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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叶子     天宝风流txt下载     天宝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八章 乱起〈七〉

    第二百一十八章乱起〈七〉

    朝廷政事堂设置于近邻宫城的银台门侧,它是一个独立的院落,身为大唐政事中心及宰辅办理公事的所在,虽然不断有皇城各部的官员及相公们约见的官员进进出出,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放轻了脚步,甚至小院外有路经此地的官员们经过时,也会下意识的把呼吸声调小一些,所以,往日里这个单独的小院子都是安宁寂静的很。

    但在今天,在安禄山起兵反唐的消息传回京城后,这个素来幽静的院落陡然嘈杂了起来,捧着账册的户部小吏,捧着各地山河地理图的兵部官员,还有那些拿着两河城池构造图的工部官员们往来穿梭其中,心中忧急,加之被人催的厉害,这些七八品小官儿们脚步既重,声音又高,直使原本清幽静寂的政事堂热闹的不堪。

    从勤政务本楼陛辞而出的唐离刚一走进政事堂小院儿,就正撞上了一个手捧着厚厚一叠卷宗的青衣小官儿,哗然一声,就见那高高一叠卷纸撒的满地都是。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没看见……”,心下正急的起火的青衣小官儿高门大嗓的嚷了一句后,才看清来人是丢官半年之后刚刚又得了圣眷的唐离,当下急忙将话吞住,“唐……唐大人……”。

    对那小官儿的表现倒没太在意,此时正蹲下身子的唐离见地上散落的都是一幅幅山河地理图,而他脚边那张半掩半开的那张上绘制地正是河南道东北部的山川地理。

    颜色有些黄的卷宗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随着这一下子掉落于地,顿时腾起一片尘灰来,惹的唐离“阿嚏”一声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那个正八品上阶的小官儿愣了片刻后,才省悟过来见礼,只是唐离现在看似从又得了圣宠,但玄宗却不曾直接言明他地官职,是以这小官儿也只能含糊的称呼道:“下官兵部车驾司主事余夏见过唐……唐侯爷!”。

    唐离抬头见这主事余夏地官服胸前灰蒙蒙一片。脸上也是白一块儿,黑一块儿的沾满了灰。形容着实滑稽的很,心下虽然有事,也终究忍不住的露出了个轻笑,乃挥挥手道:“罢了!你是兵部的?薛大人在那儿?”。

    唐离笑的虽轻,却也让余夏放下心来,蹲下身子快手快脚的帮忙捡拾卷宗地同时,口中陪笑着答应道:“我家大人正在里间随陈相。杨相计议军事,侯爷,这个交给下官收拾就是!”。

    没理会余夏的建议,唐离边整理着地上的卷宗,边随意问道:“好厚的灰!这些山河地理图怕是有年头没用了吧?”。

    “可不是,这里的一大半儿都是太宗贞观朝中绘制出来的,那些边镇的倒还好些,象侯爷您手上这份儿怕是有六七十年都没人动过了”。余夏的话让唐离一时无言,这些山河地理图既是大唐百年承平地见证,同样也该是唐朝内6道州武备松弛最好的证明。

    一时收拾完毕,余夏谢过后捧着去了,唐离则直接往小院中的议事正房而来。

    议事房内,正跟薛龙襄说着什么的杨国忠见是唐离到了。当即晃了晃手中的纸页道:“别情,你来的正好,这是刚刚送来地最新军报”。

    议事房内倒是安静了许多,老相公陈希烈一如往日般坐在上的正座上,眼睛半睁半合的手捧着一份卷宗,也不知看没看,他现在的模样倒是一点也不枉“老翁翁”的名号。

    议事房中人虽然不多,但户,兵,工这些衙门的主官倒都在。

    “帮我拿个手巾把子过来”。顺口向一边儿侍候的仆役吩咐了一句。唐离接过杨国忠手中军报的同时,先自叹了一句道:“连写军报都找不到绢纸。看来如今两河真是形势紧急的很”。

    看了看有着许多褶皱的竹纸,唐离才细看内容,照旧是坏消息,短短不过几个时辰地功夫,又有三州附逆,自起兵这两天多以来,安禄山可谓是兵势如火,一路自大唐最北方地范阳席卷南下,依照其兵势,当能在明日直入河东。

    “别情,这是最新军报,要不要呈送陛下?”,见唐离看完,杨国忠随即问道。

    随手将军报递还杨国忠,唐离接过热热的手巾把子狠狠擦了擦手脸后道:“我刚辞出时陛下正要小憩片刻,这份军报本是意料中事,若依我意暂时就不必呈送了”,言至此处,唐离扭头向陈希烈道:“不知陈相公以为如何?”。

    听唐离说军报不用呈送,议事房中地几人神情间明显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工部韦尚书,那吁气声更是清晰可闻。

    “恩,好,好!陛下今个气怒交加,也是该歇歇了!”,陈希烈说话间说话间抬眼看了唐离一下后又道:“陛下既命别情你前来参谋赞画,这事你与国忠定下就是,人一老就不中用了!”。

    “老滑头!”,见陈希烈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作主也不承担责任,唐离心下自语了一句,看了看薛龙襄后,转向杨国忠道:“这正是兵战凶危的时候,兵部不可一日无主,薛侍郎老军务出身,如今又是兵部佐官,这时节正好递补上就是。”

    看了看脸色微微有些红的薛龙襄,杨国忠又看了看对面站着的唐离后道:“你别情举荐之人自然不会差了,薛侍郎不错!稍后禀明陛下就是”。

    “如此正好”,笑着点点头后,唐离才又道:“调兵的诏令业已出,咱们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成,此战艰难,怕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依着我看,为长久计,朝廷现在正宜派遣大将往后方征募训练军士才好”。

    “如今朝廷大将资历既够又能即刻派出地唯有高仙芝,封常清二人,别情你来前我正与薛兵部等人商议到底要派谁前往河南道募练新军才好”。

    “看陛下刚才的意思是想要高仙芝将军统领随后集结的潼关大军”,听完唐离这句话,杨国忠再不犹豫。随即命人去请封常清前来。

    “明天范阳军就能直下河东,以河东如今的军力能保住晋阳及晋州几城不失已是勉强。挡是肯定挡不住的,为今之计,宜通令河东及河南各道州,若是事不可为,破城之前必须先自毁了粮囤及武库,总之就是一句话,安禄山得地可以。但粮草及武器辎重一点都不能留给他”。

    “河南?”。

    “是!”,看着大案几上铺着的山河地理图,唐离沉吟片刻后又道:“若我所料不差,安禄山占据河东大半后,必然会借机渡黄河而入河南道,河南内6道州,兵力不济防无可防,各地援军也难及时赶到。青,密,齐,海诸州定然是保不住了,与其如此,不如直接收缩兵力于汴州。交由封将军统一指挥”。

    “别情你的意思是放弃这些道州?”,伴随着杨国忠地惊呼,议事房中的其他人也都将目光转到了唐离身上,看他们眼神中地意思,分明是不相信唐离居然能提出这样的建以来。

    “不是放弃!只是战力集结”,目光依然盯在眼前的山河地理图上,唐离沉声道:“范阳兵势太快,朝廷动作太慢,想沿黄河一线堵住安禄山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既然阻止不了范阳军渡河直往河南。以青。密诸州三两千州军的防卫力量,这些道州的陷落就只是时间先后罢了。与其让这些分散的军力被一口口分吃,莫如集结起来以保证汴州一线”。

    言至此处,唐离手按住山河地理图上的汴州字样道:“此次平叛之战地主战场虽在两河,但于朝廷而言,至关重要的节点却是汴州”。

    “别情你是说汴渠?”,薛龙襄不愧是老军务,一眼就看出了唐离的意思所在。

    “不错,就是汴渠!”,唐离微微侧过身子迎着杨国忠的目光道:“我朝定鼎长安已有百年,百年来人口繁衍,尽自关中富庶也无力供应京畿偌大的消耗,早在武后朝,一逢灾年,长安百姓就多有往洛阳趁食的,更遑论现在?如今两河这一打起来必定糜烂,不管是支应帝京长安还是支应即将赶赴汇聚两河的诸路大军,朝廷的物资供应只能仰仗江南,而若想将江南各道地物资转运往京畿,两河,则沟通南北水道的汴渠就绝不可有失,简而言之,只要汴渠仍在,朝廷就可得到江南源源不断的物资补充,有这条生命线在,不说打,拖也能拖跨安禄山;反之,若是丢了汴渠,不说长安有乏粮之虞,随后汇聚两河的诸路大军也成了无源之水,若是到了这一步,此次平叛之战就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仔细在那副山河地理图上看了良久,杨国忠对唐离的话也只能是无奈的点点头。

    “汴渠至关重要,但仅凭汴州如今这四千军力守是守不住地,为今之计,与其让青,密诸州军力白白损耗,莫如收拢起来交由封将军统一指挥,尽自丢掉半个河南道,只要能护住汴渠,朝廷就是稳胜不败之局”。

    “若现在抽调剑南镇军星夜前往河南道又如何?”,注视案几良久后,杨国忠转头看向唐离道。

    “不可!”,唐离与薛龙襄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来.

    看了看薛龙襄,唐离以目光示意让他来解释。

    “杨相,比之安禄山,吐蕃更是要命的豺狼,如今朝廷在剑南及陇西布置的军力对于吐蕃而言并不占优势,是以咱们一直采取的也都是守势,如今若为平叛而抽调剑南镇军,门户洞开之下吐蕃顺势东来,则我江南诸道也不可保,倘若真是如此……”,下面的话薛龙襄没有再说,但其中的意思却是谁也都明白了。

    “不仅剑南如此,陇西也同样如是。否则,不说安西那些羁縻州国,就连陇右,河西自此也不再属我大唐所有”,唐离随后补充的这句话又让杨国忠面色再变。

    ……………………………………

    提调江南诸道州募练新军,收拢物资,再送走封常清。这一番忙忙糟糟下来,等唐离离开政事堂时。天都已黑定了。

    陈希烈不管事,如今地杨国忠就成了领相公,他自然是要留守政事堂的,既然有他及薛龙襄值守,唐离也就没必要再陪着苦熬,趁着晚上的功夫回府休憩之后,明日一早还需去给即将领军出征地李光弼送行。

    前两天在大理寺自然休息不好。今天又忙乱了一天,唐离现在是乏极了地人,回府的时候也就没再骑马,而是上了轩车,车声粼粼,靠着抱枕平躺下地唐离心中却是安定不下来,历史地惯性是巨大的,安史之乱还是在今天爆了。虽然有他这个穿越人在,但他能做地也只是让这场关系着大唐盛衰的变乱来的更早一些,若要说有什么值得欣慰的话,大概就是由于他直接间接的作用,使如今爆的这场安史之乱在一个大的范围内是可控地,以如今看来。这场提前到来的变乱只会在河北,河东及河南三道点燃战火;而且唐朝廷也不会拆东墙补西墙的为平定眼前的安史之乱而盲目抽调剑南,陇西的边镇人马,以致酿成长安被吐蕃人攻破的恶果。虽然朝廷现在的力量并不足以最快的度平定这场叛乱,但至少可以将它对唐朝廷地损害减少到最小,不至于从根本上毁掉大唐盛世的根基。当然,经过这场波及整个帝国北方的变乱后,大唐之国势必然要由开元间的盛世走向衰落,但只要根基还在,就有了再次复兴而走向极盛的希望。

    轩车轻轻摇动。唐离想起自己现在的生活。无言又是一个苦笑,自从金州之战以来。他地生活就彻底的生了变化,以往的散淡闲适都不见了,现在纵然人身子闲,心也闲不下来了。当然,他不是排斥自己现在所作的一切,只是他实在不喜欢目前的这种生活状态,就其本质来说,唐离是一个比较自我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为家人,为自己而活,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忙碌个不停。

    “就让该生的早点生,让该结束的早点结束!”,靠着抱枕的唐离口中刚喃喃嘀咕出这一句,蓦然就听见“飕”地一声尖锐地风鸣声响起,这似在远处的风鸣声未消,几道乌光已从轩车两边地窗幕中电闪而入,夺夺声中深深钉入了厚厚的板壁。

    若非唐离因身子疲乏而平靠在车座上,这些循着窗户进来的长箭就可直接要了他的性命,依着这个高度,这些长箭的目标分明就是他的级。

    看着尤自在轩车板壁上颤抖不已的箭尾,微微有片刻分神的唐离脑海中冒出“当街刺杀”四字的同时,人已翻身滚下轩车的长座平卧在了旃檀上。

    这一切生的太快,直到唐离躺下后,才听见轩车外唐九等人愤怒的叫喊声随着行人惊慌的惨叫同时传来,这些护卫平时都是跟在车后随行,此时这些刺客分明是利用了这个小小的空隙。

    在这噪杂的声响里,一声沉闷的惨哼声透过轩车板壁传来,平卧在轩车底板旃檀上的唐离闻声高叫道:“我没事儿,你们各找掩护,不要靠过来!”。

    果然,唐九等人不再试图靠近后,这突如其来的长箭也随即不再射出,在行人奔逃的乱糟糟的朱雀大街上,以唐离轩车为中心的这一小块儿地方却是死一般的沉静。

    此时轩车停留的地方正在朱雀大街,这条街乃是长安的中轴线,也是官员们上下朝的必经之地,自然也就是公差们重点巡视的地方,平卧在轩车底板上的唐离手拿厚厚的抱枕紧紧挡住头部,心中默数到九十七时,就听到外边儿一个公人的叫嚷声传了过来。

    “别过去”,唐九的叫喊声没能阻止那个公人的脚步,不多久,卧倒在轩车底板上的唐离就见车门开处,露出一身儿黑红相间的公人服来。

    看了看那公人扶在门框上的手,脸色瞬间急变的唐离往内一滚的同时,手中的抱枕已脱手而出,堪堪迎上那公人脱手而出的一柄尺长解刀,而恰在此时,轩车两边的窗户中又电射入两支长箭,其飞行轨迹正好封住轩车中空位置。

    扔掉抱枕,滚过身去的唐离顺手就拿起了地上木制的长踏角,回身高举的同时挡住了高高劈下的腰刀,“夺”的一声轻响,腰刀入木,躺在地上的唐离趁此时机一脚踢上那“公人”刚刚踏上车厢处的左脚。

    退步拔刀,这公人装束的刺客没有一点耽搁,复又举刀向车厢内躺倒在地的唐离劈去,与此同时,明白这公人居然是刺客的唐九三人怒叫一声,自隐藏的马后蜂拥而上。

    手举木制踏脚去挡时,唐离才现那刺客的这一刀竟是用力不实的虚招,只是此时变已不急,腰刀中途变向改劈为刺,正中移动不便的唐离小腿处。

    腿上一阵巨痛,唐离想也不想的顺手就将手中的长木踏脚扔了出去,车厢门处大小有限,也正是这一扔,逼的那刺客侧身相让,恰在此时,肩背处连中两箭的唐九已虎吼一声扑了上来与那刺客缠斗一处,而远处公人的喊叫也已顺风传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乱起〈八〉

    第二百一十九章乱起〈八〉

    唐九势若疯虎的与那公人刺客缠斗一处,二人贴身近斗,两边的弓箭手难以箭,而唐离也正是趁此而稍有喘息之机。

    与小腿上的刀伤疼痛相比,刚才生死毫厘的经历更让唐离后怕,嘴里喘着粗气的同时,额头上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这番先箭后刀的刺杀突如其来,若非他正好因为疲乏而躺倒在轩车上的座椅上;若非他见机不对随即就平滚下了轩车底板;若非他正好看到这个刺客不合身的公人服,若非他看到这个刺客抓着车门的手背上露出了盛行于河北边地的狼头刺青,只怕他自己现在已经成了死人。

    想起刚才经历的这一切,唐离不知道是该要感谢官山海当日在大慈恩寺外的刺杀;还是要感谢金州那六日的守城之战,正是这两次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经历,使他获得了宝贵的经验,从而在刚才那种生死毫厘的时刻没有做错事,这个时刻,错就意味着死。

    额头的冷汗涔涔而出,车门外唐九的一声闷哼惊醒了心慌难平的唐离。

    毕竟是身披两创,往日矫健强壮的唐九明显不是那刺客的对手,刚才这声闷哼就是他右肩处又添一处伤痕的结果。

    知道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左手抓起抱枕上刺客刚刚扔进的短刃解刀,唐离收回有些散乱的眼神,拖曳着受伤的小腿拼尽全力的趴伏着转过了身子,借着车板上铺就地厚厚旃檀。他那粗笨的动作没有出什么声响。

    因是背对车门,那刺客并没有看到这一幕,而他对面已是左支右拙的唐九充血的眼中蓦然一亮,随即嘶哑的大吼一声,拼尽全身力气向刺客逼去。

    那刺客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冷笑,对面的敌人已是强弩之末,而那些京兆府地公人们还远。远到他有足够的时间解决掉这个碍手地对手后再从容的完成任务,这一刻。刺客的心中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退路,他的脑海中出现的是飘荡的白云,而在飘荡地白云下,他的家人赶着属于自己的羊群在自己的牧场上迁移流转。

    一退,再退,以这种方式化解掉唐九最后的反抗,当左肩背碰上车厢的靠梆时。刺客终于等到了和他预想中半毫不差的好机会,长长的腰刀带起一溜寒光而起,在这一刻,刺客似乎看到了自己地儿子穿着灿烂唐锦制成的衣衫,在蓝天白云下向着他憨憨的傻笑。

    尽力屏住粗重的呼吸,以手肘半支起身子的唐离没有半点迟疑,右手中的解刀狠狠向前捅去,背心处靠左三分。这一刀因为用力太大,以至于竟深没入柄。

    跟随那刺客一起倒下地还有早已精疲力竭的唐九,而轩车内的唐离手肘一软,身子也已倒在了轩车底板上,随即粗重的喘息声再次而起。

    千年一贯,公差们总是在最后一刻到达。搜索的结果也毫无悬念,那几个埋伏在一边的弓箭手早已远遁不见,连唐离在内,车夫并四个护卫三死三伤,相比而言,这其中还数腿部中刀的唐离伤势最轻。

    “你往皇城朱雀门,告诉当值将佐,让他提醒来往官员,京中有安贼余孽谋刺”,向搀扶着自己的公人吩咐了一句后。斜靠着车门的唐离咬牙抬起受伤的脚。将那刺客地头拨往一边,以免看到那死不瞑目地双眼。

    等就近叫来的郎中替重伤地三人初步处理了伤势后。唐离三人才在一大批公人的小心护卫下回了府。

    回府之后尽管唐离好生安慰,也惹来哭声一片,等这忙糟糟的过去,闻讯的四娘也已到府。

    “阿离!”,看着躺在榻上的唐离裹的厚厚的腿,依旧是一身红衣打扮的四嫂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内疚。

    “关关,给四嫂奉茶”,向关关说了一句后,唐离才微笑着道:“四嫂,这不怪你,他们前有长弓,那第二个刺客又分明是个死士,由此看来,这该是安禄山早就准备好的后手儿,他在长安经营多年,这次没能现也属正常,四嫂无需自责”。

    “我已派人带山记货栈的帐房去认尸了,看那刺客是不是随着朱竹清消失的护卫之一”,四嫂毕竟不是普通女子,略一沉吟后又道:“来之前我已去见过天王,他手下那些兄弟也会细察全城,阿离你放心,四嫂一定能把他们找出来给你”。

    “四嫂的本事我自然信得过的”,看着四娘银牙暗咬的模样,唐离一笑问道:“对了,今天有河东的消息传回来没有”。

    “上次传信是三天前,按例明天上午该有新的消息到京”,接过关关奉上的茶水小呷了一口后,四嫂续道:“我今天已传下令去,沿途咱们自己的驿马再增两倍,从明日起消息该更快些;另外,我手中那些秘谍也于今天动身前往河东了。”

    “现在去?”。

    “安禄山起兵,这场仗不是一天两天能完的,总该有他们挥作用的时候”。

    为表对四嫂的信任,对这些事情唐离从不插手,是以闻言也只是点点头。

    恰在此时,就见一头汗水的唐七随着丫头走了进来道:“少爷,刚刚得到的消息,工部尚书韦大人在回府途中,在坊门口处遇袭身亡,如今羽林军已开始出动,由京兆府配合开始全城大索”。

    “阿离,你静心养伤就是,嫂子先走了”,闻知这个消息后,四娘没有半点耽搁,当即起身离去,倒是唐离没有太多的吃惊,此事的生倒正好印证了他原本地猜想。这些刺客该是安禄山早就埋伏在京中的死士,配合着他的起兵造反而在长安展开刺杀。

    说来唐朝对高级官吏的保护并不完备,并不如后世那般派遣有羽林军士专司高级官吏的安危,这一状况直到中唐时宰相武元衡当街被刺后才有所改变,安禄山必定就是瞅准了这个空子,希望借此机会来扰乱或迟滞朝廷平叛的动作。

    尽管身上带伤,第二日一早。唐离依旧早早起身,在大批护卫的严密地保护下向长安西侧的羽林军大校场而去。

    大半年地功夫。京畿道驻军明显的变了个模样,不仅是身上的披甲军械齐整了许多,浑身散出的气息没了往日的懒散油滑,近两万五千大军整装待,硕大的羽林军大校场上油然而生一股浓烈的杀伐气息。

    颁布平叛诏书,赏赐军士,赐予李光弼天子剑。由陈希烈主导着做完这些应有程序,随着三声战鼓鸣响,谢恩之后地大军正式开拔。

    “你府中那些家人我自会命人接过去照料,将军放心去就是,现时河东之战以守为主,无论如何要确保中部的晋阳及南部的晋州不失,有这两颗钉子在,一则可牵制安贼不敢大规模派军渡河。从而减轻河南道防御压力,再则也可呼应关内道援军,同时这也是为将来的反攻做准备,总而言之就是一句,将军此行虽是援军,然仍当以守势为主”。拍着李光弼的肩膀说完这些,唐离扭头道:“来呀!呈上来”。

    看着唐离所送的礼物,揭开那覆着的锦缎,一身戎装的李光弼顿时眼前一亮,只见一个四方地木板上,以粘土勾勒出的山川河流惟妙惟肖,眼前此物赫然就是缩小版的河东山川地理图。

    “将军出征,我也无别物,但以此沙盘相赠,祝将军守邦卫土。克建大功!”。言说至此,唐离离了身边人的搀扶。强用伤腿站定后举樽送行。

    “多谢!”,就此一句,满饮之后的李光弼掷樽于地后,转身上马而去。

    “这个李光弼,还真是好一张冷面”,走过来的杨国忠说话地同时,顺手扶住了唐离。

    见李光弼已策马走到校场门处,重新在胡凳上坐下的唐离才吐出一口冷气,刚才这一动引得伤口开裂还真是疼,“昨天陛下还说要亲为大军送行,今个儿怎么圣驾没到?”。

    “陛下身子不爽利,临时取消了!”,说到这个,杨国忠脸上也是一黯,“前些日子陛下身体就不太好,再经过昨天那番折腾,如今看来是愈得重了”。

    “前些日子身子就不太好?”,闻言,唐离一愣,“陛下养生有术……”。

    “声音小些!”,低声提醒了一句后,杨国忠才小声道:“别情你前些日子不在宫中所以不知,已经有十多天了,陛下一直感觉精力不济,头脑昏沉,身子也乏力的很,太医署已会诊过了,查不出什么病来!”,言语至此,杨国忠轻微一叹道:“六十多岁,陛下还真是老了!”。

    听说玄宗无病,唐离心下才安定了一些,如今正值大唐最为艰危的时刻,玄宗的身子可是万万出不得什么问题,只是刚松了一口气的他再一听到杨国忠这声沉重的叹息,心中没来由的闪过了一道阴影。

    用“所向披靡”四字来形容如今的叛军丝毫不为过,随着安禄山自范阳起兵,五日内整个河北道除了少数三四个州县外,其他都是闻风归附,即便是那不肯归降的州县,也没能挡住兵势如火地叛军,其中一个甚至只抵抗了不到两个时辰即已破城。

    承平百年,各地兵甲武备松弛,另外,这些内6州县地军队战力与安史叛军相比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范阳边军本就是公认的大唐最精锐之师,此番盛势南下,那些承平日久疏于操练地内6州县军队遇着他们简直是不堪一击,七百对二百尤自被叛军杀的溃不成军,如此情势下,数量及战力都远远不及的州县军真是挡无可挡,甚至连迟滞叛军的进军度都成了一种奢望。

    自有留守范阳根本之地的史思明接掌河北,以征集钱粮。募练军士。而由安禄山率领地大军则是片刻不停,一路狂奔南下,经莫、瀛,深、冀、贝诸州直插河东。

    抵达河东当日,安史叛军已攻破云州,随即大军继续向南,一日后已达朔州城外。

    朔州。晋阳,晋州自北而南排列。做为河东道北部最为重要的大州,自安禄山起兵第六日,近年来紧急募练的近万朔州守军在中镇将马遂的率领下,与范阳先锋军在朔州城东的桑干河畔展开了一次大野战。

    尽管每战必身先士卒的马遂乃是河东军中有名的“万人敌”,尽管朔州军占有地利,更是以逸待劳地迎战范阳疲敝之军,然而这场战事依旧是毫无悬念。战力的巨大悬殊在野战中表现地淋漓尽致,从不曾上过战场的朔州军在苦苦支撑了近半个时辰后,阵形终于无可避免的出现了缺口,而后这个缺口越来越大,最终导致了朔州军的大溃散,在野战进行到一个时辰左右时,这场朝廷对叛军的第一次正规作战就演变成了彻底的屠杀,战刀高举。马蹄翻飞,叛军一路追杀溃军几近三十里,朔州万余军士除不足两千随马遂南逃晋阳外,其余非死即俘,当日,清澈的桑干河上浮尸遍布。清澈地河水尽被鲜血染红。

    朔州陷落,范阳军仅在此地修整一日,随即继续兵向南,沿途州县军力早被河东都护使调往晋阳,此时欲抗无力乃无奈归降,只是让叛军负责后勤辎重的军粮使始料不及的是,这些州县虽然归降的痛快,但他们的粮库及武库中却是空空如也,召来主官相问,所有的答案都是一个。早在月前。这些钱粮及军械已如同随本州军队一起被郭子仪调往晋阳。

    不理会军粮使的烦恼,这一路来打疯了的范阳军只顾向南。向南,再向南,朔州城破第三日,安史叛军已到了身为北都地晋阳城下……

    ……………………………………

    长安皇城政事堂

    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出,“啪”的一声片片粉碎,一怒而起的唐离恨声道:“混帐!说了以守为主,马遂居然还敢擅自出战!郭子仪这都护将军当的好!”。

    “别情,小心你的腿”,正自看着地图地薛龙襄转身抓住唐离的臂膀后道:“几日功夫朝廷已尽失河北,如今京中百姓物议纷纷对咱们可没好话,马遂这一仗倒也及时……”。

    “什么及时!让手下万余将士白白送死就是及时?与叛军野战是江南镇军的事,河东本就军力不足,又多是征募的新军,守城尚且不足,遑论这样的野战”,不等薛龙襄说完,盛怒下的唐离一口就驳了回去,“如今朝廷军力并不占优,各路勤王军也都还在路上,正是该采取守势以避其锋锐的时刻,如何能战?马遂或许不知道朝廷的战略,他郭子仪难道也不明白?”。

    “如今安禄山兵势锋锐,朝廷只能以空间换时间,河东各州的钱粮早已聚集到晋阳,晋州两地,如今之河东只要能聚集力量守住这两城,其它的就让安禄山占去,他占地越多,兵力越分,后勤辎重补给线路也就越长,待其军分而势衰,朝廷准备完毕后,还愁这些地方回不来?”,恨恨说道这里,唐离再无迟疑,咬牙道:“杀!马遂此人死不足惜。”

    “杀?”,看着火气不减地唐离,薛龙襄略一迟疑后道:“别情,政事堂只负责提调及支应战事,不干涉主将们军中细务,这可是你说服陈相,杨相定下地规矩,如今马遂份属郭子仪麾下……”。

    薛龙襄这番话说的唐离哑口,无言片刻后才道:“罢了!就由郭子仪作主就是,不过那兵部行文中要说清楚,现在是以守势为主,镇军不到,他河东军没有跟范阳打地本钱”。

    “这都是第几次交代了?”,看了唐离一眼后,薛龙襄笑着道:“别情你就不怕郭子仪骂你碎嘴!”。

    想想这几日不管是往河东,还是往河南,这番先避锋锐,守而后攻的话还真没少说,唐离闻言也是莞尔,正是这一笑,倒把刚才的怒气消解了不少。

    “什么碎嘴不碎嘴!”,尽管迈步进门的杨国忠脸上倒有些笑意,但这强做出来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眉宇间的深深的忧色。

    也不等薛龙襄回答,进了政事堂的杨国忠直接走到唐离身边道:“娘娘急召,赶紧走吧!”。

    “我这腿怎么进宫?”,苦笑着看了看自己的腿,唐离乃注目杨国忠小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陛下刚才突然晕厥,只怕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太医署也查不出什么病来,娘娘已乱了分寸,咱们快走”,口中说着话,随着杨国忠一招手,一架四个宦官合抬的腰舆已停在了议事房门口处。

第二百二十章 乱起〈九〉

    第二百二十章乱起〈九〉

    自从那次罢官之后,这数月之间唐离就没再怎么进过宫城,除了安史之乱爆的消息传回的当日外,其间唯一的一次还只是到了宫城门口的承天门城楼上,而就在那晚,他把自己给弄到了大理寺,不过好在那两天的牢狱之灾也没白受,毕竟他这次的强项直谏随后就得到了安禄山的证实,范阳兵起,带给朝廷的是震惊和不敢相信,却让唐离得到了在他这个年纪极难获得的声望和玄宗的信重,这种对信重与以前单纯做为词臣的宠爱远远不同,如今玄宗肯信任的让唐离介入政事,尤其是核心政事就是最好的明证。

    宫城里这些内宦宫女们的脸色就象天气一样阴沉的很,且大多看来都是小心翼翼,单凭他们如此模样,唐离心下已估计着玄宗只怕是病的不轻。

    四人合抬的小腰舆一路直走到勤政务本楼前方才停下,到此,杨国忠率先而入,唐离下舆之后自有两个小宦官搀着他向内走去,堪堪刚走到那排分隔一楼空间的连体大帷幄之前时,就见那上二楼的阶梯处有个内侍捧着一个小花缸走了进来,这精致的小花缸中种着一株颜色极为艳丽的花朵,此花形容迥异于大唐所有,看其枝叶分明与当日杨国忠府上的苏弥难花相同。

    正在唐离心中一动时,那两个小内宦已搀着他穿过分开的帷幄。

    数月功夫不见,杨妃消瘦了许多。虽然肌肤一如往日似凝脂般细腻,但眉眼间深深的忧色及眼角处地红赤,都使她减少了许多往日妩媚的美艳,而多了些西子捧心的愁美。

    想来这两个小宦也是贵妃使熟了的心腹,是以他们一走进帷幄,杨妃也没什么顾忌,径直迎上前去接过他们手中搀扶着的唐离。

    “阿离。你的腿!”,几乎是话刚一出口。杨妃就红了眼圈儿,原本流波善睐的眸子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与无助。

    看到这一幕,早一步进来站在一边地杨国忠一声长叹,“我先去问问太医”,丢下这么一句后,他便向帷幄外走去,只是将要掀帘而起时才又小声说了一句道:“这里……可是勤政务本楼!”。

    杨国忠特意嘱咐的这句话让唐离脸上微微一红。只是还不等他那自嘲的笑容显露出来,见帷幄中无人的杨妃已忍不住挤入了他的怀抱:“阿离……你的腿!还有三郎……”。

    柔软的手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地腰,且随着心情的波动微微颤抖不已,看着伏在怀中一脸忧惧的杨妃,这时节的唐离竟有片刻的失神,自高祖开基长安以来,若论宫城中这历代的女主人,从以贤知名的长孙皇后到随后的武则天。再到韦后,甚至连现任地太子张妃也算上,无论声名好坏,这些人无一不是心思机敏,善于操权弄势的好手,要说这其中的例外。唯一就是眼前的杨妃了。

    虽说独享三千宠爱,但本质上的杨妃只是个普通女子,酷爱舞蹈的她既没有弄权地心思,也没有弄权的手段,也正因为如此,她所有的尊贵与权势都紧紧的依附于玄宗,玄宗身体大好之时自然不觉,一旦玄宗身子稍有不适,杨妃心中的惶急就表露无疑。

    “我的腿没事儿”,安慰着轻拍杨妃的肩头。唐离放低了声音柔声道:“放心吧!陛下也不会有事的。”

    “三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杨妃的头紧紧藏在唐离怀中,连带着她地声音也模糊了起来。“这两天还听到宫人们私下议论该让太子继位,我……我真是怕”。

    “太子继位!”,闻言唐离心下一动,两手捧起杨妃颇有些憔悴地脸庞道:“是谁这样说的?”。

    “这是小玉告诉我地”,杨妃的脸在唐离掌心中绽出一丝愁容,“三郎如今这个样子……”。

    “陛下春秋正盛,岂可容这等妖言惑乱宫廷,你是内宫之主,若再听到这等闲言,直该抓住这传言之人仗毙他几个”。看着唐离说这番话时透出的杀气,杨妃身子一顿后缓缓点了点头。

    “另外,勤政务本楼这边也该看的紧些,别让太子随意探看陛下”,见杨妃又点头相应后,蓦然想起刚才之事的唐离才又问道:“对了,刚才我进来时见到的那盆苏弥难花原是放在那里的?”。

    “苏弥难花?”,唐离又细细描述了一番花型后,一脸迷茫的杨妃才省悟过来,“你说的是漫莎花?此花浓艳而名贵,原是放在陛下寝宫里的,只是白日里要搬出来透透气”。

    “陛下寝宫里的?”,闻言唐离脸色微变,思忖片刻后续又问道:“那你近日可曾与陛下同房?”。

    不防唐离在这样的时刻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杨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掌心里原本憔悴的脸上腾起一层浅浅的羞红,眼眸也垂了下来声如蚊蚁道:“阿离你……上次都跟你说过的,我与三郎久已不曾有过房事,这近半年晚上都不曾同寝一处了”。

    “噢!”,闻言唐离眼神一亮,就要再问时,却听帷幄外响起一声轻咳,随即就见杨国忠掀开帷幄走了进来。

    刚一走进帷幄,杨国忠口中已恨声骂道:“一群废物!”,显然他从那群太医那儿没得着什么好消息。

    当此之时,杨妃已回了正座,听杨国忠这么一骂,她脸上刚刚消解了几分的忧色复又显的深重了,只是还不等她说话,就听外边一阵儿桀桀脚步声渐次而近,随即就听一个平和中带着几分阴沉的声音响起道:“儿臣叩请母妃身安!”。

    “太子有心了。本宫身子好地很!”,杨妃没召太子进来,说了这句后看了唐离一眼后因又道:“你父皇现在重病在身不宜探看,太子这几日也劳乏的很了,这就先回吧!”。

    似是料不到杨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帷幄外稍稍一静后,才听到太子恭谨的告退声。

    听帷幄外太子去的远了。杨国忠嘿嘿一声冷笑,向杨妃身边走了几步后用两人勉强能听见的低声道:“时间紧急。容不得咱们耽搁,娘娘你就把自己的打算说来让别情参详参详”。

    听杨国忠这么一催,杨妃脸上又是一沉,甚至连眼圈儿都微微红了起来,因挥挥手道:“这事儿还是由你来说吧!”。

    “好!”,杨国忠也不推辞,答应一声后扭头看向唐离沉声道:“别情!如今陛下卧床不起。太医署束手无策,长此以往,恐有不忍言之事!太子心性懦弱,刻薄寡恩,实非人主之才,无能是为陛下,为朝廷,还是为娘娘。为咱们自己,现今如此情势之下都不能不早做打算,否则真有那一日时,娘娘及我等三人恐欲做富家翁而不得”。

    饶是唐离心中君臣尊卑地观念并不浓,但听到杨国忠直接说出这番动摇国本的话来,也不免为之一惊。扭头看了看闻言已开始啜泣地杨妃,唐离顿时心下明了,今天虽说是打着贵妃的旗号把自己召进宫内,但心中先生出这个想法的必定是杨国忠无疑,值此安贼谋逆,玄宗重病不起的时候,从太子到杨国忠都难免各起机心。

    “别情!这可不是愣的时候!”,杨国忠的话语中少不得有几分急躁。

    “如今陛下的身子如此……”,含糊着说了一句,唐离迎上杨国忠地目光道:“不知老杨你有什么想法?”。

    “可惜娘娘心性太过柔顺。也不好政事。否则本朝未必不能重现武后故事!”,满带惋惜的看了正自垂泪的杨妃一眼后。杨国忠扭过头来道:“至于其他人,十六王宅里王子王孙多的是,娘娘今日召别情来此正是参详具体人选之事”,身量长大的杨国忠这番刻意压低声音说话,竟让唐离有了些不舒服的感觉。

    “此事干系甚大,一个处置不当你我都有灭族之虞,不可不慎之又慎!”,刚才听时还不觉得,此时再一细想,越觉得此事危险已极,皇位之争,若是能成也就罢了,若是失败可真是欲留全尸而不得了,正是想到这里,唐离的脸色就显的愈严肃。

    “老李相公在日,历十年之功也不能动摇李亨地太子之位,看来想等着陛下改主意是不可能了。事到如今,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做还能搏一个异日荣华,若是不做,一等李亨真继位大宝,我等是个什么下场别情你还不明白?谋国之事素来都是提着脑袋干的差事?又岂能没一点风险?好在咱们内有娘娘身在君侧,外有你我二人可掌控朝堂,如今更有安贼谋逆,咱们可借机抓住那些勤王镇军,此事我仔细思谋过,只要做的妥当,可有八成胜算”,一到这个时刻,杨国忠骨子里的“光棍”习气顿时暴露无疑,眼中光芒闪烁的说道这里,就听他迟疑续道:“今天咱们就先要定下能取代李亨的人选,娘娘,别情你们也多想想,别地也就罢了,总之此人年纪不能太大,尤其是母族不能太过富贵,当以寒门为宜,否则事到最后,咱们可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迎着杨国忠光芒闪动的眸子,唐离突然问道:“老杨,你就没想过,若是陛下的身子又大好了又如何?”,他这句问话顿时引来一边的杨妃连连顿不已。

    “若是陛下身子能大好起来自然是托天之幸,但陛下毕竟是有春秋的人了,从长远来看,太子易位之事早晚都得办,此事干系甚多,咱们先自绸缪总不为错,免得事到临头乱了阵脚”,杨国忠这话实不为错,就连一边满脸愁容的杨妃听了也只能无奈点头。

    “若真要如此……”,言至此处,唐离看向杨妃道:“未知娘娘可有什么好人选?”。

    长久的沉默,随后又是一声长叹,才听杨妃低沉的声音道:“三郎虽有三十子,但其他那些平日都在十六王宅,只逢着年节才能见上一见,倒是前些日子睿儿常在身边,除了夭折的那个之外,他本就是年纪最小的王爷,其生母也没什么来历,又死地早,这孩子在我面前倒也恭敬”。

    “凉王!”,口中低低重复地同时,杨国忠的眸子似有若无地深深看了对面的唐离一眼,“娘娘说的凉王听来倒是不错,只是这事干系太大,还宜再好好探探底细,别有什么疏漏……”。

    不等杨国忠说完,就听外边儿一个小公鸭似的嗓音响起道:“娘娘,娘娘,陛下醒过来了!”。

    杨妃闻声已是起身快步跑了出去,杨国忠看了唐离一眼后,也随即跟上出了帷幄。

    躺在榻上的玄宗看来虚弱不堪,这种突起于安史乱前的病症经过这一段时间后,竟然使得这位历来身子骨不错的君王如今连起身都难,更古怪的是任那些太医署里的医正,医官们翻遍典籍,也找不出陛下到底病在那里。

    此番玄宗突然晕倒醒来,这种古怪的病症分明又比前几天加重了不少,不仅举手抬臂艰难的很,竟是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了,前些日子唐离因腿伤没到内宫,一应军事都是由杨国忠禀知玄宗,此时见到玄宗这般模样,心下骇然的同时,也觉酸楚。

    如此情势下自然不能说什么国事,唐离及杨国忠二人探问过后便自出了内宫,一路上心情沉重的两人都没什么心思说话。

    出了宫城,眼看着杨国忠要向政事堂走去,一路无言的唐离开口问道:“老杨,你上次生的背痈可好了吗?”。

    “早好了!”,随口答了一句,转过身来的杨国忠迟疑的看了唐离一眼后道:“别情你的意思是找他为陛下诊病?不行,不行,这人性子太古怪,诊治之法也古怪,只要找他,君前失仪是断然免不了的,至于他开的那些方子也没人敢让他用,到时候咱们少不了也要吃挂落!再则,也没得把太医署也得罪的干净”。

    “也不一定就请他,就去问问也好”,说话间,唐离不由分说的扯上杨国忠向朱雀门走去,此时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的就是那盆颜色妖艳的苏弥难花……

第二百二十一章 乱起〈十〉

    第二百二十一章乱起〈十〉

    “也不一定就请他,就去问问也好”,说话间,唐离不由分说的扯上杨国忠向朱雀门走去,此时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的就是那盆颜色妖艳的苏弥难花……

    “罢了,现在待在政事堂也没什么好消息,索性与你转转也好”,杨国忠终究拗不过唐离,自我解嘲的说了一句后,便随着他向朱雀门处走去。

    到了朱雀门,唐离见杨国忠正要唤车,忙笑着止了:“你那毡车满京城就这么几家,能坐的都是非富既贵,这一出去太扎眼,还是用我的为好”。

    曲指轻轻叩了叩轩车内壁新装上的铁板,在车座上安顿下来的杨国忠才算放下心来,不过饶是如此,轩车四周骑马护卫着的常服家人也不下二十之数。

    “老杨,不错,你这批护卫一看那架势就是老行伍出身”,扭头向车外看了一眼,唐离随意笑着道。

    “这些人都是隶属剑南道在京藩邸,我不过是借来用用罢了!有你与老韦的前车在,我不能不小心!别情你也就罢了,可惜韦知仪此人一辈子谨小慎微终究还是落个横死街头”,言至此处,杨国忠黯然一叹后道:“别情,京兆府衙门并刑部报请将那些刺客枭于朱雀门头示众,是你给否的吧!”。

    “是我!”,随手拉开身边车壁上的暗格,唐离取过内藏的酒品果子,为杨国忠浅斟了一盏递过后道:“安禄山安排这些刺客。本意就是于搅动人心,京兆与刑部衙门此举虽有震慑之意,其实还是遂了安禄山之意。与其如此,不如镇之以静;再则,朱雀门那可是皇城所在,又是长安地中心,血淋淋挂一排人头上去成个什么光景?”。说话之中小呷了一口樽中美酒,唐离悠然一叹道:“就不说朝廷的颜面。现在两河及河南已是打生打死,咱们这黄金之城还是别沾上血污才好!”。

    “听你这一说,京兆并刑部的这个提议倒还真有些孟浪了!”,陪着饮了一口,杨国忠浅笑一声道:“还是别情你想的周到”。

    没理会杨国忠的这句夸赞,唐离因笑着问道:“你老兄在岭南施行的税制改革也停了吧?昨个御史台刘大人来政事堂回事儿,我还听他对陈相提起。言说有新从岭南回京的监察御史做考课本章时,还特意提到岭南地方百姓现在对你杨相公可是交口称赞,听说有不少百姓在家里还给你立了长生牌位,这可是实实在在地口碑,不瞒你老杨说,我当时听了也真是羡慕的很哪!”。

    “倒不是停了,只是经这大半年功夫,岭南税制改革也推行地差不多了。如今这形势下为保江南稳定,倒不宜将这‘两税法’强行向江南东西两道推行,好歹等此次乱平之后再说”,任杨国忠如何掩饰,唐离说到这事时他也忍不住的脸泛红光,眉眼间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意。只口中笑着回了一句道:“别情你是只听着好的,就没听说岭南的富户现在对我是骂声一片?还有人私底下请道士立了蘸台做道场符咒我?”。

    “除非不做事,只要做事就没有不招骂的!口碑在民,与岭南道念你好的悠悠万民相比,那些个土财主算得了什么?有了岭南这么个试点,你只要能在宰相任上把‘两税’改革扎扎实实推行下来,此举不仅对朝廷有利,单是老杨你,‘贤相’二字也是稳稳当当地了”,唐离这番话让原本说到此事兴头就足的杨国忠又是一笑。“岭南荒僻。所以这两税改革推行起来就容易些,若是到江南东西两道只怕就难了。我近日还寻思着怎么着把两税的推行与别情你主张的那些外蕃贸易结合起来,总之要给地方上这些豪绅财主们多辟一条财路,一味打压也是不成的”。

    “恩,老杨你想的妥贴,现在江南乱不得,至于你说的推行两税与外蕃贸易相结合,倒着实是个不错的想法,只要有钱可赚,这些豪绅地主们未必就会死着作对,这事儿倒可以让户部与鸿胪寺先合着议议”,顺手替杨国忠添了些酒,唐离叹声道:“安贼反地可真不是时候,耽误了多少大事儿”。

    杨国忠既没说到凉王李睿之事,唐离也就没提,二人这样随意着闲聊,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道政坊最里间的叶延士府第外。

    这是一栋三进院落的宅第,与时人好在梁木间雕画勾刻不同,这个院落却是清清静静的原色,唯其如此,倒让这个占据着长安上好坊区的院落别显出一份与众不同地朴拙来。

    探车外看了看院门,杨国忠一个苦笑道:“坏了,今天正赶上叶延士开诊,别情,要不咱们先回,晚上请了他去,要不咱们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既来之,则安之!等等也就是了!”,这时节唐离如何肯走,说话间已由唐府护卫搀着下了车来。

    “别情你不知道,这个叶延士跟别人都不一样,他只按自己的性子来,想开诊时才开,一年里除去访友,采药什么的,他开诊的时间也就没几日,是以一旦遭逢上他开诊的日子,这里面候着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你要等啊,还真能急死”,唐离既已下车,杨国忠也只能跟了下来,那些个身穿常服的护卫此时早已沿着马车两厢排成了两堵人墙,将二人紧紧挡住。虽说经过京兆衙门,刑部,甚至是黑天的属下联合大索全城,已斩杀范阳刺客五十七人,但现在谁也不敢确定这是否就是刺客的全部,尤其是让唐府护卫担心的是当日随着朱竹清消失不见地那些人至今都无下落,所以谁也不敢粗心大意。

    听杨国忠叫苦。唐离边走边笑着道:“有你这位当朝宰辅在,他叶延士总得卖个面子吧!”。

    “他当初可是三驳过陛下地征召,人说‘自古名医如良相’,要我说,这位叶神医可比我这宰相厉害多了”,说道这位叶延士,如今满朝风头无双的杨国舅也忍不住苦笑。而事情地展也果不出其所料,叶府门房中的门子虽见二人气派大。但言语恭谨的同时,说道要见自家老爷,依旧还是“按牌等候”四字,不过那门头毕竟也不敢太过怠慢,将二人让到了门房中一个单僻出的小间。

    进了正门才看出来,叶延士府邸地前院中门房大的惊人,按常规地一排门房在这里被加盖到三排。就是如此,尤自有许多人等候在露天的院落中,而每个人的手上几乎都拿着一个木刻的号牌。

    因等候的人太多,说是雅间,也不过是在原本打通的门房中用长幅隔出一个小小的单间,外边地人虽然看不到里面,但声音却没什么阻隔。

    看了看家人手中写着“三十五”字数的号牌,杨国忠向唐离一个苦笑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号牌是死的。人是活的,变通变通就是了”,接过号牌在手上掂了掂,唐离向身边随着进来的护卫低声耳语了几句,那护卫随即去了。

    “坐下等等”,唐离刚肃手让座。就听隔壁大通间门房中一个高门亮嗓的声音传来道:“嘿!安禄山的大军四天前就过黄河直奔河南道青,齐两州了,有这四天功夫,不说这两州,怕是兖,圻这些州县也保不住了,这才几天功夫,整个河南道就丢了一半儿,好在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要不然就照这进度。不出几个月怕是连山南东西两道也该改姓了”。

    “兖。圻这些地方也丢了!不能吧,前些时候朝廷不是派了封将军前往河南坐镇?封将军可是我朝名将。他能任由安胖子这么猖狂?”,这个老者地疑问倒是引来通间里那些等候的人一片附和声,看来这些长安百姓从心底里也不愿意听着叛军得意。

    “封将军是名将又怎么的?朝廷不让打不也是没办法!我族里二房的四哥几天前刚从河南道逃回来,这可是他亲眼所见的,朝廷在河南跟河东一个样儿,见了安胖子的大军一到,好点儿地稍微还抵挡一下子,大多官儿都是放火烧了粮库,武库后转身就跑,跑慢了的也就地请降,要不,他范阳兵就是再厉害,能推进的这么快?听我那二房四哥说,不是那些兵怕死不愿打,是朝廷根本就不让他们打。”,说到这里,这高门大嗓的汉子狠狠啐了一口后道:“国乱出妖孽,还真是半点不假,看看政事堂如今的主事人!陈相公是个老不管事的,杨国舅一个混痞子出身能有什么本事?咱这大唐啊没准儿就得毁在他手上”。

    就这一句,让原本脸上还微有笑意的杨国忠顿时面寒如水,直到唐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扭过头来笑了一笑,不过这笑容着实勉强,而且眼神中的那股子杀意更是怎么藏都藏不住,随着他的一个眼色,随着进来贴身侍候地下人随即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他们这边的小动作自然没人知道,帘子另一边地闲话还在继续。

    “大概朝廷另有深意吧!我可是听说河南道这些州县的军队如今都聚集到了汴州,没准儿朝廷是准备在这里与安胖子大战也说不定。另外,李光弼将军在河东打的不是挺好?”,这个老者倒是个持重的,“再有,如今状元公唐大人不也入了政事堂参赞平叛,他可是老早就说安禄山会反的,还在金州打过仗!”。

    “李光弼打的都是安胖子的运粮兵,范阳精兵一来他撒丫子就跑,晋阳,晋州被围的铁桶似的都不敢去救,这能叫打的好?”,那高嗓门的人一句顶回去后,又语带嘲讽道:“至于唐状元,以他这年纪做几离辞倒还是不错,要说打仗,我看是悬!眼瞅着安胖子的兵占了半个河南,要是汴州再守不住。接下来就该是洛阳了,真到了这一步,连咱们长安怕是也悬了”。

    “胡说!”,或许是这汉子地话正说中了众人的担心,所以他这话头刚完,立时就引来驳斥声一片,“长安可是朝廷的根本之地。又有潼关守着,能让安胖子打进来?”。

    “这才多会儿功夫!朝廷就连丢了河北。河东,再加上半个河南,照这么下去,出什么事儿都不奇怪!这也就罢了,我听说自安胖子起兵至今,唯一在河东朔州血战过的马遂将军不仅没得赏赐,若不是郭子仪将军顶着。还差点被政事堂砍了脑袋,好好想想吧!”,说道这里,此人一声长叹后用满是忧虑的声音道:“说起来当初安禄山未必会反,还不是被国舅爷跟唐状元给逼的,他们既然逼反了人家现在又不敢打,苦就苦了我们这些老百姓了,偏偏陛下也受了他们蒙蔽。要我看,若想扭转如今朝廷一溃千里的局面,还得在朝堂上换人才行”。

    汉子说道这里,一帘之隔地唐离眼神一亮,恰在此时,杨国忠也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唐离微微点头却没说话。只用心听那边地议论。

    “换人?怎么个换法?”。

    “大唐毕竟是李家江山,这节骨眼儿上别人未必都靠的住”,含糊着说了这么一句后,那汉子便打了个哈哈不肯再说。

    他虽不肯再说,但这些话对于这边的人来说也已尽够了,唐离探身过去在杨国忠耳边轻轻耳语道:“此人别有用心,要活的”,杨国忠闻言也没说话,点头间只是嘿嘿一笑。

    少了有心人的刻意引导,那边的话题就散乱起来。虽然说的还是安胖子造反地事儿。但议论纷纷的还是朝廷什么时候会反击,各自出的主意也是千奇百怪。甚至连聚集道士僧人做大道场请天兵下凡捉妖都摆了出来。

    就这样闲听了小半盏茶功夫,就见唐离刚谴出的那个护卫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花大价钱买下的排前号牌。

    见是杨国忠走了进来,叶延士神情间明显一惊,但也仅止于起身拱手一礼,在坐诊的香案后坐定后也没什么寒暄,直接将垫手的脉枕一推。

    见他如此,唐离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问道:“苏弥难花与紫檀木器物同处一室,能致何病?”。

    叶延士闻言细看了唐离一眼后,转向杨国忠道:“杨相家的苏弥难花还没搬出去?”。

    “我问地是别家?”,唐离接过话头道:“舍下倒也有苏弥难花,原放在内子房中,开始时倒还好,近些日子内子却觉得全身乏力,请过许多郎中都不济事,就连太医署王医正也诊不出病因来,恰好想及当日先生为杨相诊背痈时的情景,因来请教”。

    “既是你夫人得病,怎么没将她一并带来”,硬生生的回了一句后,叶延士才又问道:“她那房中日常可用熏香?”。

    “内子好洁,日常好用湿制的苏合香!”,听叶延士这么一问,不仅是唐离,醒悟过来的杨国忠心也吊了起来。

    “苏弥难花,紫檀木器,苏合香!”,叶延士闻言喃喃自语着沉思了片刻后,脸色凝重的续又问道:“有多长时间了”。

    见叶延士脸色一沉,与杨国忠交换了个眼色地唐离心中莫名一紧,口中的话语就有了几分颤音,“前后总有一个半月了!”。

    “毒入脏腑,若是调理得当还能有五个月时间”,叶延士的话语冷的不带一点儿感情,“准备后事吧!”。

    ……………………………………………………

    ps:感谢大家的鼓励!不是矫情,我真的没什么大志向,原本就想着毕业后能找个普通的工作好好过着平淡的小日子就行,谁知如今这就业形势还真是让我没法子活,原本在我看来一个很鸡肋的工作现在居然有127个研究生竞争,我真要疯了!可怜我暑假停更一周做的先期工作现在看来是岌岌可危.

    等了三天,手捧着几千块钱楞是没送出去,连人家家门都进不了,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寒到骨子里!做人难,做个小人物更是难,做个即将毕业地小人物更是难上加难!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乱起〈十一〉

    第二百二十二章乱起〈十一〉

    ‘毒入脏腑,若是调理得当还能有五个月时间“,叶延士的话语冷的不带一点儿感情,“准备后事吧!”。

    “准备后事!”,闻言唐离霍然而起,脸色瞬间由白转青,而此时的杨国忠也是如木雕一般呆住不动,唯有眼角的肌肉抽*动个不停。

    叶延士的一声轻咳惊醒了震惊中的两人,“毒入肺腑!先生说苏弥难花与紫檀木及苏合香混用会中毒?”,饶是心中强做镇定,问道这个问题时唐离的话音还是有些颤。

    “世间万物莫不有其阴阳五行之性,草木乃化育天地之生,就更是如此,能解毒就能致毒,同是一物,此时为良药,彼时为鸩毒,这本暗合五行相生相克之理,看你这身装束也是读书的士子,为何连如此简单的道理也不明白?譬如那苏弥难花本是出自天竺燥热之地,然其生性至寒而无毒,紫檀木性以阴冷也无毒,但二者相生便是寒寒交热,立生火毒,杨相当日之背痈正是由此而来。原本若只是这二物,其毒性来的猛也的快,也就容易察觉,不合其中又有苏合香,此物性温而绵长,恰如煎药之汤头,弥盖其性,如今时间已近月半,毒性已入肺腑,药石或可对毒性稍加阻遏,但要想治其根本是断无可能了”,一口气说道这里,乍遇如此怪症的叶延士意犹未尽道:“此病因及病症多于五天竺,乃是开元时南天竺名僧金刚智说于家师所知。此毒我大唐前所未见。药典自然不载,太医署那些皇粮医官抱残守缺,不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说完,叶延士尤自嘿嘿轻笑了几声。

    金刚智乃是南天竺名僧,开元前后不远万里由海路来唐,居长安期间译出《金刚顶经》并广传佛法。从而成为以秘密真言为修持法门的佛教密宗三祖之一,更与善无畏。不空并称为“开元三大士”。

    此事既然是由金刚智这位戒律精深地开元名僧转告药王孙思邈,而后再传于叶延士,唐离心中连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的粉碎,心中极度震荡的他只能强自问了一句:“真的无药可治了?”。

    “你既然知道病因及病症,就必定能治”,不等叶延士答话,刚才一边木雕也似的杨国忠蓦然起身。几步走到香案前抓住叶延士的臂膀道:“快走,这就先去看看”,对于这位国舅爷来说,他现在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根源于玄宗,他自然比谁都着紧这位天子地健康情况,前时玄宗感觉日日乏力,太医署又查不出病来,他以为这是玄宗老之将至。对于这样的结果也只能黯然接受并开始着手布置后路,但此时突然听说玄宗如今地症状竟然是由中毒而来,且眼前这个叶延士还深知其中究里,又如何不急?

    “今天开诊,要出诊也等晚上再说”,坐在香案后纹丝不动。叶延士看着激动不已的杨国忠淡淡道:“杨相莫非要用强?”。

    “杨相一时情急,先生莫怪!”,见此情形,唐离上前打了个圆场后,便拉着杨国忠向外走去,“就依先生所言,我等安排好车驾在府外恭候先生就是”。

    “别情,此人乃孙思邈弟子,专能治疑难病症,他嘴上这样说。未必就没有办法。你拉我做甚”,二人刚一上了轩车。不等坐定,杨国忠就急促说道。

    “此人比不得其他……”,唐离一句还说完,就听杨国忠狰狞笑道:“事关紧急,也容不得他了,任他怪癖再多,也耐不得官法如炉”。

    “老杨,镇静!”,劈口大喝一声震住了激动不已的杨国忠后,脸色凝重无比的唐离语带急促道:“事已至此,陛下晚治上一两个时辰并无大碍,现在不是莽撞的时候,如今我们得好好思量这背后之事!”。

    “背后之事?”。

    “是!”,使劲用手搓了搓有些有些僵的脸,心火正旺的唐离猛地拉开了轩车的窗帘,任那初秋的冷风透窗而入,口中低声:“毒!陛下现在的病症是中毒!你明不明白!”。

    “毒,中毒!”,口中喃喃念了一句,心情激荡的杨国忠这才反应过来,脸色苍白的看着唐离,“你是说……”。

    “这下毒的法子太过古怪,现在还不好确定!”,唐离微微摇头,“不过如此时机,陛下突然遭遇此事,若说是碰巧实难让人信服,所以当务之急就是确定此事”。

    说话之间边自凝思不已,其间不过有片刻迟疑,唐离随即又道:“老杨,你现在就立即派人把当日给你送花那人找来,查清此花来源。另外,马上派人联络宫中,务必要查清楚宫中这盆苏弥难花从何而来,由谁经手,又是谁摆放在陛下寝处的,另外,这经手人平日跟谁走地近都要弄清楚,越快越好。对了,此事一定机密而行,越密越好”。

    杨国忠闻言,立即隔着窗子召唤过贴身家人,低声耳语吩咐。目送那家人策马远去后,面色青白的国舅爷转身间自责了一句道:“枉我近来日日进宫,居然就没现此物!”,言至此处,眼神一亮的他猛的看向唐离道:“对了,别情,你怎么确定陛下寝处燃的是苏合香,也许……”。

    “我对香料敏感,至少我敢断定今天燃的是湿制苏合香”,指了指自己地鼻子,唐离嘿然一笑道:“至于那盆苏弥难花,白日里被搬出去透气,就算你天天去也看不到的”,当下,唐离将前不久在勤政务本楼中所见说了一遍。

    唐离的这番话彻底打破了杨国忠心底最后一点幻想,事物反常必为妖。这么多巧合遇到一起,任国舅爷心中多么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

    学着唐离的样子低头在脸上狠狠一阵揉搓后,脸上依旧是一片青白地杨国忠沉吟片刻后,蓦然开言道:“别情以为是谁?”。

    “此事尚难定论”,与杨国忠对视一眼后,唐离沉声道:“不过。咱们倒是能反过来想想,若是陛下现在龙奴宾天。到底谁得利最大?”。

    “好狠毒!”,狠狠说出这三个字后,杨国忠咬牙道:“自上次韦氏一案后,李亨被陛下收回身边监管,看他那一副懦弱摸样,没想到他竟然能有这样的胆量,大意了。真是大意了!”。

    “是大意了,不过他这时机也选的实在是好,安史乱起,小李相公罢相,咱们的心思也都在战局上,还真都注意不到他,难怪他近些日子活跃了许多,就不说刚才那厮的谣言。来前在勤政务本楼就听娘娘说过如今宫里流言纷纷,都说陛下身子日差,难以料理国事,应当禅位太子,如今看来,这竟是连环计了。老杨,看来太子殿下此次是志在必得,已经开始造势了……”,口中正说到这里,唐离蓦然一顿,他这突然的停顿也让原本就心情不宁地杨国忠神情一紧,“怎么了?”。

    “太子如今就住在陛下寝宫附近”,激动之下半站起身子地唐离脸色急变道:“老杨,快,谴人向宫里带话。让娘娘从即刻起寸步不能离开陛下身边。太医署那边如果有信得过的人也一并通知到,陛下如今说话都难。小心太子矫诏!”。

    听到唐离最后一句,杨国忠转身就向车窗靠去,急促之中,他竟将身边地酒樽碰落于地,车底板的旃檀上立时就洇湿了一片。

    “你们留在此处好生侯着,等叶先生开诊完毕后将他先接往我府”,对车窗外的护卫吩咐了一句后,唐离随即向车夫道:“老李,走,回皇城!”。

    车行粼粼,但轩车内的气氛却滞重的很,见杨国忠一脸严峻,尽管唐离心底也是不畅,尤自轻笑了一声道:“昔日东晋遭前秦八十万大军来攻,名相谢安依然安闲手谈,如此气度百年传诵,与之相比,咱们现在该算是惊惶失措了,这要是传出去,我倒没什么,难免坠了你宰相名头”。

    “鞋跟儿掉了都不知道,名相气度也不过如此!”,杨国忠没好气儿的回了一句,“别情,现在都什么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现在赶紧先见薛龙襄要紧”。

    “现在急也没用,不如玩笑两句能镇定心神”,随意一笑,唐离复正肃了脸色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如今京畿道驻军都被李光弼带往河东平叛,长安数百里之内就只有羽林六军九千人在,只要他们不乱,任太子怎么折腾都坏不了大局”。

    背靠车座,微闭双目的杨国忠默默点点头,又过了许久后,睁开眼来地他轻声问了一句道:“对了,别情,你上次奏请由凉王总监平叛大军,此事陛下可准了?”。

    “准了,连一应仪杖都批下了,如今凉王殿下正由黄门监督促着训导礼仪”,言至此处,唐离浅浅一笑道:“我昨个儿还听说凉王殿下现在一天睡不足三个时辰,举天子剑操练仪式把手臂都练肿了,老杨,你是知道的,那柄天子剑怕是不下十六七斤吧,倒真难为他了”。

    听唐离言语中自然流露出的对凉王李睿的亲昵,杨国忠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最终脸上微露出个笑容,却没再多说什么。

    见他没说话的心思,唐离也就不再多说,轩车一路驰上朱雀大街直往皇城而去,过了朱雀门而入皇城政事堂,连日来天天守在此地的薛龙襄见是两人进来,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道哈哈一笑道:“两位大人来地正好,河南道刚刚传回的军报,范阳军已逼近汴州州州城两百里,忍了这么久,总算能好好大战一场了!阿史那玉自随安贼河北起兵,经河东渡黄河直杀河南,一路可谓势如破竹无所阻碍,他原本就性情骄横,现在更不知狂到什么模样了,以此骄横之帅率疲敝之军轻骑南下,封将军若是还让他讨了好处,真是枉为‘名将’之誉了。两位大人隐忍多日,居中提调而成此势,明日牛刀初试,大功可期,真是可喜可贺呀!”。

    见自己的这番话没引来预期的效果,大感诧异的薛龙襄看着脸色沉重的唐,杨二人,讶然道:“怎么?”。

    “你们都出去”,随着杨国忠一挥手,那些个在里间奉差伺候地小吏及仆役们当即纷纷退出,唐离听着身后的关门声,随即毫无隐瞒的低声向薛龙襄道:“陛下如今病症乃是因毒而起,东宫疑有异动,老薛我问你,如今羽林六军可靠的住吗?”。

    “毒?”,一听此话,薛龙襄连退两步,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震惊。

    “薛兵部”,杨国忠上前重重一拍他肩膀道:“快回话!”。

    “好好好”,无意识的答应了一声后,醒过神儿来的薛龙襄脸色已如刚才的唐,杨二人一样瞬间的功夫变成了青白,更有甚者额头竟逼出了一层白毛细汗,“羽林左卫将军李蕲是我的老部属,他接掌左卫也是由我保荐而来,此人当无问题,至于右卫……”。

    做为拱卫皇室地羽林六军之上又置有左右两卫分相统属,每卫各下辖三军四千五百人,见薛龙襄说道右卫将军时言词迟疑,心下一沉地唐离也不细问,立即一推薛龙襄道:“你现在去西城羽林大营,先解了那右卫将军的兵权再说,政事堂旨令随后就到”,值此之时,唐离竟是连书写旨令地时间也等不得了,口中边说,边推着薛龙襄向外走去。

    目送薛龙襄远走,默然站立良久的唐离回身之间突然想到一事,脸色瞬间变为惨白,“坏了!”。

    “怎么?”。

    “太子既能毒害陛下,则陛下贴身内侍中必有其心腹,值此时刻,纵然咱们再小的举动也必为其察觉,那刚才……”,唐离话没说完,就见刚刚疾步而去的薛龙襄脸色煞白的狂奔而回,“快走,朱雀门已封,羽林军进皇城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乱起〈十二〉

    第二百二十三章乱起〈十二〉

    “太子既能毒害陛下,则陛下贴身内侍中必有其心腹,值此时刻,纵然咱们再小的举动也必为其察觉,那刚才……”,唐离话没说完,就见刚刚疾步而去的薛龙襄脸色煞白的狂奔而回,“快走,朱雀门已封,羽林军进皇城了!”。

    “羽林军进皇城了?”,听到薛龙襄这声喊,唐离心头一震而脸色瞬间变为煞白,而旁边的杨国忠听到这等消息后,立时目瞪口呆,双腿也开始微微打颤。

    “先进去再说”,疾步跑过来的薛龙襄将两人一推就重回了院里,他却不向里跑,而是直接到了设在院门处的门房,这间门房乃是日常官员们等候相公召见的所在,文臣也就罢了,若是武将到此地必定要解剑,冲进门房的薛龙襄直奔剑器上搁着的两柄三尺长剑而去,“锵”的剑鸣之声让那个分在此地伺候的太监大骇之下摔碎了手中正擦拭着的茶盏。

    “这时节逞不得匹夫之勇”,随后进来的唐离嘴上虽这样说,但手上还是捞起了另一柄长剑,“不行,要出去!”。

    “羽林军已经进了皇城,现在怎么出去”,见唐离及薛龙襄如此,身临绝境的杨国忠反被逼出了深藏在骨子里的悍气,刚才苍白的脸色涨成血红,口中也是咬牙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他娘的!”。

    “不对,右卫羽林大营驻地城西,离皇城颇远。他们不可能来的这么快!再则,若是他全军齐来,四五千大军开动,咱们刚刚回皇城时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左手狠狠地揉搓着额头,右手抓剑绕室疾行的唐离强令自己镇静下来。“是了,李亨见我们一起回来。恐生枝节,所以抢先动,只是时间这么紧,他定然来不及调集大营里的羽林军,现在动的定然仅是朱雀门六旅守军”。

    “别情说的有道理”,闻言,眼神陡然一亮的薛龙襄高声道:“快走。咱们现在就进宫城”。

    “对,进宫城!”,如今情绪无比亢奋的杨国忠反应过来后,口中一声喊地同时,脚下已迈步向外跑去,依唐朝皇城及宫城的内卫条例,羽林左右卫在皇城朱雀门及宫城承天门是属于轮流职守,即如果是左卫军士正在朱雀门当值。则此时地承天门必然由右卫军士负责,刚才薛龙襄既说左卫军士靠得住,此时李亨仓促动之下,想必尚来不及勾通负责承天门的羽林右卫军士,趁此混乱时机,倒的确有可能就此进入宫城。

    虽然不确定这是否可行。但对于此时的杨国忠来说,比之在此地束手待毙,承天门好歹还有一线生机,别的或许不敢说,最起码以宫城的占地广大,可容躲藏的地点与机会也比这里大地多。

    紧随杨国忠迈步走到房门口时,薛龙襄偶一扭头见唐离犹自不动,立时回身喝道:“别情,还不快走,现在万万迟疑不得”。

    “这一进宫城或许能避一时。但后事就全完了”。唐离的心中也满是矛盾,脚下迟迟迈不开脚步。“不行,我得出去”。

    “出!眼瞅着叛军就到了,你怎么出?”,口中说着话,转身回来的薛龙襄就要伸手去拉唐离,“别犯傻了,赶紧先走要紧”。

    正在这当口儿,适才那个似是吓傻了的太监突然轻声细语的插了一句道:“二位大人若想出皇城,小的或许有办法”。

    “你有办法!”,一脸惊喜的唐离转过身去,正在这时就听远处的喧闹声越来越近,当此之时也容不得细问,他随即一推薛龙襄道:“老薛,承天门羽林军也算你地的旧部,你随杨相留在宫城为好”,说完这些,他转身向那太监道:“咱们走!”。

    “李蕲认这个!”,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时节也容不得薛龙襄多说,随手扯下腰间玉带上挂着的那个配饰递给唐离后,他便持剑跑了出去,而这边那太监领着唐离在政事堂小吏们莫名所以的目光中,开侧门而出。

    政事堂的位置靠近宫城,也就是在皇城最里面,又因皇城内不许驰马,是以那些朱雀门地羽林右军也只能靠两条腿跑过来,正是这中间的时间差给了唐离三人奔逃的机会。

    那太监分明是对这条路径极熟,出了政事堂侧门后,立即贴着宫城城墙一路向西小跑,政事堂选址在此,除了进宫方便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图个安静,所以这块儿没什么衙门,来往的人也就少,一路紧跟着那太监跑出近一盏茶功夫后,有些气喘的唐离就见到了远处的皇城城墙,及城墙下流水汤汤的御沟。

    “走御沟?”,在前跑着的那个太监没回答唐离的疑问,只是将要奔近御沟时,才见他身子一折,右转向皇城与宫城城墙交接处地那个朱红色棚屋。

    “这原是个哨房,已停用十来年了,大人放心”,正自前跑着地太监听唐离脚步慢了下来,顿时回头解释了一句,随后又向前跑去。

    这时候不信也得信了,见那哨房门外并无士兵,门也关着,唐离一咬牙跟了上去。

    哨所门外,那太监也没用钥匙,只用手一拔,板门上的那个铜锁已是应手而开,却原来这本就是个装样子地坏锁,进了这个两面借墙而建的哨房,那太监也不顾周遭厚厚的蛛网尘土,就在右边墙角的一堆杂物中翻出一个绢布包裹来。

    包裹开处,除了一身儿普通百姓的青布孺衣外,再有的就是一些白瓷及镀金的灯盏等物,只看这些做工精细地物件儿上的铭刻。唐离一眼就认出了这些器物本是统属于内宫所有,再看着那身平民衣着,他那里还不明白。

    “大人,快换下你这身衣服”,随手将那件青布孺衣递过,太监见唐离目光正注视在那些器物上,顿时脸上一红。

    “你这些东西在外面能卖多少?”。边卸下腰间玉带换过衣服,唐离边道:“此次事成。我必百倍赏你”。

    听了这句话,那太监的脸色才活络过来,不过也没多话,而是抱起了唐离换下的外衫向外跑到御沟处扔下去后才又一溜小跑了回来,关上哨房门后,他就又回到那满积灰尘的杂物堆前,扯开一张缺腿的香案后。借着哨房内昏暗的光线跪下身子去拖刚被香案挡住地石头。

    咝咝响动声中,随着一角光线透射进来,就见哨房依着皇城城墙的那边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地小洞,太监爬下身子向外瞅了瞅后,扭过满是尘灰的脸道:“大人,外边没人,快走!”。

    从这个狗洞大小的洞穴中趴着钻出来的时候,唐离脑海中什么都没想。洞外是一片枯黄的野草,远处的平地上则是一个个简陋的土堆。

    “西城本就荒僻,靠着皇城城墙五百步以内又不许建房,就成了设义地地好地方”,又是一阵悉悉所所的响动后,那太监也随后钻了出来。边跟唐离解释了一句,边转身拖好石头堵住洞口,上面再用那些枯黄的野草掩好。

    出了一片死气而又了无人烟的义地,又走了半盏茶功夫,才遇见一辆破破烂烂的驴脚车。

    “五十文到静思坊!这行脚是想钱想疯了!”,因唐离身上没带钱,所以付帐的自然是那太监,坐上驴车后,太监犹自在口中恨恨骂了一句。

    “你是谁?为什么这么做?”,直到现在。好容易喘过一口气儿来的唐离才有心思问出这么个问题。

    “小人高奇”。习惯性的一个陪笑后,这太监才又道:“唐大人是好官……”。

    不等高奇接着再说。唐离盯着他道:“都到了现在还说什么虚话,来点儿实在地”。

    “与其一辈子没出息,小的也想赌一把”,收了媚笑的高奇说出这番话时,不仅脸上没了卑贱的神色,身上隐隐还现出几分气度来。

    驴车由长安最为荒僻的城西向城中心而去,唐离静听着高奇的诉说,原来此人自小因家贫入宫,仗着一身地伶俐劲儿因一次偶然的机会居然巴结上了高力士,后来更拜在他膝下认了义子,名字也由原本的王奇变成了高奇,靠着高力士的提携,年不到三十的高奇居然就做到了专司玄宗衣饰的尚衣头领太监,赫然领着七品的官衔儿,以他如此年纪能有如此地位,又是在皇帝身边,其在内宫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可惜,有着近五万宫人的内宫中权力倾轧半点也不比外面来的轻松,高奇短短两三年间快地崛起直接威胁到了李辅国地地位,这个太监同样是靠抱着高力士的粗大腿而起,由是,高,李之间难免地爆了一场恶斗,斗争的过程不提,其结果就是根基尚浅的高奇大败亏输,除了保住一条命之外,品级及尚衣大太监的职司都丢的干干净净,而他本人也被配出宫城到了皇城政事堂做了一个侍役的洒扫太监。身为太监不仅被从天子身边赶开,更被赶出宫城,这就意味着高奇再也没有了任何前途,心灰如死的他借着职司之便就干起了如今偷卖宫中器物的勾当,既然东山再起已是不可能,好歹还能落下些实在的银钱。反正偌大一个皇城加宫城总有些缝隙可循,而这样做的太监他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高奇毕竟又与一般的太监不同,做为曾经的正七品尚衣大太监,经见过大场面,也经历过权力争斗的他有着远不同于一般太监的眼光与胆识,而这一切都是促成他干出刚才那番事的原因所在。

    “高力士高公公在则天武后宫中也不得志,被配出宫,到了当时还身为闲散王爷的当今陛下身边”,说起旧事激动不已的高奇话虽然没说完,唐离却已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高力士现在之所以能得玄宗如此宠幸,与当年在玄宗废韦后,诛太平中立下大功有不可分割的关系,眼前在内宫中已是出头无望的高奇心中怀着的就是同样的心思。

    “你既在皇城当差这么久,我的脾性想必你也听说了,此次若能事成,我必不会亏待于你”,明白了高奇的心思,唐离也就没再多说,只是问了一句:“那李辅国现在宫中担任什么职司?”。

    “半年前他就调到陛下身边,做了勤政务本楼的领太监……”,高奇后面的话唐离都没有再听,此时手攥长剑的他心中涌起的全是悔意,一直以来他都太过于相信历史,以为只要安禄山打不进潼关,破不了长安,玄宗就不会出逃,也就不会生由太子李亨主导的马嵬驿兵变,可是他却没想到既然安禄山反叛的时间已经提前,这就意味着历史本身已经生了改变。

    正是由于这种盲目相信历史而带来的麻痹使他忽略了太子的异动,这场本应在马嵬驿上演的兵变提前而来,其实,太子的这一系列准备远远算不得严密,最起码只要唐离能早些留意如今玄宗身边的领太监是李辅国,那么现在的一切也就不会生。这个太监实在是太有名了,历史上做为沟通李亨与马嵬驿兵变军事领陈玄礼的中间联络人,李辅国可谓是以太监之身直接参与了事关大唐国运的政治进程,随着李亨继位为肃宗,水涨船高的李辅国随即成了几千年王朝史上最有权势的太监之一,正是他以奴欺主,面对肃宗说出“大家但坐禁中,外事自有老奴”这样的话来;也正是他开始以太监之身总领军权;同样是他逼死了返京的太上皇玄宗,流放了他当初得以晋身的太监高力士;而其登峰造极的作品则是一手主导了宫廷政变,扶持‘代宗’登上皇位,并在病重的李亨床前逼死张皇后,致使肃宗李亨惊吓而死。简而言之,安史之乱后,唐朝皇室由太监废立天子的传统正是由李辅国一手奠定。

    不用再查,唐离已经知道向玄宗下毒的必然就是已与李亨暗中勾结到一起的李辅国无疑,玄宗受毒不能理事也正是今天兵变的起源,而这一切本是可以阻止的,唐离知道李辅国的底细,也知道他的狠毒,只要在此前的日子他稍微多花一点心思,那怕仅仅是多问一句,就能阻止这场提前到来的兵变,但是对历史的盲目信任导致了他的粗心与松懈,也导致了本不该生的兵变突然生,一时间,唐离心中的后悔与自责满溢而来,他那攥着长剑的手越来越紧,到最后没了一点儿血色。

    叫停行脚,高奇下车在一边的估衣铺中买回一身平民服饰换过后,重新上车的他见一脸灰败的唐离依然在愣,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摇摇了他道:“大人,我们究竟要去那里?”。

    “去靖安坊状元府!”,抿唇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听驴车外一阵儿隐雷般的马蹄声响起,不多久,唐离透过破烂的车窗看去,就见一队队铠甲鲜亮的羽林军在前方不远处纵骑而过,骑兵高举的暗红长旗在风中抖动不休,旗帜上那硕大的“陈”字是如此的夺人眼目。

    李亨,李辅国,陈玄礼,所有的一切都凑到了一起,马嵬驿兵变一如历史上那般爆了,虽然它的时间提前了,虽然它的地点也移到了长安,虽然这是一场本应能够避免的兵变,但是,它还是就这样的在长安爆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乱起〈十三〉

    第二百二十四章乱起〈十三〉

    李亨,李辅国,陈玄礼,所有的一切都凑到了一起,马嵬驿兵变一如历史上那般爆了,虽然它的时间提前了,虽然它的地点也移到了长安,虽然这是一场本应能够避免的兵变,但是,它还是就这样的在长安爆了……

    秋高气躁,马队过处腾起一大片尘雾包裹了停在路边的破烂马车,厚厚的尘雾里唐离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道:“走吧!”。

    等驴脚车南行许久,终于转入朱雀大街时,天色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往日这时节最为热闹的帝京明显的安静了许多,街道上的行人匆匆来去,不时可以看到那些铠甲鲜亮的羽林军士几人一队的在长街上走过。

    长安一百零八坊,二十余万户百余万人口,占地之大乃是今日西安之十倍有余,正是因为其占地大而人口多,所以仅靠羽林右卫的四千余军士实在无力控制全城,除去随后进入皇城弹压六部的军力,留在朱雀门外的军队也只能勉强控制住几条主干道,唯其如此,虽然已正式生了兵变,但帝京之内却并不杂乱喧闹。

    看着眼前陡然冷清下来的长安没有生自己预想中哭声震天,火烧遍野的景象,唐离心中安定了许多。

    靖安坊门前也如别的坊区一样冷冷清清,却也没什么太过异常的地方,唐离弯腰走下驴车时。已换过平民服饰的高奇悄无声息地接过他手中拿着的长剑,留在了破烂的驴车上,并拿过一顶宽大的范阳帽遮住了唐离的眉眼。

    太子动的这场兵变来的太过突然,更多地是因为兵力不足,所以靖安坊中虽然也笼罩上了一层疑虑恐惧的气息,但对百姓地生活似乎影响并不大,除了坊间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少了些以外。那些设于坊内的小茶馆及酒肆都没有关门。

    注意到两边门房后向自己投来的探询目光,唐离刻意的低下了头。一步步向前走去,终于前方的状元府已隐隐在望。

    看着那依然大开着的府门,唐离终于长吁出一口气来,虽然仍有满心地疑惑,但侥幸心理下,高悬了半天的心总算也落下了大半儿。

    “大人,等等。有些不对!”,高奇一把拉住正欲向前的唐离,以目光示意着府门处有古怪。

    关心则乱,这时唐离一经高奇提醒,再细一看府门处时果然现出异常来。

    府门虽然依旧洞开,却并无一人进出,这对于一个上下两百余口的大府邸来说的确不正常,而再一看门房前空空荡荡的场景。唐离刚刚因侥幸心理而起的安慰顿时消散无形。

    唐离自己最清楚,自从郑怜卿顶替蝈蝈接掌府事后,这个状元府邸自从每天早晨开门到晚上闭门,门房前就始终有衣着整洁的下人肃立在府前地石阶上,而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不管客人什么时间上门,在第一时间都会有唐府家人上前迎接。这个小小的安排中体现出的正是世家对“礼仪”的看重。

    府门虽然洞开,但看着门房前空空荡荡地场景,一种穿越以来前所未有的恐惧突然涌上了唐离的心头,与前不久在政事堂听闻羽林军进城相比,这种恐惧更加强烈,也更加令他窒息,对于这里可能生的一切他实在是连想都不敢想。

    “大人,咱们老站在这里太扎眼,快走!”,高奇的声音惊动了一脸死灰色的唐离。他用苦的声音几乎是呓语般道:“走。去那家酒肆”。

    “还去那里?”,高奇闻言一愣。但在看到唐离的脸色后,终于还是一咬牙搀着他向前走去。

    这是一间斜对着状元府的小酒肆,狭小的店铺内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四张桌椅,里面当垆卖酒地是一个身形丰满地三旬妇人,看了看里面,没察觉出什么问题的高奇搀着唐离走了进去。

    “剑南烧春,河东葡萄酿,但凡我大唐八大名酒小店一应俱全,不知二位客官……要用什么酒?”,款步扭腰走过来地老板娘见到面色怪异的唐离时,脸色微微一变,连带着话语也顿了一顿。

    “剑南烧春你这儿也有?且打一斤来!”,尽量粗声说话的高奇说完后,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哎!今天这唐状元府怎么这么安静,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客官说笑了,唐大人府上能出什么事儿……”,不等老板娘说完,闻言色变的高奇已猛的将身前几案上的著篓扔了过去,而他另一只手则搀起了一边的唐离向外走去。

    为躲避身前飞舞的竹著,胖胖的老板娘一下子撞上了身后的案几,犹是如此她依然嘶哑着喉咙叫道:“来人哪!唐离回来了”。

    随着那老板娘一声喊,酒肆里间当即冲出了一群彪形大汉,与此同时,酒肆门口也被四个大汉团团堵住。

    随着酒肆两头被堵死,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道:“一别经年,唐学弟,你我终于又见面了!”,伴随着这得意之极的语调,一个年在二十上下,白衣胜雪的俊秀儒生缓缓从那些大汉身后走了出来,“状元及第,宰相爱婿,天子宠臣,有谁想到当日山南道学中的草包一进长安竟能如此显赫?只是造化弄人,谁又能想到正大红大紫的唐学士会如此狼狈?”。

    “我道是谁,原来是竹清学兄,好久不见了!”,见来人居然是朱竹清,唐离微微一愣之后随即道:“一别经年,我兄先赴天子科举,随即投身九姓杂胡安禄山门下,如此经历已使我闻之惊诧。没想到这几日不见我兄竟然又换了主子!当日在襄州,人皆赞誉朱兄乃山南俊杰,当日我心中还不以为然,今日观之,我兄竟已参破忠义廉耻四字,果然是识时务的大俊杰,比之竹清兄一年三换主。我等这些昔日襄州同窗真是自叹不如,佩服。佩服!”。

    朱竹清家世豪富,人物风流,又有亲叔父在京中吏部任职,似他这样地条件本该是天之骄子,以前也的确是如此,无奈自遇到唐离之后便事事不顺,先是失了拔解名额。随即入京一无所获,随着唐离成了宰相爱婿而日渐得势,他的仕进之路也就愈渺茫,及至他依着家族的权势投身安禄山门下后,又是这个唐离居然也拉着一帮人干起了新罗参及皮货生意,从压价到挖人,再到时不时有小混混来捣乱,原本日进斗金的山记货栈在朱竹清接手后。竟被那个狠毒的蝈蝈给逼的生意惨淡,也正是如此,朱竹清再次失掉了安禄山地信任,如此种种早使朱竹清对唐离恨之入骨,此时见他落入己手犹自口中如此阴损,朱竹清还如何能忍。嘿嘿一声冷笑道:“来呀!,拿下,稍后我倒要仔细看看唐学弟长了怎样一副伶牙俐齿”。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大汉,搀着唐离地高奇声音已颤抖不清,“大人,怎么办?”。

    眼见那四个大汉越来越近,恰在此时,就听嗖嗖几声箭矢的尖啸破空而来,直贯那四名大汉的胸膛,直到嘭嘭尸体倒地之声响起。醒过神来的朱竹清忙大喝一声道:“小心。有弓箭手!”。

    “别担心,自己人!”。看着那犹自颤动不已的羽箭,向高奇低声了一句后的唐离紧紧揪住的心终于放松了一点儿,适才他之所以明知府中有变而仍然坚持来此,就因为不相信仓促动地太子能一网打尽自己暗中布置的那些棋子,既然明知出长安城已经无望,不能在城外庄中找到四娘,那么他就只能在自己府邸外等候那些逃散的家人,或者是黑天的手下来找他,虽然这样冒着极大的风险,但这也是他眼下唯一的选择。

    虽然这本是在驴车上就想好的事情,但唐离心中其实并没有底,尤其是在见到府中已生变故之后就更是如此,直到看到这适时而来的羽箭,唐离吊着地心才算放了下来。

    伴随着羽箭的射出,就见酒肆两边原本紧闭的房屋开处,一些面相凶恶,穿着各式衣衫的市井汉子蜂拥而出,这些手拿解腕尖刀的汉子一冲出房后,便自动分做两部,一部自去挡住状元府中出来的敌人,而另一部则直奔酒肆而来,在这一部人中,冲在最前地就是手持长猎弓的唐七等六名护卫。

    陡遇如此变故,躬身躲在案几之后的朱竹清手指唐离高声叫嚣道:“不留活口,先结果了他再说”。

    早在唐离说出“自己人”之后,松了一口气的高奇就扯着唐离蹲身躲在了案几下,酒肆中醒过神儿的大汉复又向两人冲来时,却无一例外的都遭到了猎弓的阻击,虽然唐七等人奔跑中保持不了准头,但六张猎弓轮流放箭却足以将唐离二人躲藏处前面的空间给封死。

    不过两轮箭的功夫,这一部人已冲到了酒肆门前,唐七六人向酒肆左右一分,据窗张弓监视着屋内,而后边那些手持解刀的市井好汉则蜂拥向朱竹清手下地大汉冲去。

    “唐七……府中人……怎样?”,缩身案几下,唐离高声问话时,心再次揪做了一团。

    “少爷放心!夫人们都安然无恙!”,凌乱地打斗声中,唐七的这声回答却显得如此清晰,闻听此话,唐离竟似全身地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歪坐在泥地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虽然这些来援的市井好汉身手不敌那些大汉,但他们人数占忧,又有六张猎弓助阵,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控制住酒肆大部。

    “少爷,迟则生变,快走!”,不管里面犹在进行的打斗,冲进酒肆的唐七等两名护卫掀开案几,扶起唐离后便向外跑去,后面的高奇抱着头紧紧跟随。

    酒肆外的打斗更烈,唐离几乎是被唐七二人抬着双脚离地行走。一路直奔到靖安坊外。

    靖安坊外早有一辆宽大地骡车等候,唐七二人将唐离扶上骡车后,立即催促那车夫道:“快走!”。

    “让他上来!”,等惊魂未定的高奇爬上车时,唐离一指他向唐七二人道:“这是宫里的高公公,此次蒙他相助我才能逃出皇城”。

    唐离这样一说,唐七两人对高奇的神色立时一变。虽然是在骡车上,他们仍旧抱拳行了一礼道:“多谢高公公”。

    “不敢。不敢!”,高奇边喘息不已,边拱手还了一礼道:“这是唐大人吉人天相,自有上天诸佛庇佑!”。

    “都是自己人了,不用客套”,坐定之后的唐离制止了三人间的寒暄,向唐七问道:“夫人们都在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多亏了天王手下的兄弟……”,听唐七细说之后,唐离才明白今天突然攻击唐府地并不是羽林军,而就是刚才的朱竹清,唐府护卫地抵抗虽然坚决,无奈府中原本百余人的护卫队伍如今多被放出做官,人数劣势之下整个府邸就渐渐失陷,紧急关头全靠了那些市井好汉的援助。这些人先是一个个来,随后越聚越多,正是靠着他们才挡住朱竹清带来的那些人马,也正是借助他们,李腾蛟等人被各式的车辆分散转出。

    心中默算,朱竹清等人来攻府邸的时间正是在自己从皇城逃脱以后。此时羽林大队人马还在城西,而朱雀门前也抽不出人来,太子这边唯一能动用的就是自有人马,难怪前些日子四娘翻遍长安也找不到朱竹清,原来此人早就托庇于太子门下。

    “如今那些受伤地护卫兄弟都被安排在了靠近明德门的各坊区,夫人们则是在大慈恩寺中避难。我们也是逃出去后才知道太子作反的,天王见朱竹清没有追我们,料定他意在少爷,所以就安排我们杀了个回马枪,其实刚才他们在酒肆等。我们早就借着后门躲到了那些人家屋里。只是少爷这身装束,又带了个大范阳帽。所以进坊时没有察觉,要不也至于让少爷冒这么大险了”,一口气说道这里,想到刚才的经历,唐七依然是心有余悸。

    “留下的那些兄弟……”,这次回答唐离问题的是唐九,“少爷放心,太子那边人手也不足,派不出兵来抓人,这些人都是长安的地头蛇,一哄散了想抓都抓不住”。

    知道家人无碍,而自己的安全也暂时无虞,从变起到现在,唐离地心总算定了下来,想起这短短时间里遭遇到的一切,唐离最深的感觉就是一个“乱”字,如今长安之外固然是打的乱成一团,而帝京之内也是一片乱相。除此之外的大概就是“仓促”了,现玄宗遭人下毒是一个偶然,而由此引了太子仓促的兵变。

    设若太子地兵变能依照计划从容动,自己可还有机会逃脱,家人可还有机会逃脱?脑海中偶一冒出这个念头,就让唐离心中不寒而栗。由此可见,这种仓促不仅是对于毫无准备的自己一方如此,而且对于太子同样如是。既然是仓促动,必然就漏洞极多,想到这里,终于定下神儿来的唐离陷入了沉思。

    骡车稳稳而行,约三柱香功夫后,已是到了大慈恩寺门外,不过车却未停,而是又沿着寺墙向前绕行了许久后,才在一个偏僻的侧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占地广大的大慈恩寺内一个分隔出的独立院落,唐七及唐九刚一搀着唐离走进院门,就听“当”的一声脆响,前方石阶上关关手中的铜盆摔落于地,随即,这个自入唐府以来始终言行有矩的女子嚎啕大哭声中向唐离狂奔而来。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怀抱着哭声不止的关关,唐离地眼睛瞬间也红了起来。

    随着刚才那声大响,屋里地李腾蛟等人相继现身,这番劫后余生的悲苦与欢喜自然不提,终究还是念及这是佛寺,众人才强行压抑下了现在地情绪,在此中间,唐离口中只知道喃喃念着一个“好”字儿。直到此刻,他那一直忐忑躁乱的心才总算彻底的踏实了下来。

    “少爷,你的腿!”,脸上犹自挂着泪珠的莲儿这一声喊,才让关关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唐离的腿上,原本上次刺杀后就没有好利索的腿经过刚才的连番折腾,早已肿涨的不堪,而那暗色的裤脚处不断有滴滴血水落下。

    见到这个,李腾蛟等人刚刚收住的眼泪再次滑落,当唐离正由关关为伤口敷药时,就听小院的角门处一阵毕剥声响,角门开处,“金州古佛”悠然而入。

第二百二十五章 乱起〈十四〉

    第二百二十五章乱起〈十四〉

    见到这个,李腾蛟等人刚刚收住的眼泪再次滑落,当唐离正由关关为伤口敷药时,就听小院的角门处一阵毕剥声响,角门开处,“金州古佛”悠然而入。

    “高公公,你那套内宦衣饰没丢吧!好,赶紧换过之后你就去十六王宅,无论如何要把凉王殿下给接出来,对了,最重要的是他那套监军使的仪仗,一定要完整的带出来”,身子斜躺在锦榻上,被众女环绕的唐离向高奇吩咐完毕后,见他满脸惧色,乃咬牙一笑道:“十六王宅在皇城东边,李亨兵力不足,现在还顾及不到这些被拘管着的王子王孙,我自会派人护卫你的安全,公公但去无妨”。

    许是正处理伤势的关关手重了一些,唐离小腿一抽的同时,口中闷哼了一声,不过现在精神极度亢奋的他却顾不得这些,口中咝咝的吸着气转头向一边站着的唐七道:“阿七,你现在带上这里所有的护卫,连天王在附近留下的兄弟也一并叫上,即刻护送高公公前往十六王宅,若是凉王能顺利出来也就罢了,若是事有不谐,你抢也要把睿儿给我抢出来,对了,那些监军仪仗一样都少不得,可记住了”。

    “人都带走?那……”,唐七刚一迟疑,便被唐离打断道:“我与大慈恩寺颇有渊源,就不说它天下第一大寺的名头,就里面的这些护院武僧也尽可保证我等安全,你怕什么。还不快去!”。

    听唐离这么一说,唐七再不犹豫,陪着脸色青白的高奇转身就走。

    “承平百年,如今护卫十六王宅地那一旅军士也不过是虚应故事,但这地方住着的都是些王子王孙,若真要动手,阿七。别人也就罢了,对这些王室子弟要慎之又慎……”。对已走到门口的唐七补充着说到这里,唐离略一沉吟后道:“罢了,这时节也顾不得太多,你便宜行事就好,总之一定要将李睿平安无事的给我带出来,还有那些全套子仪仗一件也不能少,恩。越快越好,去吧!”。

    挥挥手示意唐七快走,口中再次“咝”的吸进一口冷气后,唐离转过头来向道:“阿九,你的伤怎么样了?”。

    “近身打斗不成,但只要有猎弓在手,五箭以内没什么问题”,示意着活动了下肩膀。唐九踏前一步道:“少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看着右胸上依旧缠绕着厚厚白绢布的唐九,唐离微叹一声道:“那个叶延士可请回来了吗?”。

    “请回来了,不过他刚一到府就正好碰着敌人来袭,现在也随那些受伤地兄弟转到明德门附近了”,说完这些,唐九看着唐离道:“怎么。少爷要把他请来此地?”。

    长安城内以皇宫占据的龙原地势最高,随后依次向下,地势越低地坊区居住者身份也相应越低,而靠近长安明德门的那些坊区就是帝京中的贫民窟,自然也是那些市井好汉们聚集的所在,黑天将伤者安置在这些地方,倒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是,你这就跑一趟!把叶先生请过来,另外找人传话给天王,就说是该用到那几个大食人的时候了。请他把这些人并那些来往信笺一并带过来”。吩咐完这些,唐离又看了唐九一眼后道:“去吧!路上小心些!”。

    应命而去的唐九刚走到门口。随即躬身合十道:“佛爷!”,唐离抬眼看去时,却见一个形体枯瘦的老僧缓步走了进来。

    见到这个老僧,房内原本拥在唐离身边地众女随即起身,福身间无比恭谨的见礼道:“佛爷!”,这其中不仅是蝈蝈,关关如此,就连儒门世家出身的郑怜卿,及自小在道观中长大的李腾蛟也是满脸肃然。

    “诸位女施主有礼了!”,淡淡的话语似三月春风拂过,老僧合十一礼为谢后,那双幽深而寂静的眸子转向侧躺着的唐离道:“一别经年,小友虽遇小厄,然气宇更胜往昔,幸甚幸甚!”。

    “在下小腿有疾而不能远迎大师法驾,失礼之处还请恕罪!”,唐离边躬身见礼,边细细打量着这位如今名冠天下的“金州古佛”,近两载不见,这老僧地身子虽然一如往日般枯瘦,但额间原本是黑白夹杂的寿眉此时却已银白而不着一点杂色,脸上照旧是皱纹堆叠,但说话间显露出的中气与两年前相比却愈的悠远绵长,原色的麻布僧衣,朴拙的多耳芒鞋,这老僧地身姿也如旧日般动静之间如古井无波,但唐离两年前在他身上感受到的那股淡淡然的威压,却已悄然演变成和煦的微风,乎自然而了无痕迹。

    将老僧打量一遍过后,唐离再次拱手道:“两载不见,大师动静之间皆成庄严宝相,法力更纯乎自然,如此佛法精进实在是可喜可贺!”。

    老僧闻言,微微一笑,脸上堆叠的皱纹竟随着这个浅浅的笑意渐次展布开去,虽然他没有说话,但仅只是这一个笑容,恍然间竟使这个初秋的房屋中弥漫出一种春日的旷怡平和之气,感受着周边的一切,唐离竟有些心下骇然之感。他万万想不到仅只是两年时间,这老僧的修为居然到了这种佛性透体,光月霏齐地地步,与世间那些借助香烛法器营造庄严法相地僧人们相比,老僧这种纯乎自然的佛性显露简直就真到了“我身即佛”地境界。

    “饿了吃饭,困了即眠,本是一糟糠老僧,又何来庄严宝相!”,脚踏多耳芒鞋的老僧已来到唐离身边,边口中随意说话,边自宽大的僧袍中探出枯瘦地右手悬于唐离头顶。

    看这手势颇似佛门中的“摩顶受戒”,正不知老僧意欲何为的唐离就觉头上百汇处有一股勃勃然的温热透顶而来。这温热入体之后居然又一变而为凛凛寒流,似山泉一般缓缓洗过脑际,随后,这股温热的寒泉随着老僧渐次向下的手流过颈项以至脏腑,说来不过短短的时间,但经此之后地唐离却觉身上躁气全消,尤其是原本满布焦虑的脑中。诸般扰杂地情绪尽去,只剩一片澄澈而平和的空明。

    虽不知这老僧用的是什么神通法门。但切身有感的唐离正坐榻上,再次恭谨为礼道:“多谢大师了!”。

    “小友山根生灰,眼角赤,此主惊怖之心障”,缓缓收回手来,老僧淡淡的声音道:“老衲所施不过是我门参禅入定时静心凝神的小法门,当不得一个谢字!”。

    “大师请坐。蛟儿,给大师奉上茶来”,向李腾蛟交代了一句后,唐离转过头来道:“说来还没谢过大师对舍亲的援手之恩,实在是惭愧!”。

    听唐离说出这样话来,老僧也只淡淡一笑,却不说话。

    见这老僧来地古怪,摸不着他来意的唐离自李腾蛟手中接过茶盏亲手递过后道:“大师此来未知有何赐教?”。

    “小友可是欲往羽林左营?”。老僧顺手接过茶盏,依旧是一副淡然语调道:“老僧正是为与小友结伴而来”。

    闻听老僧此言,唐离心中先是一惊,继而又是一喜。今天李亨之所以敢于动兵变,一则固然是为势所逼,也因为如今的玄宗毒入肺腑而不能理事。除此两点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现在京畿道驻军都被李光弼带走,从而在长安数百里内形成了一个真空,正是有这个真空在,李亨才敢于以小搏大,以其掌握的不到五千人的兵力悍然动兵变。而仓皇逃出的唐离要平定此次兵变,其关节点毫无疑问还在羽林左卫身上。

    初逃出时,唐离原本也是一心想到左营说服李蕲调兵平叛,然则当他在驴车上见到倾营而出的羽林右卫,尤其是见到朱雀大街上地景象时。这个既定的想法也随之生了变化。

    那一队队羽林右卫军士虽然也是策马急行。但他们的脸上却并无战意,倘若说这还算不得什么。那么这些羽林右卫敢于在朱雀大街等主干道上分散巡逻这一现象本身,就立时打消了唐离即刻前往左卫的心思。

    虽然羽林左右卫分处于龙原的东西两侧拱卫皇宫,但左卫的那四千五百人马毕竟也是在城中驻扎,看着陈玄礼率领地右卫人马如此表现,唐离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右卫军士怎么敢如此有恃无恐?”,既然他们大规模出营,却又面无战意,那自然就不会是前往城东与左营火并。而以右营丝毫不占优势的兵力却敢在朱雀大街等地分兵,也就说明他们对左营的威胁毫不担心。

    看到这一幕,唐离当时真是如坠冰窖,心冷如死,在他初想来,必定是左营的李蕲也成了太子一党而参与此次兵变,所以陈玄礼才敢如此有恃无恐,设若真是这种情况,则此次兵变将再难有挽回的余地。

    但是随着渐行渐远,始终是见到太子手下兵力匮乏的情景后,唐离心中的希望又渐渐生,羽林左右卫的驻地大营是以龙原上的皇宫为中轴线等距设置,从这一点来说,若是李蕲真成了太子一党,则他地左卫三军四千五百人该也早到了朱雀大街协助兵力不周地右卫弹压地方,但是如今时间早过,却不见左卫来人,这种情况下就只可能有两种解释,一是李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兵变弄地措手不及,形势不明之下他不敢也不愿擅自跳入这潭混水;而另一种情况就是面对这场仓促的兵变,李蕲与太子之间形成了一种脆弱的约定,这种约定的脆弱使李蕲既不完全信任太子而义无返顾的起兵相从,也不愿就此与太子为敌而起兵平息兵变,从而造成了左卫如今作壁上观的景象,但综合右卫军士对左卫毫无忌惮的表现来看,唐离断定形势当属于后者。

    李蕲既不愿加入兵变队伍。也不愿冒然起兵平叛,他既然与李亨之间有这种脆弱的约定关系在,孤身带伤地唐离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不敢冒然前往左卫大营,否则一个不好,就极有可能是有去无回。

    身份是唐离说服李蕲的第一个劣势,与杨国忠的相公身份及薛龙襄的兵部尚书不同,唐离虽然是份属清贵的韩林大学士。但这种职衔儿除非加派使职,否则并无实权。即便是在政事堂,玄宗的旨意也只是让他“参谋赞划”,在这样一个关系着自家乃至家族生死富贵地当口儿,唐离的这个身份显然对李蕲不占优势。尤其是在如今形势极不明朗地情况下,唐离还没狂妄到以为凭他几句话就能让李蕲押上身家性命,随他悍然起兵对抗太子的地步,而要消除这个劣势。在如今的形势下,唐离唯一能借重的就是凉王李睿,当然这个最小的王爷在声望上并不足以与太子抗衡,但他手中的那套全挂子监军仪仗则可弥补这中间的差距,尤其是那柄天子剑,在如此危急地时刻,若是用的好,更可挥出天子诏书的作用。

    有了凉王及这套披挂。则李蕲的起兵平叛就显的名正言顺,而借叶延士证明太子投毒玄宗,不仅给予了李蕲起兵之义,更可在全城范围内将李亨彻底抹黑,如此纵然李亨一时得逞,他也难凭借“禅让”二字登上皇位。毕竟没有一个人会真心拥戴一个毒害亲父的皇帝,而且只要此事一天不被彻底磨灭,则李亨虽为太子,那么他皇权的合法性就一天得不到保障;至于那些大食人,则是唐离说服李蕲及瓦解叛军军心的最好利器,如此三管齐下,一旦李蕲应允起兵,则太子此次兵变实有望迅平定。

    然而,准备好了这一切,唐离还需要一个保证。保证他能够安全地进入如今剑拔弩张的羽林左卫营房驻地。保证他能安全的对情绪紧张的李蕲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在见识过“金州古佛”当日进京时长安城内万家空巷以迎的威势后。唐离确信身边地这个老僧就是最好的人选。

    “多谢大师了!”,短短时间内第三次合十为谢,唐离这次的谢礼远比前两次来的郑重。

    “此次祸乱不平,旬日之间长安必定陷于刀兵战火”,双掌合十之间,老僧满带悲悯的声音响起道:“我大慈恩寺既常年授受百姓香火,值此之时焉可不回报万一?”。

    ……………………………………

    避开长安城内的主干道,三辆极其普通的骡车沿着城内极右紧贴着长安城墙的荒僻坊道向北行去,车声粼粼,不一时已横穿过朱雀大街的最东端,由此继续向北上行,远处占地极广的羽林左卫大营已隐约可见。

    又前行了百二十步后,随着第一辆骡车,后面地两辆也都停了下来。

    唐离缓缓走下,在一个小沙弥地搀扶下来到了第二辆骡车前。

    “黑哥,太子毒害玄宗,勾结异族的消息可传出去了?”,骡车内地黑天闻言点点头后道:“出大慈恩寺时就传出去了,阿离你放心,就凭李亨在城中的这些布置,不出三个时辰,我能让半个长安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师傅,现在就让我陪你进去吧!”,黑天的话刚说完,他身边全套子王爷披挂的李睿随即接口向唐离恳求道。

    “设想所好,但李蕲心性如何,谁也不知。值此之时说不得会出什么事儿来!到需要你时自会唤你进去,但现在里面形势未明,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双眼扫视过李睿后,唐离转头间向黑天淡淡一笑道:“我虽与天王相交不过年余,且是聚少离多,但其间情谊却自诩当得是‘倾盖如故’四字,此次临别更有一事相求,望黑哥莫要推辞!”。

    “你说就是!”

    “我进此营若一切顺利也就罢了,若是……还请黑哥务将睿儿送出长安交予李光弼之手,此外,我这里还有给哥舒翰及郭子仪两位将军的信笺各一封,也请黑哥择适当的时机代为转交”,静静听唐离说完,黑天重重看了他一眼后缓缓道:“好!”。

    “上次给你的那本书可收好了?”,眼圈红红的李睿闻言,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绢册道:“师父所授,不敢有一日离身”。

    “好!”,伸出手去一如往日般摸了摸李睿的头,唐离的话语中充满了刚才不曾有的温情,“我当年在家乡时授业所得及年来对国朝政事之感悟都融于此书之中,你现下看不明白也不足为奇,若是事有不谐也就罢了!倘若他**真能有此机缘治理国政,但能参考此书中所言逐步试行,也就不枉你我一场师徒情谊了”。

    “师尊教诲,睿儿必铭记终生”,分明感受到了唐离话语中的沉重,李睿说出这句话时,红红的眼圈中已有泪水滑落。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伸手轻轻拍了拍李睿的肩头,唐离向黑天一笑过后,便转身向前边等候着的老僧走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乱起〈十五〉

    第二百二十六章乱起〈十五〉

    羽林左卫驻地大营外,正有三人缓缓行去,这其中除了那个僧衣芒鞋的老和尚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外,另一个人则是一腿微跛的少年官员,其时,太阳已只剩最后一线余晖,散淡无力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成淡而稀薄的浅影,在远处雄壮军营的衬托下,竟有了几分萧索悲壮的韵味。

    由小沙弥搀扶着前行,腿脚不利的唐离尽力挺直了腰背,看了看前方全力戒备,剑拔弩张的军营,再看看身边平和安详,面有古意的老僧,就听他沉吟间缓缓道:“大师虽有济世消弥兵火之心,但因我而使大师入此凶兵之地,还真是心中万分不安!”。

    “于我佛家而言,黄金台如茅草窝,不说这军营,便是杀人盈野的战场又有何不可去?”,言至此处,老僧注目前方的军营淡淡一笑道:“诚如小友当日所言,佛在心中,修佛是为修心,既然如此,眼前这军营正是我佛门子弟修行的上好所在,两载不见,小友着相了!”。

    当此之时的唐离也没有了与他辩经之心,只嘴角抿出一丝苦笑道:“大师说的是!”。

    “羽林左卫大营驻地,任何人不得擅入,还不快快停步!”,一声断然的高喝掩盖了唐离的声音,随后就见一队在大营外巡逻的军士快步走了过来。

    待这支队伍走近,那领头的队正见这三人俱是形容出众,不免微微一愣。恰在此时,就见老僧缓缓一步上前道:“老僧大慈恩寺窥业请见左卫李将军,烦劳通报!”。

    隋唐间正是佛道两家地大盛期,民间崇佛向道之风极盛,虽然道家乃是国教,但于民间信众而言,尤以佛门为多。方今天下各州之中每设一观则必有四寺相从,既是缘于这一现实。且这一时段佛门信众之虔诚远前代,富贵之家舍宅为寺也就罢了,民间更有许多痴迷的信众不仅尽献家财,就连在佛前故意自毁伤身体以明虔心者也是所在多有,如此种种无一不可尽显出民间对佛门的狂热。

    这老僧之修为已达佛性外露之境,不需借助香花宝烛,可谓是动静之间皆有庄严宝相。对于老僧的这种出尘佛意,那领头的队正纵然粗鄙也是感之甚深,不等说话,他脸上原本的凶狠神色已消失不见,而是颇有拘束的做出双手合十之状。

    然而不等他说话,蓦然就听身后地队伍中一声惊呼突然而起道:“金州古佛,这位大师就是在金州闭关三十年的金州古佛!”。

    这军士忘形地一声叫喊惹得那队军士纷纷侧目,“当日陛下传召佛爷进宫时我正在承天门当值。肯定不会看错的”,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这军士忙乱的说完这句话后,居然就此涨红着脸拜下身去,刀弓弃置一边,跪倒在地的这名军士双手合十之间。口中连连诵佛不已,其眉眼间的神情看上去真是虔诚无比。

    金州三十年闭关枯禅,身为玄奘法师的贴身侍僧,年逾百岁地高龄,堪比则天武后朝神秀大师进京时举城相迎的盛况,这所有的一切都使时人视老僧窥业如“活佛”一般,而“金州古佛”四字也别具深入人心之力,虽然长安百军民中见过他的少,但“金州古佛”四字诚可谓是家喻户晓。

    看着眼前这老僧的风神,再见这同伴如此。紧随那名军士之后。又有数名军士应声拜倒,在拜倒的同时。已不自觉的都将手中的军器放置一边。

    “阿弥陀佛!”,虽然只是淡淡然一声佛号,然在老僧唱来,却另有直达人心之力,“有劳!”。

    被手下这突然一幕搞地有些愣的队正醒过神儿后,也扎煞着手合十礼佛一句后,说了声:“佛爷稍等!”后,便转身飞奔回营而去。

    趁此时机,老僧向那拜倒的军士一一摩顶,想必他这摩顶之中也用了对唐离一般的法门,是以凡一人受过摩顶之后,必是脸上涨红愈盛,而眼中的虔诚之色也愈重,其中更有两人竟然忍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哽咽出声,此时此刻,因着老僧地行为,原本是弓箭萧杀的左卫大营外竟隐隐有了几分佛家丛林的意味,感受着身边的一切,随之拜倒的军士也越来越多,一时间,礼佛之声隐隐鸣响。

    目睹眼前这一幕,唐离不得不再次感叹宗教之力一大于斯,就譬如眼前这一切,纵然是何等饱学大儒,恐怕也不能使这些军士们如此模样。

    等了一会儿不见大营中来人,唐离不免心下有些犯疑,恰在此时,对那些军士摩顶完毕的老僧淡淡一句道:“两月前老衲曾于慈恩寺开讲《金刚经》,李居士也曾奉其母前来听经”。

    知道老僧来前早有准备,再看他面上安闲如意的神色,唐离心中的急躁也平息了不少。

    又等了一小会儿功夫,就见前方营门霍然洞开,随即就有一年过四旬的中年快步而出,此人一路行到老僧身前后,便合十躬身道:“不知大德法驾到此,信众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说完这些,此人又抬起头道:“军营之中甚是简陋,没有预备下香花火烛,真是失礼的紧了!”。

    听这国字脸地中年如此说话,便知此人当是左卫将军李蕲无疑,再一看团衫服饰腰间那条略显歪斜地玉围,唐离便知此人之所以来的晚必定是刚刚换过铠甲,再嗅着那有些浓烈地熏香气息,想必是虽然时间仓促,但这位李将军还是尽量做了准备,看他这模样,若是时间足够的话难保不会来个香汤沐浴。

    目睹着眼前这一切,唐离心中又放松了几分。同时对身边的老僧又多了几分钦敬之意,人老成精,这老和尚还真是人坐寺中,心观天下,依此时来看他前不久突然说要随唐离一起前来地行为,就再没有了半分突兀之感。

    “阿弥驼佛!”,对李蕲的恭谨。老僧也是合十唱佛为谢。

    与老僧这番见礼完毕后,李蕲才注意到一边由小沙弥扶持着的唐离。不过,他眼神虽是猛然一缩,口中却没说话,只是躬身肃手道:“大德请!”。

    随着老僧迈步前行,适才拜倒于地的那些军士也都相继起身,只是他们却不曾就此离去,反是满脸虔敬的自觉围成一个半圆。在唐离三人身后护卫着老僧向营内行去。

    也不知金州古佛前来的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随着老僧一路前行,大营中间地道路两边越来越多的军士从营房中钻了出来,而且这些人多是空手而出,纵然有带兵刃前来者,一见到老僧时也不自觉地便将手中的军器放下,而如旁人一般双手合十肃容而立,说来道路两边人数虽多。却鲜有杂音出,唯有低沉的诵佛声嗡嗡鸣响。

    眼前以老僧一人而让左卫三军军械尽弃,唐离除了感叹宗教之力大过想象外,也不免脑海中突然冒出个荒唐之极的念头,设若将这些僧人搬到河东平叛前线,岂不是能顶上数万大军。

    脑海中刚一冒出这个念头。唐离又随即哑然,毕竟这世间和尚虽多,但“金州古佛”却只有一个,真将如此的得道高僧搬到两军厮杀阵前,且不说这老和尚会不会去,单是这个想法本身就已够荒谬了;再则,安禄山军中精锐多以奚,契丹,室韦等异族为多,而这些人也多是不信佛的。

    唐离思绪纷飞之际。几人已到了中军大营外。将要迈步进房时,就见适才一路无声而来的老僧缓缓转过身来。向身后跟随及两边地军士看了一眼后,乃再次合十于胸唱佛一遍后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这八字却气韵悠长,是以看来老僧语气虽轻,但其声却如三月和风拂过大营,虽两边的军士也听的清清楚楚,面对如此神通,一时诵佛之声愈盛,若不看营房中的设置及各人穿着而只听其声,难免使人心疑是到了那家大德丛林。

    进了中军坐定,李蕲让揖坐奉茶对老僧可谓是殷勤备至,却不曾对唐离稍假颜色,在他眼里竟似没有这个人一样。

    “以出世之身入三军大营,老僧此番僭越是为长安信众而来!”,言至此处,老僧看了唐离一眼,再宣一声佛号后居然就此闭了眼目,看脸上神情仿佛就此入了禅定。

    “阿弥驼佛!”,李蕲又向老僧合十念了句佛后,才转过身来看了唐离一眼,当先向中军左侧的营房走去。

    入了这间小房,李蕲转身细心的掩好门后扭过头来向唐离道:“竟然能说动窥业大德前来,唐学士好手段!身负乱臣之名犹敢入我大营,唐学士好胆识!尔此来目的某已是心知肚明,只是任你有苏秦张仪之辩才,也绝难说动我做出那等不忠不义之事,看在窥业大德脸面及昔日同殿为臣的情分上,某以一盏清茶为陪,茶尽而别,至于其它,还请免开尊口!”。

    “李将军错了!”,真一坐到了这里,唐离地心倒是彻底定了下来,端起茶盏小呷了一口后,才微微一笑道:“以窥业大德的大量高行,若非出其本心,又岂是我能劝的动的。大师始在营门处言及‘诸恶莫做,众善奉行’,即而又有言曰‘为长安信众而来’,以将军之明,焉能辨不出其中点化之意?”。

    对唐离所言,李蕲也只是淡淡回应道:“窥业大师虽佛法精深,但终日处身佛寺清凉之境,偶尔受人蒙蔽也是有的!方今陛下龙体染疾,太子以东宫之尊监察国事本是理所当然,如此顺天应人之举正是天下万民之福!亦正合大师悲天悯人之心”。

    “李将军又错了!人可欺,天可欺乎?”,放下茶盏迎上李蕲的目光,唐离毫不掩饰语气中地鄙夷道:“李亨天性凉薄。更兼生性懦弱,刻薄寡恩,这些私德不修也就罢了,此人以大唐太子之身不惜勾结异族以图不轨,如此与国不忠之东宫岂能应人?而为登皇位,不惜以人子之身毒害皇父,如此与子不孝之人岂能顺天!好一个顺天应人!李将军莫非也以为天真瞎了眼不成!”。

    “诽谤东宫。你好大的胆子!”,唐离刚一说完。脸色大变的李蕲立即拍案而起:“需知十大逆中‘大不敬’之罪正是为尔等所设!”。

    “人证物证俱在!何来诽谤?”,唐离丝毫不为李蕲这番作态所动,安坐如仪的他声音也一如刚才般平稳,“倒是将军眼见叛军作乱却坐视不理,莫非忘了我《大唐律令》中有‘谋逆’之罪?这,可是十大逆之?”。

    “好胆!”。

    “我一书生,能有多大胆?倒是将军身处必死之局居然还能如此安之若素。如此豪胆倒真让某佩服不已!”。

    不理会李蕲脸上的冷笑,唐离顾自续道:“长安兵起,将军拥兵不动,自以为是坐山观虎斗的两全之策,却不知早已进了必死之局。设若我是将军,或者右卫起兵之初立即率军相和,或者领军平叛,无论二者如何抉择。总之绝不会如将军眼前这般按兵不动。”

    “帝京变乱,将军身为左卫将军,本已置身于风口浪尖,纵然想要守成又如何能够?设若李亨真能坐稳皇位,以将军今日之表现岂能不遭其忌恨?倘若李亨谋逆失败,勤王军到之日。便是将军身异处之时!”,手指轻叩着身边的案几,唐离地声音一句句幽幽传来道:“乱起至今已有数个时辰,以李亨之生性,纵然将军现在起兵投靠,也难消其疑虑,此时此刻,将军已是愈进无路了!”

    “你”,听着唐离这字字句句,李蕲虽然尽自压抑。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是连番变化不停。就其本心而言,他实在希望自己能在此次兵变中置身事外。两边都不得罪,待局势大定之时能安保其身,所以才会在如今地长安乱局中保持这样一副不动如山地姿态,,其实唐离所言他未尝没有想到,但大凡人处于这种两难状态时,多会心存侥幸,如今这些侥幸能明哲保身地想法给彻底打破,再顺着唐离的话语思及此事地后果,那容李蕲不心乱如麻?

    “我朝德基深厚,李亨虽敢于冒天下之大不违而起兵谋逆,又岂无忠诚良将率勤王之军诛乱平暴?”,唐离并没有给李蕲多少喘息之机,“想来将军还不知道,如今三路九骑信使已分赴河东及山南两地,按他们的脚程,至多四天李光弼将军的大军就该入潼关而回京师了,至于其他两镇军马晚也不过晚上三五日,以长安之大,纵然有九千军力,守城也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你派地信使?”,问出这样的问题,唐离已知李蕲是真的心乱了,微笑之间,就见他扶案而起,俯身看向李蕲,言语一收刚才的冷涩,循循言道:“李蕲勾结大食,毒害陛下之事证据确凿,将军若能起义兵平乱党,诚所谓切合大义,顺天应人之举,而此次诛乱平暴也当以将军为第一功臣!以将军如此年纪而立下偌大功勋,异日绘图凌烟阁也不过举手间事!某随不才,也愿具本力保!”。

    平乱第一功臣,绘图凌烟阁,这两样对于武将来说实在有莫大的诱惑力,唐离先抑后扬,这番说辞让李蕲再添三分心乱。

    “陛下病重不能理事,太子以东宫之尊监理国事本是份所当然!”,不等言词迟疑的李蕲将话说完,唐离已接口言道:“安贼乱起之时,陛下已赐凉王殿下全套仪仗,授命其为监军使职,当此皇室倾覆之际,凉王以天子剑号令诸军勤王平叛,将军身为羽林左卫,更宜率先响应,已见忠贞!”。

    听说凉王有天子剑,李蕲的神色又是一动,心下烦躁难安的他再也不能安坐,负手起身绕室沉吟。

    “右卫仓促起兵,将军按兵不动,李亨虽因兵力不足难以压制左卫,但监控将军大营举动之人定然不少,我与窥业大德进营及将军地恭谨相迎的情状怕是瞒不得人”,言至此处,唐离向正绕室而行的李蕲轻轻提醒道:“一为平叛功臣,一为乱臣贼子,容将军决断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李蕲闻言转身,怒视向唐离道:“你!”。

    恰在此时,就听房外脚步声响,随即一个军士推门而入道:“报,营外羽林右卫账下录事参军请见将军!”。

    “带他进来!”,恶狠狠从唐离身上收回目光,李蕲咬牙吩咐了一句后,便径直推门走向中军窥业大师身前,合十拜倒道:“善信心燥难平!还请大德以无上法力为善信指点迷津。”

    窥业睁开眼来,伸手于李蕲摩顶的同时,口中缓缓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阿弥驼佛!”。

    拜倒身子的李蕲脸上神色变幻,嘴角地肌肉也是滚动不停,待窥业摩顶完毕,施礼起身的他再次扭头看了唐离一眼后,蓦然高声道:“来呀!传令三军集结,迎天子剑,随凉王殿下起兵平叛!”。

第二百二十七章 乱起〈十六〉

    第二百二十七章乱起〈十六〉

    全州才子薛龙襄虽然文才不太行,但带兵的确是还有几分本事,而李蕲既然能得他看重,自然也不全是庸才,这点从羽林左卫的集军上就能看的出来。

    除了将伙夫们组织起来勉强拼凑两个旅看守空营外,李蕲竟是将麾下所有的能战之人都召集了起来。随着三通聚将鼓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除在承天门当值的六旅军士外,左卫大营中的三千八百余都已弓刀齐备的在校场上聚结完毕,羽林军的列装本就是最好的,这番几千人汇集一处,刀枪齐整,铠甲鲜亮,看来可真是好一支赫赫然威武之师。

    虽然时间紧迫,但李蕲还是搞了个军前训话,其间他倒没多说什么,更多的是唐离以翰林大学士的文臣身份口伐太子的种种暴行,由叶延士作证太子以苏弥难花毒害陛下时,军士已是群情激奋;及至黑天押上那几个大食人,用齐全的人证,物证坐死太子为谋皇位而勾结大食东道大使的罪名时,这些军士们的怒火更被推上了一个新的**。

    站在校阅台上的那几个大食人全是一副麻木的神情,看他们现在说的如此流利,就知象这样的场景他们必是在下边已经演练过多遍了,站在校阅台一侧的唐离听着他们的诉说,看着台下左卫军士的情绪被一点点撩拨的更高,心下多少有些无心插柳之感。

    说起这些大食人,最早还要追溯到王忠嗣进京时候。这几个大食人就是当日长安别情楼中闹事的八人中地其中三个,当日别情楼一事闹大之后,王忠嗣派人与唐离谈判,宁肯付出巨大的利益牺牲也不愿交出这几人,就曾引起了唐离满心的怀疑。

    交易不成,王忠嗣暗行李代桃僵之计,安排了同样的八人穿上这几人的装束。骑乘他们的大食马快出京,意图迷惑他人。而暗中却将这几人另于京中秘处安置。唐离得蓝钻佳人等人提供的信息看破此计后,就愈地对这几人产生了兴趣,并秘令两河道的暗线网络密切注意,并将他们地画像一并传了下去。

    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这几人的消息,直到黑天到了河东,才在外蕃朝觐返国的队伍中偶然现了这些人的蛛丝马迹,其时本在河东道蒲州并准备前往晋阳与唐离会合的黑天见状。当即带人一路追了下去,从河东到关内,再经由陇右,河西两道进入安西境内,这场历时数月之久的千里追踪直到小国龟兹境内时才有了结果,黑天趁临近家乡的大食使团放松警惕地当口儿,在付出了三死两伤的代价后终于抢到了这八人中的三人,并由他们身上获得了一些宝贵的信笺。

    一路仓皇东遁。黑天王使尽了数十年来刀头舔血练就的本事,才有惊无险的带着这三个活口返回大唐,一直到彻底安顿下来后,他才有时间开始探问这几人身上的秘密。

    一问才知,这竟涉及太子。原来,自登上储君之位以来。李亨面对咄咄逼人意欲动摇东宫的李林甫,日子过地极其艰难,十余年来可谓是天天提心吊胆,及至皇甫唯明身死,韦氏家族覆灭,自身被玄宗召到身边看管的太子心中惶恐到了极点,势力被剪除大半的他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惧,萌生了寻求外援的想法。

    与势力强盛的大食人勾结联络,当时身为陇西节度使地王忠嗣并不知道,他只是遵循太子来往书简中的要求。借助上京面圣的机会将那几个大食人一并带往长安。丝毫不知道这些人中竟有大食东道节度大使的使者。本来这些安排的都极为巧妙,事情坏就坏在那几个大食护卫身上。护送大食信使的护卫本都是节度大使的帐下亲兵,这些人往日也跋扈惯了的,虽然来前被一再嘱咐,但几千里躲躲藏藏的下来,到了繁华甲天下的黄金之城后,憋闷已久地他们面对着这样一个花花世界,再也忍不住了。随后就上演了大闹别情楼中地一幕,若是换了别家酒肆,凭着王忠嗣的身份地位这也不算个什么,巧不巧地是偏就撞上了唐离。

    此事一出,太子也再隐瞒不住,只能无奈向王忠嗣告知了几人的身份,到这个时候,老王纵然气怒交加,但东宫出身的他为了李亨的储位着想,也只能打掉牙和血吞,与唐离谈判的同时暗施李代桃僵之计并最终咬牙把一切都抗了下来,也把自己给弄进了大理寺。

    被人换下的信使等人在事当日即被转移到了太子在京中秘置的别业中躲藏,直到王忠嗣入狱,此事风声渐消,又赶上大规模的外蕃入长安朝贺之机,生恐被太子顶不住压力而灭口的几人才仓皇杂在使团大队中离京,无奈最终仍是被黑天在万里之外的西域给强掳了回来,也不知是黑天及唐离运气太好,还是大食人运气太差,巧合的是抓来的这三人中居然就有一个正是那位大食信使。

    得知这个绝密消息后,唐离心下大喜,一边告知黑天将几人秘押回京中严加看管,一边思谋着如何用好这几个人物。

    正是因为掌握了这个足以致太子去位的证据,唐离才能不顾李复道的一再警告而联合杨国忠打压安禄山,原本就没找到太合适时机来放出这个“炸弹”的唐离再收了李睿这么个徒弟后,思路却突然清晰起来。依他的想法,李亨是做不得太子的,但如果仓促将他扳倒,则李睿年纪太小不可能成为东宫备选,而其他人选也多不合其意,因此,他就有心想将此事暂时压下来,想等着凉王年纪再大些,羽翼再丰满些后。一举扳倒李亨,而使李睿入主东宫,由这个年龄尚小,可塑性强的凉王继承这个庞大地帝国,无论怎么说也要比十六王宅里那些被拘管多年的王子王孙们要强,而设若这一步能实现,不管是李林甫家族还是唐离自己。在安全上都有了更为长久的保证。

    正是缘自于这种想法,那些被黑天王亲自看管着的大食人就一直没用上。不成想太子居然会趁着安禄山谋反,京畿道兵力被抽调一空的时机动兵变,为占住讨逆的大义名分及瓦解叛军士气,这着本应当再隐藏一段时日的棋子就此被提前使用,而以眼前羽林左卫地反应来看,其效果真不枉黑天王的这趟数千里苦行。

    两番对李亨地指控完毕,趁着这沸腾的士气。全套子披挂的凉王上校阅台,以总监军身份高举象征皇权的天子剑出了讨逆平叛的命令,至此,羽林左卫的这次出兵无论从大义,还是从名份上都已水到渠成。

    “祝将军旗开得胜!”简简单单的一句,说话中唐离已顺势将逃出皇宫前薛龙襄递给他地那块玉饰塞到了李蕲手中。

    有了窥业大师同行,这块玉饰就没了太多的价值,在这种关系着九族生死荣辱的时刻。唐离从没想过仅能凭借这块玉饰就能说服李蕲,唯有切身利益的衡量才是最靠得住的保障。从前不久军帐中李蕲的表现来看,唐离的这种想法还真没出错,而此时给出这枚玉饰,对于决心已定的李蕲而言,却能收到坚定其心地效果。

    低头看了看玉饰。一身戎装的的李蕲低头看了看后便收入怀中,“击鼓,出军!”,随着这一道凌凌军令,翻身上马的他率先向大开的营门外驰去,而紧随他身后的是一个高举制式单钩矛地粗壮军士,单钩矛上,刚来请见的羽林右卫录事参军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不住的晃荡不休!

    移步一旁,在左卫军士奔驰出营的同时,唐离仍由那小沙弥搀着向军马后队走去。

    “睿儿。腰挺直些!”。上马之后,唐离先向身前一步远近的李睿低声提醒了一句后。才侧身低头对那小沙弥道:“你去好生服侍窥业大德就是,待城中事了,我必亲往大慈恩寺致谢!”。

    自进中军之后,窥业大师就没再出来,小沙弥向唐离合十一礼后,边转身去了。

    目光由中军大帐转回后,深吸了一口气的唐离高声道:“走!”。

    由四旅军士严密护卫的监军使大队紧随李蕲的大军出了营房,在这支队伍的核心,李睿地表情因过于严肃而显得略略有些呆板,从身上地云龙王服到坐骑上的黄色马鞍,再到直立着抱于怀中地天子剑,这样的打扮使得李睿在一片银白铠甲中的包裹中显的分外夺人眼目。

    由于李睿只能单手控缰,是以这支队伍走的并不快,等他们走过几乎是空无一人的朱雀大街到达皇城门前时,正见着一队队左卫军士正从纵向的几条主干道上缓缓向皇城门口收拢。

    “启禀凉王殿下,因叛军紧闭朱雀门,是以我军奔袭皇城的的计划落空,不过现下皇城之外的叛军已被悉数畛灭,此时如何用军,还请王爷示下”,见唐离一行到了,李蕲随即策马前来,在李睿马前躬身道。

    “甚好!将军辛苦了!”,平端起左手说了这句官样文章后,李睿的双眼便不由自主的向身后距离一个马头的唐离看去。

    “将军,皇城里可有什么消息?”,奔袭朱雀门失败并不让人奇怪,见李蕲闻言摇了摇头,策马走到他身边的唐离悄声问了一句道:“高奇进去了?”。

    “他领着五百军士出营后就去了城西”,李蕲的回答也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见唐离僭越着直接越过凉王马头时,他刻意的细细审视李睿的脸色。

    “如此就好!”,也没理会李蕲的这点小心机,唐离点点头道:“那将军以为现在当如何是好?”。

    “我已派人去万福等坊的将做监作场中去拉攻城器械,不过这也只是做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当真攻城是不成地;这边且先谴一些善骂战的军士在城下揭露李亨交通敌国。毒害陛下的逆行,若能说动叛军自然更好,若是不能也要全力引住他们的注意,好使那五百军士行事方便”,见唐离点头之后,李蕲一挥手,随即就有一队二十余人的骂战好手出列在朱雀门下高门大嗓的叫骂起来。

    唐时。擅长骂战的军士各军都有,做为专职打击敌方士气地专业军种。这些人也都是久经磨练,嗓门既高,也颇谙熟其中的技巧,一桩桩一件件说到李亨地丑行时,真是活灵活现,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们亲身所见一般,

    下边骂。上边也对骂,两边负责骂战的军士都有严密的彭排防护,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时间朱雀城楼上下你来我往,种种言语不堪入耳。

    一看这架势,唐离就知道指望用这种方式动摇叛军之心怕是不能了,当下转身策马来到黑天身边对他低声说了几句,随后黑天便带着几人快马离了军阵。沿朱雀大街消失不见。

    时间一点点过去,心头焦躁不已的唐离终于等来了由朱雀门内传来的轰然响声。

    “成了!”,听道这样的声响,唐离已知必是那支奇军挥了作用,五百个军士由高奇带着悄悄钻进皇城,借着里面建筑的掩护偷向城门。虽然他们人数不占优,但猛然突袭动下抢开城门还是极有可能实现地。狠狠一攥拳,大喜之下的唐离扭头高声道:“传凉王令:只诛恶,缴械免死!”。

    吱呀声中,沉重的朱雀门缓缓开启,伴随着里面传出的惨烈喊杀声,高呼“只诛恶,缴械免死!”的左卫军士全力策动胯下战马,自三百多步外向皇城内疾冲而去。

    几百步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瞬息即至,随着越来越多的左卫军士涌入。正与高奇领进的五百奇军血战以夺取城门控制权地右卫军士明白大势已去。形势所逼下多是“缴械免死”,溃散的不过十之一二。

    留下一部军士收拾乱局。李蕲等人几乎是片刻不停的策马沿御道直向承天门冲去。

    承天门前并无什么阻挡,那些少许的留守军士几乎是没有片刻迟疑的便打开了城门,策马狂奔,经承天门过定武门,西内苑,左卫军士终于在重元门前停住了马蹄。

    “可恨!”,看着眼前眼前的重天门,唐离挥动着马鞭恶狠狠地大骂了一声。

    唐朝定鼎之初扩建长安时,重的就是防卫,城内被分割成独立而封闭的一百零八坊就是出于这种考虑,而自承天门以后的宫城就更是如此。

    长安城地势呈斜坡状,最高处就是位居龙原顶端的大明宫,整个宫城看似浑然一体,但实际的布局却与城内各坊并无差别,各个宫室之间自成体系,城墙等防卫设施并不缺少,且每个城门四周都如承天门外一样,一箭地内不得再有建筑,以免为人借为地利而攻城。

    这些措施本都是为防卫而设,今天却实实在在的阻挡了左卫军的进程,自承天门向越往大明宫方向走,地势就越高,如今的重元门对于唐离等人来说就是居高俯低,面对着高度几达三丈的重元门,虽然上面守军不过数百人,但对于既无地利可借,又无大型攻城器械而言地左卫军而言,就只能几千人眼睁睁地干等。

    “你再去,告诉王镇将,三柱香之内攻城器械拖不上来就按军法从事”,打走第三个传令兵之后,扭过头来的李蕲向上看了一眼后,马鞭一指城楼道:“殿下,这个刚刚出现地就是陈玄礼!”。

    “噢,李将军说的是那个穿亮银锁子甲的?”,李睿的话刚说到这里,就听众人身后一阵沙沙的声响传来,随着这些响声越来越近,远处出现了自大唐建国以来宫城中最为奇观的一幕。

    马车,骡车,驴车,甚至是拉柴的柴车,各式各样的车辆自西内苑内涌出,这些车许多都是破破烂烂,而且那些拉车的牲畜无一例外的都大喘着粗气,而跟在这些车辆一边儿的则多是些面相凶恶的市井汉子。

    不等车辆停稳,已6续有人从车中钻了出来,这其中有老人,有妇人,甚至还有哇哇哭喊的孩子,这些人下了车后也不顾别的,直接绕过目瞪口呆的左卫军,也不理会重元门上的弓箭,跑到城楼下后就高声叫了起来。

    “孩子他爹,当家的,我的儿啊!”,如此种种呼喊并着各种哭声响起,一时间,往日肃穆安宁的宫城之内竟比之长安东西两市还要热闹上三分。

第二百二十八章 乱起〈十七〉

    第二百二十八章乱起〈十七〉

    “孩子他爹,当家的,我的儿啊!”,如此种种呼喊并着各种哭声响起,一时间,往日肃穆安宁的宫城之内竟比之长安东西两市还要热闹上三分。

    这些车队出现时,李蕲先是愕然,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喜意,回身之间向唐离一拱手道:“好一招釜底抽薪,唐大人好心机!”,微微笑着说完,刚才还着急上火的他又向身侧吩咐道:“让那些善骂战的兄弟也去劝劝!”。

    “顺子!你咋这么糊涂,别的不好做偏要去造反,太子连皇上都敢下毒,这样的人能指靠住吗!”,说话的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妇,头半百的她满脸都是忧急的神色:“顺子,快下来吧!娘就你这么一个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

    老妇喊着喊着就嚎啕大哭起来,人同此心,人同此情,她这哭声立时就传染成一片,那些认出城头家人的固然如此,随车而来却又没见到家人,心下惶惶的那些右卫家属更是哭的伤心,这种隐含着绝望的嘶嚎只使人不忍卒听。

    趁此机会,那二十余骂战的将士也开始劝降,不愧是久经磨练的专业军种,这些人一改刚才在朱雀门的大骂,虽然嗓门还是震天响,但在痛诉李亨诸般做为的同时,言语中却满含着“兄弟”之情,声声劝,声声催。

    “每家出一人,若是婆娘来的就把孩子带上。这些人倒没什么抗拒,就是车不好找”,叩马来到唐离身边地黑天低笑了一声道:“整个城南车马行的各式车辆都被清扫一空,这善后的事儿还得别情你来出面了”。

    “这事好说,黑哥辛苦了!”,与一头汗水的黑天相视一笑后,唐离转过头来向身后跟随着的唐七施了个眼色。

    唐七也甚是灵便。驰马向前了两步后,便朗声道:“传监军使凉王殿下令:只诛恶。余者不咎!有献城得功者记三转军功,赏钱百贯!”。

    一哭,二劝,三赏,在拉着撞城木的马车刚从西内苑露出头时,重元门在一阵轻微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纵骑冲过重元门时,唐离低头看了看陈元礼地尸。这个在历史上一手挑动军士动马嵬驿兵变的羽林右卫将军双眼中依然保持着横剑自刎时地神色,茫然而无奈!

    纵马冲过重元门,右行约千余步距离,就听到越来越响的喊杀声,听到这样的声响,精神一振的唐离再次挥鞭催马,跃过前面小小的缓坡,眼前所见的一幕实让唐离有欣喜若狂之感。

    缓坡上不远处。就是门宇巍峨的丹凤门,丹凤门后,整个长安地势最高地大明宫在苍青色的天幕下显得如此厚重而威严。

    喊杀声就是从丹凤门前传来,丹凤城楼下,剩余的一千多羽林右卫军士正在凭借着攻城器械意图攀爬上城墙,而在城楼上守卫的人则是服色混杂。

    身穿轻便皮甲的左卫军士及穿着各色宫衣的太监不断挥动着手中的长枪。棍棒推拒着意图爬上城头的叛军,被他们用作滚木擂石地除了那些关梁,香案外,最多的就是宫城内铺地的方青石,而为他们运送这些石板的居然是一队队身穿彩衣的宫女,丹凤城头,依稀可见三品紫袍的兵部尚书薛龙襄仗剑来回奔走指挥。

    身后地左卫军士见到眼前这奇迹般的一幕,口中欢呼出声的同时,已扬刀催马的越过唐离疾冲了上去,一时之间。欢呼之声在宫城回荡不休。

    对于心中早做好宫城被破心理准备的唐离而言。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可谓震撼,他实在没想到薛龙襄居然能挺到这个时候。三个多时辰,六七个小时的时间,薛龙襄居然做到了。

    “那位穿紫袍的不就是经常到师傅府第中去的薛尚书?”,紧靠着唐离马侧的李睿远看着丹凤城楼上地场景,满是兴奋地说了一句道:“看他平日行事举止文气的很,没想到竟还是一员勇武之将!”。

    “我这也是第一次见薛兵部仗剑厮杀!睿儿说地是!”,在前方一边倒的喊杀声中,唐离欣喜的语调清晰可闻,“看眼前这情状,乱起之后宫城中必然更有变故,不过选在丹凤门坚守倒的确是上佳之地”。

    “师傅是说那道宫城夹墙吗?”,顺着李睿手指的方向看去,唐离点了点头道:“不错,大明宫本就是长安地势最高的所在,丹凤门上居高俯低;此城楼左连宫城夹道高墙,右侧乃是东苑太液池,都是既不能绕,也不能攻的所在。正是占据这样的地利,守住丹凤门就能三面无忧,只需应对正面之敌,而此城楼门前地方有限,又是个慢缓坡,既不易安置大型攻城器械,也不容太多人同时展开,睿儿你看,李亨手下现在不过千余人,尚不能全面展开。这丹凤门的设计诚然是易守难攻!若是换了个敌方,太子尽调右卫军士,凭薛兵部多大的本事也守不到现在!”。

    “建造长安的乃是前隋建筑名家宇文恺,此人出身世家豪族,他这一族常出武将,唯有宇文恺善长工艺,尤擅建筑,现在宫里还收藏着他的‘观风行殿’,一个有轮的大车,可行走,能装上好几百人,神奇的很,本朝的将作大监都仿制不出来!”,说到那个‘观风行殿’,李睿一直紧绷着的脸上才放松了下来,手脚比划的煞是有劲儿,“听说宇文恺当日督人建成长安时就曾夸口‘破长安易,破宫城难’,今天一看还真是半点不假!”。

    对李睿流露出的孩子气,唐离但笑笑不言。等他说完后才道:“说地好,但睿儿你记住,这世间任它何等坚城都靠不住,先太宗‘君舟民水’之说才是身为君王者固国保身之根本!”。

    “噢,睿儿记住了!”,见李睿答应的痛快,唐离也不以为意。对于十三岁的年龄而言,要真正明白这些东西是在是太难了些。

    “前隋一统魏晋六朝二百年乱局。武功不可谓不煊赫,却为何一如大秦二世而亡?前隋东西两都都是出自宇文恺之手,可曾保住炀帝的性命江山?这中间的道理睿儿你要细细思量才是!”,言至此处,唐离马鞭一指城下道:“战事将毕,该是咱们过去的时候了,走吧!”。

    数千叛军蹲在地上。而左卫军士则欢呼不已,见凉王到了,他们的欢呼声也越地响亮,队伍缓缓分开,紧随在凉王身后的唐离策马走到人群中心处时,就见到了正自手执宝剑横于颈项地李亨。

    青白的脸色,握着剑的手不停颤抖,看到这一幕。唐离心头就不由自主的涌起了一阵厌恶之情。

    听着耳边的欢呼声,在周围数百千双眼睛注目下的李亨几次咬牙欲要拖剑,却都是手软的半途而废,最终,就听“哐”地一声,那柄镶金嵌玉的宝剑跌落于地。而昔日的太子竟然就此众目睽睽之下委顿于地的嚎啕大哭起来。

    李亨这一哭惹得军士们的笑声更大了,连带着李睿的脸上也起了暗红,“押起来!”,唐离厌恶的说了一声后,也懒的再看他,便驱马向丹凤门而去。

    开始时哄笑着还不觉着,等到了丹凤门下,唐离才感觉出异常来,抬头看去时,却见丹凤城头早已是哭声一片。而这哭声地来源多是那些穿着各色宫服的太监。最夸张的是居然还有几对太监与宫女抱在一起哭的惨不忍睹。

    “别情,你总算来了!”。丹凤门开处,最先冲出来的就是杨国忠,看他那官服上几处明显的破洞及暗红,就知他定然也参与了守城之战。

    脸上地狂喜一闪即逝,杨国忠到了唐离马前重重拍了他一下后,随即低声道:“陛下驾崩了,快随我进去!”。

    “陛下驾崩了!”,脸上的笑容还没露出一半儿,就让杨国忠这句话给逼了回去,“殿下,快随我上城”,回身喊了一句后,翻身下马的唐离就这么一瘸一拐的向丹凤城楼上走去,这一刻,他浑然忘了腿上的疼痛。

    走上城楼,也没理会那些因死里逃生而哭的昏天黑地的太监,唐离直向城楼正中的值守房走去。

    略停了一会儿等李睿上来后,木木的与仗剑守在房门口的薛龙襄对视了一眼,唐离便推门进了值守房。

    进门之后稍等了片刻,唐离地双眼才适应眼前昏暗地光线,他先看到的就是两张简陋地条案,两张条案上分别躺着两人,除了杨国忠之外,头饰散乱的扬妃此时正呆站在一张条案前。

    “陛下!”,忍不住口中一声悲呼,拖着腿走到条案前的唐离看着上面脸色已呈灰败的玄宗,脑海中思绪纷杂,眼圈莫名一红,居然就此流下泪来。

    “殿下!”,抢上一步掩住正欲放声大哭的李睿,杨国忠一边使劲控制住凉王的挣扎,一边沉声低喝道:“别情,陛下驾崩就我等四人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吃他这一喝,再看了看眼前案几上已经僵死的玄宗,唐离才清醒过来。

    “殿下暂请节哀!”,紧紧按住李睿,小声了一句后,杨国忠蓦然高声道:“是!凉王殿下天资聪慧,身骨端凝,实堪负邦国之重,陛下但请放心,臣等定当辅佐凉王太子克承大业,荡平叛乱,安固国邦!”。

    “是”

    “是”

    “是,臣定当谨记!”,声音中的哭腔越来越重,昏暗的值守房内,杨国忠自言自语的演着独角戏。

    高声连答了数十个“是”后,杨国忠原本的哭腔已变作了哽咽,这“极度悲痛”以至于“语不能言”的哽咽传出老远,虽值守房外也清晰可闻。

    哽咽声仍在继续,稍等了片刻后,杨国忠猛然一松手,早就挣扎不已的李睿当即一下爬在了香案上。

    “父皇!”,凉王这声略带稚气的嘶声叫喊随即传出值守房,在整个丹凤城楼上下回荡不休!

第二百二十九章 乱起〈十八〉

    第二百二十九章乱起〈十八〉

    许是正赶上大变之年,这天气似乎也跟着也反常起来,就拿今年来说,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冬天实在来的太快,而秋天也退去的太早,分明还是在九月底的天气,那场连下了十余日的连阴雨刚停,可劲儿的寒风就呼呼的刮了起来,“秋风起渭水,落叶满长安”,往年这时节阴阴的秋风突然象一把把小刀子一样刮过来,就有年老的京畿道百姓掐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数完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同样是新君继位的开元元年。

    “今年该要苦捱一个长寒冬了!”,老人们嘴里的唠叨还没结束,人们却明显的感觉出天气越的一日冷过一日,小刀子一样的风又刮过两天后,在一个漫天乌云笼罩的阴沉午后,寒风停刮的同时,竟罕见的在十月初飘起了凌乱的雪花儿,这雪一下就没了个收束处,越下越大,短短的时间里,整个大唐北部地界山河居然就是千里雪飘了!

    正是在这样早雪飘飞的日子里,却正有一行四五辆的车队行驶在由洛阳前往长安的官道上。

    来往的行人看到这行车队时,都不由自主的远远让开了道路,心下纷纷猜测会是那位王孙子弟居然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出行。

    引起他们这样猜测的原因却在于领头的那辆大毡车,硕大的车盘,华丽的装饰,毡车本就是大贵之人的专有乘驾,再加上这辆毡车上雕龙绘凤地装饰。的确是除了王孙子弟之外,别人有钱也享受不了的乘驾。

    毡车内,正有一身形略显瘦削的中年暖洋洋的侧身曲膝而坐,身前的梨花木案几上,一只红泥小炉炭火正旺,传来“咝咝”轻响的同时,也使泥炉上温着地剑南烧春酒香四溢。盈人口鼻。

    伸出瘦削修长的手指握起案几上地三足银樽,中年一仰头之间。满满一大樽酒便点滴不剩,酒樽还不曾在案几上放稳,旁边候着的侍女便熟练的将之斟满,如此这般一斟一饮,也不过片刻间功夫,两瓯半斗的温酒已被那中年饮的干净。

    这中年的酒量固然惊人,但旁边为他斟酒的侍女也地确惹人眼目。却原来,这个面容清秀的侍酒女子竟是身穿一身道装的黄冠,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在毡车一侧的锦榻上,也正有一个年过三旬的黄冠女道侧卧小憩。

    身穿一身单丝罗长衫,任肩上的那袭银狐大氅随意滑落,觉察出樽中无酒的中年随即向那侍酒的小道姑看去。

    小道姑迎上中年地目光,脸上做出一副无奈神色的摇摇头道:“没有了!两瓯半斗的份量是观主定下的。任谁也没法子?”,摇着头小声说到这里,那小道姑又浅笑着低声喃喃了一句道:“谁让你喝的这么快来着!今个儿天还有这么长,看你怎么办?别人是饮酒,你这却是倒酒,喝的这么快。可还有什么趣味?”。

    伸手晃了晃梨花木案几上那两个空空如也地酒瓯,那中年无奈一叹,却没接小道姑的话茬儿,慵懒而坐的他顾自伸出手指叩击着身前的案几,合节而歌道: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圣贤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这中年本就善豪饮,最得酒中之趣。加之又是个生性不拘的,此时这歌诗经他那略显沙哑的喉咙歌来,可谓尽得这歌诗的豪放飘逸之精髓,歌与意合,竟让那原本脸带浅笑的小道姑听的痴了!

    “《醉吟诗》!这是《醉吟诗》!”,良久之后,双手支额的小道姑双眼闪亮道:“歌好,你吟地也好!依我看比京中别情楼宫中教坊司下来地乐工唱的还要好!”。

    “噢!你也知道这《醉吟诗》?”,说话间,那中年又习惯性地伸手去拿酒樽。

    看着中年手握空樽的无奈模样,小道姑咯咯一声轻笑后道:“这是离辞!漫天下都传的,更别说长安了!我二姐,三姐,还有五表姐,七表姐,那个闺阁里没有藏着《别情辞集》?就连出嫁的大表姐都有!再说,别情公子还是我师姐的夫婿呐!”,许是受中年刚才歌诗的影响,说到兴处的小道姑双手支颌,居然也吟出一来:

    我住江之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本是唐离高中状元,初任太乐丞时在花萼争辉楼中应杨妃之命所“作”,后因其辞言浅意深,随之流出宫中行之于民间,这小道姑本就是心中有感的时候,是以此番吟来还真是婉转清越,尤其是她吟诗时眉眼间无可掩饰的怀春之意与身上的道装结合,别有了一番韵味。

    一曲吟完,小道姑咂摸了片刻后才又道:“平日回家,府里面那些歌女们唱辞也听的多了,很多辞好是好,就总觉得远了些,就象三姐说的一样,只有别情公子才最知道女儿家的心思,一句句的都能挠人心肺!”,淡淡里含着闲愁的话语说完,她犹自又将“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喃喃念诵了一遍。

    双手支颌的小道姑说出这番话时,身上满笼着与身份不相衬的怀春思绪,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轻愁,双眸中的情思清楚明白的根本无需猜度。

    “小丫头情窦开了!”,生性豪放的中年见状。微微一笑地同时倒也不以为意,象这些贵介之家出身的女子虽然身在道观,不过大多是寄养,年岁到了自然就要还俗归家出阁嫁人的,所以出现这样的情绪也就不足为奇了。

    “噢!身在玉真观,你必定是见过唐别情的,左右闲来无事。你且说说他究竟是个什么样人物?”,中年说话间再次习惯性的伸手。不过比之刚才,他这次总算在手伸到中途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

    小道姑到了怀春之年,毕竟是知道害羞地,虽说适才一时忘形,但中年这一刻意相问,反倒使他醒悟过来,脸上抹起一丝羞红的同时。没好气地看了那中年一眼后道:“见过他几次都是隔的远远的,能说出什么来,倒是别情公子《唐诗评鉴》中将你赞为‘国朝第一’,推重的很!难倒你们还不熟悉?要我来说!”。

    听小道姑赞自己的诗好,中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中满是落寞,这一路来,小道姑眼中的中年言语行事都是豪放飘逸的紧。是以此时这一抹落寞看来就份外显地伤情。

    “其实你也不必太在意的,纵然别情公子辞作的再好,总也比不过你的!”,小道姑按着自己猜度出的想法安慰着中年道:“你们都是名满天下的大诗客,我那些姐姐们虽然藏有《别情辞集》,可谁不想能见见你。要是她们看到我现在这模样,总该要羡慕死了!”。

    “诗辞文章都是小道,非男儿安身立命所在,你不懂,你不懂的!”,小道姑的安慰不仅没能化解中年地落寞伤情,反倒是更触动了心中的块垒,黯然一笑间就见他手叩案几,蓦然高声道:“酒来!”。

    “太白,纵然你生性善饮。但酒多伤身。也该注意着些!”,中年的唤酒声惊醒了榻上小憩的黄冠。起身之间,虽然这中年道姑一直在整理因合衣而卧显得有些散乱的道装高髻,但她的眼睛却始终没离开毡车正中地中年,温言劝慰了一句后,这气质雍容的道姑在一声轻叹声里扭头道:“怡儿,去吩咐拿酒来!”。

    “是,观主!”,小道姑起身向毡车门幕处走去时,口中犹自碎碎低声道:“定规矩的是你,破规矩的也是你,就看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太白,你心绪放宽些就是,你那些旧事儿当日贵妃娘娘面前早就由阿离说项开了的,此次高力士又在宫变中身死,还有谁会阻你?”,虽然已经时隔十多日功夫,说到新皇登基,道装高髻的玉真公主眉宇间依旧是一片深悲之色,“唐别情对你仰慕已久,他又不是不念旧情的人,况且这也是他早就应下的事,凭着他在皇侄面前替你保荐,太白你还担心不能立身朝堂一展胸中抱负?”。

    玉真公主的话让中年脸上的落寞消解了不少,“我是悔不该当日离了长安去洛阳寻你,要不就不会错过太子此事”,说着,那中年激动起来,连带着语声也提高了三分,“诛乱平叛,匡扶天下,大丈夫当如是也!”。

    看着年近五旬地中年流露出地这种与年龄绝不相衬的少壮狂放之气,玉真公主脸色微微一黯地同时,眼神中却满溢着宠纵,“当日阿离正是获罪皇兄的时候,也帮不上你什么!陈希烈那个老翁翁是个滑头,他肯会为你得罪高力士?诓着你写了讨贼檄文后可还有什么动静?你来洛阳正当其时!如今新君帝位不稳,安贼叛军势大,正是朝廷内忧外患的时辰,有的你大展宏图的机会!”。

    二人正自说着,就听毡车外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传来道:“好你个李太白,有酒了也不叫我,昨天让你侥幸赢了,今天咱们换了酒再来比过,正好我这还有两则好音佐酒!”,说话之间,就见一个面相忠厚老实的和尚手提着两瓮酒酿上了车来。

    “坐中客恒满,樽中酒不空。怀素和尚确是解人!”,怀素拎着酒刚上毡车,眼神一亮的中年便随即起身,也不管那滑落在地上的白狐大氅,抢步上前迎住。

    看着眼前这一幕,知道劝也无用的玉真观主无奈地摇摇头,半年前他往洛阳华阳观讲道不久。黑面翟琰也正好赶往洛阳为东都宫室中的那些壁画着色绘彩,又过不多久,因唐离远行两河,怀素和尚也在家庙中呆的不耐,一年一度的逛瘾作,不过他这次却没钻那个深山野庙,也是一路到了洛阳。

    三人相聚洛阳。自然少不了相互往来探问宴饮,因感洛阳不同于长安的闲适。玉真公主一住就是小半年,后来又逢中年到来,自是更不愿走了。与玉真公主的欢喜不同,当时正无事的怀素和尚与这中年一见面,两个好酒且生性俱都旷逸之人真是臭味相投,日日饮酒,诗书唱和。真是说不尽地快意。此次若非京中生这般大事,加之那中年念念不忘回京,只怕几人还不知要在东都流连到什么时候,恰好黑面翟也已事毕,四人遂结伴而回长安。

    “翟琰怎么样了?”,知道劝也无用,玉真公主边准备着下酒用的各式点心果子,边随意问道。

    随手揭开泥封。怀素哈哈一笑道:“老翟是有酒品没酒量,我来地时候去看过,他正睡的香,看样子不到午时怕是醒不了了,说来这些至交中就数他酒量最差,我看就连阿离也比他强些!”。

    “京里阿离死里逃生。出这么大事儿你们都不在身边,你这和尚还好意思提‘至交’二字”,都是交往多年,玉真观主知道这怀素的脾性,所以话语中也没什么顾忌。

    “观主说的是!”,对玉真观主的话语怀素老老实实的受了,“我这不也是知道的太晚,要不前几日宫变时怎么着也得赶回来,不过阿离真是好本事,连窥业大德都请了出来。这该是大德自进京之后地第三次出大慈恩寺。前两回还都是先皇相召的”,说到“金州古佛”时。素来不羁的怀素和尚也是满脸端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中年已是连着三樽酒浆下肚,酒瘾暂解的他重重顿樽于几道:“好烈的离酒!”。

    “这可是阿离自酿的离酒,我去洛阳时就带了这十瓮,好容易省下这两瓮来,若非昨天输了给你,今天还舍不得拿出来!”,怀素说完,与中年相视一笑后对饮了一樽。

    “说吧!有什么好消息”,在案几上放好茶酒果子,玉真公主也自打横趺坐,替二人倒起酒来。

    “这是刚刚隔着我那车幕向行骑打问出来的”,略略卖了会儿关子后,怀素脸带微笑道:“刚得地消息,就在昨日,剑南及陇西两道朝贺新天子的拜表已经到京,随即就被多份誊抄张布于长安各坊,有了这个榜文,长安连紧了这些日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果然是好消息!”,闻听此言,不等那中年说话,玉真观主先已拍案叫好,“剑南道本是杨妃故里,如今接任的节度使鲜于仲通又是杨国忠一手保荐,陇西哥舒翰与阿离之间的情形也绝似剑南,其实本自出不了问题,只是长安百姓见太子储位东宫多年,因多有担心也不足为奇。如今见这最大的两军镇拜表朝贺,长安百姓也该不担心再有兵乱了,我料将鲜于及哥舒奏本广为张布必是阿离地主意,不过多费几张绢纸,却能迅平定人心,这样的好主意,怕是那位市井出身的国舅爷想不出来!”。

    “公主好见识!”,不管是不是,怀素更愿意相信玉真公主的这个说法,饮尽一樽酒后,拈了一颗胡豆在嘴里嚼的咯咯嘣嘣,和尚含糊着说道:“第二个好消息,汴州一役也正好赶在昨天正式结束了。”

    闻言,原本随意而坐的中年猛的直立起身子急忙问道:“战事如何?”。

    “听刚才那行客讲,自汴州城外向东,范阳叛军尸横遍野”,言至此处,怀素也是颇带遗憾道:“可惜,那人也就光知道是个大捷,具体的也不分晓!”。

    “好一个尸横遍野!好一个大捷!吾此次进京正当其时也!”,正对再次入京满怀憧憬的中年酒兴到处,再得如此佳音相激,一时豪兴大,仰酒尽之间,竟是顺手取下腰间的连鞘长剑叩案击节长歌起十余年前地旧作道: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这诗以略显沙哑地声音歌来,愈显豪壮,短促的歌声里满含地都是建功立业的渴望,歌声透过毡车在前往帝京的官道上飘荡,而此时车驾前方,长安雄浑厚重的城墙已隐隐在望。

第二百三十章 煊赫

    第二百三十章煊赫

    唐离自然不知道玉真公主一行已经回京,他更不可能知道随同玉真公主回京的还有一位名满天下的诗仙李太白。此时,他已经连续半月都没有睡过好觉了,眼下极度忙碌而疲乏的他正抽出一个难得的空档回家看看,毕竟自当日随左卫平定李亨兵乱至今,他回府的次数还不过三回,而且每回都是稍坐即走,心里实在是挂念的很。

    此时的皇城里也如一片缟素的宫城一样,看似沉静的气氛下涌动着难言的躁动。那些在李亨兵变中被军士监管了数个时辰的各部,寺,监官吏只用了一两天时间就平复了心中的惊悸,一张张看似严肃悲痛的脸面下,藏着的是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年余以来,先是把持朝政十余年之久的一代权相李林甫病死;随即,代表着外戚势力的杨国忠彗星般崛起,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封侯拜相;再然后,东平郡王,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以清君侧之名悍然起兵,一路狂奔南下,兵势如火,除河东道中部晋阳及南部晋州仍在咬牙坚守外,短短数月间,整个两河及河南半部数千里江山已然易主;伴随着安禄山起兵,继李林甫承接相位的小李相公罢相赐死。年余之间,外有吐蕃寇边,内有范阳叛乱,连死两相,失地千里,这样急剧的变化足以让习惯了承平盛世的大唐百姓及官员目不暇给,然而。让他们料想不到的是,这些急剧地变动竟然还仅仅只是一个前奏,随后太子阴结太监李辅国毒害玄宗,并趁京畿道兵力抽调一空的时机悍然起兵。此次变乱之中,虽前有高力士舍身护主,后有薛龙襄及杨国忠凭借地利率众坚守丹凤门,但毒入肺腑的玄宗终于还是没能挺过这道难关含恨而死。从而为大唐年余以来的急剧变动划上了浓墨重彩的最后一笔。

    前有两相身死,节度叛乱而失地数千里;后有宫廷生变。天子及太子同日失位,晚年倦政的玄宗死于宫变,开元天宝三十余年盛世一朝终结,承平百年积攒下的矛盾一起爆。安享百年太平地唐廷内地喊杀声一片,而万国来朝的长安宫城内也是刀兵四起,仿佛一夜之间,原本繁荣强盛地大唐就到了内忧外患的风雨飘摇之境。破而后立,如今“立”则未见,但“破”却已表现的淋漓尽致,百年间由强盛而走向极盛的大唐,在经历了这注定不平凡的一年后,进入了一个必然转折的时代,也进入了一个空前大变动的时代。

    正是有着这样地背景,皇城的官员们才能如此迅的从李亨兵变的惊吓中恢复过来。近两年来,先是韦氏家族的官员因太子‘断尾求生’而几乎举族覆没,连带着世家官员也遭到李林甫的刻意压制;随后李林甫身死而外戚崛起,虽然时间不长,但以小李相公及杨国忠为的两党激斗却是水起风生;接着,还不容忙于平叛的杨国忠腾出手来对李党趁势追击。就爆了随后地兵变,这一连串儿的变化也使得这两年的皇城各部衙门颇有些“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感觉,别的且不说,单是始终处于风口浪尖的御史台,在不到一届两年地任期中就因党争而三度更换主官,其中更有两人是被直接赐死,所谓管中窥豹,就此即可以看出其间争斗的残酷与剧烈程度。

    眼下,先皇与太子同日失位,眼瞅着老相公陈希烈也要下台。而新登基为帝的又是许多朝臣连印象都没有的凉王李睿。从皇帝到政事堂,“老人”就只剩下了一个杨国忠。面对如此局面,朝臣安置的重新洗牌看来已是迫在眉睫,正是这样的形势刺激的皇城各部寺监官员们心如火烧,除了外戚一系官员兴头十足的等着加官进爵之外,其他官员莫不是心思纷乱的吃不香,睡不着,这样的心绪反应出来,尽管他们因先皇驾崩而刻意严肃着脸色,却依然使皇城上空笼罩起一片闻都闻地出来地焦躁气息。

    “放下吧!”,随着一声暗哑的吩咐,四个壮年太监平稳无比地放下了腰舆,看了看前方硕大的皇城,下了腰舆的唐离用手使劲儿搓了搓僵的脸,随后挺直腰板儿,尽量用正常的步幅一步步从宫城承天门向外走去。

    “大人腿上还没全好,尽自坐着腰舆就是,要是见着您这样,皇上,太后面前实在没法子交代呀!”,唐离刚一动步,就有一个太监快步着走了上来,“大人,让小的扶着您!”。

    “不用,我自己走走就是,这些时日也坐的够久了,活动活动未尝不是好事”,遣退了那个殷勤上前的内宦,唐离边向前走,边随意挥手道:“你们且回去就是!”。

    虽然李睿登基很仓促,但这十余日来,一些必须要办的事情也还是照样得办,这其中就包括对先皇庙号及谥号的编定,庙号“玄宗”,谥号“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虽然其间也有礼部官员为具体的用字争的面红耳赤,但结果倒是与原本的历史一般而二;除此之外,另一件就是将新皇李睿的亡母武贤仪追赠为先皇后,而经此一变,杨妃水涨船高的同时,也由贵妃晋位“太后”,为生母早逝,而本人又不曾大婚的李睿掌管宫城,适才那内宦口中的“太后”正是由此而来。

    虽然被皇帝及太后先后下诏赏赐可在皇城及宫城乘舆骑马的殊荣,但走到承天门皇城门口时,唐离依然改了主意,一方面固然是他想松活松活筋骨;更主要的却是实在不想显的太过张狂。

    唐离知道自己现在的位置;虽然隔着厚厚的木窗,他也依然能感受到御道两边地衙门中。那些官员们投向他的灼热目光,但越是如此,他反倒越不能乘这腰舆。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缓缓走在宽阔的御道上,感受着两边官吏向他投来的种种目光,唐离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句话。随后越咂摸,感触也越深。

    若没有李亨突然而起的变乱。他也不至于钻“狗洞”仓皇逃出皇城,而后更在府第对面的酒肆中遭人围杀;但也正是因为这次的仓促变乱,才得以解决掉李亨,从而解除了自己及李氏家族地安危后患,也正是借助这次给他带来最狼狈经历的兵变,李睿得以侥幸继位,他这个平乱第一功臣及帝师才能成为如今人人眼热地对象。而就在数月之前。面对正遭玄宗训斥罢官的唐离,同样是这些人,在朱雀大街上两车相遇时,可是连最简单的寒暄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的。

    世态人心原本如此,自幼经历艰难的唐离对此倒是不太在意。

    近十余日来难得这片刻安闲的唐离缓步皇城,随意想着以前在金州与母亲相守的贫寒生活,心底竟油然生出浓浓地向往之心来;这两年来,机缘巧合之下。半是无心半是有意,虽然中间也多有曲折,但他的地位却是一步步提升,以至到了现在令人不敢直视的地步,“一言之间决人生死”,说来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人生高度。但真放到唐离身上,他却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儿疲乏来。

    地位越来越高,权利也越来越大,但眼前的一切却离唐离向往的生活也越来越远,这十余日来的经历就是如此,天天会议,天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这对生性本来淡薄,而又爱好松闲散淡地唐离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虽然他不愿意眼看着大唐衰落,虽然经历金州血战后对于国事他积极了不少。但这并不意味着唐离就彻底的改变了自己的本性;前些日看着安禄山要起兵。而他却不能劝说玄宗调动朝廷力量早做准备,唐离很急;但现在真到了他也能参与。甚至是决定国策时,唐离也急。

    他一是急这些政事的琐屑,繁忙的事务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现在别说陪伴着家人行令吃酒,燃薪煮茶;有时候就连陪她们说说话都成了一种奢望;再则,他也急自己地经验不足,毕竟一国大政关系的层面实在太多,饶你是穿越而来,饶你多了多少知识,但没有具体的施政经验做依托,还真保不准就会出了什么大乱子;三则,唐离急的是肩上这责任,权利与义务总是相依共存,平乱第一功臣,天子之师的身份使现在的唐离得到了极高的身份及权利,但与此并行的是,他掌握了这些权利的同时就意味着要肩负更大的责任,而对于此时地大唐而言,这份责任就显得分外厚重,当个人地所作所为与煌煌如金色王朝一般的大唐紧密联系在一起时,对于一个骨子里永远不想看到盛唐衰落地唐离而言,这份责任就显得太大也太重,重大到唐离明明很排斥那种政事的琐屑,也不敢有片刻的放松。短短十几日下来,这样的生活还真让他身心都疲累到了极至。

    而这过去的仅仅还只是十几天时间,对于何时能卸下肩头的这份责任,唐离没有任何乐观的期望,至少暂时没有。愈是如此,唐离心中的疲累感也就愈盛,这种恶性循环下来,才使得他对于以前那种贫寒的生活也充满了渴望,毕竟那时候的生活虽然贫苦,但是它简单,而且那种生活状态下,只需要思量着能如何挣到吃饭和买药的钱就够了,心中不用背负太多太重,而这两点对于眼前身心俱疲的唐离来说真是有着无比的诱惑!

    安贼叛乱,李睿年幼,大唐又处于至关重要的过渡与变乱期,这样的形势就决定了唐离只能咬牙坚持着把每一件事都尽量做到最好,而象这十几天一样的日子还不知要过多久;此时,那种聚三二好友品茶论诗,闲散快意的生活已经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想到这里,在官吏们眼中正红得紫的唐离在皇城中留下了一声深重而长久的叹息!

    还没到朱雀门,就见车夫老李头远远地迎了上来。“老爷,您这腿上还没全好,可不敢走的太远!”。

    突然由“少爷”升格成“老爷”,唐离对老李的称呼还真有些不习惯,但他暂时却没理会这些,“你怎么迎到这来了?”,依着唐时的制度。官员进皇城上衙办差,其跟随的车马及下人只能在朱雀门内侧划定的一个区域内等候。一旦过了这个区域,轻则要吃羽林棍棒;若有人出了这个区域还不小心践踏了雕龙的御道,更是要当场打死,而看老李现在地位置,早就远远过了。

    “老爷你腿伤没好,这就一路走过来,朱雀门上那位带兵值守的军爷就……”。老李正说到这里,见唐离面色不善,也就当即住了口。

    “以后不得再如此!否则纵然羽林军不管,府中还有家法!”,对唐离黑着脸吩咐地话,老李头连忙点头答应。

    对于老李脸上的尴尬之色,唐离也只能视而不见,说来老李是随着李腾蛟陪嫁过来的老人。自进府后就一直为唐离驾车,唐离本就对下人宽松,又因着这份情分,加上此人既小心,脾性也好,唐离也就对他极为满意。以前若有空闲时也经常与他言笑不忌的,象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可谓是前所未有,这也就是老李脸上会尴尬的原因。

    但尽管是这样的老人,唐离也只能如此办理,毕竟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他人一阔就变脸,也不是矫情,只是现在若不防微杜渐,没准儿后面会展成个什么样子。

    不理会老李地尴尬,唐离走到城门处时。特意到了容那些车夫下人们歇脚等候的地方看了看。果不其然,他自己及杨国忠府中的那些下人堂而皇之的占据了门边靠里的“最好位置”。其间竟然还有别府下人忙不停的帮着奉茶续水,而他们居然也从容受之。

    皱了皱眉头,没说话的唐离转身上了自己的轩车,而老李则急着跑进去喊人。

    一上轩车,唐离就见车里面居然坐着莲儿,“你怎么在这儿?”。

    “自上次回府,大夫人看老爷太过劳累,这几日就命婢女随车侍候,老爷现在太忙,在车上有人伺候着也能更好地趁机养养精神!大夫人本想自己来的,但这几天实在太忙,也就走不开”,见唐离脸色不好,莲儿说话也就显得小心翼翼。

    “夫人在忙什么?”,随口问了一句,坐下身来的唐离摆摆手道:“起来吧,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还行个什么礼?”。

    见唐离说的随意,收了礼的莲儿奉茶后,边在唐离身边坐下替他按摩起肩背,边轻笑着道:“忙着见客呀!老爷你这几天都没回府,不知道现在咱府上热闹到了什么地步!前来请见地马车都一直排到靖安坊门口了,知道老爷不在,这些来请见的也都是各官宦家女眷,两位夫人及蝈蝈小姐全都出来见客,就这都还有些应付不过来。昨个儿小姐的贴身丫头柳儿从大慈恩寺回来后说,如今那里也热闹的很,在老夫人日常诵经的那个经堂,这些日子人数翻了两倍都不止,听说,为能安排进这个经堂,私下塞给僧头的行脚钱都过了二十贯,就这还不算给寺里添的香火钱!”,莲儿的语气中,满是与有荣焉的快意。

    李亨兵变初平,李睿刚刚登基,如此特殊的时候,唐离是既走不了,也不放心走,这些日子唐离回府不过三次,而且没有一次是在府中歇宿地,平日晚上会议完毕,也都是在皇城政事堂中供宰辅们歇午晌地榻上胡乱滚上一时半会儿,这番上了自己的轩车,由莲儿用专业地手法拿捏肩背,还真是觉得舒服无比。

    听莲儿用欢快的语调说出的这些事儿,唐离初时还想火,但再一想到刚才所见的那一幕,无奈一叹的同时,索性也不再说话,这事儿还是得回府后好好跟郑怜卿交代一下,立个严格的规矩出来,如今这情势,看来要象以前一样是不成的了,由此,唐离更觉得这次回府正确无比。

    “老爷,这劲道儿还合适吗?”。

    十几天连轴转,还真是乏透了,忙着时还不觉着,此时稍一松闲下来,再经莲儿这么一捏,唐离愈的连眼都睁不开了,“怎么都改口了!”。

    见唐离如此,莲儿刻意压低音量后,原本的吴侬软语就更显的软糯了,“这是二夫人的吩咐,夫人说老爷现在身份不同了,再叫‘少爷’一来是不庄重;再者别人听见也显得老爷不老成!”。

    闭着眼笑着点了点头,唐离没再说这个事儿,“颈子还真是酸,莲儿你不妨大力些!”。

    “是”,口中答着话,她却松了双手站起身来,轻轻取下车座的后靠,拖过车内一角放置的锦凳,莲儿在车座后坐定,双手微微一揽,唐离就靠在她身上。

    取过厚大喧软的靠枕垫在唐离腰背间,莲儿的双手随即在两处颈窝间重重的按了起来,只是随着马车的微微晃动,她那张清纯的面容上却渐渐的腾起了层层好似胭脂一般的红云。

    虽然早就在华清宫汤池中见过莲儿身子的丰满,但此刻的唐离却更深刻的体会到了“波涛汹涌”的感觉。

    这个姿势下,唐离的头是完全枕在莲儿丰满的**之间,那种松软的感觉随着轩车的微微晃动而愈强烈。

    因身子后靠,腰背间又垫有厚大的靠枕,唐离的双手也就自然垂放在莲儿的腿上,虽然时令已极严寒,但因轩车中备有火笼,是以卸了外边厚衣衫的莲儿如今的装束也直如春日一般,双手随着轩车的摇动自然划过那丰腻的大腿,唐离含糊着声音道:“莲儿,玩火自残这句话你听过吗?”。

    “婢女早就是老爷的人了”,声音愈的粘糯,莲儿几乎是呓语般道:“老爷真想‘烧火’,婢女也只能尽力‘添柴’罢了!”。

    这话语,这声音,这姿势,还有莲儿因容貌与身材的巨大反差而带来的心理刺激,这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一把火般点燃了唐离心头的**,无奈原本就箭伤未愈的他经过这十几日熬煎,身子一经放松后就再也不想到了,所以,现在的唐离就陷入了典型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状态,重重的捏了一把莲儿的大腿,“小妮子,玩火者必自残,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就这么一路晃着,捏着,车驾终于到了靖安坊,唐离起身隔窗看去,外边的情形果如莲儿所说一般,一路长长的排满了各式车驾,直通到他府门口处,拥拥嚷嚷的喧闹不堪。

    看着眼前自己府门前煊赫的场景,唐离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李林甫生前,相府门口经常上演的这一幕;随即一变,他仿佛重又看到了自己罢官时“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场景,还有如今小李相公府前的冷清。这一刻,他脑海中竟然不合时宜的忆起了一曲词: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第二百三十一章 煊赫二》

    第二百三十一章煊赫二》

    长安靖安坊

    靖安坊门前,唐离透过轩车内的帘幕看去,见外边的情形真如莲儿所说一般,各式官宦家的马车沿着坊街排成了两行,拥拥的热闹不堪。

    见是唐离的轩车到了,那些马车都纷纷调整着让开了中间宽阔的道路,因这些前来拜访的人都知道状元公最近忙的“皇帝片刻都离不了”,所以也都不能确定这辆轩车中是否有状元公本人,但要真个任这辆轩车过去而自己还端坐在车驾中,心里也毕竟不安。正是在这种两难的心情下,几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沿途的车门打开,车中前来拜访的人都站在了车驾前,口中虽然没有招呼见礼,但无一例外的都向着渐次行进的轩车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如此以来,这两日被搅扰不堪的靖安坊中住家可算是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因知唐离不在家,所以这些来拜访的也多是各家女眷,这些平日难得一见的艳丽妇人此时一字排开的靓妆露面,于看热闹的观者而言,还真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之感,连带着原本严寒的天气也飘出几分“姹紫嫣红”的春意。

    “哎呀!怎么京里又开始流行‘小山’眉式了?”,唐离既已坐起身子,不再按摩推拿的莲儿便也起身凑到车窗处向外探看,边看口中边自叽叽喳喳的评论着:“这幅七破间裙好看,该是西市柳五姑地手艺。不过要论颜色,还是前几日大夫人那幅大红的更好看”。

    “别揭窗帘!”,口中吩咐着,退回身子的唐离重又依着抱枕斜靠了回去,他原本还准备着见礼问好,但看了外面的景象,也只能无奈舍了这个想法。现在不是顾忌“礼”的时候了,这么些人多是女眷。一来不好寒暄见礼,再则若真要一一见礼,还不知要花费多长时间。

    马车一路到了府门外,唐离就见靠着府门而建的门房处,下人们川流不息的进出不停,间中还有唱名地下人宏亮的嗓音响起,这种种热闹处比之年节时尤有过之。

    “太闹腾了。走侧门吧!”,随着唐离一声吩咐,马车续又向前而去。

    沿着左侧门进了府,走不几步就正好到了书房所在地院落,听着书房中懒洋洋的诵书声,唐离顺手推门进去,就见小胖球郑鹏百无聊赖的爬在书几上,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诵读着手中的书卷。

    见唐离进来,小胖球随即坐正了身子,口中的诵经声也陡然大了起来。

    见到他这个样子,唐离竟是没来由的想到了自己地小时候,那时上早自习时的背书也该是同样的光景。

    “别装了!”,唐离与自己这个小舅子之间的关系真有点亦师亦友。甚至还有些兄弟之情,所以两人日常里倒也没讲什么师道尊严,随意在胡凳上坐定之后,唐离也不等小胖球涎着脸说笑,已自开口道:“把前些时给你布置的《谏太宗十思疏》诵来听听!”。

    李睿做了皇帝,近来府中人都忙,小胖球就无聊的很,此时好容易见姐夫回来,正要涎脸说笑几句,但一闻此言。也只能规规矩矩的起身。朗声背诵道:“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根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

    唐离授徒时并不象当时大儒那般紧扣着师道尊严,与学生之间言行举止都是素肃然如对大宾,但平日里玩笑无忌自然可以,真到检查课业的时候,唐离也是半点不肯苟且地,因知道他这习惯,所以小胖球才有如此表现。

    “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唯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小胖球尽自人惫赖的很,但对唐离布置的课业却是半点不敢马虎,是以此时洋洋洒洒之间,已尽将这篇《谏太宗十思疏》顺畅流利的给背诵了下来。

    背诵既毕,小胖球也不等唐离再说,已径直言道:“此《谏太宗十思疏》乃是贞观朝名相魏征奏议名篇,这篇奏疏以‘载舟覆舟’这一古训出,劝导先太宗皇帝居安思危,修身养德,对自己常持戒惧之心,对臣下要虚心纳言,以求善始善终,天下大治……”,小胖球正解到这里,忽见若有所思的唐离一挥手道:“慢着,把你刚才诵的最后一段再念来听听”。

    “噢!”,虽然不明白唐离地意思,但小胖球依然遵言复道:“总此十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既已诵完,郑鹏见唐离没说话,便按照日常检查课业时固定的程序继续进行道:“魏相国这段话说的是如果先太宗能总十思,而弘扬《尚书》九德,注意简拔各式人材,并让这些人才各得其位挥出不同的作用,则朝堂之内文武大臣尽展所能竞相忠心报效,则人君可于豫游之间完成‘无为’之治,若是日日劳神苦思。直接干预本该是由臣属执行的职责,如此不仅不能大治,反倒有损于无为大道”。

    “说地好!”,这声赞叹诚然出自唐离肺腑,起身负手绕行的他边走边口中喃喃重复道:“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小胖球诧异的看着有些忘形的姐夫,他却不知道唐离心中的欢喜。眼前这情况典型地属于言者无心,而听者有意,近百年前一代名相魏征地这本《谏太宗十思疏》可谓正中唐离心病。说来,他这十几日之所以会如此疲累,就有许多是属于“代下司职”,譬如对先皇后事地安排,对李睿登基时地一些程式等等。这些东西即便没有他前些日子地那种操心,也自有礼部的官员会安置的妥帖,反倒是他一参与的过多,那些礼部官员就再不肯‘劳神苦思’,以一观百,今后的政事当也是如此,既然朝廷设置了系统完备的官制,又养活了那么多官员。就该充分挥他们的积极性,而不是由上位者擅自插手,如此以来,不仅是上下各安其位,也暗合老子无为之治地大道。说来今日的唐离只要能掌握好大方向,简拔人才。并使这些人才安置得所,便可尽‘豫游之乐,养松乔之寿’。

    “姐夫,姐夫!你怎么了?”,小胖球的呼喊声惊醒了有些兴奋的唐离,都说这世间许多道理听懂容易,真要明白却难,唐离现在典型的就属于这种情况,若非经过前些日子事事不放心,事必躬亲的折磨。他也不会因小胖球的诵书而高兴如此。随手摸了摸郑鹏的头。心中一轻地唐离微笑道:“走,跟我去见你姐姐!”。

    带着郑鹏的唐离刚一走到后院门口。就见关关此时正来回调度着府中的侍女四下支应,虽然她的衣衫是大半年来一以贯之的淡妆素裹,但那袭出尘的白裙上却难得地缀上了鹅黄的洒金,头面颈项间带着唐离当日给她卖的那套饰,远远看来真显得极高贵又飘逸。

    连素来不管事的关关都承担上了调派侍女的职事,府中如今的忙碌就可想而知了,因为来拜访的人太多,依着身份的不同,李腾蛟,郑怜卿及蝈蝈三人分开接待,就这犹自忙不过来。

    “老爷!”,在这一连串儿的称呼声里,唐离走到了关关身边,微微一笑道:“还是这样打扮着漂亮,我上次回来的时候,在朱雀大街上遇着珍玉轩地老板,说他店里最近又到了一批西域来地好头面饰,你什么时候得空去看看,好歹选上一套能跟这个替换着才好!小心些,被太累着!”,说完这些,唐离又一笑后,也不多耽误关关的职事,向郑怜卿房里走去。

    郑怜卿正接待着地是一个年过四旬,面如满月的妇人,唐离进房时,就见这妇人正将一个紫檀木的饰匣子摆在了案几上。

    “老爷,你回来了!”,见是他到了,郑怜卿满脸喜意的起身福了礼,人前她一贯如此,唐离也不以为意,倒是那妇人见了唐离,忙起身见礼,此人是典型的书香门第出身,举手投足间都显得极为大方得体。

    “这是卢家三房的大夫人,若论着辈份,老爷你该叫一声‘婶子’才是”,郑怜卿的介绍让那妇人口中连称不敢,一番寒暄客套话毕,唐离才明白这妇人的来意,原来此人的丈夫是四大世家的卢家第三房长子,入仕倒也早,只是一路进展极慢,近二十年的功夫才熬到山南东道归州刺史,前两年本有机会调京任职,但因韦氏家族一事被时任宰兼吏部尚书李林甫给压了下来,今天借着四大世家相互联姻的关系找上门来,却是希望郑怜卿帮着在唐离面前说项,将之调入京中任职。

    问了姓名,脑海中却没什么印象,不知此人官声及才能如何,唐离也就不好说话,倒是郑怜卿大家出身,父亲又是一直为官的,这些事经见的多了,乃好言好语的将人打走了,至于那盒头面饰自然是不能收的。

    待那妇人一走,唐离便向郑怜卿道:“看看府门前,怕是东西两市也没这儿热闹,还有母亲那边也是,就自己不累,让别人看了成什么样子?”。

    “夫君说的是!君子慎独,妾身那儿有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前两日我和腾蛟姐姐商量着闭了门,但就是这样也请不走人,妾身们着实是没办法,因就寻思着好歹见上她们一面,敷衍过后也就是了,夫君放心,见人自然是见,但来往礼物府里可是一件都没收!”,见唐离的话中隐含着火气,郑怜卿边亲自给他奉茶,边小声的解释着,“听上街办采买的婆子说,如今杨国舅府门前也是这般光景”。

    “别人府上怎么样我不管,咱这唐府不能再成这个样子!你马上派人去大慈恩寺把老夫人接回来,暂时在家庙中奉佛诵经就是,至于府上,闭门贴谢客榜,一天两天不行,三天四天之后他们自然就不会再来了!”,言至此处,唐离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蛟儿心性小些;蝈蝈尽自聪明,但书毕竟读的少,象现在这事就该怜卿你拿主意,为人重‘礼’自然是好,但也要讲究个时候!你现在却不过‘礼’字让这些人进了门,纵然没收礼,别人看着可是好的?就现在,也不知长安百姓该怎么说我?对了,府里对下人的规矩也要再严些,就这样放纵下去,将来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儿来”,言说到此,唐离就将适才在朱雀门处看到的那些细说了一遍。

    自相识以来,唐离从不曾说过一句重话,虽然他现在语气也轻,但话语中的意思却重,等他说完,神情一黯的郑怜卿点头道:“夫君说的是,妾身这就派人去办!”。

    “这样就好!你们在府中做的好,我在朝堂上也好说话”,虽然郑怜卿脸色不好,但唐离破例的没有起身相劝,“对了,陛下钦点了鹏弟入宫伴读,稍后就随我一切进宫,你若有什么要吩咐的现在说就是,我去看看蛟儿及蝈蝈,顺便也把刚才的事儿给她们说说”。

    唐离去了李腾蛟及蝈蝈处后才算看明白,原来她们三人也是分工接待,原李党一系的官员家眷统由李腾蛟接待;而世家内眷自然是郑怜卿;至于蝈蝈那里,则多是各路大商贾的家眷及代表,怕一时不清楚来人的身份,蝈蝈居然将蓝钻佳人也请了来以备咨询。

    这次回来本就是抽空回府,自然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与往日不同的是,唐离这次回府,除了关关之外,李腾蛟三人没一个能见着他的好脸色。

    匆匆走了一圈后,唐离便带着小胖球儿上了轩车照旧由侧门而出,路过府中正门时,就见到几个家人正在贴着红纸黑字的“谢客榜”。

    与此同时,玉真公主的毡车也已入了大明宫,那李太白几乎是片刻都等不急的催促着车夫立即驾车前往靖安坊状元府第。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李白一》

    第二百三十二章李白一》

    轩车出了靖安坊一路直往皇城而去,唐离正自趁着这机会闭目养神的功夫,就听小胖球吞吞吐吐道:“姐夫,你生姐姐的气了?”。

    “生气?我生你姐姐什么气?”,没好气的睁眼看了郑鹏一眼,唐离笑着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安心习好课业要紧!”。

    “姐夫,我姐姐可是把你看的比天都大,你要一跟她生气,她心里不知又要积郁上多少时日了!”,言至此处,见势不对的小胖球涎脸一笑道:“我知道姐夫对姐姐好,漫长安的人可不都这样说!”。

    “少耍弄些油嘴滑舌,倒是你此次进宫伴读,要注意的事情才多”,摆弄了一下抱枕让自己靠的更舒服后,唐离半眯着眼睛道:“睿儿如今毕竟是皇帝了,你与他伴读,一来礼仪上要注意;再则,平日也该多存些心思。”

    “姐夫你的意思是要我见了睿哥也跟别人一样跪下磕头?”,听闻此言,小胖球立即色变,“那我经常跟他在一起,一天要磕多少头?这不就成了磕头虫了吗?不行,这事儿我可不干,姐夫你放我下去,我要回府!”。

    “胡闹,坐下!”,顺势伸出腿去把正欲起身的小胖球给扫回座中,唐离微微一笑道:“你都没听明白我的意思,睿儿如今毕竟是皇帝了,你如今既然入了宫做伴读,在人前。这些君臣大防之礼不可不周备,至于人后如何,自己商议着就是!”。

    听这么一说,小胖球的脸色才好了些,唐离也不理会他,顾自一叹后续道:“让你进宫也是我地意思,伴读固然重要。但于睿儿而言,先皇刚刚驾崩。他就突然坐到了这么个烫手的位子上,一个人孤零零在深宫,就不说身上的压力,怕是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让你进去,也为陪着他散散心绪,毕竟你这身份加上师兄弟的情谊。他更好接受,所以鹏儿你一旦进了宫,虽不能不顾忌君臣之礼,但也别单拘着这个。”

    “姐夫你是说让我进宫之后,伴读之余陪着睿哥逗闷子是吧!”,双手把唐离的腿推开,小胖球有样学样的靠着锦垫道:“早点说就是,这个我拿手!”。

    “逗闷子是次要。最只要地还是伴读,别看你进了宫,半月一次的考校照样少不了,对了,‘睿哥’这个称呼你也先改改,人后也就罢了。若是人前一个不注意,这就是君前失仪之罪,小心着御史台地人弹劾你”,见自己这句话又说的郑鹏变了脸色,唐离嘿嘿一笑道:“这样也好,换个地方正好能收收你的野性子,看你姐都把你惯成啥样了!姐夫面前也是个没大没小!”。

    “不用吓我,有你这么个姐夫在,御史台谁敢弹劾我?”,唐离一笑。郑鹏顿时来了精神。涎着脸道:“就刚来之前,姐姐嘱咐我的时候。还说是姐夫你太惯我了,要我看,你俩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让谁!”。

    小胖球这句真让唐离彻底无语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笑骂了一句后,唐离正色道:“对了,你进宫之后心思放灵动些……”。

    话说到一半儿,唐离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倒是小胖球不以为意道:“姐夫你是说让我进宫之后多注意睿哥身边那些人吧?放心,这事儿我理会得,刚才姐姐都交代过了,让我小心着有人在睿哥面前进姐夫你的谗言。”

    实话实说,唐离还真不想让小胖球小小年纪就掺杂进这种事情,所以刚才说话时才会犹豫,现在听这么一说,他也只能无奈的一个苦笑。

    郎舅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不一时车驾就到了皇城,承天门外,唐离目送郑鹏由内宦引领进宫城后,才微跛着脚步向一边儿地政事堂走去。

    此时的政事堂俨然成了一个大营房,各部官吏抱着不同的文卷川流而入,颔向沿途见礼的官员示意,刚一走进政事堂大门的唐离就被自门房中出来的一个官吏给截住了。

    “大人,你看看这个!”,顺手接过文卷,唐离刚一打开见到卷处的“李泌”二字,顿时心中一动,“李泌怎么了?”。

    “大人,此人才高名大,又罪不致死,杀之可惜呀!”,边合着唐离的步子前行,大理寺卿正杨德驰边低声解释道:“其实李泌算不得逆太子一党,他是个修道地,与李亨本是旧交,素日访道回京后也都是住在李亨别业,偏就这次不巧,正被查抄的羽林军给拿了。”

    口中边说着话,唐离边顺手推开了议事房大门,“你这一摊子份属杨相国该管,他怎么说?”。

    提到杨国忠,杨德驰害牙疼一般吸溜一声道:“杨相公的意思是李泌以妖术附逆……”。

    “坐下说!来呀,给杨大人奉茶!”,这边招呼着,唐离转过身笑着道:“薛侯爷,国舅爷怎么不在?”。

    刚刚因宫中一战被封侯的薛龙襄自眼前的山川地理图上抬起头来,笑着道:“别情你这样称呼,是不是想听我喊你公爷?”,笑着打趣了一句后,薛龙襄才道:“汴州大捷的详细战报送来了,国舅爷正在宫中,别情你这儿说完事也赶紧进去!”,言至此处,正要低下头去地薛龙襄蓦然道:“对了,刚才太后派人来召别情你,什么事我没问!”。

    “知道了!稍后就去!”,笑着回了一句,坐下身来的唐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杨大人,你细说说!”。

    “是!”,闻言。虽然唐离还没有挂“同平章事”的职衔,但杨德驰依然做出了一副面见宰相时地正式“问事”格局,放下手中的茶盏正坐说道:“李泌自幼就以神童知名,还是开元中张说为相时,举行过一次神童选拔,先玄宗皇帝亲自登台观看。城楼下设有高坐,供神童们登台答辩。其中一个叫员俶的九岁孩子率先登台。舌战群童,击败了所有的对手。先皇非常高兴。将员俶叫到身边劝勉,孰知这员俶竟向先皇举荐自己年方七岁的表弟李泌,言其才学比自己更高。先皇随即派人飞马把李泌接来。此时正值先皇与燕公张说相公对弈,便让张燕公以棋为题,试试李泌的才学。张相出句道:‘方若棋盘,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而那李泌几是不假思索便对道:‘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经此一事后,李泌神童之名播于天下。随后张九龄相公执政时,年纪尚小的李泌也曾面刺张相公喜‘软美者’,张九龄相公欢喜之下连呼‘小友’不已!由此。李泌之名更盛。只是此子随着年纪渐长,却生了修道之心,尤其其父母双亡之后就更是如此,前些时李亨作乱时,他也是刚自衡山返京,若说附逆。也实在太过于牵强了些。学士大人爱才之名天下皆知,此次还望能施以援手才好”。

    对于这个少以神童知名地李泌,唐离自然不陌生,他那些修道地经历也就罢了,最让唐离感兴趣地是此人地政治才华,做为玄宗之后,肃,代,德三朝皇帝最为信任的谋士,李泌其实就是个穿着道袍的三朝宰相。虽然史士”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此人在政治上的才能却毋庸置疑。尤其是在藩镇割据之态初萌的中唐,他那种对藩镇“反妥协。反割地”地主张极得后世史家赞赏。同样也极对唐离的心思,抛开此人在哲学上的成就及‘进退自如’的处事技巧不谈,后世史家并唐离念念不忘的还有此人杰出的军事战略才能及大局观。

    在历史中的安史之乱中,李亨灵武继位之初,李泌即对整个平乱战局做了精准无比的预测,更反复告诫肃宗“无欲”,要着眼于长久,目地是要把叛军赶出老巢,一网打尽,不留后患。事后战局的展果如李泌所预测的一般无二,然而在最终结果上,却因为李亨急功近利,坚持先收复长安,致使叛军回流河北,从而形成割据局面,遗患无穷。虽然因李亨之故而使李泌终极的战略目的无法达到,但在长达数年的平定安史之乱中,李泌地出谋划策可谓是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以至于时人柳砒就曾评价其功过道:“两京复,泌谋居多,其功乃大于鲁连、范蠡。”

    除了杰出的战略大局观及军事才能外,李泌这位在中国历史上极具传奇色彩的道衣宰相居然也有经济及文学之才,简而言之,此人简直就是个全才,对于这样的人物,正有简拔贤才之心的唐离焉能放过。

    等杨德驰一番话说完,心中也思量完毕的唐离问道:“行刑时间可定下了?”。

    “定下了,两日之后,这是杨相亲自定下的”,也不知这杨德驰与李泌之间有什么关系,竟使这个大理寺卿正不遗余力的为他脱罪,说到两天的期限时,杨德驰眉眼间地焦虑却是半点都不假地。

    “杨相亲自定下的?”,听到这句,唐离略一沉吟后才道:“此事份属杨相该管,杨相刚任辅,正是一言九鼎地时候,他既然定下了,这时节我倒不好明着去劝其更改”,摇了摇手示意杨德驰不必说话,唐离手指轻叩着身边的案几续道:“这样吧,正好我府中家观还乏人主持,你且先把那李泌提出来送我府上,先避过这一关,容我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在杨相面前为他脱罪就是,既然李泌与先皇有这样一段渊源,陛下面前倒好说话了,异日或者还有出仕的机会也说不定”。

    送走了满脸欢喜的杨德驰,唐离也没再多耽搁,与另一边当值的薛龙襄招呼了一句后,便向宫城而去。

    杨妃晋级为太后,但其所住的宫室却没什么变化。前往勤政务本楼地途中经过宜春院时,唐离请见后才知,此时的杨妃却到了玄宗的停灵处。

    听小玉说完,唐离只能黯然一叹,自当日宫变突起到现在不过十多日功夫,原本珠圆玉润的杨妃已经消瘦了许多,而眉宇间的悲苦之色却不曾消去多少。纵然当日晋位太后的仪式上,唐离也不曾见过她的笑容。

    实话实说。唐离没想到玄宗之死能然杨妃如此痛苦,贵妃娘娘地这种溢于言表的哀伤让唐离心头有一种微酸地同时,心底却也在无形中对杨妃更多了几分敬重与爱怜,这种说不清的感觉要比以前单纯的**诱惑深沉的多了。

    出了宜春院,唐离刚来到勤政务本楼前,正好就遇上手端着一副托盘的高奇。

    “高公公,你现在可是勤政务本楼领太监。有什么事还劳的你亲自动手”,听着唐离的玩笑话,穿着一身五品绯衣宫服地高奇笑着道:“陛下突然想吃酸梅羹,我怕那些小太监手笨,因就自己亲去了!”。

    二人结伴前行,唐离笑着低声道:“高公公还没在宫外置宅子吧?正好我在道政坊有一套三进的院落,也算抵了当日出逃皇城时你的那笔花销”。

    “多谢唐大人好意了,只是这宅子我不能收!”。颔为谢后,高奇也是低声道:“以我这品级,在外面置宅子太乍眼了些。刚到陛下身边侍候,我想着还是谨慎些好,不瞒唐大人,昨日杨相公也有此意。我也一并辞了的,改日若真有那造化,说不得还要麻烦大人帮着物色”。

    闻听此言,唐离微微一愣后,淡淡笑道:“好!你我也算生死之交,这些许小事说不上麻烦两字!”。

    进了勤政务本楼正堂,唐离循级而上,阶梯刚走到一半儿,就听见上面杨国忠的声音传来道:“正因为外有安贼起兵谋逆,所以陛下明年年初时的登基大典愈不能简办。正该以堂皇气象一扫朝中颓势。陛下若将此事交由老臣办理,臣必定使陛下的此次登基改元大典不逊于先高宗登基时的华美”。

    “国事艰危。朝廷正应戮力备战,登基改元大典就按唐学士所言从简就是”,正自习政地李睿略带童音的声音传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唐学士这些言语,杨卿也要谨记才好!”。

    “老臣遵旨!”,听杨国忠说出这句后,唐离一声咳嗽,上楼的脚步声也重了不少。

    见是唐离到了,原本正容危坐的李睿随即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竟是手捧着那份唐离的拜相诏书从御案后跑了下来,用满是邀功地语调说道:“这是刚刚拟好的拜相诏书,唐学士正好看看!若没有什么不妥当处,朕就要用印了!”。

    …………………………………………

    在勤政务本楼呆了个多时辰,随后政事堂又是一番忙碌,不过好在唐离今晚终于能回家歇上一宿了。

    披着月色的轩车到了唐府门前时,唐离刚一下车,就见到府门处停放的那辆硕大的毡车。

    迎上来的门子见状,笑着解释道:“府内家庙里供奉的怀素大师自洛阳回来了,同行的还有玉真观主及翟爷,另一个客人因没来过府上,是以小的也不认识”。

    “和尚他们回来了!”,闻言,唐离也不再问,进府之后便直往花园处的家庙走去。

    因着天气地寒冷,花园中已是一片深冬萧瑟之态,但花园一角处地家庙里却红烛高燃,喧哗声声,看着热闹的很。

    进了庙门,唐离刚掀开怀素和尚屋门地帘幕,就见里面一个道装男子高声歌道:

    天覆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有意无?不然绝粒升天衢,不然鸣珂游帝都,焉能不贵复不去,空作昂藏一丈夫!——丈夫兮一丈夫,平生志气是良图。请君看取百年事,业就扁舟泛五湖。

    因是背对着门口,唐离看不到这道装人的长相,但只听他的声音却也不过三十上下,虽然穿着道装,但他这《长歌行》却满含慷慨激昂之气。

    道士吟完,却无人点评,倒是大半年不见的翟琰哈哈一笑后,转向他身边坐着的一个中年人道:“太白,你可是别情口中的诗仙,当此之时又岂能无歌?”。

    “诗仙李太白!”,闻言,唐离忍不住身子微微一颤,当此之时,穿越已久经见过许多名人的他,心中竟抑制不住的生出了许多的激动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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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介绍:
楚大夫行吟泽畔,伍将军血污衣冠,乌江岸消磨了多少英雄好汉?弃王图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蹉;
争霸业有如车下坡,惊险谁参破?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惨祸,怎如我避风波行走在风流窝!;
回到唐朝盛世耍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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