赚’做比较,人比人,气死人,心理自然很难平衡。任何时候总有部分股票的收益率高于大盘平均水平,总有部分人抓住了‘黑马’大赚一笔,如果据此得出‘只赚指数不赚钱’的结论,是没有道理的。”

    何归妹不服气:“你们两口子一唱一和的,挤对我是不是?我活了四十年,见的世面不比你们俩多?就说这炒股票,十几年来,一会绩优股的‘价值发现”一会科技股的‘价值提升”一会网络股的‘价值挖掘”一会重组股的‘价值创造”总是大道理一箩筐。可结果呢?啥时候有个准?阿涣你是我的弟弟,还是基金经理,想找你讨点消息都不成。那行,我算是看透了,都不可信,什么都不可信,所以我就信命,就储运势。”

    何涣面露难色:“姐姐,你别这么无限上纲行吗?这两回事……”

    何归妹动了气:“都一回事,就是风水气场不好。”

    原来这“风水气场”说,正源自那司马大师。

    司马大师本名司马添财,原司马命理咨询公司负责人,现司马投资顾问公司董事长。司马添财是个经历极其丰富的人。他发过财,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三十出头时他开过公司,夹着皮包四处买空卖空,狠赚了一笔钱,过上了一段锦衣玉食的生活,结果被更大的皮包公司骗了,还背负了十多万的债务。后来他在社会上浪迹过,当过“北漂”,做过各种各样的小生意,结交各式各样的人,曾经一度为了谋生当过卡耐基生存法则的授课老师,每天带领一群神经病大叫我不成功谁成功,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他还卖过医疗器械,卖过服装,开过饭店,但都没有什么大的发展。前几年因被逼债的讹走了大部分财产,司马添财被迫到天桥下给人算命谋生,过了一段乞丐般的生活。

    前年年底,司马添财在滨州证券公司对门弄了个门面,还开起了“命理咨询公司”。他整天用那些特玄乎的六爻、八字、梅花易数、紫微星盘,官运、财运、桃花运多层次全方位向客户提供服务,理直气壮大大方方使劲忽悠。2006年初,股市逐步走牛,而且牛得强劲,牛得持续。连司马添财的生意都沾了不少光,上门求财运的络绎不绝,尤其以中老年妇女居多。

    看到了“商机”的司马添财,打算与时俱进,专注经营,重点经营“算股”业务。为了更好适应市场需求,他推出了别出心裁的“龙虎榜”专栏。他从十多家股评报刊上,筛选出推荐频率最高的股票,去伪存真,精选出了每日“龙虎”二股,翌日公布涨跌反馈。起初股民半信半疑,不置可否,后来发现“龙虎”果真了得,几乎每天都能上深沪涨幅榜亮相,于是大胆舞龙骑虎,获利匪浅。

    连对门滨州证券都觉得此人有两下子,并且主动提出合作,帮司马添财搞到了证券行业执业资格证书,脱胎换骨成了司马投资顾问公司老板。司马添财本人从不炒股,他很清楚炒股风险极大,同时意识到了算股旱涝保收。近年来的“咨询”工作使他懂得:什么人最好哄?新股民最好哄。什么钱最好赚?新股民的钱最好赚。股市越来越火,新开账户数目直线上升,越来越多的新股民在茫茫股海中随波逐流。谁不祈盼天降神灵,为其导航?算股十分简单,只要能吹就行。司马添财熟谙易经八卦等占卜术,加上几年“从业”经验,所以吹是他的强项,只要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就能吹死成活,吹沙成金,吹熊成牛,吹跌成涨。

    为进一步拓展业务,扩大影响,司马添财又瞅准了大众传播媒体,他经常收听调频电台的一档节目“股海罗盘”。尽管电台受电视的冲击,曲高和寡,但这一档节目却能突出重围,俘虏了上百万股民的心。到该节目作股评的都是资深股评人士,倘能见缝插针挤入这个群体,定能很快出人头地,得到投资大众“追捧”。司马添财通过朋友的朋友、熟人的熟人,同电台取得了联系,愿意有偿参与节目。原本不景气的电台,业务员跑断腿都难拉到广告,听说有人主动上门挨宰,岂能轻易放过?电台方面提出苛刻条件,参与节目要按广告时段收费,而且不能打折。反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司马添财想都没想就把协议签了。电台破例将该节目延长了一刻钟,让司马添财来唱压轴戏。

    什么价值投资,趋势投机,江恩战法,司马添财通通不懂。每回绕来绕去都是什么潜龙勿用,亢龙有悔,否极泰来,风水循环,玄是玄点,还是颇能赢得观众掌声,至少何归妹就觉得他有大师风范。

    经历过了人生太多的波折和无奈,何归妹早已对“人间正道”失去信心。她越来越觉得万事听天由命,唯一应该做的就是持经守道,这是一种宗教意义上的信仰。此类客户司马添财过去见过不少,他有一套现成办法应付,就是多倾听,多肯定,顺着毛摸。因为此类人等大多性格执拗,动不动就无限上纲,跟这类人讲道理反倒容易得罪人。

    趁着周末何归妹又去找司马大师“讨教”,同时向他提出近来“赚了指数不赚钱”的困惑。司马添财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戏言这是气场风水太过偏阴所致,没有想到她竟信以为真,硬要他教破解之法。司马添财拗不过她,当时忽然灵机一动,拿他刚在菜场花数十元买的一只公鸡充当道具,继续忽悠:“这只公鸡名叫红阳,我养它一年了,每天都用上等中药喂它,所以红阳相当阳刚,连狼狗都怕它。因为红阳阳气极为旺盛,所以我这公司……”

    何归妹根本不跟他含糊:“你就开个价吧”

    司马添财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股民智商竟会下降到这地步,就干脆狮子大开口:“成本价,一千块。”

    当晚何涣洗完了澡,回到卧室,看许淑华爱理不理,打趣她说:“怎么?今天红阳得罪你了?”

    许淑华翻脸说:“算你不笨,我怄了半天气。红阳?一只公鸡还配这好名字,真糟蹋了汉字”

    何涣愣了一下,很快就带了些狡黠反问:“你是在嫌那鸡,还是在嫌我姐?”

    被说穿了心事的许淑华倒头睡下,同时底气不足地反击了一句,“你狗咬吕洞宾。”

    何涣忽觉妻子这股任性又真实又亲切,一时激起了他男人温柔的保护心,他轻轻吻一下她的前额:“那就对了,我这辈子都咬定你不放。”

    许淑华把头闷在被单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气不觉全消了:“都说基金经理嘴贫,我看不假,在外会哄客户,在家会哄老婆,真是刁滑透顶”

    妻子的笑声给了何涣莫大的鼓励,他俯上许淑华的身子正欲给她多送些甜言蜜语,门外却隐隐传来了公鸡的打鸣声。透过指尖,何涣明显感觉许淑华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僵硬了,而实际上何涣听了这声叫也暗呼大煞风景,他把嘴凑近许淑华埋在枕中的脸,试图驱散她的不快:“这鸡混账得很,不过结过婚就好了,明天买只母鸡回来,让这要命的家伙晚上消停点。”

    许淑华板起脸:“姐姐也真是的养宠物养什么不好,偏养只鸡,真是天下奇闻还说什么调节阴阳,优化气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看,这完全是更年期的症状。”

    何涣惊奇地问:“更年期?什么病?姐病了吗?”

    许淑华埋怨说:“我看你才有病,还是职业性的,光会数钱,别的一窍不通。更年期不是病,但是这比病更麻烦。”

    “那你说说,究竟怎么个麻烦法?”

    许淑华坐起来,一本正经:“这都女人的事,一时跟你讲不清楚。不过平时心细、较劲的人容易更年期反应强,姐姐是个股民,每次买进卖出,生怕会出问题,精神高度紧张,我想,应该跟这个有关系。所以姐姐情绪不太稳定,容易动气,而且平时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何涣叹了口气:“我看也是。姐姐近来一时不看股,则生活无味;一日不谈股,就面目可憎。宁可食无肉,不可心无股。就是到了假期,对她来说,没有起落涨跌的日子是最难熬的。”

    “就怕姐姐的情绪和股市一样,大起大落,暴涨暴跌。《黄帝内经》中说:大怒伤肝,大喜伤心,大思伤神,大悲伤胃,大惊伤肾。我上学那会儿常听人说,好多疾病都是由情绪不稳催发的。阿涣,你真要多劝劝姐姐,这样下去不好。”

    何涣哼了一声:“她会听我劝吗?人要执迷不悟,老天都拦不住。”

    夜已深沉,卧室的灯熄了。

    鸡还打鸣,这回的声音更响了。

    何涣和许淑华侧身而卧,双眼闭得死紧,因为这忽然闯入的鸡叫,让两个人心烦意乱,迟迟无法入眠。

    3生活品位

    许淑华醒来时身边的被窝已凉了许久,何涣一早就出门会朋友去了,待她梳洗停当准备下楼吃早餐时,看见何归妹一身朴素洁净的打扮,像个农妇,半跪在地板上,手持一张方巾正在利索地抹茶几腿儿。

    “姐姐,你不用这么仔细的,别闪着腰”不知是为什么,许淑华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立即上前阻止何归妹做这类粗活,而事实上,她也真的这样做了。许淑华本想拉住何归妹的手,可是看见她那双手潮乎乎的,她又把手缩了回来:“姐姐,这事不用你做,再说,天还早呢,你再睡会”

    “我不做,你来做?”说完,何归妹又埋下了头继续忙活起来,话语中难分是有心还是无意:“还早?阿涣都出门好一会儿了,做女人啊,眼里要看得见活,手里要做得往事。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怕有日子没拾掇喽”

    莫名其妙或明或暗遭到一阵抢白,许淑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何归妹自顾自地忙活着,许淑华发了一小会呆只得尴尬地走到饭厅去吃她的早餐,可是,桌面上的一切让她不禁愣了。餐桌上被人吃过的几个碗碟之间,放着两堆磕成两半的空蛋壳,显然这是何涣吃剩下的。许淑华总算明白了,原来何涣这坏习惯是何归妹惯的……

    妻子有改造丈夫生活的品质和品位的责任,许淑华一贯认为这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即使她的丈夫是日理万机的基金经理。

    平时何涣早上六点准时起床,然后让自己的脑子迅速清醒,还没洗簌就坐到电脑前,快速浏览海量信息,如三大报及早间播放的财经新闻,尽量为基金公司的晨会做足准备。因为时间太过紧迫,何涣早餐状况很不让人满意,经常就两个生鸡蛋往啤酒中一泡,囫囵吞枣了事。

    当过本市中心医院实习护士的许淑华,就在一个月前出医院大门的路上,她碰见了一个沙门氏菌感染引起细菌性中毒的男孩被推进医院来急救。据她的同事说孩子的病情很严重,当许淑华望着孩子紧闭的双目时,她心里想,每天早晨何涣雷打不动都是——生鸡蛋泡啤酒,是不是很危险?

    就是因为这个经历,许淑华下决心纠正丈夫的这个坏习惯,并以此为契机,让他彻底远离过去那种混乱和随意的生活。看到何涣被自己的营养学理论呛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许淑华觉得自己也许真的过分了,可她很快就释然了,这只是件小事,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尤为重要的是,她在杂志上看到过一段文字:

    基金经理是个高强度的工作,加上很多基金经理缺乏健身运动,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就是坐飞机全国各地去调研上市公司,生活极没规律,因而会给健康带来极大隐患。一位基金经理才30岁就开始谢顶,而且他说自己当基金经理的时间越长,头发掉得越多。基金经理平时没有时间培养爱好,要有时间只想睡觉。基金圈中许多“帅哥”基金经理,几年下来,都已两鬓斑白,皱纹明显,他们经常自嘲不是“帅哥”而是“衰哥”。

    何涣知道妻子这回是认真的,不必因这点小事而让她不快,毕竟许淑华这是为他好。从那以后,每天何涣早晨用餐之际,耳边都会响起她的叮嘱:早餐对人的24小时都负有重要的责任,早餐,基本就是人一天所有动力的来源。啤酒和囫囵的生鸡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奶茶和一碟又黄又透平平整整的煎蛋。

    ……

    今晨看到一个月来的努力破了功,许淑华失望地走到门边,挺严肃地叫了一声:“姐姐……”

    也许是茶几腿全部打扫干净,志得意满的何归妹抬起头来,蔼然微笑:“哦阿涣已吃过了,你快吃吧”

    许淑华的严肃顷刻间找不到任何存续的理由了,她走回了餐厅,桌面上那堆空蛋壳,就像两个大大的骄傲的白眼,摇头摆尾,嚣张之极。

    4治安状况

    许淑华正打算出门逛会儿街,刚准备好,物业的朱大妈来了。她很客气地对许淑华说:“你家什么时候养宠物了?这个,就是动静闹得太大,周围邻居有点意见。”

    许淑华一时感到难为情:“大妈,是邻居们找您投诉了吧?真对不起我家那鸡闹得邻居睡不好觉,是我姐姐……我们一定尽快……麻烦您了……”

    得到这一句模模糊糊的答复,朱大妈立刻问:“具体什么时候能把问题解决,我好给业主们回个准话。”

    “我这就去。”

    物管来的时候,何归妹正在房间里休息,毕竟上年纪了,健康状况又不太好,忙了会儿腰还真有点酸。倒是许淑华犯了愁,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何归妹说这事,她很担心万一轻重拿捏不好,惹她生气。不久何归妹看出了许淑华的踌躇,问她怎么回事,她只得硬着头皮跟她讲这个问题。何归妹一听有人要动她那宝贝鸡,她当场就急了,声称要到物管部门去闹。许淑华反复做了她半天工作,何归妹才答应打电话问司马大师这个问题如何解决。接到何归妹的电话,司马添财以为对方已经回过味来,要来找他退钱,一听就这小事,他总算放了心,于是继续忽悠:“既然红阳给你家庭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就只能忍痛割爱了,其实,用红阳的血浇花同样能达到协调阴阳和优化气场的效果。”

    何归妹听完司马添财这席话,大喜,当即决定把红阳杀了给弟媳妇补身子。说干就干,何归妹在厨房里亲自动了手,可不知是于心不忍,还是刀法偏差,鸡脖上的重要一刀竟失了手。红阳一时剧痛难忍,猛地跳出窗外,四处狂奔疯窜。何归妹长舒一口气,看来司马大师的话不假,不光狼狗怕它,连牛头马面都怕它,红阳命硬,硬得不同凡响。

    这时正在小区花园里给花儿浇水的朱大妈,只听一声惨烈鸡鸣,一只浑身是血的鸡从碰巧层层洞开的门里一直冲了出来,跑进小区花园的小径中。朱大妈还没有回过神来,何归妹已经从屋里追了出来,手里高举一把带血菜刀。这个阵势可真把朱大妈吓得够戗,就连一群还在做健美操的老太太见了眼前这个状况,都是一阵骚动不安,有胆小的直接跳出队列往家里跑。朱大妈壮起胆子去追何归妹,何归妹则紧紧追赶那只作孽的鸡,受了疼发了疯的鸡撞上了一个遛狗的女人,女人的狗受了惊再跟在后面撵鸡,直到一鸡一犬冲进一个私家花园把整个园子中的花全给毁了,这场闹剧才算尘埃落定。

    不一会儿,民警赶过来找到许淑华:“你的姐姐虽说暂时还没造成治安事故,但是目前这个治安状况已经发生。这里有谁见过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拿把菜刀到处乱跑?这儿的业主们都很不满,这确实已经给他们带来不安。”

    许淑华长到这么大,还从没跟警察打过交道,面对民警多般责难,只能概括承受,同时不断点头:“批评的对……批评的是……”

    许淑华从没在人前像今天这样低声下气过,由于鸡犬都有责任,她只好和狗的主人一起去给花园的主人道个歉。

    花园的主人是一个人气和雄性荷尔蒙都在走下坡路的艺术家,尖尖细细的话语中暗藏了文化人独有的话锋儿:“我这花园不管结构布局还是周边设置,我都费心不少,花园集中体现出了鄙人非同寻常的灵感和创造精神,一草一木都是艺术精华,真没想到今天竟会遭此一劫。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亵渎艺术,亵渎人类精神财富,我真痛惜……”这话一刀一刀割得许淑华很难受,最后赔的钱没多少,可脸丢了不少。

    狗的主人是一个地道的广东女人,此人平时除了当狗的主人外完全无事可做,吵架,她有的是工夫。出了花园主人的门,女人又把憋的一肚子气转个弯撒到了许淑华的身上,她絮絮叨叨地阐述她那只狗何等乖巧:“我的狗狗平时很乖的啦,连一个屁都知道夹回家跳上马桶去放的啦,今天被你呢(这)鸡公勾引才会这样没规没矩的啦……”她说她的狗被鸡勾引了,仿佛间接在骂鸡的主人偷人,存心是想找人吵架。但许淑华委实不想和这位无事生非的无聊太太理论太多,她这一路始终沉默不语,广东女人自觉没趣,总算停了唠叨,还话锋一转说几句“远亲不如近邻”之类的话缓和不友好的气氛。

    许淑华从一条僻静的小道慢慢走回家,今天仿佛被禽类动物杠上了,经过一棵梧桐树时,又被鸟排的一坨粪染了衬衣,回了家她到洗手间脱了衣服,看到那块花生米大小的污渍,猛然感到一阵恶心。

    从前何归妹从没有住过有物业管理的小区,并不清楚鸡飞狗跳这类小事在这里解决起来的难处。为了让弟媳妇许淑华顺顺气,何归妹将那只惹事的鸡熬成了一锅汤,一心一意准备让她亲口喝上两碗,好好补养补养她纤细瘦弱的身子。

    许淑华坐在桌前看见何归妹端着鸡汤朝自己走过来,她两边的拇指有一半已经浸在了汤里,许淑华看到何归妹放下了碗,又把手指从汤里取出来在围裙上抹抹,她猛然又感到一阵恶心。

    何归妹亲手给许淑华盛了汤,又亲手送到她手里看着她喝,许淑华把汤搁到了嘴边愈发喝不下去,何归妹越是看着她,她越是想起那两个油浸浸的拇指和先那坨鸟粪,加上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许淑华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汤碗“砰”的一声被她重重地放回了桌上,汤水溅得满桌都是。

    何归妹惊呆了,她看到许淑华一脸的难受忽然明白了什么,讪讪地点点头,像在自言自语:“给你们惹事了。”

    这话让许淑华吃了一惊,她急了:“姐姐,说什么呀都一家人,瞧你这话说的”

    何归妹还在自顾自地念叨着:“对不起了我给你丢人了。”

    6婚姻之罪

    许淑华知道她不喝那碗汤会把两个人都逼到极为尴尬的境地,何归妹望着那只大汤碗似乎有些傻了,祥林嫂般的喃喃说:“我活得好失败,把两个弟弟辛辛苦苦拉扯大,可结果呢,一个怪我当初没供他念大学,长期不来看我,一个跟我貌合神离,当了基金投资总监,我没沾一点光,我命苦哇……”

    许淑华的脸色从涨得通红变成了满面铁青,何归妹的唠叨几乎把她的忍耐限度逼到了喷薄欲出之际,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受什么控制,她“啪”一下放下筷子,大声咆哮:“姐姐,你这干什么呀?我埋怨你了吗?没有,我没怪你何必老是这么折腾?”

    “淑华……”

    许淑华已完全忘了眼前是把自己丈夫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姐姐,她就觉得愤怒,无情的怒火让她一把端起了汤碗,然后盯着何归妹一字一顿说:“姐姐,您别老这么瞎想好不好这都股票害的。你炒股是为了什么?不就想赚钱吗?可是我们家不缺钱,你的两个弟弟都已出人头地,都不缺钱。可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本不该发脾气的,我今天确实不舒服,我喝不下……你的……鸡闯了祸,我去人家那赔笑脸,低三下四……我……我……不就一碗汤吗?想让我喝,我就喝呗,我喝还不行吗?”

    许淑华根本喝不下那汤,她感觉全身在发抖,同时发抖的还有何归妹,何归妹显然是受了刺激,她一边机械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一边哆哆嗦嗦把汤倒掉,而后就是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家里已没了先前的祥和。

    到了晚间何涣会完朋友回来,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那骤然的冷寂。从何归妹那儿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何涣两边赔笑两边安抚两边讨好。到了深夜,何涣见许淑华还没睡着,他轻轻拍一下他的身子:“怎么?还在生气?不是你提议让姐姐住过来的……”

    许淑华板起脸:“你要兴师问罪,你要打抱不平,你就直冲我来,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你累不累?”

    “正想你的好呢你看你这……”

    “以前我好,现在我不好了,是吗?跟我结婚,你后悔了,是吗?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再难听的话我都受得了。”

    “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你别成心找不痛快……”

    “我就这样,不想跟我过了,直说就是。”说完,许淑华呜呜哭起来。

    他舒展臂膀轻轻搂住她,她把头伏进了他的怀中,两个人静静偎依了许久

    半晌,许淑华说话了:“以前读过《围城》,可到现在我才知道当时没有读懂。结婚以前以为嫁的是你,可现如今你变成了好多的人,你姐,你哥,还有一些死祖宗,活亲戚,将来我还要和他们周旋。《围城》说婚姻是城堡,外面的想进来,里面的想出去。其实钱钟书还没说明白,婚姻禁锢人性,让你被迫去适应很多人,最终让你丧失自我,生活因此变得毫无味道。”

    何涣被说蒙了:“你在谴责婚姻,还是在谴责我?”

    许淑华淡然说:“我给都给你了,还能怎样?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我不能让你有后顾之忧。放心,我会忘掉今天的不痛快,以后好好善待姐姐。毕竟来日方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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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介绍:
重新回到1992年?做些什么?经商?做官?或者二者兼有?主人公方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当一次重生之后,开始一段不再普通的人生,一个庞大商业王国,一点点的在悄悄建立......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超级商业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