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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叶子     天宝风流txt下载     天宝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四章 蝈蝈二》

    第一百七十四章蝈蝈二》

    “能答的我已经答完了,不走做什么?”,唐离刚说完这句话,就听旁边的树丛中蓦然传来一阵女子刻意压抑的嘤嘤哭泣之声。

    清净的庵堂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声哭泣,虽然声音极小,却也显的突兀,正说着话的唐离几人闻声,都一起扭过头看去。

    听见这低低的啜泣之声,那监庵尼姑也是一脸的尴尬,只是蝈蝈给的香油钱着实丰厚,再则唐离刚才那几句机锋她虽然不明白,却也知道不凡,因此愈的不敢小觑了,此时见这三位贵重香客都盯在树丛中,知道避是避不过的了,遂小声叹了口气后道:“让三位施主见笑了,说来这也是本庵小尼水净的恶因缘动了,才惹下这样的事情出来。”

    那监庵尼姑说道这里,也不再细加解说,只抬头高声说了一句道:“水净,出来见过三位施主”。

    那啜泣之声随着监庵尼姑的话戛然而止,片刻之后,随着一阵瑟瑟的树枝响动,就见一个穿着淄衣的年轻女尼袅袅走了过来。

    先是远远的看去,这女尼走起路来细细的腰肢真如弱柳扶风,实有一段天然的风情,及至走的近了,蝈蝈及宝珠自不消说,便是唐离也忍不住心底暗赞一声:“好美的尼姑”。

    原来,这行来的尼姑年不过十六七岁,虽然穿着青灰色的尼服,但单调的淄衣却怎么也掩不住那天然生就地风流,眉是天然生就的“小山”式样。精致秀美的脸庞上,最动人的是嘴角边那颗风流痣,总之,这明显与整个庵堂风格不符的小尼刚一出现,便为这原本素淡的庵堂中平添了几分动人的“春色”。

    “水净见过三位施主”,这小尼走地进了,先是向唐离三人合十一礼后。又转身向那监庵尼姑见了礼,不知怎的。明明这水净并无出格地动作,但她行礼时瞥向唐离的那一眼,却显的分外诱人。

    行礼过后,那监庵尼姑即刻将水净遣退,随即转向三人合十一礼笑道:“让三位施主见笑了,这水净原是自幼就在我庵中长大,后来我见她长相倒也伶俐。遂将她拨往茶堂听差,侍奉象施主这等本庵的大香客,合着也是她命中注定不该是我佛门人物,前不久本道司马老爷陪着老夫人前来上香,一下子看中了她,点名要她蓄出去纳为小妾,本来似水净这般年纪,这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出身。偏生这位司马老爷又是出了名儿的惧内,听说前后已经有三位妾室折损在大娘子手中,眼见婚期将近,她在此处暗自啜泣,也是为了这个缘故”,说明白其中原委。这监庵尼姑再次合十念佛。

    “仗势抢婚!”,唐离没想到在佛庵里还能听到这样的事情,只是事涉本道司马,倒让他一时不好插话。

    唐离没有说话,蝈蝈及宝珠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三人复又随着那监庵尼姑而去,只是走在路上背过前行地尼姑,蝈蝈才凑近唐离身边小声道:“那司马老爷太不成话,少爷,这事儿你若是能管管。倒是一件大福德”。

    “恰巧咱们来了水月庵礼佛。正好就听见这事儿,偏生少爷您还是这么个身份。没准儿这就是佛旨!少爷你若是能伸手管管,为佛家子弟做下这等事,那可是一件大大的福德,比施舍多少香油钱都更能见功德”,小声说到这里,蝈蝈见唐离没说话,续又低声补了一句道:“当然,本道司马也是个有来头儿的,若是少爷为难,这事儿也只索罢了。”

    知道蝈蝈随着母亲也是虔诚佛门,今日入水月庵祈福偏又遇见这样的事儿,她心思里必定希望自己能做下这件功德,唐离沉吟了片刻后,才笑着点点头道:“我就依着你的意思且来试试。”

    本道司马唐离也见过不只一次,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看来温文有礼,颇有诗才的王司马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一道司马是仅次于观察使及别驾的文官,加之这位王司马本也是河东大族出身,家族势力深厚,唐离也不便将这事给硬压下来,一路行去间寻思了许久,才想到一个可行之策。

    几人到了庵堂,唐离向蝈蝈丢过一个眼色,蝈蝈随即笑着向那监院尼姑道:“我家少爷素来是个会劝人地,还请师太将适才那位水净师傅请了过来,待我家少爷帮她写封便简呈给司马大人,没准儿还能有点儿作用。即便劝说不了,也不损个什么。”

    蝈蝈几人是本庵的大香客,再者那监庵尼姑也不愿将水净许出去与人做小,虽然并不信年纪轻轻的唐离能有这样的本事,倒也没有逆了蝈蝈的心思,谴了一个小比丘尼复又将水净叫了过来。

    这次唐离却不多话,取过备好的纸笔也没有题头,只顺手写下了几句临时想来地野词:

    一柱香,一炉烟,一丛修竹一重山。愿将此身付佛前,青灯古佛理黄卷;微雨竹声调琴弦,寄情纵意山水间。此生何所似,山中小神仙!

    写好之后,唐离取过腰间的便囊,着宝珠用了篆有“别情印鉴”四字的私印后,便将短简封好递给了水净。

    眼中泪痕未尽的水净接过短简盈盈拜谢后便要辞去,蝈蝈起身将她送出老远,一路行去间也不知二人嘀咕着又说了些什么。

    做完了这些事,三人又吃了一盏茶后,便起身告辞而去。

    那监庵尼姑将三人直送到庵门处,见他们上了轩车后才告退回庵,车行磷磷,唐离笑着开口道:“蝈蝈,到底有什么事儿,让你笑的这般古怪?”。

    “愿将此身付佛前,青灯古佛理黄卷;微雨竹声调琴弦,寄情纵意山水间”,蝈蝈先是将这几句诵了一遍后,才笑着道:“这回却是少爷你表错意了,你道那水净不想嫁人?她只是不想嫁给这司马罢了,原来她心里早就有了人,具体是谁这小尼姑就是不愿意说,只透了个口信说是个陇西节度帐下姓李的军人,少爷这一回没准儿还做了便宜媒人哪!”。

    “做媒人不好吗?这也是大功德呢!”,宝珠的一句话引得蝈蝈愈笑的厉害,却让唐离说不出话来。

    几人回了城,又四下里寻着名胜看了看,随后又找个酒肆吃了地方名菜后方才回府,当此之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了。

    “赵阳明此次可回来了?”,回到驿站,唐离与蝈蝈自在书房中说话。

    “回来了,他说明个儿一早必来拜会少爷”,蝈蝈随口答了一句后,抬头看向唐离道:“对了,我倒是想问问,到底又有了什么好生意,值得少爷将赵老板这么匆忙的给叫回来?”。

    “皮货,新罗参”,唐离起身替蝈蝈续上茶水时,因二人靠得近,蝈蝈身上的体香便清晰传来,只让月余未曾沾上女色地唐大少爷心下一动,所谓看美女要“灯下,花下,月下”,此时灯下地蝈蝈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晕红,原本眉眼间地干练都化做了柔柔的媚,这巨大的反差使她愈有了一种动人的美态。与心爱的男子灯下夜话,微醉之后的唐蝈蝈慵懒而坐,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撩拨着唐离的心绪。

    “皮货,新罗参!这岂不是要跟山记客栈抢生意?”,半躺在锦榻上的蝈蝈微微动了动身子,眼神流过唐离的脸庞,“我可是听赵老板说过,这家货栈的背景可是大不简单。”

    蝈蝈心情轻松之下,这一眼就比往日多了几分妩媚,再被这朦胧的灯光一染,就显的有些飘起来,这样的眼神落在唐离眼中,顿时就让他的心象春日的山丘,野草疯长个不停。

    唐离原本的打算是今晚想与蝈蝈好生合计一下与安胖子商战的事儿,只是此时面对别样娇美的蝈蝈却再也没了这份心思,“若我所料不差的话,山记货栈是安禄山的产业”,潦草着说了这么一句,他的脚步却不自觉的向蝈蝈靠近而去。

    “这事儿倒不奇怪,若是没有安……噢!”,一声惊呼蓦然在花厅响起,在榻边环住蝈蝈腰肢的唐离已顺势向那娇艳的红唇吻去。

    当蝈蝈原本僵硬的腰肢渐次软下来时,她原本生涩的吻也变的熟练了许多,润红的双颊就象涂上了海外的极品胭脂。

    “蝈蝈,今天你真美!”,低低的呢喃声在蝈蝈耳边回荡,唐离已顺势向修长的颈项吻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蝈蝈三》

    第一百七十五章蝈蝈三》

    “蝈蝈,今天你真美!”,低低的呢喃声在蝈蝈耳边回荡,唐离已顺势向修长的颈项吻去……

    摇曳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反射在墙上成为紧紧的一团,唐离的双唇在白玉般丰润的修长颈项上滑过,还是个姑娘身子的蝈蝈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的就软在了她向往已久的怀中。

    “蝈蝈,你平日里身上用的什么香料,怎生这么个香法?偏偏我还就闻不出来?”,斜坐在榻上,唐离紧紧的环着蝈蝈的腰肢将她搂在怀中,含糊间说出的这句话语愈的象是呢喃了。

    “还有少爷你辨不出来的香味?”,星眸半闭,蝈蝈粗重的鼻息在静谧的花厅中显的如此清晰,“这是熏6香,以蜂蜜调和,用瓶子盛在地底,依时间长短取用,因为这是‘冷香’,所以平日里就不显”,气喘吁吁的说着这些话,蝈蝈的声音听来就有些断断续续。

    “这倒是怪了,也没见你身上佩着香囊,怎么就有了这样的冷香?”,唐离抬起头来说了一句,却见蝈蝈的眼睛无意识的飘过自己的胸膛,面上的羞红也愈的深了。

    “原来在这里”,重新低下头去的唐离笑的很坏,语声未毕,他的嘴已随着蝈蝈胸前早已散乱的衣襟儿逐寸侵入,雪白的肌肤上特有的处子清香混合着冷香的气息,刺激的他不愿有片刻离开。

    蝈蝈开始了微微的颤抖,她极力想将身子与唐离贴在一起。无奈却挡不住少爷地巨力,只能含羞顺从。

    原本墨绿色的衫裙早已散开,在一片雪白的映照中,那隆起的肚兜儿的红就显的如此刺目而诱惑。

    越过高耸的山峰,唐离那灵巧地舌直接循着肚兜的底部而去,脸上红地要滴出水来的蝈蝈刚刚松了一口气,蓦然觉得腹部的肌肤上一凉。随即就觉一条灵滑的舌头划出一条温热的湿线逆流而上,用侧后包抄的方式一寸寸向上逼近。

    钻进了馨香的大红肚兜下。蝈蝈那声粗重地长吟是如此的响亮,而就在此时,眼前一片黑暗的唐离终于攀上了那两座高耸的山峰。

    入口处是一片令人陶醉的温软,随着唐离的每一次触动,蝈蝈的身子就象离岸的鱼儿,徒劳地颤动不休,她的手被早有预谋的少爷紧紧抓住。失去了抗争能力的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做着欲拒还迎的挣扎。

    大红肚兜儿那活动的花扣儿早已散落,唐离埋在两团滑腻之间,借着换气地机会呼吸着浓郁的馨香,而在她鼻间处就有一个小小的香囊,国国身上特殊的冷香就是由此而来。

    抬头起身,那片红色的肚兜也就应势而落了,那白玉般丰润的胸膛就此暴露在朦胧的灯盏下,“噢!”的一声。蝈蝈如同被猎人长箭射落的野雁,在最后一次的奋力挣扎过后,就此一动不动了,她只能有仅存地力量将头拼命地向唐离怀中钻去。

    一任她的头紧紧贴在自己胸前,坐起身来地唐离扶着软化如泥的蝈蝈在自己的腿上坐了起来,如此的动作使蝈蝈胸前那两团沉甸甸的丰腻荡起了细细的轻波。这样的轻波足以晃花世间所有男子的眼,何况是久已不近女色的唐离?

    伸出手去轻轻将旁边案几上的灯盏向身边移了移,唐离呓语着赞颂了一句真美,从灯盏上收回的手已顺着蝈蝈微微起了疹子的肌肤向那两团丰腻攀去。与此同时,他那轻含着蝈蝈耳轮的口中呢喃着哼起了一许久前的咒词:

    东海大神三女郎,疗疔有神方,以药涂此疮,必使疔公死疔母亡,疔男疔妇自受殃,星灭即愈大吉良。过时不去。拔送北方。

    温柔的男中音在耳畔响起。使原本就意乱情迷的蝈蝈愈的分不清现在与过去,时光似乎是回到了两年前的金州小院中。只不过那时挨打的是少爷,而现在“挨打”的是自己。

    “少爷,我真想回金……”,蝈蝈刚要说话,蓦觉胸前一紧,一股异样的感觉自身上涌起,生生将她刚说了一半的话语给憋了回去,眼神迷乱中地下头去,就只见到一双温暖的手在自己视若珍壁的胸前丰腻上游走不休,这双手是如此的轻柔,那轻柔的样子就象捧着世间最可珍贵的珠宝。

    “少爷,少爷呀!”,亲眼目睹着这一幕,蝈蝈的口中就只剩下了这样的言语。蝈蝈的丰腻在少爷的手上变幻出种种不同的形状,而她胸间沟壑处的馨香也愈的浓厚了。

    这样的缠绵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当唐离那只手再次顺势而下欲要攻城略地时,蝈蝈终于醒过神来,羞红着脸坚决的制止了少爷的企图。

    “少爷,洞房之时什么也随着你,现在……”,几番挣扎纠缠,蝈蝈的防线步步收缩,当唐离的手终于探过腰际时,却听见了这么一句话语。

    当此之时,唐离已是yu火攻心,如何还按捺的住,含糊着回了一句:“先上车再补票”,那只作恶的手又继续向下探去。

    此时精疲力竭的蝈蝈已完全放弃了抵抗,只是当唐离的手马上就要到达女儿家最珍贵之地时,却听她哆嗦着声音说了一句道:“少爷当日对两位嫂嫂也是如此吗?”。

    就此一句,看看蝈蝈粉红脸庞上紧闭的双眸,唐离的手在警戒线上停了下来,他能明白她的心思,他也能理解蝈蝈绝不愿输给自己两位夫人的想法,这也是她年来拼命操持府事的原因,出身太低,她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在唐府的存在与位置;现在早已情动地她绝不是不肯,只是不愿在婚前“苟合”而轻贱了自己。丫头出身的她需要带着清白身子明媒正娶的走进唐府,这种过程背后的意义对她极其重要。

    缓缓收回手来,唐离细心的将大红肚兜轻轻覆上那雪白的肌肤,随后如同包裹最珍贵的礼物,他一件件将那些衣衫替蝈蝈穿好。

    “洞房花烛夜看少爷我怎么收拾你!”,爱怜地在蝈蝈唇上深深一吻,唐离才扶起她坐好。

    “多谢少爷怜惜!”。蝈蝈说道这句话时,羞红未退的脸上满是感激。随后她极力想要引导唐离将话题转回正道。只是这所有地一切都是徒劳,少爷虽然口中答应,但双眼总也避免不了在她身上游移不停。

    吃不住唐离这如狼似虎的目光,蝈蝈下了榻福身说了一句:“少爷累了,也该早点歇息”。随即转身出花厅而去,看来她对自家这位好色的少爷并不太放心。

    胸中涌涌的难受,唐离目送蝈蝈离去后。忍不住叹了一声道:“哎!太怜香惜玉的人少不得要自己受罪了”,一声叹完,静了片刻压不下心火,唐离遂高声叫道:“来呀!送两桶凉井水进来。”

    一声吩咐完毕,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往日一呼即应的宝珠此时也不知去了那里。唐离此时也不愿再去叫那些护卫,便自去取了几桶井水倒进沐浴的大吕风中。

    深秋九月,井水冰凉刺骨。唐离地身子刚一沉进吕风,便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但也正是借助这样的冰寒,成功的压制了他的心火。

    “奴婢来的迟了,还请少爷恕罪”,宝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已是两柱香功夫之后了。随后她将手试了试水,便惊呼一声转身出房而去。

    滚烫的水注入吕风,随着水温越来越高,唐离终于舒服的长呼出一口气来,身后宝珠地手一如往日在他身上轻拢慢捻的揉搓起来。

    往日都是宝珠伺候他洗浴,对此唐离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今日的宝珠分外有些不同,不仅呼吸比往日粗重,就连伸手的幅度也比往日大了许多。

    微闭着眼睛,唐离感觉到宝珠在自己腹部抚摸的小手不住徘徊向下。刚刚熄下的心火再次腾地一声涌起。

    就在宝珠的手刚穿过贴身的小内衫时。一把将之抓住的唐离带起一蓬水花,诧异的扭头看去。

    本是无意间的一瞥。但当唐离的眼光落在宝珠身上时,却再也难以收回。

    浴室内水汽盎然,在这样的水气中,原本摇曳的红烛就愈的朦胧了,正是在这样地朦胧中,身穿透明丝衫地宝珠全身散出令人难以抗拒的性感魅惑。

    此时正服侍唐离沐浴地宝珠穿着的是一件标准样式的宫裙,只是这件宫裙并不是用绫罗绸缎制成,而取的是染成黑色的毫州轻容为材。

    毫州轻容最以轻薄著称,其薄如蝉翼,随风欲举,乃是大唐最为贵重的丝织品之一。这样的材质若是制成亭阁薄幕自然能营造出一种别样飘逸的意境,但若是制成衣服穿在身上,那就简直毫无半点遮蔽作用,能增添的除了诱惑还是诱惑。

    黑色的毫州轻容宫裙下,是宝珠未着丝缕的身躯,这丫头除了容颜美丽之外,整个身材也是随着自家小姐以丰满见长,此时的她在盎然的水气下,凹凸有致的身材真如梦幻一般动人。

    见唐离的目光紧紧盯在自己身上,宝珠有一只手在唐离掌中,只能伸出另外一只手羞羞的遮着身子,头也再不敢抬起。

    少爷总不说话,低着头的宝珠只能用蚊蚁般的声音呐呐低声道:“这件衫子是小姐给的,蝈蝈小姐说少爷……不能让少爷出去打野食……,小姐还说奴婢终究是少爷的人……所以……所以……”。

    虽然宝珠的声音语无伦次,但唐离却已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看来是蝈蝈终是不忍他难受,私心里也怕他耐不出出去寻花问柳,因点化了宝珠并谴她前来,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蝈蝈手中竟然有这样的衫子,看来这丫头平日里的心思也并不简单。

    这些想法在唐离脑海中一闪而过,当此之时,他也无心再去纠缠这些细节,还在宝珠呐呐而言之间,他早已伸出手去将一身“情趣装”的宝珠抱进了吕风之中。

    “啊!”的一声惊呼未完,宝珠已再也说不出话来,全身湿透后,黑色的轻容宫裙紧紧贴在了她的身上,而纠缠在她身上的则是唐离颀长劲健的身躯……

第一百七十六章 蝈蝈四》

    第一百七十六章蝈蝈四》

    “啊!”的一声惊呼未完,宝珠已再也说不出话来,全身湿透后,黑色的轻容宫裙紧紧贴在了她的身上,而纠缠在她身上的则是唐离颀长劲健的身躯……

    当唐离从两团粉腻中抬起头来时,天色早已大亮,调皮的阳光透过半掩着的窗户照射进来,温暖的光斑照在脸上,痒痒的让人热,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之后,唐离才想起昨晚睡觉时竟是急促的连窗子也忘了关。

    轻笑着摇摇头,唐离暗叹了一声自己的荒唐后,低头向榻上看去,春水般的湖绿色锦被将那具粉嫩的身子衬的愈白皙,上身半裸的宝珠胸前那两团丰腻紧紧的贴在唐离臂上,勾勒出一个完美球形的同时,也使山峰中间的沟壑显得如此深沉而又荡人心魄。

    “若论身子丰满,只怕蛟儿也不及这丫头!”,低头将这丰满的白身子细看了良久,唐离心中竟蓦然想起了玉珠来,“不知这丫头比她姐姐如何?”,思绪信马由缰的随之飘散,脑海中最终出现的影像竟是两个一摸一样的女子躺倒在榻上的景象。

    这莫名而起的想法使唐离心中猛的一热,随即他才觉自己的荒唐,“无耻”,喃喃自语了一句后,他将手伸向了靠着自己臂膀的那两团丰腻上。

    饶是唐离已将手形张开最大,但手中沉甸甸的滑腻却依然不能尽握,宝珠胸前丰满地跳兔在掌中变幻出种种形状。而恰在此时,榻上的女子鼻间飘出一声暗哑而模糊的轻吟,随着长长的睫毛颤动,昨晚初历人事的宝珠缓缓睁开眼来。

    胸前的酥麻如闪电般击中了刚刚醒来的宝珠,脑子还有些迷糊地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再次从鼻中哼出一声长吟,随后睁开眼来地她就看到了正俯身看着她微笑的少爷。

    脸上迅腾起一片红云,宝珠刚刚睁开的眼睛立即闭的紧紧。任唐离再怎么逗弄轻唤,她始终也不肯睁开。能看到的只有那对频频扑闪个不停的睫毛。

    在宝珠身上又缠绵了近半盏茶的功夫,唐离才自己穿衣起身,将去梳洗前,他颇有些恋恋不舍地在宝珠胸前又轻抚了片刻,才低下身子轻吻着她那桃花似的脸庞低声道:“你身子也累了,就好生补一觉后再起就是了!”。

    看着依然闭着眼睛的宝珠轻轻点头的娇羞模样,唐离轻笑着出得房来。

    门外秋风送爽。长透出一口气的唐离只觉精神一振,边系着衫带,他边自语了一句道:“阴阳调和,才是王道”。

    自己取水梳洗过后,神清气爽的唐离刚一来到厅堂,就听唐光上前奏报,言说赵阳明一早就到了,现在正由蝈蝈小姐领着在驿站后花园中赏花等候。

    一路行来前往驿站后园。唐离就见二人正在一丛菊花前静立而赏,待走的近了些,就听那赵阳明带着笑的声音传来道:“某自幼生在江南之地,纵然有秋冬时节不在扬州地,也多是在东西两京,这些个地方崇尚的是牡丹等雍容艳丽之花。今日还要感谢蝈蝈小姐引领,否则只怕某此生都难领会菊花的素雅之姿,清淡之美。”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遍更无花。只听阳明兄说出‘清淡之美’四字,已是堪做菊花恕罪之知音了”,笑着接话的唐离走到赵阳明身边后,拱手为礼道:“阳明兄远来,在下如此疏忽,实在是怠慢了,恕罪。恕罪!”。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遍更无花。状元公好才情!”,赵阳明赞了一句后。才笑着抱拳道:“见过状元公大人”。

    “什么状元公不状元公的,这虚名拿来糊弄外人还行,阳明兄如此称呼,听着还真是别捏”,唐离摆摆手笑道:“你我既是生意上的合伙人,又是知交好友,称呼一声别情也就是了”,边说着话,唐离边引领着他向旁边地亭子走去。

    “未知别情急着召我回来所为何事?”,几人在亭子中坐定,略又寒暄了几句后,赵阳明率先开言问道。

    “蝈蝈,着下人送上茶水果子后,你便就回来,此事需也少不得你”,抬头向正往亭下行去的蝈蝈吩咐了一句后,唐离才转过身来对赵阳明道:“找赵兄前来,自然是有大生意要做。”

    刚刚还在寒暄中大赞田园之乐的赵阳明一听说有大生意,当即本性复苏,双眼一亮道:“大生意!”,这一刻的他那里还有半点刚才谈论陶渊明时故做疏淡的模样。

    赵阳明的举动让唐离会心一笑,随即肯定的答复道:“是,大生意!”。

    不一会儿的功夫,蝈蝈领着几个侍侯的下人前来,在亭中燃起熏香,那两个伶俐下人布好了果子点心后,自退到亭下远处点起泥炉煎茶。

    “新罗参!”,赵阳明显然想不到唐离会有这样的提议,大吃一惊地同时,又沉吟了片刻后才道:“新罗参自然有暴利可图,尤其是红参更是如此,只是此物在我大唐地经营已悉数由山记货栈独占,咱们怎么插得上手?”,言至此处,他又是一顿道:“山记在河北经营多年,榆关及北口关的关系早已根深蒂固,就算是大人出面,只怕……”。

    “谁说一定要走6路?”,赵阳明地反应早在唐离料中,因笑着反问道:“新罗比邻我大唐,走海路长不过十余日,短不过五六日便可到达,虽说海上风险较6路要大,但对于你扬州海商来说又算个什么?”。

    “但我扬州海商……”,随口刚说到这里。身子一僵的赵阳明满眼惊喜地盯住唐离道:“别情你是说鸿胪寺?”。

    伸手接过下人奉上的茶盏,唐离亲自展布到赵阳明身前后点头道:“正是鸿胪寺!所谓山中打猎,见者有份。山记客栈垄断新罗参生意已近十载,钱也赚的尽够了,也该让咱们分上一杯羹了”。

    端起蝈蝈递过的茶盏,唐离报以微笑答谢之后,就着清煮的茶水小呷了一口。带着满口茶香扭头向正自兴奋着的赵阳明道:“鸿胪寺及登州市舶使司衙门这些官面上的事儿都由我来走动,至于具体经营就交由你二人商议。”

    “登州市舶使司。大人想地周到”,赵阳明的兴奋并没能持续太久:“新罗参虽有暴利,但这项生意需投资地本钱也是极大,依我们的财力……”。

    “既然动了这么大干戈,若还是小打小闹,一来让山记货栈有了防备,再者也没得惹了鸿胪寺及登州市舶使司衙门笑话。商贾之事固然要稳中求胜。但依我看来,似今次这等稳赚不赔的生意,倒也不必如别情楼般渐次铺开”,如果说打击净土宗是为了釜底抽薪的消除安胖子的伪圣之名,是属于宣传战;那么这次的新罗参生意就是为了切断安胖子资金来源的商战。如此情势下,他自然不能容赵阳明慢慢吞吞地一步步展壮大,所以素来不参予生意经营事务的他才会如此鼓动赵阳明。

    手捧茶盏温着手,唐离微微俯前身子向面有苦色的赵阳明又补充了一句道:“当然。要想大做,咱们这点本钱自然不够,但赵兄难道忘了自己扬州海商世家的身份不成。”,轻轻点拨了这一句后,唐离复又扭过头来道:“蝈蝈,似这等大生意阳明兄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这事儿你少不得要多帮忙。另外,查查咱们府中帐上还有多少银钱,除留下一些家用外,其余的都转成飞钱交予阳明兄就是”。

    赵阳明手中的活钱基本都投入了各地别情分楼的建造,如今虽说这些分楼都已开始赢利,但酒楼生意毕竟回款较慢,原本地他一则因为手头不便,再则也担心风险并不愿初开始就将新罗参生意铺的过大,但此时听唐离居然押下全部身家,早知此间巨利的他商人贪利的赌性作。当下狠狠的点了点头。手捧茶盏一饮而尽。

    见他如此,唐离已知此事必成。经营新罗参生意,除了官面上的疏通之外,最要紧地就是海船及资金,方今天下,要说富有钱财,扬州海商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主儿,以赵阳明的出身,他若是真想做成此事,在家乡的海商中拆借够足够的本钱绝无问题,至于海船,那就更无需多言了。

    宣传战已初步见效,如今商战又已确定,心情大好的唐离也无心再听赵阳明与蝈蝈商量其中细节,一笑起身道:“这些细务你们换个时间再行商议就是,久不见阳明兄,今日且带我兄趁趁热闹,看一场歌舞如何?”

    ……………………………………

    三人合乘的这驾马车到达河东道军的演武场时,演武场周早已是人声鼎沸,热闹不堪。

    这个硕大的演武场本是道中驻军所有,用于一些特定时日校阅军马所用,平日里却是冷冷清清,正好被兰心等太乐署乐工们凭着唐离的面子由河东道都护府借出使用。

    往日地演武场纵然有热闹地时候,也是那种金鼓交加,喊杀震天的热闹;那有如今日这般地场景?

    近半年来久在河东的赵阳明甫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往日冷清肃静的演武场外,此时却如大赶集般热闹。

    此时的演武场正中早已由竹木绢布搭建成了一个巨大的帷幕,而在这帷幕之外,则是许多举家而来趁热闹的百姓,这些百姓对着眼前的帷幕指指点点议论不停,嘈杂之声远远可闻。而在这些百姓群中,许多心思灵动德小商贩们不遗余力的兜售着各式果子,吃物,他们的挑子周围毫无例外的聚满了各样衣衫的孩子在唧唧喳喳叫个不停,愈的为眼前的场面增添了几分热闹。

    赵阳明抬向那颜色鲜艳的帷幕,先看到的就是帷幕两侧书就的八个大字:

    普天同欢,众乐方乐

    而在这两侧各四个大字之上,则是一个红绸书就的横幅:宫廷歌舞倾情巨献河东士庶百姓

    正在赵阳明对眼前前所未见的一切感到不伦不类时,就见那帷幕开处,走出几个身着五彩舞服的艳色乐伎,这些乐伎的出现引来围观者叫好声一片。

    这几个乐伎甜笑着向四周福身一礼后,便将手中拿着的通告贴在了那白桦木的巨板上,赵阳明好奇之下也凑近身子看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推广

    第一百七十七章推广

    那几个乐伎甜笑着向四周福身一礼后,便将手中拿着的通告贴在了那白桦木的巨板上,赵阳明好奇之下也凑近身子看去。

    赵阳明凑近身子看去时,却见那巨板上贴着的是两张红底黑字的布告,左面一张上写着的是河东教坊司秉呈太乐署“与民同欢”的上谕,从即日起组织成立河东教坊局,这个新兴机构负责的就是将以往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享受的官乐歌舞向民间推广。其具体操作形式就是搭建长期而固定的演舞台,士庶百姓掏钱购买门牌往观。具体的观舞门牌价格依坐次不同由贵到贱任人自选。第一等的包厢价格高达十余贯,而位置靠后的最低等散坐不过要价十文。

    “啧啧,十五贯钱一张门牌,还真是贵的没边儿了”,赵阳明正自看那布告时,身边一个看热闹老汉的惊叹声传来道:“有这十五贯钱,就是到花坊叫小玲珑唱曲怕是也够了!”

    老汉的这句话引来周围附和声一片的同时,也有人面露不屑的反驳道:“小玲珑算个甚?你看这曲目单上她也就只能排在第十一,这前边的可都是京城太乐署来的人,太乐署!这可是主管宫廷歌舞的地方,这些人平日都是给陛下娘娘们演舞的,就是各位王爷想请动他们怕也不容易!人家出场那是啥价钱?请一个还如此,何况这次一起来了十多个?花十几贯钱看这样的歌舞还贵?”,这反驳者脸上地表情已满是讥诮了。“此次若非沾了观风使大人的光,这些个歌舞国手谅你一辈子也看不着,再说,不还有十个大子儿的票!平均一个大子儿就买一个国手唱舞,这样便宜的事儿漫天下那里找去?”。

    这反驳者最后的这句话引来众人欢笑一片,口中纷纷道有理,十个大子儿到花坊连叫盏茶水都不够。更别提能听十个国手歌舞演唱了!一时间又有人乱纷纷的说那跳剑舞的九娘乃是开元间公孙大娘地嫡传弟子,皇帝陛下都亲自点名赞过的云云。惹来旁边一片啧啧缩舌声地同时,也乱纷纷的都说无论如何要买下张门牌,看看陛下金口称赞的乐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赵阳明边听着这些闲话,边随意浏览旁边那纸布告,见上面张贴的果然是不同位次的不同价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这个扬州大贾实在不能不佩服唐离的心思。

    “唐光。去,把那云片糕也买些过来”,手捧着一大把吃食地唐离带着蝈蝈走了过来,将要到赵阳明身边时,看见不远处有人叫卖云片糕,乃转身对唐光说道。

    唐光自挤开人群去了,唐离走到赵阳明身边,将手中的零碎吃食递给后边的蝈蝈后。因笑着说道:“刚去买了几件小零物,转身就不见了阳明兄,原来是跑到这地方看热闹了。”

    “糖饼,云片糕!”,见蝈蝈怀中抱着的这些吃物,赵阳明嘿然一乐道:“没看出来。别情还好这一口儿”。

    “那儿是我好吃这个,本是为看歌舞时准备的零裹儿”,唐离刚笑着回了一句,就被赵阳明牵着向外边走去。

    几人不耐外边的吵闹重又回了马车,刚刚坐定,赵阳明就正色对唐离道:“别情,这演舞之事是你一手操办的。”

    正剥着糖炒栗子的唐离诧异抬头道:“不错,怎么了?”。

    “我就知道是你”,赵阳明伸着指头点了点唐离后正色道:“看别情地意思,这演舞台之事只怕也是要象别情楼一样在各地铺开吧?”。

    “阳明兄所言不差!”。

    “那就好”。赵阳明搓了搓手后。微微前倾了身子紧盯住唐离道:“既然如此,某倒有心在其中投上些银钱。别情当不会拒绝吧?”。

    “投钱?”。

    “正是!既然是别情之事,某没有不支持的道理”,赵阳明手拿着一枚栗子含笑说道。看了刚才那一幕后,虽然对此事了解的依然不深,但身为商贾的他已敏感的现了其中蕴藏的巨大利润。其时民间富庶,但可供百姓们娱乐地东西太少。演舞台的出现正是填补这一空白,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国手助阵。即便不算这些,赵阳明对唐离也有足够的信心。不算别的,就凭着他的身份,所做的事情也断然亏不了,自己插上一脚投上钱去,还愁会少了将来的红利?

    有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唐离自然明白了赵阳明的意思,他将手中剥好的栗子递给身边地蝈蝈后,轻轻拍了拍手后抬头道:“赵兄好意心领了,只是这演舞台推广一事乃是由太乐署承办,乃是官家事务,又是刚刚起步,目前看来并不是赵兄注入银钱地好时机,改日若机会成熟,又怎么会忘了赵兄?”,言至此处,唐离因又一笑道:“再则,比之此事,眼下新罗参才是赵兄该多用心力的地方,毕竟是贪多嚼不烂吗!阳明兄以为如何?”。

    刚才这番话赵阳明说来也有几分试探之意,更多地是要表明自己利益共享的态度,此时话已说明,目的也就算达到了。再听唐离如此言语,他这人精里的人物随即打了个哈哈转口到别事上去了。

    几人在车中坐不一会儿,就见帷幕开处有几个青衣下人搬了桌子出来开始售卖门牌,他们这一动势,原本在外看热闹的观者当即涌上,多是掏出十枚大子儿想看看热闹,一时间整个帷幕外喧闹拥挤的不堪。

    看着眼前的热闹,唐离微笑中带着欣然之色,又过了约两柱香工夫后,轩车启行向帷幕一侧的小门行去。

    这道小门本是为那些包坐儿地客人准备,赵阳明随着唐离进去。就见帷幕内视野最好的一段儿被锦缎分隔成许多小阁子,里面茶点果子及侍侯的下人等等一样不缺。此时,这些小阁子中已经三三两两的坐上了人。

    他们这一路行来,不断有阁子中的人上前招呼见礼,唐离含笑而答的同时,不忘将这些河东道的头面人物一一向赵阳明介绍,花费了偌大地功夫。几人才总算进了正中的那间阁子。

    “这地方倒是个谈生意地好所在”,进了阁子坐定。赵阳明端起茶水大饮了一口后笑道:“以前虽然也都传言说河东别情楼乃是状元公你的产业,但总还有人不信。这次可真是坐实了,就凭今日这一亮相,别情楼以后的生意可就是更好做了”。

    见赵阳明说的好笑,一边坐着的蝈蝈笑道:“赵老板,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生意,难怪如此年纪的就成就了如此大的产业”。

    有唐光等几名护卫守着阁子门。进来打扰地人就少,三人品茶吃着果子,边闲谈边见着外边的散坐渐渐坐满,不多久之后就听一声锣响,却是今天的演舞正式开始了。

    “主持人”自然还是兰心,往日看来挺温柔含蓄的姑娘此时在台上落落大方,一番开场话说的滴水不漏,新奇的形式加上她这等表现。虽然还不曾开演,已引来喝彩声一片。

    “她也是教坊司的,不错,不错,别情你当初还是藏了私,要不怎么不把她也分下来调入别情楼?”。看来,赵阳明对兰心倒是欣赏的很。

    知道这是句玩笑话,唐离笑笑也就没接口,此时台上已经开始表演歌舞,当头第一个出现地就是公孙大娘的嫡传弟子李九娘,这也是此次唐离出京时特意带来镇台子的大将。

    公孙剑舞驰名天下,但真正见过的除了那些王公大臣,真正的百姓能有几个?是以李九娘这一曲刚柔兼济的《西河剑器》舞来,当真是“观者如山色沮丧”,一曲舞完。等李九娘早已谢过下台良久。帷幕中地喝彩声才漫天响起。许多人怪叫说道,只凭这一舞也足以顶回那十个大子儿的门牌钱了。

    随后的节目也是个个精彩。歌舞与百戏搭配,结构紧凑而样式多变,加之表演的即便不是宫中教坊司来人,也是河东道当红的教坊歌舞伎,坐在阁子中的人也就罢了,对于那些散坐的观众来说,这些在上面表演的平日就是想见一个也千难万难,更何况是这些人同台演出?是以整个歌舞之间真是彩声不绝于耳,甚至多有人看的呆愣住回不过神儿来。

    时间一个时辰的演舞似乎瞬间即过,兰心致谢过后良久,观者们仍恋恋不舍地不愿离去,走出去地路上也是口中议论赞叹个不停,更有人随即就停下脚来,对外边看热闹却没能进去的观者绘声绘色地夸耀起来,李九娘如何如何,贺小南又如何如何,说得人固然是眉飞色舞,听得人自然就满脸艳羡。

    人群中的马车上,唐离掀帘见到外边的这一切,哈哈一笑对身边坐着的兰心道:“满堂彩的开门红,兰心你做得不错,如此以来我也就放心了,以后这些细务就由你料理就是,有了晋阳这么个经验,以后的推广就要容易的多了。”

    此时的兰心面上浓妆未卸,跟车而回的她就此爬在车窗处看着外面喧闹的人群,心中的欢喜实在难以言表,让宫廷歌舞惠及百姓,自己今晚所做的一切正是先祖当年毕生追求的目标,虽然现在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但无疑是一个完美的开始,有了这样的,她有信心将之推广到大唐的每一个角落。到了那一天,她必定要将先祖在前隋耗尽一生心血而成的六十五卷《乐谱》重现人间。因着这份激动,看着窗外的心兰双眼出璀璨的亮光,她热切的看着窗外的一切,以至于连回答唐离的话语时也没有转过头来。

    蹄声得得,将赵阳明送到他在晋阳的下处后,一路直回驿站而去。

    驿站正院处,唐离目送犹自兴奋不已的兰心远去后,乃转过身来拉起蝈蝈的手轻眨着眼睛坏笑道:“走,去我房里坐坐”。

    “有了宝珠还不够!”,这句话脱口而出后,蝈蝈才意识到不对,随即低下头,脸就红了起来。

    往日干练的蝈蝈一旦娇羞起来,这样子就分外的可爱,唐离左右看看见四下里无人,口中也不接话,顾自将她一把搂在怀中就亲了上去。

    “这白天大日头的……”,蝈蝈欲待躲时那里还来得及,就连口中这句话也是只说到一半儿就被堵了回去,变做毫无意义的呓语。

    此时的唐离就如同贪吃的孩子,任羞红脸庞的蝈蝈怎样推拒就是不愿松口,直等到远处的脚步声已是越来越近时,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怀中如鱼儿一般急促的蝈蝈。

    喘着气的蝈蝈本待还要说上唐离几句,只是看到他脸上的坏笑,知道说也无益,又怕自己现在的模样被外人看见,遂嗔怪的狠狠瞅了唐离一眼后转身而去,此时的这一切还真有些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

    朝着离去的蝈蝈哈哈大笑了几声,唐离这才迈步向内走去。内房中慵懒的靠在锦榻上的宝珠见少爷进来,忙着起身见礼。

    “你现在身子不爽利,还守着这些虚礼干什么?”,承欢之后,福身间微微蹙着眉头的宝珠别有一番与往日不同的美态,唐离扶起她的同时顺手一带,坐在锦榻上时就已佳人在怀了。

    “你这丫头身子可真重”,微屈的手指在宝珠的脸上柔柔的来回滑动,唐离看着怀中的佳人轻声问道:“还疼吗?”。

    宝珠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知道自己这动作古怪,环着唐离脖子的她用蚊蚁般的声音道:“只要不弯腰也就没什么。就是觉得身子乏的紧,没什么精神还老犯困”。

    “你是新妇,过了今日也就该好了。我这儿也没多少事儿,觉着身子困躺下休息就是了”,说道这里,唐离覆上宝珠胸间的手缓缓的划着圈子,“这才多会儿的功夫,倒是它们似乎又长大了不少……”。

    ……………………………………

    赵阳明与蝈蝈经过一天多的商议后,于第三日动身赶往扬州,演舞台之事由兰心操办着也尽可放心,而悟名和尚忙着建寺之事也少来驿站走动。说来个个都忙,唯有观风使唐大人没有固定的事情去做。每日里四下串着巡视,日子着实过的惬意。

    只是这样轻松的好日子没能过得太久,十来天后,京城里快马驰来的一个黄门太监终结了观风使大人悠哉游哉的好生活。

    虽然那太监一脸的疲乏之色,但见了唐离后还是没有半点耽搁,随即道:“有口谕,唐大人接旨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口诏

    第一百七十八章口诏

    虽然那太监一脸的疲乏之色,但见了唐离后还是没有半点耽搁,随即道:“有口谕,唐大人接旨吧!”。

    “唐卿好大的胆子,朕看你分明是持宠生娇……”,转述陛下口诏时那太监一脸的严肃,想是这职差办的久了,他连玄宗的口气也模仿的惟妙惟肖。以这样的话语开头,后边那儿还能有好的听?字字句句都是斥责,显然玄宗对唐离在河东挑起儒道相争极为不满,是以口诏中的斥责的语气就显的分外严厉,这样的斥责持续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后,话题一转才诏令唐离不得在河东继续停留,沿途中更不能再插手教门之事,如有违反将予以重惩云云。

    虽然接口诏时室中并无多余的闲杂人等,但这样一道切责诏书依旧让唐离灰头土脸,唯一堪做安慰的是玄宗的语气虽重,但毕竟没有削了他的使职。

    领旨谢恩之后,刚才还是满脸严肃的传旨太监随即满脸堆笑的上前向唐离见礼,口中说道:“所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陛下对大人责之愈严,欲显出其宠爱之切。”

    “多谢黄公公了”,刚挨了一顿训斥,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是以唐离这句话就说得分外勉强。

    见唐离坐定了身子,这黄太监也不等观风使大人传唤下人前来侍侯,先自起身从茶瓯中斟了茶水递给唐离后,才又自取了一盏。手捧着低声笑道:“唐大人有所不知,往日里这样的切责口诏按常例都是经由三省调拨御史台言官们传旨,象这样由奴才们出宫地并不多,虽然陛下的话说的严厉些,但没让御史台插手此事实已说明了陛下对唐大人的爱宠”。

    对于黄大人点明的这个关节,唐离略一思忖就明白。这样的切责口诏若是经由御史台,就是走了官面程序。也就是陛下无心再保全该名官员,而负责纠察百官的御史台随即跟上。该官员颜面难保是小,接踵而来地必然是严厉的查办。而如今玄宗仅谴黄门太监前来,虽然话说地重,却还是意在保存其体面,也并不愿御史台插手此事,要说这份且责中包含宠爱倒也并不为过。

    此事他早有心理准备,此时再想明白了这些。唐离感觉好过了许多,向黄太监道谢之后随即吩咐下人即刻往晋阳别情楼中准备雅阁,宴请这位传诏太监。

    “多谢大人了”,黄太监对于唐离的安排也并不推辞,目睹那下人出房而去,他先谢过之后,才又低声道:“除了陛下的口诏,贵妃娘娘也有话要传。唐大人且用心听着”。

    止住了正欲准备拜倒身子的唐离,站起身来的黄太监又恢复了刚才一本正经的表情,“贵妃娘娘口谕:唐卿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刚到河东就闹出这般大事来。事涉三教,关系重大,岂是你能随便参予其中的。今天挨了一顿训斥也该长长记性了!眼见冬日将近。北方地面上滴水成冰,有什么好留恋地?赶紧办好差使回京才是正经。卿家就是不挂念家里,也该多想想那些京里苦盼着你的女人。别象个撒了野性的孩子,出了门就不知道回来!本宫那幅《簪花图》可是还没个着落,卿家也要多想着些。恩,就这样吧,早些回京才是正经”。

    似这等替陛下及贵妃娘娘传递口诏,不同于正式行文的诏书,没有经过待诏翰林及女官的修饰润色,自然全是口语。而对于这些传诏太监来说。他们必须保证这些话一字不差的传递到位,所以这黄太监在替杨妃传话时。甚至连无意间的口语都完整的复述了下来。

    这是唐离第一次接到口诏,依他素来地见识,天家的诏书必定是堂皇雅致,那儿曾想到所谓的口诏是如此的随意,玄宗刚才的传话也就罢了,尤其是贵妃娘娘的这番话,怎么听着都有一些暧昧地感觉,偏这传话太监还说得如此正经,让人听来感觉分外别扭。

    “来呀,呈上来”,传话完毕,随着黄太监一声招呼,堂外又走进一个小黄门,手中捧着的锦盒中呈放着一领火狐皮制成的大氅。

    见大氅送到,那黄太监才向唐离一拱手道:“这是贵妃娘娘赏赐大人的红云大氅,娘娘有吩咐,北地严寒,唐大人自幼生于南地,还要注意身子骨才好”,言至此处,亲手将大氅递给唐离后,这太监才又一叹续道:“能得贵妃娘娘如此宠爱,这固然是唐大人勤劳王事,福缘深厚。但于贵妃娘娘而言,实在是大有母仪天下之风。不说大人这样的朝廷栋梁,便是老奴这等宫中侍侯的下人,因沾着同出于剑南的情分,平日里也没少受娘娘照应。哎!娘娘如此种种,实在是当的上一个贤字”。

    “噢,黄公公是剑南道人氏?”,不知为何,唐离听到这句话时心中感觉莫名的一松。

    “正是”,那黄太监搓着手笑了笑道:“不瞒唐大人,老奴旧日的贱居距离娘娘剑南旧居不过三十里远近”。

    听到这句话,唐离心中彻底放松下来,上前拍了拍黄太监臂膀道:“如此就好,走,请往别情楼小酌三杯”。

    做为连锁店,晋阳别情楼地布置与京中别情楼几乎毫无二致,此时在三楼云水雅阁中,刚刚邀饮完毕地唐离放下手中酒樽,轻拈起一颗胡豆道:“黄公公远来辛苦,说不得要在此地好生休憩两日,也容某略尽尽地主之谊才好。晋阳虽济不上东西两京的繁华,毕竟也是三都之一,名胜古迹也是尽有地。”

    “谢唐大人好意了,只是奴才们命苦。这来回在宫门处都有记载,如今完了差事,随后就要返京,实在不敢多做逗留”,雅阁内也没有多余侍侯的下人,黄太监亲自替唐离满斟了之后笑道:“人说闻名不如见面,这话还真是半点不假。在京中时老奴就常听侍郎杨大人经常夸赞状元公和煦待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杨侍郎?”。脑海中来回过了一遍,唐离也没想到皇城里有那个杨侍郎。

    “这是奴才走时陛下刚刚颁布地诏令,想是消息还不曾传到河东”,举起酒樽邀饮,黄太监满饮一盏后,刻意放低了声音道:“杨侍郎就是杨芋钊……噢!不对……是杨国忠大人,老奴出京前。陛下刚刚下了诏旨,杨大人以户部度支司郎官补缺户部侍郎一职。拟旨时陛下又因为杨大人旧名‘钊’中带刀,有不吉之兆,乃亲为其改赐名‘国忠’,只听听这两个字儿,也知杨大人如今受宠之深了”。

    “户部侍郎!”,手抚酒樽的唐离喃喃自语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官职,要说这杨芋钊的升迁度果然是本朝无人能济。史书中所载其不到两年时间由一介白身爬到宰相高位,如今看来只怕是连两年时间都用不了。至于杨芋钊改名为杨国忠,他倒是并不吃惊,这不过是早晚间事罢了。

    “噢!老杨做了户部侍郎,这还真是可喜可贺,只不知……”。唐离言有未尽的问话让黄太监会心一笑,“杨大人一年四迁,朝中自然物议极多,御史台王大人就曾上本劝陛下三思而行,听说就连政事堂小李相公御前对答时也极力主张缓缓再说,但陛下慧眼识人,杨大人也就稳稳的坐上了这个户部佐臣的位子,老奴离京时听说御史台王大人胞弟私募道士的阴私之事已,只是因为走地急,所以后事知晓的并不清楚”。

    黄太监轻描淡写地这几句话听在唐离耳中。已能感觉到朝堂两派争斗之烈。玄宗欲升迁杨芋钊时。遭到李复道一系的拦阻,而所谓私募道士的阴私事。明显是老杨的反击了,象这等涉及到符录道门之事历来是可大可小,看‘杨国忠’如此行步,多半存着的是迂回进攻的意思,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大抵也就是如此。此事的最后展依唐离看来,要么是这个倒霉鬼安然无恙,要么就必然会牵连到其兄王烘,而类似这样地罪责一旦坐实,就必无活命之理,唯一区别的就是死的方式不同罢了。

    脑中思量着这些,唐离一边感叹杨、李二党动手如此之急,如此之狠,一边庆幸自己离京走的及时,否则此次之争断然少不了要被牵连其中。

    二人饮酒间又说了一些京中事物,倒都是唐离知道的,这等酒直吃了近个多时辰方才结束。

    唐离陪着黄公公回到驿站,命唐光送去厚厚的仪程后,便直往书房而来,刚进了书房,就见燕五正拿了一纸信笺在等他归来。

    “这是京中刚刚传回的消息,因事涉安禄山,是以在下不敢有片刻耽搁”,燕五说话间不等唐离坐定,已经便笺呈了上来。

    坐定之后,唐离伸手接过便笺,拆开看时见上边写的多是刚才黄公公告知地信息,杨芋钊改名杨国忠,并升任户部侍郎;而关于王烘胞弟之事倒也有补充的情报,原来京中传言的是此人在家私设道坛,并妄议天命之事,目前此事已由大理寺接管,如何处置与定罪尚未有定论。再下面说的则是安禄山弹劾自己在河东恣意妄为,擅自挑起儒佛相争之事,这也并不出乎他意料之外,只是看到最后一条时,心头一震的唐离才蓦然拍案而起,口中连道:“昏聩!”,而那张便笺也飘飘悠悠的落在了地上。

    这封传回地情报燕五还来不及看,是以并不知道唐离火的缘由,借着捡拾信笺的机会,他才看到这封情报的最后一条赫然写着:“陛下以怀化大将军安禄山勤劳王事,边功卓著,赐爵东平郡王,并着其兼领范阳节度之职”。

    看到这样的一条消息,燕五心中也是一惊,盖因自国朝设立边镇一来,历来将帅纵然再得宠幸,赐爵也仅到“国公”,如今这条诏令,分明是由安禄山开了有唐一朝将帅封王的先例,如果说这还只是赐爵,那后面兼领范阳节度使的诏令就更有杀伤性的效果。因为随着这道诏令的下达,自此朝廷最为精锐的北疆军队悉数归于安禄山麾下。

    “昏聩!昏聩!”,绕室而行地唐离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大逆不道地词语,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平衡的结果,杨国忠升任户部侍郎,王烘如今身陷官司,缘于对安禄山地宠爱,加之李党中人一力推动,居中玩着平衡的玄宗才会给安胖子这李党大将如此之重的封赏,对于这种政治交易唐离并不排斥,但让他感到难以接受的是这种封赏居然如此荒唐。封王也便罢了,将举国最为精锐的三分之一兵力托付于一人之手,仅仅是想到这里,唐离就有一种骂人的冲动。

    也正是这条消息,使唐离真切的认识到玄宗真是老朽不堪了,这个素来最善于平衡之道的君王如今自己已亲手打破了边镇实力的均衡。而身为政事堂宰相的李复道面对这样一纸诏令不仅不阻止,反而一力推动,也让唐离对这位五叔的政治才能彻底的失望。

    满脸寒霜的在室中绕转良久后,猛然顿住步子的唐离转身对燕五道:“传下话去,着他们即刻准备,明日一早动身前往陇西”。

    见唐离舍弃原本定好的河北道而转为陇西,燕五虽然心下诧异,倒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答应一声后便欲出房传话。

    “慢着,传话过后即将此物送于郭子仪将军府上”,站在门口处的燕五转身看去时,见唐离递过的正是刚才那份信笺。

    目送燕五出房而去,唐离在雕花竹窗前默立许久后才用微不可闻的声轻叹道:“哎!这安稳日子怕是过到头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逃户

    第一百七十九章逃户

    出河东道向西便是关内道,越过两道分界转而向南可达麟州,由麟州折而向西,途经庆州,原州等地便可入大唐扼西北门户的陇右、河西两道。

    此时,在麟州前往庆州的道路上,正有一支二十余人的马队护卫着一辆轩车结伴而来,这辆轩车形制宽大,四厢里蒙绸覆缎,尤其是车门处更悬着北地紫貂皮制成的大门帘儿,一看既知不是等闲之物。而护卫着马车的二十余护卫也都是身体劲健,意态洋洋,这一行人一路而来,直引得路人侧目,闪避不迭。

    十月底的天气,外边已是寒风刺骨,车厢正中放置着一个考究的大火笼,伴随着轻微的“毕剥”声,整个车厢中温暖如春。

    “少爷,十月底滴水能成冰的天气,那儿还有喝‘鱼儿酒’的道理”,这慵慵的声音出自一个绿装女子之口,十六七岁初为人妇的她身子珠圆玉润,眉眼间恬静的神色中透露出无限的柔婉温情,此时这女子一双晶亮的眸子都盯着一位身披火红大氅的少年公子身上。

    这位少年公子的年龄当在十七八之间,面容俊俏的他自有一段天然的风流,半睁半闭的眸子中偶有一道神光闪光,才能看出他心底的坚毅来。而素常居多的则是那斜靠着的身子所流露出的散淡与闲适。

    这婢女的话语丝毫没有影响少年公子手中的动作,晶莹剔透地冰鱼投入血红的河东葡萄酿。在这温热的车厢中,不过片刻的功夫琉璃樽上已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这少年公子举樽惬意的呷了一口后,才伸手轻抚着婢女白皙滑腻的娇容道:“三伏天里吃汤面,数九寒冬喝冷淘,要地就是往日里尝不到的滋味,譬如那一等地文人骚客们好雪夜赏梅,雨天观竹。不仅求的是味道,更重要的是这味道后边的意境。若照你这丫头看来,这些人岂非都疯癫了不成?”。

    “说什么都是少爷有理”,慵懒俯在少年公子腿上的丰美婢女随意回道:“只是奴婢想不通少爷为什么突然改了道,而且放着好好的驿站不住,藏了官身打扮成如今这个模样。”

    “若是不藏官身,天天迎来送往的你觉着就舒服?”,少爷不以为意地一笑。后边的话却没再说。自从前几日见到安胖子受封东平郡王,兼领范阳节度使之后,他便改了自己的行程,弃原本的河北道折而向河西、陇右方向行进。做为比邻河北的最大一支武装力量,观风使大人现在迫切的想亲自看看河西及陇右的军力到底如何,同时,在这个时刻他非常有必要亲自见见哥舒翰,向这个带兵勇武的将领点点目前大唐最大地隐患所在。有了这番话垫底,哥舒翰即便是不能全信,至少也会跟河东郭子仪一样多存了几分戒心,如此一来,纵然安胖子立时就反,面对早有准备的河东及陇西军马。也必然难以象历史中那般偷机得手,旬月之间便占据大唐半壁江山。

    至于藏了官身,倒不是观风使大人刻意要来个微服私访,实在是这样可以少去许多迎来送往的应酬,加快路上的行进度,再则,他也想着能借这个机会看看百姓们的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只是他所想的这些却不便对玉珠细说,说了她也不会明白,笑着应了一句,便转了话题。“好重地炭气。宝珠,且把窗帘子悬了起来”。

    湘绣的帘幕卷起。顿时就有一股冷风透窗而来,只是这风虽冷却带着新鲜的味道,拂在人身上顿时使人精神一震。

    微微打了个寒噤,唐离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后坐起身子,先拿过宝珠刚才脱下的罩衫替她披上后,才凑近窗边向外探望。

    “少爷,有什么吩咐?”,一边随行的唐光见轩车窗帘打开,随即上前探问,却见唐离只是略挥挥手,随即知趣的勒了勒马缰退后,免得遮挡了少爷的视线。

    北地十月底的天气里,刺骨的寒风刮个不停,而车窗外早已是万物萧索见不到一丝绿意,加之又赶上个阴沉天气,就显得愈寥落了。唐离探出头去看了片刻,随即意兴阑珊地向唐光吩咐道:“今个儿一早起身连赶了这几十里路,大伙身子想必也是乏了,前面不拘有什么歇脚地地方就停下来,一来歇歇乏,再则也好吃两口热酒驱驱寒气”。

    连赶了大半天路,谁的身子不是又僵又冷,“谢少爷体恤”,唐光这语带欢喜地话语随即被唐离摇手止了,临放下帘幕前,他又手指着官道不远处一大群扶老携幼的行人道:“派个人去问问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唐驿马制度极为完善,当时天下官道每三十里一驿,而在两驿之间的中心处,又允许百姓筹建客栈,所以总体说来,凡出行者只要走的是官道,大抵十五里左右就能有休歇处,唐离一行行不多久,就见到前方道边有一家三间连排院落的客店。

    唐离牵着宝珠下得车来,见眼前这个客店虽然门脸儿不大,但里间的布置倒也算得干净,当下率先向内走去。

    这小小的路边客店也没个雅阁之说,都是一筒子到里的大车店,此时也讲究不得太多,由着宝珠,唐光等人重新拭了桌凳,垫上锦垫,唐离安坐之后,其他那些护卫也都各选了座位坐下。

    野店中也没有好酒好菜招待,上的也都是些寻常物事,那些劳乏了一天的护卫们就着烫酒吃的爽利,唐离却没多少胃口,只吃了一著肥厚粗糙的羊肉脍,终究还是耐不得那股子腥膻之气。索性放了著,就着滚烫的果子酒慢慢啜饮。

    眼见一碗酒尽,才见刚才出去探问地唐十四策马赶来,而在他的马鞍子上还横放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半大少年。

    “十四,问个信儿怎么这老晚才回来,来,吃口滚酒。好去去寒气”,见唐十四回来。唐光忙端着一碗酒迎上前去。

    “晦气!这些人还真是日怪,远远见我去后立即撒丫子就跑,害的我追出老远才抓住这么一个,这不话都还没问”,唐十四呸的啐了一口,也没接酒,先自拖着那犹自挣扎不已的半大小子向唐离坐头处走去。

    听唐光叙说了备细。唐离说了声“辛苦”,便令他自去吃酒。自己转身向那满脸戒备神色的半大小子笑道:“小兄弟别紧张,我并无恶意,宝珠,给他斟杯热酒压压惊!”。

    原本惊吓之极地半大小子见唐离说的和煦,原本地惶急害怕稍减了几分,及至微笑着的宝珠给他递过一盏酒,此人迟疑了片刻。居然是微微的红了脸。

    可怜这半大小子自小在穷乡僻壤长大,那儿见过宝珠这样的女子,此时看着她微笑的娇颜,鼻中阵阵香气传来,眼瞅着一双春葱般儿的手儿端着一盏热酒递过来,这少年的脑子隐隐有些晕。脸也愈红地厉害,将一双手在衫子上擦了又擦后,才缩缩的伸过手去接酒一饮而尽,直到还回酒碗,他的头始终都再不曾抬起。经过这一碗酒后,这少年虽然依然是满眼戒备的神色,但脸上的表情毕竟柔和了许多。

    “俺不坐”,少年梗着脖子拒绝了唐离的好意,一句话说完,他偷着瞥了宝珠一眼后。不自觉的放低了几分音量看着唐离道:“你为什么抓俺?”。

    “不坐就不坐”。唐离自然不会与他计较,只是笑着问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们这一大群人扶老带幼的是要去往那里?”。

    “去河西”。少年地回答倒也干脆。

    “你们原籍是那里?”。

    “河东魏州府”

    “河东!看你们的样子也不象是走亲访友,为何在这时节一大群人前往河西”。

    “家里活不下去了,不去河西还能去那儿?”,这少年自小生在乡间,如今涉世不深,是以说话间倒也没什么遮拦,真是问到什么就说什么。

    “逃难?”,听到这个大出意料之外的答案,唐离微微皱了眉头不解道:“我刚自河东道出来,没听说那边受了灾。再说河东比之河西富庶不下十倍,纵然你要逃难也不该到河西,该是往南走才对。”

    想必这话说道了少年心中的痛处,当下就火药味十足的顶了一句道:“谁说是逃难,俺们是逃税!”,后边接着要说,却感受到宝珠柔柔的一眼,这少年微微侧了侧头就又放低了声音道:“眼见税期要到了,俺们租调和身庸都交不起,又承当不起朝廷地兵役,不逃就没个活路。河西虽然苦,但听俺们那里逃出去的老辈儿说那地方人少地多,俺们若是能到了那儿,一个人就能多授十来亩田,一家子攒下来吃饭就够了,就算逃不过兵役,好歹也能离的近些。”

    自小在金州城中长大,后来又去襄州直至长安,唐离虽然也经历了艰难困苦的生活,但更多接触的都是大唐盛世,富庶无边的景象,此时听这少年说话实是前所未闻,半是震惊,半是职责所系,当下强邀那少年坐下细说。

    那少年还要推拒,却顶不住宝珠劝说,拘束着坐了下来,低着头将事情一一分说。

    结合少年的说法,再根据自己掌握的知识,唐离慢慢理清了其中的关键,原来当初唐朝定鼎之后,承袭的是前朝地均田制,即每人分别授予永业田,口分田等,并以法律规定这类田亩不许私自买卖。随后朝廷依据均田制建立了根本地军事制度“府兵制”,正是这两项根本制度保证了大唐将近百年的繁荣。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当初太宗颁布地《均田令》逐渐废弛,大户人家兼并土地愈演愈烈。而随着百年间人口激增,朝廷所掌握的田亩越来越少,原本应授田亩就愈来愈不足。只是田亩虽然不足,但建立在“税人”制度上的租庸调税却半点不减。地不足而税不减就使得贫苦百姓日子愈艰难,最终到了常年难以果腹的境地。

    均田制既已崩坏,那么建立在均田制基础上的府兵制也就难以为继。依唐律,府兵免税且授予田亩较多,但他们每年被征调时需自备马匹,武器到任所。这样的制度保证了唐朝前期的强大,但随着均田制的破落,后世的府兵户授田越来越少,越来越碎,而随着大唐战事增加,征调却越来越多,所以那些贫苦的农民每逢征调就不得不“卖舍贴田,以供王役”,有时甚至不得不“拆屋卖田,人不为售,内顾生计,四壁皆空”,长此以往,大量农户不堪重负纷纷逃亡,尤其是府兵重要兵源地的关内及河东两道更是如此。

    “那些有钱的买地越来越多,却又能找县里把自己的田亩定为下中户,下下户,俺们那里彭老爷三顷多肥的流油的河滩地就这样被定成了下中,他那地里的租税就只能加在俺们身上”,这少年越说越激奋,竟是猛的一拍身前的盛酒的案几站起道:“不仅是租税,兵役,就连县上的差科也越来越多,再不逃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少年的话语让唐离心中平添加了许多积郁,然而不等他说话,却感觉到旁边坐着的宝珠轻轻牵了牵他的衣角,顺势看去时,却见客店外正有几个衣衫破旧的农人正偷眼向里探看,从他们眼中惊骇的眼色及看向少年时担忧关爱的神色看来,分明正是这少年的家人一路寻了来。

    “小兄弟谢谢你了,这就随你家人去吧”,少年也说的差不多了,唐离也没了再问的兴趣,“宝珠,取二十贯的飞票赏他,做盘费到河西也该够了”。

    那少年即兴奋又不解的去了,走到门口时他还颇为留恋的偷看了宝珠一眼,而恰在此时,唐光小心的凑到唐离身边低声道:“少爷,遇到逃户该要奏报地方官府才是,咱们……”。

    “给他们一条活路吧!”,此时的唐离颇有几分意兴阑珊的感觉,“他们就是逃到河西照样还是我大唐百姓。”

    “宝珠,稍后帮我侍墨,我要给杨侍郎传一封急信回去,如今这形势,税法不改怕是不行了,他既然坐了这位子,也该多操操心了”,唐离的话更象是喃喃自语,说话间他已站起身来准备向轩车行去。

    “你们且在坐坐,一柱香后动身”,唐离摆手示意那些护卫安坐,走到门口的他刚踏出客店的门口,就见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携裹着一个光头走来,而依着这光头远远传来的啜泣之声及身上的装束穿着,她竟然还是女尼。

    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携裹着一个女尼姑在大路上行走,这样的场景还真是少见,由不得唐离不多看了几眼,这一细看才觉出不对来,原来这个正啜泣不已的光头竟然是当日晋阳水月庵中的那个美尼姑水净。

第一百八十章 长街

    第一百八十章长街

    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携裹着一个女尼姑在大路上行走,这样的场景还真是少见,由不得唐离不多看了几眼,这一细看才觉出不对来,原来这个正啜泣不已的光头竟然是当日晋阳水月庵中的那个美尼姑水净。

    这四人中水净啜泣着不肯走,眼见那汉子又要伸手向她推去,唐离当下高声道:“住手!”。

    唐离这声喝叫使正行来的四人一惊,那汉子要推向水净的手就此停在了半空中。

    要说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水净,正啜泣不已的她先是看了看唐离,随即再瞅瞅唐离身边的宝珠,顿时高叫了一声:“施主”,人就要奔着过来。

    正在水净动步之际,旁边伸出两只铁钳似的大手将她紧紧抓住,那汉子抓住水净后将唐离细一打量后,叉手行了一礼道:“这位公子请了,这女子乃是我家少爷庄中逃奴,装扮成比丘尼的模样四下哄骗钱财,今日我等奉家少爷之命将其缉拿回庄,还请公子勿要拦阻。”

    唐律家奴等同畜产,主人对逃奴有生杀予夺之权,这汉子这番说法倒也是滴水不漏,笑着一拱手后,那汉子续又言道:“关内道山高水长,看公子这份器宇便知不是没来历的,我家少爷也是有体面好交朋友的,改日若有机会便由小的为公子引荐如何?”。

    水净听他这样信口胡说如何肯依,当下高声抗辩道:“他们是行凶掳人。施主休听他们胡言”。

    见那汉子场面话说的亮堂,唐离因也一笑道:“这还真是怪了,这位小师太分明是河东晋阳水月庵中地水净师太,如何就成了逃奴?据我所知,水净师太乃是四岁时即被庵中收养长大,莫非她四岁时便能自河东千里迢迢逃往河东?”。

    “水月庵,公子怕是看错了吧!”。三人中说话的汉子眼角一缩,终归还是带着笑脸道:“如今时令近冬。出家人的行脚期早过,若这逃奴真个是晋阳水月庵中的师太,又怎会一个人到了原州地面?再者若这逃奴真是公子所说的水净师太,云游出庵时身上岂能没有度牒?”,这连着两问引得水净只是啜泣不已,当下那汉子向唐离一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者我家少爷府上逃奴与公子当日所见水净师太长相相近也是有的。公子如此热肠实令在下钦佩不已。”

    唐时的佛家丛林行脚僧尼多是在每年三月起行。至迟到九月底便回归山门或者在别处寺庙挂单常住,等来年春暖花开之日再行动身,纵然偶尔有出门地也是在寺庙附近转悠,象水净这样在十月底跋山涉水的地确少见。而她这等反常规的出行,偏又没有随身度牒,论《唐律》尽可究官查问。

    那汉子说完这些,似模似样的又向唐离行了一礼后,几人复又携裹着水净往前走去。

    “且慢!你等所言不差。某也自信眼力不会差误到连人都认不出的地步,既然如此,咱们便同往前方官衙究官查问。若此女真是你家逃奴,某自然无话可说”,堪堪等那几人将要经过店门时,唐离踏前一步说道。

    唐离横插的这一句顿时让几人色变。那汉子还不曾接口,他那随行的伴当先自按捺不住,“咄”的一声骂出口道:“那儿来地兔儿爷,三哥给你脸你不要脸,既然如此,爷爷倒成全了你”,口中说着,这个距离唐离最近的汉子伸开蒲扇般的大手跨步间便向唐离抓来。

    前时唐离与人说话,唐光等人因未奉命是以并未凑上前来,此时见那厮竟敢动粗。二十余个护卫同时起身。呼啦声响已将那三个汉子并水净团团围住。

    “这厮口贱,掌嘴让他好好长长记性!”。冷冷的看了对面被两个护卫架起的汉子一眼,唐离扭头向刚才那个说话的汉子看去。

    “啪啪”的脆响连声,唐光见这厮辱骂少爷,下手自然就重,是以那汉子才吃了五六个耳光就已是嘴角流血,口鼻歪斜。

    “老五,还不赶紧跟公子爷赔礼”,适才那说话的汉子先喊了一声后,随即转过身来对唐离躬身道:“愿听公子吩咐,这就去前边地原州府衙门推官纠问。”

    结过酒钱,唐光等二十余护卫监控着三名汉子前行,水净却上了唐离的轩车,两伙人一起向原州城而去。

    “水净师太你怎么到了这里?”,刚上轩车,宝珠边递过一巾帕子给水净拭泪,边顺口问道。

    “上次多承施主成全,王司马并不曾逼婚,但随后不久,贫尼听监庵尼姑私议,言说小尼若是留在庵中必定是个惹祸坯子,因私谋着要消了小尼的度牒送往刑州她侄儿处,待蓄了后与她那侄儿做妻”,言至此处,水净刚刚拭干的眼泪又奔流而出,那双湿漉漉的毛毛眼看向唐离道:“施主有所不知,月心师太那侄儿是个傻子,年过三十连吃饭都还要人喂。贫尼听到这个消息再也不敢耽搁,也不敢去申领度牒,当日就逃了出来,因想着要去找李郎……”。

    这水净说话时神态怯怯,原本就貌美的她此时看来真是别有一番惹人怜爱地娇态,尤其是那对湿漉漉的毛毛眼半带惊惧,半带娇羞的看人时,连唐离这见惯美女的也不由得心头一动,“月心那老尼姑还真没说错,这水净留在水月庵还真是个惹祸坯子”,心下胡乱寻思到这儿,唐离听她说到李郎,乃插话问了一句道:“你那李郎到底是谁?”。

    水净见问,白嫩的脸颊上微微起了一层红晕。低侧着头手搅着手巾帕子轻声道:“李郎乃将门子弟,官讳光弼,现在陇西节度帐下任府兵马使,驻节凌州”。

    “李光弼!”,一听到这个名字,唐离顿时有片刻地失神,世事离奇竟然一至于此。让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倒是宝珠在一边跟上追问道:“这几个人为何要抓你?”。

    “贫尼也不知道”,一说到这事。水净脸上的娇羞顿时消失的干净,“贫尼昨夜借宿在前方不远处的云心庵中,今日随庵做早课时见刚才那几个恶汉护卫着一个富家少爷并一群女眷来上早香,早课完毕,贫尼刚辞出山门不久就被这三个恶汉围住,口口声声说贫尼是他少爷庄中逃奴,并一路携裹着走到此地”。说到这里,想是水净想到后怕处,又开始啜泣出声。

    “别哭了”,唐离声音并不大的一句话顿时吓地水净强忍悲声,那无辜地可怜样子看地人真是不忍,唐离见状乃笑着放低了声音道:“说来你我还真是有缘,也罢,我正好要前往河西。这便顺路送你到凌州去见你那李郎”。

    “多谢施主,贫……”,水净面上一喜,刚张口说道这里就被唐离抬手制止道:“别施主,贫尼地叫了,让人听着别扭。宝珠。稍后到了原州州城,替她置两身衫子,一并买个假髻,这还有老远地路,咱们车上带着个比丘尼算怎么回事儿”。

    水净羞红着脸没有说话,宝珠抿嘴答应了下来,车行不久就听前方各种声响越来越大,却是原州城到了。

    “少爷,情形有些不对!”,车帘挑开处。探身而下的唐光低声说道。

    唐离循着车窗看去。还没觉察出什么不对来,就听轩车斜对面一个声音道:“哟。三爷您回来了,来来来,下马吃盏茶水歇歇脚再走,五爷您这……”。

    唐离应声看去时,见说话的人是一身从八品青衣官服的城门领,在他身后有十来个懒洋洋的门丁正检查着来往行人,再见城门领巴结着说话的对象居然是那三个粗汉,他那儿还不明白唐光的意思,当下丢过一个眼色后,转身向水净问道:“你可知这三个汉子地来历”。

    “这个倒是不知”,水净迟疑片刻后道:“不过听他们称呼的那位富家少爷姓安,还有那些女眷们上香祈福的时候提到过‘帅爷’二字,因贫……奴奴做早课时隔的近,所以能听的清楚。”

    “姓安,帅爷!”,唐离略一寻思,顿时明白过来,关内道北接阴山与回鹘接壤,此地驻守的乃是朔方军,而在关内道可称帅爷的就只有安禄山的表兄,时任朔方节度使地安思顺,不消说,那安姓的富家公子该是安思顺家的少爷无疑。

    “宝珠,伺候更衣”。

    “更衣?”。

    “是,把官服取出来”。

    毕竟是还在别人手中,那三个汉子倒没有做出什么太过异常的举动,唐离一行顺顺当当的进了原州城门,而在他们身后,那城门监招手唤过一个门丁也不知交待了几句什么,那门丁随即翻身上马向城内狂奔而去。

    原州府衙一如大唐其它各州一样设在城内中心处,地处中心,四方道路勾连,这里自然就是州城内最为繁华的所在,二十余骑护卫着轩车一路行去,只见道路两边熙熙攘攘,论其热闹地程度,比之河东普通州府也是半点不让。

    顺着府衙正门前那条笔直的长街而行,轩车堪堪刚走到一半儿,就见前方府衙门口处冲出数十个手拿铁尺的公人,而与此同时,两侧的横街上也有一片马蹄声起,这马队来的好快,不过片刻功夫,两旅各百人的骑兵已由左右两方将轩车团团围住,恰在此时,那些抖动着手中铁尺的公人也已到了轩车前。

    四造里的行人见到这一幕,纷纷向后退避着闪到街边看这难得的热闹场景。

    出了这样的事儿,照例是由领头公人率先开言,扶了扶头上地皂色公人帽,那身穿肩压红线公人服地捕头踏前一步高声道:“呔!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殴打拘押朔方牙军,还不赶快下车受缚,若再有迟疑,必定罪加一等”。

    随着捕头的喝叫声,旁边两旅二百人马同时拔出腰间血亮地战刀以为威慑,一时长街上的气氛凭空多了几分紧张,四下里看热闹的百姓虽不下万人,却无一人敢出只言片语。

    长街上,随着唐光一声号令,二十余骑护卫由松散的队形紧急变阵,几乎是在瞬时之间已纵向分成两排将轩车四方里围的密不透风,为防对方硬行抢人,那三个恶汉也被挤压在了内侧。

    另两人倒还好些,那老五本就性子暴躁,加之适才被唐光掴脸的火气郁积,此时见自己人到了,如何还肯忍耐,此时的他虽然两只手被身边的护卫紧紧架住,但这厮还不忘低下头去向着车窗恨声道:“还不赶紧放了爷爷我,你这兔儿相公……”。

    镇军跋扈,尤其是那些主帅的贴身牙兵更是如此,这些个围观的百姓见有人居然敢殴打拘押牙兵已是吃惊,此时见这牙兵落入人手还敢如此口硬,纵然心下对他们多有不满也不免心底暗赞一声这厮好硬气,然而,不等他们感叹完毕,就见长街上的轩车窗帘开处,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准确无误的重重掴在了正嚣叫着的牙兵脸上,当此之时,长街上一片寂静,是以这两声脆响真个是清晰无比。

    见到这一幕,那捕头先是一愣,随即就觉得脸上烧,似乎刚才那两巴掌是掴在他脸上一般,大感面子扫地的捕头猛的一挥手上铁尺,数十个公人便随着他一步步向轩车逼去,而配合着他们的动作,旁边的两旅二百人马也自两方缓缓推近。

    形势展至此,依围观者看来,这轩车中的人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出来讨饶,要么武力抗拒,再结合车中人刚才的表现,更多人想的都是难免会有一番暴力武斗,正当那些公人及骑兵步步逼近,围观者眼睛眨也不眨的拭目以待时,却见轩车前一个身形健壮的护卫拨马驱前一步朗声道:“开国子爵,太乐署丞,钦命观风使唐离大人在此,尔等还不快快参拜”。

    随着他这一声高喝,轩车帘幕开处,一个身穿四品绯服的官员缓缓在车辕处站定,负手而立的他一任官衣轻拂,俊逸的脸庞上两只似寒芒般的眸子依次扫过那些公人及两边的虎视眈眈的骑兵。

    犯匪的轩车里突然钻出个钦命观风使,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些公人及两侧的骑兵一时都感觉反应不过来,围观的人群中更是响起一片“呀”声惊叹。

    只是不容他们有丝毫的迟疑,唐光又一声暴喝随即而起道:“唐大人代天巡视四方,尔等竟敢以刀兵相向”,言至此处,唐光猛提三分音量,“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造反”二字入耳,顿时惊醒了这些蒙的脑袋,那捕头看了看轩车上面沉似水的唐离一眼,再瞅瞅他那红的象血一般的深绯官衣,“哐啷”一声手中铁尺落地,随着他这动作,后面数十把铁尺纷纷弃置于地,而那两边的骑兵也不约而同的将手中战刀回身入鞘。

    “小人等参见观风使大人!”,随着那拜下身去的捕头叉手说出这一句,随后的见礼声越来越大,直至声震长街……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守城

    第一百八十一章守城

    出原州西行不远便可到达兰州,进入这个河西走廊外最大的州府,便是出了关内道,而正式进入陇西节度辖地。

    依旧是那辆轩车,身上披着一件狐皮锦袄的宝珠挑开车帘看了看窗外关内道张司马的护送马队去的远了,乃扭头向唐离道:“少爷,张司马他们走的远了”。

    “恩,他们刚才来向我辞过行了”,正低头看着一叠厚厚信笺的唐离头也没抬的答应了一声。

    这显然不是宝珠想要的答案,放下车帘,牙齿轻咬着下唇片刻后,扭过身来的她又低声道:“那关内道的事情……”。

    见宝珠吞吞吐吐的样子,唐离焉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说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家人在自己身边待的太久,以至于她们都或多或少的染上了不肯吃亏的脾性,所以此时的宝珠才会对自己在关内道的行为颇多迷惑。

    当日唐离在原州长街上亮明身份,消退了那些公人及骑兵后,也惊动了原州使君及关内道政军民统管的地头蛇安思顺,随后而来的热闹自不待言,你来拜会我来请宴,只有说不尽的殷勤小意儿,只是涉及到挑起事端的三个牙兵及水净,竟似这几个人都不存在一般,居然无一人提起,直到数日之后,那安思顺才在一次宴后的茶叙中轻描淡写的提了几句,言说那三个牙兵素日娇纵不法,他早有将其开革之意。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动手,这几个混帐行子居然就先打着他朔方节度使府的名义干出这样地事来,言至此处,胖瘦适中的安思顺大帅更信誓旦旦的表示,针对此事他负有治军不严之责,自会拜表朝廷请求处分,至于这三个混帐行子。自然一听观风使大人处置。

    安思顺虽然礼数周到,但唐离与他相处时却感觉到这位大帅浓浓的提防之意。加之二人数日宴饮中居然不见他有一字提及表弟安禄山,又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闻言后一笑而已。当日宴后回了官驿,他即命唐光等人将那三个数日无人闻问的牙兵送到原州府衙了事,面对随后而来探问风色的原州府使君,唐离甚至无一字提及那三个牙兵,更不消说自己地处理意见了。

    随后此事就如同泥牛入海。竟是再没了一点消息,唐离也不闻不问,又在关内道逗留了三数日后,与安思顺依依话别,随后在朔方道行军司马的护送下一路进入陇右道。而宝珠此时耿耿难平地就是少爷居然任由那三个辱骂过他的牙兵就此安然无恙。

    连日里与唐离朝夕相处,又得少爷宠爱,加之这又不是在规矩森严的府内,往日沉静的宝珠天性流露。也就多了几分这个女儿家本有的娇憨。

    雪白的狐皮衬的脸儿愈地粉嫩,唐离抬头见宝珠微微嘟着嘴的模样煞是可爱,因也微微一笑,只是口中却没接着她的话茬儿,只用手一指车中的茶瓯道:“这一路风沙大的连帘子都挡不住,宝珠。给少爷端盏茶水过来”。

    “这还真是奇怪,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好相与了”,口中喃喃嘀咕了一句,宝珠将茶水奉给唐离时,就见少爷漫不经心的随手递给她一张便笺。

    毕竟是自小在相府长大,宝珠也是能识字的,疑惑着将这纸便笺接过,低头略一扫视,她已是呀的出声道:“腰斩!”。

    原来,这张没有题头及题尾地信笺上只寥寥数笔写着唐离离开原州第二日。朔方节度使府既以“妄顾军法”之罪名将那三个牙兵斩杀于军中校场。而且选用的还是最为严酷的腰斩之刑,而监刑官居然就是朔方节度使本人。自然,这三个牙兵临刑前自然少不了具结承认自己色迷心窍,借朔方节度使府名义掳掠水净一事。

    腰斩是与凌迟并称的两大酷刑之一,受刑人自腰间被一斩而二,只是一时还不能就死,往往要哀号良久才得解脱,其惨烈处实在是令人不忍目睹,宝珠刚才还在为这三人骂了少爷居然就此无事而气愤,此时真见了这样的消息,反倒一时煞白了脸色,等了良久,脸上渐次恢复血色后才道:“这三人就算该死,也是受那安少爷指示,论罪也受不得这样的酷刑!再则,他们干吗不趁少爷在原州时行刑?”。

    面对宝珠地追问,唐离但只微微一笑,也没接话的他轻呷了一口茶水后便顾自埋头继续看那些情报信笺。他心下自然知道对于那三个牙兵而言“腰斩”既显得冤枉,也显得刑法过重。他更知道安思顺之所以会如此,怕是更多做给他看的。至于说不等他在原州时这样做,唐离能想到的原因很多,这其中固然有安思顺为保全自己面子的考量,毕竟若观风使大人还在原州就这样做,倒显得他这一道节度使有些受人逼迫的味道。而另一方面,安思顺未尝没有怕他从中阻挠的意思……总而言之,唐离在原州及随后出关内道时,安大帅都给足了他面子,那三个“元凶”也正式白纸黑字的具结伏法,这件事到此已是彻底完结。

    安思顺已将这件掳掠水净的案子办成了死案,唐离也压根儿没有心思去揪那个幕后的安少爷。人在关内道上行走,若真将安思顺逼急跳了墙,后果还真是难以设想。这也就罢了,更重要地是唐离自始至终压根儿就没有太过刺激安思顺地想法。这个胖瘦适中的节帅虽然与安禄山血缘关系极近,但与表弟地跋扈及最终悍然起兵反唐不同,安思顺在骨子里对大唐朝廷还怀着感恩及敬畏之心,也正是因为有这份心,安思顺最终并不曾随着安胖子起兵反唐。反是在安史乱后没经多少周折的就将手中地兵权移交给了郭子仪。在如今这样的形势下,唐离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鲁莽而使这种结果有所改变,比之这关乎天下安稳的大局,安少爷这恶行也就只能暂时放在一边儿了。

    唐离素来反对自己身边的女子太过关心政事,这些事他自然无心也不愿给宝珠细加解释。

    宝珠见少爷正忙着也没有说话的意思,等了片刻,又看了看窗外一片萧索的景色。踏步叫停了轩车后便自下了车找后边车上地水净说话闲聊。

    当宝珠陪着水净闲聊了半个多时辰后,因惦记着少爷要人侍侯而回转轩车时。刚揭开车帘,却见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厚襟老棉袄,普通身材的汉子。

    这汉子几乎是在帘子揭开地同时立即避过身去,所以宝珠见到的始终是一个背影,见到这一幕,轻轻放下帘幕的宝珠又悄无声息的退回了水净车上。

    见到刚才这一幕,唐离向身前这个恭谨坐着的汉子投去赞赏的一瞥。“不错,近来的情报送地及时也详细的多了,更难得的是时时都存着的这份儿谨慎心思,若我所料不差,你们该是最近才从京里派下来的吧?”。

    这个普通身材汉子的长相就如同他的身上穿着的衣服一般,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惹眼地地方,绝对属于那种丢在人堆里转眼就忘的那种,与原本那些身带悍气的黑天手下决然不同。“是,这次我们一起下来了六个,大家走的路线不同,也都没照过面,此后在陇右道的情报就由属下专职为公子传递,进入河西后自然另有人接手”。

    掂了掂手中刚送来的信笺。唐离并不急着翻看,反是饶有兴趣地对这汉子道:“看来北地的情报网是整顿过了,对了,天王现在在那儿,早说着要在晋阳相见,怎么到现在也没能见着人?甚至连信儿也断了”。

    “属下刚送来的信笺中有记载”,汉子顿了片刻见唐离并没有翻看的意思,乃又低声道:“今个儿上午传回的消息,天王正由龟兹折返,预计半月后可到达河西道辅凉州”。

    “龟兹?”。唐离猛的坐起身子。“他怎么又去了龟兹?为的是何事?”。

    “此事非属下该管,是以属下并不知道”。抬头看了唐离一眼后,那汉子又低头道:“公子有所不知,现在天王及其属下都已由暗转明,专司负责教坊司专线信件及货物的营运,情报之事四娘已另行委人接手。”

    “噢,接手整个情报网络的人是谁?”,虽然早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转型,但四嫂动手地这么快还真出乎唐离意料之外,同时他也对这个接替黑天掌控情报网络地人到底是谁充满了好奇。

    “此事非属下该管,是以并不知道”,这汉子说起这句话来顺溜的很,但因为面对地是唐离,他终究还是随后解释道:“此事乃是绝密,除了四娘之外恐怕无人知晓,属下等也是遵令行事,并不曾见过真人。”

    “看来如今是越来越专业了”,知道眼前这人除了他负责的陇右道这一块儿外怕是一无所知,唐离也懒的再问,挥挥手让他自去了。

    等那人静悄悄的去后约两柱香功夫,宝珠才又回了轩车,先是将那盏凉茶换过之后,她才轻声问道:“少爷,蝈蝈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赵大老板回了扬州,蝈蝈还在晋阳掌总别情楼的事儿,这些分店开张没多久,没个人照看着也不行,等老赵回来,大抵她也能赶上跟咱们一起回京”,唐离边低头看着信笺,不等宝珠再问,已是续又言道:“悟名和尚还是忙着建庙开坛讲经,至于兰心,如今正在河东道各州铺开演舞台之事,正忙的热火朝天不可开交”,言至此处,唐离自失的一笑道:“当日就听老王说兰心这女子不简单,我倒没想到她还能吃这样的苦,这不,传回的信笺说她日日只睡三个时辰不到,连日奔忙的连车夫都叫着受不了了,这丫头,真是替我省了不少事啊!”。

    “谁要问悟名和尚来着”,递过茶后轻轻替唐离捏着肩的宝珠含嗔说了这么一句,随即神情低落道:“二夫人,蝈蝈小姐,甚至兰心妹妹都能替少爷分忧,只有奴婢没用……”。

    当此之时,唐离正见着那信笺上写着“吐蕃南部军马近日似有异动”,见宝珠语气不对,抬起头来看了这个近日与自己耳鬓厮磨的丫头一眼后,放下手中的信笺将她揽入怀中笑道:“你这丫头也是糊涂了,兰心能跟你们搁在一起说?谁说你没用了,若身边的女人都是日日操办大事忙的脱不开身子,那少爷我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味儿?就说现在,我可是片刻也离不得你了”,说着让宝珠宽心的话语,连日翻看信笺以至头昏脑涨的唐离坏笑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将手攀上了宝珠丰腻的胸膛……

    既进了陇右道,观风使大人一如出河东时的样子,隐了官身避过那些迎来送往的热闹向凌州赶去,这一路无事,唐离多是在车上察看信笺并熟悉此地的山川地理。说来自四嫂整顿情报网之后,如今相关情报的传递越来越及时,也越来越完备而有规律,难得这个新来掌总之人想的周到,不仅有那些暗线情报,便是教坊司那些乐工照例向长安太乐署呈奏的信笺也被其分类整理出来,民,政,军事等等分的清清爽爽半点不乱,这些东西虽然并无什么机密可言,却使唐离安坐车中对整个北地风俗及政军民事有了一个总体的把握,远比他自己走马观花看到的来的周全,说来还真是妙用无穷。

    就这样一路无事前行,又过了七八日,车驾终于到了凌州城外,验看过所进城后不久,还不等正笑听宝珠取笑水净的唐离谴人去问府兵马使的宅邸所在,蓦然就听身后城头上一阵急促的金锣敲响,随即就听一个扯长了嗓门的声音道:“吐蕃兵来了,快落城门……”。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守城二》

    第一百八十二章守城二》

    凌州位于陇右道兰州、鄯州之间,筑城位置靠前的它比邻着吐蕃的大非川,此地不仅是大唐6地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处,也正经是抵御吐蕃的第一线所在。

    凌州城头金锣敲响,再有这么一嗓子喊出来,离城头不远处的唐离等人顿时就感觉到身边猛的刮起一股子忙碌的旋风,街上原本散站着的驼队及闲话的行人纷纷自寻处所闪避,随着城头下来的两个传令兵骑马敲锣的跑遍全城,这个刚才还是热闹不已的凌州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变的道清街肃,来回跑动的就只有军士们厚重而单调的脚步声,而这样的脚步声也在不经意之间加重了城中的紧张气氛。

    似这些边境府州,平日里顾自热闹,但警锣一旦敲响,除了那些兵丁,平民及商旅不得有一人在街上逗留,每个街口更驻有官兵小队负责来回巡察此事,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这原也是守城必须的措施,在此就无需多言了。

    此时的唐离就住在离城头不远处的一家大货栈中,象刚才那种情势下再去找李光弼就显的有些不合时宜,至于住的地方也容不得细挑,也只能是采取就近原则了。所幸这家占据着城内最好码头的大货栈条件倒也不错,只除了大批驼队身上出的异味儿外,其它的倒也算舒适洁净。

    “宝珠,有这两炉熏香尽够了,没得要点那么多!”。顺手搭好了拭面的手巾把子,梳洗过后精神一爽地唐离笑着说了一句道:“好家伙,这地界儿的风沙竟是有腿的,任你怎么着都挡不住,这若是在京里,蛟儿,卿儿看我洗下这么一盆子浑黄的水出来。还不笑话死我。”

    先自我调侃了一句,唐离取了束腰玉带。舒舒服服的坐下后,向一边站着的唐光指了指对侧的胡凳,“你也颠了一天地人了,这又是在屋里,那儿那么多规矩,坐下说话也好歇歇腿脚儿”。

    唐光跟着唐离久了,知道自家这位少爷不是个好虚饰的。这番即是叫坐,他也就没多什么废话,应声坐了下来,只是毕竟主子少爷面前不敢放肆,所以人虽然坐了下来,但腰仍旧挺地笔直。

    “你这坐模样我看着都累”,这句话已经到了口边儿,但唐离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只是自己起身倒了茶水递给唐光。

    摆摆手示意唐光无需说那些客气话,唐离重回身坐了,因微微一笑道:“倒不是我故意阻你,城里如今这么个局面,咱们亮明了身份有什么好?”,低头呷了一口盏中的茶水。尽管茶叶放的厚也盖不住那股子风沙味儿,唐离强着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才放下茶盏续道:“一旦亮明身份,你说本府使君及兵马使要不要来迎?这时节不仅是给他们添事儿,也是给咱们自己招骂。这也就罢了,他们若是问我御敌方略——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我说还是不说,顶着代天子巡视的衔头,又正好遇见这事儿,不说于理不合。说又拿什么来说?我是不知兵的,没准儿一个说的不好就落下了笑话儿。这可是好听的?所以。就目前这样最好,既不给他们添事儿。也是给自己省心。等吐蕃兵退了,咱们再现身,到时候大家一团喜气地见面,岂不比现在窝窝糟糟的要好?”。

    “还是少爷想的周全……”,唐光大以为然的刚回了这么一句,就被唐离摇手止了,“跟你说这么多,固然是因为你现在跟着我,说来这些事儿都该由你想着料理才是”,言至此处,唐离又细看了唐光一眼,温言道:“更重要的还是为你以后打算。”

    因着熏香的香炉就在身边,气味儿就不免太过于浓腻了些,唐离也没招呼宝珠挪挪位置,而是自己站起了身子,绕室徐行的同时,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唐光你们是最早进府地一批,当初一进府就顶了大用,尤其是在经过大慈恩寺刺杀之事后,少爷我本心里再没拿你们当下人看待。除贱籍那事儿不消说,唐光你说府中日常过往,少爷我并两位夫人对你们到底怎样?”。

    唐离虽然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但他在府内对下人们的宽容及善待可是整个京师都出了名儿的,听少爷说到这里,心下感念激动的唐光霍然站起,目光炯炯道:“就不说属下们平日里的吃穿月例比别人府上地管家都强,少爷对属下们的好可谓是有口皆碑,属下等都是自小身世孤苦的零余人,日常里说到这事儿,兄弟们也都说少爷不比其他府上,实实在在是拿咱们这些买来的下人当人看,当亲人看!除了感念少爷大恩外,也相约愿为少爷效死以明其志。”

    见唐光话到后来激动的都有些哽咽了,绕室而行的唐离走上前去拍了拍唐光的肩膀道:“坐下说,坐下说”。

    等激动难抑的唐光重新安坐之后,宽袍长带的唐离缓步而行间和煦的话语续又响起道:“好,知恩重义才是真汉子,好汉子!少爷我没看错你们。至于效死,我要你们死做什么,我不仅不要你们死,还要你们好好活着,少爷我不仅要你们好好活着,还要抬举你们这些零余人活地有个样子,活得能光宗耀祖!”,语声顿了片刻,唐离平复了自己略显激动地情绪,“这次到河东,唐天你见到了吧?他如今是正牌子的宣节校尉,听说手下已带着三团六旅共六百人马,当日我向兵部举荐,分他下来时不过只是个九品地仁勇校尉,做着带兵不过百人的旅长,这大半年功夫下来就升了一品,这里面固然有我的情面在,也是唐天自己肯争气。总算没给少爷我丢脸。”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唐离也略有些口干,也不顾盏中地茶水已冷,就着残茶吃了几口后道:“就不说唐天,唐月这才下去多长时间?看他自剑南道传回的信中所说也做的不错!你们既然在我府上,我就不能不为你们的前途操心,不仅是唐天,唐月。他们现在走的就是你唐光将来的路,就是唐星。一等河东事毕,四嫂将他谴回府中之后,我也照样会给他安排个前程出来,也不仅是你们四个领头的,这些护卫当中,但凡有这份才具,有这份能力地。少爷我一个都不落下。你们对少爷我感恩,对少爷我忠心,少爷我就还你们一个官身,还你们一个灿烂的前程!”,说着说着,唐离自己也有些兴奋起来,“少爷我家门孤单,不抬举你们抬举谁?零余人。这三个字儿说地好,我自幼丧父,又何尝不是个零余人?说是同病相怜也罢,总之,少爷我要你们这些零余人都能在人前活出个样子来,将来但凡你们有了出息。我瞅着也高兴,也算全了咱们相处的这番情分”。

    唐离说的动情,一边听着的唐光早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素来以硬汉自诩的他此时早已是眼泪滚滚,再难自制。

    伸手取过手巾把子递给唐光,重又坐下身来的唐离语重心长道:“你们自小身世孤苦,也就没机会进学。如今要想谋个前程就只能从军中起身,你们地武艺我倒不担心,刚才之所以说那么多不能现在亮明身份的道理,我就是想告诉你。今后遇事要多思谋。左右前后都想清楚了再行事。当武将也并不是一味猛打猛冲就行,你现在就先锻炼着。将来经兵部放了出去带兵,你自己上手快不说,我也能放心些。”

    “咚咚咚”三声重重的叩头声起,听着少爷字字句句都在为自己打算的唐光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话,泪流满面的他只能通过这个最朴素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激。

    “上次在大慈恩寺看你身中三刀也没流过一滴泪水,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双手扶起唐光,唐离转身对宝珠吩咐道:“备水,让唐光好生梳洗一下儿”。

    原本痴痴看着少爷的宝珠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随即便去准备,等唐光洗过脸后,唐离才起身道:“不熏香总消不了异味儿,熏了香屋中又显得闷,干脆咱们也去大堂坐坐,一来敞亮,再者也好看看这局势展”,边说着话,他已率先向外走去。

    “这在外头地熏香尽自价格多贵也不顶府里自己配的合用,偏咱们带着的又都用完了,少爷,要不你再谴人从长安给咱们送些过来”,途中宝珠的话让唐离只是一笑置之,他虽然好洁净,但也没到这个地步。再则千里迢迢的让四嫂那些属下给他干这事儿,他还真做不出来。

    此时这家大货栈中能容近百人的大堂中早已是人满为患,除唐光之外地那些护卫也大多在此吃酒听众人闲聊,幸亏有了他们,才给唐离腾出一副座头来,唐光先自去吩咐那些护卫们吃酒要适可而止后,才回身护着少爷坐下。

    “别蛇蛇蝎蝎的,这地方能出什么事儿!”,示意唐光坐下后,唐离也无心吃跑堂送上的茶酒果子,只是把玩着手中的三彩茶盏,看着大堂中的景象听人闲话。

    此时的大堂中吵吵嚷嚷热闹的很,这些人中各式身份都有,但尤以穿着光板儿羊皮袄的驼夫及面有风霜之色的商贾为最多,而若以地域论,满堂人中汉人只怕还占不到半数儿,更多的都是些操着古怪口音说着官话地西域胡人,这其中甚至还有几个全身白袍地大食人。

    坐了片刻将大堂细看了一遍后,唐离因笑着对身边的宝珠道:“看来水净这位心上人尽是个有本事地”。

    “噢,少爷你又没见过李将军,怎么会知道的?”,宝珠的问话引得唐光也是凝神细听。

    手中尽自转着茶碗,唐离笑着解释道:“虽说我没见过李光弼,但只看刚才那些净街的兵士及现在大堂上的这些客商也尽知道了”,见二人脸上还有迷惑之色。左右无事地唐离乃细解释道:“自从金锣报警声起,你看那些城头上的军士可有慌乱?随后城中传警,直到那些净街士兵出现,一切都可谓是井井有条,这些军士脸上虽然神色也凝重,但没有一个是惊慌失措的,催促安置行人也都做的有条不紊。我心中默记了一下儿,从开始示警到街面肃净一空再没什么声息。不过也就两柱多香的功夫,而且其间城中并不曾出现任何慌乱,这些军士能有这样的心态及办事度,即便凌州是边陲重镇,也算的是极难得了。李光弼身为凌州府兵马使,这些兵都是他带出来地,俗话说以兵知将。只看这一点也知此人不简单了。”

    “那大堂……”,自刚才唐离那番话后,唐光现在是愈的留心了。

    “宝珠你们仔细看看,如今这大堂中虽然除了那些商贾们担心在此地逗留时间太久,误了行程之外,从货栈老板到跑堂再到那些驼夫,可有几个人是真正害怕地?论说兵灾战火该没人不怕,眼前的这一切难倒不奇怪?”。唐离的一句反问引得两人连忙四下里探看,见大堂中的情形果然如少爷所说一样,一时间又是佩服,又是迷惑。

    “我也不知道他们如此表现的原因”,先说了这么句泄气话后,唐离才话音儿一转道:“但我知道一点。肩负一府守御之责,在这边陲四战之地,李光弼可谓是捏着满城人的性命,若他果真是个庸碌之将,这大堂里的人现在这个时刻断然不会还有心情来吃酒闲聊。”

    不知何时,那跑堂地小二拎着一只大铜壶站在了座头后,唐离话一说完,他已是拉开嗓子赔笑说道:“好我的客官,您还真是神了,若非凑巧听到您说话。打死小的也不信你从没见过李将军”。

    小二这一嗓子出口。倒让唐光暗自自责刚才不该听的太过于出神,以至于失了警惕。唐离倒是并不在意,只轻轻了声“噢?”。

    “李将军是谁?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将门之后,其先君李楷洛公是有名的烈士,漫天下谁不敬仰?李兵马使自小就就精于骑射,性格严毅刚果,不苟言笑,让人一见就觉得有大将军的威严,以前还是王忠嗣老帅爷坐镇陇西的时候就对李将军另眼相看,听说老帅爷也曾经说过:‘日后能代我统兵地,非光弼莫属’,听听,这是多大的看重!如今不论别的,单说治军之严,从东边的关内道直到西边的安西都护府,以小的见识只怕没一个能比得上我凌州,人都说镇军跋扈,这话在咱这儿地界儿可是没人认地”,如同天下所有的跑堂一样,这小二也有一张碎嘴,拎着铜壶一边熟练的续着茶,这小二犹自停不了口,东一句,西一句的接着说道:“能把这些军爷管的服服帖帖,李将军打仗的本事还能差了?自三年前上任以来,客官您别看吐蕃蛮子年年闹的凶,在咱凌州可一次都没闹着好儿,那次不是被李将军打的灰头土脸的滚回去?别看咱凌州兵少,但一来城墙高大,蛮子尽自在平地里撒野,但要他们攻城,怕是还没学回!;二来有李将军坐镇此地,他们能落着什么好?保不齐还是跟以前一样,闹个没下场。其他这些客官都是久走凌州的老客,心里有了底儿自然就不怕。倒是象客官您这样初来地能有这份胆气着实让小地佩服。”

    “唐光,看赏!”,见这小二说的顺溜儿喜庆,唐离笑着吩咐道。

    一串儿五十文地通宝递过去,那小二笑的满脸麻子放光,忙不迭的哈腰道:“谢客官赏,谢客官赏!”。

    “这***麻二,才一年一见,嘴皮子功夫长进不少哇!”,小二刚刚谢赏完毕,就听旁边一个胖子接口道:“防秋,防秋,既然是防秋,那就是说吐蕃蛮子每年来袭扰多是在秋天,如今时令早已进了冬,蛮子们怎么还会如此拼命?麻二,你要能解了这个疑问,大爷我也照那位公子的例赏你。”

    “哎哟,原来是丰州李爷到了,这一年没见您老可是又富态的多了,看小人这穷忙的,也没顾上给您行礼问好,大最过,真是大罪过!”,听那胖子言语,这跑堂的麻二边两边伺候着续茶水,边向那李爷座头处走去。

    “小的在这儿先谢赏了”,走到那副座头处,麻二先扎扎实实的行了个礼,随后边续着滚烫的茶水边陪笑道:“这是刚刚传来的消息,难怪李爷不知道,今年吐蕃蛮子们可是得天老爷照应,刚进十月就下了一场漫高原的泼天大雪,这雪灾来得据说是数十年不遇,蛮子们的牛羊有的还没进圈就赶个正好,昨个儿听西边来的商客说,那些牛羊死的是满山遍野,连黄草地都给染白了。遇到这样的年景儿,蛮子们不抢是个屁?别说这才初冬,就是三九天里他们也得出来,人总得吃饭不是?”。

    笑呵呵的接过胖子李爷的赏钱,小二哈腰之间又补充了一句道:“另外,附近六州百姓今年的纳粮及转运的军粮现在都囤在咱们凌州,依小的估摸,这该也是蛮子这次来的这么急的原因所在,不过想从李将军嘴里抢食吃,这样的蛮子估计还没生出来呢”。

    刚才听到那小二说吐蕃今年遭了大雪灾,唐离已是感觉不对,及至此时再听他蹦出这么句话来,顿时心下有些紧,只是还不容他叫过那麻二细问,蓦然就见大堂外关的紧紧的货栈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个面有土色的跑堂闪了进来,其中领头的一个隔着大老远道:“掌柜的,小的刚才遵令给城头上送吃食支应,居然见到……见到……”。

    “见到鬼了,有话快说”,见这伙计面色不对,那掌柜的也是急声催促道。

    “小的见到那些蛮子们连续不断的从南边大非川开过来,看他们现在的架势,居然是在准备着……准备着……攻城!”,说到“攻城”两字时,那小二的嘴哆嗦的就象漏了风的干葫芦……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守城三》

    第一百八十三章守城三》

    小的见到那些蛮子们连续不断的从南边大非川开过来,看他们现在的架势,居然是在准备着……准备着……攻城!”,说到“攻城”两字时,那小二的嘴哆嗦的就象漏了风的干葫芦……

    这小二的话虽然是说给那掌柜听的,实际上满大堂里羁留的商旅都听的清清楚楚,“攻城”二字就象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砸在众人心上,又象一大盆凉水当空浇了下来,虽不至于能夺人性命,却也让人身子寒。

    在大唐王朝经近百年积淀到达开元,天宝的极盛之世时,随着松赞干布统一高原后的数十年展,吐蕃也已进入了全盛期,势力膨胀起来的吐蕃再不安于与唐朝廷“甥舅”之邦的关系,开始在边境上多次寻衅滋扰,尤其是在汉地收获的秋季更是如此。

    吐蕃对唐朝的用兵明显带有袭扰的性质,不仅是掠夺财富,人口也是他们看重的目标。但也因着是“袭扰”,所以历年来吐蕃兵采取的都是典型的“突袭而来,抢了就走”的高机动作战方式,其实质与东北边境上的那些游匪并无二致。

    也正是缘自于吐蕃这种特殊的作战方式,是以唐境边地百姓虽是不堪其扰,但对于凌州这等坚城内的百姓而言,彪悍的吐蕃辫蛮人其实并不可怕,毕竟吐蕃人虽年年袭扰,但从不攻城已经成了陇西,甚至是剑南百姓的共识,这就跟六月里是大暑天。三九里燃火炕一样,经过数十年地积攒,已成了陇西百姓们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是在今天,这原本天经地义的事情突然变了调儿,就如同眼见六月飞雪一样,带给人们心理上的强烈震撼已是不言而喻,听说吐蕃人源源不断的从大非川开过来。听说吐蕃人准备要攻城,大堂里的商旅极自然的就由“攻城”联想到了“破城”。此后素日听到地关于吐蕃人的种种凶恶传闻都在脑海中酵放大,而这些半真半假地想象又使心中的恐惧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

    此时,满堂商旅心中唯一可堪安慰的就是本城还有李兵马使坐镇,而地处四战之地的凌州城墙也足够坚厚,只是虽然心里还有这么些安慰,但大堂中的气氛毕竟没有了开始时的放松,偶尔有人说话也是应和寥寥。每个人脸上地表情看来都凝重的很,随着第一个人撤座起身,一阵“叮哐”乱响后,商旅们纷纷各自回房,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原本还是喧腾热闹的大堂居然就此静寂了下来。

    也没人吩咐,唐光等二十多个随行护卫一起来到了唐离的大套房中,满满的挤了一屋子。

    等最后一个护卫进来反手关上房门。唐光已是迫不及待道:“少爷,走,咱们这就找那使君去,趁着吐蕃人刚来,不拘那个城门松动些,总要先送了您出去”。

    唐光领头说出这么一句。其他那些护卫随即应声附和,都说无论无何也要杀出一条血路确保少爷平安离开,就连往日议事时从不插嘴的宝珠也跟着来了一句:“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不错,宝珠长学问了!”,有意松弛气氛的这句调侃却没有收到应有地效果,唐离自己微微一笑,踱步到窗边掀开厚厚的帘子看了看外面狭窄的街道上兵丁往来,头也没扭的轻声说了一句:“都下去准备吧,把你们随身带的皮甲猎弓都披挂好了,如此。等李将军征召令下来时也就不至于措手不及。”

    唐光等人听着前边顾自欢喜。待唐离最后一句出来,顿时齐声色变道:“少爷……”。

    “走不了了”。唐离此时的表情平静地似乎没有一点波澜,“依《大唐律》,凡遇战事,所有朝廷官吏不得在百姓之前擅自逃离!先不说能不能出城,无论亮不亮明身份,我现在都是凌州职品最高的官员,站在这个位置上,别人或许都能走,我又怎么走?”。

    唐离这句话顿时说的众人哑口无言,如今不亮明身份怕是连货栈都出不了,更别说紧闭的四处城门了。而一旦亮明身份,却更是走不了。面对这样的状况,唐光等人一时间竟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即便不说这些,就是有机会,我又岂能真的就走?‘弃民于水火,畏敌怯战’与其背着这样的名声苟活于世,我倒不如死在这凌州来的痛快!”,虽然语声依然平静,但唐离的眼神中分明点起了两簇细小的火苗儿,回身扫视了唐光等人一眼,“若不是适逢其会,我等只怕一辈子也经历不了这样地场面。这是天赐予地好机会,男儿本自重横行!你们哭丧着脸做什么?”。

    退无可退,形势至此,加之唐光等护卫都是少壮年纪,被唐离这几句话一逼,顿时也都激出了骨子里的豪气,当下也不知是何人带头,就见这二十余护卫躬身齐喝道:“我等愿追随少爷与凌州共存亡!”。

    “好!”,口中赞了一句,唐离将这些护卫复又扫视一遍后,淡淡挥手道:“既如此,就下去准备吧!”。

    目送这些护卫离去,唐离乃转身道:“宝珠,你怕吗?”。

    怀抱着红云大氅,宝珠走到窗前地唐离身边细心的为他披上,系着纽带的同时她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轻轻的摇了摇。

    退后一步见大氅披的端正了,宝珠才低声道:“奴婢自来胆子就小,打仗要死人,又那儿能不怕?”,言语至此,抬起杏眼迎上唐离的眸子后,宝珠柔软而又坚定的补充了一句道:“但只要能在少爷身边,奴婢就是心中再怕。也尽能忍得住的。”

    “好,你这说地是实话,不瞒你说,少爷我心中也怕!”,伸手将宝珠紧紧搂入怀中,沉吟片刻后,唐离咬牙笑道:“不过怕也没办法。谁让我姓了‘唐’!”。

    唐离的话宝珠似懂非懂,但这样的时刻她却也没多问。此时的她全部的心思都用在感受少爷怀抱的温暖上,有了这样的温暖,别说杀人地战场,纵然是十八层修罗地狱便又如何?

    一时间两人都自无话,良久之后,远眺窗外的唐离才又传出一声呓语般地轻叹:“真美呀!”。

    “什么?”

    对于宝珠的轻问,唐离并不曾回答。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透过近处的长街及凌州城池,远处是大唐苍茫而壮美的连绵山河,越陇右道,关内道,唐离的目光落在了地平线的更远处,那里,依稀便是盛世地中心与。此时,他的脑海中早已清空了一切,忘记了朝廷皇帝,忘记了日日牵挂的家人,甚至忘掉了自己,在这个时刻。唐离心中眼中便只有那座熠熠生辉,历千万年时光而不朽,永远散着万丈光芒的黄金之城……

    ……………………………………………………

    第二天一早,当天边刚露出第一道晨曦后不久,低沉的牛角号声终于在凌州城外鸣响,在片刻的沉寂后,满天遍野的喊杀声蓦然而来,几乎是在瞬间,原本就不曾熟睡的凌州城中百姓意识到,战争。真地来了!

    一旦战事真的开始。凌州城中的管制就愈的严厉了,货栈中的商旅们只能一步不出的听着外边震天地喊杀声。与此同时,小心的揭开窗户帘幕的一角向外窥看长街上急匆匆来回调动不停的兵马。

    这撕心裂肺的喊杀声从开始响起,几乎就从不曾中断过,其中更数次夹杂着报警的金锣声声,愈的增添了城中原本就厚重不堪的紧张气氛,因货栈离城头近,所以这些声音听的就分外清楚,自然的气氛也就更为压抑。

    从晨曦初露厮杀到月兔东升,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地喊杀声起来地较晚一些,但也没能晚上多少,等城内百姓心不在焉的刚把早饭吃完,催命似地牛角号声也如期而来,吃饱喝足的吐蕃人几乎是片刻不多耽搁的开始蜂拥往凌州城头涌来。

    时间从来没有这么慢过,当太阳终于滑过中天的下午时候,随着一小队满身血污的军士推开紧闭的大门而入,处于压抑宁静下的货栈开始嘶马喧天的闹腾起来。

    背负猎弓,身披软甲的唐光快步跑到唐离的房前,透过洞开的大门向内看了一眼后,原本正欲说话的他连忙住口止声。

    屋内,唐离的风仪及装饰明显经过细心的修饰,漆黑的长用纯白的单丝罗缎带轻轻的扎缚,墨色流光中的一线洁白衬的那朗目修眉的面容愈的唇红齿白,如此的清俊只使人不可逼视。身上穿着的是与带同色的纯白单丝罗儒服长衫,甚至连脚上的软履都是一色的白,唯一例外的就是腰间那围洞庭红玉制成的玉带,极品洞庭红玉散出掩盖不住的红光,这红光恰似赤子的丹心,坚定之外是不含一点杂质的纯净。

    当此之时,白衣玉面的唐离正凭窗而立,他的手上似是漫不经心的玩弄着一支尺八长箫,而在他身后一步远处,同样是一身白裙的宝珠手捧着一樽满斟的河东葡萄酿静静而立。

    似有若无的侧身瞥了门外的唐光一眼,凭窗远眺的唐离按箫于唇,任双眼滑过远处的连绵起伏的大地,片刻之后,一缕苍茫豪壮的箫音在室中蓦然而起。

    “瞎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随后而来的一个军士话刚说出一半儿,待看清楚了房中的一切后,竟也不自觉的收了声,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了门边唐光身旁。

    屋内两人丝毫没有被这军士打扰,在苍茫而豪壮的箫音里,手捧血红色葡萄酿,一身洁白的宝珠颤抖着声音开唇长歌道:

    唐生气不平,抱剑欲专征。报恩为豪侠,死难在横行。

    翠羽装剑鞘,黄桦饰马缨。但令家国重,岂吝此身轻!

    歌只一叠,堪堪等宝珠唱完最后一句“岂吝此身轻”,箫音戛然而止。唐离无限爱怜的细抚了长箫一遍,轻轻转身将之递给了早已泪流满面的宝珠。

    “适才敲响的已是今天第三次报警金锣,李兵马使的征召令下来了?”,取满斟的河东葡萄酿在手,转过身来的唐离向门口处站着的军士和煦一笑后温言问道。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面容及语声都极其平静的少年佳公子,便是刚才那个曲调中满含着“慷慨死国难”豪壮之情的箫客。

    此箫此歌,唐离如此的装饰风仪及气度使那个满心焦躁的军士也不由得神气为之一夺,愣了片刻后,目光不能直视的他才用沙哑的声音道:“正是,遵李兵马使将令,战事紧急,凌州城内凡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子皆需轮流上城助战。”

    仰饮尽色做血红的美酒,唐离转身递樽之间轻轻说了一声:“照顾好自己”,一言即毕,俯身抓起案几上翠羽长剑的他再无一句言语,再无一次回顾,就此迈步向房外大步走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血战

    第一百八十四章血战

    仰饮尽色做血红的美酒,唐离转身递樽之间轻轻说了一声:“照顾好自己”,一言即毕,俯身抓起案几上翠羽长剑的他再无一句言语,再无一次回顾,就此迈步向房外大步行去……

    货栈的大堂及外院儿,此时早已挤满了人,无论族别与身份,此时凡是年龄在李光弼征召令涵盖范围之内的,都已于此候命,在那一小队军士的督促下勉强排成几条歪斜的长队。

    而在这最新的一队中,因为谁都不愿意排在最前面先送死,所以一任那军士嘶哑着喉咙喊个不停,但整个场面还是乱糟糟不成个样子。

    黑白衣,玉面红带的唐离刚一在大堂中出现,顿时吸引住了满堂人的目光,这不仅在于他那刻意修饰的衣衫与风仪较之其他人差别太大,更在于与这些人脸上的恐惧担忧相比,唐离清俊面容上的平静实在是显得太鹤立鸡群了一些。

    伸手挡开想要挤在自己前面的唐光,脚步从容的唐离没有半点迟疑,携剑径直走到了队伍的排头儿,红缨轻拂,白衫飘飘,站在队位置上的他就这样按剑而立,听着似乎近在咫尺的喊杀声,等待着开拔的号令传来。

    其间,唐离虽然一言不,但他的平静从容却于无形之中冲淡了弥漫于大堂内外的恐慌气息,而他这样一个衣着华贵,风仪出众的贵介公子毫不犹豫的站到了队,其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最好地宣传与鼓舞。随之而来的刚才的骚动与纷乱就消解了不少。跑堂的麻二停止了争吵,紧了紧手中的抵门杠后,默默的站到了操着菜刀的江厨子前面,直到站定之后,他还在奇怪为什么看到这个俊俏地不成话的公子哥儿后,自己会突然感觉到身上地血似乎都热了三分。

    照应这一队的那个军士也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贵介公子的风采所折,无言之间向唐离叉手一礼。以示对他慷慨争先的敬意与感谢。

    微微点头还礼,唐离按剑的手愈的苍白了。没有一句话语地他侧之间向西看去,那里,正是喊杀声的来源与中心——凌州西城楼。

    ……………………………………………………

    漫天的喊杀声就在头顶嚣嚷不绝,羽箭破空声、兵刃的撞击声、火油泼溅的嘶嘶声,军士中刀的惨呼声……种种声响四面八方无孔不入而来,裂人心胆。间或一大蓬血花从空中抛洒下来,如此温热而刺目的红更是让人手足俱颤。旁边西城楼半斜坡的滑道上不断有受伤地兵丁及民夫被送下,他们那扯开喉咙的惨叫声因是就在身边响起,也就愈的让听者寒入骨髓。

    “上城头之后保持队形,一切行动要听指挥,运送滚木擂石及火油时脚要快,但最重要是手要稳,以免误伤自己!依李将军令,凡上城有临敌畏缩者。杀!有敢于私逃者,杀……”,城楼下,那名小队正声嘶力竭的强调着种种注意事项及战场纪律,但与他近在咫尺的唐离却似充耳不闻,他的目光依然紧盯着上面地滴血的城头。

    蓦然。城头处一人探身而出,急促的挥动手中的黄色旗帜,那正自嘶叫的小队正一见到这面旗子,顿时所有的话都戛然而止,满身的力气都随着一个字破口而出:“上!”。

    不等小队正拖曳着颤音的“上”字音消,外队排处的唐离已举剑向滑道冲去,踩着被血浸染的滑道,一身白衣地他就象一面迎风招展地旗,直往城头奔去。

    这一天多来,对于城头厮杀所有的印象都只是听。此时终于冲上了城头。赤1uo裸地杀戮场面迎面而来,空气中的腥味儿浓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快。赶紧过来抬滚木送往十二号跺口”,城头上负责调配民夫的校尉这句话刚说完,就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儿急促的金锣声,随即就见那段城墙的跺口处连番爬上了十来个黑面辫的吐蕃兵,而在他们后面,正有更多的吐蕃兵口中呼喝连声,悍不畏死的顺着简陋的攻城梯源源跟进。

    “锵”的一声宝剑鸣响,伴随着一声出自心底尽释压抑的长啸,带起一道白影的唐离就这样向金锣传警处疾冲而去。

    自小生活在后世,穿越来后虽然也曾久历生活的艰难,但唐离毕竟从不曾这么近距离的直面战场,直面死亡。从听说吐蕃攻城的那一刻起,一直生活在承平时代的唐离跟其他人一样,同样感觉到的是恐惧,只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的身份,他那遇强则强的心性及敏感的自尊使他不能将自己的恐惧表现出来,表现在自己的手下及宝珠面前,所以他只能用故作的平静来掩饰这种近距离面对死亡的恐惧。

    只是这样的掩饰对于骨子里倔强无比的唐离而言实在是一种巨大的压抑与折磨,如此的压抑在心底酵酝酿,最终被唐离转化为“慷慨死国难”的豪壮,怀着对自己曾怀恐惧的羞愧,怀着对大唐自骨子里的热爱,怀着一个年轻气盛的爱国者对国家受难时固有的冲动与漏*点,唐离就这样冲了上去,持剑的手早已青筋暴起,这声临风长啸里包含着他心中郁积的种种复杂**与压抑,这一刻,唐离越了时空,越了后世现在,此时的他不再是后世的那个愤怒青年,也不再是今生少年得意的状元郎,如同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他仅仅是一个面对国难时勇于殉难的爱国者。

    数十步距离转眼即过,翠羽长剑映出一道耀眼的光华后直刺入一个粗壮地胸膛,拔剑回手。对面那个吐蕃兵士胸前立即标出一道滚烫的血浆,映在唐离雪白的单丝罗长衫上,那图案绝美的宛若冬日里在雪原中临寒盛开的腊梅花。

    “少爷”,唐光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唐离直若未闻,亲眼看着对面那个黑面辫的蛮人倒下,第一次杀人地他并没有常规中的恐惧。反而心中蓦然腾起一种快意地冲动,骨子里的血性一旦被激出来就再难控制。几乎只有瞬间的迟疑,白衫染血的唐离已仗剑向另一个目标杀去。

    这一小段儿破开的城头是唐兵及吐蕃兵拼死纠缠的所在,吐蕃兵不惧伤亡的想将缺口扩大并最终以此为据点攻下整个城头,而唐兵则誓死要将他们赶下城去,狭窄地空间里聚集了双方大量的军士,喊叫着,厮杀着。

    虽然拼死向前。但环境的局限仍然使唐光距离唐离越来越远,看着势若癫狂的少爷奋不顾身的只是向前杀去,此时的唐光真是心急如死,其他那些护卫也是红着眼拼命想向少爷靠近。

    “五个人随我上前贴身保护少爷,其他人到后面放箭掩护!”,毕竟是自小就经历岭南冯家严酷的军事训练,毕竟是护卫四统领之一,在瞬间的惶急过后。唐光就找到了应付当前环境最好地人手调配方法。

    十余护卫退出战团后,转身上了后面高高的滚木垛子,居高临下,少爷的身影清晰在望,回刀入鞘,十余把猎弓同时张起。一支支羽箭向唐离身周的黑面蛮子射去。猎弓力弱,若非准头极好并不能让些皮糙肉厚的蛮子一箭致命,但用于牵制敌方及迟滞行动却已足够。

    格挡,直刺,收剑;再格挡,直刺,再收剑;此时的唐离恍然已忘记了一切,他地眼睛只盯着对面面容狰狞的蛮人,手上不断的重复着渐渐熟悉起来的动作。

    也不知他命太好,还是上天特别眷顾这个穿越者。总之凭着一腔血气之勇初上战阵的唐离居然在连杀四人之后依旧安然无恙。不知何时,他蓦然觉得身周的敌人一软。原本悍勇的蛮子此时却是手脚酸软,有些甚至是连站都站不稳便了。

    唐离没有时间,也无心去搜寻这种异常情况的来源,身处战阵漩涡的他只知道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左穿右刺,将一个个身披箭创地敌人斩于剑下。

    原本论射箭之技吐蕃人正是出色当行,但当此之时身为攻城地一方,上城就遭围攻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射箭,加之唐府这些护卫都是专做人头买卖地岭南冯家打小训练出的精品,此时极限挥下真个是箭不虚,一时间刚爬上城头凑到唐离身前的吐蕃蛮子多是非死即伤。

    有这样一支豪华阵容的猎弓队在后面全力支应他一人,唐离杀起敌来得心应手,真个是手到贼除,一时杀的性起,压抑尽去的他按捺不住这特殊环境下鼓荡起的沸腾热血,手中翠羽长剑挥动间朗声长啸,这满怀杀气及快意的啸声浩浩而起,纵然城头上金铁交鸣,杀声震天也自掩盖不住。

    “将军快看”,这样的声音几乎在城头上下同时响起,正自调度人马前去补漏的李光弼顺着身边护兵的提醒应声看去,只见最让他忧心的缺口处,此时正有一年不及弱冠的少年仗剑驰骋,这少年眉目俊朗如画,黑飘飞的他手持三尺翠绿青锋,每一光芒展动间必有一敌应势而亡;长衫烈烈,少年缓步而行,每一次动步必定溅起一蓬粲然的血花。在这世间最严酷的厮杀之地,少年那淡然雍容的风仪被反衬的愈夺目,儒衫飘飘的他此时竟似不是处身于生死顷刻的杀人场,而是一个漫步于秋日雨后,深山枫林的名士,在一片红于二月花的血枫包裹中缓步徐行,他的剑便是国手掌中可纳天地风雷于一端的妙笔,而那饱含着视死如归豪情的长啸,则是世间最为动人的诗篇……

    杀人场上表现如此,纵然是城下观战的吐蕃“喻寒波光”也不免惊叹动容,身为吐蕃朝廷中的少政事大臣兼统领这一牦牛部军力的最高将领,高坐马上地脱赞朗日注目唐离许久后。忍不住轻叹声道:“唐邦人物,风仪竟至于华美如此?实让人叹为观止!”,让人吃惊的是,这位吐蕃朝廷中的重臣这声赞叹说的竟是地道的唐音。

    自高祖武德定鼎,大唐一步步走向极盛,其影响力向周边扩散,除了政治上使这些小国自愿入朝参拜“天可汗”之外。于文化上也使唐音风靡四方,近到回鹘、吐蕃;远到新罗及隔海相望的倭国。平民不论,那些上层人物莫不以着唐服,语唐音为荣,这脱赞朗日身为吐蕃上层贵族,自然也不例外。

    高高的城楼之下,整装列队地吐蕃军士看不清楚位于城墙后部的那些猎弓手,他们只是看见那个风仪若仙地唐服少年轻松的挥手之间。本方人马便如草芥般纷纷倒地,一时间都是惊骇莫名,尤其是在见到许多人甚至还不曾近那少年之身,便已莫名软倒在地后就更是如此。

    若论士兵的悍勇而不畏死,此时处于强盛期的吐蕃士兵绝对能使最苛刻的将领也无可挑剔,在高原上成长起来的吐蕃人身子健壮,性情彪悍而战斗力惊人,一个吐蕃兵顶两个唐兵。三个回鹘兵的说法绝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言。然而,对于刚刚由原始社会末期进入奴隶社会初期地吐蕃人而言,他们也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如同所有的先民一样,对天地间一切不可理解的事物有自内心最深处的真诚敬畏。

    此时,对于这些城下的吐蕃兵们而言。其感觉就正是如此,要知道那些能率先登上城楼的都是高原上驰名以久的勇士,但这些勇士在面对那个唐服少年时却无一人能挡其锋锐,不,并不是他们地武艺不行,力气不够,他们几乎就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任人宰杀,许多勇士甚至还没靠近就已倒下再也没有起来!世间绝对没有人能这样轻松的杀死这么多的吐蕃勇士,这个人一定有古怪!目睹这样的场面越多,加之唐离那对于普通吐蕃人而言华丽的有些过分地衣饰与风仪。两相结合下。他们心中的疑虑越多,惊骇就越深。而于士气低落的同时,对那唐服少年的畏惧就如同一颗种子在心底埋了下来。

    “老爷,让我上去,我一定把这个南蛮子的头砍下来敬献给老爷”,说话的人不仅是脱赞朗日的护卫头领,同时也曾经是他的奴隶,所以这个闻名跋步川草野的高原汉子才会如此称呼少整事大臣大人。

    唐离一剑剑刺杀而去,在他的引领下,身后地唐军一步步上前,最终将这个被吐蕃人第一次打开地缺口紧紧堵住。

    出剑,伸脚,唐离目睹最后一个吐蕃人的尸身被自己踢落城下时,终于忍不住再长啸,一时间,城楼上下数万人地目光同时集中在了这个儒服飘飘的唐朝少年身上,恰在此刻,阴蔽了半天的太阳也来凑趣儿,拨开乌云射出一道细细的光圈,直射而下笼罩在正仰天清啸的唐离身上,当此之时,少年的黑白衣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出璀璨的金光,双方战阵之上竟无一人可以逼视。

    面对这神迹一般的场景,城头上的唐军一愣之后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随即,原本疲惫不堪的军士应和着唐离的长啸而起,一时间连天的啸声滚滚而来,声播四野,而城楼下的吐蕃军在迷茫震骇的目光中则士气再沮,就连胯下战马也受不得这蓦然而起的声浪,齐声退步。

    面对这样的威势,脱赞朗日也有片刻的失神,稍待之后,他才一声高笑言道:“城楼上有弓箭手!若论武艺勇猛,他连你莽论芒赞一个手指头都不如!”。

    “那我这就带人上……”,护卫头子莽论芒赞刚说到这里,就被脱赞朗日摇手止住,“天已近午,儿郎们也累了,吹牛角号歇兵!等勇士们吃饱喝足之后再战!”。

    向莽论芒赞吩咐完这些,脱赞朗日纵马将要驰回之间蓦然控马高呼道:“传我将令,城破之后不得伤这唐朝读书人的性命,就是手重一点儿伤了他的手脚也不行!我府上正缺一个教唐语的南蛮子奴隶”,言说至此,脱赞朗日猛的回头盯了城楼上的唐离一眼后,再提三分音量控马纵声道:“就是他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守城三》

    第一百八十五章守城三》

    向莽论芒赞吩咐完这些,脱赞朗日纵马将要驰回之间蓦然控马高呼道:“传我将令,城破之后不得伤这唐朝读书人的性命,就是手重一点儿伤了他的手脚也不行,我府上正缺一个教唐语的南蛮子奴隶”,言说至此,脱赞朗日猛的回头盯了城楼上的唐离一眼后,再提三分音量纵声道:“就是他了!”。

    其实,对于城楼下脱赞朗日这番意在鼓动士气的话语,唐离并没有听清楚,原本的翩翩书生在经过这番剧烈厮杀后,体力早已消耗殆尽,而最后的那声长啸也已将他最后的一点潜能压榨干净,当此之时的唐离全凭着胸中那口气支撑着他站立不倒。

    眼见城楼下吐蕃军的攻城队伍开始缓缓向中军收缩,心下一松的唐离长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在城楼上不断的欢呼声里,身子开始微微摇晃个不停,若非身后的唐光见机不对上前用力搀住,只怕这位黑白衣,动步杀人的英雄难免就要软倒在地。

    泄了胸中那股血勇之气,此时的唐离就象刚跑完了一个马拉松全程,头晕,心悸,手臂及双腿上的肌肉在衣衫中不受控制的哆嗦不停,喉咙中象点起了一把火,胃中也翻江倒海的直欲干呕。

    身侧的唐光见少爷面色白,汗如雨下,当即使了个眼色,又过来一个护卫两造里搀着唐离退后休息。

    唐离过处,那些同样是精疲力竭的凌州唐军自行分成两排。口中欢呼不停地目送这位突如其来的英雄缓缓而行。

    返身来到那堆滚木前,唐离身子刚一坐下,口中就不停的大口喘息不已。

    “这是厮杀太烈用脱了力,你们帮他轻拍手臂腿脚,歇息一阵儿缓过劲儿来也就没事了”,一个冷峻中微带三分赞赏的声音突然响起,唐光扭头看去时。却见说话的是一个三旬余年纪的将领,国字形脸庞上是一张天然生就的冷面。彰显他身份地是那套亮银细密锁子甲,只看这样的朝廷制式甲胄,却是本州兵马使李光弼到了。

    见是他到了,唐光因不知道少爷地真实想法,是以也并不曾接话,微笑致谢后,便转到唐离身侧替他按摩起臂膀来。

    有主人在。奴仆没有命令不得擅自接话,这原是俗例如此,是以李光弼对唐光的行为不仅不以为意,反是微微点头赞其知礼。

    “鲁参军,记下这位公子的姓名籍贯,此战之后,某自当拜表朝廷为其请功加赏”,李光弼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录事参军手捧薄册上前。

    “待吐蕃退兵之后再论此事不迟”,歇息了这片刻,终于调匀呼吸的唐离轻声说了一句后,勉力向李光弼拱手一笑道:“荥阳郑离见过兵马使大人”。既不愿现在暴露身份,唐离随意借用了郑怜卿的姓氏,再加上自己的名。

    “荥阳郑氏。难怪!”,纵然李光弼自小在军中长大,但对于崔,卢,李,政四大高门也并不陌生,这四大高门培养子弟时,除了学识之外,最重地就是风仪,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一切。李兵马使对眼前人自报的身份倒是没起任何怀疑。

    再看了看唐离考究的衣着。李光弼对这个出身高门却能做出适才奋勇杀敌之事的少年更多了几分好感,只是他乃是天生的一副不苟言笑的冷面。素来并不好客气寒暄,是以也就没有太多的虚饰言语,目光转向唐光等人道:“这些人都是郑公子地仆从吧!”。

    “他们不是我的仆从”,扭头扫视了唐光等人一眼,唐离转向李光弼道:“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唐律,奴仆等同畜产,主人有生杀予夺之权,唐光等人虽知少爷素来待他们优渥,但此时听唐离在人前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语,仍是忍不住的胸中一热,心中感奋之情难以言表。

    若说当世最重身份尊卑的毫无疑问就是那些号称以礼法传家地儒门世家了,而这其中自然又以四大高门为最,是以唐离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让李光弼也不免微微一愣,片刻之后他才轻轻颔以应,只是看向唐离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赞赏,“若论他们适才的表现,手足兄弟也不过如此,‘家人’二字并不为过!”。

    “多谢兵马使大人夸赞”,淡淡的一笑,穿越时间既久,如今他的身份也是不同,所以纵然知道对面的就是历史中有数的名将,唐离的表现依然一如既往。

    一个是官,一个是“民”,此时唐离也休息的尽够了,却没有半点要起身见礼地意思,偏兵马使大人也丝毫不介意,沉吟了片刻后,李光弼看了看唐光等人后言道:“有公子这些‘家人’在城楼御敌也就够了,至于郑公子,这就回下处休憩吧,城头上也毋庸再来,待异日吐蕃兵退之时,某自当设宴邀公子同贺!”,他这言下之意,竟是就此免了唐离地征召。

    听李光弼说出这样的话语,唐光等人面露喜色地同时,唐离却是揪然色变。此次上城,他实是怀着将死之心而来,在他心中以为,身为唐人,面对如此情势,奋勇而战乃是义不容辞之责,如今李光弼轻飘飘的抛出这么句话,唐离不仅没感到对方的善意,内心敏感倔强的他反有一种被人轻贱羞辱的感觉。

    “噢,兵马使大人此言何意?”,刚刚经历了平生第一次严酷的厮杀,休息过后唐离虽然调匀了呼吸,但心境毕竟难如平时那般宁静,处于如此心绪与环境中,他的话语中自然就多了几分攻击性,“守土御敌。匹夫有责!某自为国而战,李将军此令未免太霸道些了吧?”。

    自小在军中长大,李光弼见惯了那些新兵蛋子在初历血战之后的种种异常行为,此时唐离地表现在他看来也属如此,加之这番话说的实在大对他的脾胃,是以心下也并不生气,只是身为一州主将。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以这样的语气抢白,也让他这个冷面将军有些下不来台。“守土御敌,匹夫有责,说的好!只是恕我直言,郑公子若肯下城,只怕对守城贡献更大”。

    “你此言何意”,闻言,唐离霍然而起。

    “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虽只有二十余人,但若调度得当,其战力不下一支弓弩小队!守城之要,弓弩为先,当此之时,这些人之宝贵就无需多言了”,李光弼以目光环视了唐光等人一眼后,转而向面色有些青的唐离道:“但若郑公子不肯下城。你的这些‘家人’全为护卫你一人而忧心,其战力至多不过能挥出三成,如此,郑公子可明白了!”。

    言至此处,李光弼不等唐离说话,续又言道:“再者。适才一战郑公子可谓风采尽现,其意义不仅是击退了一次进攻,更重要地是大挫了吐蕃人的士气。否则,最后那脱赞朗日也不至于如此做派!”,话说到这里,李光弼地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经由这些民夫之口,公子适才的英勇行为不出半日必能传遍凌州城内,世家子弟,投笔从戎。且一战杀敌数十而己身毫无损。这些于城头军士也便罢了,但对于凌州城中百姓而言。却大有振奋人心之效。此次守城之战吐蕃军势大而来,此城若想最终守住,仅凭这数千将士怕是不济的,其根基还在我凌州十余万百姓身上,时艰出英雄,也需要英雄,所以,就当下而言,公子的安危已非个人之事!下次再战,吐蕃人必定是欲先除你而后快,兵战凶危,公子如真有不测,则吐蕃士气大震而我方士气大沮,若果真如此,公子虽身死也已误国多矣!”。

    身为大唐中兴的两大名将之一,除了在识人上有同样的卓慧眼之外。在战事上,与郭子仪带兵四下收疆复土不同,李光弼乃是以擅守见长,尤其是安史之乱后期地那场“河阳之役”,其人更是以数千军士抵御敌人数万军士长达半月的轮番进攻而不失守,并最终策应援军反动大反攻,实堪称三千年王朝史上防守战的最经典战例之一,也正是这场战役,在军事上奠定了安史叛军不可逆转的败亡之局。如今,李光弼的军事指挥虽然还不象后期那么成熟,但仅仅这一段话语已足可看出其非凡之处,毕竟对于同时代的将领而言,能如此重视百姓的力量,并主动利用“英雄”对敌我双方同时动心理战,这样的人还地确不多。

    初战之后,唐离虽不免有一段时间的心情紊乱,但毕竟不是不知理的,李光弼这番话虽然说不上客气,但唐离却不能不承认他说的实在是有道理,如此严峻的守城形势下,唐离又岂能拒绝,只是他口中虽然答应了,但心中还是着实郁郁,连带着脸色也就差无可差。

    见唐离心中明显不愿,但却能以大局为重而不执着于意气之争,其决断处干脆果决,加之此前的那些表现,年不及弱冠能做到如此,李光弼对这个突然而来地荥阳郑离简直是刮目相看了,再次细细打量了唐离一番后,心下一动的李光弼开言提议道:“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我军虽是守城,但情不同则理同,只是如今刘使君抱恙在身,某城楼上下兼管着实也是分身乏术,若郑公子能襄佐使君大人料理好后勤细务,使守城不乏物用,其功之大却远胜在此间多杀几个蛮兵了”。不知为何,李光弼在说到刘使君时眉头忍不住的微微皱起。

    不管平日如何,在骨子里而言唐离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国者,加上他如此的热血年纪,又处身于战阵上这样特殊的环境,听说能对守城有益,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李光弼的提议。

    一一拍了拍唐光等人的臂膀,唐离带着仅剩地两个护卫及那个录事参军下城直往凌州府衙而来。

    走在路上。唐离听那录事参军介绍后才知道,原来这个凌州刘使君竟还是个正牌子进士出身,当年过了吏部关试之后,放下去在江南东道由县丞到县令,随后再到一州副2地别驾倒也顺风顺水,只是做到别驾位置上后,官运就此到头了一般再难有寸步之进。连着三任送走三个刺史,眼见自己一年老似一年而又升迁无望。刘使君一狠,索性向吏部报了备选,来这别人都不愿意到的四战边州扶正做了使君,好歹算是迈进了正五品这个官员升迁地大坎儿,在他想来,苦熬个一任两年打个转儿之后,不管是进京还是调往中原各道为官。都是另一番气象,总比原先的温吞水要强。这番打算倒是没错,无奈此人运气实在太差,刚到凌州不久,府衙正座上的凳子都没坐热,饿急眼的吐蕃人就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

    可怜刘使君自小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做官之后还是在清山软水的江南。那曾见过这样刀枪如林,杀气腾腾地场面?闻报之后颤颤巍巍的上了城楼,看着下面脸涂楮红,黑面辫的吐蕃蛮兵似要择人而噬,已是先自眼晕,再听说吐蕃人竟然来了整一牦牛部六万军力。而本州兵马不足六千,当下头眩作,回府之后竟然就此卧倒,再难视事,更不用说支应保障战事了。

    “若单是军中供应,我们州军自己倒也应付的来,只是这守城之战所需物资甚多,且枝枝蔓蔓都涉及合城百姓,这些民政上的事情异常琐细繁杂,使君大人这一抱恙病倒。立时就成了一团蜂。战事紧急。咱们州军也抽不出足够的人手前来帮忙提调支应,边镇小郡的。刺史府中也没人能担当起这样地重任,这两日若非兵马使大人两造里操心,只怕早就成了一团乱麻。只是这样也不是个长法”,言说到此,那骑在马上的录事参军简直就是在对唐离作揖打拱了,“如今实在是没了办法,兵马使大人才会将此事托付公子!若公子能担当下此事,物用不乏的支应到守城结束,那整个凌州百姓都足感您大德了!”。

    “都是为国效力,鲁参军无需如此!”,无暇顾忌鲁参军言语中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之意,听了这番话,唐离才知道这个任务的繁难远出了他的想象,面对十倍于己,虎狼之师的吐蕃兵,似这样以少敌多的守城之战,前方将士肯拼力效死固然重要,但若无充足地后勤供应,要想守住凌州只能是一句空话,打仗打的是后勤,这句话对于眼前这种情况而言简直是再正确不过了。自己差事办的好坏甚至直接关系到凌州到底能守几天,最终能不能守的住。

    遇强则强,这是外表俊逸的唐离骨子里生就的天性,长出一口气后,他蓦然一挥马鞭,催马直向府衙疾冲而去。自高中状元入仕以来,对于公事,唐离从无一刻象此时般如此经心而急迫。

    北地初冬,凌厉地寒风呼啸而来,催马狂奔中,唐离身上的白衫迎风而起,烈烈抖动之中,胸前那朵鲜血染成的梅花似是活了一般,天愈寒,风愈疾,而怒放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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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天有书友问到“长啸”到底是怎么个啸法儿,叶子在此解释一下啊!古人这所谓的长啸哇,其实就是憋足了气可劲儿的喊,或者说吼叫也行。比的就是个肺活量。跟我们现代人一样,古人也多是在心情特殊的情况下为泄才会如此。倒不是故意卖弄或是玩儿什么玄虚,以本小说而言,昨天那章若是这样写,不知道您觉得如何:

    “锵”的一声宝剑鸣响,黑飘飘,白衫烈烈的唐离口中出尽释压抑的狂嚎,就这样风仪绝美地向金锣传警处疾冲而去。

    喷了吧,我就知道您得喷出来,^_^!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守城四》

    第一百八十六章守城四》

    北地初冬,凌厉的寒风呼啸而来,催马狂奔中,唐离身上的白衫迎风而起,烈烈抖动之中,胸前那朵鲜血染成的梅花似是活了一般,天愈寒,风愈疾,而怒放愈盛。

    唐朝官署乃是以宏大轩敞著称,纵然凌州这样的边地州府也不例外,府衙的设置一分为二,后面乃是主官的休憩家居之所,而前面的部分则是料理州事的所在。

    一路驰马到了凌州府衙,刚进了前院大门,唐离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忙乱声,走近几步看时,见前面那连排的公事房中,许多小吏如乱头苍蝇一般穿出穿进,连带着口中呼喝个不停。

    “本州别驾上月丁忧出缺,吏部新调派的人选还不曾到任;长史大人是个酒迷糊,一个月里难得有几天清醒!”,陪着唐离向里间走去的鲁参军脸上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道:“唯一可堪大用的司马参军昨天上午上城时又不幸身中流矢而亡,所以如今的府衙之内已经没了能支撑场面的人物,郑公子,这边走!”。

    一路走进原别驾占用的那间大公事房,鲁参军叫过一个杂役召集来所有的办事吏员后,也没有半句客套寒暄,直接介绍了唐离的身份及来意。

    州城被围,城外数万吐蕃军如狼似虎的连连攻城不停,这些吏员们也都忙翻了天,因守城关系到自己及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是以这些人并不反对有人来掌总体调战事支应之事。但见来人竟是个年不满弱冠的少年,一时心下却不免惴惴,想着这是李光弼忙昏了头才会做出这么个糊涂决定。只因这即是兵马使大人地将令,而荥阳郑氏的名头及唐离本人的风仪也尽能唬的住人,所以那些长期沉沦下僚的吏员们倒也没有多做刁难,只是脸上的不以外然之意却明显的很。

    “战事紧急,客套话就不多说了!”。鲁参军刚一介绍完,唐离便踏前一步。置身于众人之前道:“如今之情势诸人也都深知了,城外六万吐蕃虎狼之师誓为破城而来,而本州现有军力不及其六一之数,当此之时凌州破城可谓只在呼吸顷刻之间,吐蕃人凶残成性,每至我唐地不仅抢掠财物,且大肆杀戮老弱而掳掠壮盛为其奴隶。如此形势之下,我等虽欲降城而不可得,所余者,唯血战一途而已!”。

    开门见山,眼前地形势摆出来,且将后路直接堵死,严峻的现实顿时让这些满脸不以为然神色地吏员们神情一肃,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唐离身上。

    “敌强我弱。如欲血战则我合城军民必须戮力同心方可绝地求胜!战事紧急,从即刻起,凌州城内以军令治民政”,言至此处,唐离缓缓拔出腰间染血的长剑,目光一一扫过身前的吏员道:“来此之前。某已向兵马使大人立军令状,州军守城之时,若有一样物资供应不足,支应不急,则某自领军法受死。现在于尔等同样如此,若因后勤不继耽误守城,则某死之前,尔等也不用再活了!”,形势紧急,唐离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使用怀柔手段来笼络这些吏员。但又要靠这些人来办事,一路行来。思虑良久的他最终采用了这种树李光弼为大旗,以军法生死为辅助的出场方式,虽然如此以来少不得令人反感,且要被骂做小人得志,且久而久之恐有反弹之虞,但当此之时,一切以守城为先的唐离也顾忌不得太多了。

    配合着唐离地动作,那两名随行而来的护卫也同时拔出腰间战刀,三人俱都是刚从厮杀场上下来,身上血迹都还未干,是以虽然人少,但这一同步动作之下,倒也杀气凛然,让那些刚刚还有不屑之意的吏员们全身一震。

    亲眼目睹这一切后,鲁参军原本悬着的心稍稍一松,及至他见到唐离开始井井有条分派那些吏员之后,他那颗心算是彻底落到了实处。此时,在他的眼中,这个“郑离”再不是徒有一腔血气之勇的世家公子哥儿,而是一个绝佳的后勤官儿。

    原来,唐离在分派这些吏员任务时,完全打破了他们乱糟糟纠缠不清的情形。采取地人各其事,人各其地。承担滚木供应的吏员只负责滚木之事,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俱都与其无关,同理,若滚木的供应出现问题,则此吏员需承担全部的责任。而在这些分项的吏员之外,其他地那些人则被划地而用。整个凌州城此时被划分成大小近似的数十片,每一吏员负责其中之一,负责落实分项吏员提出的供应要求。一地不足额,则负责此地的吏员承担全部的军法责任,如此以来,则人专其事,人专其地,既能使责任到人,又能使这些心无旁骛的吏员熟能生巧之下挥出更大的作用。至于唐离自己,只需体调全局即可。

    正所谓“任你官清似水,也难逃我吏滑如油”,这些府衙中的刀笔吏最是一等一欺上瞒下,观望形势的好手。只是唐离亮相之初既祭起“军法”大旗,此时这番安排又滴水不漏,责任到人容不得他们有半点推诿退让的余地,是以这些吏员们对唐离是又骂又怕,只是无论是恨,还是怕,甚或心中骂不绝口,总之初见时地轻视是早已消失无踪了。

    眼见这些领了紧急任务地吏员乱纷纷作鸟兽散,唐离一笑间转身看向那两个凑上前来的吏员。

    这两个吏员都是三十多岁年纪,只一个黑瘦地可怜,而另一个却是白白胖胖如富家翁,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起,看着还真是惹人噱。

    见唐离转了过来,那个瘦子先自上前一步道:“公子。我负责的乃是城中云来四坊,这四坊中林山,春明两坊也就罢了,只另外两坊乃是‘内附’奚人地聚集之地,这些人无论是朝廷,还是陇西节度衙门皆有令要优渥待之,长期以来不仅承差供应全免。州里每岁还要多次拨钱粮补给。此时要他们支应战事,虽出于紧急也与旧例不合。他们若肯报效自然是好,若是不肯,凭我这身份怕是也弹压不住,此事少不得还要请公子拿个主意。”

    “奚人!”,听到这两个字儿唐离已是神情一动,当下看着拿瘦子道:“你再细说说”。

    这瘦子一番解释后,唐离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大唐国势大张,走向全盛之后。周边小蕃除了自请为羁縻州之外,还有这些异族百姓出于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拖家带口举族,或者举部来投。做为彰显“天可汗”气度的手段及体现“兼爱如一”的国策,大唐朝廷例来对这些“内附”的百姓优渥以待,不仅划地准予他们聚集一处,且历来是赋粮及差役全免。眼前凌州云来两坊就是属于这种情况。

    “这一部奚人来我凌州也有六七年了。平日里倒也安份,只是与城中百姓来往不多,他们若肯承差,最起码能让州军多出六七旅绝好的弓弩手”,言至此处,那瘦子露出一个苦笑后摇摇头道:“只是看李怀北那老头子素日的表现。只怕这事儿不容易!”。

    “李怀北?”

    “是,此人乃是凌州奚人地头儿,就住在云来坊左手第三家”,显然这瘦子对李怀北的印象算不上好,话说完之后还不忘补上一句道:“一个软硬不吃地老货!”。

    “你自照看好另两坊,今天的任务且先比照别人减半支应,至于奚人的事儿我自会料理”,沉吟片刻后,唐离向那瘦子答复过后,挥手示意他去办差。自己转身向胖子看去。

    那瘦子见唐离答揽的这么干脆。心底少不得要骂他一句不知天高地厚,只是现在他断然不会把这心态表现出来。拱手一礼后去了,边走边想着到时看笑话的快意。

    这胖子吏员若看身形该是个绵软人儿,谁知说起事儿来却干脆利落,他回禀的事儿却是事涉羽箭的供应,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城中铁器作坊太少,羽箭地支应无论如何难以满足眼前的消耗度,就是郑公子现在请军法杀了他,他也照样是个没法子。

    守城之要,弓弩为先,居高临下,弩弓实在是弥补敌我双方实力差距最好的守城利器,只是这一天多来,凌州州军原本存储的羽箭已消耗大半,以目前吐蕃人的攻击烈度来看,就是再节省着用,现有的存货也不足以维持到明天晚上,一旦没有了可远程压制敌人的弩箭后会是什么样子,唐离光是想想已不寒而栗,但眼前生产能力不足也的确是难以克服地实际困难。

    沉着脸想了许久,唐离才抬起头来看着那胖子道:“那以城中目前的情况,目前一天可支应多少?”。

    “昨天下午城中的铁器作坊已遵军马使大人军令改为全力打造羽箭,以目下的情况看,若是再多调些人帮忙,一天倒可以赶出八千尾”,胖子盘算了良久后才给出这么个答案,只是话刚一说完,他又急忙补充道:“不过,这已是极限,再没有更多的了。另外,这些箭支的质量也没法子跟州军现在所用地一样。”

    “八千尾!”,听到这个数字,唐离心下当即一凉,八千尾羽箭甚至还不够州军两次齐射,只是现实如此,纵然他把眼前这个胖子逼死也没办法,侧身间向鲁参军投去探询的一瞥,见他轻轻颔之后,唐离才转身对那胖子吏员道:“好,八千尾就八千尾,你去办吧,只是这个数字一支都不能再减!”。

    胖子应命而去后,鲁参军呆了不一会儿之后也匆匆忙忙的回转城头去了,只留下心焦不已的唐离左思右想该如何添补羽箭上的巨大缺口。

    困坐愁城,任往日里温文尔雅的唐离环着公事房连转了五六个圈子,依旧还是没能想出具体的解决办法,久而久之。心下焦躁地他索性带着两个护卫出了公事房,一来是为解决同样迫在眉睫的奚人问题,再则也为换换脑筋,四下里看看能不能想出别的什么办法来。

    因那些吏员们都已各司其职地出去办事,不久前还是嘈杂不堪地连排公事房中此时就显的安静了许多,唐离出了府门后便带着两个护卫翻身上马,呼啸着向云来坊而去。

    身形高大地李怀北是个年过六旬地老人。虽然他的衣服穿着因为来唐已久已逐渐汉化,但房中地布置却一如旧时的模样。还算宽大的正堂内没有没有设置一张凳子。只是在地方铺着厚厚的羊毛旃檀。

    脱了靴子进入正堂,唐离刚才旃檀上盘膝坐定,正思量着该怎么向这个一脸倔强神色的李怀北探问他与阿三的关系,蓦然就听身后的屏风处突然传来一个公鸭似地叫声:“大……大哥,你……你怎么……怎么也……到了这里?”,只听这叫声中的惶急之意,也知说话人必定是激动的很了。

    “阿三!”。纵然再怎么想,唐离也没料到大头阿三会在凌州,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看着屏风后跑出,明显高了一头的那个大头孩子,惊喜之极的唐离一下子从旃檀上站了起来。

    由于自小特殊的经历,阿三毕竟是个内向孩子,虽然因为太过于激动而一头扎进了唐离怀中。但是等激动稍稍平复之后,他便颇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退后了几步。

    “不错,又长壮实了不少!”,重重拍了拍阿三的肩头,唐离露出了难得地笑容,“恩。在变声了吧!阿三你这回是真的长大了。”

    对脸色因为兴奋而有些红的阿三说完这些,唐离才对随后而出的贞华道长道:“辛苦了!”。

    “这位便是当日仗义援手,在难中收留小王爷的朝廷新科状元郎唐离大人”,贞华道长向满面惊异的李怀北介绍了唐离之后,转而立掌于胸作礼道:“多谢大人关照,贫道与小王爷在金州枷楞寺时多得性空长老照拂,此后遵大人途中也有‘天王’谴人安排饮食车马并一路护送,状元公云天高义,小王爷绝不敢忘。”

    “我既承他叫一声大哥,照拂他也是份所应当”。笑着伸出手去。习惯性地摸了摸阿三的脑袋后,唐离才疑惑着向道:“我离京时。分明去信是让你们到陇西节度行辕驻地凉州等我,怎么会到了凌州?”。

    当日,大慈恩寺前事之后,唐离虽立即反击,在平康坊设伏擒拿并斩杀了官山海,但因为忧心阿三的安全,仍旧将他与贞华道长送到了金州枷楞寺暂避。此后朝事更迭,随着与自己阵营不和的王忠嗣离位,而哥舒翰得以入掌陇西,唐离已有意让阿三重返陇西与自己当年的族人会合,毕竟哥舒翰与安禄山不和,且还欠着自己的人情,有他坐镇陇西,只要有心,想护住阿三的安全只是举手间事,而重新与部属合做一处的阿三也可借由陇西,经回鹘草原向奚族旧地渗透势力,或感召,或拉拢,或分化,如此既是为阿三的复位做准备,也是唐离设计已久,针对安禄山的釜底抽薪之策。

    正是出于这样地考虑,唐离在此次离京之时,已去信金州,让贞华道长带着阿三前往陇西节度行辕驻地凉州,并另备一信交予黑天,让他负责二人地沿途保护,只是出乎唐离意料之外的是,今天居然会在这个地方看到大头阿三。

    “安贼当初悍然弑杀先王及公主,小王爷虽然在忠贞之士地护卫下得以经由回鹘暂避陇西,无奈安贼心怀斩草除根之歹毒,数年间不断派人在陇西搜寻小王下落,小王爷为部族百姓而含辱逃往中原,这一去就是十年,如今小王重回陇西,又岂能不先见见这些忠贞的部属?”,贞华道长这番话只说的那李怀北双眼红,“只因当日部众到达陇西之后,遵皇甫将军帅令分州安置,所以小王爷才会到达凌州。”

    听完贞华道长这颇带表演成分的解释后,唐离已是明白过来,当初随阿三逃往陇西的虽然只是奚族一部,但因为整个奚族也不过只分为五部,所以虽只是一部人当也不在少数。陇西乃大唐至关重要的边镇重地,时任节帅皇甫惟明定是不放心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乃下令将其分散到边地各处州府安置,如此一则不用担心奚人聚众作乱,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借助这些天生的骑兵来增强陇西防御实力的打算。

    如今的形势是凌州城破则奚人也难以独活,加之又有唐离与阿三的关系在此,所以随后的事情就变的极为简单,李怀北深知阿三复位及流落奚人回乡之望皆系于眼前的唐离一身,是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答应了动员族中青壮协防凌州的要求。

    奚人是天生的战士,想到此行不仅意外见到了阿三,又为守城招募了近八白精绝的弓弩手,走出李怀北府第时,适才来时还是满心烦躁的唐离总算是轻松了许多,只让他遗憾的是,刚见了阿三还说不上几句话就不得不走。

    出了李怀北府第,长出了一口气的唐离拨马前往货栈而来,暂时回了府衙也没有什么要紧之事,他才想着趁此时间回去一趟,将宝珠及水净暂时接到府衙安置,毕竟守城这段时间他怕是要忙的不可开交了,唐光等人也在城头奉应征召,留着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单独在货栈也着实让人不放心。

    虽然分别的时间并不长,但宝珠再见唐离时的其表现好像是千年不见,好不容易让她安定下来后,唐离立即着她赶紧收拾必要的随身物品起行。

    趁此时机,唐离换下了染血的长衫,只是当他自结布纽的时候,却见一边儿忙碌着的宝珠举着手中的一本:“少爷,这本书要不要带着?”。

    利落的结好最后一颗布纽,唐离走过去时见宝珠手中拿着的正是一册《三国志》,出长安一路北行中,因是乘车居多,为做路途中消闲之用,唐离出京时倒也带了一些书卷,这本《三国志》就是其中之一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带书?”,接过宝珠手中的书,唐离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心下里他还真希望这本《三国志》能变成《三国演义》,如此以来,好歹也能从中受受启,解决目前当务之急的箭支供应不足问题。

    “《三国演义》,弩箭!”,心下正在自嘲的唐离想到这里,只觉脑海中灵光一动,就此呆愣愣的如木偶一般定在了那里,良久之后,他才语带惊喜的蓦然脱口而出道:“草船借箭!”。

第一百八十七章 边塞

    第一百八十七章边塞

    “《三国演义》,弩箭!”,心下正在自嘲的唐离想到这里,只觉脑海中灵光一动,就此呆愣愣的如木偶一般定在了那里,良久之后,他才语带惊喜的蓦然脱口而出道:“草船借箭!”。

    “郑公子,郑公子来了!”

    “看,他就是刚才在城头连杀数十个吐蕃兵的郑公子”

    “世家子弟果然不凡,只看这郑公子,就知荥阳郑氏的风采了!”

    由后院自己的房间再次走到大堂时,唐离面对的可谓是“千夫所指”,大堂中,那些刚才与他一起征召的商旅们都已轮换下来休息,此时一见到他当即不自觉的涌了上来,抱拳叉手不一而足的表达他们对眼前这个贵介公子的敬佩之情,而且口中不断说着的都是赞叹仰慕的话语。

    宝珠见有这么多人夸赞自家少爷,欣喜之余听他们说到刚才城头厮杀之烈时,却又忍不住的后怕,而那紧紧抱着一个小包裹的水净则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俊秀风流,风仪绝美的富家少爷,若非听这么多人一起说个不停,她还真不敢相信这位公子能干出那样血腥杀戮的事情来。

    面对众人这样的热情,唐离纵然心下有事急欲离去,也不便拂了他们的好意,是故边笑着拱手还礼,边一步步向大堂外走去。

    “房钱!公子您这是要打我的脸吧!我家这货栈前后传了三代七十多年,远了不敢说。在整个陇西道上也算小有名气,今天若是收了公子的钱,这些客官们还不骂死我?我这货栈以后还有脸再开门做生意?”,唐离在人群中一路走到柜台时,乃命宝珠去算还他这两日地房钱,那圆球儿般的掌柜一见了这个,顿时被人打了脸一般叫嚷起来。只是他这叫嚷声实在太大,让人听着怎么都有自我标榜的嫌疑。

    当此之时。整个大堂中气氛颇有几分热烈,掌柜这满带着表演性质的一番叫喊因附和众人的心情,倒也引得那些商旅们叫好声一片,当下就有那个当日赏钱给跑堂麻二的李姓商客说不能让掌柜的受损失,郑公子地这份房费就算在他的帐上。

    “多谢李爷心疼了!”,圆球儿掌柜拱手谢过之后,乃笑着转身对唐离道:“公子如此人物能下榻本货栈。实在是小老儿地光荣,房钱之事免提,只是在下少不得却请公子稍缓贵步,留下一副墨宝后再走”。

    唐朝的诗,诗的唐朝,似这样在客店,佛寺及名胜处题诗之事所在多有,而主人家亲口向客人要求题诗。若非被求诗的对象是名人,这里面就别有一份尊贵敬重之意,因为此时的题诗不是在纸上,而多是在白壁题写,能广而布之的传之久远,所以掌柜这要求中又有一份标举唐离功绩的意思在里面。

    刚刚打退了敌人地一次进攻。从厮杀场上下来的这些商旅本就有些激动,此时又跟自己眼中的英雄在一处,气氛自然就更加热烈,是以掌柜的这番要求一说出,顿时引来众人满口附和,那素来伶俐的跑堂麻二甚至在短短的时间内已是准备好了笔墨捧出。

    被众人拥在壁间,唐离虽欲拒绝也是不能了,低头沉吟了片刻后,他也没多做矫饰,提起麻二手中托盘上饱蘸的羊毫。笔走龙蛇间已是题写了一五律:

    从军陇西道。逐虏凌云山。箫奏阳关曲,剑开双锋寒。

    金锣鸣于海。兵气拥云间。愿斩胡酋,踏破大非川。

    ……………………………………

    出了货栈,一路往府衙而行的途中,唐离见宝珠看着自己笑地古怪,终于按捺不住的侧身相问。

    “从来都听别人称赞少爷文采风流,人物飘逸的,没想到少爷今天竟成了英雄!”,宝珠说道这里,抿唇一笑道:“看来还是做英雄好些,要不少爷您怎么从出了货栈就一直是这副笑模样?”。

    “好你个丫头,竟敢调笑少爷我了!”,哑然失笑间回了一句,唐离坐正了身子道:“英雄不英雄的有什么打紧?我也没做出什么特别的事来,未必别人说是英雄就真是英雄了?再说,就是英雄也是荥阳郑离,与我何干?”。

    言语至此,唐离回身看了厮杀声依旧的城头一眼后,叹声道:“让我高兴地是货栈中人的表现,身处围城之中,仍能有这份心境,如此民心可用,实为守城之最大助力呀!若使合城百姓人人如此,则我凌州不啻又添数千精兵”,言说至此,脑中灵光闪动的唐离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每遇此时,宝珠就不再说话唯恐打扰了少爷,就这样一路无话的到了府衙,自有小吏引领宝珠,水净前去安置,而唐离刚一进了公事房,便对在此值守的吏员道:“传令下去,令分派各坊的吏员即刻征调草人,于今晚子时一并送往城头备用,数量越多越好。”

    那吏员见郑公子突然吩咐下这么个任务来,一时不解其意,愕然一愣间道“草人?”。

    “对,就是草人!”。

    那一头雾水的吏员应命去了,唐离自又沉思了片刻后,乃起身到公事房外唤过另一个路过的吏员道:“你去,把本州教坊司并城中能歌善舞的伎家一并叫来,就说府衙有事征召”。

    “伎家!”,看这个吏员此时惊讶的表情,张开地嘴里足能放下一颗大号地鸡蛋。

    “没错,去吧!”,没理会这吏员的反应,挥挥手之后,正欲转身地唐离又扭头补充了一句:“让她们都穿着红裙前来”后,便自回转公事房中俯案运笔。书写不停。

    约大半个时辰后,当唐离正自轻抚着酸地手腕时,就听外边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传来,探头向窗外看去时,就见数十个一色红衫的女子正通过月门向内走来,这些女子怀中或抱琵琶,或执牙板。轻声议论之间满脸的都是惊诧。

    府衙大院中突然来了这么一批同色衣衫的女子,只让留守在府衙中的吏员们莫名所以。一时间连排公事房门纷纷打开,那些留守的吏员们也是一头雾水地看着院子中的这些莺莺燕燕,当唐离走出大公事房时,他们地目光又不约而同的集中到了这位郑公子身上。

    唐离并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径直向适才那个传令吏员身前走去。

    “这位是李兵马使新委任的总提调郑公子”,那吏员向唐离略一躬身为礼后,才转身指着身边的红衣徐娘道:“这位便是本州教坊司掌总儿的梅七姑”。

    那吏员绍介完毕后。唐离不等梅七姑有所行动,已是先自拱手道:“七姑请了!”,与初见那些吏员时不同,唐离对梅七姑却是温言含笑,客气的紧。

    “郑公子有礼!”,急忙福身还了一礼的梅七姑起身之后也没多话,显然是在等唐离地下文。

    时间紧急,唐离也没多做客套。见礼过后直接递过手中的那叠绢纸问道:“这些辞,姑娘们可能唱吗?”。

    梅七姑疑惑的接过绢纸,低头翻看了片刻后道:“这些辞都不外横吹,鼓吹两大类,有许多还是姑娘们早唱熟了的,唱奏自无问题。只不知……”。

    “不是在这里唱,是上城楼,唱给守城军士们听!”,唐离的这句话不仅让那些姑娘们花颜失色,便是那些吏员们也都是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眼前这个郑公子居然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儿来。

    “守土御敌,匹夫有责”,话一出口,唐离才觉出语病来,自嘲的一笑后。他索性抛却了这些慷慨激昂的话语。目光缓缓扫过身前这批莺莺燕燕道:“如今地形势怕是各位姑娘还不知道,城外是吐蕃一牦牛部六万雄兵。咱们凌州守城的军士不到其十分之一,如此兵力悬殊,城破只在呼吸顷刻之间。方今之计,唯有合城戮力同心才能共渡难关,何谓戮力同心?这里面不仅包含了那些在城头奋勇杀敌的将士,当然也包括他们,包括我,也包括各位姑娘!”,言说至此,唐离稍稍一顿后,续又言道:“当然,人有不同而出力的方式也有不同,于诸位姑娘们而言,眼前能做的就是挥自己的专长,上城楼为那些已经厮杀了两天地勇士们鼓劲儿,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在孤军奋战,而是全城百姓都跟他们站在一起,他们是凌州的希望,他们是凌州的英雄,他们绝不能放弃!”。

    手指自那些吏员身上移向这些伎家,唐离的声音平淡中富含漏*点,“这一次不同于以往,你们不是为富家公子彰显风流而歌,也不是奉召为达官贵人歌舞升平而歌,你们是为自己,为凌州,为大唐而歌!自然,上城头肯定免不了会有危险,但我敢保证,这必将是你们此生永远难忘的倾情长歌!”,言语鼓动至此,唐离方又话题一转道:“此次战后,我必说服兵马使大人拜表朝廷,为今日参予如此盛举的的姑娘们除籍放良!前程荣辱俱在诸位一念之间,现在就请尔等自绝!”。

    平日里,这些隶身贱籍的伎家可谓是处身于社会最低层,是人人都能轻贱与辱骂的对象,此时突然听到唐离如此话语,单是这份看重已是让她们心下激动,何况还有战后脱籍放良的好处做刺激,一时间众女地目光都集中在了梅七姑身上。

    承受着众女地目光,面色有些白的梅七姑银牙一咬,转身道:“城破之后咱们会有下场我就不说了,只说这平日里咱们不是被这个呼来,就是被那个唤去,说不尽地屈辱辛酸,今个儿就不说那些脱籍放良的话,也不说为凌州,为朝廷,抓住这么个机会,咱们也该让那些人好好睁眼看看。姑奶奶们这一身血气不比那些辱咱们,骂咱们,轻贱咱们的臭男人差半点儿!”,一口气对那些伎家说到这里,梅七姑才蓦然转身对唐离道:“没说地,咱们去!”。

    “巾帼不让须眉,好豪气!”。脱口赞了一句,唐离又躬身向众女俯身一礼后。起身喝道:“走!”。

    ……………………………………

    凌州城头望楼上,带起一片甲胄哗啦声响的李光弼刚一坐下来,就忍不住的出了一声微微的呻吟,连续奋战了两日夜,他的肩臂腰腿都已到了承受的极限,此时猛的坐下来,片刻地酸麻过后是身体里各处关节肌肉压抑不住的锐痛。

    与身体上地酸疼比较起来。更让他难受的心疼,刚刚又打退敌人一次进攻的事实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惊喜,此时他满腔的心思还放在昨夜收到的那份箭书上。

    他不知道,也无暇关心在吐蕃人四面围城的情况下,隶属节帅行营地信使是怎么靠近城墙把这份箭书射到城内来的,此时的他满心满脑回荡的都是“六天”这个数字。这是关内道援军能到达的最快时间,也是他必须坚守的时间。

    通过这份箭书他才明白,原来此次竟然是吐蕃人罕见的军事大行动。在吐蕃总共六牦牛部的军力中,除了靠近剑南地三牦牛部按兵不动以为防卫外,靠近北边陇西的三牦牛部近十八万军力几乎是全体出动,沿大非川一线对大唐陇右,河西两道动了全面进攻,陇西总军力原本不济。更要命的是,前时因为安西都护府都护将军高仙芝为阻挡正处于国力强盛期的大食人东进扩张,率蕃汉三万余骑深入但逻斯河〈今哈萨克斯坦东南部〉与大食东道节度大使辖军进行了一场大会战,其结果是由于葛逻禄部众的叛变,致使唐军大败,“士卒死亡略尽,所余仅数千人”,正是因为这场大败,使唐廷在安西的驻军几乎损耗一空,为弥补这个空缺。相对于吐蕃本就兵力紧张地陇西道驻军不得不拨出两万余人前往安西补防。

    兵力本就不足。这番又调走两万余人野战精锐,面对吐蕃人这次突如其来的大举进攻。陇西立即陷入了风雨飘摇之态,不说进攻,即便将所有军力用于防守也显得不足,如此情况下自然不可能有援军就近支援。而第一次面对如此大举入侵的吐蕃军,关内道朔方军来少了不仅不济事,反会被敌人吞吃,但要来的多,就涉及到兵力集结,人员调度,后勤支应等等杂事,而这每一样都需要花时间,六天,这就是关内道援军能到达的最快时间。

    原本按李光弼的想法,若是凌州难守之时,他就会下令一把火烧掉那些囤粮,毕竟吐蕃人是冲着粮食来的,若没有了这些粮食不怕他们不会退军。但是现在,这份加盖有陇西节帅大印的箭书中明确规定,凌州必须紧紧拖住这一部吐蕃人直到援军到达,否则若是再有这六万人进入陇西腹心之地,原本防守起来就捉襟见肘的陇西必将“齑粉一片,五十年间难复元气”。

    箭书中重点突出的这十个字让李光弼不寒而栗,久在陇西地他深知人财物样样不落空地吐蕃人破坏性到底有多大,他也知道将若是任由这六万虎狼般的吐蕃军进入兵力空虚地陇西腹地会是个什么样子。昨晚收到箭书时,一闭眼,他似乎就见到无数个老弱百姓的人头落地,而除此之外,陇西的青壮及妇女则被串成长长的绳串儿似牛马一般被驱逐前进。这个责任太大,大到李光弼承担不起,所以他唯一选择就是用城内囤积的大批粮食将这些饿急眼的吐蕃人紧紧拖住,拖到关内道援军到来的那一天。

    只是拖又该怎么拖?兵力的巨大差距摆在这里,而吐蕃军的战力之强又在无形中部分的抵消了凌州军占据的坚城优势,熟知战事的李光弼清楚的知道,倾尽他手中之力最长还能坚持两天,只是两天以后剩下的两天他又拿什么来支撑?想到这里,李兵马使的头又不可遏制的剧痛起来。

    “大人,你看!”。正在垛口替主帅监看战场形势的护卫这声叫喊使刚才还是全身酸疼地李光弼一跃而起,探头向下看了一眼,见吐蕃人的攻击烈度并没有太大的增加后,他才呼出口气来。毕竟又厮杀了近一天,吐蕃人也该累了,正是趁这个时间,他才能稍稍歇息片刻。

    暂时放下一颗心的李光弼顺着护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纵观全局的望楼下,一团耀眼的红突然出现在城楼地后部。几乎是在看清这些人都是妇人女子的第一刻,兵马使大人已经色变,好歹随后地他就见到了领头处的那个白衫少年,这才让他那声怒骂没有出口。

    见手下那些儿郎并没有为这些妇人分心,还在厮杀,李光弼旺盛的肝火算了稍稍熄了一些,但是当他看到这些站成一列的红衣妇人居然操起了琵琶。原本蹙着的眉头顿时聚的更紧了。

    城楼下,吐蕃重兵环绕的高岗上,观战地脱赞朗日正惬意的轻挥着手中的马鞭,从他那微微翘着的嘴角看来,这位少整事大臣现在的心情的确是不错,尤其是当他见到凌州守军的箭雨明显不如昨天那么密集时,他的这份好心情就表现地愈明显。

    “一天?还是一天半?”,就这样估算破城时间是脱赞朗日现在最大的乐趣所在。而这种自娱自乐的小把戏又进一步的助长了他的好心情,正是有着这样的背景,当立马高地地他见到凌州城楼上竟然出现了一队数十个身穿艳丽服装的妇人时,竟是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出声。

    “两军交战之际,竟然让艳装女子上城,穷途末路。凌州已是穷途末路了!”,长笑声中,脱赞朗日挥动着马鞭对身边的莽论芒赞道:“传令下去,让勇士们稍缓缓,等城头敌军都见到那些妇人后再猛攻,敌辈现在所持的就是军心士气,李光弼既然自乱军心,本将军焉能不成全他?”,言至此处,这位颇精唐音的少整事大臣还不忘吟诵了两句唐地诗篇;“将士战前百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随着脱赞朗日一声令下。吐蕃兵的攻城强度明显放缓,刀枪交鸣及厮杀声渐渐消歇下去的同时。唐军守兵筋疲力尽的背靠着城跺口躺倒在地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于此同时,他们也见到了原本是在身后地这数十个艳装妇人,惊愕,不解,无声地眼神交流间,凌州城头原本浓烈的杀伐气息无形中被冲淡了许多。

    在李军马使命护兵迅下去传令谴散这些妇人地同时,城楼下的脱赞朗日原本微带笑容的脸上神色一暗,因为,与城楼下所有的吐蕃兵一样,他也看到了那个站上城楼鼓台的白衣少年。

    一样的白衫飘飘,一样的黑乱舞,脱赞朗日在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刻,心底里就感动一阵儿不舒服,尤其是当他见到那少年拿起鼓槌时,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愈的强烈了。

    在两个手举彭排军士的护卫下,城楼上下数万双眼睛此时都盯在了这个上午大显神威的少年身上,咚的一声鼓响,在渐次寂静的杀场上,这突然而来的战鼓是如此的动人心魄。

    “咚咚,咚咚咚……”,鼓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虽然鼓曲是最为简单的《破阵》,但唯其简单,在这样的时刻益有一种质朴雄浑而又震撼人心的力量。

    《破阵》那激昂人心的前奏刚刚擂完,就听一声如裂帛般的琵琶鸣响,数十支直颈琵琶同时奏响的鸣声播于四野,一番急促的轮指过后,就听凌州城头响起一片女声的宏亮长歌:

    蕃军遥见汉家城,满谷连山遍哭声。万箭千刀一夜杀,平明蕃血浸坚城。

    心怀生死的恐惧,身处厮杀的战场,亲眼目睹了惨烈的杀伐,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被《破阵》的战鼓声融合,再经过琵琶声声的激化,素日轻歌软舞的歌女们在杀人场上唱响了浓缩着盛唐气象的边塞曲,如此的环境与气氛,城楼下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的敌军都使原本就昂扬劲健的边塞曲风中更多了三分“视死忽如归”的慷慨。

    扫尽狂胡迹,回戈望故关。相逢唯死斗,岂意在生还!

    ……

    …………

    立身沙场,耳听如此歌颂武勇军功,激荡男儿血性的边塞长歌,纵然是素来冷面的李光弼也不免胸中一热,而城楼上连战两天,原本疲惫不堪的战士则被如此的歌声中彻底点燃了身上的热血,攥紧染血的单钩矛,挥动滴血的战刀,在歌女们钦敬的目光中,原本躺倒于地喘息不已的战士们缓慢而坚定的站起了身子,这一刻,他们没有了疲累;这一刻,他们没有了生死的恐惧;这一刻,他们热血沸腾;这一刻,他们坚定的身躯就是大唐永不可破的移动长城……

    ……………………………………

    ps:今天,俺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给大家推荐一本最新的架空历史新作,这本书作者历史功底之扎实足让俺佩服不已,细细看过之后,个人认为这的确是近期架空中难得的佳作.因此向书友们强烈推荐.望不要错过.

    书名:《武德》

    类别:架空历史|专栏作者:烛泪|书号:151648

    关于隋唐之交的大时代,你知道多少?

    纵横江淮的双龙老爹杜伏威其实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罗士信也并不是个傻子,却是一位状似罗成的孤胆英杰……程咬金既没有卖过私盐,也没有劫过皇杠,反倒是位世家子弟……

    自然,这几位不过是简单举例而已,像罗艺、张须陀、李密、徐世勣、李渊、李建成、李元吉等人的脸谱,在《隋唐演义》和《大唐双龙传》的浸染之下,早已模糊不清,甚或在人们的眼中,便只有光耀万丈的贞观君臣,大时代的余晖纵使如何炫丽,也不过是冉冉旭日的陪衬罢了。

    然而,隋末真的只有大唐太宗文皇帝一个人的独舞吗?

    不!

    这是一个武人的时代,一个英雄的时代,更是一块囊括天地的舞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守城五》

    第一百八十八章守城五》

    一天之内两上城头,与亲手杀掉的敌人相比,唐离对整个战局更大的作用表现在于对士气的鼓舞与提升上,守城第二天,随着一昂扬劲健的边塞曲在凌州城头唱响,原本疲惫不堪的唐朝守军重新激出昂扬的战意,在这样的战意激励下,吐蕃军于当天的最后一次攻城中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连天的厮杀声里,日落月升,夜幕缓缓的降临了。

    这是一个星月晦淡的夜晚,单薄的下弦月被厚厚的乌云遮挡,以至于厮杀了两天的凌州城楼上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天真是越来越冷了”,裹了裹身上的红云大氅,心下颇有些不情愿的唐离无奈的向城楼下走去,边走他还不忘向身边跟着的那两个吏员道:“不行,现在晚上在城头轮值的军士被子还是太薄,另外,煮热汤的炉灶最起码也要多翻一倍才够,其它取暖的柴火也尽量供应足了。这样的天气里,硬抗是抗不住的。”

    “没料到这天气一下子就变的这么冷,吐蕃人围城又太急,城内本就储备不足,如今既要支应滚木,百姓自己家也免不得要驱寒,柴火的支应就有些……”。

    “小心着点儿,别把草人弄散了!”,唐离手疾眼快的扶住一个脚下不稳,将要摔跤的民夫后,头也不回的道:“供应不足?供应不足就拆房!现在凌州唯一的任务就是守城,让那些住家合并。两户并一户,将腾出来地那间宅子拆了,大块的石头送上来做擂石,木料自然也就有了。总而言之,要保证城头物资的供应。”

    见唐离语气不善,那两个吏员也就没有再说话,他们知道。现在这位满城称颂的郑公子心情正烦,所以也就无意于触他的霉头。

    不错。唐离现在的确很烦,眼看着自己一手设计的“草人借箭”之计就要开始实施,偏自己还不能在城楼上观战,任谁遇到这样地事情也要大光其火。

    事情的起因在于凌州军马使李光弼地一道军令——非奉他将令,目前负责城中总提调的荥阳郑离郑公子不得再踏上城头一步,尤其是战时更是如此。而这道特殊军令生的原因却是因为唐离自己实在是太管不住自己了一些,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往日在长安,对待公务颇有些闲散,总是一副温文模样的唐离一上了城楼,一听到厮杀声就脑子热,许是由于年纪太轻,身上血太热的缘故,每每在城头上他总是要做些“个人英雄主义”色彩极浓的事情来。

    上午的那次仗剑厮杀自不用说,就是黄昏时地这次催打战鼓。胸中血猛然一热的唐离上去了就不愿意再下来,尤其当吐蕃人开始攻城,且敌军弓弩手的四成都将他视为第一打击目标时就更是如此,任李光弼怎么派人传令,高居鼓台的唐离就是抓住鼓槌不肯松手,非得自己敲着战鼓为厮杀的战士助战。好在托天之幸。虽然为他持彭排护卫的军士连换了三拨儿,唐离本人倒总算是安然无恙。

    等吐蕃收兵,全身汗如雨下的唐离刚一下了鼓台,迎接他的除了军士们钦敬,信任地目光外,还有的就是李光弼铁青着脸色下达的这道军令。对于隐隐而起的关于唐离“得天庇佑,刀箭遇见他都会拐弯儿”的传言,李兵马使虽然嘴上不置可否,但心里却完全是嗤之以鼻的态度,而唐离也就这样丢掉了自由上下城楼地权利。

    凌州城楼下。一队队征调而来的民夫正源源不断的将系好绳子的草人运上城头。在此过程中唐离一言不,直到将要转到府衙前。刚才的那一切都看不见了,他才蓦然出声道:“让凌州城民并户前,让吏员们先张布告示解释清楚,另外,这些被拆房户要统计清楚,半点儿都不能乱。”

    交待完这些,唐离又没了说话的情绪,一路自回了府衙下处。

    “少爷,你回来了!”,见是唐离到了,宝珠连忙欢喜的迎了上来,而房中原本陪着宝珠说话的水净福身行了一礼后,便告辞出房去了。

    伸手接过宝珠递过的滚烫茶水,唐离大大的喝了一口后,身上寒气渐去地同时,心底地不快也消失了不少,任宝珠帮他除去大氅,任宝珠给他柔柔的按摩着肩臂,一盏热茶喝完,额头微微见汗地唐离忍不住赞了一声道:“好茶!”。

    “百十文一方的团茶,有什么好的?这要是搁在长安府上,这样的茶少爷是沾都不肯沾的!”,宝珠一声轻笑说了这么句话后,转身替唐离又续了一盏,随后重又回到榻边替他按摩起肩臂来,只是这次她却没有了刚才的欢欣,又等了片刻,见唐离的眉头已经完全舒展开来后,宝珠才柔声道:“少爷,这一路过来,尤其是到了凌州,奴婢现你变了好多。”

    “恩?”,正低头饮茶的唐离不明白宝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下午的事儿奴婢听说了。论说,若不是少爷此次出京,奴婢也不会在晋阳见到少爷,更不会……”,宝珠的声音有了几分暗哑,手却愈的轻柔了,“蝈蝈小姐也留在了河东,自晋阳西来直到如今,奴婢日日跟少爷朝夕相处,这样的福分怕是二夫人也没有过,说实在的,在奴婢心里真是欢喜的很,每次在车上看到少爷慵坐着看书的时候,奴婢虽然眼在少爷身上,但心思总是飘飘的定不住,总盼着这一路永远不要到头儿,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才好”。

    经过连天的厮杀及忙碌之后,在这个异常珍贵的安静夜晚。一盏热茶下肚,身子松泛舒适之后,心焦了两日地唐离突然听到宝珠这番满含着小女儿痴情心思的话语,心头一暖的同时,一股柔柔的温情随之泛起,回手之间轻轻拍了拍宝珠的手,唐离浅笑着低声道:“傻丫头!”。

    “奴婢是傻。从小就有人说奴婢没有妹妹聪明!”,反腕握住唐离的手。两只手一起包过来的宝珠握地极紧极紧,似乎怕一松手少爷就跑掉了一般,而她的声音也在低沉中带上了几分哭腔,“只是看了少爷今天这样子,奴婢却只愿少爷根本就没出长安,没到河东,更没有到凌州。奴婢虽然没多少见识。也知道打仗该是将军们地事儿,少爷你这样……这样不爱惜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奴婢怎么活?就不为奴婢想,少爷你也该想想京里的老夫人,小姐和二夫人”,言至此处,听说了唐离今天种种行事的宝珠再也忍不住后怕的涕泣出声。

    起身抱住低头流泪的宝珠。唐离细心的替她擦去晶莹的泪珠后,原本还想解释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出口。他明白,对于此时地宝珠而言,所有的民族大义也不及他的个人安危重要,所以这些话不说也罢。

    紧紧缩在少爷温暖的怀中。宝珠渐渐的收了泪水,一双水杏般的眼眸片刻不移的注视着唐离,“既然李将军免了少爷的征召令,少爷还上城楼做什么。不是连军马使大人都说过,只要少爷做好手头上地事儿,比上城杀敌有用的多了。再说,吐蕃才多大一点儿,咱们大唐还打不过他们?依奴婢的想头儿,援兵很快就会到的,少爷你实在不值当拿自己尊贵的身子去犯险”。说着。说着,宝珠那柔柔的声音中竟奇异地带上了几分梦幻的色彩。“今个儿一天,奴婢总想着在长安的时候,那时节,纵然少爷做着太乐丞和万年县令的官儿,也没有现在的忙碌,每天皇城散衙的钟声刚一敲响,小姐,夫人和奴婢们就知道少爷马上就要回府了,因就燃了熏香等你回来,而少爷你从不让人失望,总能在第二枝熏香刚烧到第二刻的时候准时到府,晚上咱们聚在一起,或是行酒令,或是打双6,要不由少爷你作词,奴婢们唱曲儿。以前的时候还不觉着,今天想来,这样的日子真是再快活没有的了……”。

    怀中温香满怀,鼻中清淡地香丝丝而来,在精神高度紧张了两天之后,此时地唐离有了一种彻底放松的感觉,耳边,宝珠地柔柔絮语不断传来:“那时候,京城里的人家谁不羡慕咱们府上?那些上门来的夫人小姐们一说到少爷对两位夫人的好,眼里差点都能滴出水来;就连那些随行来的别府下人们,也夸不尽少爷对奴婢们的宽容厚待;至于诸位做官的老爷们,都满口的说少爷你是继王太晟之后,国朝最有名士风范的……”。

    耳中听着宝珠的柔柔絮语,心神放松的唐离随着这语声回忆起长安的府第时,嘴角于无形之间也忍不住的露出了丝丝笑意,那里有他的家,是他最为珍视的所在,照顾好自己的家,这对于唐离而言,是一切幸福生活的基础。正是缘自于此,象宝珠此时无限向往的描述一样,他对自己的在长安闲散做官,诗酒寄情,朝夕与家人相依相守的生活充满了怀念与向往。

    “少爷,今个儿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这个,许是你当日忙而忘了拆看”,轻轻离了唐离的怀抱,宝珠拿过一封信笺递了过来。

    唐离伸手接过,只一看上面信笺上那笔柔媚的笔体,已知定是郑怜卿的家书无疑,这封家书是走的暗线送来,想是因为当日那负责陇右道的暗探送来的东西太多,以至于竟让唐离忽略了这封家书。

    挑开蜡封,唐离就这样站着阅看家书,与世间所有的贤惠妻子一样,为怕远行的夫君分心,在这封李腾蛟与郑怜卿联合署名的家书中并没有说什么不好的消息,字字句句流露出的都是对他的思念与关切,饮食住行,每一样琐碎的事情都细心交待,唯恐有什么疏漏处影响了身子康健,若只看这封信笺,感情在两位夫人的心中,十岁起就单独奉养病母的唐离竟如同三岁孩子一般让人放不下心。

    品味着信笺字里行间无尽的关切与情意,唐离心中原本就涌起的温暖愈的浓厚了,恰在此时,闻知是家书后一并凑上来的宝珠轻轻诵念起了信尾的那留诗:

    官人远去巡边地,夜得边书字盈纸。挥刀就烛裁红绮,结作同心答千里。

    君寄边书书莫绝,妾答同心心自结。同心再解心不离,书字频看字愁灭。

    结成一夜和泪封,贮书只在怀袖中。莫如字书固难久,愿学同心长可同。

    字字句句温婉而来,如一瓢瓢温泉浇灌着唐离心中的温暖。唐朝是诗的国度,贫家小户不提,但凡富贵人家的书信中总少不了借诗谴情,虽然唐离并不知道这诗是由何人“待笔赋情”,但其间却深婉的表达出了李腾蛟及郑怜卿对自己深沉的爱意及思念之情,以至于再这个瞬间,他满心涌起的都是乡关之思。

    蓦然,凌州城楼急促响起的战鼓声惊碎了室中流淌满溢的脉脉温情,原本心情宁静温馨的唐离吃这突然而起的战鼓声一惊,手中的家书如翩飞的蝴蝶盘旋落地,“草人计开始了!”,脑海中突然而起的这个念头让唐离一个箭步跨了出去,这个几乎是本能的动作之后,他才猛的醒悟过来现在的他并不是在凌州城头,一时间,面对地上散落的家书和房外震天的厮杀声,唐离就这样怔怔的站在了那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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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夫行吟泽畔,伍将军血污衣冠,乌江岸消磨了多少英雄好汉?弃王图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蹉;
争霸业有如车下坡,惊险谁参破?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惨祸,怎如我避风波行走在风流窝!;
回到唐朝盛世耍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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