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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叶子     天宝风流txt下载     天宝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三章 大婚三》

    第一百零三章大婚三》

    这是一个圆月高挂、群星满天的夜晚,月辉与星辉勾连一处,将大地装点成一片银白,这种银白本是清冷的色调,所幸相府那无数映照着红绸装饰的大花灯洒出温暖而吉庆的橘红色光芒,在这个小小的天地内造出浪漫而温馨的氛围。

    身材高挑儿的李腾蛟就是在这样的月色下,在这样的灯辉中,挽住唐离的臂膀,扬起脸问道:“唐离,我漂亮吗?”。

    身上的大红吉服在周围花灯的映照下,那颜色越的喜庆深沉,也正是这种颜色衬托得李腾蛟原本极美的面容显出一片人面桃花的晕红。

    满头黑再不是往日俏皮可爱的三丫髻,代表新妇身份,成熟的抛家髻式上,那顶满缀各式珠玉的五珍冠上各式宝石轻轻击响,出微不可闻的丁丁之声,而这些珠玉反射着月辉,铺洒在李腾蛟脸上一片散乱的光影,愈使着娇艳的面庞上多了几分迷离的朦胧。额间点着红艳欲滴的圆形花子,颊上红脂轻敷,还有那若丹朱也似的双唇,这样的着装,这样的容饰,在这样的灯光月影中,李腾蛟素日的清纯随着一派新妇装束转化为媚人的艳丽,

    低头注视着这个仰脸看向自己的新娘,片刻之后,唐离心底涌起一片莫名欢喜的同时,双眼也忍不住微微晕,李腾蛟原本就是极美的,此时“开脸”过后的她如此梳妆过后。其艳丽处直如散出粲然光辉一般,令人无法逼视。

    “漂亮,真漂亮!”,刚才快地奔跑使李腾蛟头上的五珍冠微微有些倾斜,唐离边带笑的说着话,边轻轻伸出手去替她扶正。

    一直仰着脸的李腾蛟听到唐离这声夸赞后,脸上的笑容一如三月盛开的桃花。

    “呵呵。连换衣带梳妆,前后花了两个多时辰呐!不过我就是不太喜欢这眉式。本想画成垂珠眉,但阿娘说还是小山最好看!唐离,你说垂珠与小山两种眉式那个更漂亮?”,李腾蛟手指点向自己的眉间问道。

    “还就没个完了!”,这插话地却是旁边站着的翟琰,“咱们今天晚上地事儿可还多,你们小夫妻要亲热也不是这个时候”。又顿了片刻后,他才又跟上一句道:“不过,今晚这新娘着实是漂亮的紧!”。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新娘!”,牵起李腾蛟,唐离笑着对她说了句:“让他嫉妒去,咱们走!”。

    两人这番夸赞让李腾蛟愈的高兴起来,咯咯脆笑声中。紧随着唐离的步子去了。

    随后三人并那几个跟随的侍女径直来到李家亲族聚集的中堂,刚一进了堂中,松开唐离手地李腾蛟就先跑到居中正座的李林甫夫妇身前,满是得意的娇痴说道:“爹爹、阿娘,刚才唐离说我很漂亮呐!”。

    “这孩子!”,相国夫人这三字刚出口。满堂的笑声已是四处响起。

    今晚也经见的多了,遇到这场面,唐离也不以为意,安然招招手示意李腾蛟到自己身边。

    脸上神色复杂的李林甫细细凝视**片刻后,才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道:“去吧!”。

    拜过李林甫夫妇及为数众多的其它李氏宗亲,完成过“奠雁”仪式后,今晚地迎亲程序正式走完,唐离牵着新妇的手在那一群刚刚吃饱喝足吹鼓手的簇拥下,升车而回。

    “好热闹,好热闹!”。一路走。李腾蛟左右转头兴奋的看个不停,头上五珍冠上珠玉撞击的丁丁声愈的响亮了。

    “成家了!”。虚握着李腾蛟地手,唐离心下感慨的轻叹了一句道。作为一个后世今生加起来有二十五岁心理年龄的他而言,结婚并不是一件突兀的事情。

    虽然他的这个新娘还是童心未泯,行动间也有着许多的孩子气,但这并不妨碍唐离心中那种责任感的升腾,现在,他不仅是一个儿子,身份中更多了丈夫这一项,身为一家之主的他有责任让所有的家人都能生活的更好,使他们免于各种伤害,使这个家能持续地兴旺达下去……

    回去地时间比来时少用了许多,这次在唐离府门前迎接新妇车驾的却是光头地怀素和尚。

    和尚担当傧相,长安城中除了怀素恐怕更无别人了,此时王缙远在山南西道,唐离在长安最好的朋友除了翟琰就是这和尚,偏生这狂和尚还就是个不拘礼法的,唐离跟他一说,想都没多想,他也就随口应了。

    虽然大红装饰的府邸前站着个和尚迎新有些不伦不类,但因着这和尚特殊的身份及偌大的名气,反倒是这事儿消解了闹剧的气氛,后来人回忆起这场宰相嫁女、状元娶妇的婚礼时,怀素是最易被人提起的对象,而且往往要在前面加上一句“名士风流”的字眼。

    新娘入门,自然又有繁琐的礼仪,拜过满脸欢喜的唐母并共结镜纽,经过一系列折腾后,唐离并李腾蛟终于来到了他们的新房。

    新房之中,李府随来的铺母早已将雕花楠木榻铺排完毕,唐离携着李腾蛟进房时,正见另四个相府随来的妇人正向榻上“撒帐钱”,边撒着这些以金银所制、特殊形制的帐钱,就听其中一妇人口中念诵着:“今夜大吉,李氏女与唐家儿结亲,伏愿成纳之后,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男愿总为卿相,女即尽聘公主。从兹咒愿已后,夫妻寿命延长!”。

    撒帐的咒愿文念诵完毕,唐离就见那妇人上前福身一礼道:“请新姑爷及小姐登榻滚钱!”。

    唐离于这些规矩本就不懂,今晚抱着任人折腾的心思,按着这妇人的指示,他与李腾蛟合衣上榻滚动了几下身子,就算仪式完成。

    下得地来,那妇人等了片刻后,见唐离依然站在房中不动,唇角抿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上前低声道:“还请新姑爷暂且回避片刻!”。

    “噢,出去!”,见那妇人点头应是,唐离也不多说,按着她们的意思办了。

    待得彩衣侍女重新请他回房时,分明看到李腾蛟神色间有了许多不同,素来好动的她,此时竟然难得的规规矩矩坐着,脸上也不知是胭脂还是羞涩,总之是红红的一片。

    夫妻共饮了三盏酒,此次婚礼的仪式最终全部完成。

    “新婚之初,还请姑爷多多怜惜小姐!”,低声说出这句话后,妇人领着众侍女并小童出了房去,红烛明灭之中,唐离抬眼向脸蛋儿红红的李腾蛟看去……

第一百零四章 大婚四》

    第一百零四章大婚四》

    “放心吧!成亲以后我自会好好待你”,三樽酒后,被酒意一激,李腾蛟愈的艳丽如花,“怎么了,我家腾蛟往日最好热闹的,今天怎么就成了小绵羊?”,见自己的小新娘一反常态的低头坐着不说话,唐离因笑着问道。

    红烛明灭之中,唐离轻轻来到榻边在李腾蛟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低头笑问道:“怎么!害羞了?”。

    见她还是不说话,唐离用指甲在她那滑腻的掌心轻轻拨弄,才两下,李腾蛟已是忍不住扭着身子咯咯笑出声来。

    轻轻伸手抬起李腾蛟的脸,细端详了片刻,含笑的唐离忍不住再次赞叹道:“腾蛟,你真漂亮!”。

    看到唐离眼中的欣赏与沉迷之色,李腾蛟愈得意的咯咯笑个不停,片刻之后,蓦然想起刚才铺榻妇人言语的她收住笑,低声道:“唐离,今晚咱们要在一张榻上睡,还都要脱的光光的呢!”。

    任李腾蛟将自己的手指左穿右绕的摆弄出许多花样来,“夫妻洞房花烛夜本来就是如此,怎么,你以前不知道吗?”。

    “我以前看姐姐姐夫他们都是睡到一间房里,没想到还要脱光了身子!”,说到此处,李腾蛟又想起刚才那铺榻妇人说到更羞人的事儿,她虽然心性单纯,但毕竟不傻,声音已是愈来愈低道:“刚才听李妈说,会疼的!”。

    “好哇。唐离你笑我!”,李腾蛟此时本就害羞,抬头间见唐离只是不说话,看着自己笑个不听,顿时口中娇嗔一声,人也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一把将李腾蛟的身子抱住,鼻中一股馨香扑面而来。感受怀中的丰满,看着近在咫尺的如花娇颜。唐离俯身亲吻过去。

    两唇相接,刚才还是张牙舞爪的李腾蛟愣了一愣后,张开的双手刚一抱住唐离,随即象触了火炭儿般拿开,片刻之后,才手缓缓收拢,随着时间越长。她这两条僵硬的臂膀慢慢地软了下来,到得最后,更是如软泥般,再也提不起来。

    放开了唇,唐离抬起头来,见怀中的李腾蛟一地粉面桃花,甚至连原本白嫩如玉的颈子也是满染红霞,两颗毛乎乎的眼睛半闭之间。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不停。

    不等她睁开眼睛,俯过身去的唐离先是吻了她的额头,随后由此而下,是小山眉下的那双眼,至鼻尖、至双颊,最后才又重回丹朱豆蔻似地双唇。

    “唔……”。开始时,李腾蛟还是抿着双唇,随后时间稍长,在唐离的循循善诱之下,已是张开口来,及至最后,渐渐熟捻的她不甘阵地沦陷,迎合之际,竟是开始大规模的反攻起来,只将一条丁香小舌在唐离的口中搅起了漫天风雨。

    再次唇分。新房之中响起了一片急促的喘息声。良久之后,气息平定下来之后的李腾蛟舔舔嘴唇。咯咯声中说了句:“好玩儿,再来!”,语声未毕,她已是春藤缠树般向唐离扑去。

    似这等好事,唐离岂会拒绝,口中接住,边引导她换着花样,手已顺势自娇妻凌乱的衣间探了进去,撩开那丝滑地肚兜,抚上胸间那团丰满时,魂消神授之外,更让他吃惊的是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能有如此规模。

    口中“唔……”的呻吟愈含糊,小丫头似得了寒热症一般,身子微微抽*动间将唐离抱得愈来愈紧,看这架势,只恨不得将自己挤进男人身子。

    红烛跳动之间,扯动的光影越来越大,纽扣一颗颗结开,大红的吉服件件散乱的跌落地上。

    “唐离,你好丑!”,前时虽然说地害羞,但等到此时两人都是赤1uo相见后,李腾蛟倒是没了羞意,满眼好奇的将夫郎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后,突然咯咯而笑的她竟然说出了这么句让唐离绝倒的话来。

    “人不可貌相啊!”,烛火下审视着自己的新娘,唐离最大的感触就是这句,不曾经历风月的他不知道这是个案,还是这个时代的女子真个育的比后世早,总而言之,他绝没想到,孩子气极浓的李腾蛟纯真地面容下,居然有这样一副绝美丰隆地身子。

    随手打开李腾蛟好奇探来的那只手,唐离顺势向她拥去,待二人身子紧紧拥住时,一声长吟蓦然自新房中响起。

    “哎呀!我忘了件事!”,正在那万分紧急地当口儿,满脸桃花红的李腾蛟蓦然反转了身子,自榻上枕下抽出本绢册来。

    心急火燎的唐离随意看了一眼,却见那展开的绢册上,细腻的笔绘出不同姿势的闺中风情,却原来,这是一本**。

    古时嫁女,娘家所送物品中必有春宫一册,以为新人指导,不过估计很少有几家陪嫁的**能有眼前这本绘的如此纤毫毕现、神态动人。

    “唐离,你看这上面跟你一样!”,自从刚才褪去最后一件衣衫,李腾蛟就再没了作为新妇应该害羞的自觉,此时翻开那绢册,竟然丝毫不以为意的对着唐离品评起来。

    “恩,唐离快看,这幅好奇怪,不过看着倒是挺好玩儿的!”。

    后世穿越至此,唐离那儿还需要这鬼东西指导,此时的他更没心思来细细欣赏,一扫之间看了那**中的古怪姿势,再看看图旁的“鱼接鳞”三字,口中含糊喃喃道:“这难度太大,咱们要循序渐进,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口中说着话,他已顺势将那幅春宫接过扔到一边儿,身子却向那片丰隆的娇腻靠了上去……

    …………………………

    自睡梦中睁开眼来,唐离眼睛几次睁闭之后。才算真正醒了过来,手腿活动之间,碰到片片滑腻,扭头看去时,却见云鬓散乱地小娇妻歪斜着身子,紧紧依在自己的怀中睡的正香。

    手掌轻轻抚着如丝缎一样的肌肤,唐离看着熟睡中的李腾蛟双唇间犹自无意识的含着手指。一声轻笑出口的同时,胸中股股莫名地温情涌起。

    熟睡中孩子气的动作。但是当唐离无意间向下看去时,小娇妻那纯真地面容和丰满的身体所形成的反差,让他忍不住心中一跳,脑海中浮现出昨晚被翻红浪的画面,他竟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想着今日要待客,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唐离也只能按下这意马心猿。笑着伸出手去捏住李腾蛟的鼻翼,口中柔声唤道:“小懒虫,天亮了,起床了!”。

    摇头之间没有摆脱唐离的手,口鼻之间出一串儿类似新生小猪的哼哼声后,长长地睫毛眨动之间,李腾蛟终于醒了过来。

    睡眼惺忪的瞅着屋顶,呆愣了片刻之后。完全醒过来的李腾蛟才注意到唐离那温情的笑容及他那只放在自己鼻子上的手。

    一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李腾蛟唇角绽出第一丝笑容的同时,她整个人已如昨晚般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只是身子刚动,双眉已是轻轻一蹙。

    “疼嘛!”,唐离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俯身将她抱入怀中,轻吻着面颊问道。

    “有一点儿!”,双手搂住唐离的腰接受着温情地亲吻,片刻后,情动的李腾蛟眼神迷离道:“唐离,咱们再来?”。

    这句凑在他耳边吹气如兰的腻声让唐离心下痒,但想想今天那许多琐碎事,也只能轻轻道:“今天要接待许多客人,咱们也该起身了!”。

    “那你再亲我一下”,唐离低头吻了一下后。却见李腾蛟咯咯笑着指着额头、眼睛道:“要这里。还要这里……”。

    这番香艳的嬉闹直持续了一柱香的功夫后,呵呵笑着的二人才渐渐平静下来。随即就听半伏在唐离怀中地李腾蛟高声叫道:“来人!”。

    随着她的喊声,就见新房隔带的外间袅袅走进两个身高长相一模一样的玲珑侍女来,到了榻前,这对双胞胎侍女福身一礼,“奴婢宝珠、玉珠给少爷、小姐请安了!”。

    话一说完,二女也不等再吩咐,收拾好落在地上的衣衫后,便向榻边走来。

    “宝珠、玉珠都是通房丫头,这本就是她们应做的事儿!”,见唐离出言制止两个丫头上前,李腾蛟咯咯笑着紧紧抱住他,对那双胞胎丫鬟吩咐道:“我们要起身了,做你们的事吧!”。

    “是!”,口中答应,二女不等唐离再有什么反应,居然就此掀开了锦被,随后红着脸从旁边的柜中取出两套衣衫,各分一个,看这架势,分明是要为二人穿衣。

    可怜的唐离没在大户人家生活过,不知道她们这些通房丫头的底细,身子被好玩闹地李腾蛟抱住,一时不察下竟然就此曝了光。

    “你且先退下,我自己穿就是了!”,脱出手来将锦被拉过盖住身子,唐离尽量以平静地语气对这不知是宝珠,还是玉珠的丫鬟说道。

    “遵少爷吩咐!”,红着脸地宝珠福身退下的同时,还不忘将地上那本散乱的春宫绢册拾起于柜中收好。

    “恩,你也去吧!”,听唐离要谴走另一个丫头,笑着的李腾蛟本要出言阻止,但看唐离脸色似乎不对,也就挥挥手让她去了。

    “唐离你生气了嘛?”,凑过去挨了挨唐离的脸,李腾蛟语带委屈的说道:“宝珠、玉珠是阿娘给我的通房丫头,她们本来就是做这些事情的。”

    说来,李腾蛟本没有做错,又是刚刚新婚,正是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唐离那个能真忍心责怪她,因也拍了拍她的脸,笑着道:“我不喜欢跟我家腾蛟亲热的时候还有别人在旁边,以后,这个时候就不要让她们姐妹再来了!”。

    听唐离说的亲昵,眼神中又满是温情,李腾蛟如温顺的羊羔般点头应允,二人于耳鬓厮磨中穿好了新衫。

    李腾蛟身子好,恢复力强,虽然昨夜刚刚大婚,对她影响倒不是想象中那么大。二如出了新房,外间那两个通房丫头早准备好了各式器具,梳洗过后,唐离轻扶着李腾蛟向母亲房中走去。

第一百零五章 惊变

    第一百零五章惊变

    唐离轻扶着小娇妻向母亲房中走去,初时倒也没个什么,待出了房门下台阶时,李腾蛟如往日般抬脚而下,孰知刚放稳了步子,就轻呼一声出口,眉头也紧紧蹙做了一处,见她无意间流露出“西子捧心”的绝美娇态,俯身过去的唐离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唐离,都是你害的,还敢笑我!”,手刚抬起,李腾蛟的眉头已再次皱起。

    唐离右手环着李腾蛟纤细而弹力十足的腰肢,帮她站直了身子后,才用左手轻抚着她如花的娇颜,笑言道:“‘黛眉轻锁半掬腰!’,新妇人多是如此,腾蛟你身体底子好,这一两日也就没事了!”,说话间,他已凑上身去轻轻吻在那半蹙的眉心上,“咱们已经成了亲,你再叫我‘唐离’,没得惹人笑话,该改口叫我‘夫君’才是!”。

    这温情一吻倒使李腾蛟高兴了不少,抓着唐离的衣袖道:“我不要叫夫君,就要叫你唐离!”,调皮的连叫了几分“唐离”后,她才蓦然问起道:“唐离,为什么我疼你却不疼?”。

    “你这丫头!”,闻言,唐离哑然一笑,伸手拍了拍李腾蛟的头,“叫夫君,还是叫唐离,且随着你性子来吧!我也学学那王安丰,不拘束你!”。

    提起裙角,李腾蛟轻轻下了一步台阶,抱着唐离的臂膀道:“唐离你真好!对了,王安丰是谁?”。

    “小心着点儿!”。搂着李腾蛟腰肢的手又紧了一紧,任她地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拥着娇妻缓步而行的唐离微笑言道:“王安丰本是魏晋六朝间名士,其人行事最贵适意,娶妻之后,他这妻子也如腾蛟你一般调皮可爱,每次见了夫君。都以极狎呢的‘卿’字来称呼,王安丰初时不愿。说‘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并要他妻子以后不得如此,你道那王安丰妻子怎么说?”。

    李腾蛟舒舒服服的将头枕在唐离肩上,边玩儿着“十指斗花”的游戏,边随口问道:“怎么说?”。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这王安丰妇话里的意思就是,正因为我亲你爱你,所以才以卿来称呼你,如果我都不能这样称呼你,那又有谁能这样称呼你呢!”,唐离将这番话说完,才又一笑叹道:“好个古灵精怪地才情女子!”。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将这四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李腾蛟嬉笑着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这样一直‘卿’下去了呗!”。蓦然站定了身子,唐离紧拥着妻子道:“腾蛟,我很喜欢你这心性,咱们虽然成了亲,但我绝不过多拘管你,你还是如往日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

    “恩,唐离你跟那王安丰一样好!”,看着唐离满布温情的眸子,李腾蛟笑着将脸贴了上去。约一柱香功夫后。二人才又继续向唐夫人房中走去。

    今晨早早起身地唐夫人一身盛装打扮,她年纪本不大。此时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愈的年轻了。

    “阿娘今天真漂亮!”,唐离赞颂的这一句,让正走过来扶媳妇儿起身的唐夫人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见李腾蛟起身时眉眼间的不自然,唐夫人低声说了一句:“你这孩子,就不知道个心疼媳妇儿。”

    不巧这句话却被李腾蛟听个正着,忙接上一句道:“姨娘,唐离对我很好的!”。

    “这孩子,现在怎么还能叫姨娘?你要跟阿离一样叫我娘才是!”,轻轻帮儿媳掠着微显散乱地鬓,唐夫人慈祥笑道,随后她见唐离还站在一边傻笑,遂挥了挥手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自去门口迎客,等开席时为娘自会带蛟儿来的”。

    “阿娘说的是”,扭头间向李腾蛟做了个初识时的鬼脸,逗出她一片咯咯笑声后,唐离迈步向外走去。

    出了正寝院落,跨过中门,唐离见到的就别是一番热闹景象,正堂、偏厅、花厅,到处都是红绸装饰,摆满了席位,就连中院及前院的空场上,也是布满了席面儿,相府内外两个管家一体出动,正指挥着数一百计的下人忙碌不止不停,便是蝈蝈,也正高挽着袖子带着十多个侍女在布置花厅中的装饰。

    一路走来,面对这些相府家人连串儿地恭喜声,唐离不住点头,堪堪来到府门口时,却见光鲜打扮的翟琰及一身僧衣的怀素和尚正等候在此,等候迎客。

    唐离晃荡着步子走去,伸手揽住二人肩膀道:“老翟、和尚,辛苦了!”。

    “你总算有点良心,还知道哥哥们的辛苦!”,眼中带着血丝的翟琰扭过头来打着呵欠道:“你倒好,昨晚迎亲回来就钻进去洞房花烛夜了,可苦了我跟和尚,管待送亲的相府亲眷,直折腾到天亮时才睡,这不,还不到两个时辰又给人叫了起来,到现在,我看东西都还是两重影儿!”。这一串儿抱怨完毕,他才又嘿嘿一笑道:“不过为你阿离正式成男人,哥哥们吃再多地苦也值,上次带你去平康坊,看你那拘束模样,这以后该能放得开了吧!”。

    “这事待会儿你自去对腾蛟说!”,一句话将老翟的调笑给堵了回去,唐离侧过头来对怀素道:“和尚,以前老翟小气,给我那么个小院子住,我倒不好说,如今这宅子也算置办下来了,倒还真有了个想法,我说出来,你看看怎么样。”

    “阿离你说的是后边那间佛堂?”,怀素倒也直接。一口点破了唐离话里地意思。

    “和尚知我!”,翘起拇指赞了一句,唐离微笑着言道:“前次买宅子,正好后边有一间佛堂,里边器具都也齐全,因家母奉佛,是以我也就没拆。寻思着做个家庙,只是有庙没和尚也不是个事儿。因就想着请和尚你过来常住;再则,我这人朋友少,如今秦卿又去了山南,因就想着你能住得近点,日常咱们把酒评书,倒也是一大快事,反正我这宅子就供你一个僧人。平日爱怎么着还是怎么着,绝不至于约束了你!这事说到这里,和尚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怀素面相老实的听唐离说完,又看了看他脸色,片刻后才一笑道:“能有大户供养,这是僧人求之不得之事,和尚我那儿会拒绝。只是你今年再酿酒时,少不得要多翻一倍了。”

    唐时佛道两教都是极盛之期,天下贵盛之家多好在自家宅院内建家庙或家观,请僧人、道人来此长住,号为“饭僧”,目的在于通过这种方式积功德、种福田。例如那好佛的王摩诘,家中常年供养的僧人就不下十余位。

    听怀素和尚答应,唐离正欢喜时,却听旁边的翟琰酸溜溜说道:“前几次我和老王都说要供你,你死活不肯答应,今天阿离一说,连推辞话都没一句,分明是看他这宅子好。相交许久,我今天才算看出来你这和尚竟是个势利眼儿!”。

    “你若是有阿离酿酒的本事,不消说。和尚早就去了!”。怀素随口地一句话,噎得翟琰再说不出话来。

    三人把臂说笑之间。时间渐渐过去,待春日将行中天之时,那些个贺客们66续续就到了。

    这第一批上门地就是三个身着团衫儒服地士子,三人结伴而来,不等人迎上前去,他们已是趋步而来,走到唐离身前躬身一礼道:“学生恭贺别情先生新婚大喜,祝先生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三人来前必是多次演练过地,此时进退之间的动作,包括说话都是整整齐齐。

    唐离见三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位年纪已在四十上下,最小的也比自己大七八岁不止,听他们此时恭恭谨谨叫着“先生”,还真是有些大不习惯。

    伸手接过三人的名刺,略一检视之下见他们籍贯都不在京兆,唐离心下顿时明白,这三人定是此次赴京应试落第的举子,看看那最年长者鬓角间地星霜及浆洗白的衣衫,礼单上“三十贯钱”的数字还真就有些刺人眼目。

    拱手还了个礼,唐离边虚扶三人起身,边笑着将礼单退回,“三位今日能来,在下已是多谢了!名刺收下,这礼单原物壁还。”

    “这如何可以……”,三人面色一变,开口刚说了一句,唐离已是挥手制止道:“三位的心意领了!这礼单务请收回!”,轻轻叹了口气,唐离因又续道:“我也是山南东道来京赴试的贡生,举子生活之甘苦又焉能不知?我收下这三十贯钱倒没个什么,但你们留下这三十贯钱,却能做得许多事,长安物价腾贵,若要长居大是不易,听我的,收了吧!”。

    诗评大家,新科状元,宰相爱婿,此时的唐离身份不同,虽然平平淡淡的几句话说来,但听在这几个士子耳中分量却大是不同,颠沛辗转千里来京赴试,满抱着希望最终却是一无所得,这些多次落第地士子心中之难受可想而知,此时听唐离说着这番朴实诚挚的话语,心中份外有感,三人中年纪最大那人回接礼单的手都有几分颤抖。

    “进府门处书几上置有笔墨纸砚,你三人在上面留诗一,如此贺礼足矣!”,说话间微一招手,自有一边侍侯的家丁前来迎过三人带往府内。

    目送三人进府,翟琰细细打量了唐离一眼后,翘着拇指嘿然赞道:“阿离这事办的漂亮,对得起你那声名,有大家风范!别情先生,别情先生!听听这是什么味儿?只可惜,这位先生年龄实在是太小了点儿。”

    唐离倒是有心与他拌嘴,无奈随后而至的贺客人源源不断而来。且这最初地还都是结伴而来的士子,前面第一拨的贺礼既然不收,后边的他自然也不会收,几拨之后,他索性叫过家人写了一张“告书”张贴于外,也免得解释起来麻烦。

    看到这张告书,凑份子来贺喜的那些士子们先是一愣。随后看向唐离的眼神别有了几分不同,而那书写贺诗的书几旁。越拥挤地不堪,直到连排摆开十来张书几后,这种情形才大有缓解,只是如此场景,倒更有了几分诗会的意思。

    此时地唐离却全然顾不得院门处地场景,饶是有他与两个傧相一起迎客,依然忙地不可开交。刚吩咐家人带走六部来的一个贺客,喘气抬头之间见前方一个身形长大之人正阔步而来,面色一喜地他向翟琰挥手示意后,当先迎上前去,拱手笑道:“黑兄大驾光临,多谢,多谢了!”。

    “恭喜状元公了!”,黑天抱拳之间。已顺手将礼单递过。

    唐离对他印象极好,尤其是这几次交往后,更是如此,是以倒也不与他客气,随手接过礼单,把臂向府门前走去时。笑言道:“说起来,昨日还真是多谢黑兄了”,原来,时下娶亲,迎娶“新妇”时,多有“障车”风俗,这风俗原本是街坊邻居拦住迎新妇的车,索要果酒等物,其意在贺喜。但时间久了,却渐渐变了味儿。成为无赖少年及许多花子们固定的生财之道。每遇娶亲,四处乞丐会聚一处。拦住迎新妇地车驾借贺喜之名索要钱财,愈是贵盛有资财之家愈是如此,偏生象这等事还打骂不得,甚是麻烦,但唐离昨晚却是一路清净的很,刚才听翟琰说起这其中古怪,他不用想也知定是黑天在其中用力,是以因有此谢。

    黑天闻言,倒是没多说什么,只微微一笑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事儿,但面上全无居功的傲意。只是等到将至院门时,才见他顿住步子,对唐离小声道:“状元公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得罪人!黑兄何出此言?”,向旁边路过的一位客人微笑点头,唐离面色不变的低声问道。

    “这几日有手下儿郎回报,状元公府外多了几张生面孔在周围徘徊窥探,行迹很是可疑”,见唐离面色微变,黑天因笑道:“没得是小的们看走了眼,状元公如今名动天下,引人注目也是理所当然,倒是不用想的太多,先将今天忙过了再说。”

    “承黑兄高情了!”,迎宾忙的厉害,唐离此时也难深做思量,将黑天送进府门后便又回转。

    因今日不逢年节,三省六部多还是照常办理公务,是以中午到地贺客多以士子及皇城各衙门中一些趁机溜出的小官吏为多,饶是这等情形下,中午待客也持续了个多时辰,喝得面红耳赤的唐离草草睡了不多一会儿,又起身准备晚上的大忙。

    皇城散衙钟声响起后半个多时辰,强要跟着唐离出门迎客的李腾蛟口中欢呼一声:“爹爹!”,随后就向那第一辆弛来的高大轩车跑去。

    见李腾蛟行动间地步子还是不大自然,唐离忙跟上前一步,扶着她的臂膀前行。

    轩车停稳,车门开处,面容清癯的李林甫缓步下车而来,向二人微微一笑,不等爱女那声“爹爹”叫出口,他已自先开言道:“阿离,快扶烈公下车”。

    与李林甫并立政事堂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陈希烈是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这位政事堂宰辅刚由唐离搀着下了轩车,随即呵呵一笑道:“今科新状元的才名老朽早已耳闻了,现下亲见其人,果真是风流少年、一表人才,李中书得婿如此,夫复何求?”。

    “小儿辈纵然有几分才学,又那里当得起烈公如此夸赞,莫要捧杀了他!请!”,李林甫和笑着说了一句,唐离随即虚扶着陈希烈向府内走去。

    见唐离搀扶着陈希烈,李腾蛟顺势抱住李林甫的臂膀,还没说话,先自歪着头咯咯笑出声来。

    李林甫对这个爱女实在是没法子,再听她这一笑,愈没了话说,只轻轻拍着她的臂膀道:“这孩子,都成亲的人了,还是这样顽皮,小心以后夫家不容你。”

    挂着李林甫的臂膀前行,李腾蛟咯咯笑道:“唐离才不会呢!她上午还说喜欢我地性子,要我象以前一样,说不拘束我地。”

    感觉到爱女走路时身姿的不同,李林甫心底黯然一叹,直到听到这番话后,才觉心下舒服了不少,右边地臂膀多抬高了几分供女儿借力,“噢!他能这么说倒是难得!这样说来,你这夫君对你不错!”。

    “唐离本来待我就好!”,向前边的唐离看了一眼,李腾蛟扭过头来说道:“不过要是你们也在我身边就更好了,爹爹,要不,你和阿娘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吧!反正房子那么大。”说话之间,她还不断摇晃着臂膀,这撒娇的模样,分明还是个孩子,那里有半点做人新妇的自觉。

    “傻孩子,这是唐府,不是李府,不过你那夫君能真个对你好,爹爹也就放心了!”,轻轻拍着爱女的臂膀,李林甫说着这句话时的语气,分外令人难以琢磨。

    将陈希烈请入府中,自有李林甫陪着他叙话,唐离遂又回转身来,到府门处迎接其他官员。

    政事堂两位相公到了,其他各部官员又岂敢怠慢?随着一驾驾车门打开,一时间,唐离府门前竟是公卿满门,这满目紫绯的景象,混似小朝会搬到了唐府一般。

    品级由高到低,官员们越来越多,其中大多还是一身官服打扮,显然是刚刚散衙,甚至不及回府换过常服,便急忙匆匆赶来。

    好在唐离此时这些家人都是相府调派而来,应对这些个大场面多有经验,无须唐离过多操心,他们已在管家的吩咐下,人盯人贴身服侍,是以场面虽然喧闹,倒也不曾真个怠慢了谁。

    唐时散衙本就晚,等这些宾客们都已到齐,月儿早已上了树梢,大红灯笼高高挂,等众人渐次坐定,李林甫起了身来以女方家长身份与众宾客致谢礼。

    他一起身,满堂宾客那里还坐得住,一时都纷纷起身,拱手作揖,口中连称:“不敢”,中院并前院之中真个是热闹不堪。

    正在这满堂揖让的当口儿,后院中一声惊呼蓦然传来,第一声时众人因堂中喧闹,倒还不曾听得清楚,直到后院中多人一起的叫喊声传来,才使前院中气氛猛的一窒。

    “去看看怎么回事?”,不等李林甫这句话说完,拱手团拜一礼的唐离早已转身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惊变二》

    第一百零六章惊变二》

    等唐离到达后院时,这里的惊呼声已渐渐止歇,却有许多侍女、下人们满脸讶意的围观。

    疾步上前,借助那大红的喜灯,唐离先看到的是地上两个死人,这两人都是一样的全黑窄袖缩腰紧身衫子,脸上更是黑巾蒙面,此时这两具尸体上看不到明显的伤痕,死因暂时不明。

    “老夫人怎么样?”,几乎是在看到这两具尸体的同时,唐离这句话已询问出口。

    “此处距离老夫人住所还隔着两重院落,姑爷但请放心便是!”,一个侍女的回答让唐离放下心来。

    “此事不得外传,除了最先看到的几人,其他人都做自己的事去!”,唐离随后的这声高喝,顿时使那些侍女及家人们作鸟兽散。

    俯下身子掀起那两具尸体面上黑巾,下面是两张极普通的脸,看不出什么特别来。唐离起身后先向那留下的两个侍女微微一笑,安定了她们的情绪后,才和声问道:“说说你们当时看到的情形”。

    唐离这和煦的一笑,让这两个正绞着手指的侍女放松了不少,二人对视一眼后,就见那圆圆脸的侍女福身一礼间,怯怯开言道:“回姑爷话,今天客人多,大多数姐妹都被调派到前院服侍,奴婢二人遵管家吩咐留在后院,就在刚才前院客人们喧闹正厉害的时候,奴婢等正端着铜盆自这院落外经过,忽听到一声厉吼。随后就感觉院中青光闪动,奴婢与花莲妹妹过来看时,就正见到有几个人影正与贞华道爷争斗,因看到地上死人,奴婢等二人一时忍不住惊叫出声来,那几个黑衣人听奴婢们叫,随后就翻墙出去了”。这圆脸侍女说话间又看了地上两具尸体一眼后,随即吓的赶紧扭过头去。

    “贞华道长!”。口中喃喃自语地同时,唐离就听到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片刻之后,就见一个着绯色官服的四旬中年疾步走进院子来。

    这官员唐离倒是对他印象颇深,只因他就是当日向自己下捕票的京兆尹韩朝宗,他正是京中本管官员,此时跟进来倒也并不让人吃惊。

    “事急从权。别情少兄勿怪!”,非得主人奉请,擅入他人府邸后宅,这本是极为失礼之事,是以韩朝宗因有此言。

    说话间他已见到地上躺倒的黑衣人,随即面色一变,不等唐离说话,已是疾步而前在那两个黑衣人身前蹲下了身子。

    确定两人已死之后。韩朝宗的脸色一的黑了,此时的他心下急跳,想到更多地反而并不是案情本身。

    适才那番惊叫声传到前院,他已是心底隐隐觉察到不妙,但随后悄然来此的途中,未尝心底没存着侥幸心思。但如今这现实却将他地侥幸彻底粉碎。

    新科状元郎在奉旨完婚,招待满朝官员的喜宴上生这种事情,不用多想,韩朝宗也充分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若是单单如此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这位新科状元郎的新妇还是本朝政事堂辅大人最宠爱的千金。此事纵然处理的好,他这负责帝京治安地京兆尹也难免获罪,若是处理不好……光是略想一想宰辅大人的手段,在这初春时节,韩大人额头却密布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此地韩大人不宜久留!”。伸手虚扶起半蹲在地上的韩朝宗。唐离镇静的脸上微微一笑道:“天干物燥,府内多燃灯烛。偶尔引小小火情原也不足为奇,在下正要向家岳及烈公禀明此事,韩大人与我一同前去如何?”。

    唐离这番话此时听在韩朝宗耳中,真个是仙音无异,顺势站起身子,但见他拱手说道:“状元公此番回护之情,韩某没齿难忘”。

    “此地不会再动,以备晚宴过后韩大人谴人前来查办”,说出这句话后,唐离边与韩朝宗相携外出,边轻声道:“京兆尹最是难做,在下虽然不曾出仕,此事倒也知道的清楚,举手间事,当不得韩大人谢字!”。

    唐离这句话可谓是正中韩朝宗心口,当下那里按捺得住,不停诉说着他这衙门的苦处,而唐离间中评论的话语又让他连连点头称是,说来二人这一路上地谈话倒是投机的很。

    与韩朝宗先后进了前院正堂,众官吏听说只是后院中小小走水,一时都放下了心思,宴会正常举行,这番喧闹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才结束。

    在府门前送走最后一驾轩车,唐离柔声劝慰着让李腾蛟先行回房,目送她身影去远后,他随即往书房而来。

    “劳黑兄久等,多有怠慢了”,进了书房,唐离于胡凳中坐下的同时已开口问道:“今晚来我府中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个时辰前我得到消息,随后立即召集状元公府邸周围各色人探问,但到目前为止,却弄不清他们来历”,紧紧蹙起眉头,显然身为地头蛇的黑天也正在苦思其中关节。

    “那逃走的几人到那里去了,黑兄可有消息?”

    “死了”。

    “死了!”

    “是,就在状元公府邸一墙之隔地坊墙外,逃走的四人尽数被杀”,团团转着手中的茶盏,黑天沉声道:“而且这四人都是在二百步之外,被人远距离以强弩射杀”,说话之间,黑天自怀中掏出一只长可及掌的三棱弩箭递过。

    “强弩!”,接过黑天递过的弩箭,看着烛火下闪着寒光的弩矢,唐离心猛的抽紧起来,自国朝贞观年间太宗皇帝颁布《禁武令》以来,虽文士剑这等器物并不禁限。但弩弓却绝对属于最严格管制的物品,尤其是自己手中这种可击远达三百步地强弩,一旦被现,持有者轻则弃市,重则几可置以谋逆重罪,株连九族。

    “状元公府邸左近有个小花子癞小七亲眼目睹此事,至于这弩箭。乃是他事后在现场拾得,此事绝不会错!”。迎着唐离探询的目光,黑天解说了弩箭地由来后,续道:“京中纵然各位好射猎地王爷们,最多用的也都是猎弓。从这点来说,似这等射远可达三百步地强弩,就只能有一个来源——军中”。

    “癞小七现今如何?”,得知这个小花子并无生命之忧。唐离掂着手中的弩箭抛起、放下,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唐开元天宝间地军队布置他倒也略知一二,是最为典型的重外虚内,其时朝廷精锐共五十五万人,全部分三个方向布置在边境上。其中剑南道驻军十余万主要是为与吐蕃争战及威慑南诏诸部;河西走廊咽喉处地陇右节度使辖下十多万军马一则是压服西域各番国,再则也可与其南部的剑南道八镇驻军成犄角之势,力压一直蠢蠢欲动的吐蕃,当然更重要的是防范其北部正日益崛起强盛的回鹘部落;而其余近二十万军队则是驻扎在河北道幽、平诸州。除与陇右防范回鹘的军马东西呼应外,其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监察及对奚、契丹、室韦等东北各族作战。可以说,开元天宝间地军队因玄宗的“重外”,而全然被分做三个方向,两两呼应的在边关驻扎,反倒是天下腹心的长安。仅有五部羽林军八千人守卫。

    想想无论是李林甫还是自己,都不曾与羽林军有什么冲突,再则,这些由勋贵家子弟组成的羽林军断然也没有这个胆量能做出这等事情来,唐离在心底直接否定了这个可能。除此之外,京中能调动这许多死士并拥有重弩的,最大的可能便只有各节度使设在长安城中的藩邸了。

    开元间,玄宗皇帝因对外用兵地需要,在大唐边境于各道观察使之上设置了十镇节度使,为更利其作战。这十镇节度使拥有辖区内军政及民事的统管之权。与此同时,朝廷更为这十镇节度使在京中建有规模宏大的藩邸。为视优宠,十镇节度使车驾随从到京,长安明德门一律免检放行,这也为他们将弩弓等器物运入长安创造了最好的条件。

    想到这里,唐离脑海中莫名闪现出“骠骑大将军、平卢节度使安禄山”这几个字来,与之一并出现的,还有当日那个来给自己送贺礼的官山海。

    想到官山海那身轻便皮甲及他身上掩饰不住地阴寒气息,唐离就觉心中一阵不舒服,又思虑了片刻后,他才停止掂动手中的弩箭,抬头看向黑天道:“黑兄所言不差,这等强弩定然是自军中流出,依在下看来,京中羽林军可能性甚少,因此近日还请黑兄代为多多留意十镇节度在京城藩邸的动向”,沉吟片刻后,他复又跟上一句道:“尤其是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府更要多多留心。”

    “安禄山!”,闻言黑天一震,却不曾多说话,但微微颔而已。

    正在这时,却听书房外一阵碎步声传来,随即就听一个家人的声音隔门响起道:“姑爷,京兆衙门有公人到了,他们请求要进内府探查,管家命小的来请姑爷示下。”

    “配合公差们办案,让他们进去,吩咐下去,好生招待着莫要怠慢了!我随后就到”,吩咐完这句,唐离蓦然想起一事,边自胡凳上起身,边向黑天言道:“此事一出,京中这段时日怕是难得安宁,黑兄这边……要不要我往京兆衙门知会一声。”

    “有状元公这句话就够了!”,放下手中茶盏,黑天微微一笑道:“若是某所料不差,今晚带队来状元公府上的必是白眉陈展,而他自此府辞出后,第一个要见的定然就是我。”

    “如此,现时黑兄便与我一起往见如何?”,知道黑天的身份,是以唐离对他这番话并不吃惊。

    见唐离说这句话时,脸上并无半分虚饰之意。黑天心中一暖,暗叹所交得人。盘踞京中三十余年,与他暗地结交的达官贵人不少,但真愿与之公开见客地却几乎一个也没有,而这唐离能如此作为,分明是内心中与自己有平等相交之意了。

    心中虽是这样想,他面上倒不怎么表露。只是那笑容分明柔和了几分,“既然出现了强弩。此事纵然是白眉陈展亲自出马,也济不得什么事了,某现在去见他无益,还是随后私下再见更好,状元公且去忙就是了。”

    领先一步向外走去,唐离皱眉言道:“我来京日短,也没几个好友。这几次与黑兄交往感觉甚是相得,私心愿以挚友待之,奈何黑兄如此见外,声声‘状元公’叫地刺耳,今日往见,或别情、或阿离都可,只有这‘状元公’三字,再也休提。”

    淡淡地月色下。与唐离并肩而行的黑天无声一笑,片刻后才开言说道:“阿离,经过今晚此事之后,你这府宅招募仆役之事也该加快进行了,你若是信得过,此事某倒是能帮点儿小忙。”

    “还是阿离听得顺耳”。见这黑天终究是改了口,唐离微微一笑道:“黑兄所言甚是,目前府中所用,都是相府支应人手,过几日后他们走了,这一大院宅子还真没人料理,黑兄既然施以援手,在下也就不多做推辞了!”

    一路将黑天从侧门送出,唐离转身往后院而来,在那依然躺着两具死尸地单僻院落中。正有四个便衣公人在紧张忙碌着。

    见他们穿的不是公差服。唐离倒是暗赞那韩朝宗想的周到,而这四人中带队地。正如黑天所言,乃是一眉半白的六旬老者,此时地他正在询问那两名侍女。

    瞅见一个话缝,平静着脸色的唐离走上前,拱手道:“这位必是京兆陈总捕头了!”。

    “见过状元公大人”,白眉陈展好利眼,只打量了一下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又因唐离虽然高中状元,但现下并未实授官职,是以这位长安总捕行的也只是个抱拳相见之礼。

    与其他三个正在勘察墙头及地上尸身的捕快见礼过后,唐离才向陈展道:“未知陈总捕头可有什么现?”。

    “来人黑衣蒙面,显然是蓄谋而来,并非临时起意;再则,他们翻墙而入时正是府中前院最热闹的时刻,这时机把握也是值得思量,只是这二人身上倒也干净,并不曾带有过所,面孔也生的紧,因此现下难有定论,还需再做探查”,许是说了这么多,没一点儿实在消息让这位京兆总捕也感觉没有面子;也或许是为了安抚这位如今地宰相女婿、天子宠臣,陈展随后又补上一句道:“不过状元公但请宽心,不是还走了四个活口吗?只要他们还在京中,老朽就不信一点儿消息都追不出来”。

    见白眉陈展一副信心满满的表情,唐离微微一笑,却是不置一词,正在这时,却听一个正在验尸的捕快开言道:“陈老总,快来看看”。

    “看他的右手,还有他的腿”。

    借着灯光看去,只见那躺倒地上的尸身右手中指间有一道明显的宽痕,而拇指上则生着一层厚茧,而他那被并拢的双腿则是典型地罗圈儿形状。有了刚才的分析,唐离略一看之下,立知这两人必是出身军伍,中指间的宽痕及拇指上的厚茧无疑是长期带着箭扳子张弓搭箭的结果,而那双罗圈儿腿,则表明这两人不仅是出自军中,更是来自军中最为精锐的骑兵。

    细细将尸身看了许久,陈展再起身时,刚才脸上地自信神色已消失不见,那半白的双眉也紧紧拧在了一处,片刻之后,许是想到唐离还在身边,他才放平了脸色道:“状元公,我想见见府上那位贞华道长”。

    对这一切视若未见,唐离平静道:“好,请!”。

    “姑爷!贞华道长迁来此处后,已裹好了伤,血也止住了,刚才出来时,道长还在昏晕之中,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了!”,见到唐离的眼神中的责怪之意,这家丁才面带委屈的小声道:“是三少爷将小的赶了出来,小的只好在门口听候吩咐”。

    点点头,唐离推门而人,先见到的就是一溜儿印着灯火的寒芒,顺着这把双手紧握的解刀看上去,入目处正是半躬着身子地大头阿三那双大大地眼睛,只是此时这双眸子中却全没有了往日的呆滞,继之而起地是刻骨的仇恨及难以掩饰的恐惧。

    见进门来的是唐离,阿三神情一松,随后又见到跟随而进的陈展,他那双手紧握住的匕猛的一动,双眼猛睁的他此时半躬身体的模样,浑似一只要捕食时的小豹子。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模样,唐离心中没来由的一酸,靠上前去的同时,口中轻轻重复道:“没事了,阿三,这几个都是来保护你的,没事了,没事了!”。

    感受到唐离轻抚着头的熟悉感觉,大头阿三慢慢的平静下来,他那如弹簧般半躬着的身子也一寸寸放松下来,最终,他松开双手紧握的匕,伸出一只依旧黑乎乎的小手紧紧攥住了唐离的衣襟,顺带着连整个身子也缩着躲进了唐离背后。

    “今晚那伙匪徒闯进的院子就是这孩子所住”,轻抚着阿三的头,明显的感受到他那瘦弱身子的抖动,唐离咬着牙说出了这句算不得解释的解释。

    听到这句话,陈展轻“哦”了一声,向榻上看去。

    卧榻之上,往日素来少有出房的贞华道长此时仍然陷入沉睡之中,臂间及腰际紧裹的白布标示出了他受伤的部位,由于大量失血的缘故,此时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也呈现出苍白之色。

    “这位道人是?”

    “这位是贞华道长,今岁上元节时,曾在都阳侯府为当今陛下表演过幻戏,因我这表弟嗜好此戏,遂将之延请过来充任教习”,知道这贞华道长并阿三来历大不简单,唐离有意无意之间略做遮掩。

    俯低身子又细看了贞华道长许久,陈展正要开口再问时,却听门外一个侍女的声音传来道:“少爷,夜色已深,小姐谴奴婢玉珠来请少爷回房安歇。”

    陈展等人倒也识趣儿,听了这话,倒也不多做耽搁,说了声改日再来拜访后,由家丁们搭手,将那两具尸身给拉走了。

    “状元公宗亲中可曾有人与东北奚族人通婚?”,唐离送着陈展走到此偏院门前时,这白眉捕头突然顿足问了一句道。

    “某自幼丧父,此事还需问过家母才知”,轻轻拍了拍紧拉着自己的衣襟跟出来的阿三,唐离含笑反问道:“陈总捕何出此言?”。

    “我也只是看三少爷长相近似东北奚人,一时好奇因有此问罢了!夜已深了,就不多打扰状元公,此案若有进展,当即刻来报,告辞!”,呵呵一笑说了这两句,陈展抱拳一礼后便自去了。

    目送陈展离去,唐离转身看去,淡淡月光下紧紧抓住自己衣衫的阿三眉间宽阔,鼻梁高耸,果然不类于中原人物,只是他以前少见奚人,是以不曾察觉罢了。

    安禄山任职平卢节度使,当其冲要应对的就是北方各族中居于最南的奚族,且此人能由一个捉生将短短十余年间迅蹿起为手握重权的一地节度,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在对奚及契丹等族做战时的赫赫“战功”,再一想到那官山海当日送贺礼时的目光,虽然眼前的阿三依旧是不说话,唐离已感觉自己对今晚生在自己府邸之事隐隐有了几分明悟。

第一百零七章 奴仆

    蹲下身去,轻轻将阿三拉到面前,唐离捋着他额头间的头发,和声道:“阿三,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纵然是转过了身子,但现在的阿三依然紧紧抓住唐离的衫子,此时见唐离问起,睁着大大眼睛抬起头的他,嘴‘唇’几度翕动之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等了许久,见阿三那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唐离也不想过于‘逼’迫他,微微一笑起身,牵着他往偏院行去。

    “这里很安全,坏人不会再来了!早点睡吧!”,牵着阿三将他安置在这间贞华道长隔壁的房间中,等到他躺下,唐离出房又多安排了几个人做守卫示警之后,才转身离去。

    “唐离,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哪!”,刚进了房中,爬在榻上看着什么的李腾蛟打着大大的呵欠嗔笑着问道。

    “处理一些子琐事!”,口中随意说着话,唐离已走到榻前,伸手拍了拍李腾蛟粉红的脸蛋儿,笑着问道:“这么晚,还在看什么哪?”。

    “奴婢‘玉’珠‘侍’侯公子宽衣!”,福身一礼后,李腾蛟带过来的这个通房丫头就上前一步服‘侍’。

    “恩,你去睡吧!我自己来”,见‘玉’珠伸手要替自己宽衣,大不习惯的唐离避开一步,挥着手说道。

    被唐离轻拍着脸蛋儿,正咯咯笑着的李腾蛟见状,“唐离。

    你不喜欢她们?那明天回‘门’地时候就把她们退回去!要什么样的咱们自己选。

    就此一句话,‘玉’珠立时‘色’变,不等唐离多说什么,她已是就此跪倒在地,伴随着她动作,刚刚端着铜盆进来的宝珠“咣”的一声掉了手中的盆,也不管地上满是水渍。

    就此也跪倒下去,与‘玉’珠一样。

    不说话只是连连叩头不已。

    唐时奴婢地位极低,《大唐律》中明文将奴婢与骡马等大牲畜并列,视之为主人财产,更规定奴仆若有犯错,主人可打死勿论。

    所以就时常有某府某宅奴婢因偷吃盐、‘肉’被打死的消息传出。

    正因为这一现状,一旦落身奴籍,所有奴婢们最看重的就是在主人府中地职司。

    希望能离主人越近越好,一则这样犯了错能有个求情处,再则也能有异日谋个出身的希望。

    宝珠、‘玉’珠以其貌美伶俐被相国‘妇’人亲自选中做‘女’儿地通房丫头,于她们姐妹而言,实在是万千之喜,一来跟着小姐一起出嫁,自然更得看重;再者,大多通房丫头一旦被主人给收了后。

    多是能谋个出身的,正妻虽然不敢想,但得个朝廷承认、能享受封赏诰命的“媵人”身份却是大有可能。

    如今刚随嫁过来不两天就被退回,不说回府后当日那些对她们姐妹欣羡不已的相府奴婢该怎样幸灾乐祸,单是有了这次经历,她们随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光是想想就已让人不寒而栗。

    红烛跳跃,新房之中,两个一般长相、一样穿着的少‘女’拜倒于地叩首不绝,看着这等景象,唐离还真是无话可说,“不会将你们送回去的,都起来吧!”,边说话,他那轻抚着李腾蛟面颊地手微加了二分力气捏了一把。

    伸着手让‘玉’珠脱下外衫,双脚泡在铜盆中任宝珠细心按摩。

    长吁出一口气的唐离心中虽然还有丝丝别扭。

    但这等享受带来的快感却是实实在在,半点也不虚妄。

    李腾蛟拱着头。

    咯咯笑着在唐离怀中左钻右钻,直到舒舒服服的枕在唐离‘腿’上后,这才安静下来,拿过榻上刚刚丢到一边的绢册,随意翻看着道:“唐离,你说是这个好呢?还是这个?”。

    伸出手指在李腾蛟娇嫩的脸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画着,正想着安禄山之事的唐离闻声随意看去,就见到绢册上正有光光地男‘女’在以不同的姿势表演着“妖‘精’打架”。

    “你怎么在看这个?”,唐离边说,边故做平静的瞅了身边的宝珠、‘玉’珠一眼。

    躲开那只伸向绢册的手,李腾蛟反过身来爬在唐离‘腿’上,眼眸流光的指着绢册道:“刚才你没回来时,我跟她们两个商量来着,‘玉’珠说这个好!宝珠又说这个好?我却觉着两个都好玩儿,唐离,你倒是说说,到底那个更好些?”。

    耳听此话,唐离是彻底地无语了,抓向绢册的手僵了一僵,再没继续动作,看她们这样子,只怕这幅‘春’宫早被她们细细研究过不止一遍了,纵然自己再拿过来藏着掖着,也没了半点意义。

    “腐败呀!真是腐败!”,看着宝珠姐妹通红的脸蛋儿及看向自己时有意无意的双眼流‘波’,唐离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道。

    见他不说话,李腾蛟不住用头在他‘腿’上磨挲来去的催促,直让唐离心思躁动不已,无奈之下开言道:“这些都是难度太高,咱们还要循序渐进才好!”。

    一时梳洗毕,宝珠姐妹又福身一礼后,端着铜盆等物自去了。

    唐离转过身子,刚在榻上坐定,就见丢开手中绢册的李腾蛟咯咯笑声中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

    她身量本就高挑,兼且人又丰满的紧,这一下扑上来份量着实不轻,唐离不曾防备之下竟然就此被扑倒。

    盘腰压在唐离身上,娇声笑着的李腾蛟细喘声道:“卿卿,卿卿!”。

    李腾蛟日常是敢说敢笑,并不以细腻见长,此时突然做如此娇媚‘私’语,还真是让唐离感觉不习惯,“这可不想我家腾蛟!”。

    孰知李腾蛟听了这话不仅没有起身罢休,反倒是更变本加利的柔媚呓语道:“亲卿爱卿。

    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边说着话,她还好玩儿似地伸出舌头轻‘舔’着唐离地耳朵。

    新婚之初,如此耳鬓厮磨的纠缠,唐离那堪挑拨。

    不等她这句柔媚话儿说完,翻身之间已是将李腾蛟压在身下。

    房中‘荡’起一片咯咯娇笑后不久,复又有细细地呢喃与喘息声响起……

    “少爷,少爷,该起‘床’了!”,在这样的轻唤声中睁开眼来,唐离朦朦胧胧间对宝‘玉’姐妹一笑,从李腾蛟粉白娇腻的身子上‘抽’回手坐起身来。

    唐离起身时惊动了正口含手指睡的正熟地李腾蛟。

    口中也不知含糊支吾了两句什么,她复又摇摇头反过身子睡去。

    唐离刚一坐起,宝‘玉’姐妹也不说话,便分为左右捧着一套湖丝的儒服,帮唐离穿起衣衫来。

    看这姐妹执着地样子,显然还是昨晚李腾蛟那句话吓得她们不轻,唐离索‘性’也懒的再说,任她们一通忙活。

    所幸昨晚他吸取了教训,穿有内衫,是以倒也并不怎么尴尬。

    唐离之前的衣衫全是以麻为料织成,而织造的过程中都根据他的意思略做过收腰提肩的调整,所以多是以合身为主。

    而宝珠姐妹给她换上的这件新衫,却是以江南极品湖丝织成。

    样式更是最为典型地宽袍大袖,此种服饰尚简约随意,虽然少了几分贴身的劲朗,但穿上身后,却更多了几分文士的飘逸。

    着好衣衫,唐离但觉这件新衫上有一股淡而幽怨的清香隐隐传来,闻着竟然有清心之效。

    正为她系着腰带的‘玉’珠见少爷神‘色’,躬身之间因浅笑道:“少爷,您与小姐的衫裙都是用干湿香熏过的,特别是这熏香的配方。

    还是相国夫人亲自定下得呢!”。

    “熏香?”。

    这回接话地却是不远处正在准备梳洗用具的宝珠。

    “这个方子我知道,干香乃是用藿香、零陵香、甘松香各一两。

    加丁香二两,捣成微小颗粒,以绢袋装入衣箱中熏制;至于少爷衫子内置香囊所用的湿香,则是用沉香、白檀香、丁香、麝香、苏合香、甲香、熏陆香、甘松香八种,以蜜和之后,用瓶盛埋地底二十日,取出合丸放于衣内香囊中。

    当日夫人吩咐时说,这两种干湿香并用,出来的衣衫就是冷香,不仅香味极淡而绵长,尤其能防虫蚁,最合少爷用的。

    听宝珠口舌连动,不住口吐出这十来种香名儿来,正自从衣衫中取出内置香囊的唐离一笑道:“你倒还真有个好记‘性’!”。

    “少爷你这是?”,替唐离系好腰围‘玉’带地‘玉’珠见状,不解问道。

    “以后我的衫子,但用干香熏熏,免得招了虫蚁就是,至于湿香,不要也罢!”,随手将香囊放在‘玉’珠手中,唐离淡淡笑着跟上一句道:“我一大老爷们儿,天天身上整的香喷喷的,象个什么话!反倒是你们的衫子,倒是可以多熏熏!”

    梳洗毕,坚决打消了‘玉’珠要给自己涂脂抹粉的打算,唐离吩咐着任李腾蛟自然睡醒之后,便大袖飘飘的出房而来。

    往母亲房中转了一圈儿,唐离来到正堂,就有那相府过来支应的管家上前奏事道:“姑爷,今日一早,就有个买卖奴仆的商贾领着一干子人到府,说是黑爷推荐来的,现被我安置在‘门’房处吃茶,您要不要去见见?”。

    “恩,是有这事,走,看看去!”,经昨晚事后,唐离感觉府中保卫力量急待加强,只是想不到黑天行事如此雷厉风行,当下起身随着那管家往‘门’房走去。

    这商贾年过五旬,看他那黑瘦地身子及面相,唐离已是向那管家笑道:“若我所料不差,此人定是岭南人物。

    “状元公好眼力,小地正是岭南道‘春’州冯道远!”这商贾端的是好耳力,还在老远,居然就能听到唐离说话,边走边抱拳说道。

    “岭南‘春’州冯家”,管家喃喃自语了一句后,笑着对唐离道:“姑爷要买下人,这倒是找对人了!”。

    见唐离面有不解之‘色’,管家凑前一步低声解释道:“这岭南冯家乃‘春’州大族。

    世居南海,既是国朝最大地海盗世家,又是最大地奴仆商人,长安各府所用的昆仑奴及新罗婢,八成都是出自他们之手,这家人做这生意久了,自有一套训练奴仆的手段。

    很是为人称道的。

    听管家这番解释,唐离对这个海盗世家出身的冯道远还真有几分刮目相看了。

    “早就听说状元公才冠天下。

    更难得是少年风流,只可惜小的身份低巴结不上,此番得黑爷举荐,这一登‘门’才知坊间传言不仅半点不虚,反倒是见面更胜闻名,可巧儿状元公刚刚大婚,小的在这里就祝状元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

    一脸笑地说着这话,冯道远手上还忙不迭的行礼。

    摆摆手还了个礼,唐离笑着言道:“既然是黑兄举荐而来,我是尽信得过地,咱们还是先看看人,稍后再往正堂叙茶”。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冯道远点头间。

    已是转身当先领路而行。

    唐离这新买的宅子自‘门’馆到正‘门’间还有一个大大的空场,冯道远带来的那些奴仆就安置在这里等候。

    三人相跟着来到这空场,可怜那管家一见场地上站得整整齐齐的奴仆,已是忍不住先惊叹出声道:“姑爷,您这到底是要什么人?”。

    与管家相反,唐离倒是对场中这些人满意的很。

    本不算宽阔的场地上,三十个年在十六七地长身劲健青年齐排而立,还真营造出一种气势来,尤其让唐离满意的是他们的站姿及‘精’气神儿,竟然透出浓浓的军旅气息。

    见唐离微微颔首点头,冯道远自得一笑,小声解说道:“遵照黑爷昨晚的提点,跟您这府上送来的这三十人,都是自十五岁就接受军中‘操’训两年的,不是小的自夸。

    这三十人是上马能张弓、下马能‘操’矛。

    看家护院是再合适不过了。

    “若真个如你所说,他们一旦在府中做起‘乱’来。

    那还了得?”,见唐离就要点头,管家旁边‘插’上一句说道。

    “他们不敢!”,冯道远自信一笑后对唐离道:“状元公,小地今日在这里给您打个保票,只要府上不太过苛待他们,这三十人中但凡有一人做‘乱’,今日所收钱财我‘春’州冯家必定百倍奉还。

    缓步来到这一队奴仆身前,由左到右唐离一一看过去后,才朗声开言道:“我这府中没别的什么规矩,但只‘赏功罚过’而已!吃穿用度,月俸都不会亏待了你们,若是做的好,最迟五年,必为你们脱籍放良,但好生做就是了。

    “是!”,这三十人的回答齐整而简洁。

    “状元公好慈悲心肠”,冯道远见唐离答应收下这三十人,边口中说着恭维话,边招手唤那几个远处等候的人过来。

    见那几人提着箱子,捧着墨盒向那些奴仆们走去,唐离诧异问道:“这是干吗?”。

    “状元公既然答应留下,这随后做的就是给他们刺字”,指这其中一人自箱中拿出地长针道。

    “收了吧!我这儿不用”,微微一笑间见冯道远满是诧异神‘色’,唐离看向身前这三十人的整齐队伍,朗声道:“我相信你们!”。

    “多谢主人!”,此次回答依然齐整,但众人神‘色’分明与刚才大有不同。

    “带他们下去安置,不要给安排什么别的杂活儿,单只负责府内守卫便是”,等那管家领命走出几步后,唐离又跟上了一句道:“食宿什么的莫要亏待了。

    目送那三十人的小队伍入了府邸正‘门’,唐离饶有兴趣的指着旁边一个黑布‘蒙’着的笼子道:“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

    “遵着昨日黑爷的吩咐,这原是小的准备地赠品,就不知道状元公要还是不要?”,说话间,冯道远已顺手将笼子上地黑布拉过。

    唐离好奇看去,只见笼子中坐着好一条长身大汉。

    这大汉单只是蹲着,高度已可及唐离肩臂,初‘春’二月的天气,上身只穿着一件小褂儿地他身上肌‘肉’坟起,如老树盘根般筋节‘交’错,此时这大汉只是蹲在笼中,用蒲扇大的手掌替怀中一只‘毛’茸茸的小兽梳理着‘毛’发。

    唐离一步步靠近笼子,那大汉见他靠近,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复又低下头去继续替那小兽梳理‘毛’发。

    唐离感觉诧异的是,这大汉那双眼睛却是如同一旺浅水般,朴实恬淡的紧,直与他如此身及凶恶的面相形成极大的反差。

    见唐离对这大汉极感兴趣,冯道远凑前一步解释道:“一月前,这汉在河东道云州强抢酒肆被地方官府捕拿,随后过堂时发现他无亲无故,为赔偿酒肆损失,遂当堂发卖。

    我本家三哥就将他买了下来。

    这汉只要你不招他怀中那只小兽,‘性’情倒是极温顺的,只是有一条,就是个不吃素,单要吃‘肉’,而且食量大的惊人,一顿最少就需三斤,这也就罢了,偏生他怀中那只小兽更是个不吃素的主儿,顿顿要极品羊‘乳’喂养。

    一顿不给,这汉就发狂!这么一来,在河东地方根本就脱不了手,我那堂兄遂将其转到长安我手上,这也有好几日了,小户子人家养不起他,大户子人家又嫌他长的丑陋,总之都是不肯买,今日个儿状元公若是要,小的白送就是!”。

    “真是好一条大汉,只是我要他能干什么?”

    “状元公有所不知,这汉有个最大的好处,耳朵好的出奇,十丈以内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而且他还跟别人不一样,晚上从不睡觉,至于这身子骨,更不用多说,等闲十来个大汉也休想困得住他。

    而且只要管饱吃喝,他听话的很,昨晚听了黑爷的意思,小的寻思着他在别家就是养个吃货,但在状元公府上,没准儿就能当得大用”,看冯道远卖力推销的样子,真是恨不得立时将这大汉给推出手去。

    静静看了笼子中的大汉许久,唐离蓦然一笑道:“既如此,这人我要了!”。

    “好嘞!”,口中脆声答应,黑瘦身子的冯道远打开笼子道:“黑汉,快过来见主人”。

    那黑汉‘性’情果真温顺的紧,闻言矮着身子钻出笼子,含糊着向唐离叫了一声:“主人”。

    这汉一旦真个站起,直比身量颀长的唐离高了三个头不止,看着甚是吓人,偏生他怀中抱着一只全身雪白的‘毛’茸茸小兽,如此形象真是诡异的很。

    回到院中,在帐上‘交’割完毕,那冯道远收了钱‘交’割了这些奴仆的契约之后,也没多话,客套了几句后留下张名刺后便自去了。

    唐离送他出府之后,唤过下人将这黑汉单独安置,随其所需供应‘肉’食、羊酪。

    至于职司安排过上几日再说。

    当日继续招待来贺的宾客,唐离顺便着人出去采购猎弓、羽箭及扫刀等物,

    正式将那三十人的防卫力量装备起来,如此忙忙碌碌之间一天过去了。

    第二日起身之后,便是新‘妇’三天回‘门’之期,与盛装打扮、欢天喜地的李腾蛟不同,坐于轩车之上的唐离喃喃自语了一句道:“是该谈谈安禄山之事了!”。

第一百零八章 初谈

    第一百零八章初谈

    三日回门,今日的相国府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当唐离与李腾蛟所乘轩车到达时,相府门外早有一大堆敷粉簪花的男子及身着五色裙装的女子等候。

    李林甫子嗣众多,除那些外放做官的以外,留京的儿子们全部出来迎接,而他们的妻子并李腾蛟的那些嫡亲姐姐,就是府门前这一堆女眷的由来。

    回门礼时,注定了是女人们的天下,只见李腾蛟刚一下车,那为数众多的嫂嫂及姐姐们便围了上来拉着她说长道短,在众女眷们咯咯哄笑声不绝的同时,唐离由一众舅子哥及姐夫哥们迎住,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闲篇。

    事实果如史书所载一般,太过于强势的李林甫一人占尽了聪明,以至于他那众多的儿子中,却并无一个特别出众者,终日只知章台走马、狎ji游乐。便在此时,他们积聚一处,说道最多的依然是平康坊三字。

    在府门前喧闹了近三柱香的时间,唐离与李腾蛟才被众星拱月般拥入内宅,其时,李林甫夫妇早已盛装在坐,这免不得又是一番行礼。

    礼成,随后便是吃回门酒,并无外客。单是李氏宗亲在坐,就将相府硕大的二进正堂及花厅、便厅挤地满满。

    似这等回门酒,本就是专为新女婿所设,起哄耍热闹的是新妇的哥哥姐姐们,所以李林甫与宴后说了几句婚姻为人道之大伦如此的话后,便离席而去。

    李林甫一走,原本在席间正襟危坐的诸位公子哥们顿时活泛起来。一时间高声喝叫、往来劝酒,真个是热闹不堪。

    勉力支应了半个多时辰。将席中诸客都敷衍一遍后,带着微醺酒意的唐离向李腾蛟耳语几句后借机离席,溜出正堂后往寻李林甫。

    “老爷正在书房会客,姑爷,这边请!”,随着一个青衣小厮而行,唐离看着路径。分明便是他以前曾来过两次的书房。

    “进来吧!”,李林甫淡淡地声音传出,唐离略整了整衣衫,推门迈步而入。

    书房内,除李林甫外还有两人,其中一人年在五旬,清癯的脸上眉眼间长相神情倒与唐离这位岳父有五六分相象;而另外一人要更年轻一些,望之不过四十许人。于胡凳中端坐地他面容仪伟,从头上那顶翼善冠到身上微泛光泽的极品单丝箩衫子,再到脚下的羊羔皮毡靴,总之他身上所有显露在外的每一件服饰器物,无一不是精工细作、考究非常。

    见唐离进了书房,李林甫原本正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等他见礼,已是先自招手,指着那服饰考究的中年道:“阿离,这位是前御史中丞,朝廷新任的户部侍郎王鉷王大人,你且先见过了。”

    对王鉷这个名字,唐离可谓是闻名已久,但当此之时,他也只是面上神色丝毫不露,拱手为礼道:“见过王大人!”。

    这王鉷神情本淡。只是在李林甫提到“朝廷新任户部侍郎”八字时。他地眼中才露出一抹稍显即逝的惊喜,随后站起身来。向着唐离拱手还了一礼,口中说了句后:“贤相好佳婿”后,便又自在落座。

    见状,李林甫微微一笑道:“王大人素来生性恬淡,见了谁都是这个样子,阿离日后自知”,说了这句解释言语后,他才又指着另外一人道:“这是我本家五弟,现任兵部侍郎李复道李大人,他空自生了七个儿子,却没一个女儿,素来是最宠爱蛟儿的,你且见过了!”。

    “这可是李党第一铁杆儿”,听到李复道三字,唐离心下自语了一句,向这个一直含笑看着自己的现任兵部侍郎大人拱手一礼:“见过五叔!”。

    “前些时日,我虽然与王大人出京公干,但侄婿大名却也是早有所闻了,老贺亲点的拔解贡生、玉真公主荐引、状元才子、你那部《唐诗评鉴》我虽然不曾见,但听说连李太白这狂人都赞好!尤其是这一表人才的,难得,着实难得,腾蛟嫁给你也当得上所托得人了!”,与王鉷的矜持不同,这李复道自唐离进门时,便一直盯着他看,随后还含笑点头不已,此时见礼,他也不虚饰,站起身来说了这番夸奖话后,最后才大笑着续道:“我这做五叔的没能参加你与蛟儿地成亲典礼,着实愧煞,但侄婿尽可放心,该送的礼随后必定补上,断然少不了你们的!”。

    他最后这句话一出,顿时引得书房中一片笑声,唐离笑着正要说话,却见李林甫摆摆手道:“正事要紧,这些虚文话就不要多说了,阿离,你来奉茶。”

    李林甫一句话后,李复道笑着拍了拍唐离肩膀后,才又回座,书房中并无一个侍侯的仆役侍女,唐离做半个主人捧着茶瓯奉茶时,听那拈着须的王鉷缓声说道:“前相公李适之已仰药而死;废太子妃之兄韦坚也在配流临封郡途中被赐死,其外甥李陨已被吓破了胆,前几日谴家人送来书信,满篇都是求肯言语,这人是个脓包货,济不得什么事,放他一马倒也无妨。反倒是韦贼这女婿卢幼临不好处置,此人身为范阳卢氏嫡亲子弟,家族势力实不可小觑,这事下官不敢自专,要不要御史台继续上折请陛下下赐死诏,还请相公定夺。”

    “恩!其他人又如何?”,随口提问之间。李林甫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着落在正奉茶水的唐离身上。

    “此次御史台专办此案,目前当日事起的始作俑者韦子春及其太子羽翼赞善杜有邻、著作郎王曾、柳积等人已死于狱中,另有户部侍郎杨慎矜并其兄弟少府少监杨慎余、洛阳令杨慎名也已决死狱中,至于韦氏家族其它以朋党罪名牵连其中者,现御史台在押七十六人。至于地方,除北海刺使李扈、缁川刺使裴敦复以事连王曾、柳积被仗毙之外,御史台就此案的巡查重点是在江南西道及淮南道。目前御史台八位监察御史中的五个积聚此地,总之。经此一事后,虽然太子侥幸断尾求生,但他在朝中及地方势力已被清洗一空,咱们再徐徐缓图,不愁储位不易主”,言至此处,王鉷言语间的喜意稍歇。迟疑道:“只是……”。

    李林甫为动摇储君之位而兴起的这场大狱后世多有记载,唐离除了意外自己成为此次事件地导火索外,对于这场绵延四五年,直到李林甫身死之后才停息,牵连近四百位官员、使京兆韦氏就此一厥不振的大狱,倒是并不陌生,是以此时听房中人谈论此事,他地脸上依然平静如昔。

    注视唐离许久。见他听着王鉷这番话时神色不变,甚至连手中茶瓯注向杯盏中地水柱也没有丝毫变化,李林甫唇角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收回目光的他扭头向王鉷道:“只是什么?”。

    王鉷轻抚着颌下纤毫不乱地髯须道:“下官不明白的是,太子一向懦弱而无主见,此次怎么突然就聪明起来。能使出如此一招‘断尾求生’的绝计,使相爷地精心布置未能克尽全功?”。话语至此,他微一沉吟后续道:“当日相爷借制举试卷外泄一事难,借韦子春而勾连韦坚,其实当时陛下也是不信的,否则处置诏书不会迟迟不下,若非那韦坚凑趣儿,居然这当口儿与到京的河西、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私会犯了陛下大忌,只怕我们此次断难有如此成果。随后事情展极为顺畅,相爷那道申明韦坚要勾结边帅皇甫惟明奉太子造反的奏章最终促使陛下立下决断。韦坚罢刑部尚书。京兆韦氏也被清洗一空,皇甫惟明亦以‘离间君臣’之罪被免除节度之职并籍没其家。事情展到这一步。论理来说,太子已是再难脱得干系,偏生他不仅全身而退,而且还退的如此干净,真是怪哉!”。

    “不错!”,听王鉷言至此处,旁坐的李复道接话说道:“当日韦坚被陛下定罪,其弟韦兰、韦芝上表替兄鸣冤,而在这道表文中,这兄弟二人为达到目的,还曾援引太子作证。但大大出乎朝臣意外的是,素来懦弱优柔地李亨此次居然没有半点迟疑,立即前往兴庆宫陛下驾前痛哭,更一口否认与韦氏家族有任何牵连,更绝的是随即以‘情义不睦’之名请求陛下废除太子妃韦坚之妹,他这番‘不以亲废法’的作态还当真起了作用,居然就此把自己给择的干干净净。象这种事若是生在别人身上,倒还好理解,但是在太子身上……委实太过于诡异了些。”

    轻叩着身前的书几,李林甫平淡的面色中有掩饰不住地遗憾之意,说来他此次用霹雳手段雷霆般难,目标直指东宫,中间又借韦坚私会边镇将帅一事已将太子紧收网中,孰知素日懦弱无主见的猎物突然换了个人一般,更使出“断尾求生”这等决绝的招数,在最后关头安然逃生,李林甫心中这份不甘倒也可想而知。

    但他毕竟是久历宦海,手握天下权柄十余年的人物,片刻的沉默之后,随即恢复了脸上惯有的笑容道:“李亨这懦弱小儿突然行事如此狠绝,必是身边来了高人指点的缘故,此事倒不能不查实清楚。不过此次他虽然暂时逃脱,但羽翼已除,自己也招了陛下忌讳,如今连东宫也不能住,被时时拘管在陛下身边,其太子之位已经不稳,来事还是大有可为,你二人倒也不必灰心丧气。”

    说了这番不可轻敌但又不可惧敌的话语后,李林甫又转过身来,“复道。皇甫惟明怎么样了?”。

    说到皇甫惟明,李复道哈哈一笑道:“十五日前,陛下手诏经兵部八百里加急传出,昨日兵部回文传到,皇甫惟明已自绝于黔中。”

    “可惜了呀!”,李林甫面带惋惜道:“皇甫虽然出身东宫,但老夫念在他乃我朝少有之名将。向来对其顾念甚深,当日陛下有意擢升其为河西、陇右节度使。本相也是一力支持的!可惜此人不念旧恩,此次回京面圣时居然敢诋毁老夫,意图动摇相位,事以至此,我纵然再惜其才,需也留不得他了”。

    “这世上每多忘恩负义之人,三哥也不值当得为他如此。倒是今日安胡儿两本呈文到部,一本是为部下请功,另一本却是要求接收河北道牧马监地。这事还需三哥拿个主意才好”。

    说到安禄山,李林甫还不曾开言,王鉷已是笑着接道:“这个安胡儿,胃口倒是大地很,他上次请求封赏地折子批下去才几天,这第二本赶紧就来了。这厮只想着拢络手下那些蛮子。倒把朝廷的官职勋爵当成什么了!”。

    “胡儿嘛!行事莽撞本也在情理之中”,原本轻抿着地嘴唇化为朗声而笑,李林甫叩着:“本朝虽设置十节度,但手拥重兵者,不过剑南、陇右、河北三镇,剑南乃宫中杨妃故乡所在;陇右皇甫惟明本是太子在军中最大助力;说来对政事堂最为恭谨的唯有河北道。安胡儿虽然粗鲁跋扈,但毕竟还听话,此人在河北各族中威望也高,咱们倒是不可太过于委屈了他,此事明日会食时咱们再议个章程出来”。

    见李林甫注目静静在一边坐听的唐离,王鉷二人知他翁婿间有话要说,遂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只是李复道临出门时一再嘱咐唐离定要改日到他府中稍坐。

    将王鉷二人送到书房门口,李林甫转过身来。笑着对唐离略一挥手道:“随意坐就是。说吧!今日找我这么急有什么事?”。

    听了刚才这番话,唐离才知安禄山居然是李林甫在军中最主要地支持者与扶持对象。不过想想也是,他这位岳父操柄朝政达十余年,尤其是在开元末玄宗倦政之后,他所上奏表几乎无一被驳回,而正是在这一段时间,安禄山完成了他彗星般的崛起过程,讨陛下欢心固然是一个方面,但若无政事堂辅肯,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之事。

    如今大唐军中精锐三分,杨氏占剑南,太子占陇右,李林甫占河北,综合而言,三节度之中河北力量最强。如今地情势就是,安禄山已与李林甫紧紧绑在一起。

    想明白了这点,面对李林甫这一问,唐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现在朝中纷争正烈,自己劝说这位岳父大人自断臂膀根本就属不可能之事。

    更让他郁闷的是,事实证明,安禄山对李林甫本人确实也有感恩戴德之心,且不说李林甫生前,这位跋扈的边帅对他一直言听计从,单是其身死之后,安禄山起兵造反占领东都洛阳,随即为李林甫立祠为纪,这事已足可作为显证。

    沉吟片刻,唐离起身捧起茶瓯为李林甫轻注一茶盏,待盏中水堪半满时,笑言道:“今日此来,原本是为询问一下朝廷关于我的出仕安排,但刚听了岳父、五叔及王大人所言后,却有几句话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噢!”,看着那细细的水珠慢慢注满茶盏,李林甫饶有兴趣的面带笑意道:“但讲无妨。”

    放下手中茶瓯,唐离并不回坐,就此立于李林甫书几之前,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安禄山此人不可不防,用之不可不慎!”

    展眉凝视了唐离片刻,李林甫虽不曾开言,但面上表情分明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安禄山乃栗特九姓胡人出身,本就是地道地河北道人氏,自入军以来,从不曾离开过河北道半步,近十年间朝廷对其优渥甚深,一个小小的捉生将如今一跃成为骠骑大将军、幽州、平卢两镇节度使,手握十余万雄兵,这也就罢了,尤为可虑者,他还兼任着河北道采访使之职。凭借这一职务,安禄山更可直接插手河北道文官任命。文武军民由其一手掌握,如今之河北道,又有何人能堪与其制衡?形势至此已是万分危殆,岳父身为本朝宰辅,一肩系天下之安危,实不可不防!”。

    孰知李林甫听了这些话。却面无异色,依旧是浅浅笑道:“命国之上将军驻守一镇。朝廷不可轻疑;再则,安禄山虽然小有跋扈,但对朝廷行文诏令历来遵行不悖,阿离多虑了。”

    “将一国之安危系于一臣一将之忠心,实难令人放心。我朝精锐之师三一之数直接置于安禄山统帅之下,其人若是忠心自然最好,但若一日忽起异心。腹心空虚的朝廷该如何应对?再者,忠心二字本是天下间最不可捉摸之事,其人现在忠,未必来日就一直忠,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用兵固然如此,这天下间诸事,甚至人心又何尝不是如此?设想汉末。那曹操初出仕为洛阳令时未必不是怀着一颗忠臣之心,何曾想过要反?”,奇怪地是自己说出这番话,李林甫不仅没有生气,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竟然有欣赏之意,当此之时。唐离也顾不得许多,径直续言道:“没有制衡的权利便如同不知何时会爆的山洪般,最是可怕!况且那安禄山未必便真如岳父所想一般忠心,据小婿听河北道来京士子所言,其人镇守河北已久,在地方飞扬跋扈,直视河北道百姓如自家之私产,插手地方官员任命、利用一切手段扩充军力、借助陛下及政事堂之信重,一味慷朝廷之慨,大肆提拔属下将领及滥赏以笼络军心。这些也就罢了。更为关键的是。其人更私自从奚、契丹等族征募新兵,并以此为基础建立了一支人数多达八千人。绝对忠于其本人地‘假子军’。安禄山如此种种行为,实难让人将其与忠心二字联系起来。”

    听唐离这般侃侃而言,李林甫面上虽不显露,但心下实在欢喜异常,身为一朝强势宰辅,唐离适才所说这些言语他又岂能不知,但关于安禄山之安排他心中早有定见。而让这位宰辅大人高兴的是他这个新女婿在刚才这番话中显露出地才华。

    禀军国大政十余年,尤其是在如今年纪日益老大之时,李林甫最大的遗憾与心病就是后继无人,他虽然子嗣多有,但这多年看下来,却多是庸碌之才,顶不得大用。

    为政多年、行事果决,李林甫牢牢把持相权地同时,也深知自己得罪的人实在太多,这从他每晚多换寝处,纵然亲信家人也不知其所居地行为便可看出。而如今他一力推动倒太子,甚至不惜起兴大狱,这种种行为,无非都是在为身后计议谋划,但他也深知,这些谋划也都是被动而消极,有自己活着还能弹压的住,但一旦异日自己身死,凭借如今李氏族人,实无一人能带保全族人,抵挡昔日政敌的反扑。

    历史以来无数显贵一时的家族因庸碌的继承者而迅衰落;同样有许多原本衰落地家族因一人而兴,操柄天下十余年的李林甫对此安能不知?

    他原本以为唐离只是一个有才华的士子,但正是今天这番谈话,使他意识到唐离的才华也许远远不仅是在文辞上。

    “也许……”,沉吟不语的李林甫轻叩着书几地节奏越来越舒缓。

    “你适才所言之事,我自会谴人查问。若然属实,绝不姑息”,缓步站起身来,李林甫走到唐离身边,轻拍着他地臂膀,和言笑道:“阿离刚刚新婚,心思还宜多用在蛟儿身上才是。关于你的出仕安排,若无意外,按陛下地意思当是在太晟府下任职乐臣。”

    明显听出李林甫对自己所言安禄山之事乃是一副敷衍语气,唐离脸上忍不住露出失望之意。

    这失望的神色落在李林甫眼中,还道他对自己的任命不满意,乃轻轻笑道:“国朝惯例,新进士授官最高不过正八品,但太乐臣却属从七品上阶职司,于官阶品级而言,不可谓不高”,说话间又轻轻拍了拍唐离肩臂续道:“天子及杨妃皆是好音律歌舞之人,陛下更曾亲选教坊子弟三百人于兴庆宫梨园教授,身为主管宫中教坊司的太乐臣,阿离你几乎是日日常伴君侧,进士科出身升迁本快,再有了这一条,阿离异日前途实不可限量,又何必做如此失意之态?”。

    “此次安禄山所上呈文,岳父大人万万不可亲予,尤其是河北道牧马监,必须置于朝廷掌握之中,绝不能放权!河北平原之地,若是安胡儿再可随意控制战马补充,异日真有祸乱,后果不可想象”,丝毫不接口关于官职任命之事,目注李林甫,唐离脸色无比严肃的说道。

    见唐离依然纠缠于此,李林甫蓦然色变。

    双眼迎上李林甫的目光,唐离坚定地眼神没有丝毫闪避退让。

    四目对视,半盏茶功夫后,李林甫先自放松了面色一笑开言道:“好,我应了你就是!”,你这孩子竟与我年轻时一般模样。好了,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蛟儿也该等的急了,这就去吧!再有,这段时日是你大婚之期,先自少放些心事在朝政上才好。郑家小姐也该到京了吧!这婚事你也多放些心思,听说王摩诘曾去拜访过你,这是好事!新科状元、自然该多与世家子弟多多交往才好。我还有些条陈要看,就不送你了,你自去吧!”。

    目送唐离袍袖飘飘的出了书房所在偏远,重回书几前坐定的李林甫单手支额,一时陷入了沉思。

    越向前院正堂,听着隐约而来的喧闹声,唐离回头看了看那间为花墙遮蔽的书房后,复又迈步直向前行……

第一百零九章 微服

    第一百零九章微服

    回门酒散宴时,已是午后时分,唐离因有心事,所以吃得倒还含蓄,虽带着五分酒意,但毕竟脑袋还算清醒。而李腾蛟今日回门后被众星拱月般环绕,爱好热闹的她兴起之下难免贪杯,这番酒吃下来,早已是面如桃花的软做一团,连上车都是由唐离抱了上去。

    李腾蛟上了车也不安生,脸上咯咯傻笑的她,口中不住含糊呓语:“唐离,卿卿,卿卿……”,身子也如同泥鳅般扭来扭去不得安生,折腾了许久,直到将头拱到唐离腿上枕的舒服了之后,才安定下来喷着丝丝酒气睡去。

    轻拍着怀中女子肩背的唐离感觉到手上的异样,低头看去时,却见熟睡中的李腾蛟紧紧抱着自己的左臂,口中含着自己左手食指低声支吾着出轻微不可辨的模糊呢喃。

    唐离感受着李腾蛟对自己的依恋痴缠,轻拍着她肩背以疏解酒气的右手也越来越轻柔,顺带着连胸中的郁气也一扫而空,王图霸业只是虚妄、天下事他也只能如刚才般顺着自己的良心尽力而为,这些事本就不是现在人微言轻的他所能参与,就其本心来说,也实在不想参与。但保护得身边这些亲人爱人们不受伤害,却是他必须全力以赴要做到的事情,家,这是后世今生唯一属于他的家,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它。

    马车轻摇。李腾蛟一路呢喃着直回靖安坊。

    轩车于府门前停下,随行地宝珠、玉珠刚伸过手去扶起自家小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李腾蛟甩开她们的手,仰起满布红霞的脸,呵呵傻笑道:“唐离……我不要她们扶,我要卿卿你背我进去。”

    见李腾蛟这无限娇痴的模样,耳中听着“卿卿”的言语,口中爱怜的说了句:“这孩子!”。跨步下车地唐离已微微伏下身去。

    “少爷,少爷这……”。面对这前所未见之事,宝珠姐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扶小姐上来!”。李腾蛟的身子重重爬了上来,唐离身子一颤地同时,口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道:“小丫头片子,身上肉可真不少!”。

    在宝珠姐妹强忍笑意的同时,唐离背起如春藤般紧紧缠绕着他的李腾蛟向府门处走去。

    府门前,早有门子老李等着回事儿。八岁卖身做仆役,三十六时转入相府,十五年来他还真没见过如此奇景。

    “姑爷待小姐也实在太宠了些!”,心下自语了一句,但老李也为这新婚小两口能如此恩爱而高兴,说起来,以前的相府内,最招人喜欢的就是六小姐腾蛟。常年居住在道观,偶尔回来一次,她就如同个小麻雀般兴奋的不行,加之又是个孩子爱热闹的心性,从不在下人面前摆架子,见谁都是一脸儿笑。有她在地日子,府中笑声都比往日多了许多,老爷夫人心情好,下人们日子也比平日好过。所以如今见新姑爷与小姐如此亲爱,虽然行为不免惊世骇俗了些,但老李倒也是由衷的高兴。

    高兴归高兴,事儿还是要回的,带着一脸笑迎上前去,老李半躬着身子道:“姑爷,中午的时候来了三个客人。其中一个女客正是昨日来过的玉真观主。另两个却是不识,因您不在家。老夫人就请怀素大师代为招待,现正在后园子里,老夫人传下话,姑爷您一回府,务必先到后园子去看看才好。”

    “恩,知道了!”,紧了紧李腾蛟正在背上扭动的双腿,唐离扭头间向老李一笑后,继续向府内走去。

    半醉半醒之间,李腾蛟却也听到了这话,双臂紧紧缠着唐离的脖子,凑上头去轻咬住唐离的耳朵道,含糊撒娇道:“唐离,我不回房,我要跟你一起。”

    回门之日,新妇最大,事已至此,心中情浓地唐离倒也不想逆了她的心思,又想着如今能跟着玉真公主一起来找自己的,多可能是翟琰等人,这些人本就是不怎么拘礼的,人又熟,索性也顺了李腾蛟的意思,背着她向后院走去。

    过门房场院,背着李腾蛟的唐离刚一跨入正门没两步,原本忙忙禄禄各司其职地下人们顿时停了手脚,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的姑爷、小姐,片刻之后才有人兴奋的向后方二进院落走去。

    直到唐离穿过那道花墙间的月门,这些个下人们才唧唧喳喳的私语出声。

    “看新姑爷与小姐还真是恩爱哪!”

    “那是!新姑爷是天下闻名的才子,咱家小姐貌美如花,他们这正是郎才女貌,可可儿的绝配,又是刚刚结婚的少年夫妻,还不好的跟蜜里调油一样?只是新姑爷新科状元,读书人出身,能拉下脸来做这等事情,看来还真是喜欢小姐地紧了。”

    “要我说,咱们府中几位姑爷,还就数六姑爷最好,状元才子,又长得跟画一样儿地风流人物,人和气对我们这些下人们也好,对小姐就更不用说了,都是女子,怎么六小姐的命就这么好!”。

    “各有各命,石榴姐,这不是我们能想地,有这功夫,趁着府里暂时闲着,你还不如赶着回相府一趟,把刚才见到的给夫人说说,今日个儿是回门喜日,夫人得了信儿肯定高兴,赏你自不必说,落的不好,还能跟宝珠姐妹一样,就此给你安插了过来。”

    ……

    …………………………

    丫鬟、小厮们口中的唧喳声响个不停,脚下也远远跟着唐离地步子慢慢看去。随着见到这一幕的人越多,啧啧赞叹声也就越多,而议论之声也就愈的响亮了,直到管家大人了话,众人才不甘心的慢慢散去,这其中还真就有伶俐人瞅个空子出了府,飞奔似的往相府跑去。

    反手一巴掌拍在扭动着李腾蛟腿上。这小丫头又将攀着唐离脖子的手紧了紧,憨憨的吃吃笑了几声后。口中居然哼唱出一支江南俚曲儿来:

    我每见侬底欢喜,别是一般滋味子,哥浓妹浓情爱浓,永在我侬心子里。

    这吴地俚曲仅仅只有四句,李腾蛟反复哼唱不绝,唐离初听时还觉这歌词好笑,“侬”个没完没了。及至听她用醉酒后更显缠绵地声音哼唱的多了。才逐次感觉到质朴地俚歌中所包含的深深情义,心底涌起汩汩温情的同时,他已是忍不住拖着鼻音应和哼唱道:“我每见侬底欢喜,别是一般滋味子,哥浓妹浓欢爱浓,永在我侬心子里……”。

    口中哼唱不绝,心底无限温情闲适的唐离轻轻晃荡着背上的李腾蛟,慢慢走进了后花园。

    自住进府这几日。日日忙着婚事,唐离还从不曾来过。此时抬眼看去,只见这个占地达十余亩的后花园中早已整修一新,初春的和风吹绿了地上地青草,也吹开了一些星星点点的野花,满目碧色中朵朵鲜艳点缀其中。真个是让人看得心旷神怡。

    在李腾蛟最钟爱的星形湖畔,一架扎着红绸的秋千高高立起,在微微风中轻轻抖动,上面有几只调皮的鸟儿婉转的唱着杂曲儿,为这个午后的小花园更添了几分闲适的意境。

    而在秋千不远处,照例有一个四面透空地亭子,亭前草地上散放着几张旃檀,怀素和尚与一男两女三个客人席地而坐、言笑正欢。除知道三客中有一人是玉真公主外,另两人背着身子,倒认不出人来。而在这些人旁边。这几日因不愿意见他娶李腾蛟而跑到王维庄中的小胖球正在一张矮几前煞有其事的煮茶。

    又向前走了两步,面向院门而坐的怀素和尚第一个看到了唐离。微微一愣之后,就见他蓦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顿时引得玉真公主并两个客人一起扭过头来观看,片刻静默之后,花园中的响声愈的大了,众人欢笑地同时,唯有正挽着袖子煮茶的小胖球皱着鼻子“哼”了一声。

    “你这和尚,自己披了僧衣,偏就见不得别人夫妻恩爱!”,心中温情流动,天气晴好、景色唯美,又有良朋在前,心下放松舒适的唐离说完这句话,索性扭过头道:“腾蛟,来,把你这曲儿大声唱出来,嫉妒死这和尚!”

    调侃着得意的说完这句话,唐离才扭过头来向前看去,孰知这一看,他满脸的笑意顿时一僵,原来,与玉真公主同来的那华服中年赫然竟是便装打扮的当今天子,而在他身边正掩口轻笑,流露出无限风情的丽人却不是杨贵妃更有何人?

    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人会突然到了自己府上,唐离还在错愕之间,他背上的带着八分酒意的李腾蛟得了话,兴奋开口唱道:

    我每见侬底欢喜,别是一般滋味子,哥浓妹浓欢爱浓,永在我侬心子里。

    因是唐离吩咐,孩子心性地李腾蛟迷糊中惟恐声音不大,不能让那和尚嫉妒死!是以这番唱来,真个是满园可闻。

    她这卖弄似地一唱,怀素和尚、贵妃并玉真公主愈笑的乐不可支,玄宗皇帝喷笑出声地同时,还不忘微微对唐离略摆了摆手,只有一边儿的小胖球冷哼声愈的响亮。

    知道玄宗的意思是不可露了身份,免了参拜之礼,这正是唐离心中所愿,事已至此,尴尬也是无用,他索性继续背着红彤彤脸蛋儿的李腾蛟向几人走去。

    来到众人身边,席地而坐的唐离刚放下背上人儿,还不曾说话,就听歪歪斜斜坐着的李腾蛟蓦然开口道:“唐离,和尚嫉妒死了吗?”。

    李腾蛟心地纯真,性好热闹。表现在面容上本就显得可爱,如今醉酒之下更添三分憨态,加上突然从口中蹦出的这句话,只让原本就是笑意不减地几人愈直不起腰来,就连那小胖球听了如此“绝”句,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笑了一声后。现自己立场不对,随即又紧紧绷起脸来。只将那张胖脸蛋儿憋的通红。

    等了半盏茶功夫,众人笑声才收,面上笑意不减的玄宗皇帝看了唐离一眼后,轻抚着花枝乱颤的杨妃道:“夫人,你这些天日日叫着心中烦闷,如今我这侄子送你一场大笑,可还烦不烦?”。

    天子开了口。纵然是便宜侄儿,唐离也只得认了,本想拉着李腾蛟去圆这个谎,孰知这一坐稳下来后,她竟是酒意又,复又抱着他的臂膀迷糊着睡了过去。

    “久不见伯父尊面,侄儿实在是想念的紧了,今日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多住几日,也好让我等尽尽孝心”,唐离说话间见杨妃风情万种的只是看着他笑个不停,想起当日紫云楼上之事,一时恶作剧心起,笑着续道:“婶婶还请收住笑。伯父爱您如珍宝,万一笑闪了腰、笑岔了气,伯父怪罪在侄儿身上,这如何担当地起?”。

    君主与臣子之间关系,自宋以后才日渐渐谨严,以至展到后来臣子面君时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模样。唐朝皇室继半胡人血统,行事本较为自由,这从其公主们地私生活即可看出,而君主与宠臣间的关系也就更多了几分随意,尤其是对玄宗与杨妃而言更是如此。这方面的代表性人物推安禄山。

    正是有如此背景。唐离这番话不仅没惹得玄宗及贵妃生气,听他那句“伯父爱您如珍宝”后。二人更是相视而笑,而玄宗看向唐离的眼神中,竟满是鼓励之意,分明是在赞他这句话说的好。

    天气明媚、景色绝佳,后花园中欢声不绝,众人言笑晏晏,气氛真是好的不能再好,大概这也正是玄宗皇帝不愿暴露身份的原因所在。

    怀素和尚虽然名头响亮地紧,但缘于他这醉酒后的癫狂习性,因害怕他在面君时做出什么匪夷所思之事来,所以并无那家公卿敢将他举荐给天子,是以如今他竟是对面不识玄宗与贵妃。

    这和尚本是个万事不挂心的人,虽然开始时也奇怪唐离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两个气度不凡的伯父及婶婶,但真个一聊的投机之后,他反倒是将这事儿丢在了脑后,此时见众人的笑声都渐渐止歇,他才又开言道:“阿离,刚才你来之前,我们正说到茶诗,陪客和尚倒是还行,但说道诗我还真是个外行,你回来的倒恰是时候,正好遂了令伯父的愿。”

    闻言,唐离才知是玄宗命诗,他正要答应,就见杨妃轻转明眸笑道:“状元郎做诗,还不是随口拈来?只是这次须不能便宜了他,要作总要作个有趣儿地出来才好,你说是不是呀!夫君”。

    今日本是为杨妃闷在宫中久了,玄宗陪着她便服出宫散,先去了终南山玉真观,终因山色赏玩的多了没什么新意,二人意兴阑珊的回宫,途经靖安坊时,玉真公主却提议到唐离府中。

    随意走了进来,先就遇到一个早闻大名的狂和尚,玄宗并贵妃一时来了兴趣,与他言谈甚欢,随后又冒出个自称唐离妻弟的小胖球,挽着袖子要给二人表演学自姐夫处的“唐氏煎茶新法”。

    久居宫中,正感兴趣盎然地天子及贵妃随后目睹了状元郎与他那新婚妻子的一出好戏,愈不能自制的大笑了一场,如此天气、如此风景,加上旁边坐着的这一杆子妙人儿,这天下间身份最尊贵的两人只觉近来松爽快意莫过于今日。

    微一侧头间见心爱的妃子终于抹去了近日总是蹙起的双眉,扶着自己的臂膀笑颜如花,艳丽不可方物,心下大是畅快的玄宗那里还有别话,但只看着唐离笑言道:“贤侄作诗时还需按你夫人所说为好。”

    似唐人这等聚会,笔墨纸砚早就在一边准备好了,他们这边说着话,玉真公主与怀素和尚早将盛放几物的矮几抬到唐离面前。

    见众人都含笑看着自己,左手虚扶着呼呼睡去地李腾蛟,唐离右手提笔,不过片刻功夫,已是诗成收笔。

    见玄宗皇帝及杨妃都是脸带兴趣盎然之意,玉真公主也不等墨迹全干,笑着就此捧过置于二人面前。

    玄宗皇帝并贵妃细细看去,却见绢纸上写就地是一堪做文戏的宝塔茶诗: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轻碾白玉,罗织红纱。

    珧铛黄蕊色,婉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烟霞。

    谈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此诗虽然作地是士子聚会文戏时常用的宝塔诗,但看似玩闹的形制下,却将烹茶之妙及饮茶的意境与乐趣尽入其中,口中轻轻吟诵,聚而观之的几人口中隐有余香,此玩笑之作实在称得上大大佳妙。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烟霞。谈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好诗,好才情!”,口中夸出这一句后,玄宗微侧过头去向口中正喃喃轻吟的贵妃道:“夫人,贤侄此作可合了你的心意?”。

    “茶来喽!”,柔媚一笑的杨妃正要说话,就见高挽着袖子的小胖球端着一只托盘,带着圆脸上的两道黑乎乎松烟凑了过来。

    将托盘放置在唐离身前的矮几上,小胖球捧着一盏清茶奉到玄宗面前,胖脸上满是谄媚的笑意道:“您是我姐夫的伯父,也就是我和姐姐的伯父,伯父大人在上,只求您以后能多说着我姐夫,让他对我姐姐好点儿,侄儿郑鹏无以为谢,给您奉茶了。”

    “这是婶婶吧!啧啧,侄儿年纪虽小,但自荥阳到金州,再到长安,见过的人也不算少了,但就没一个能有婶婶这么漂亮的!别说其她人,就是姐夫画的观音菩萨怕是也不及您漂亮,尤其是这慈眉善目的,一看就是善心人,婶婶您是长辈,以后无论如何要多关照着我姐姐点儿,侄儿给您奉茶了!”。

    刚还在说着茶诗,郑鹏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儿,唐离感觉啼笑皆非的同时,倒是给其他人大大逗了个乐子,尤其是杨妃,她年近三十而无子嗣,这既是她最大的心病,也养成了她素来最喜欢孩子的癖好,朝廷每年有“童子”科试中举者,她多好抱在怀中亲加劝勉,例如那年仅八岁的神童杨炎等人都是如此。此时见郑鹏嘴巧,人也胖墩墩长的可爱,说的话她更是爱听,一时欢喜的什么似的,将小胖球儿拉到身前,边替他擦着脸上的松烟,边口口乖侄子叫个不停。

    玄宗皇帝子孙虽多,但天家规矩,纵然是那些子孙们见了他也是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那儿能享受到什么天伦之乐?今日到了唐离府,从和尚开始,再到唐离、李腾蛟,然后再到这个口口声声叫着自己“伯父”的小胖球儿,每一人每一事不是乎自然而情意融融,耳听着爱妃的咯咯轻笑之声,他只觉胸中别有一种从不曾经历的平凡人家的欢悦温情。

    见爱妃对那郑鹏欢喜的紧,这小胖球长的也委实逗人,再加上刚才那几声伯父叫得他心里暖暖的,玄宗一手持盏,另一只手随手摘下腰间一块儿佩玉递给了小胖球儿。

    看杨妃替小胖球系好了玉佩,玄宗笑着向唐离举盏邀饮道:“齐人之福不好享!贤侄好自为之”。

第一百一十章 诡异

    第一百一十章诡异

    若说女人们争宠,这天下头一号感受最深的就数皇帝,是以他这句话说出落在唐离耳中,怎么听也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大庭广众之下与当朝皇帝讨论闺阁儿女之情,这事儿唐离还真做不出来,遂借举盏邀饮转移话题道:“伯父请茶,且看看这清煎茶与葱姜煎茶与什么不同?”。

    “鹏儿放心,你姐夫它日若是对你姐姐不好,且不说你伯父,便是婶婶须也饶不得他。”,哄着小胖球儿,贵妃看了一眼唐离,似真似假的说出这番话来。

    堪堪在杨妃说话的当口儿,细呷了一口茶后的玄宗道:“恩,不错,此茶虽不及葱姜茶般来的猛烈,但胜在清淡绵长,正适合今日欢会。”

    见杨妃又要张口,唐离生恐她再说出什么话来,接过玄宗话头,微微一笑间指着旁坐的怀素和尚道:“这等清煮之茶,胜在淡香,最以小口细呷为上,似和尚这如饮酒般大口吞吃,正是佳茗而饮非其人,就如同汲清泉而灌蒿莱,实在是暴殄天物,罪莫大焉!”

    听他这句话,几人看着怀素身前早已空空如也的茶盏,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和尚知道这是唐离借自己转移话题,倒也不以为意,顾自拎起旁边放着的一只酒瓯,仰头自饮。

    低头看着盏中色做澄碧的清汤,闻着那似有若无的清香,第一次如此品茶的玄宗在如此氛围下倒是来了兴趣。“噢!饮一盏茶还有这许多讲究?左右无事,贤侄不妨说来听听。”

    拿起手中茶盏向杨妃及玉真公主示意邀饮,唐离笑言道:“小小一盏茶水,其间亦自有道。茶、水、鼎器地选择且不说,单是饮茶的环境就有许多讲究。”

    “噢?”。

    唐离见靠着的李腾蛟口中轻轻呢喃不停,身子扭动着睡不安稳,轻扶着她腰将之放在自己趺坐的膝上。随后续道:“譬如这茶宜精舍、云林,宜瓷瓶。宜竹灶,宜雅人幽士,宜衲子仙朋,宜永昼清谈,宜寒宵兀坐,宜松月下,宜花鸟间。宜清流白石,宜绿藓苍苔,宜素手汲泉,宜红妆扫雪,宜船头吹火,宜竹里飘烟。”

    唐朝以来,自玄宗之后代宗、德宗朝茶仙6羽手著《茶经》,始有真正之茶道问世。而在这天宝年间,唐离适才连说十五个宜字,皆是众人前所未闻。

    处身以初春二月的后花园,观盏中茶色,闻盏中茶香,看眼前俊逸少年口齿清丽。侃侃而言,细思其言语中意境,一时间几人倒还真有出尘之感。

    “听着还真有几分道理,阿离接着说!”,这次接话的却是玉真公主。

    见自己所说几人听得津津有味,唐离轻拍着李腾蛟肩背道:“心手闲适,披咏疲倦,意绪纷乱,听歌排曲,歌罢曲终。杜门避事。鼓琴看画,夜深共语。明窗净几,洞房阿阁,佳客小姬,访友初归,风和晴日,轻阴微雨,小桥画舫,茂林修竹,课花责鸟,菏亭避暑,小院焚香,酒阑人散,儿辈齐馆,清幽奇寺,名泉怪石。饮茶最忌阴室、厨房、市喧,小儿啼、野性人、童仆相哄及酷热茶舍,以上所言单是饮茶之境,至于其它诸多讲究处,细说起来怕是这半日功夫也不尽够。”

    静静听唐离说完,玄宗又端详了手中茶盏片刻后,饶有兴趣道:“贤侄适才所言茶中之道却是前所未见,今日有暇,时令环境也都相宜,莫若亲煎一盏与我等共评?”。

    “我有去冬采自桂树的雪水,茶与诸般鼎器倒也算得绝佳,时令正是初春二月,这后花园中春景倒也相宜,坐中有僧人、有黄冠,伯父二人也是不同流俗之雅人,茶友也是难得心闲,说来这些条件聚合,正是煎茶绝佳时候,可惜呀!可惜……”,列举了一大堆适宜煮茶地条件,唐离这最后的两句可惜吊起了众人地味口,玄宗皇帝微一蹙眉道:“既如此,可惜个什么?”。

    “可惜诸位适才已经饮过一盏茶,郑鹏的煎茶之法虽有其象,却无其神,茶水比例、火候控制都有大瑕疵,如此煎出的茶水实为大恶,有此恶茶入腹,纵然是我再煎,诸位也吃不出其中清香,没的糟蹋了好茶好水。伯父若是要品茶,也只能期以来日了”,看着正在杨妃身前的小胖球儿,唐离说这番话时真个是满脸惋惜神色。

    当日在金州时与唐离朝夕相处,郑鹏本知道他这个未来的姐夫有几分小心眼,此时见他云山雾罩的说了这么多,最后果然是将错处着落在了自己身上,只是小胖球儿却说不出唐离刚才那样地反驳话,唇舌喏喏之间也只能自己嘟起嘴来大生闷气。

    “贤侄小小年纪,听你适才这番话,倒还真个有几分名士气”,将茶盏放回矮几,玄宗笑道:“听你言煎茶之事,倒是重个‘境’字。也罢,来日就来日,免得你煎出恶茶来就往他人身上推脱。”

    见有人替自己说话,小胖球随即“哼”得一声接上道:“就是!”。

    他这孩子气的动作又引得众人一笑,随后席地而坐的几人吹着和风随意而谈,话题涉及书画歌舞,坐中皆是雅人,这番清谈真个是各抒己见,其间机锋往来,倒也着实是一大乐事,直到天近黄昏时分,玄宗及贵妃才在玉真公主陪同下出唐府而去,只看他们满脸的闲适笑意,想必对今天此行着实满意。

    …………………………

    时间流逝,转眼距离天子赐婚已有二十余日,因还在假期。不曾授官的唐离倒也过地清闲,这日上午,他正在书房中随意翻阅书册,却听书房外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就见满脸兴奋的李腾蛟跑了进来,不由分说拉起他地手向外走去。

    唐离见李腾蛟面色并无什么异常,边跟着走。边笑着问道:“看你急慌慌的,有什么要紧事儿?”。

    谁知李腾蛟却并不说话。只是拉着唐离来到一个僻静的小院儿外。

    “宝珠,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好了吗?”,随着李腾蛟一声喊,宝珠姐妹一人手捧着水瓯,另一人端着一盘切地极细的肉糜走了过来。

    几人走进偏院,李腾蛟声喊:“虎奴,虎奴。快出来!”,应着她地喊声,就听当日那身高近丈的巨汉抱着怀中的小兽走了出来。

    巨汉刚一走近几人身前,他怀中那只小兽已先自朝向李腾蛟支吾叫个不停。

    “放它下来,放它下来”,一看到这小兽,李腾蛟立即兴奋的招着双手蹦跳叫道。

    那巨汉依言放下怀中小兽,这全身洁白的小家伙蹒跚步子走到李腾蛟身边后。边围着她的脚呜呜的叫起来。

    “唐离你看,它多好玩儿!宝珠、玉珠,还愣着干什么,把东西拿过来!”,拉着唐离在小兽前蹲下身子,李腾蛟接国水瓯。在粉红地掌心处倒出洁白的羊乳,向那小兽喂去。

    小兽欢喜的呜呜声中,伸出两只前爪按住李腾蛟地手,用带刺地舌头连连舔个不停,在李腾蛟耐不住痒的咯咯脆笑声中,唐离细细向这小家伙看去。

    乍一看它那长相及洁白地毛,唐离还以为这是如同当日在兴庆宫中所见的波斯猫,孰知此时细看之下,他才渐觉不对,且不说这只小兽那粗壮有力地四肢及呜呜的叫声远非普通家猫可比。单是它这吃东西时的两爪前护、旁若无人的姿态。就远不是猫儿能有。

    细看着这只小兽的长相神情,再一想到刚才李腾蛟对那巨汉的称呼。唐离猛地脱口而出道:“这是只老虎!”。

    见唐离这吃惊的样子,正咯咯笑着的李腾蛟得意高声道:“是老虎,而且是白老虎。”

    “白老虎!”,口中喃喃念着这句话,唐离看着这只已经能够自己咀嚼着吃肉的小家伙傻,后世里他虽然也曾多在动物园里见过老虎,但什么时候能这么接近过?况且还是根本不存在的纯白颜色老虎?

    买奴仆时送的一个搭货,居然还就带着这么一只只存在传说中的白老虎,看着李腾蛟兴奋不已的模样,唐离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

    将羊乳拌在那盘肉糜上,足有两三斤的份量,这小白老虎边叫边吃,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将之消灭地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舒服了,小老虎张着嘴巴虚伸着四肢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儿,才懒洋洋地向那巨汉走去。

    “准备好啊!”,见小老虎吃完,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李腾蛟扭头对唐离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抓过他的手与自己的一起并着伸向前去,右手已自怀中掏出一柄小小的解刀递向那巨汉。

    “你这是干什么?”,唐离正不解的问话,就见对面那巨汉接过解刀后当即面向北方拜伏在地,口中用着一种极其古怪的语言高声念诵着什么。

    虽然听不清这巨汉所用的语言,但唐离见他那语气动作象极了后世所见记录片中山野部落人祈神时的模样,虔诚的面容、含含糊糊一字一顿的声调,随着巨汉越唱诵越慢,铜铃似的双眼中流出串串眼泪,唐离竟感到这青天白日下的院落中升腾起一股神秘而诡异的气息。

    堪堪等最后一个拖长的音调唱诵完,巨汉复又向北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巨汉做完这一切,蒲扇般大手中握着的解刀已电闪而过,不等唐离与李腾蛟有什么反应,他们伸出的两手指间处已有缕缕鲜血沁出。

    跪地的姿势不变,巨汉一见鲜血流出,口中那令人昏昏欲睡的唱颂声再次响起,将小白老虎驱赶到二人身前,巨汉一把抓住唐离正往后缩的右手,强行将他指间的鲜血涂抹在白虎的鼻子上。

    唐离刚才是本能缩手,但他的力气那里及得上巨汉,在那只钢钳般大手的带动下,他指间汩汩流出的鲜血依次抹过白虎的鼻、嘴、耳,随后经过额心一路向后,直到尾际。

    直到这一圈走完,巨汉才放过他的手,唐离收回被捏得乌青的手,大怒之下正要喊人来拿住这疯的大汉,就见适才对他还是不理不睬的白毛老虎边舔着嘴边他的血迹,边蹒跚着向它爬来,眉眼间的神情亲热驯服的紧。

    看到这一幕,兴奋不已的李腾蛟连连伸着手,口中迭声道:“快,快,该我了,该我了!”。

    为李腾蛟一样施为,等这一切做完,巨汉口中的唱诵猛然由昏昏的低唱变为仰天三声虎下山林的巨吼,吼叫声中,他先是向北三拜,随后又向着小老虎及唐离、李腾蛟二人依次三拜,泪水滚滚之中,面上神色虔诚无比。

    看着在腿上磨来蹭去的小老虎,任玉珠为他包扎裹伤的唐离虽然不明白巨汉的目的,但隐约也知道他是完成了某种仪式,静下心神,面有怒色的他正要追问,就见院门处跑进小胖球儿,兴奋的高叫道:“姐夫,姐夫,我姐姐到新丰县了,咱们快去接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婚夜

    第一百一十一章婚夜

    历时近月,终于在皇帝赐婚期限将满之时,郑怜卿由山南道金州到达长安.

    唐离听说症怜卿车驾已到新丰县,也无心再与这巨汉纠缠,当即抽手起身往外走去.

    李腾蛟见唐离动身,忙也收回正逗弄着小老虎的手,站起身来,跟着向外走去.

    唐离将至院门处时,见李腾蛟跟了上来,站定身子拍了拍她肩膀道:“你在家等着,我不久就回。”

    “我也要去”,这句话却急坏了她的贴身丫头宝珠姐妹,李腾蛟拉着唐离的衣袖刚说完这句,就听玉珠低声劝道:“小姐,让少爷走吧,这事儿您不能去。”

    听闻这话,李腾蛟当即气鼓鼓的转身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您是府中大夫人,大夫人怎么能去这么远迎接新夫人?该是她到了后去您房中拜见才是!”。

    唐离原本并没有带李腾蛟去迎郑怜卿的意思,反倒是听了玉珠这句话,一时动了心思,“你既然想去,咱们一起就是。”

    李腾蛟那儿顾忌这么多,新婚之时,她正是最粘唐离的时候,听他说一起去,当即高兴的答应了一声,也不理会宝珠姐妹,高兴的跟着向院外走去。

    “小姐,小姐……”,连喊了几声见李腾蛟头也不回的去了,跺脚而叹的玉珠转过身来见宝珠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遂皱眉道:“姐姐。刚才你怎么不说话?这可不是小事儿!小姐若是失了位,咱们姐妹更落不着个好儿。”

    “妹妹,今天你真不该在少爷面前说出刚才那句话来”,见玉珠脸上一副不以为然地神色,宝珠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道:“咱们虽然还跟着小姐,但这里却不是相府。任怎么说,这府中还是少爷当家。没有那个府里人是喜欢夫人们争风的!少爷这人性善,但一旦招了他的忌。再想挽回可就千难万难了,你我姐妹侍婢身份,虽说是小姐的通房丫头,什么都该多替她想着,但说话行事都要注意些才好,要不自己先混个没下落处!可怎么个是好?妹妹你以后要多注意着些儿。”

    ……

    ………………………………

    吹面不寒杨柳风,初春二月天气最是策马的好时节。李腾蛟的策动,再加之郑鹏急火火地模样,唐离遂命舍车就马,一行四骑出靖安坊唐府出长安城往新丰而来。

    经十里离亭,过灞桥不远,就见小胖球儿兴奋的高叫了一声,加鞭催马向着前方路上一行七八辆马车靠去。

    而这一支小小地车队见到郑鹏,当即有人高声叫道:“少爷。是少爷!”,片刻的混乱过后,车队已渐渐停下,就见居中第二辆阔大的轩车中,由两个丫头搀扶着走下了郑老夫人。

    本拟去找姐姐车驾的郑鹏一见奶奶到了,翻身下马刚叫了声:“奶奶”。就被郑老夫人喝令跪下,小胖球儿虽然在府中跋扈的很,但终究不敢违逆了老祖宗的意思,满肚子委屈的跪倒在路边。

    看小胖球儿嘟着嘴气鼓鼓地模样,跟着弛马而前的唐离呵呵一乐,翻身下马拱手一礼道:“去岁金州一别,不觉已近年余,老夫人身体健朗如昔,实在是可喜可贺。”

    自刚才唐离策马走近,郑老夫人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他。年余不见。昔日金州刺使府中的贫寒伴读少年如今已是裘马轻狂,少了几分昔日轻狷的孤傲。却多了一些富贵雍容气度,而这种外在的变化却与他播于天下的声名相得益彰。

    “还叫我老夫人?”,将唐离细细打量了一遍后,华童颜的郑老夫人笑吟吟道:“年余时间,阿离先是见赏于贺礼部,随后《唐诗评鉴》声名播于天下,直至高中状元,这件件喜迅传来,奶奶日日心情欢畅,替你与卿儿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老?”。

    昔日在金州时,唐离对这郑老夫人可谓是知之甚深,是以对他这番言辞做派倒也并不奇怪,笑着敷衍了几句后,他便直接开口要求着见郑怜卿。

    唐离刚才与郑老夫人这番寒暄,只让李腾蛟烦闷地很,此时听唐离这么说,她随即兴奋叫道:“正是,快看看新娘子!”。

    郑老夫人早已注意到李腾蛟,只是唐离没有介绍,她倒也不便询问,此时即见她开口,遂一笑道:“这位是?”。

    “这是内人李腾蛟,腾蛟,过来见过郑老夫人”,唐离笑着一招手,李腾蛟随即上前,向老夫人福身一礼后,便迫不及待的说道:“老夫人,让咱们见见新娘子吧!我都等不及了。”

    丈夫说话妻子不能随意插言,这是世家对女子教育最基本的要求,李腾蛟适才抢着插话,此时又说出这等大不合她身份的话来,郑老夫人虽心下对这不通名教的野丫头鄙夷的很,但碍于其来历,毕竟没说出什么话来,脸上虽依然仍有笑意,但是言语间难免略显淡漠道:“婚事未成,这等相见于礼不合,它日大婚之后,自有相见之时。”

    见她抬出“礼”来,唐离就知道今天自己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果不其然,郑老夫人对李腾蛟说完这句后,随即扭过头来对他道:“‘士庶之亲,备诸六礼’,虽是天子赐婚,也苟且不得!我等会至长安乐游原王摩诘别业暂住,一月之期将至,阿离这就便回,请令堂操办六礼之事,也好早日成就大婚。”

    知道这郑老夫人是个油盐难进地,唐离将车队细细看了一遍后,向依然跪在路边的地小胖球儿投去爱莫能助的一眼后。再不纠缠,翻身策马而去。

    随后几日,唐府再次重复旧事,好在众人刚操办过婚事,都是熟手,办起来倒也得心应手,这中间。唐离固然是操忙,李腾蛟也没心没肺的跟着咋呼忙乱个不停。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虽然时间仓促,但郑家于这些事情上却是半点也不马虎,如此迁延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完成了亲迎仪式。

    夜阑更深,身穿同样款式的吉服,头顶着淡淡月光的唐离“吱呀”声中推开房门,一月之内第二次跨进了新房。

    依然是一样的程式。负责铺榻的妇人们依然是一样地嘱咐言语,不一样地是房中地新人身形纤弱,头上蒙着一块儿大红的喜布。

    三盏酒毕,铺母及奉酒童子都已辞出,红烛跳跃之中,心思波荡地唐离拿起几上早已备好的银挑子,轻轻挑开了那幕大红盖头。

    相识已久,但只在今夜。唐离才第一次见到郑怜卿的真容。

    似扶风弱柳,双手并膝的郑怜卿眼眉低垂的端坐在榻边,一副标准地瓜子脸庞,唐离看她的第一眼,既知当日小胖球说他姐姐乃是郑家最美的女子,这话真个是半点不假。

    她的面容若要形容。最好的词语莫过于“精致”二字,拆开每一部分与组合在一起都是如此,只是在这火红的居室、火红的夜晚、她那端正而坐的身子中依然散出淡淡地疏离幽怨气息,而精致的脸上在微微的红晕间也有着掩饰不住的轻愁,而她身上的这种气息与纤弱的身形与古典地面容搭配,便别样的为她构筑了一种哀婉气质。

    借着温暖的明灭烛火,唐离细细将她端详了许久,边迈步向她走近,边口中笑着柔声唤道:“怜卿……”。

    正是这柔声的低唤,如同一颗巨石砸在郑怜卿的心间。原本低垂的眉眼眨动之间。一滴晶莹的泪珠已无声滑落,这一滴反射出烛火五彩光芒的眼泪如同山洪爆时的初流。几乎是在瞬时之间,连串的珠泪已滚滚滑落,冲乱了面颊间地脂粉,冲淡了唇间地豆蔻朱红,露出原本的苍白来。

    双手紧紧铰着手中地大红沙巾,咬住唇的郑怜卿没有出半点声音,不停微微耸动着身子的她无声的啜泣、无声的流泪……

    目睹之一幕,悄然顿住身子的唐离神思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金州月儿湖畔,回到了那个淡月高挂的夜晚……

    忽然而来的夜风调皮的吹动室中窗户上的帘幄,带起一片抖动的沙沙声响,正是这响声,惊动了沉思中的唐离。

    疾步迈过,与郑怜卿并肩而坐的唐离没有半分迟疑,猛的一把将身边的女子紧紧搂入怀中。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会珍惜你的,再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想哭就哭出声来,雨过了天也就晴了。”,唐离这番柔声低语,既象是在安慰郑怜卿,也想是在喃喃自语。

    迟疑着,迟疑着伸手,迟疑着缓缓抱住了唐离的腰,也不知郑怜卿瘦弱的身子怎么有了这么大的力气,双臂越合越紧,她的脸也已埋入了唐离的胸前,咬住衣衫的同时,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哭出声。

    静夜里的哭声被唐离身子所阻,变化为断续的呜咽,但正是这令人听不分明的沉闷呜咽之声,别有一种催心伤肝的悲凉,紧拥着她的唐离轻拍着她的肩背,再不说一句话。

    许久,许久,哭声渐歇,郑怜卿抬起一张梨花带雨般的面庞,用带着泪花的迷离眼眸无言看了唐离许久后,才轻声道:“阿离,你陪我一起出去?”。

    这声“阿离”叫的如此自然,也不知她在心中演练过多久,看着郑怜卿死水般的眸子中跳动的火焰,唐离伸出手去为他擦拭着眼泪,和声道:“好!”。

    起身自新房箱笼中拿出一只红布包裹,怔怔了片刻后,郑怜卿牵起唐离的手,出房门来到了外间院中。

    淡淡的月辉下,唐离见郑怜卿一层层揭开包裹,最后露出的却是一袭白裙,及裙上放着那幕覆面白纱。

    在郑怜卿看着白裙白纱愣愣出神的当口儿,唐离拿起包裹中早已准备好的火褶,迎风抖动中,一丛小火苗微微燃起。

    火褶点燃了白裙,点燃了面纱,这其间,唐离始终不曾插手,只是看着那一片白在火光中慢慢燃烧,最终化为灰烬。

    当最后一缕清烟熄灭,郑怜卿眼中的泪水也已停歇,默默看着那些灰烬在夜风中飘摇游荡,许久之后,紧紧抓住唐离的手,蓦然转身的她用带着无穷恐惧而亮的眼盯着唐离道:“阿离,答应我,不要死,在我之前,你一定不要死!”。

    “我不死,我一定不死,咱们都不死!”,在唐离的怀抱中,随着这柔声的安慰,郑怜卿僵硬的身子慢慢松软了下来,眼中的恐惧也慢慢消失。

    堪堪正在这时,忽听院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夫人,夫人”的叫喊。

    “吱呀!”声中,院门开处,李腾蛟跑了进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授官

    第一百一十二章授官

    院门开处,原本伏在唐离怀中的郑怜卿已迅挣脱了身子,只是她动作虽然快,但这一幕仍然落在了快步跑进来的李腾蛟眼中。

    出身贵盛之家,且不说她的那些哥哥们,单是李林甫本人也是媵人妾室多有;看的多,这两天听的也多,李腾蛟对于唐离多一个妻子本没有太多的概念,与她的生活环境有关,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之事,甚至在她原本的想法中,还为家里多了一个人,会更加热闹而高兴。这也是她前两天没心没肺的跟着唐离,为迎接郑怜卿忙活个不停的原因所在。

    今晚,爱好热闹的她在火红色的府邸中忙忙碌碌了一天,开始时她还为这份热闹而高兴,及至到了晚上曲终人散,那份大喧闹过后的幻灭让她心底十分难受,孤零零一个人回到房中,转悠来转悠去,不说睡觉,就连坐也坐不安稳。

    就这样折腾了近三柱香的功夫后,她再也按捺不住的抓了个东西便向新房中跑来,心地单纯的李腾蛟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新婚以来从不曾分开过,此时的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唐离。

    任何一个男人见到眼前这一幕,只怕第一反应都是要糟,唐离也不例外。

    只是出乎唐离意料之外的是,微微一愣后,跑到他身边的李腾蛟脸上并无不豫的神色,反是拉着他的袖子饶有兴趣的摇着头,盯着郑怜卿看个不停。“看年龄你比我大,可惜今天一直都蒙着红绸子,想看也看不见,原来姐姐这么漂亮。”

    唐时社会风气开放,新娘出嫁当日多是靓妆露面,李腾蛟当日也是如此,只是郑怜卿出身荥阳郑氏。一切却是循古礼盖头蒙面而来。

    虽然不曾见过李腾蛟,但听刚才地话语及她此时与唐离亲呢的动作神情。郑怜卿也知来人是谁,正肃脸色端正身子,就见她盈盈福身一礼,“多谢姐姐夸赞,原本该妹妹明日一早到姐姐房中请安,如今倒让姐姐先来,实在是太失礼了!”。她这一福身正容说话,举手投足之间若合法度,真个是有大家闺秀风范。

    李腾蛟称呼郑怜卿为姐,是从年龄而言;而郑怜卿称呼李腾蛟为姐,则是因为她先进门,而且当日皇帝赐婚诏书中也是以她的名字为先。

    旁边站着的唐离见她们第一次见面能如此亲热,倒也是由衷的高兴。“好了,都是一家人。没的要这多客气”,边说着话,他向李腾蛟投去探询的一瞥。

    李腾蛟虽然是孩子心性,但人毕竟不傻,见状呵呵一笑道:“我是给你们送这个来地!”,随手将一本绢册塞到郑怜卿手中。说了一句:“我走了!”,便转身向院外走去。

    “夫君,你去送送姐姐!”,来不及看手中绢册的内容,郑怜卿轻轻一推唐离道。

    就这一会儿地功夫,李腾蛟已跑到了院外,唐离跟着出去抓着她的手道:“腾蛟,怎么不高兴了!”。

    大红的灯笼下,低着头的李腾蛟背过身子任唐离拉着自己的手,只是沉默不语。

    直到问第二遍时。她才猛的转过身子。拦腰搂住唐离,将头在他的胸膛又拱又挤地含糊道:“唐离。我想跟你在一起。”

    心下又酸又暖,唐离环住她的腰,“傻丫头,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你”。

    “那今天晚上怎么办哪!要不咱们三个一起睡!”,兴奋的说了这句话,李腾蛟抬起头来看了唐离的表情,随后怏怏道:“不行!那我回去了。”

    挣开唐离的怀抱,终日都是笑容满面的李腾蛟在花灯下拖长的影子别有一番异样的孤寂。

    “腾蛟,就今天一晚,明天我就跟怜卿说,不再分住两个院子,咱们都搬到一起,晚上一起打双6玩儿好不好?”,赶上两步,唐离拉着李腾蛟地手俯身说道。

    “真的?”,这一下可谓是正中李腾蛟下怀。

    双手捧住李腾蛟的脸,唐离轻轻一吻映在她的眉心处,随后又拨了拨她鼻子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恩,好大一股酒味儿”,撑开唐离的脸,李腾蛟看了看天际地月亮,“真希望太阳现在就升起来”,自言自语的说完这句话后,她才咯咯一笑道:“那你快回去吧!我现在就去准备双6,再把其它的玩意儿都找出来。”

    目送李腾蛟远去,回到院中的唐离刚一跨进房门,就听“啪”的一声,满脸通红的郑怜卿手中绢册落地,入目处正是一副形神逼肖的“妖精打架”**……

    …………………………

    第二日,唐离与郑怜卿忙着迎外客的时候,李腾蛟却四处张罗着在自己的院子中另收拾一处房屋。

    与前次大婚宴客时冠盖云集的官员居多不同,此次来宾却多是行走慢条斯理,动作间揖让进退地世家人物;荥阳郑氏当家老祖宗到京,孙女婿又是新科状元郎,且不说其他诸世家飞马到京地贺客,单是几大世家在京为官者,也是无一遗漏。借着这么一次机会,居然成了几大世家在京为官者的大集合。

    婚礼三日宴客,随后又歇息了两日,一月假期正式结束,这日一早,唐离到吏部报道之后,正式领下了一身儿青衣官服,至于官职,果真如玉真公主当日所言,正是从七品上阶地太乐丞。

    唐时,新进士虽然尊宠无比,但他们初授官时却远不如后世那么高,常规乃是以从八品起始,其中特别优秀者才会授以正八品官阶,象唐离这等初出仕既是七品官者,可谓是少之又少。

    “太乐臣!”,口中念诵着自己的官职,换过官服的唐离出了吏部衙门,便往皇城偏僻处的太晟府而来。

    刚才在吏部逗留了许久,唐离总算弄明白了,作为朝廷最高音乐机构的太晟府,其基本职能若按音乐来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祭祀及大典时所用的雅乐;而另一类则是多用于宴会聚饮的燕乐,而他的太乐臣之职,简而言之,就是主要负责俗乐这一块儿,除安排宫中宴会歌舞之外,就是管理训导宫中及各道州的教坊司。

    作为音乐机构的太晟府,在三省六部及各寺、监聚集的皇城,本就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清水衙门,自然只能蜷缩一隅,加之本任太晟府正王摩诘终日吃斋念佛无心操持府务,愈的使这衙门显得清冷,身穿七品官服的唐离走进的就是这么个院落。

    知道今日唐离上任,王摩诘难得的到府视事。

    只是还不等唐离的官样文章做罢,就见一个小黄门急火火的跑了进来道:“新任太乐丞何在,陛下有诏召见。”

    刚上任就来这么一出,唐离还真是没想到,将礼行完之后,向正捻着手中佛珠的王维歉意一笑后,他便转身随着那小黄门进宫去了。

    这次进宫又不同于前时,三月天儿,正是长安*光最好的时节,兴庆宫乃玄宗陛下倾力打造,此时一路看来,真个是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随着那一言不的小黄门来到兴庆宫一处楼阁下,“陛下有旨,唐大人到了便自行上去。”小黄门说了这句话后,便自转身去了。

    二层的楼阁,唐离刚一上去,就见到当日都阳侯府中的助手杨芋钊居然也在,更让他吃惊的是,此人身上居然也穿着一身与他同色的官服。

    四面临风的楼阁正中,玄宗皇帝正与穿着宫装的杨妃玩儿着一种类似双6的游戏,只不过这种游戏教之双6在计算方式上更为复杂,而一边侍立的杨芋钊干的就是计算的差事。

    放轻步子向过走去,唐离注意到这杨芋钊的心算能力着实不凡,许多繁复的数字玄宗二人刚一报出,他随即就能给出答案。

    空阔的楼阁中居然没有侍侯的太监宫女,第一个现唐离上来的居然是当日那只全身雪白的波斯猫迪奴。

    原本慵懒爬伏在杨妃怀中的迪奴一见唐离,顿时拖着肥肥的身子笨笨跳下地,跑到他身边喵喵的叫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误会

    第一百一十三章误会

    “贤侄,过来!”,正是猫儿的这一动作,惊醒了沉浸于游戏中的三人,玄宗扭过头来挥挥手示意唐离无需多礼,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后,向杨妃笑道:“满殿臣子都抱怨官服太难看,看看唐卿就知道,问题还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

    这声“贤侄”叫的贵妃浅笑连连,听的杨芋钊莫名所以。

    唐离俯身将那只肥猫抱在怀中,来到楼阁正中先笑着向玄宗与杨妃说了句:“伯父、婶娘安好!”,才又向杨芋钊一笑示意。

    “贤侄,你可要对郑家丫头好点儿,要不婶婶可不饶你”,年近三旬的贵妃柔媚而笑间风情曼丽,直让唐离不可逼视。

    唐离刚一坐下,迪奴喵喵的叫了几声,随即将个肥胖的身子团成一团蜷曲在唐离膝上,喉间呼呼声中半闭起眼睛,着实安闲舒服的紧。

    口中连唤了几声迪奴,这肥猫头也不抬,见到这一幕,杨妃自嘲笑道:“阿离长的俊,不仅人喜欢,连猫都亲!”。

    她这一句话引来众人都笑,片刻后才听玄宗开言道:“得你那岳父保荐,今天是杨卿上任监察御史的第一日,朕看到他这身官服,倒想起唐卿也是今日假满,你这太乐丞之职乃是爱妃上言定下,卿家还宜好生去做,莫使贵妃伤了失人之明。”

    “年刚十六状元及第,没准儿唐卿跟其他的新进士一样。正存着火炭儿般想建功立业地心思,陛下这样一说,岂非让阿离恨死我这婶婶了?”,一句话中随着脸上的表情变换语气称呼,纵然是这平常间的说话,杨妃每一动作之间也是别有独特的风情。

    唐离正抚着怀中迪奴的毛,闻言看向贵妃。笑道:“世间百样人就有百样心思,未必个个都想着要做名相名将?微臣生性疏淡。原本就做不来经国济世的大事,此次中举原本还想着请陛下放我一个翰林学士,不成想还是娘娘知我,太乐丞实是微臣心所欲之,感谢都还来不及,焉敢对娘娘心有怨愤。”

    “唐卿这番言语中有大见识!”,负手而起。玄宗略带赞许之意的看向唐离道:“朝廷设置百官各依其律,各司其职,为官者无论身居何职,但尽心竭力,都是报效朝廷,都算得上是忠心臣子……”

    “三郎!”,杨妃嗔怪地一句让正欲长篇大论的玄宗哑然一笑道:“罢罢罢,不说就是。不说就是。”

    “今日天气晴好,恰值阿离在此,正好填新辞,依新曲,做歌舞之欢,唯其如此才算不负这大好*光。三郎意下如何?”。

    “正该如此,只是赏名花,对妃子,安能无新曲,唐卿家,这填新辞一事就交由你了。”

    “久闻陛下乃制曲圣手,《霓裳羽衣曲》堪称绝唱;而贵妃娘娘曼舞之姿称绝宫中,填新辞微臣倒可勉力承担,但这制曲、歌舞之事还需陛下及娘娘各司其一才好”。唐离这番言语只让玄宗与贵妃相视而笑,不过眼神中也大有跃跃欲试之意。“好。依了卿家就是。”

    楼中早备纸笔,那杨芋钊最是个有眼色地。玄宗陛下这句话堪堪说完,就见他早已端过盛放此物的书几来到唐离身前。

    “小臣为状元公磨墨!”,向唐离一笑之后,杨芋钊当即挽袖添水真个磨起墨来。

    “多谢杨兄了!”,唇间微微一笑,抚着膝上迪奴的唐离陷入了沉思,坐中人见状,倒也不出声打扰,良久之后,才见他援笔落墨。

    待墨迹稍干,杨芋钊捧着前往玄宗及贵妃身前。

    玄宗倒还不曾开言,就听贵妃以呖呖之声轻轻诵念道:

    我住江之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听得前四句时,玄宗倒还不以为意,及至听到“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两句,他才微微颔,而这最后两句一出,注目眼前明眸流转的爱妃,玄宗将之细细念诵了一遍后,才大笑赞道:“唐卿这该是代爱妃赋情之作吧!‘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好平实的语言,好别致的心思,好辞,诚然好辞!”。

    见玄宗高兴而笑,杨芋钊也是笑着凑趣儿道:“此辞直将娘娘对陛下一片情意表达的淋漓尽致,最难得其间明白如话,纵然如微臣我也能体会其中地铭心刻骨之意,状元公好心思,好才情!”。

    哈哈笑声中将这辞又轻诵了一遍,玄宗看向唐离道:“唐卿家莫非有考较朕之意,否则怎会出如此形制之作?爱妃,你以为此辞行什么调子才好?”。

    口中喃喃轻吟着辞中最后两句,正若有所思注目唐离的杨妃听玄宗此言,娇嗔回道:“阿离做新辞,陛下填新曲,妾身配舞,这原本是约定之事,三郎怎可前来问我?”。

    “好好好,不问就不问”,顺手接过杨芋钊手中的卷纸,铺于身前几上后,玄宗单手叩几若合节奏的轻轻叩击,人也已陷入了沉思。

    适才做辞完毕,杨妃那若有所思的注视让唐离避开了眼目,及至玄宗插话时他才松了口气,孰知随后杨妃复又将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看着眼前这张“名花倾国两相欢”的笑脸,看着这双眸子中的盈盈流波地风情,唐离脑海中竟莫名出现了当日紫云楼上画面,一时间看向杨妃的眸子中竟有几分意乱情迷,恰在这时。怀中猫儿一声轻叫唤醒了他的思绪,想想处身所在,眼神归于空明地唐离没来由的狠狠向依然注目于他的杨妃瞪了一眼。

    心思细腻地杨妃敏锐的把握住了唐离面对自己时瞬间的意乱情迷,唇角绽出一丝得意的笑意,而唐离随后恼羞成怒地那一瞪眼,却让这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杨妃若是端坐不动,倒也没个什么。然则一旦她有所动作,无论是浅怒轻愁。还是笑语如花,都别有一番蛊惑人心的风情,就连平日对自己自控能力颇为自负的唐离也大感吃不消。

    看着前方正低头沉思的玄宗,想起刚才那近似**般地眉来眼去,唐离心头暗自戒惧地同时,也感觉一种别样的刺激在心头荡漾,牢牢控制住心间地意动。扭头转向一边,再不向杨妃看上一眼。

    等了约两柱香的功夫,才见沉思良久的玄宗猛然惊喜出声道:“拿纸笔来!”。

    不等正捧着茶瓯的杨芋钊有所动作,唐离起身手捧笔砚来到玄宗身前,只见他援笔落墨,就此在适才那张文卷上点染出一副工尺谱。

    “来呀!传宫中梨园一部歌乐,另外将李龟年一并宣来”,正在应声上楼的小黄门转身欲去之时。却听玄宗随后言道:“慢,改李龟年为许和子。”

    唐离久已闻李龟年之名,平日只恨不能一见,刚才听玄宗所言还是心下暗喜,不妨他在最后一刻换人,一时按捺不住道:“微臣久闻宫中教坊司李龟年乃歌中圣手。只恨不得一见,陛下因何此时换人?”。

    “卿家这一问,愈显朕之换人实为明智”,颇为得意的一笑,玄宗拿起几上茶盏轻呷了一口后道:“世人皆知李龟年善歌,却不知他嗓音辽远,最宜慷慨激昂之辞。唐卿家今日辞作却是对他并不合适,反倒是许和子最宜这清越婉转之声。”

    “许和子!”,口中喃喃将这名字念诵了一遍,唐离却是全无印象。

    “此女原本出身于吉州永新县乐家。前几年才被选进宫廷。入籍宜春院供奉,至于她的歌艺如何。稍后阿离听过便知”,此时的杨妃又恢复了前时地模样,看向唐离时也再没有眼眸流波。

    几人闲话音律歌舞,不过两柱香功夫,就见楼下宫中教坊司中人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到达。

    及至他们上楼行礼时,唐离才见那许和子不过二十余岁,长相倒也平常,甚至面上肤色还有几分黎黑。

    不过也正是如此,唐离对她的歌艺又多了几分期待,以她如此姿容,若无绝技在身,无论如何是难以被选进宫中的,遑论还是宜春院供奉。

    见乐工们到达,玄宗站起身来道:“朕自于他们叙说曲调,爱妃这歌舞还宜早做准备才好,杨卿,你来为朕捧谱。”

    玄宗似是有意让几人大吃一惊,是以连带着向乐工们讲解曲谱也是避往阁楼边角处,不欲唐离二人听见,而跟着他的则是兴奋不已的杨芋钊。

    一时这中心处地座头边就只剩下杨妃及唐离二人。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唇边一丝浅笑,杨妃轻吟出这两句辞后,盈盈间瞥了唐离一眼后柔声道:“阿离好细腻的心思,只是这两句到底是代哀家赋情,还是为自己赋情?”。

    刚才缘笔写下这李之仪的名词《卜算子》时,唐离还真没想的太多,此时杨妃突然而问,更让他如何回答。

    只是他这一迟疑的功夫,杨妃已是轻轻一笑起身,低语声道:“好你个阿离,才多大的年纪,就敢如此不老实!”,说话之间,她那宫装裙裾有意无意的带起一抹香风拂过唐离的面庞,而她本人则笑着下楼自去换衣准备歌舞。

    在她盈盈轻笑之声于楼中消失的同时,唐离心底忍不住自语了一句道:“这下……误会大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倾谈

    第一百一十四章倾谈

    至唐离与杨芋钊相伴着出宫时,天色竟已是暮色四合时分,二人不知觉间已在兴庆宫中呆了一下午的时光。

    出宫城,在皇城门处牵了马,二人并肩同行之时,就听杨芋钊道:“别情,天色已晚,就由愚兄做个小东道,咱们找家酒楼把酒叙谈如何?”。

    “家中正有人依门望归,在下却是不宜在外间聚饮”,想到刚刚新婚的妻子,唐离心中一暖,随口婉拒了杨芋钊的好意,翻身上马之间,见他脸上颇有遗憾之色,乃一笑道:“若是杨兄不嫌我府中简陋,便请同往小酌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闻言,杨芋钊大喜之下掉了句书袋,上马催鞭紧随唐离回府而去。

    不一时到得唐府,将杨芋钊让至花厅之中,看茶毕,又吩咐着厨下治备酒菜,唐离才笑着说:“杨兄但请宽坐,在下往后院中去去就来!”。

    见唐离丝毫没有拘谨以客相待之意,杨芋钊反是满面欢喜,“别情新婚燕尔,夫妻情深,好教愚兄羡煞,但请自便就是!”。

    他这样说,唐离一笑应下,拱手一礼后,便转身出了花厅往后院而来。

    刚刚穿过月门,进了后院的唐离就见前方不远处,三人所居的偏院外一道红衣身影正轻依着花墙向他微微而笑。

    唐离刚才还说自己府中有人依门望归,不想此时果然如此。心下一暖的同时,他已快步上前拥住红衣女子,口中柔声道:“怜卿,你还真是傻,我回来自然会去看你,那要你在这里站等?”。

    “丫头们都看着呢,夫君快放手!”。明明是时时盼着唐离回来,及至此时唐离真个拥住了她。郑怜卿反倒是不好意思了,扎煞着手要挣开夫君地怀抱。

    郑怜卿原本苍白如玉的面色上染上两片嫣红,愈为她增添了几分丽色,唐离看得眼馋,不顾她的挣扎俯身香了一口后,边揽着她的腰向内行去,边口中笑道:“看见就看见。又有什么要紧,你我夫妻亲热,以后还有得她们看!”。

    知道越挣眼前人越不会放手,满脸红霞的郑怜卿无奈低着头任唐离挽着腰走向房内。

    往日自己回来,第一个蹦出来迎接的必然是李腾蛟,此时直到走见郑怜卿房中还不闻任何动静儿,唐离诧异问道:“咦,怎么不见腾蛟?”。

    “姐姐带了宝珠姐妹说是去喂老虎了”。端着一只盛满清水的铜盆走进来,郑怜卿笑着向唐离问道:“夫君,咱这府中真养地有老虎?”。

    “你这房里带来的使唤丫头太不成话,这些活儿那要你亲自去干?”,起身自郑怜卿接过铜盆。看了看伤痕宛然地手,唐离没好气儿道:“有。怎么没有?不仅有老虎,还是只全身白毛的老虎!”。

    事情原本就是匪夷所思,唐离又是这种语气,郑怜卿那儿会真的信他。

    房中仅只两人,没了外间的羞涩,郑怜卿牵着唐离的手示意他俯下身去,边拿起盆中的纱巾轻轻替唐离擦拭着面庞,边柔声道:“不是丫头们偷懒,是妾身谴了她们出去,妾身想自己服侍夫君梳洗。”

    淡淡的语气中实在有无限地深情。唐离心头一颤。缩回了抓向纱巾的手,任她随意施为。口中笑着回道:“能有佳人沐面,我是求之不得,只要不嫌烦,让你洗一辈子就是。”

    手中的纱巾飘落盆中,郑怜卿纤细的手指一遍遍抚过唐离的脸庞,口中喃喃呓语道:“不烦,不烦……”。

    这简单的梳洗直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结束,唐离惦记着外间的杨芋钊,任眼角红痕未消地郑怜卿帮他擦干面颊后,柔声道:“我只是过来看看,外间还有客人等着,稍后我再来看你。”

    “夫君正事要紧,妾身理会的”,微微一点头,郑怜卿细心替唐离整理好鬓间几丝乱后,便轻推着他向外走去。

    又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郑怜卿的脸,唐离神清气爽的笑着向外走去。

    花厅中酒菜已备,二人面向而坐,酒过三巡,杨芋钊放下手上酒盏,注目唐离道:“别情今日在兴庆宫中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杨兄说的是那一句?”。

    “世间百样人就有百样心思,未必个个都想着要做名将名相?”,杨芋钊端的是好记性,竟将唐离在兴庆宫中所说地这句话一字不落的背了出来。

    “噢!这自然是真的,天子驾前,焉敢出虚语,这可是欺君大罪!”,拈了颗胡豆放进口中,唐离见杨芋钊满脸不以为然之意,遂端正了身子正色道:“以上所言确是出自肺腑,在下自小就无大志,只盼能谋个一官半职,领一份俸禄,能看护好家人就好,如今诸愿已达,只求这官儿能平平稳稳做下去,家中亲人无病无灾,在下能求个逍遥自在,设若能得如此,余愿已足。”

    借斟酒之机,杨芋钊紧盯着唐离将这番话说完,良久之后,确信无疑的他才猛的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口中叹声连连道:“可惜,可惜呀!”。

    拿起酒瓯替杨芋钊斟满,唐离笑问道:“有什么可惜之事值得杨兄如此?”。

    “我是为你可惜!”

    “噢,愿闻其详。”

    “这还用说?”,将身前酒盏推至一边,杨芋钊径直用手中竹筷在桌上画着圈子道:“十六岁高中状元,刚一出仕就是七品官职,如此,国朝百余年间可谓是绝无仅有。兼且联姻李相,更得陛下及娘娘赏识爱重,这三条之中能占其一,于他人而言已是青云有望,更何况别情三者齐备?若是少兄肯立志仕宦,数十年后,未尝不能会食于政事堂。”

    任杨芋钊说的激动,唐离却只是面色淡淡,及至听他说完,才把盏淡淡问了一句道:“果真如兄所言,就是做到政事堂辅又当如何?”。

    “做到政事堂辅又如何?”,杨芋钊不可思议的看了唐离一眼,“政事堂辅已是人臣之极,男儿能到如此高位,此生何憾?且不说这些,但以令岳而言,位居辅十余载,天下谁人不知其名,又有谁见了令岳不是恭恭敬敬,一言之出,可决千万人生死,莫非这些别情都不动心?”。

    杨芋钊刚一说完,唐离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情因何笑?”

    “我笑杨兄与其他人一样,都只看到家岳光鲜的一面,又有谁知道家岳的辛苦?自为相以来,十余年间日日睡不足三个时辰。更因为得罪人太多,一夜数换寝处……其它种种,不一而足!人生光阴短暂,值得珍惜的东西太多,又何必于仕途自苦如此?”。

    听唐离说出这番话来,杨芋钊虽心下并不同意,却一时无话反驳,沉吟良久之后,他才又一声叹道:“可惜,实在可惜。”

    这一次,他不再等唐离询问,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后,叹声道:“愚兄年已四十,依然一事无成,此次自山南到京,苦心经营数月,总算得令岳之助谋得个监察御史之职,这虽然是个从八品地小官儿,但好歹也是正经出身,今日于兴庆宫再遇别情,本意想追附骥尾以图来日,孰知别情竟是如此……罢罢罢!时也、运也、命也!”。

    唐离再怎么着也想不到杨芋钊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陷入了沉思。

    及至杨芋钊三盏闷酒下肚,无意间轻叩着杯沿地唐离伸出手去按住他又欲举盏的右手,面带笑意道:“在下何德何能,值得杨兄生出此念,其实以杨兄之出身,若想于仕途上有所成就实乃易如反掌之事,又何必假道他求!”。

    “别情莫要诓我”,眼中神采闪动,杨芋钊满是期盼地看向唐离,急切道。

    “以杨兄之能,岂是他人能轻易诓骗的?”,举盏轻呷了一口,唐离微微俯前了身子道:“有贵妃娘娘在宫,杨兄若想青云之上,还不是举手间事?”。

    等了半天,见唐离说出如此一句话来,杨芋钊神情一顿道:“这路子我也想过,只是到如今也没个效果,往宫中递过两次话儿,都如石沉大海没个消息,若非令岳抬举,只怕愚兄到现在依旧是个白身人儿。”

    见杨芋钊只是灰心丧气,唐离起身复又替他添了一盏酒后,轻声浅笑道:“若是杨兄肯依我所言,我必还你一个大大的富贵……”。

第一百一十五章 财货

    第一百一十五章财货

    天色已是上灯时分,头梳三丫髻、身着湖绿洒金裙的蝈蝈手提着一盏花灯,慢慢向后院走去。

    一路行去,不时有丫头、下人们遇见蝈蝈,当即顿足退往路边,行礼间口中恭谨叫道:“小姐!”。

    “忙你们的去吧!”,挥挥手口中随意应着,蝈蝈脚下半点不慢,继续向前行去。

    大半个月前与李腾蛟结婚后三日,唐离召集起合府仆役,郑而重之的说明以蝈蝈为妹,至此,蝈蝈在唐府的“小姐”地位正式确立。

    初始时,蝈蝈对这一身份诚惶诚恐,贫家出身,自小被卖入章府的小丫头从没想到自己能有如此一日,以至于在当日正堂之中听唐离满脸严肃的说出这话后,她先是愕然惊诧,到最后竟忍不住泪流满面。

    时间慢慢过去,大半个月之后,对于府中下人们“小姐”的称呼她早已习惯,而且这种习惯由当初的惶恐到随后的欣喜,已经展到如今的茫然,而这种茫然在她每次见到唐离与两位“嫂嫂”相亲相爱的模样时,更不由自主的演化为自内心的酸楚,每到这时,她总会忍不住的自责,当初为什么没能极力推拒?

    少爷大婚之后,原本就极为奉佛的唐夫人放下最大的心事后,正式过起了居士生活,每日除了儿子与媳妇儿的请安之外,她极少见外客,多是在诵念经卷、虔诚奉佛,个人生活也简单到极处。

    至此。一时没了事做的蝈蝈有意无意地卷入了府中事物的管理,最初唐离高中状元时,就是她管理着贺礼,随后帐房事务她就再不曾放下,即便为准备大婚,相府两位管家齐至时也是如此。

    而后,随着相府下人们6续撤回。一步步熟悉起管理家事的蝈蝈隐然成了这座府邸的大管家,即使李府那位二管家暂时仍未撤走。也多是起着赞划参谋的作用。

    正是有管理府事的实权做依托,蝈蝈的“小姐”身份益得到下人们地尊重,在如今这座状元府邸中,唐老夫人奉佛不论,在下人们心中,唐离及李腾蛟之后,就数她说话有分量。甚至连新夫人郑怜卿也远远不及。

    一路缓行,来到后院门口的蝈蝈无意识地停住了步子,看着前方那个灯火通明的院落起呆来,莫名的,她竟然在这个时刻想起了那远在金州的残破小院儿。

    来京这数月时间以来,经历了唐离高中状元的惊喜到随后迁居这华丽大宅的兴奋,尤其是在少爷大婚之后,蝈蝈现自己越的喜欢回忆了。而在这每次地回忆之中,都必然会出现金州那院残破的房屋。而且每次回忆到这些,她的心中都有丝丝温馨涌起……

    “小姐!”,一个自后院中疾步而出的丫头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蝈蝈。

    看着丫头手拿托盘,蝈蝈随意的问了一句:“少爷、夫人们可睡了吗?”。

    侧头瞥了瞥院中灯火通明的正屋,这小丫头不明白蝈蝈怎么会问出这个莫名所以的问题。但口中依然恭顺接道:“少爷与夫人们正在做酒令耍子,小婢就是奉了大夫人地令去厨间传菜的”。

    说话间见蝈蝈神情有些恍惚,那小婢又讨好似的加了一句道:“刚才大夫人还说要去请小姐来着,但少爷说小姐每日操劳府中杂务忙乱的紧,说让小姐好生休息,免得累着了您”。

    看似脸上不以为意,但这小婢的话蝈蝈却是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

    “他怕累着了我!”,心中突然而起地这个想法尽数冲淡了刚才莫名的惆怅,微微扶了扶三丫髻上的那支乌木珍珠簪,蝈蝈随口对那小婢说了句:“你去忙吧!”。便自提着灯笼向院内走去。

    离正屋越近。里面的喧哗声也就越的响亮,还在几步开外。蝈蝈就听到紧闭的房门中传出李腾蛟咯咯的笑声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自饮十分’,和尚好手气,还不快喝!”。

    在檐下挂了灯笼,蝈蝈随手推开房门,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虽然已是三月时节,但地处北方的长安在夜晚依然有丝丝寒意,为此蝈蝈还专门在裙外加了一件裹臂,但这个正屋之内,却是温暖如春。

    蝈蝈推开屋门,但见其中除了少爷及两位夫人外,还有怀素及郑鹏、阿三在坐,此时,手执一支酒筹的怀素和尚正捧樽而饮。

    见她进来,正手舞足蹈的李腾蛟当即兴奋道:“蝈蝈妹妹来地正好,刚才我说让人请你过来,唐离生怕累着你还不让,快来坐,咱们一起行酒令耍子”,在她说话地同时,郑怜卿已自坐中站起,行了个标准姑嫂间的见礼。

    蝈蝈还礼刚毕,就见满脸带笑地唐离已自走到她身边。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小心累着!”,笑吟吟的接过蝈蝈解下的裹臂,唐离将它在一边搭好,转手拨弄了她头上的三丫髻后,陪着蝈蝈向屋子正中的矮几边走去。

    正是这个熟悉的拨弄髻,让蝈蝈心头一暖,昔日还在金州时,唐离每次自刺使府回家,见到她的第一面必定就是这个动作。

    脸上略带着一丝酒意的唐离虚扶着蝈蝈走到矮几边,直接伸手拍了拍小胖球的肩膀道:“给姐姐让个位子,换下边坐去。”

    屋子正中是一张阔大的矮几,旁边人多是遵习俗,于几边旃檀上盘膝而坐。其中唐离自然居于主座,而他左右手分别是李腾蛟及郑怜卿,随后是小胖球儿及阿三。至于和尚则是独霸一方。

    小胖球依傍着姐姐坐的正美,突然遭遇唐离来这么一出儿,当即一蹦而起道:“为什么是我?”。

    唐离却对小胖球儿地激动不以为意,口中慢条斯理道:“给姐姐让个座儿,有什么不该的?”。

    “给姐姐让座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又是我,不是他!”。说到最后,小胖球的手恨恨指向对坐的阿三。

    正跟一盘儿兔肉脍较着劲儿的阿三闻言后抬起头来。一手抓住旁边的李腾蛟,油汪汪地嘴巴结舌说道:“因……因为大……大哥……大哥更……更喜欢我!”,这句话说完,他更是极为罕见的做出了个鬼脸,引得众人齐声而笑。

    见阿三如此,蝈蝈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地同时也暗自感叹。当日她初来长安时,这孩子见人话都不说的,如今居然能做出鬼脸来,变化实在不能算不大。

    阿三如此,对他怒目而视的郑鹏正要说什么,却听郑怜卿轻轻一句:“鹏弟!”,小胖球随即心不甘情不愿的转回下坐了。

    安顿蝈蝈坐下,回转座中的唐离笑着夹了一大著兔肉脍给小胖球。却只换回他一个白眼儿,还不等他收回筷子,阿三捧着自己的碗儿也已递到了身前,这两孩子争宠的模样,让众人愈笑地大声,正屋之内一时其乐融融。

    众人坐定。酒令重开,这行酒的筹子却是用的《论语》,五十只酒筹,每只酒筹上刻《论语》辞句,而下面则是饮酒对象及行酒方式及数量。

    小胖球位置一变,正好轮着他行酒,随意抓起一支,高声念着上面的辞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任劝十分!”,刚一念完。他当即兴奋的看了阿三一眼。恶狠狠道:“除了我姐姐,每人都需满饮十分”。

    酒桌之上。一筹在手,天下我有。小胖球儿既已令,众人也只有遵命而饮,连阿三也不例外。蝈蝈正要举盏,却见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替她接过,“你刚过来,还宜先吃点菜后再饮,也免得伤了肠胃。”

    唐离代蝈蝈将这樽酒饮尽之后,才又自饮了一樽。

    看着眼前满眼都是关切的唐离,蝈蝈没来由脸色一红的同时,心下又多了几分暖意,低头间也不看人,自夹了一颗胡豆细细咀嚼。

    “与尔邻里乡党乎,上下各七分”

    “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末座两人十分”

    ……………

    这番酒令耍玩直到更深时分才结束,在座众人除了怀素和尚外,人人都带着醺然酒意,阿三及小胖球自有下人们带回,唐离亲送着蝈蝈向院外走去。

    于青石路间无声并肩走了几步,紧了紧裹臂的蝈蝈仰头看了看那轮圆月,低声道:“少爷,今天一早,五十万贯地‘飞票’已经开给了杨姓客人,三日之后,另二十万贯也会照时开出。”

    饮酒之后,从那热腾腾的房屋中转出走在这微带寒意的户外,唐离但觉身上心中猛的一清,松爽的紧,听蝈蝈说话,他随口回了一句:“恩,知道了”,这句说完,停顿了片刻后,他才又侧过身来,笑着道:“蝈蝈,如今你也是府中小姐,这‘少爷’的称呼也该改口了才对。”

    摘下路边探头而出地一支野菊花,凑在鼻前闻了闻那带着夜露的香味后,蝈蝈才又续道:“昨天,别情楼那个漂亮掌柜到府,又送来了八万贯,说是补给少爷的红利。”

    见她称呼上依然如故,负手缓行的唐离也不以为意的笑着道:“虽说‘离酒’销路好,但各地分设酒楼更要大宗花消,不说开业第一个月,就是一年内别情楼都难赢利,赵阳明该是知道我新买府邸花销大,所以才有此举。这人不愧是个皇商,一肚子玲珑心思。不过,随着河东、河北各道所辖州府别情楼6续铺开,蝈蝈,将来你就等着大把数钱吧!”。

    “少爷两次大婚,因操办其事的是相府二位管家,因此我不知道具体花消,但本府所收礼金却是由我经手,前日总出数儿来,礼钱共得四百三十万贯,其他礼品按市价折合下来当值二百五十余万贯,另有李姐姐带来的陪嫁二百万贯、郑姐姐带来的七十万贯,如此折算下来,府中如今共有财货九百万贯有余,昨日少爷答应那杨姓客人借出七十万贯后,不算那些实物,本府可以调动的钱财还有五百七十万贯左右”,自大婚以来,唐离从没问过这些,此时蝈蝈借此机会一一向他说明,这些数字就是她带着人合总而出,自然是张口就来。

    “九百万贯,这么多?”,虽然也知道这两次大婚收入实在不少,但真听到这个数儿,唐离也是猛的顿住步子,讶叹出声道。

    惊讶过后,唐离见蝈蝈面色倒是平静,边继续负手迈步前行,边笑着说道:“几日不见,我家蝈蝈倒是历练出来了”,想起前些日子她报出十几万贯数字时小心翼翼地模样,唐离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一切都跟做梦一样!”,在唐离地笑声中,蝈蝈悠悠叹道。

    “世事本就如此,占了位子,不用你多操心,钱财自然滚滚而来;否则纵然是想挣一文一毫,也是千难万难!”,想起昔日在金州的日子,唐离也是叹息出声。

    与扭过头来地蝈蝈相视一笑后,唐离续道:“是我娶亲,没有让腾蛟家出钱的道理,蝈蝈,你明天提二百万的‘飞票’,无论如何要把这个钱还给相府!”。

    “好的,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略做沉吟后,唐离跟上吩咐道:“另外,既然府中帐房还充裕,杨芋钊处还可再放宽些,他若是再来,只要用钱在一百五十万贯之内,蝈蝈你都拨给他就是”。

    听唐离此话,蝈蝈猛然抬头:“一百五十万贯!”。

    “你看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生意?放心吧,这是有赚无赔的生意,将来回报十倍不止”,唐离眉眼间的自信打消了蝈蝈的疑虑,她也不再多问,但只点头答应。

    说话之间,二人已走到后院门外,蝈蝈接过唐离手中的花灯,便欲转身而去。

    “等等!”,在蝈蝈探询的眼神中,唐离拿起那朵野菊花,细心的替她簪在鬓角间后,又拨了拨三丫髻,才笑着退后一步。

    淡淡的月辉下,看着这张含着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挺脸庞,呆楞了片刻后,蝈蝈才无声提着灯笼渐渐远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遇刺

    第一百一十六章遇刺

    长安于大唐时,实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城,而作为天子所居的宫城,亦是占地极为广大,整个长安宫城是以三宫为核心,其附属建筑自龙原由上而下梯次展开连接,构成了宫城建筑的全部。

    而在三宫之中,若论建筑之宏伟,自然以屹立于龙原顶峰处的大明宫为最,然则若是以建筑之奢华,占地之广大及环境优美论,却要数开元朝中大肆整修扩建的兴庆宫。

    兴庆宫乃是当今天子在藩邸时的旧居,位于宫城之外、皇城之内的十六王宅,后玄宗御极天下,对旧居大肆整修扩建,更将其纳入宫城之中,作为自己的寝宫,当其整修之时,曾连下四道诏并数百羁縻州进献名花仙早,是以此宫之中一年四季花开不败,真个应了“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的俗语。

    在兴庆宫大建筑群西北隅,又一大片连院屋宇,平日里从这片屋宇中,终日可听见不绝于耳的丝竹管弦之音,原来,此地就是宫中教坊司所在。

    这是一个*光明媚的早晨,身着簇新青衣官服、浑身上下被郑怜卿收拾的干净利落的新任太乐丞唐离在一个八品主事的陪同下,缓步巡视自己治下所在。

    自第一重院落而入,最初唐离所见的多是些面容清秀的童男稚女,在一些年老宫人的指点下舞弄丝竹管弦;随后复向里走,则是正当韶龄的伶人;而到最后地院落中。见到的则是鬓染霜丝的老年乐工。

    那主事官边陪着唐离巡行,边细心代为解说道:“大人适才所见的那些个小崽子们,是由各道教坊司在当地乐户中选入贡进宫中,都还是有些天赋的。而教导他们的那些人都是宫中教坊司因年老不堪奉差的老乐工。随后那些年青地,则是‘立部伎’所属,举凡宫中宴乐歌舞都由他们承差;再往里的中年乐工,则是‘坐部伎’。这些人有了年纪,虽然不能奉承歌舞。但**管弦却是毕生所习,所以专司为立部伎伶人伴奏歌舞”。

    走了一进又一进,大半个时辰过去,已是额头微见细汗却依然没到个头儿,唐离边听那主事介绍,边忍不住插话问道:“这些先且不说,我来问你。宫中教坊司所辖,到底有多少人?”。

    见上官相问,那主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三千五百八十七人”。

    闻言,唐离倒是没多说话,径直向院落厢房正屋行去。

    这厢房正屋倒也轩敞,里面散乱的摆放着几张书几,到唐离走近时看到里间有几个吏员打扮的人正聚在一起,围着对坐的二人比划个不停。看他们的神情是如此专注,以至于来了人都不知道。

    看到这一幕,那主事官倒是很有几分尴尬,不等唐离问话,他已是抢先一步高声道:“大胆,新任太乐丞唐大人到。尔等还不赶紧肃礼参见!”。

    吃这一声喝叫,里间几人才醒过神儿来,唐离他们虽然没见过,但那身官服却是认识的,当下如炸了窝的麻雀一般,忙忙张张地整冠行礼,随后就有人擦拭胡凳,也有人去煮水奉茶的。

    唐离进这正屋,本也是走得乏了,想寻个歇处。倒也不是故意为之。随着这些人散开,他才看到屋中其中一张书几上摆放着一盘围棋。两造里厮杀正烈。

    缓缓踱步上去,唐离见盘中棋势已到尾声,白子除边角位置尚在苟延残喘之外,大龙已是即将被黑子合围,纵然强自挣扎,奈何大势已去,回天无力了。

    他自看着那棋枰,奉上茶来的几人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良久之后,唐离才说了句:“此局棋势已定,识时务者为俊杰也,那儿还值得再争?”。

    “大人说的是,小的们也是这样说来着,偏生张四就是犟驴脾气,非要死撑……”,这接话的小吏刚说出这一句,吃那主事眼一瞪,顿时伸颈缩舌的生生将后半句话给憋了回去。

    “大人也走得累了,还请坐下稍歇”,一边延请唐离就坐,那主事官向几个倒霉蛋儿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退下。

    侧眼间将这一幕看得分明,唐离也不曾出言制止,自棋枰旁转过身来坐下,伸展了双腿之后,他才开言向那主事问道:“此地又是个什么所在?”。

    见唐离脸上一派平静,看不出个喜怒来,主事官半欠着身子愈透着小心道:“回大人话,此地原是管理‘采风使’的所在,只是这几年来,宫中教坊司再无力派员外出,所以此地就成了闲差摆设,这几人终日无事可做,所以才会……”。

    “王主事也走地累了,坐下说!”,边摆手示意,唐离已顺势端起旁边的茶盏,只是这茶委实太差,还不曾进嘴,就先有一股隐隐的霉味儿传来,也不知是放过几年的老陈茶。

    闻着那股子霉味儿,唐离皱着眉头轻呷了一口茶后,才侧过身来道:“自上古商周以来,虽历代变迁,但都会依惯例于每年派遣采风使到地方采集民歌,此举一则可为朝廷了解地方民情做补充,再则我太乐署也可据此重制新声,千年以还,此一制度已定为常例,为何现在却停了下来?”。

    见唐离面色虽然平静如昔,但话中语音却是不善,刚刚坐下的王主事又抬起屁股,拱手赔笑道:“大人说得是,但如今宫中教坊司的情况,却不是不想派遣采风使,实在是没钱哪!”。

    唐离见哭丧着脸地王主事犹自强撑着陪笑,面上表情古怪地很。一时倒是忍不住笑出身来,“此间就你我两人,无需拘礼,你坐下细说就是。”

    唐离这一笑,倒让那主事放松了几分,重新落座的他端起茶盏大喝了两口后,重新仰起头来道:“实不相瞒。自前些日子得知大人接任太乐丞后,我宫中教坊司众人实在是弹冠相庆。巴不得大人能早些就任。”

    唐离见王主事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知他还有后话,遂也不插言。

    “穷啊!宫中教坊司如今真是穷到骨头里了!”,先长声大了这句感叹后,王主事才又续道:“宫中教坊司虽隶属太晟府,但自开元二十六年始,其钱物拨给已划到了宫中内库。前些年日子倒还好过,但自上任太乐丞调离外放,王太晟兼管太乐暑以来,教坊司的日子就是一日难过一日。”

    见这事牵扯到王维,唐离端坐了身子道:“王太晟!”。

    “是,王太晟工诗善画,名声动于天下,我教坊司中人实在是佩服的紧。但摩诘先生这性子大人也知道。哎!如今掌管内库的乃是最得陛下宠幸的冠军大将军高公公义子李辅国,满宫中近五万宫人谁不要巴结着他?但这等事王太晟怎么做地出来?只是如此以来可就苦了我们。近几年来,宫中内库除了按人头的月例银子以外,其它竟然是一文没有。如今教坊司连器乐舞服都添置不起,更别说向地方派遣采访使了”,说到最后。王主事连声哀叹地同时,眼眸中满是渴望地看着唐离。

    静静听他说完,唐离才明白其中原委,不过想想王维那性子,这事儿出的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奇怪。

    只是事涉王摩诘,他倒也不便于评论。又听说仅宫中教坊司就有三千五百余人,唐离也知不先掌握其人员安置及运做方式,纵然是这样巡视也是个瞎看,抬头见见天时已经不早,他也无意在此间多做逗留。遂笑着道:“王主事所说。我已知道了。今天就看到这儿吧!就在这两日,由你牵头召集人。给我拟一份人员安置表出来,此表要细,凡我教坊司三千五百八十七人,从年龄到特长再到司职何事都要一一注明,这事越快办越好,至于其他,咱们稍后再议就是。”

    见上官说完起身要走,却绝口不提一个“钱”字儿,王主事顿时神情一黯,顺带着陪同唐离外出时也打不起精神来。

    唐离见他这番模样,但自微微一笑,说来这太乐丞一职乃是杨妃推荐,陛下亲准,不说做好此职能大得圣眷,就凭着这是他后世今生地第一份正式工作,唐离也有心将之做到最好,只是此时刚刚上任,一切情况不明,也不好随便表态,所以才显得如此淡然。

    心底这番想法难与人言,唐离也不计较王主事的态度,又催促他尽快拟好人员安置表后,太乐丞大人便出了宫城回府而去。

    回到府中,唐离去见过母亲后,自到了后院,却见郑怜卿并众多侍女们都是一副慵懒神色,甚至连平日最爱热闹的李腾蛟也没精打采的模样,知道这是因为季节转移带来春困,遂笑着出言建议明天一起出去踏青。

    他这一提议立时引来李腾蛟高声附和,其他那些下人侍女们也是脸上一片跃跃欲试地神色,毕竟在草长莺飞的天气里,谁也不愿一直闷在家里。

    自唐离这个提议一出,府中恢复了许多生气,虽然时间还有半日,李腾蛟高挽着袖子满院乱转的带着下人开始四下里收拾准备。

    任职太乐丞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不用象其他六部官员那样日日点卯应到,第二日一早,*光大好,唐府一行三驾马车在十五仆役的护卫下出府直往大慈恩寺而来。

    先到慈恩寺敬香,随后再出城踏青,这本是唐夫人的意思,老夫人既然了话自然无人反对,车行辚辚,不过两柱香功夫,众人已是到达山门之外。

    许是与唐离一般想法的人太多,此时的慈恩寺山门前一如往日般热闹不堪,脱掉厚厚地冬衣,换上轻薄的春杉,在这*光明媚的日子里一家人一起出来游春散。实在是件大大地赏心乐事。

    玩百戏的、买零食杂货的齐集此地,人头涌动之间整个大慈恩寺山门前广场上营造出一片祥和欢快地气息。

    远远还在山门之外,马车就已走不动了。众人也不以为意,下车于人群中边走边看,慢慢向山门处行去。

    李腾蛟一马当先,蝈蝈及郑怜卿左右搀扶着唐夫人前行,小胖球儿紧紧跟在姐姐身后。而大头阿三则如每次出来时一样,贴在唐离身边。

    人群中。唐离正向前走时,只觉衣襟一动,低头看去,却见大头阿三边仰着头看他,边伸出另一只手指着旁边一个挑担子卖糖人的小贩儿。

    近月以来,阿三性格开朗变化了许多,唐离为此很是高兴。此时见到他这满是孩子气的动作,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牵着他向那小货摊儿走去。

    及至阿三拿到了糖猴儿,唐离才现自己身上居然没带钱,向那小贩儿一笑之后,他才高声唤着李腾蛟。

    李腾蛟连蹦带跳的转回,弄清楚唐离地窘状后,咯咯笑着付了钱。随后又摸了摸阿三的头,扭头四顾地她猛然指向一处高叫道:“快看!”。

    唐离应声看去时,只见前方不远处,正有人表演绳伎,离地两丈的两根高竿之间,一条缠花绳索隐约可见。此时正有一男一女分两方缘竿而上。

    二人上了竿子,分左右踩着细绳相向而行,边走边在其上舞蹈出许多花式动作,在吸引下方人齐齐仰头而看的同时,带起一片连串儿的惊呼。

    眼见两人于绳中心处相遇,正在众人以为二人必定要各自折返时,却见那男子低头间凌空举起女子腰肢,手臂力处,那身穿彩衣地女子已是站立于男子肩头,只将绷紧地花绳坠成一道微弯的弧形。

    身在高空上演如此惊险动作。众人瞩目之时。心猛然一紧地唐离也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盯绳上二人。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正在山门前所有人屏气凝神看向高空绳伎惊险表演的同时。唐离身周人群分处,四个彪形汉子越众而出,探手入怀掏出闪着寒光的解刀直扑而来。

    变化突起,唐离目光转动之间,已见冲在最前那人手中的解刀已向李腾蛟直刺而去。

    “腾蛟!”,口中暴喝出声,脸上蓦然色变的唐离已顺势急向刚刚转过头来的李腾蛟撞去。

    “砰”的一声二人倒地,饶是唐离见势快,左臂衣衫撕乱处,依然露出一道尺长地刀痕。

    当其时也,他们带出的十余护卫依然分散在四周,虽正拼命赶来,却终究是慢了一分,正当侧身覆于李腾蛟身上的唐离咬牙缩胸张肩准备咬牙硬受一刀时,却见到更为诡异的一幕。

    那手持解刀的凶汉见唐离二人倒地,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狞笑的同时,脚下半步不停,手中解刀直奔阿三而去。

    “他们目地是在阿三!”,电石光火之间脑中闪现出这么个念头,躺倒在地的唐离脚动处已重重踢在阿三腿上,大头孩子应声而倒,凶汉那致命的一刀堪堪从他头上一尺处落空刺过。

    正是这一点儿时间耽搁,唐府护卫已四下里围过,唐离刚松出一口气,就见人群里又有近二十名汉子跳出,同样手执解刀扑上。

    “不要过来,看好母亲!”,一声喝退前方正煞白脸色冲上来的蝈蝈与郑怜卿,爬起身来的唐离于护卫圈中将阿三紧紧夹在自己与李腾蛟身子之间。

    唐府护卫虽是训练有素,于瞬时之间已紧布成一个圆阵将唐离三人围在其中,借助手中的长刀抵挡,但那些凶汉也确是悍不为死,且破阵经验十足,绝不缠斗,只三四人合做一处攻点突破。

    如此一来,三人形势愈惊险,几回圆阵被一点突破,若非护卫们以命相搏,这些凶汉早已杀入阵中,其间有两次最危险时,唐离豪赌之下,伸臂抬腿挡在阿三身前,总算他判断不错,这些人目的果然是冲着阿三而来,反是对伤他与李腾蛟极为忌惮,每遇此种情况都是抢先收刀。

    唐离从没有比这一刻更感觉到死亡的威胁,推动李腾蛟及阿三闪避挪移,精神高度紧张的他几乎喘不过气儿来,直到围观者人群开处,数十个和尚口宣佛号加入战团,唐离才吐出紧憋在胸中的那口气。

    这些在大慈恩寺山门前维持秩序地和尚端地是身手不凡,尤其是贴身小巧散手更远非唐府护卫可比,自他们加入,不过片刻时间,已有四名凶汉手腕筋骨被错开,失去了战力。

    时间拖延越久,见势不对,那凶汉队中一人高叫了声:“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众手执解刀的汉子当即回缩,俯身间刺死地上受伤地同伴后,这些人分开围观人群消失不见。

    唐府护卫心系主人安全,加之力不如人,是以不敢追敌,而大慈恩寺的和尚们却是根本就没这个想法,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反应一》

    第一百一十七章反应一》

    在脸色煞白的郑怜卿等人围上前来的同时,惊魂初定的李腾蛟脸色已由白转红,指着恶汉们逃走的方向,牙齿一咬的她几乎与唐离同时吼出声来,“追”。

    正在唐府护卫应声而动的当口儿,前方看热闹的人群中蓦然精光闪动,一支弩箭带着一抹乌光突射而来。

    见这只弩箭的去势正是面对着自己的母亲,唐离心下狂跳,惊骇欲死。正在这时,却见前方站立处的一位僧人猛的夺过身边护卫手中的轻便彭排,“噗”的一声于间不容之间堪堪将弩箭挡住。

    手握彭排,那僧人连退六步直到撞上另一位僧人后才勉强站住,于此同时,他臂间的僧袍上已有鲜血沁出,原来那只近距离射的弩箭竟穿透彭排,余势未尽之下直钉入了僧人臂中。

    “起彭排,队形收缩”,见弩机出现,侧身护住母亲的唐离一把拽下颈项间玉牌塞给旁边一个全神戒备的僧人道:“快去,让悟明多带点儿人来。”

    那和尚低头一看手中玉牌,面色一变之下也不多言,转身疾奔而去。

    适才那支弩箭自人群中蓦然而来,刚刚放松下来的众人都不曾注意其来势,当此之时,在驰援之人未到之前,紧紧护住母亲的唐离喝令众人不得稍动,既然有一支弩弓,就有可能有第二支,身后这些人每一个对他而言都至关重要,他不敢冒险。也冒不起险。

    时间一点点儿过去,正当后方大慈恩寺中一队和尚沿山门疾奔而出时,前方大街上群马奔蹄声也如雷而来。

    “京兆衙门来人了,快走!”,原本躲在远远儿看热闹的人群随着这声喊,立时涌动起来四下散去。

    “稳住,不要动!”。喝住了欲向外挤地小胖球儿,任周围乱糟糟的不堪。唐离依然压住阵势不使众人稍动。

    片刻之后,美和尚悟名带着近四十名僧人赶到,呈环形自外围住。

    不等美和尚悟名开言,唐离已先自道:“先撤回寺内再说”。

    悟名从刚才那报讯僧人口中已经得知对方持有弩机,当下也不多话,微一点头,众僧人带起伤者。两层圆形阵势不乱,一步步退回大慈恩寺。

    直到退入位于山门内的知客房中,唐离转头见随行家眷都安然无恙,才长出一口气来。

    “母亲,母亲大人”,郑怜卿突然而起的叫声让众人心下一紧,应声看去时,却是脸色煞白的唐老夫人就此昏晕了过去。

    悟名和尚离的最近。伸手一探老夫人腕间,随即向正拨开众人而来的唐离道:“居士勿忧,老夫人只是受惊过度,猛然放松下心律不协晕了过去,稍做歇息也就无碍了。”

    听悟名这句话,铁青着脸色地唐离连连自语了几个“好”字。

    正在这时。房门开处,京兆衙门总捕头陈展满脸沉重的走了进来。

    一看他这身公门服,恐惧加惊恼之下憋了半天地李腾蛟再也忍不住的作起来,不等那陈展说话,她已是先自喝问出声道:“不去抓贼,你跑来这儿干什么?”。

    陈展几十年的老公门,此时并不理会情绪失控的李腾蛟,抬头向正由蝈蝈裹伤的唐离道:“听说又有弩机?”。

    唐离铁青着脸色一言不,直将旁边奉茶香案上的那只弩矢“啪”的一声扔在陈展身前地上。

    李腾蛟见陈展对她地问话置之不理,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哼哼几声冷笑。转过头去她指着一个护卫道:“你,去相府告诉我爹。他女儿在街上被人给杀了。另外让管家派护卫过来,有多少来多少。”

    李腾蛟这一嗓子叫出来,陈展立时神色一变,看向唐离道:“唐大人,你看这……”。

    “腾蛟,别让你爹担心”,一把抓住情绪激动的李腾蛟,脸色阴沉的唐离转向陈展道:“陈捕头,射弩机之人可能还在外面人群之中,前面那伙凶人也走得不远,你实在没闲功夫在这里磨蹭。”

    “我只是奇怪既然有弩机,那些刺客为何一开始时不用?”,满带疑惑的说出这句话后,陈展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大有问题,强又带着苦笑道:“虽说已经封了街,但外间不下万人,这……”。

    “托京兆衙门洪福,刺客没一开始就用弩机”,嘿嘿一声冷笑,往日为人谦和的唐离想到刚才那些人看热闹时的嘴脸,一反常态的讥诮道:“外间多少人我不管,但我要提醒陈捕头,刺客极有可能就潜匿其中,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此时的唐离脸上明白无误地写着十个字儿——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陈展拣起那支弩矢,叹息了一声转身出房而去,悟名和尚想说什么,看了看唐离的脸色后却最终没说出口。

    悟名不说话,看着陈展离去的唐离却找上了他,“和尚,把你这儿护寺好手借我二十个,将家人送回府帮着看上几天。”

    “居士,我慈恩寺乃是……”,这事儿着实让悟名为难,只是还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已被唐离一句堵了回来道:“这事儿你和尚要说个‘不’字儿,异日别怪我不讲情面!”。

    “一切遵居士所言就是!”,悟名答应下来的同时,口中长宣了一句佛号。

    十一名护卫并二十名行动矫健的僧人紧紧护住三辆马车自大慈恩寺山门前缓缓起行,唐离自小胖球儿撩开的车窗看去,只见京兆尹数百衙役一体出动,正在安抚那些神情惊慌地围观者,前方不远的街口处,应惟恐弹压不住的京兆衙门所请,大队铠甲鲜亮的羽林军士正策马而来。

    “活该,让你们看热闹不帮忙!”,小胖球儿恨恨的骂了一句,随手放下了帘幕。

    层层护卫的回到府中,唐离安顿好家人后,立即命人将刚刚养好伤势的贞华道长给叫了过来。

    “说吧!为什么有人执意要杀阿三?”,唐离不带任何表情的问。

    贞华道长的沉默并不出人意料,等了许久,眼睛如钉子般的唐离正要说话时,一个下人疾步跑了进来,凑近身子道:“有一位自称黑天地客人正在门房处等候”。

    “道长,好好想想!也许你更乐意去跟安禄山说!”,不理会贞华道长地反应,唐离转身出房而去。

    “黑兄,有那伙儿人的消息没有?”,进入门房,没有微笑,没有寒暄,唐离径直问道。

    “崇仁坊左手第七家,房主原为一个北地来地皮货商”,黑天的话一如往日的简洁。

    “好,好,好”,听到这个消息,唐离紧绷着的脸色终于放松了下来,甚至脸上还露出一丝笑容。

    “大恩不言谢,黑兄,还需劳烦你通知一下冯道远,他上次送来的仆役,手上有多少,我就要多少,就在今天,越快越好!”。

    对唐离这个要求,黑天并不吃惊,“我也有一事有请别情帮忙。”

    “请!”。

    “大慈恩寺前,陈白眉快被人骂断脊梁骨了,还请别情高抬贵手。”

    抬头看了看黑天,唐离点头道:“好!只是刚才那个消息……”。

    “陈老总会在合适的时间知道的,唐兄放心就是!”,一句说完,黑天再不逗留,转身出门而去。

    不过短短时间,最先得到消息的官员们相继登门,随后来的人越来越多,正是在这种喧闹糟杂之中,夜晚悄然来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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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夫行吟泽畔,伍将军血污衣冠,乌江岸消磨了多少英雄好汉?弃王图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蹉;
争霸业有如车下坡,惊险谁参破?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惨祸,怎如我避风波行走在风流窝!;
回到唐朝盛世耍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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