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活色生香TXT下载活色生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活色生香全文阅读

作者:司马     活色生香txt下载     活色生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 掌声响起来

    千里之外的南方省会城市F市。

    易青的爸爸还在打着呼噜,忽然觉得身上一凉……南方的冬天是没有暖气的,被子外刺骨的寒冷冻的老易哇呀一声叫了起来,回过头一边抢被子一边对着老婆叫道:“你干吗呢你!看把我冻出个好歹来!”

    易妈妈着急的拍着他,一边道:“少睡会儿吧,去机场了,赶紧起来换衣服了,快快快,你这小老头,误了儿子的事看我跟你没完!”

    “什么?迟了吗?几点了?”老易翻身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定睛一看,惨叫了一声嚎道:“易青他妈,你行行好成不成!下午一点的飞机,现在才不到早上七点啊!您是不是神经了?”

    “你别跟我废话!”易妈妈气呼呼的道:“你这老东西一向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真不知道你这个爸爸怎么当的,儿子当回导演容易吗?要是看不上他明天的首映礼,我……我、我……我不跟你过了我告诉你!”

    “天哪!我要睡觉!”老易叫道:“就你疼儿子,儿子不是我的,没我的份儿。老娘们儿不讲理……”

    ……

    早上八点。

    “易青他妈,咱们去两天就回来了。你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都是给青青的,回来地时候就轻了。”

    “这是什么呀?**的。妈呀,连茶叶都有。”

    “儿子在那儿喝不上茶,北方哪有好茶呀?他就爱喝个香片……”

    “苍天哪!北京是首都啊。你以为卢旺达啊?行啦,别往里塞啦,北京什么东西都有,儿子现在赚钱啦,他会懂得买的……哎哟,连新袜子都带五双,北京没有卖袜子的吗?”

    “你不知道,这个牌子暖和跟脚,还……”

    易妈妈下了楼,一路上见到邻居就停下来。春风满面,等着人家问她——

    “哎哟。易太太,您这是上哪儿啊?一大早这大包小包地。”

    “没什么大不了的,您不知道。我儿子做导演啦,电影寻演!”易妈妈把电影导演四个字说的特别重:“明天他的电影首映礼,哦,就是第一天放。这孩子呀,太孝顺了。我是不想去的,太麻烦,大过年的。可他非让我们两口子过去看去……唉,孩子嘛,没什么出息,做点芝麻大的事情就喜欢向大人说……”

    等着这个邻居走了,那个邻居来,再问她一次,她就再来一遍:“我儿子做寻演啦……太孝顺……我是不想去的……芝麻大的事情就喜欢跟大人说……”

    老易好容易拦了辆出租车进了院子。把行李放上车,易妈妈一脸不高兴的对老公说道:“景青他爸,你说楼下王太太这人也真是地哦!”

    “人家怎么你了?”

    “这邻里邻居的。她一大早见了我打个招呼就走了,真是地。”

    “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人家跟你打了招呼了还不行啊?”

    “当然不行了!看着我们大过年的一大早大包小包的要出门儿,她怎么也不问一声啊?也问问咱们上哪儿啊!切,这人真是,亏得我们素青小时候最喜欢阿姨长阿姨短的叫她。”

    “哎哟,行了吧,就你儿子是个宝!给你弄个广播电台吧!走走走,赶紧上车!”

    ……

    易青一大早回到学校,把最后几张票郑而重之的送给学院里几位退了休的老教授,专门亲自登门送。这是规矩,更是礼貌,越晚送反而越恭敬。

    办完了这些事,易景出门帮依依送周妈妈去医院做治疗,依依年三十后一直在忙于国内宣传,现在曝光率之高,已经到了走在路上随时被围住要签名的地步。

    没办法,王家伟地新片在法国圣诞新年档已经全面上映了,现在正在欧洲各国巡回上映,已经到了北美。在国外市场上映完了之后,国内的各种宣传已经开始。香港人烧钱从不手软,地铁站下和满大街上的广告牌,已经开始有《影爱之舞的海报,穿着舞蹈服的依依象天使一样对着影子起舞。

    法国人一向喜欢王家伟,再加上北美艺术院线的票房不俗,比商业大片贵出**倍的票价,居然也场场满座。不管是真懂电影的,还是附庸风雅的,那帮鬼子个个打着领带穿着礼服全家去看,就象去百老汇看歌剧一样。王家伟赚海了,《影爱之舞》这个戏也放地疯了。

    易青刚刚才知道,听宁倩华说的,原来大陆这边没什么动静,欧美那边的艺术界再度掀起了东方风潮。一种以中国风为高尚趣味地审美风潮开始刮起来。

    就像当年《花样年华》放完流行穿旗袍一样,电影里依依穿的几件服装耸尤其是舞蹈院校学生穿得那种海军领式的健美裤蕾丝边白色校服套装,现在是法国二十岁以下女孩最时尚的装束。

    而女一号中国的周依依小姐,被认为是“在美貌和气质上远远超过了张子仪、龚丽的东方少女”,法国人称她为天使,美国人称她为圣女,最夸张的是,北美的一些妇女权力组织和运动机构,称她是东方女性独立自由,追求个人理想的典型形象。

    依依在电影中幽怨而坚韧,顽强而婉约的表演,赚尽了欧美观众地眼泪。据说每每有电影放了一半。一些中年的贵夫人哭到气厥被抬出来的。

    二十岁的年轻中国女演员,用东方式地独有魅力,缩短了东西方文化,审美,认知上的差异,用人性**通的东西震撼了欧美的上流观众。

    欧美的文化体系经过两三百年的发展。可以说非常成熟。商业体系和艺术体系的分界非常明显。以百老汇为例子,大街的这一面是歌剧院,进行的是最古老最严肃最沉闷的西方歌剧演出,票价八百美金一个座位,而同时可能对面正在卖一场脱衣舞表演地门票,一张八美金还送杯饮料。

    一般中国国内的老百姓只知道美国人娱乐业很发达地或者商业电影很发达的那一面,对于西方艺术生活的这方面除非专门留意,否则不容易知道其中的情况。所以易青不知道也不奇怪。

    下午三点,易青去机场接了父母的飞机,然后把他们安顿在一个四星级酒店里。因为依依今天下午正好在这里跟宁倩华和香港剧组方面的同事一起开发布会,正好可以让父母见依依一面。

    易妈妈没看过冯晓刚的那个电影。也不太看娱乐新闻,当然也认不出依依是个明星。只是被这个儿子地“电影学院同学”的美貌吓住了,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一样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可能有人会漂亮到这个地步。

    安顿好了父母,依依和易素同车回医院把做完治疗的周妈妈接出来;再打电话给孙茹,落实了一下明天的事情。

    这一个晚上,易青辗转反侧。兴奋的睡不着觉。北上赴考、认识依依和孙茹、点状元、认识孙老爷子、日本电影节、拍电影……一幕幕往事过拷贝一样闪过他的脑海。

    ……

    第二天,北京各大影院同时上映《两个人的奥运。

    易青和依依早早的来到新街口电影院,戴着墨镜坐在那里,全副武装,确定没有人能认出这两位最近出镜率极高地青年导演和新晋明星。

    易青一直以为自己很豁达的,可是坐在那里,心里却情不自禁的忐忑起来,象个待嫁地小媳妇。这是春节长假放完后,才上了一天班。马上就连上一个周末,成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日子。趁着过年的劲头,大家的心都有点野。正好看电影。但是,会不会根本大家就想趁这个机会准备一下新年的工作和学习,没想起看电影这个茬儿呢?会不会因为后期没钱做宣传没有人来看呢?会不会因为他和刘一菲的绯闻闹的沸沸扬扬,老百姓已经讨厌他这个导演,连带讨厌这个电影了呢?

    依依刚刚经历过自己的电影在法国的首映礼,比起她在欧洲见的世面,这里真是小儿科了。所以她特别能理解易青的感觉。

    依依悄悄的伸出手去,把易青因为紧张而紧紧攥住的拳头抱在自己的一双小手里,然后把他握紧的五指一个一个慢慢的掰开,用柔嫩的小手轻轻的搓着,搓得易青全身都暖了起来。

    易青感动的望了依依一眼,用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小鸡啄米的动作在依依的手上轻轻啄了一下。

    依依知道他这是表示亲了自己一下,笑着握紧了他的手。

    易景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觉得肩膀上一重。顺着依依的目光,易青回过头去,只见孙茹打扮的象个英俊的过分的小男生一样,一身火焰般的红色皮衣皮裤,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一只手象男人一样搭在易青的肩膀上,做的那么自然。

    不经意间,依依的手慢慢的缩了回去,坦然的笑笑,看着孙茹。

    孙茹流里流气的伸手过去在依依的脸上捏了一把,吃吃的笑,道:“下次我穿着这身跟男人一样的衣服,非礼一下咱们的大明星周依依小姐,故意让记者拍到,哈哈,那我可就火啦!”

    易青没心情开玩笑,他蹙着眉道:“怎么人这么少,小茹,老爷子呢?”

    “我爷爷和韩叔叔、吴司远先生在后面坐着呢,来了一会儿,我过来陪你们坐。”

    易青忍不住向后面张望着,他看电影习惯坐前排,觉得那样音响效果比较爽。

    过了一会儿,杨娴儿带着便装打扮的杨首长也来了,悄悄在孙茹身边坐下;乔帆和刘一菲这男女主角也来了,还跟着刘一菲的妈妈;然后来的是易青的父母,易妈妈就差没有拿喇叭在电影院里喊这是她儿子寻的戏了,幸好依依跟她解释会引起骚动,对易青不好,她才勉强老实的呆在座位上了。

    眼看着剧组里的人和他们的家属朋友陆陆续续都来了。易青看了看手机,差十分钟九点,马上开演了。

    他不甘的最后看了一眼身后一片一片的空座,整个电影院才坐了不到一半人。他今天特意没有托人去问这家电影院的票售卖地情况,问也白问。还能把北京这么多家影院一间间问过去?

    可是,没想到现在竟是这样一个局面。他的心慢慢的凉了下来,他不是个重名利的人,但是却渴望自己地作品能让更多的人看到和认同。

    他抬头看着高台上挂着“〈两个人的奥运影片首映仪式暨主创人员见面会”的大红条幅。想着一会儿电影放完了,让导演上来跟大家讲话的时候,面对稀稀拉拉的电影院成片的空座和纷纷站起来退场的观众,到时候怎么办呢……

    依依一直偷偷注意着他,这时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这样,希区柯克和伍迪艾伦也不是一炮而红地,费里尼还有不被人承认的时候呢。”

    易青自嘲地笑了笑,道:“我还是宁愿您把我比做香港的王京比较好。”说着,易青洒脱的站了起来拂了拂衣服。向外走去。

    “儿子,你上哪儿去。快开始啦!”易妈妈急忙叫住他。

    易青头也不回的道:“买烟!”

    “别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易青其实身上还有烟,只是想出去透口气而已。

    他的压力真的太大了。

    他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但是这个电影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让他根本豁达不起来。

    如果票房砸了,怎么对得起老爷子对自己地信赖和厚爱?三百万哪,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笔钱,就这么被自己赔掉了?

    如果赚不到钱还要赔钱。怎么对得起孙茹、杨娴儿、罗纲、何风、李佩佩这些朋友——说是说赚了钱按比例分派票房花红,但是他们当初都是一分钱没有看到,因为信任自己而辛辛苦苦的白干了半年多啊!要是票房砸了,拿什么去面对他们,将来再拍戏的时候还有脸再去要求他们帮忙吗?

    易青站在大厅里,点起一根“中南海”,深深的吸了一口,辛辣的尼古丁在肺里膨帐开来,令他的脑子为之一爽。

    他抽了半颗烟。在影院的小超市买了几罐依依和孙茹还有父母喜欢喝的饮料,向放映厅走去。

    查票员看见是易寻,笑着打了个招呼。为他拉开了进场门的挡风幕布。

    易青叹了口气,振了振精神,他刚准备抬腿走进去,忽然呆住了……

    在幕布向旁边拉开地一刹那,影院里的一切映入了眼帘——

    只见整个放映厅里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人挤人,人挨人,无数个耸动地脑袋伸长了脖子张望着盯着银幕,期待着电影的开演。

    那一瞬间,一种巨大的幸福突然击中了易青的胸膛,他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他这种专业院校的学生,看电影从来是不要钱的,而且基本在专门的拉片室和校影院看,哪里还记得电影院里的情况。观众都是不等到最后一分钟不舍得进场的,哪有人象他那样早早的坐在那里等。

    易景象个机器人一样,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一坐下来,他就忍不住问孙茹:“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孙茹也激动的眼睛湿湿的,低声道:“有什么奇怪?快开演了一下子就来了。”

    易青把饮料交给孙茹去分,他自己正襟危坐,定了定神,第N次开始认认真真的看起这部自己一手完成的电影。

    开始了,字幕打出,出品人韩山平、监制吴司远、寻演易青、副导演孙茹、领衔主演乔帆和刘一菲……

    当孙茹在银幕上看见自己的名字时,兴奋的抓住了易青的手,高兴的小脸发光。

    最高兴的恐怕还是易青的父母,他们可不管电影院来了多少人。当易青的名字大大的用美术体打在银幕上的时候,易妈妈立刻哭了。

    电影播放半个小时,影院里开始有了笑声;续而,乔帆的表演让整个电影院的人失声大笑,整个电影院笑成了一片。

    易青的手机在振动。他悄悄的拿出来一看,是条短信。坐在后排的乔帆发来的:易老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演戏的机会,我觉得非常幸福。

    易青心里一阵激动,他悄悄关上了手机盖。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见乔帆管他叫“易老师”了,他知道乔帆的感受,乔帆想必也很激动吧。不是搞电影的,外人是无法理解他们此时内心的喜悦和感动的。

    易青终于在电影里出场了。当他扮演的刘一菲的前男友被乔帆耍弄的洋相百出的时候,底下的观众笑的尤其大声,时而还夹着一两声叫好;电影进行到易青在游泳馆那段终于被女主角刘一菲赶跑的戏时,有人甚至鼓起掌来。

    当电影渐渐走向结尾,当乔帆在游泳池的水里向刘一菲表白,两人紧紧相拥时,底下一片安静。易素看见前座的一个女孩擦了擦眼睛。

    没有人觉得长相搞笑的男主角配不上美丽清纯的刘一菲。艺术基本方法论教易青要“欲上先下,欲左先右,欲哭先笑”,实践证明了这个理论的正确。前面累积了的搞笑是为了取得后面煽情时的巨大反差形成的张力,这招是易青在周星池的《大话西游里学到的。

    影片终于结束了,当字幕缓缓升起,由何风作曲,孙茹填词的片尾主题曲《奥运那年爱上你在影院悠然响起。

    影院的小灯亮起的时候,全场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在掌声中夹杂着阵阵的叫好声,还有大叫着刘一菲的名字和大叫着“爽”的声音,各种声响汇成了一片。

    大家都知道这是首映,一个看完电影就离场的人都没有,大家都在等着看主创人员上台见面。底下喊叫着易青和刘一菲两人的声浪越来越大。

    掌声稍停,在影院经理的邀请下,吴司远和易青带领着剧组主创人员孙茹、刘一菲、乔帆、杨娴儿、罗纲、何风、李佩佩走上台一字排开。

    当影院经理一一介绍完易素等人,并且对观众说道:“让我们请电影导演,优秀素年电影人易青先生为我们讲话”时,全场再次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个时刻,易青内心的成就感充溢了全身,他精心准备了整整一夜的各种精彩的、幽默的、睿智的、滔滔不绝的种种演说辞在一刹那间全成了空白。

    这个电影票房会成功他是有准备有幻想过的,但是剧场反响如此之好,观众如此的喜爱,是他始料未及而且猝不及防的。

    他以为自己很坚强,其实他内心充满焦灼;他以为他很超脱,但是他无法放下的,是他的观众。

    他曾经无数次的嘲笑那些在颁奖礼上电视机上感谢观众的明星是多么的虚伪,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一个创作者和他的观众之间,那种血脉相连的关系——非关名利,观众不见得就是你的衣食父母,但是他们的肯定才是你存在的价值和依据,如果没有他们,哪有导演这个称谓。

    他已经准备好了成功,却没有想到,成功到来的幸福却依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面对玛吉娜三百万美金那类的诱惑,他可以做到宠辱不惊;但是面对如此热情的观众,他简单的如同婴儿……

    易素上前一步,他环视全场良久良久,依然组织出一句适合于表达自己此刻心情的语言,于是他慢慢的弓下身去,向支持他的观众鞠躬……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停的变换着各个方向用这种质朴的方式表达着他对观众的感恩。

    面对年轻寻演的这个举动,场内的掌声更加响亮了起来。

    易青在激动的泪光中,恍惚又听见了儿时常听的一首老歌——

    “孤独站在这舞台,听到掌声响起来,我心中无限感慨……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你爱与我同在!”

第三十章 陪你一路向天涯

    春夏荏苒,日月如梭。

    七月,又是一个北京夏天。

    午后徐徐的微风,在无情的暑热之中送来一丝凉爽。

    在电影学院小剧场外的微缩金字塔摄影模型前,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围着几个饱受了四年欺凌的男生和两位班主任老师。

    学生们个个穿着全身黑色毕业服,带着学士方帽,满脸洋溢着幸福和喜悦,在他们的对面,一群应自家千金或公子之邀来看毕业典礼的家长们正在指指点点,向其他家长夸赞自己的孩子,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09届录音系的同学集合了!集合拍毕业照了!谁还没到啊!”一个学生干部拿着扩音喇叭大声的喊着,四下张望。

    象是响应她的喊声,一辆最新款流水型奥迪驶入人们视野,崭新的车身,深蓝色的豪华外型,令人眼热。

    家长们正在猜测是哪位校领导来给毕业生致辞来了。谁知车门一开,车上下来一位容颜清丽,笑容可爱的文秀女生,也穿着学士服,手里拿着帽子。

    “李佩佩!”班干部不满的道:“有新车开还迟到!快戴上帽子站过去,就差你了。”

    “嘿嘿!对不起嘛,你干嘛这么凶。毕业了就不爱我了吗?”李佩佩显然跟她关系极好,上来搂着她只转圈子,两个女孩闹了一阵,李佩佩连忙带上帽子站到同学们中去了!

    “好。人来齐了吧?大家站好!”

    “看这里……笑……好,非常好!”

    “不要动……再来一张……笑……”

    那边家长们看着奥迪车议论纷纷——

    “我家孩子说电影学院的学生有钱,我还以为他吹牛咧!敢情……一个小姑娘开这么贵地车。这辆奥迪起码三十万吧?”

    “三十万?”一个貌似很有见识的中年男人夸张的叫道:“瞎讲!起码五十万好哦!”

    “哎呀,这么小的姑娘怎么这么有钱?人家讲电影学院地女孩子都傍大款的……有没这回事啊?哎哟,幸好我家是儿子!哎呀,生女儿是债……”

    “喂喂……那个谁……你在这里乱讲什么东西啊?你老古辛了!儿子做这行你不看娱乐新闻和报纸的啊?不认得刚才那个小姑娘是刚刚和作曲家何风一起在北京开完作品演奏会的李佩佩啊!五十万买辆车算什么?你知道她今年和易青那个导演一起搞〈两个人的奥运赚了多少钱?老土怪,搞不清楚在这里乱讲!我告诉你,我女儿将来也不比她差,肯定比你儿子强!”

    “就是就是!〈两个人的奥运那个电影我也有看,我女儿说是她们同学拍的嘛!听说赚了老多老多的钱。票房是比那个《无极还有什么《黄金甲还要高的嘛!哎哟,年轻人的本事之之不得了地嘛!谁说生女儿不好。象周依依那样的女儿,你生一个给我看看!这么年轻就差点拿了那个什么……什么纳地影后!”

    ……

    穿过金字塔模型,远远的隔着稀疏的树影,易青和孙茹抱着讲义,含笑看着这一幕。

    易青感叹道:“真快,我怎么觉得才入学没多久,现在一晃眼大三都念完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也要站在那里,拍毕业照了。”

    孙茹点头道:“我记得那年日本电影节,我们刚认识李佩佩的时候,一张娃娃脸,哪里象是个师姐,笑死了。现在居然毕业了,哎!老了,老了……

    “老了什么?快来看又老又丑的美女呀!”一只玉一样柔腻无暇的胳膊从后面突然绕在孙茹脖子上,箍住了她。

    “周依依!你想死啊小妖精!快放手!”孙茹笑骂道。一边猛得伸手向后袭击身后这人的胸部。

    “喂……你!老流氓!”依依吓地后退一步,羞嗔道:“易青,告诉她爷爷去。她整天在学校耍流氓。”

    易青摇头笑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事我可不管。在这里随便你们玩,出去小心别被记者拍到!今年流行把女明星都说成同性恋!”

    “你说什么?”两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同时在易素耳边响起。

    “同性恋啊?”

    “前——面——那——句……

    “奸夫淫妇……哎哟!疼疼!轻点儿……”

    “今天不把你做成人肉叉烧包,你就不知道姑奶面皮儿里包什么馅儿的!喂,姓易的你有种别跑!”

    2009届录音系毕业大会暨音乐演奏会。

    录音系自己组成的小交响乐团在演奏着优美的音乐,台下坐满了应邀来参加毕业音乐会的各系老师,同学和领导,还有一些其他大学请来的嘉宾。

    电影学院地导演系、表演系毕业了是排话剧搞汇报演出;录音系开音乐会、美术系开学生画展、摄影系开图片作品展。

    易青和孙茹、依依应邀参加李佩佩他们的毕业音乐会,录音系居然把他们三个人的位置排在第二排,跟王敬松、黄雷这些老师排在一起,除了院长主任这些校领导,数他们最显得尊贵。事实也地确如此,现在即便是在电影学院校内,易青、孙茹、周依依这个三个名字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去年四月的法国戛纳电影节,在香港和国内狂收六千万票房,在欧美拿下两千万美金票房的王家伟艺术大片《影爱之舞威震坎城,成为金棕榈的最大赢家。

    这不但使王家伟成为电影历史上第二位两次取得金棕榈的亚洲导演,同时也创造了华语片导演在戛纳上拿奖最多的记录,包揽了包括最佳导演、最家原创剧本、最佳摄影、最佳美术等重要奖项在内的六项金棕榈大奖。

    更值得一提的事,因“舞魂天使”小影这一角色倾倒了整个西方世界的华人景年女演员周依依小姐,在戛纳之夜以一身黑色流水碎钻拖地长裙晚装,艳冠全场,轰动坎城。

    第二天全球的娱乐报道争相刊登依依的巨幅玉照,称她为“清纯女神”、“二十一世纪东方的奥黛丽赫本”,“坠入凡间的天使”……

    在2050年王家伟的《花样年华戛纳折桂之后;时隔六年,这位中国目前唯一可以称得上艺术片职业寻演的鬼才寻演再次率领他的剧组在戛纳上演“中国周末”,迎来了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当然,按照中国影视市场的一贯风气,国内和国际是不接轨的。国内没有人看王家伟的电影,人们都认为奥斯卡才是世界最大的电影节——这个误会就跟许多内地观众分不大清电影和电视剧一样,奥斯卡根本就不是一个电影节。

    至于戛纳发生的一切,包括中国周末,国内除了一些资深电影发烧友外,几乎没人知道。人们对于港台那些小明星的绯闻的兴趣远远大于一个王家伟的女主角。

    中国的历史一直都是这样,喧嚣于前台的都是一些热衷于名利的人,真正为国家民族争得荣誉的英雄永远最后才为人们知晓。这一年上半年,全国最红的女明星不是别人,正是因新版《红楼梦而红遍全国的卢云小姐。

    同以往所有央视的大型古典电视剧一样,新拍的《红楼梦毁誉参半。有人觉得新版的演员漂亮,场景华丽,技术手段丰富而高明,好看的一塌糊涂;也有人激愤的认为这一版红楼梦简直是对老版红楼的侮辱和亵渎,尤其对不起曹雪芹大大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在两派人激烈的争执之中,却有一个演员出人意外的获得了观众一致的叫好——那就是无论戏里戏外都珠圆玉润,象珍珠一样玲珑圆滑的清纯美女“宝姐姐”。

    小云在新版《红楼梦中的扮演薛宝钗,这个角色几乎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轻松的本色表演令小云挥洒自如,让人爱恨两难,心疼的咬牙切齿。她把薛宝钗的懂事圆滑,善于察言观色的玲珑心窍演绎的入木三分,令人难忘。

    拍完红楼梦的整整一年,小云一个电视剧都没接,拼命的在全国拍广告赚钱。

    有人开玩笑说,电视剧明星要想来钱快,一是去拍电影,二是去拍广告,三是拿自己去卖。

    演电视剧的在中国观众这里是最吃香的,名气滔天,因为中国的电视剧市场太发达,但是作为演员却赚不到什么钱。

    象黄雷老师、唐国强老师这样的顶级男演员,或者方冰冰、黎冰冰这样的当红女明星,拍投资最大的那种电视剧也不过一集一万五到两万,最高三万,以一部剧集四十集算,就算每集都有他们的戏,拍半年下来也不过赚一百多万——这还是这个行当里最顶级的收入,比起电影明星们一个女二号或者男三号拍一个月拿几百万港币相比,显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电影红才是真的红,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以刘一菲这么高的人气,她的经纪人依然很重视她和易青这种不起眼的小寻演在电影上的合作的原因。

    小云是何等聪明的人,她当然知道这里的行情,暂时没有胶片电影可拍她也不着急。象她这样有志气的,当然更不可能去找个有钱人什么的,于是她就开始要求她的经纪人,疯一样的给她找各种广告,二十万以上酬劳的通通接。

    这样做的又一桩好处是,现在中国的老百姓只要打开电视就能看到她——大到什么dvd、mp3、冰箱彩电家用电器、电脑品牌机和处理器;小到洗发水、牙膏、感冒药、卫生棉……什么广告都有她的盈盈笑面,而她乖巧讨喜,清新可爱的耐看形象也为千家万户所接受,成为新崛起的一代玉女明星。

    小云辛苦赚钱的目的,就如同她当初跟易青说的一样。

    一年之后,她终于将含辛茹苦拉拔她长大的母亲从那个吞噬了母亲的青春和她的童年的小镇上接了出来,也摆脱了那个男人的阴影。

    她在二环上的经典花圆社区买下一套价值三百万圆的复式楼豪宅,配上名车名狗。大学毕业文凭地管家一名——一个漂在京城睡地下室的小镇女孩,终于完成了走向豪富生活的梦想。

    小云不是不想拍电影,但是象她这样被定型为电视剧明星的女明星,处于一个很尴尬地地位。好导演不愿请她,觉得她的演技难有进步了;烂导演不敢请她,被她的价码吓退,宁愿去用新人。

    所以小云再等,她不是等一个赏识她的电影导演,因为这个人已经有了,她是在等这个人有时间出山。

    她等的这个人就是易青。

    易青现在的头衔,是“中国第八代导演当然的领军人物易青”!媒体现在每次提到他,常常都要加上这样一串牛气冲天的定语。

    无论是易青在电影艺术本身上表现出来的才华,还是他的名校背景和状元身份;还是他在传闻中地“北影厂系统天大的靠山”地人际背景。甚至连他跟刘一菲的绯闻都成为他的人气尘嚣日上的理论依据。

    易青和孙茹的《两个人的奥运》去年票房狂收五千万,虽然不象那位家长夸张的那样。比《无极》地两亿和《夜宴的一亿五千万还高,但是作为一部投资三百万只在国内广泛发行的普通商业喜剧,这个数字已经是纪录级的数据了。

    2006年,同样是投资三千万由刘德桦的公司负责包装的电影《疯狂的石头》,只不过拿下两千五百万票房,只有《两个人的奥运一半成绩,已经被国内媒体和一些观众辑上了天。

    在后期。由于一些恶意媒体不断的渲染这部戏地女主角刘一菲和导演易青的绯闻,这部戏被越炒越热,一度曾经连盗版都卖到断货。

    易青这个名字,作为导演也好,作为绯闻男主角也好,立刻传遍了千家万户。尽管易青非常厌恶网上那些传他是不是睡过刘一菲,或者睡了几个女明星最后选中刘一菲演这个角色的传闻,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种绯闻是扩大他知名度地最好方法。

    在中国。正面的消息传一个人的时间,负面的消息已经传了一百个人了,这是客观真理。当然,即使是那些津津乐道的人自己,也不会把这些传闻当做真事。

    所以其实易青的在这方面的压力并不大。

    除了这些,他这半年基本是非常快乐的。

    首先来说,易青也考了驾照买了车,还给自己买了房。

    《两个人的奥运》票房五千万,按照先前孙老爷子和易青的约定,超出三百万的部分全是易青的。易青还了孙老爷子一千万,算是厚厚的报答了投资商;韩山青、吴司远两位当初已经在老爷子手上拿过钱了,这次象征性的一人送了个一百万的红包;把该还的人情还了,该结的帐结一结,再请客吃饭的穷应酬完了,剩下的钱大约还有三千多万。

    那天下午,易青、孙茹、杨娴儿、罗纲、李佩佩几个人对着桌上的支票直发呆。良久,李佩佩终于说了一句:“真想看看三千万钞票摆在桌上是多少钱!”

    罗纲吃着薯片儿,可乐喝的呼呼的,应了一句:“三千万摆在桌上……它还……还是三千万!”

    话音没落就被李佩佩踢了一脚,赶紧抱着薯片闪了。

    一群平均年龄二十一二的年轻人,突然对着几千万钱,真是不知道怎么分了,做梦一样。

    终于,易青拿出计算器来,按零的时候数了又数生怕按漏了,终于按照当初开拍前跟各人签的合约把钱分了。

    易青和孙茹各占25%,分到八百多万;杨娴儿占20%,分到将近七百万,罗纲占10%,分到三百多万;何风和李佩佩两口子也分到10%三百多万。

    按最初的协定,本来还有10%是给女主角的,而女主角本来是依依的,后来换了刘一菲。

    可刘一菲没有参加主创人员的分成,她的那个自以为很聪明的经纪人跟易青签了那个一百五十万,按照他的想法,这部戏能不陪钱就不错了,要赚的话。最多能有个一千万票房就顶了天了——没想到后来这部戏在国内火到这个地步,现在估计这家伙肠子都悔青了。

    于是,易青和孙茹跟大家商量,把这份三百多万拿出来给全剧组地工作人员论功行赏。连当初那些群众演员都重新找到他们的群头,易青亲手把红包发到他们手上,这些憨直的汉子拿着一千块钱一封的大红包,激动地眼泪哗哗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离开村子这么多年,没赚过这么多钱,只有易导拿俺们当人。

    这样做是给整个行业内部留下了一个好印象,事实证明,后来易青他们无论遇到了多少纷扰,在这个行业内部。永远都得到大家的鼎立支持,就是因为易青和易家班在圈子里的口碑实在太好。

    易青拿到这笔横财。先给自己买了个小户型,欧式装修的六十平米两室一厅。房子虽小而舒适,装修考究,品位高雅。

    易青本来也想在北京买大房子,把父母接过来住。但是他父母都是有事业的人,在南方还有生意,不象依依和小云的妈妈那样母凭女荣。

    易青的父母虽然被儿子感动的岗岗的。但是在南方住惯了,说什么也不过来,于是这事也就做罢。

    易青自己一个人住,他就不象去买小云那样地大房子。他是不喜欢这么年轻就被奢华的生活磨损了他向上地意志,年轻人贪图享乐很要命的;再说,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光是清洁就得请两三个工人,不是吃饱了给自己找事做吗?

    所以他给自己买了个小户型的豪华两居,不过买完他又后悔了。北京这种房子里几乎住的全是二奶——这种房子又体面。有不太贵,正是有钱人金屋藏娇时的首选。

    这样一来,依依就更不敢象以前那样。每周末来找易青了。两人现在想要有什么鱼水之欢,只能在电影学院里。等到同学都走了,偷偷躲在拉片室里,反锁上门……

    不过只要在学校,孙茹、杨娴儿这些人肯定是要经常跟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机会。

    现在无论是依依还是易素,整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十几支摄影镜头明的暗地跟着,那些媒体苍蝇逐血一样盯着名人**。易青现在唯一的私人空间就是在电影学院,这些家伙不敢进来,要是在外面,想有一个小时的私人空间,难啊!

    易素经常觉得很奇怪,外面整天说某某寻演是色狼,某某导演整天睡女明星,这些名导是用什么时间间隙躲过媒体无孔不入的追踪拍摄,来达到和女明星快活一场的篮的呢?

    按说男人女人干一回那种事,不算出去开房、脱裤子、完事洗澡穿衣服这这些时间……至少那事情本身也需要时间吧?难道这些做导演的人的身体,都已经到了三分钟不到就搞定的亏虚状态,还是他们已经下流到了在意识里就可以和别人做那调调?

    说到买车,易青还在学驾照地时候,孙茹就鼓动他要么不买,要就买辆好的。其实小妮子是希望易青买辆其他款的宝马和她配成一对,开出去多吓唬人哪!

    但是易青天性就不喜欢太过招摇,本来就是整天被乱写地公众人物了,买辆宝马——不是找人家骂你吗?

    易青在上中学时就非常羡慕那些酷酷的车手开的那种越野车。上了电影学院以后,经常在去表演系找依依的时候,看见黄雷老师那辆圈内著名的黄色装甲吉普车,每次易青都站在那里羡慕好半天。

    现在易青有钱了,但是他还是玩心未抿,终于可以实现少年时的梦想了。易青千托人万求人,终于用五十五万的高价在一家中德合资的车厂订做到了一辆彩色喷漆外壳的装甲吉普车。

    这驾拉风到极点的钢铁怪兽,开进电影学院第一天就引起轰动。车身上那些眩目的油彩,一颗颗锃亮的大铜钉攒在装甲外壳上,酷到毙的重金属整体风格,无不仓人叹为观止。

    平时是敞篷车,下雨天拉上纯银色的薄钢板车顶——用何风的话说,这辆车“摇滚”到了极点。

    易青本来是不想招摇的,但是没想到这辆车虽然远比不上宝马、奔驰昂贵,但是外型却更加显眼和招摇。

    不到一个月,这辆车的价格已经在媒体上由最初猜测的八十万,上升到天价的五百万,另一种说法是这辆车根本不花钱,是欧洲一个富婆送的,有一种代表性的看法认为,这么年轻就这么出名跟他的本事肯定没关系,肯定是出卖色相了,这里头的“内幕”男的女的都一样。

    易青跟依依、孙茹他们几个说好了,这一年不再接戏,认认真真的上学学本事,不能象刘一菲一样,上四年学拍戏三年半,弄得最后什么都没学到,还要跑到美国去上表演课。

    尤其是依依,回到学校以后发现落后同学那么多,有那么多新鲜的理论名词是自己没听过的,难过的哭了一晚上,现在每天素面向天不化妆,牛仔裤白衬衫,长发一刷去上课。

    刚开始,宁倩华还找两个保镖,美其名曰助理,悄悄的跟着她。后来,依依觉得实在别扭,说什么都给拒绝掉了。

    她不但没买车,而且走路上学,低着头带着墨镜。记者爱拍让他们拍去,有要签名的一概装傻——不过她现在这照型象是个邻家小美人儿,跟她在戛纳的那种绝代倾国的风姿判若两人,在国内她虽然也算有点名气,也远不如那些一线明星象小云这样的红火,因此也没发生什么半路被人群围观之类的事件。

    不过她越是如此平民化,记者越是喜欢写她。狗仔队是决不会相信也决不会承认一个大明星也会有老百姓一样的侧面的,除非他收了这个明星的钱或者被“上头拜托”。

    写一个女明星正面的东西是决不会有人看的,尤其是网上的传媒,不报导大款睡女明星这类消息他们基本就没有生存空间了。于是依依身后的每一个路人都被猜测成“化妆尾随的便衣保镖”,闹出不少笑话。在李佩佩她们09届毕业班的音乐会上,有日子没见的易家班一伙人又一次聚齐了。何风今天是必来的,女朋友毕业音乐会,他哪敢不到?一来就在上面调试乐器,忙个不停。

    杨娴儿和美术系的来宾坐在易青他们后面,罗纲坐在她旁边。

    罗纲刚刚完成他的硕士论文答辩,这个烈士之子终于在国内以在职进修研究生的身份拿到了硕士文凭。

    犹如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开幕,新的乐章就要开始了……

    在庄严隆重的贝多芬命运第九交响曲的乐声中,09届录音系的毕业音乐会圆满的落下了帷幕。

    易青他们坐在下面,看着李佩佩满面热泪,泣不成声的跟自己同窗了四年了的同学挚友们热烈的拥抱,然后一群大孩子傻呵呵的围着几位老师哭成了一团。

    易青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

    音乐会结束后,何风和李佩佩请09录音班的同学去学院外面的火锅城吃宵夜,等于是开毕业派对。

    易青一伙人也难得来的这么齐,于是易青也在李佩佩他们隔壁开了个小包厢,大家聚一下,喝喝酒,吃点东西。平时他们各有各忙,难得碰头。

    一伙人酒喝了一半,何风就受不了跑了过来。这位青年大音乐家眼眶也红红的,狼狈不已,进来就直摇头,说了一句,女人哪,真是水做的。

    一句话说的大家哈哈大笑,李佩佩她们在一起,不知道开什么毕业派对,估计又是抱头痛哭,依依不舍。

    隐隐的,隔壁穿来一群女生带着哭腔的歌声:“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要奔向各自的世界……没人能取代记忆中的你,和那段青春岁月……

    孙茹怅然道:“说起来,我们也差不多了。明年,我和易青还有娴儿就毕业了;今年罗纲大哥已经毕业了,何风师兄你就不用说了,佩佩一毕业,你就该带着她闯天下去了吧。更不会经常回来了。唉!筵席尚好,只是客散早,怎么一转眼,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

    何风摇头道:“大小姐别这么消极嘛!我们的筵席离散还早呢!别人毕业了就各奔东西,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别忘了我们有霭电影,这个东西。坐在这里地,想必都不会转行吧?都有志于把拍电影这件事做一辈子吧?”

    “说的容易。”杨娴儿道:“多少电影学院科班出身的人,不是去拍广告,就是去了电视台,拍电影。要钱的!虽然易青去年那个电影分了点钱,可是这点钱做个小富翁还可以。拿来搞电影,一年就折腾完了……

    “怕什么?有你们易导呢!”依依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相信易青一定有盘算。现在大家都已经不是当初那些个穷学生了,只要真想在一起拍电影,还怕不能成事吗?”

    “我们组个公司吧?”易素突然道:“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怎么把这个拍电影地梦想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现在,等于是孙老师借钱给我们让我们得到了第一桶金。我们拿这些钱去再拍电影的话。万一砸了,一个戏就赔光了。要想长久,最好的方法是,毕业以后开个公司!我们自己来运作,以公司名义到外面去拉投资回来。用别人的钱,拍自己的戏!”

    “好啊!”孙茹第一个叫起来,道:“我负责去跑资金,跑公关。我们请吴司远来做监制,再请几位我们学院的知名教授来做顾问。有这些人的名气做后盾,投资商一定会对我们有信心的!”

    何风看了一下,乐道:“我们这里就是一个现成的班子啊!除了编剧。该有地都有了!”

    罗纲高兴的道:“啥也别说了,先干一杯!为我们地公司!”

    杨娴儿笑道:“反正吃喝的事一定有你!新公司成立,你负责食堂算了!”

    这下大家心情大好,闹哄哄的一起举杯。何风喝了一杯,笑道:“我去告诉李佩佩去。”

    众人一片哄笑。

    孙茹道:“你们笑什么?何师兄这种心疼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呢!”

    一句话说的杨娴儿和依依各有心怀,不约而同的向易青看去。孙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掩饰着又喝了一杯。易青哪会觉察不到这尴尬的气氛,连忙岔开话题道:“我看啊,明年,也就是2010年九月左右开公司最好。我和小茹,还有娴儿今年马上念大四了,根据学校地规矩,今年是大半年实习,明年春天回校完成毕业论文;纲子和何师兄已经毕业,肯定没问题,唯一年纪小点儿的是我们周依依师妹,不过等我们毕业了以后,她也该念大四了,我们公司接收她来实习就是了……反正茶水啊、泡咖啡啊,打扫清洁啊这些事情也要有人做……”

    川出依依嘴噘的老高,道:“你少欺负人,我怕你到时候未必请的起我,哼!”

    孙茹在桌子底下踢了易青一脚,疼得易青一声叫。孙茹这妮子特别狠,不知道为什么这年头女生都有武侠小说里的本事,知道哪几个位置踢、打起来最痛。

    孙茹瞪着易青道:“你少欺负依依我告诉你!”说着两人在座上就牵起手来,感情好到枪口一致对外的样子。

    罗纲道:“好,我过两天就要出远门,等你们筹备好了公司的事,记得通知我!我先声明哦,注资是你们这几个财主的事,我只是负责打工哦!”

    “你的钱留着买蹄膀吧你!”杨娴儿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道:“死胖子!你又要去哪里?上次来看我爸也没听你提起!”

    罗纲正色道:“我办好手续了,去美国纽约大学进修一年,不是学摄影,是学电影美学!”

    “你去留学?”杨娴儿讶然道:“难怪我爸爸这两天鬼鬼祟祟的打电话,原来是给你安排出国!”

    罗纲笑道:“我早就想去国外学习了,去看看好莱坞。看看世界最先进的电影工业是怎么运作一部电影地!以前我是想也不敢想,没钱啊;感谢咱易寻带着咱们赚了大钱,让我能实现梦想了,我当然得去国外好好学点东西。顺便泡个洋妞回来!”

    杨娴儿哈哈大笑道:“大哥,您是得找那种跟咱们审美趣味不同的妞儿……”

    罗纲不屑的道:“切!以貌取人!也许在金丝猫mm眼里,我这种才是特别帅的呢!”

    易青笑道:“娴儿你别欺负老实人了。你自己呢,学院分你去哪里实习?”

    杨娴儿道:“其实是分到北影厂实习地,想让我跟几个戏,但是我给推了。”

    “哇!大姐,你还想去哪里!”孙茹讶然道:“留在北京实习,而且进北影厂,这可是人家求到求不到的啊!要不是你当年是状元,我看八成还轮不上你!”

    杨娴儿笑道:“我知道……不过我志不在此。安乐窝里出不了艺术家。学美术的怎么能做井底之蛙呢!我要背起我的画夹,包一辆车走遍全国!我要去画敦煌古风。画阳关古道,到云南去画丽江乡俗,到神农架去寻幽探秘,到西北去画窑洞和唱信天游的祟倌儿们……”

    易青听杨娴儿这么说,突然眼睛一亮,他刚想说点什么,随即看了看孙茹和依依。终于还是把到口的话忍了回去。

    依依怅然道:“你们就好了,到处去。我这一年,都要在学校排大戏了!不知道是革命题材啊,还是《雷雨、《茶馆之类的。”

    电影学院表演系大三的学生一整年安排的都是大型话剧汇演,在实践中由老师指寻着学习,是很重要的一种学习。当年刘一菲那么个大忙人,还老老实实地回学校参加了大戏排演,依依当然也不能例外了。

    依依说完,拉着孙茹问道:“对了。小茹你怎么样啊?你们导演班听说有去国外实习的名额哦!你和易素估计会分到地吧?”

    孙茹摇头道:“不一定!我们还没定呢!而且,我看我们两个,多半还要看我爷爷的意思。易青还答应了我爷爷一个老大题目的论文呢!”

    易青听孙茹这么说。微微一笑,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

    暑假很快在北京震天的蝉鸣声中来临了。

    易青他们这个导演班的学生也将面临着论文答辩前地实习。今年有两个名额是去韩国实习拍戏的,而且公费全报,着实让人眼热。

    不过班上的同学都议论,十有**这好事要落在易素和孙茹的身上,一个是当年的状元;一个是班上唯一的女生,还是孙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她不去谁去?

    这天是周末,易青和孙茹回到孙老爷子这里,看望偶感风寒的孙老爷子。

    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好,吹空调还吹出了关节炎,还有点感冒了。

    这种情况,易青当然要跟孙茹去看望一下恩师了,顺便也请示一下他们两个实习安排的事。

    孙老爷子吃了药,鼻音有点重,不过见到易青了,心情还挺好。他问起易景和孙茹实习地事,道:“我的意见是你们两个都不要打去国外的主意。韩国电影这两年崛起地很快,但是在理论和学术研究方面,照我们还差的远呢!与其华而不实的去旅游,不如趁年轻多多立足国内,参与实践,好好积累经验。毕竟你们将来是要拍戏给中国的老百姓看的。”海

    说着,孙老爷子喝了口热茶,道:“现在横店那边,有一个古装戏,是电视剧,正要开拍。我想让你们两个去,虽然不是电影,但是你们也该接触一下电视剧,而且去看看古装戏是怎么拍的,跟时装戏有什么不同。”

    易青道:“小茹去吧!我想让小茹去做独立导演,老师您再找几位前辈指导她好了。这次我就不去了。”

    孙茹意外的看了看易青,不乐意的撇了撇嘴,她可不想跟易青分开。

    “哦?”孙老爷子也有些意外,道:“怎么,你有自己的想法?”

    “是!”易青道:“我已经想了很久了。特别是〈两个人的奥运》拍完,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说说你的想法。”孙老爷子饶有兴味的道。

    易青思索着,慢慢的道:“现在每次我出门,后面跟着一大群记者的遮遮掩掩的偷拍我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别扭。我觉得,我似乎是太幸运了,是老爷子您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风月网wap.www.uu234.com]可是我自己,无论从能力才华上,还是人生阅历上,都远远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什么名导,成为一个公众人物。”

    ……个当年徐志摩先生说过‘暴得大名不祥’。一个人如果因为过分的幸运,意外的得到了跟他能力不相匹配的荣誉,和过分的关注,那么决不是一件吉祥的好事情。我知道那些记者拍我,只不过是对龙女怀孕之类的新闻感兴趣,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可以挖出哗众取宠的新闻的符号,根本不是一个导演……”

    孙老爷子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说的好!年轻人懂得自我视,虚怀若谷而不自我膨帐,真是不容易啊!”

    易青听老爷子这样说,心里更加塌实起来,他接着道:“无论是在艺术上,还是在生活上,现在的我都太虚浮、单薄了些。我总不能一辈子拍一些小情小调或者是搞笑搞怪的戏吧?我觉得一个好导演应该重视票房,但是不应该甘于做一个商业片导演,拍一些只有票房没有灵魂的东西。”

    ………所以我想,用一年的时间,亲自走到中国的民间去,走到祖国的山水土地间去,亲眼去见证老百姓的生活。去倾听我们这个时代最需要的一种源自文化灵魂的声音,然后回来完成我关于中国电影业未来和改良计划的论文!”

    “我也要去!”孙茹一听,就觉得简直浪漫到极点了。

    易青轻轻的摇了摇头。孙茹马上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孙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们两人都走了,万一有个特殊情况,她这个唯一的孙女不在身边怎么办?再说横店那个戏必然是孙老爷子下了工夫欠了人情要过来的,怎么能没有人过去?

    孙老爷子似乎没有察觉到孙女的小心思,他开心的对易青笑道:“好小子啊!你能知人,又能自知;能知世事,又能怀知天下之心。好!好!我其无忧哉!哈哈哈……”

    ……

    2009年1月10日晴,艳阳高照。

    杨娴儿收拾好了出发前一切必须准备的东西,背起大大的登山包,穿着一身炫酷的迷彩服,清爽的齐耳短发刷得亮亮的,告别杨首长,准备出发去市区,租车一路先奔大西北,开始她浪漫的环游全国写生之旅。

    她坐着家里的吉普车离开了半山住宅区,到了五环口上,拿出手机准备联系昨天晚上谈好了的租车公司。

    突然,一辆帅到无以复加的彩色装甲越野吉普车嘎的一声停在了她的面前。驾车的男生站起身来,嬉皮笑脸的道:“嗨!美女,要用车吗?”

    杨娴儿惊讶的看着易青和他后座上的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大包,道:“你……干什么?”

    易青笑道:“杨小姐,我也要到广阔天地寻找自己的艺术之梦,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建议你包我的车比较划算!”

    这个意外之喜简直令杨娴儿心花火放,她毫不犹豫的把包往车上一扔,跳上副座稳稳的坐好。满心喜悦荡漾在她的脸上,仿佛是在说——

    就算是去天涯海角,我也愿意跟你一路走下去!

第一章 星星知我心

    2010年4月

    内蒙古锡林郭勒盟。

    在草原城镇边缘上的一家小小的旅馆里。

    杨娴儿在简陋的浴室里痛快的洗了一个热水澡,穿着浴袍出来,换上早上新买的内衣裤;尽管屋子里的炭暖气烧得很旺,她还是穿上了厚厚的毛衣和太空棉外套。

    没办法,草原的春天依然很冷,尤其是晚上,跟白天的温差可以达到三十度以上。

    前两天和易青开车在草原上露宿了一夜,没把两人活活冻死。睡袋里冷的象冰窟窿一样,后来两人起来生了一堆火,跟傻子一样围着火堆绕圈小跑,跑了一夜。

    杨娴儿换好衣服,带上照相机,揣上一点钱,出门来到易青房门前敲门:“易青,你好了吗?饿死了人了,快点儿!”

    易青在里面应道:“娴儿进来吧!”

    杨娴儿应声推门而入。只见易素显然也是刚刚洗完澡,刚穿上大牛仔裤,正在扎皮带。只穿着一件黑色保暖内衣的上半身肌肉虬起,显得非常健美。

    杨娴儿从小见惯了军营男儿,比易青健壮的大兵哥见的多了,但是却依然觉得现在的易素非常的性感。

    那是一种糅合了智慧与思想的内在地健美,和体态上的男性魅力融合在一起后散发出的一种特殊的。经过历练地男人所独有的性感。

    杨娴儿忽然觉得,易素最近好象又长个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难道男人真的可以象传说中的一样,长到三十岁还可以长身高?原来在电影学院的时候。感觉易青没这么高。

    现在易素看上去,是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儿,强壮粗犷,浓黑的剑眉,刮得暗青的胡子茬,头发长到齐肩。

    易素三两下把几重衣服穿好,使劲抖了抖还没太干的湿发,转过身来,看杨娴儿盯着他直出神,笑道:“看什么呢?没见过帅哥呀?快走快走。今天一整天没吃热的了,饿死朕了!”

    杨娴儿笑着摇了摇头。找了一条浴巾过来,把易青拉到床前坐下,然后使劲地揉着脑袋,帮他擦干头发;一边道:“你洗完澡为什么总不擦干头,外面那么冷,当心留下偏头痛,那就是一辈子的毛病。”

    “啊呀……你轻点。真是地,老是弄乱朕的发型!”

    这大半年,他们两人结伴走过了祖国的山山水水。易青开着越野车,杨娴儿背着画夹,也曾在大城市豪华的酒店里享受奢华的物质生活,也曾到人迹罕至的荒洲野林访古探幽。

    两人现在的默契,就仿佛是一同生活了许多年地亲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走出校圆。真正投入到天地山水之中,杨娴儿骨子里深藏着的惊人的美术天赋被彻底的激发了出来。

    原本画风还比较写实的她,逐步进入了一个神鬼莫测的抽象世界.有时候。她的创作思维已经到了易青也跟不上的地步。易素常常对着杨娴儿给她看的一大堆油彩发呆,不知道她表达地是什么。

    艺术,是一种跳跃性的感性思维。杨娴儿开始用画笔,然后用心,现在开始用灵魂来表达情绪。易素常常觉得,即使是看不懂她的画,也很容易被她其中想要表达地情绪,被那些油彩下面的喜火哀乐所感染,心情随之变换。

    用美术元素来制造情绪氛围,杨娴儿已经接近了许多电影美术大师终生追求的境界,所缺的只是实践的历练。

    为了将来她的才华更好的运用于电影,易青开始鼓励她换一种创作方式——图片摄影。

    用写实手法表现抽象思维,用现实的一张张照片表现创作者的思考和情感,使得杨娴儿的种种抽象的艺术理念,从虚无缥缈又一次走向成熟,在超脱和洗练之后更加的接近了平民的生活。

    易青和杨娴儿联合署名“杨柳青”的一系列摄影作品开始被陆续的发往各个评奖委员会,在国内外的大型图片摄影展中引起了热烈的反响。

    欣赏他们的作品专家和艺术爱好者们纷纷猜测,这位“杨柳青”多半是位睿智的老人,或者是一位历尽沧桑的中年人——一个人要有何等深厚的艺术积淀,何等宽阔的胸怀眼界,才能拍出这样一些作品,带着巨大的悲悯之心,带着讽世的意味和强烈的人文关怀。

    全国艺术界,恐怕只有在横店拍戏的孙茹,和在电影学院大型巡演中忙碌的依依才知道,这位声名鹊起的“杨柳青”老师的真正身份。

    一开始,孙茹对易素和杨娴儿结伴出游这件事,真是耿耿于怀。

    她没办法接受跟易素浪迹天涯的女孩竟不是自己,这件事令她无法释怀。

    比起孙茹的醋海翻波,依依却表现了出人意料的态度。她不旦一如既往的支持易青的选择,而且不用任何交流,就和易青达成了思想上的默契。

    用易青的话说,孙茹是他生活上的伙伴,而依依,却是真正能和他灵魂相知的人。

    依依清楚的知道,在电影学院的易青,无论他赢得多少财富和荣誉,他依然是个远未成熟的大男生。那样的易素,其实距离当年那个逃避数学高考的小高中生并不遥远。

    他莽撞真诚而直接,喜怒尽显于表浅,聪明却缺乏智慧的积淀。

    依依知道,易素最需要的。是真正走到人群中去认识社会;并在认识社会地过程中认识自己,看清自己的使命,主动的去承担起未来他要面对的生活,以及他答应孙老爷子所必须终生为之奋斗地那份事业。

    易青太需要这样一个空间了。把他关在北京,关在电影学院的氛围里,只会使他更加不成熟,更加迷惘。

    要知道,一个男孩变成一个男人的过程,是多么的不容易。

    ……

    吱——

    白晃晃的油花从祟肉筋上滴下来,落在烤红的炭上,溅起一溜儿白烟。

    旁边桌子上的小炭炉上,一大砂锅祟骨头炖白菜热腾腾的冒着气儿,易青面前已经摆了三四十根肉串签子……

    尽管这半年经常餐风宿露。有时候几天吃不上一顿热食,但是易青的肠胃却依然出奇的好。在他这里。好象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消化地,饭量好的惊人。

    认识易青地每一位美女后来都公认,看易导吃东西本身就是一种享受,让人自己都很有食欲。

    易青这两天真饿坏了,在草原上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就干嚼了两包方便面,肚子里早掏空了。

    半茶缸小烧酒下肚。吃了几十个肉串,易青终于缓过了气来,满足的伸了伸懒腰,盛了一碗热汤呼呼的喝了起来。

    “你慢点儿!舌头烫起泡了……,杨娴儿嗔怪的说道,顺手掰了半块牛肉胡萝卜馕饼给他。

    易青接过饼咬了一口,道:“我听说这镇上,还有一个能坐一千多人的电影院呢!明天咱们过去看看?”

    “明天干嘛?一会吃完就去!现在才不到八点呢,还能看个夜场。”杨娴儿笑道:“你不是挺不住了吧?”

    “切……你一会儿别在电影院里睡着了,要我背你回来就行。”

    ……

    饭后。易青和杨娴儿跟旅馆老板娘问清楚了路,驱车向镇上的电影院开去。

    这大半年,易青每经过一个城市。都要去那些大大小小地电影院走走看看。去跟他们的负责人谈谈,问问收入、放映期、上座率以及国产片和外片之间的收入比这些问题。他的身上有一大叠孙老爷子帮他弄的盖了北影厂公章的空白介绍信,加上他当初拍〈两个人的奥运时的高曝光率,走到哪里都被奉为上宾。

    不过也有闹笑话的时候。当初易青和杨娴儿离京地时候,一开始后面还跟了几个记者。没两天,网络上就哄传第八代导演易青跟神秘的性感女子结伴出游的事;后来不知道谁爆出杨娴儿地真实身份,是某高级军官的女儿,又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人们开始纷纷议论,原来易青的真命天子另有其人,一些刘一菲的粉丝对易青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愤愤不青,甚至破口大骂,浑不顾刘一菲一再对媒体表示,她和易导“只是很好的朋友”。

    后来易青和杨娴儿故意往险恶的荒郊野外走,那些娱乐记者事先没有任何物质准备,跟了半天就跟不下去了。从此,易青这个新闻人物就象人海中的浮沤一样,一下子在媒体上消失了。

    那天易素突然在某电影院现身,向经理表明身份,由于当时造型比较邋遢,留得老长的胡子没及时刮。在媒体上“失踪”了这么久的名人突然出现,而且以这种造型出现,当然没发让人相信。那家经理差点没报了警,以为是哪个盲流冒充名人来诈骗的。

    易青和杨娴儿驱车到了那家小电影院门口,才发现电影院的售票口,卖得居然是录象票。

    大门口放的一个外置音箱里,可以听见里面录象播放的内容。

    易青和杨娴儿停在门口听了一会,杨娴儿顿时面红过耳,随即冷笑道:“又是一家!”

    音箱里传来一个女人象便秘了一样的哼哼声:“哦……呃……哼……啊……噢……哈啊……”

    易青这大半年走过的中国城市中,象河南,山东,四,等地,凡是人口众多,经济负担沉重的地区,有许多的小型的电影院都发生这种现象。

    国家当初重金购置的放影设备闲置着,影院经理早下海做生意去了。电影院则租给了当地一些不知道什么成分的人。这些人为了牟利,白天放一些二三流的香港烂片,一天五六部循环播放;晚上就以三倍五倍的票价公开的播放A片,敞开了大门什么客人都收,连未成年人也可以随便进入。

    易素有一次和杨娴儿走进这种录象厅体验了一把,就亲眼在银幕的微光下,看见角落里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男生,半拉半拽着扯着另外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女孩掀起裙子骑在男孩的两腿之间,正在剧烈的耸动。

    这就是改革开放了二十年之后的中国电影。

    易青叹息的在笔记本上又记下了无奈的一笔。

    这又能怪谁呢?怪政府还是怪文艺界?还是怪那些影院的负责人或者怪那些承包电影院放录象的黑心商人?

    国产电影的产量日渐萎缩,拍出来的东西动不动就因为政治原因不通过,弄的创作者的心都凉了;外国的好电影又卡着不让进来,到底中国的老百姓要到哪里去看电影?

    那些自以为上层的人整天怪老百姓欣赏水平太低,可是这样的文化消费状况,一年连盗帖在内看不到三四部电影,你让老百姓去哪里提高欣赏水平?

    一个把“超级女生,和港台言情武侠电视剧当做高级文化消费的国家,一个拿电视剧的思维去判断一切艺术作品的人群,有什么文化前途可言?还奢谈什么振兴中华文化,振兴民族精神?

    杨娴儿烦躁的拍了拍车门,道:“走吧!别呆在这儿,透不上气了。”

    易青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向郊外草原开去。

    电视那千里葱绿的草原,现在即使是在锡林郭勒这种传说中水草肥美的地方,也不太容易看到了。

    这么多年的发展,其实是拿环境换了建设。易青最近老在内蒙境内开车,感触特别深。

    草原沙化越来越严重了。草皮越长越稀,牛祟当然也就越来越瘦。

    锡林郭勒当地最赚钱的大厂,还是那几个日资企业。当年笑容可掬的日本商人,千里迢迢来草原办毛绒场,圈地养祟。优质的祟种投下去,祟毛制品一件件的生产出来,老乡们个个感激的眼泪汪汪的。拿这些太君当救星,歌颂他们带来了技术和资金,带富了牧民家庭。

    十几年以后,政府花大价钱从日本人手里把企业买回来转成国有,才发现千里草原都被日本人养的祟啃秃了。

    恶性开发,涸泽而渔,拿中国人的环境换了大把的钞票,太君们腰包鼓鼓的走了,还要中国人拿钱把股份买回去,再花十倍百倍的钱来治理环境,恢复沙化植被。

    整整半个世纪,我们在各个领域就是这样不停的充当冤大头的角色。

    这个国家再不富强,岂有天理?

    易青把车停在一片开阔地上。

    眼前,就是辽阔的草原;头顶,就是疏朗的星空。

    漫天的繁星下面,远远的传来一个草原女孩高亢嘹亮的长调,伴着欢快的马头琴声,一下消失在无边的星空里。

    四下里静谧极了。

    草原的星空比起城市里的,显得格外的辽远广大,一望无边的,却低低的,仿佛触手可及的一般。

    那些从小耳熟能详的,只存在于书本字面上的星座,此时都如此清晰的收入眼帘,好象整个宇宙的秘奥都袒露在自己面前,令人胸襟为之沉醉,遐思无限……

    易青和杨娴儿烦躁的心渐渐的澄净下来,他们舒适的靠在椅背上,仰面看着夜空,良久良久,一句话也不说。

    三百日风尘仆仆,八千里暑寒相侵,这大半年的奔波,如饥似渴的学习、观察、思考,很难得有如此安逸恬静的时刻。

    突然,一颗流星猝然划亮了夜空,拖曳着长长的赤尾,一下子消失在天际尽头。

    “你许愿了吗?”易素问杨娴儿道。

    杨娴儿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从来不向老天要求什么。”她说完这句话,情不自禁的抬头看着易素。易青正仰头沉思着。

    杨娴儿在这半年之中,几乎无数次地想对易青说出那句心里的话,但是每次都话到嘴边又胆怯的退了回去。

    这个英风傲骨的美丽侠女,在感情上却是个毫无经验地、羞涩的小女孩。她从不许愿,因为她也知道,她想要的人就在身边,却连老天也无法给她。

    因为这个男人的骄傲,是老天也无法勉强他的。

    易青此时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他仰头看着浩瀚的星空,忽然想起小时候老人们说的一个传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每一个顽皮的小星星最后都要沿着自己的星际轨道去运行,就象每一个淘气地小孩,长大以后都要接受命运的支配。

    人生。岂不是就有太多地无奈?

    我的星星是哪一颗,我的命运又是如何呢?

    当易青真正从那个逃避数学高考的怠懒少年的梦里走出来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要一个辉煌但劳累充满使命感和责任的人生呢;还是做一个单纯富贵的快乐懒人呢?

    每一颗星星,都有并行星轨地另一颗星星,在亿万银河中与自己默默相视,相守齐行……

    我那颗相伴一生的星星,究竟是依依,还是孙茹?

    一个是情深爱重,一见钟情有肌肤之亲;一个是有情有义。体贴入微肯为自己牺牲一切——选谁不选谁?又该爱谁辜负谁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太久了,随着毕业的临近,简直到了不能不面对,不能不逃避的地步。

    人生,岂不是有太多的无奈?世人心如月,圆缺两难全。

    “选谁呢?”易青想得入神,竟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无奈的叹了口气?

    杨娴儿立刻敏感的瞪大了眼睛,反射性的问道:“你心里喜欢地是谁呢?”

    易青吓了一跳。惊讶的坐直身子看着杨娴儿。

    杨娴儿勉强笑道:“其实女孩的心都是敏感地。我们在一起快四年了,谁喜欢谁,谁左右两难。又瞒得了谁?这些事,我知道,孙茹知道,依依肯定也知道,大家都不明白该如何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而已。”

    说着,杨娴儿也抬头看着星空,幽幽的道:“我也有点想孙茹和依依了,如果我们不是爱上同一……呃,咳咳,我是说如果孙茹和依依不是爱上同一个人,那该多好。我相信她们两个谁也不愿意为了爱情而舍弃最好的姐妹,更不愿意为了姐妹情谊而放弃自己所爱的人。”

    易青哑然。

    与其说他这大半年的逃离尘嚣是为了面对自己的生命和成长,还不如说是另一种逃避,他想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和孙茹、依依之间的事,可是想了半年,似乎还是不如不想。

    象易青这样重情意的人,如果不想到一个两边都不伤害的法子,他是不会下决心做什么决定的。

    ……

    夜,更深了。晚风里带来的寒意越发的重了,远处的歌声渐渐的隐去,飘远……只剩下马头琴幽怨的乐乐声,还在如泣如诉的说着什么故事。

    易青甩了甩脑袋,倾听着这琴声,想换一换脑子。

    他忽然笑道:“我给你说一个马头琴的传说吧!”

    杨娴儿微笑的转向他,这大半年,野外露宿又冷又饿的时候,伴随她的总是易青的故事。渊博的学识,是她离不开这个男人的又一个理由。

    易青想了一想,慢慢的说道——

    “从前,蒙古草原上有一个牧马的青年。他有一匹神骏的白马,这马跑起来象一道白色的电光,嘶鸣声就好象天上的龙。

    小伙子爱他的白马,白马也一刻离不开它的主人。

    直到有一天,金帐里的一位王爷举办赛马比赛,把附近草原的骏马都集中起来,比比谁家的马跑的快。

    小伙子和他的白马在比赛中取得了优胜,他们身后的其他马儿,连他们的影子都望不到。

    王爷看了非常喜欢那匹白马。一心想得到它。于是,他给了小伙子一百两黄金,让小伙子把马卖给他。

    小伙子死也不肯卖自己地马。王爷生气了,叫人把小伙子痛打了一顿。赶出金帐,把白马抢走了……,

    “啊!”杨娴儿听到这里,忿忿不平的喊了起来:“这王爷也太不是东西了,叫我撞见这种人,打断他两根肋骨!”

    易素看着她英气勃勃的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每个女孩都有她自己独有的值得欣赏地美丽。杨娴儿的这种美丽,就是依依身上所没有的。

    易青接着说道——

    ……自那匹白马到了王爷那里,不肯吃也不肯喝,天天悲苦的嘶鸣着。想念它的主人。终于,有一天。它挣脱了缰绳跑了,向它主人的方向跑去。

    王爷知道了非常生气,他知道这白马一旦要跑走,什么马也追不上它,就算这次把它追回来,下次还是会跑掉。

    这片草原到处是王爷的驻军。这个残暴的王爷一生气,就命令自己的士兵。半路围上白马,乱箭把它射死。

    白马在半途中遇到了埋伏好的弓箭手,全身被射满了箭,鲜血一路洒在了美丽地草原上。

    它带着箭跑啊跑啊,终于跑到了主人的身边。白马流泪看着主人,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悲鸣,永远地倒了下去。

    小伙子抱着自己心爱的白马,哭了三天三夜,不知道怎么埋葬它。

    后来有一天晚上。他梦见白马在梦里托身成人,告诉他,让他把马头骨做成琴身。把马腿骨做成琴杆,把马鬃做成琴弦……每当小伙子拉起这琴的时候,就能听见爱马的心声。

    这,就是马头琴的由来。

    从那以后,草原上处处都可以听见优美的马头琴声,那是神骏的白马在向它地主人倾诉衷肠……”

    易青说到这里,忽然发现杨娴儿已经是满面泪水。

    杨娴儿自己感动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易青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推了推易素,道:“你想什么呢?”

    易青叹了口气道:“我在想我的恩师,孙茹的爷爷。”

    “哈……”杨娴儿不禁破泣为笑,道:“说马头琴怎么想到孙教授了。”

    易青转过头,看着杨娴儿道:“故事里那匹白马,到死了也不忘记自己内心要和主人在一起的执着。也许有的人会觉得它很傻,在哪里不是做马,在哪里不是被人骑?其实它就好象一些人一样,只忠实于自己灵魂深处的声音。

    有的人可以毕生追求一种信念,有的人可以毕生追求一项事业。就好象孙老师那样,就算有一天他离开了人世,他地灵魂也一定会永远与中国电影事业同在。

    老师的绝世风标,是我们这些后辈一辈子都学不到的,我认识他到现在,几乎就没有听见他跟我说过电影之外地任何私事。好象那匹白马心里只有主人一样,他心里只有电影。”

    说到这里,易素忽然脱口而出的说了一句:“那么我呢?我的灵魂里的那个‘主人’又是谁呢?”

    在这一瞬间,易青的心里念随电转,忽然出了一身冷汗,暗暗的道:“易青啊易景,你真是没出息。好男儿心怀天下,当以事业和理想为重,感情的事,顺其自然,问心无愧就是。面对着孙老爷子这样的榜样,你还整天想什么自己是爱这个还是爱那个的问题,你狭隘不狭隘,惭愧不惭愧?”

    想到这里,易素忽然觉得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似乎是有了答案——人生所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了,感情的事,无非是“顺其自然”四个字而已。

    “晚了,我们回去吧!”易青一边说着,一边满脸笑容的看着杨娴儿。

    杨娴儿惊讶的看着他精神抖擞的样子,笑道:“你这人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易青的手机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他来不及听完杨娴儿的话,嘟囔道:“谁啊,半夜三更,这么晚了还……”

    没等他说完,他拿着手机的手明显的抖了一下,看着屏幕上的短信,他面色苍白。

    杨娴儿急忙凑过去。短信是孙茹发来的,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祖父病重,速归!”

第二章 青丝如情丝

    彩色的装甲吉普车在通向北京的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

    开车的是杨娴儿。

    她已经记不起来易青开了多久的车,只记得刚才易青在她的百般劝阻只下终于同意和自己换开的时候,在挪动时的一刹那,腰椎疼得他牙齿咬的嘎嘎响。

    从昨晚天黑回到宾馆拿了行李到现在,不停的开车开到了天亮,现在天又黑了。

    易青在后座上睡得死沉死沉的,他太累了。

    他梦见自己看见了一扇红色的大门,门里正在开追悼会,孙老爷子就躺在人群中间。他焦急的冲了过去,可是门突然关上了……

    “老师!”易青从梦中猝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易青,我拐进去加油去,快没油了。”杨娴儿放慢了车速,指着高速尽头的一家加油站。

    “娴儿,我来开吧,你休息。接下去就是进城的路了,好开。”

    开进北京三环路上,京城已经是万家灯火。

    易青把挡板放了下来,吉普车变成敞蓬,风声呼呼的在两人耳边掠过。

    杨娴儿回想这两夜一天,从来没见过易素这样开车。平时易青拿自己这辆车当宝贝,在外面大半年。跋山涉水的全靠这辆越野性能这么好地车子,易青保养的可认真了。

    “开慢点!”杨娴儿打了他一下,道:“这里是市区,你想在交警大队过夜吗?”

    易青这才稍稍放慢了速度。对杨娴儿道:“给小茹打电话,问问她我们该去哪儿找她。”

    杨娴儿点点头,给孙茹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后,挂掉电话对易青道:“孙教授在做手术,朝阳医院心血管科!”

    易青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抬手换了一下档,用力踩下油门……

    ……

    朝阳医院。

    易青把杨娴儿和他的行李全锁在车里,两人急匆匆地奔向心血管科,正在护士台打听孙老爷子在哪里手术。忽然看见饮水机前一个背影非常眼熟。

    “宝叔!”易青连忙叫道。

    宝叔愕然转身,打量了半天。眼前这个青年粗犷威猛。腰窄膀阔,身型健美,剑眉入鬓,双目如电,可是长发过颈,胡子拉茬,满面风尘,一时辨认不出本来面目。

    “你是?”宝叔犹豫的再看了两眼。却把易青身后的杨娴儿认出来了:“啊!你是小茹的同学姓杨的对不对!”

    杨娴儿这大半年除了头发长了一点之外,样子可一点没变,即使是漫天风沙,女孩子也很爱惜自己的容貌;更何况象她这样的美女,无论什么男人,见过一两面后很难忘记的。

    宝叔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易青叫道:“你是易景!好小子,你可回来了!怎么弄的跟猿人似的?”

    “别说这个了,宝叔。孙老师在哪里做手术?”

    “我带你们去。你小子,昨天才通知你,来地也太快了……

    ……

    手术中。

    易素靠在墙壁上。弓着身子,双手支在膝盖上,直勾勾的看着这几个字。

    听孙茹说,孙老爷子进去做心脏手术,已经快三个小时了。

    “你坐一会儿吧!开了那么长时间地车,也不休息一下。”杨娴儿埋怨道,伸手把易青拉到长椅上,用力按下去,道:“你在这着急也没有用,站着也是等,坐着也是等,谁罚你立正了?”

    “哎呀……”易青痛苦的皱起了眉头,用力撑在椅子上,一只手抚摩着自己的背。

    越野车毕竟不同于真皮座位的轿车,易青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整条脊椎疼得象一节节断了一样。

    孙茹一言不发的坐了过来,把易青的背扳向自己。她一边时不时焦虑地看着手术室的门,一边伸手轻轻摸着易青的背,然后一点点的加重力道,慢慢的揉、捶起来。

    易青皱起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了,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背不疼了,而且仿佛也不那么烦躁了。

    孙茹很自然的,若无其事地捶着,就象从前拍《两个人的奥运的时候,每当易青赶夜场拍累了地时候她所做的那样。

    易青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只有孙茹有这个本事能让焦躁中的易青平静下来,

    杨娴儿默默的看着他们两人。易青和孙茹已经**个月没有见面了,从刚才两人再见面到现在,两人一共说了不到五句话,但是,他们两个却仍可以默契到这个程度。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他们的亲密是多长时间的分隔都减损不了的。

    什么叫知己,什么叫情出天然,什么叫水乳交融,她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这大半年跟易青朝夕相处,她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在易青心目中的地位应该已经超过孙茹、依依或者易青身边任何一个女孩子。现在她才明白,易青从来就不曾属于她。

    杨娴儿正在深思恍惚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听见里面有点动静。

    易青猛得抬起头来,几乎和孙茹同时站了起来。手术室门一开,两位医生一边有说有笑,一边走了出来。

    “大夫,大夫!我老师……哦,病人的情况怎么样?”易青一把拽住一个医生,焦急的问道。

    医生的手腕都被易青捏疼了,他惊讶的看着易素,这个小伙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另一个医生在旁边道:“呀!你们家属怎么还在这啊?都这么晚了。手术过程中出了一些小状况,不过你们放心吧,安心脏起搏器对我们医院的水青来说,算不上什么大手术。”

    “小伙子,”被抓住的医生苦着脸道:“可是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要去做骨科手术了。”

    易青赧然放手,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手术成功吗?”

    那个医生揉了揉手,笑道:“放心吧,病人的状况非常好,手术很成功。病人很快就可以出院恢复正常生活了。”

    “哇……呜呜……”从医生出来到现在,孙茹一直抓着易青的袖子,她紧张的连问都不敢问。直到听见医生这么说,她才整个人放松下来,一下子扑到易青的怀里,双手搂着易青的脖子,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一会儿笑一会儿抹眼泪,只是不停的抱紧易青摇筛子一样的晃,把一个晚上的压抑和紧张恐惧全发泄出来。

    易素两个晚上没睡,这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忽然觉得脚都发软了,抱着孙茹踉跄的退了几步,两人一起跌坐在背后的长椅上。

    那两位医生笑着直摇头,一位医生道:“这年头很难见到象你们这么孝顺的年轻人了,大多数的子女儿孙都没你们这么关心老人。”

    另一位对孙茹道:“孙小姐,你要交代你爷爷,要听医生的话,不能犯馋痨,少吃油腻高胆固醇的东西,一定要忌口。今天晚上的手术,就是因为他的血液粘稠度太高,血管硬化的比较厉害,差点大出血,弄得我们手忙脚乱。”

    易青和孙茹连连点头答应,两位医生笑着走了。

    易青拍着孙茹的背笑道:“傻丫头,没事了没事了。一会老爷子就推出来了,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有知觉,你别哭得跟花猫似的影响病人的心情。”

    孙茹这才止住泪坐起来,一抬眼看到杨娴儿正在看着她,这才发现自己坐在易青大腿上。孙茹连忙红着脸站了起来,抱歉的对杨娴儿道:“娴儿,对不起啊!么久。你也很累了吧,我让宝叔开车送你回去好不好。”

    杨娴儿一直默默的看着易青和孙茹,这时才回过神来,听孙茹一口一个“我们”,心里苦涩。是啊,无论她和易青分开多久,他俩还是“我们”;而她无论和易青在一起多久,还是个外人。

    宝叔听孙茹这么说,刚要答应,易青连忙道:“别麻烦宝叔了。娴儿家太远了,现在开到五环外面天都快亮了。”

    说着,易青把自己的车钥匙递给杨娴儿道:“你今天晚上去我家……就是我去年买的那房子去住一晚上吧。床和被褥都有心的,你知道储物柜在哪儿吧?”

    杨娴儿点点头。

    易青道:“我家里的钥匙在我的背包里,跟笔记本什么的放在一起,就是旁边那个拉链……”

    杨娴儿点头道:“知道了,那你呢?”她对易青的行李熟悉的象自己的口袋一样。

    易青道:“我在这里陪孙老师,他这里不能没有人。”

    杨娴儿看了易青和孙茹一眼,接过车钥匙道:“那我先走了,易青你注意休息。”她顿了一顿,转身走了。

    孙茹看到易青这么随意就让杨娴儿去自己家住,有点酸溜溜的。这大半年她和易青天涯结伴,多浪漫啊,还不知道感情进步到什么程度呢!

    易青哪知道这两个大小姐这许多少女情怀,他现在直知道盯着手术室门,等着孙老爷子推出来……

    到了第二天中午,易青才疲惫不堪的从医院回来。

    孙老爷子的精神好象不错,看来手术真是很成功。他的心跳血压基本都恢复了正常,一醒过来就知道疼,还闹着要吃烤鸭。

    易青看到这样,才真正放心下来。他祖父母和姥爷姥姥都死的早,因为孙茹的关系,对孙老爷子有种很奇妙的感情,原来以为老爷子不行了,心里象缺了一块似的。

    直到宝叔开车把他送回孙茹家里,他才发觉自己真是累的快坚持不住了。

    一连两三天,他只在今天早上吃了一点孙茹下楼买的早点。这会儿一回来,宝叔就让管家和保姆给他准备吃的。

    没想到东西弄好,易青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堪堪睡到天黑,易青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孙茹恰巧回来把宝叔换到医院去。

    易青起来后肚子饿的山响,连忙跟孙茹一起吃了晚饭,一下子消灭掉六十几个水饺,喝了一大碗酸辣鱼汤。最近老爷子这里只有鱼吃,医生说肉类不适合他,但是开刀后又需要优质蛋白,所以鱼就成了最好选择。

    吃过了饭,孙茹顺手扔给易青一包东西,是她在回来的路上买地。一套男士的保暖内衣,一条男式内裤。

    易青高兴的拿起来,跑去洗了个澡,洗掉了一身风尘。这才真正消停下来。

    他穿着孙老爷子的大浴袍,心满意足地坐在沙发上喝着热牛奶,心里暖融融的。大半年颠沛流离,此时越发觉得优越的物质生活真是可贵;也只有孙茹才会这么细心体贴,为自己做这些事。

    孙茹让人收拾了客房,让易青早点上去睡,把这两天欠的觉补回来。

    易青哪肯这么去睡,拉着孙茹说了半夜的话,把这大半年在外面的经历挑有趣的一一说给孙茹听。

    孙茹听到他几乎在每个故事里都会提到杨娴儿,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醋意翻腾,可惜易大木头却看不出来。

    一直说到孙茹的眼皮打架。易素才想起孙茹这两天也够累的了。只是他这半年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孙茹和依依,实在太想念了,才会有说不完的话。

    易青连忙拍着孙茹哄着她睡觉,孙茹穿着睡衣,才被他拍了两下,就紧紧抓着易青地手睡着了。

    易青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无限怜惜地帮她盖上被子。悄悄的退了出去。

    ……

    第二天一早,易青一直睡到九点多才醒来。这两觉睡得昏天黑地,真是把前两天的疲劳全都补回来了。

    易青睡醒了吃了点油条豆浆,问管家孙茹去了哪里。管家告诉他宝叔和孙茹一早就去医院了。

    易青连忙把东西吃完,下楼拦了辆出租车,也赶去医院。

    到了医院孙老爷子的病房外,看见孙茹正百无聊赖的站在走廊的窗口发呆,病房的门紧闭着。

    易青连忙过去道:“你怎么站在这儿?里面在干什么?做检查啊?宝叔呢?”

    孙茹道:“我爷爷在里面立遗嘱呢。说是跟我有关,叫我回避。宝叔在里面做遗嘱证明人;还有一个姓林地老律师在里面。”

    易青一听吓了一跳。道:“怎么立起遗嘱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孙茹笑着打了他一下,道:“少土包子了。现在的有钱人三十几岁就立遗嘱的多的是。爷爷大概是经历了这次危险后,觉得人生无常。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随意想提前做一个安排……”

    说到这里,孙茹心有余悸的吐了吐舌头,道:“那天还真吓人。爷爷正在吃晚饭呢,吃到一半忽然心绞痛发作,幸好那天我们都在家……我一到医院把爷爷送到手术室,就想到给你发信息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在天涯还是海角,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赶来的。没想到那么快,才隔了一天你就来了。”

    孙茹甜甜的笑着,好象一个被宠爱地幸福小女孩一样。

    可此时的易素看到了,只是勉强的笑笑,心里更添烦恼——象这样地情况,自己恐怕是一生一世都不敢离开她了,看着她这样全心信爱自己的笑容,自己又怎么能狠心舍弃她呢?

    可是依依又怎么办……难道依依不是也同样眷恋着自己吗?

    易青觉得自己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一立遗嘱整整用去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易青真是觉得奇怪,难道不是几句话么然后写个文书的事吗?怎么会这么麻烦?难道这个遗嘱很复杂吗?

    易青一早上陪孙茹坐在那里没事干,就开始跟杨娴儿发信息。这大半年他们两个养成了这个习惯,很喜欢玩这种游戏,有时候在同一家餐馆吃饭,隔着一张桌子也发信息玩。

    杨娴儿告诉易青说,她已经回到自己家了。她今天早上把易青的行李放好,车停到小区停车场,然后就叫自己家里的勤务兵看车来把自己接回去了。

    杨娴儿让易青早点回学校交实习报告;她这两天也在家里好好把这大半年在外面的实践总结一下,然后给系里交报告去。

    易青一跟杨娴儿发信息,孙茹就更气闷了。也不知道易素和杨娴儿在聊些什么,易青隔一会儿还会对着手机哈哈大笑。

    孙茹噘着嘴赌气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她知道以易青的迟钝,是决不会注意到自己地不满的,除非她张嘴抱怨。

    孙茹冲易青恨恨的扮了个鬼脸,自己也拿出手机来给依依发起了短信。

    她和依依现在的感情已经好到分开一两天都不行。有时候她和依依经常在一起开玩笑,说她们是失散多年地亲姐妹。很多媒体都把经常出现在依依身边的这个“红皮风衣美女”称为依依的亲戚或者是助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青和杨娴儿聊完了,他回过头来,看见孙茹也在手机上拇指移动的飞快,不禁好奇,问道:“给谁发短信呢?”

    “哎呀……”孙茹长叹了一口气道:“表演系那些帅哥师兄真讨厌,什么阿兵啊,小刘啊,大强啊……整天给我发短信。可缠人了。”

    孙茹一边说,一边夸张的做出天生丽质难自弃状。偷眼瞄着易青的反应。

    谁知易素半点不见吃醋,迟钝的点点头,道:“哦,挺好的,你慢慢聊。我去那边抽根烟。”

    有一瞬间,孙茹简直气得想拿手机象板砖一样拍在易青这大木鱼的脑袋上,打他个人头猪脑。但是再想想。打了他也不见得就知道痛,自己还要搭上一个手机,还是算了吧。

    易青摸出香烟,忽然想到,自己回来怎么久居然还没见过依依,依依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回来了。想到这,他有点内疚,心里对依依的思念立刻无法抑制地泛滥起来。

    想着想着,他嘴上就说了出来。道:“我今天晚上约依依出来吃晚饭,小茹你自己搞定吧。”

    孙茹一听这下得意了,可逮着报仇了。她一亮手里的手机短信。挑了挑眉毛道:“对不起,还是请你自己搞定才对!因为依依刚刚约了我了!我们要一起吃晚饭,然后我在她家跟她一起睡!哼,女仕私密闺中聚会,不欢迎男仕加入,您自便吧!”

    ……

    晚上,周妈妈知道孙茹要来,特意做了很多菜。

    孙茹现在就象周妈妈地另一个女儿一样。每次孙茹都特别不好意思,周妈妈那种身体状况,还要给自己做饭,怎么过意的去啊。

    其实孙茹这种家庭的大小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她也跟周妈妈说了无数次了,这位厚道又母性的好妈妈就是不听。

    孙茹自己从小在严厉的祖父身边长大,一年见不到父母两次,对对于依依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妈妈也是打心眼里羡慕。所以跟依依来往多了,不知不觉的就把周妈妈当成自己地母亲一样。

    其实依依和孙茹的性格恰恰相反。依依是外表单纯柔弱,内心坚韧勇敢;而孙茹外表精明干练,聪明自立,其实内心脆弱孤独,特别需要感情和呵护。

    也因为这样,作为一个小女儿而言,孙茹显然更喜欢撒娇和讨大人欢心,不象依依那么恬静少言,把什么想法都放在心里。

    所以有时候在外人看来,都不知道这两个漂亮女孩哪个才是周妈妈的女儿了。乖巧的孙茹似乎更能哄得周妈妈乐不可支,对孙茹疼爱的有时连依依都眼红。

    现在依依也有一点钱了,当然是不如孙茹和杨娴儿她们那样跟着易青拍戏发了一笔横财,但是买套房子的钱还是有的。可是依依却还是跟周妈妈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出入尽量低调,生活一如既往的简单节俭。

    她在宁倩华地不断怂恿下,才买了辆车来代步,原因是她现在的身份,再坐公共汽车一定会引起交通堵塞。

    唯一奢侈的是,依依给妈妈买了一台价值九万美圆地美国进口的洗肾机器,然后雇了一位护士每周三次来家为妈妈做洗肾时的床边护理。

    这样就免去了周妈妈整天的奔波之苦,更重要的是,依依再也不用担心那些记者会去医院骚扰母亲。

    川孙茹和依依吃过了饭,要陪着周妈妈看电视。周妈妈也和一般的中年主妇一样,喜欢看连续剧。,多

    孙茹一边给周妈妈捶背,一边给周妈妈讲电视上出现的某个演员地趣事。什么黄雷家养了头牛犬啊。黄小明太老实在班上整天被作弄啊,刘一菲整天拍戏回学校考试老怕不及格,总是熬通宵啊,赵微当年考电影学院时体重一百二十几斤啊……

    看到九点多电视剧集完。周妈妈就支持不住要去休息了。依依也和孙茹进房间了,明明有空房间,她们两个经常还是喜欢一起睡。

    两人一起进了房间,孙茹赶紧先把窗帘拉上。谁知道外面有没有爬在树上的娱乐记者,她们两人在公众场合从来相隔八丈远。这年头光是注意和男演员保持距离没用了,现在最流行说某个女明星同性恋。

    两人一起换上睡衣,指着对方曼妙的身材大加戏谑,说一些只有女孩们自己才能听懂的话。

    人类真是奇怪。女人永远不会理解,男人和男人那种所谓地“义气”,平时并不见得亲密。到关键时真可以性命交托,舍生忘死,而男人也永远想不明白。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可以超越爱情、友谊、亲情,两个人可以好到上厕所都非要手牵着手去不可,形影不离,生死相依。

    孙茹从背后搂着坐在梳妆镜前的依依,笑嘻嘻的看着镜子里的她。

    依依也微笑着看着镜子里的孙茹,伸手到后面去拍拍依依的脸。

    忽然。两人同时说了一句——

    “依依,你可真漂亮……”

    “小茹,你可真漂亮……”

    “呵呵呵……”两人抱在一起开心的笑了起来,轻轻的摇晃着,好象从有生以来她们两人就是这样在一起的一样

    依依笑道:“死丫头别闹了,你这样我梳不了头了。”

    “我来。”孙茹笑着抢过依依手里地梳子,解开依依的头绳。那一头发亮地黑色瀑布带着一种女儿身上特有的芳香,一下子倾泄下来。

    万缕青丝,简直美得让人窒息。

    孙茹羡慕的抚摩着依依的一头秀发。学着刘德桦那不标准的普通话:“…,我的梦中情人,就是要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去你地……”

    孙茹看着镜子里的依依,忽然问道:“依依。你说……我们永远会这么好吗?”

    “当然,永远都这么好,永远!”

    “什么都可以分享吗?”

    “当然,什么都可以分享!”

    “我们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分开了?”

    “当然!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分开!”依依拍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孙茹的手,坚定的说道。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对她来说,除了妈妈,易青和孙茹是她最最重要的两个人,失去他们任何一个,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为了他们的幸福,依依真地肯做任何事,哪怕是放弃自己最心爱的表演……

    孙茹忽然怔怔的发了一会儿,笑呵呵地拿起梳子,一边给依依梳理着长发,一边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依依笑道:“你少来笑我,我看是你这个死丫头想嫁想疯了吧?”

    不知怎么的,孙茹的手忽然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梳子卡在依依的头发半中间……

    “依依,”孙茹看着镜子里的至爱好友,泪水潜然而下——

    “其实,你和易青早就在一起了,对不对?”

    轻如耳语般的一句,在依依耳边却宛如惊雷,她看见镜子里的小茹——

    那一刻,孙茹披着一头凄美的散发,哭成了泪人;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和无助

第三章 神秘遗嘱

    易青再见到孙老爷子,是在他的追悼会上。

    望着冰棺材里那位熟悉的老人,易青的心一直狂跳不止。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想些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孙老爷子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中山装,平静的躺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慈祥的笑意;他那双为中国电影辛勤操持了一辈子的大手,一劳永逸的放在大腿的两侧。

    孙茹无力的坐在一边,眼睛里干干的,可是眼圈却已经红的肿了起来。从前天晚上她接到宝叔的电话开始,她就在哭;哭到现在早就没了力气,所有的事情都是易青在帮她筹备操办。

    孙茹的父母也从美国赶了回来,有他们二老陪着女儿,易青也对孙茹放心了许多。

    外面,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已经陆续来了。

    追悼会的现场从四五百米开外就开始塞车。人山人海,车山车海,整条阜外大街挤的水泄不通。

    人死盖棺,恩义乃现。

    直到这时,易青才真正对孙老爷子在业界的地位和影响力有了一个全面直观的认识。

    恐怕任何一个电影节,都没法把一个国家地著名电影从业人员请的这么齐。

    从四百米开外的地段开始。所有因场地有限摆不进去的花圈排了整条街。

    到处是哭泣地人群和举着照相机、摄录机的记者,间或有几个维持秩序的警察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在孙老爷子的遗体回运的途中,韩山平先生就放出话来,追悼会当天,只有中国影协批准的几家媒体可以入场采访拍摄;其他媒体一律挡驾。有私闯的或者偷拍的,一律请出去,并且号召全行抵制这家媒体,以后不给他们任何消息。

    幸亏韩大董事长机灵,要不就凭这场面,凭今天到场明星之多,追悼会现场非变成记者制造八卦,捕捉名人丑态的小丑剧舞台不可。

    可即使如此,仍然有许多“敬业”的媒体千方百计混入悼念地人群进入会场捕捉八卦线索,毕竟这种场面实在百年难遇。

    能够摆进礼堂内的花圈。全是鼎鼎大名地人物,除了国家电影局、广电、中央台的几位领导外;就是电影学院主任一级的老教授,还有张一谋、冯晓刚、江文、陈道明、思琴高娃这些知名的影坛大腕。一般的一线青年明星们的花圈根本进不来。

    易青在花圈里发现了一个署名“李恩华”的大花圈。居然堂而皇之地摆在韩山平的旁边。这个人既不是亲属,也不是什么知名人士,怎么他的花圈给弄进来了?

    易青问了一下工作人员,人家告诉他说是宝叔亲自安排的。易青想了想,反正都摆进来了,也不可能再给拿出去,万一送花圈的人看见了多尴尬。这么一想。也就作罢了。

    易青站在孙茹父女两人下首,不停的和来鞠躬的客人握手、鞠躬回礼,他这一天握过的明星的手,可能比他以后一辈子握地都多。

    人们都把这个代表主家在这里答礼的年轻人,当做了孙茹的未婚夫,更当作孙老爷子生前选定地孙女婿,一点不觉得奇怪。

    孙茹的父亲也坚持易素以孙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身份帮忙他们招呼客人。

    追悼会进行一半,外面唱名的人大声说道:“下一位……美国哥伦比亚影业集团亚洲寰球公司行政总监玛吉娜贝莱斯小姐,寰球公司著名导演孔儒先生!”

    易青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自己一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他早就想到。老爷子的遗体告别仪式孔儒这位三师兄不可能不出现。

    易青打定主意,万一孔儒今天再发疯失控,对自己挑衅辱骂。自己今天绝不还口,任辱任骂,说什么也不能影响到孙老爷子的追悼会这么严肃庄重的场合。

    谁知孔儒今天的表现跟他从前的不理智简直判若两人。他平静的走进遗体,瞻仰鞠躬,然后和孙茹的父亲握手。

    他走到孙茹面前的时候,孙茹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去。谁知孔儒并不和孙茹握手,而是象一个兄长一样拍了拍孙茹的肩膀,长叹一声,眼泪潜然而下。

    接着,孔儒连看都不看易青一眼,径自回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孙老爷子遗体前,突然失声痛哭。

    今天参加追悼会的人中,哭泣的人很多,但是这些名人都很有节制,知道注意自己的仪态,只有孔儒哭的最伤心。

    他佝偻着身子,整个额头贴在地上,放声痛哭,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到了地上。

    周围旁观的人无不惊讶于孔儒对孙老爷子的感情之深竟到了这种程度,闻者无不动容,观者莫不心伤。

    随着孔儒的痛哭,追悼会现场的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受到了感染的人们纷纷想起了自己和这位可敬的老人的渊源,都忍不住发自真心的哭了出来。

    玛吉娜一脸不屑的嘲讽,低头看着哭成一团的孔儒。她一点都不相信,整天骂孙老爷子是“没眼光的死老头”的孔儒会真的对孙老爷子有感情。

    其实她并不知道,孔儒此刻复杂痛苦的心情。

    反而是易素和孙茹更了解孔儒为什么哭。

    孔儒一直想在电影上赢过易青,向孙老爷子证明他比易青更强。并且希望孙老爷子能改变主意,把他选定为事业接班人。

    可是现在不行了,孙老爷子竟然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就算有一天他孔儒赢了。他也永远证明不了什么了。

    上次岁末争档事件,由于玛吉娜地失误,孔儒被迫走了一条先出海外销售,然后回到国内市场的弯路。

    三千万的电影只收回来二千多万票房。幸好海外市场和音像制品还卖了一点钱,总体算打平保本。不过比起易青的一炮而红,他当然是远远地落了下风。

    鉴于中国大陆市场的不成熟和无法介入的现况,玛吉娜和她父亲绝定把公司下一步的市场重点放在香港和东南亚一些有华语,英语双重传统的小国.同时等待时机,等待大陆政府在经济体制、政治体制上的改革和变动,再进入中国市场。

    所以,孔儒今天是怀着一个失败者而非复仇者的心态而来的。他知道。只要跟着玛吉娜去了香港,就很难有和易素交手的机会了;再得到孙茹的机会更是渺茫——换句话说。这一次地失败就永远的输了,再也没有报复易青地机会了。

    试想孔儒怎么能不痛哭悲忿?他并不是对孙老爷子没有感情,只是以他的胸襟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什么地方不如易素,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多年来一直器重自己的老师忽然把自己逐出门墙。

    俱往矣,人死不能复生。孔儒收泪而起,无视满堂身份显赫的宾客。凄然长笑三声,扬长而去。留下满场的疑惑和猜测议论。

    玛吉娜紧跟在孔儒背后,经过易青身边的时候,满眼怒火的瞪了他一眼。

    易青理都没有理她,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淫荡地女人;但是,恢复了理智的孔儒却令他心寒。易素从不相信孔儒是个无能的人,能被孙老爷子看中的门人,岂是易与之辈?

    他那时的冲动、幼稚的不理智举动,其实恰恰说明了孔儒骨子里有种艺术家特有的感性和理想主义。一旦这种人将他的才能归于现实,用来冷静的对付一个人时,所爆发出来地能量比那种常见的城府极深的阴狠小人要巨大地多。

    中国人的红事白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过程之烦琐之复杂,很容易使操办的人忘记了个人的欢乐和悲伤,机械而麻木的进行着仪式。

    劳累了一天,礼堂里终于只剩下几个人。易素望着冷清的礼堂,才忽然感到深深的失落与悲伤。这个器重、疼爱自己的老人竟这么就去了。

    想起多少次在孙老爷子面前的高谈阔论,想起他老人家无数次的叮咛教寻,易青的心头隐隐做痛。

    正是这位孙老爷子,向他打开了一扇通往艺术之路和成功之路的大门,使得一个南方海边长大的大男生,能够脱胎换骨,能够从一个宏观的角度来思索自己的人生。

    现在,当年易素向他许诺的那篇改革中国电影的策论还没有完成,老人却已经永远看不到了。

    易青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不禁仰天唏嘘长叹。

    门外,火葬场的车,来了……

    ……

    第二天,易青在孙茹家的客房醒来,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管家上来告诉他,用过早点之后,请到客厅去。孙老爷子生前有遗嘱留下,要在今天向有关的人宣读。

    易青起来洗漱了一下,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饭。

    孙老爷子的骨灰盒还没送进八宝山,象他这样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退休的国家干部,照例是要送到烈士陵圆旁边的革命者公墓安灵的。

    易青站在灵位前拜了几拜,才走向餐厅。

    孙茹和她的父母,正坐在餐桌上等他。易素有点惶恐,连忙上来道歉道:“伯父、伯母,对不起,让您二位等我。”

    孙茹的父亲孙云傅道:“不用客气,以后就都是自己人了。”说着就让保姆给易素盛粥。

    易青哪有让人伺候的习惯。连忙站起来自己盛了一碗。

    早饭吃地是千层薄酥饼和粥;易青和孙云傅吃的是黄酒鳝糊鸡丝粥,孙茹和她妈妈吃的是揶奶糯米燕窝甜粥。

    易素尝了一口,虽然心情不佳影响到胃口不好,但是粥味的鲜美却依然使他心情为之一振。看来这位孙老爷子地独子孙大董事长,也是一位在饮食上特别讲究的吃家。

    易青一边喝粥,一边偷眼打量了孙云傅几眼,但见他地阁方圆、相貌堂堂,浓眉大眼,双耳垂轮,做派威严,颇有几分官态福相;虽然人过中年,但是腰杆却依然挺拔,模样精明。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而且样貌相当英俊。眉眼间和孙茹有几分相似。

    易青怎么看怎么觉得实在眼熟,幸亏他的记忆力天下无双,仔细一想,立刻恍然,原来他是在宁倩华那里见过这位富商。

    易青和依依经常和宁倩华在一起,有时易素闲着无聊也会翻翻宁倩华桌上成堆的香港财经杂志和财经报纸,这位孙云傅先生正是经常在封面或者彩页中出现的华尔街大亨之一。

    孙茹从小和父母很少见面。依附爷爷长大。孙老爷子的去世对她打击非常大,从宝叔回来到今天,这么多天来她已经瘦了两月了。

    今天孙茹的胃口显然还是不好,才吃了两口,就站起身来。她刚要向父母告罪先离开,突然听见易青嘟嘟的敲了两下桌子。

    孙茹一向身材高瘦,不但没有杨娴儿那种健康匀称,甚至比依依都不如。主要是她的嘴巴从小被孙老爷子惯坏了,东西有一点点不好吃她就宁可饿着。经常半饱不饿地。

    易素经常嫌她太骨感,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尽量逼她多吃一点。孙茹一挑食,易青就敲桌子,大小姐只听易青一个人地,只好乖乖的坐下把饭吃完。

    孙茹见易青又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自己不满,只好委屈的噘噘嘴,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耷拉着脑袋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

    孙茹的妈妈在外国呆惯了,一点不了解女儿的饮食习惯,她只是觉得女孩子吃燕窝粥比较滋润,哪想到孙茹根本吃不惯这种甜腻地东西。

    易青拿了一个空碗盛了一碗咸粥,递给孙茹道:“你吃我这个。”说着对管家道:“给小茹拿两个甜蒜,再开一瓶六必居的酱菜来。”

    不一会京城名吃六必居的罐装咸菜拿过来了,易素帮孙茹拧开瓶盖,道:“必须多吃一点,今天不许耍小性子了。再瘦你就成骷髅了,没人要的。”

    孙茹微微一笑,后面这句话每次在她不吃饭的时候,易青就这么说她;此时爷爷不在了,再听易青这样暖语关怀,竟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孙云傅和他夫人看着孙茹把一碗粥喝的干干净净,欣慰的交换了一下眼色。孙云傅看易青这么会照顾孙茹,孙茹又这么听易青的话,暗暗高兴地点了点头。

    易青和孙茹的父母也吃过了饭,佣人端上一壶柠檬香片,等了一会儿,宝叔进来道:“几位请到客厅吧,林律师已经到了。”

    易青和孙茹知道要宣布孙老爷子的遗嘱了,心里又是一阵悲凉。

    他们刚要起身出去,孙云傅叫住宝叔道:“吴宝先生。”

    宝叔停下来道:“是,孙先生有什么事吗?”

    孙云傅道:“我父亲当初立遗嘱地时候曾在电话里交代过我。他其实对您也是有安排的,但是因为他希望您能做遗嘱公证人之一,那样的话按法律您是不能牵涉到遗嘱利益中去的。所以……”

    孙云傅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早填好的现金支票,道:“这是我父亲生前交代的留给您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宝叔是特种部队出身,退伍后一直在孙老爷子身边,早习惯了一切吃部队的,从来没有自己的私房钱。他本来就是一个在金钱物质方面非常缺心眼儿的人,孙老爷子立遗嘱的时候没给他留东西。他本来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时听孙云傅这么一说,反而呆了一下。

    他知道是孙老爷子地心意不能不收,随意的接过来一看。也没什么特殊反应,随手就塞进口袋了,好象那是一张餐巾纸而不是一张写了一长串好几个零的现金支票一样。

    众人来到餐厅。只见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律师和韩山平先生正坐在沙发上等候着。

    孙云傅走过去跟他们两人握手,易青也连忙跟自己这位身份显赫地大师兄打招呼。

    林律师等大家坐好了,站起来拿着文件夹道:“各位先认识一下吧。鄙人姓林,是孙国放老先生生前委托的律师;这位韩山平先生,和这位吴宝先生,是孙老先生的遗嘱公证人。今天的遗嘱宣读,完全依据法律程序进行,请在场的各位监督公正。”

    说着。林律师开始宣读遗嘱道:“孙老先生生前对自己的产业及现金各款项安排如下——其一,他在北京的一应产业。包括存款人民币四千七百余万,以及一处房产、珍贵藏书六千余册,文物古董八十余件、珍藏各版电影胶盘拷贝两千余版、汽车一辆,全数由他的孙女孙茹小姐继承;”

    ………其二,孙老先生在国内购买的基金股票及用做慈善用途的各项基金股份,全数捐献给中国少年儿童电影基金会,作为儿童艺术教育用途。这一项由吴宝先生监督进行;”自其三,孙老先生生前最主要地资产部分,即他在海外多年来一直委托他的独子孙云傅先生代为经营管理地各项投资,包括地产、影业、黄金、股票、油画及美国孙氏宇通集团17%的股份,各项总价值近十亿美圆的资产,全部由他的学生,易青先生继承!”

    “啊?”易青吓了一大跳,他知道孙老爷子一定有东西留给自己,但是十亿美金这个数字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孙老爷子有钱他是知道的。但是有钱到这个地步确实令他始料未及。这十亿资产,无疑是孙老爷子留给易青的,未来事业腾飞最好地踏脚石。

    孙云傅似乎半点也没有为父亲的决定而感到惊讶。更没有因为孙老爷子没有留一分钱遗产给自己夫妻两个而有一丝的不满。唯一的解释就是,以孙云傅的财富他根本不介意父亲给不给他留钱,更不介意父亲把一直以来让他代管的财产交给别人。

    林律师接着道:“此外,易青先生,根据孙老先生的遗愿,您不能将交托给您的这笔遗产用做您的私人用途。这笔遗产将经过会计核算登记后,作为成立中国电影改革进步基金会之用,由易青先生担任这个私人基金会地主席,易素先生每月只能在基金会中领取五万美金的工资薪金,其他一切的开销用度,必须与改善中国电影地现状有关,易青先生必须以基金会主席身份,将每年的用度登记造册,写明用途,在每年年终时向本项遗嘱的监督人韩山平先生及基金的董事会成员申报年度报告。如果出现滥用贪污的情形,易青先生应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最后,林律师放下文件夹道:“……孙老先生的本项遗嘱有一个附加条件——即是易青先生如果想要继承这十亿美圆遗产,则必须娶孙茹小姐为期,在他们两位婚姻法律关系形成的即日起,遗产继承关系随之生效效;如果易青先生不愿意娶孙茹小姐为妻,则其遗产继承权自动取消,所有遗产转由孙茹小姐继承!遗嘱宣读完毕!”

第四章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往事

    孙老爷子有钱易青是知道的,单从老爷子随随便便拿出几百万来给他和孙茹拍电影这手笔,就能看出老爷子不是一般的有钱;再说了,中国影坛哪个大腕没个千八百万的,就连电影学院出身的那位还珠赵格格,上次2004年申报资产时也有两亿人民币。

    可是孙老爷子竟然有钱到这个地步,这绝对是易青没想到也不敢想的。而他更没想到的是,孙老爷子居然要把这么一笔庞大到他十辈子都花不完的资产,全部交给自己这个非亲非故的人来继承,这个消息已经远远超过了易素的年龄阅历以及人生经验所能接受的范围。

    不过想想也是,孙老爷子能够几十年来牢牢执住中国影坛幕后第一把交椅的牛耳,能够让那么多久经江湖、精明过人的大腕们俯首帖耳。后面如果没有一个实力庞大的财团稳稳支撑着,那才是件咄咄怪事呢。

    单从孙云傅夫妻听宣读遗嘱过程中一直不动声色的表现看来,就能猜到孙家的家底远远不止这十亿,恐怕孙云傅的财富更是超出易青的想象。

    但是真正令易青傻眼的却是最后的那个附加条件——娶孙茹才能继承遗产,否则继承权自动取消!

    十亿美金的嫁妆!孙大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全中国嫁得最阔气地女孩了。

    易青偷眼看了看孙茹。

    孙茹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易素看她,她仿佛感觉到了,抬眼与易青对了一眼。马上低下头去。

    那边孙云博正站起身来和韩山平握手,感谢他百忙中来一趟。韩山平连声道老师的事情应该的。

    易青也只好暂时放下心事,上前和韩山平说几句,无非是些彼此保重之类的话。

    最后,韩山平道:“下午会计师就来向你报帐核算,告诉你那十亿美金大概都包括哪些资产股份,会给你一张估价表,你可一定要在。我就不来了,你自己能处理地。”

    易青点点头,把韩山平送了出去。

    等回到客厅。孙云博对易青道:“我有些事情要跟你阿姨商量一下,你跟小茹谈谈吧!”说着拍了拍易青的肩膀。跟太太上楼去了。

    易青呆呆的在孙茹对面坐了下来,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只是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易青只觉得这一段一分钟比一年都难熬。终于,他清了清干涩的喉咙,道:“小茹……”

    “你别说话!”孙茹猛然抬起头来。焦急的喊道:“你现在什么话都别说,又不是现在就要你做决定!”

    易青听她的语气那么严厉,简直象发脾气一样,认识到现在都没见她这么认真过,不禁呆住了。

    孙茹看着他,突然眼眶就红了起来,凄然道:“对不起,我态度不好!我……我是因为……因为……易素,对不起。我对自己没信心!我很害怕你开口告诉我,我在你心里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妻子的人选,我怕自己就算贴上十亿乙嫁妆也嫁不出去!对不起……”

    孙茹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扭头掩面跑上楼去了。

    孙云博夫妻正好商量完事情从小厅出来,看见孙茹掩面上楼的背影,有些惊讶,但是他们以为孙茹还是为爷爷伤心,也没有细想。

    孙云博对夫人说道:“你上楼看看女儿,我跟易青谈。”

    孙太太点了点头,上楼去了。

    孙云博坐在易青的对面,想了想,又站起身来坐到易青地身边去,紧挨着易青。

    说实在的,易素虽然自负聪明,才华过人,但是今天这种局面和情况,他实在是不会处理,脑子一片空白,乱哄哄地。

    孙云博拍了拍易青的肩膀,道:“刚易啊,我跟你伯母真是久仰你的大名了。呵呵,其实你跟小茹的婚事很早的时候,我父亲,也就是你孙老师就跟我提起很多次了。”

    说着,孙云博抬起头回忆着道:“我父亲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包括我在生意上的很多关键决策,都是他给地意见。可以说,他无论见人见事,都很少出过错误。小茹是他的命根子,所以我相信,他不会选错一个女婿给我。”

    易青呆呆的听着,忽然觉得自己必须解释几句,他刚要开口,孙云博就用眼神制止了他。

    孙云博接着道:“你跟小茹交往,我和她妈妈一直是支持的。我知道我父亲的意思,你不但能继承他的财产,更能继承他的意志和理想,一个伟大的,辉煌的,关系我们整个民族文化产业地梦想。所以我刚才跟小茹的母亲商量,要在经济上再给予你一些帮助。”

    孙氏宇通是我们父子和我堂兄以及你伯母的哥哥这三个人一手创办地,现在的市价大概能值一百多亿。我父亲留给你的137%是死股,也就是说你只能动用这些股份每年的花红;现在,我们打算从你伯母名下再拨给你3%的股份,并且我以孙氏主席的身份把你的这些股份转成活股。也就是说,你愿意拿这些股份吃红也可以,愿意拿来变卖抵押也行,你是这些股份完全的主人。”

    易青今天听了很多资产数字,对几亿几亿的早就没感觉了,但是依然被孙云博的这种魄力和爱女之情深深地震动了一下。

    207%的活股,也就是说。孙云博把整个孙氏的五分之一交到了他手上;一旦手续完成,他这个驸马爷在孙氏就具有一票否决权,在董事会,股东会都有一席之地。试想一下,豪门财团利益纠葛千丝万缕。假如有一天易青为求利益,把这五分之一高价卖给孙云博的竞争对手怎么办?甚至直接和外人联手,利用这20%%来侵吞整个孙氏也不是不可能地事情。

    孙云博的这个决定,等于用自己家族毕生的心血来为孙茹的婚事加了一个重重的筹码,对易青的信任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愧是孙老爷子的儿子,单就这份决断和魄力而言,恐怕天下就没几个人能比的上。

    易青犹豫了一下,勉强笑道:“对不起,伯父,我想……我觉得……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突然了。我……”

    “放心……”孙云博笑道:“我了解地。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要面对种种困惑。我相信我父亲不会看错人。也相信孙茹不会把自己地幸福交到一个不值得托付的人手上。我更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你尽管放心考虑一下吧,我反正会在国内住一段日子。”

    易青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位大富豪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几句话把自己拿的死死的。孙云博这话的意思表面是告诉易青他们对易青地信任,但实际的意思却是说——如果他辜负了孙茹,那易青不但辜负了那209%的信任,更辜负了孙老爷子对他的深恩厚义;那他就是不值得孙茹托付终生的没有信义的人。说明孙茹的眼光错了。

    易青这才发现原来聪明和才华跟智慧并不是一回事,跟人生阅历、处事手段更不是一码事。

    孙云博说完这些话,冲易青笑了笑,起身回自己房间了,留下易青一个人在客厅里发呆。

    不过一会儿,楼上脚步响,孙茹和她妈妈一起走下楼来。孙太太向易青打了个招呼,也回房了。

    孙茹走到易青的面前,刚要说话。易青一抬头看到孙茹。顿时吓了一跳。

    大丧期间,孙茹又换上了那身火焰般大红的风衣,还拿着一个银色地手提袋。除了胳膊上套着黑纱、头上簪着白花之外,根本看不出来家里正在办丧事。

    她长发飘飘,显然精心梳理拉直过,可能是她妈妈帮她弄的;脸上化了淡淡的妆,眼影遮住了哭红地眼圈,这两天一直苍白的小脸打了点腮红,好看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易青以前很少认真欣赏孙茹的美丽容貌,此时看到,竟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几年来一直象好朋友一样守在自己身边的红颜知己,竟是这样一位出众的美女。

    易素问道:“怎么换了出门的衣服?下午还有事呢。”

    孙茹嫣然一笑道:“怎么了,不好看?家里有白事也一样要做人,一样要出去见人的啊!下午那些会计来,你搞定就是了。他们核算报帐什么的闷死人了,我没兴趣,我去找依依,晚上说不定不回来。”

    “你去找依依?”易青讶然脱口而出,他以为孙茹还并不知道他和依依之间的关系,赶紧闭嘴,改口道:“你现在这种心情,去找好朋友聊聊松弛一下也好。”

    孙茹点头道:“依依是公众人物,她怕麻烦更怕记者说她炒作,所以没有来爷爷的追悼会,在电话里一直道歉呢!现在也只有她能听我诉苦了,我走了,你和爸爸妈妈别等我吃饭。”

    说着孙茹冲易青做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懂的拜拜的手势,笑着转身而去。

    “等等,”易青叫道,随即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想跟你要样东西。”

    “要什么?”孙茹讶然道:“一本正经的。”

    易青指着墙上那副孙老爷子亲笔写的对联,道:“现在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了,我想跟你要这幅对联,留个纪念。”

    孙茹抬头看了看爷爷写的字,又是一阵出神。随即笑道:“你拿去好了。其实这里哪样东西不属于你地?”

    易青听她这么一说,更觉得不好意思,只好淡淡一笑。

    ……

    在楼上孙云博夫妻的房间里,房门半开。孙云博夫妻两个正在侧耳倾听女儿和未来女婿的对话。

    孙太太抱怨道:“我真想不出来,就凭我女儿这条件,我们孙家这种家世,招他这么一个平头百姓,还有什么委屈他的。他倒拿起架子来了,哼!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非看中他,我看不说别人,原来住在家里那个孔儒也比这个毛头小伙子稳重!”

    孙云博叱道:“你懂什么?爸爸地眼光和心思,哪是你这种整天打高尔夫、逛街买名牌的女人能知道的?这个年轻人看到几十亿美金摆在面前,不但没有乐歪了嘴扑上来。而且居然还在犹豫,就凭这份胸襟、这种人品、这腔豪气。是你们这种无知妇孺能体会的?告诉你,管好你的破嘴,别坏事,当心女儿恨你一辈子!”

    孙云博有他自己的想法。孙氏作为华尔街有名的上市公司、华资财团,这么多年来因为孙家人的华裔身份不知道在美国商界受了多少委屈和歧视。如果不是他和几位董事的个人才具和他手下那几百个世界顶级财经经纪人,宇通根本不可能在华尔街的暴风骤雨中生存下来。

    孙云博深深地知道,树无根基必死。人无根基必败的道理。生意这东西就象万丈大楼,要是根基不好,楼越高跨地越快。

    美国再好,那是人家的国家,就算你全家入了美国籍,你还是个华人。美国人号称不歧视任何新移民,这种童话恐怕所有出去美国的中国人都不会同意。

    在美国就算你生意做的再大,雇佣再多美国人给你打工,一场金融风暴就能要你的命。失去了经济制高点,所有美国人都会乐意看一个华资财团去死。

    所以必须有根基,遇到特殊情况。国内必须有东西,有过硬的东西支撑。孙云博心目中的根基,就是以电影为主地文化产业。以一个生意人的眼光来看,中国的文化产业基本都还没摆脱计划经济的影子,刚刚迈向市场化,这个十几亿人口的市场以及在文化产业上的潜力简直是没法想象的。

    拿美国的经验来说,在卡通电影《花木兰里加个木须龙的形象,光是卖派生产品就给发行商带来几亿美金地利润,这种生产模式如果搬到中国……前几年有个中国国产动画片里的蓝猫形象,也是用这种模式小试了一下,就为这个形象的原创厂家三宸卡通赚了十几亿人民币。

    谁都知道中国是金矿,就是没人有本事先下去挖。以前以孙老爷子在国内影坛地影响力如果配合宇通的资金,本来可以做这个吃螃蟹的人,但是孙老爷子是国家干部,人大代表,他不能干这事,不能参与经商的。

    现在孙云博在易青身上发现了希望。易青如果真做了孙茹的丈夫,孙老爷子的事业继承人,那他和孙云博翁婿联手,中国的文化市场、电影市场这一大块刚刚起步的无竞争领域,简直就是孙氏的囊中之物;宇通也可以晋身华尔街顶级财团的行列,可以和微软、美孚之流的国际托拉斯分庭抗礼。

    孙云博对自己的投资眼光素来自信,多少外资企业想进中国,却插不进这块铁板,因为文化传统和处事方式不为中国社会接受;外国的不行,而国内的资本虽然容易被市场和民众接受,却根本没有宇通这种资本实力,更没有他这种雄才伟略的胸襟气魄。

    宇通作为一个华资财团,绝对同时兼有两家之长,只要易青能成功,就是孙氏宇通的成功。

    反正他们夫妻只有孙茹一个女儿,将来所有的资产不留给孙茹和她的丈夫留给谁?所以一切就当是在易青这未来女婿下了一记重注好了。开大开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以孙云博这种豪气干云的大资本家,不赌一下开盅看看输赢,恐怕他一辈子不会甘心。

    孙云博一遍遍的在心里盘算着这套计划的可行性和操作方法,忍不住得意的眯上了眼睛,隐约的,他看到楼下客厅里的易青背着手,走到墙上那幅对联前面。

    易青站在孙老爷子的手泽前,定定的看着自己以前每次来都要看上几遍的这两句话——

    “要得富贵荣华,天主张,由不得我;要做仁人君子,我主张,由不得天!”

    易青不停的念着这两句孙老爷子生前最喜欢的话,不由怔怔的发了呆。

    其实易青把事情想的很简单,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把事情想复杂了,也不敢去想。

    他一直以为孙老爷子并不知道他和依依的事,他宁可认为孙老爷子只是简单的疼爱孙茹,并且想让自己既得横财,又得娇妻,锦上添花罢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轻叹道:“老师啊老师,你给我出了多大的一个难题啊!”

    下午,果真来了一批会计师,全是职业化面孔,带来了一箱初步核算的数据。先是核算孙茹继承的资产;然后是宝叔负责的青少年艺术教育基金;最后也是最复杂的就是易青要继承的那十亿。

    易青对着那些名目众多的投资帐目咋舌不已,孙老爷子以往不为易青所知的一面一下子展现在他的眼前。

    真难以想象,老爷子在海外竟有这么多项投资,简直可以说,只要是赚钱多又不违法的正当生意,没有孙老爷子不做的。这里面当然有孙云博这个大商人的功劳,但是孙老爷子自己的眼光和能力也可见一斑。

    一直到算到黄昏时分,易青和宝叔陪着会计师们随意吃了点饭,又继续工作,晚上七点多,帐目基本清楚了。

    易青伸了个懒腰,刚想休息一下,门口响起保姆的声音:“小姐回来了啊!”接着是有人进门的声音。

    孙茹回来了?易素有点意外,她不是去找依依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孙茹一回来,易青就没什么心思了,那些会计还在不厌其烦的整理验算。

    易青拉长耳朵,听着孙茹一步步上楼梯的声音。好象脚步很重,走地很慢;不一会儿,好象孙太太和宝叔也上楼去看孙茹去了。

    好容易等到会计们都算完了,易素急急忙忙的送走他们。就上楼去看孙茹,想知道她都跟依依说什么了。

    上楼一到孙茹房间门口,就看见孙茹穿着睡衣躺在自己床上昏昏欲睡,双颊赤红,呼吸沉重。

    孙太太叹着气和宝叔一起退出来,招呼了易青,把门关上。

    易素问道:“她这是怎么了,晚饭都没吃怎么就睡了?”

    孙太太叹道:“这孩子太任性了。这两天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还非出去不可。穿得太少了。感冒了,回来就有点发低烧。吃了药睡了。”

    易青担心的往房门往了两眼,跟孙太太和宝叔一起走了下来。

    这时,餐厅里管家叫开饭了。

    易青走进餐厅,望着一桌子中西合璧的美食,一点胃口也没有。他没有上桌,跟孙云博打了个招呼,然后道:“我去给小茹熬点粥。”

    孙孙云博道:“这些让他们去做吧。你自己先吃饭。”

    易青摇了摇头,进了厨房,给孙茹熬了锅蛋花白粥。

    粥一直熬到孙云博他们都吃完饭上楼了。厨房和餐厅里静悄悄地,易青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稀饭,一边怔怔的发呆。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易青拿了两个碗,端着那锅粥走上楼去。

    易青直接推开孙茹的房门,以他们两个的关系,以前孙老爷子在的时候就从来没避过嫌。

    孙茹裹紧了被子,睡得正沉。

    易青放下小锅。坐在孙茹的床边,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一阵心疼。

    真是难为她了。从宝叔回到北京到今天。她就没睡过一个整觉,流了那么多的泪,悲极伤身;又要处理那么多的事情,又是丧事,又是突如其来地这个遗嘱,真是心力交瘁了。

    以她这种身体,这种抵抗力,还跑出去吹风,能不生病吗?

    也不知道她跟依依聊了什么。

    易青自己也觉得饿了,他盛了两碗粥,特意把孙茹那碗用勺子搅了搅,细心的吹凉了。然后轻轻拍着孙茹地小脸,低声道:“塾茹,起来吃东西了…,乖,喝粥了……”

    孙茹口中呢喃了一声,把脸往枕头里埋的更深了。

    易青无奈,轻轻的抚摩着她的头发,刚想再叫她,忽然听见孙茹在喃喃的呓语着什么。

    易青低下头去,仔细的辩听,只听见孙茹带着细细的喘息和哭音低低地道——

    “易青,易青哥哥你别走,小茹害怕……依依,小茹害怕……”

    易青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孙茹平时是那么潇洒那么自信的一个女孩,可是骨子里却是如此的脆弱和敏感。

    在如此孤独无助的时刻,易青和依依,爱人和朋友,就是她最深最可靠的心灵寄托了吧!

    易青呆呆的坐在床前,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简直没法想象,如果他告诉孙茹,他心里真正爱着地是依依——如果孙茹发现她最爱的人抛弃了她跟她最好的朋友走到了一起,她将怎样去面对这样地一个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易青的心猛得收紧了。忽然他听到一个声音在问自己:易素,难道你能说,你一点也不爱孙茹吗?

    如果,他不能舍弃孙茹,那么,依依呢?难道他又能辜负依依吗?那个为了理想,为了艺术历尽千劫的依依,爱他爱到深入骨髓的依依,他可以放弃吗?

    易青心中焦灼着燃烧着两难的火焰,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一分为二,能不要伤害另一方而解决这两难的局面呢?

    忽然,他感到身旁的孙茹动了一下。

    易青急忙回过神来,勉强堆出一点笑容,转过头对着孙茹。

    孙茹醒了。她双手抱在胸前,静静的看着易青。

    易青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不错。出了点汗,好象没那么烧了。

    “好香。”孙茹轻声道:“是什么?”

    “蛋花白粥。”易青说着,试了试粥的温度,又调了些热地进去。然后对孙茹道:“来,坐起来吃点东西。有点力气病才快好,吃完粥把晚上的药吃了。”

    孙茹撑着坐了起来,噘着嘴道:“不行,头疼,手没力气,你喂我。”

    易青无奈的笑了一下,端起碗来,坐近了喂她吃粥。

    孙茹开心的笑了起来,似乎一下子胃口大开。很快把一碗粥都吃了。

    易青道:“难为你这么嘴刁地人,喝我做的粥喝的这么香。再吃一点好不好。”

    孙茹凝视着他。忽然拉着他的手道:“我嘴刁吗?我是不是很难伺候?”

    易青想了一下,笑道:“也不是太刁,起码公主们能吃的东西,您都能咽得下去了,不错了已经。”

    孙茹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是还是很认真的看着易青,一字一句的。诚恳的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那种在温室里长大的刁蛮小姐,你不喜欢我嘴刁,不喜欢我好胜,不喜欢我讲究穿戴,不喜欢我花钱大手大脚……我答应你,我一定改,我会做一个……做一个又节俭、又温柔、又朴素文静的好女孩,只盼……只盼你别嫌弃我……”

    易青没想到她突然说起这些话来。微微有些尴尬,他收起碗,轻声道:“你别想那么多了。我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你现在就很好了,改这个改那个地,那就不是你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现在的你。”

    “真地?”孙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道:“你可别哄我!”

    易青微笑道:“哄你又没有奖拿。不过,你最近流了这么多眼泪,又生病,又到处乱跑,今天晚上要是再不好好休息养力气,明天起来脸都肿了,眼袋核桃那么大,象猪八戒的媳妇一样,那可真是没人要了。”

    “猪八戒的媳妇很丑吗?书上说是美女啊!”孙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样子可爱极了。

    “不许贫嘴。”易青笑道:“乖,好好睡觉,明天一早我就来看你。”

    孙茹乖乖的钻进被窝,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明天你还是别找我了。你一会儿给依依打个电话吧,她明天要见你。”

    易素点点头道:“好,我一会儿给她打。”

    说着,易青端起碗和锅向房门走去。孙茹忽然在后面大声道:“易景!”

    “什么?”易青回头道。

    “没……没什么……,孙茹道:“我是说,明天我要陪妈妈去逛逛王府青,你好好陪依依吧。我明天一天都没空,你不用陪我!”

    “哦……”易素有点不解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走到楼下,易青放下锅,粥已经微微凉了。

    易青胡乱喝了两碗粥,站起来把锅碗拿去厨房洗。

    一进餐厅,就看见宝叔坐在桌子边上,正对着一瓶二锅头,一盘酱牛肉、一碟花生米自斟自饮。

    宝叔看见易青进来,停下来道:“怎么,你这么晚才吃?”

    易青点点头。宝叔站起来又取了一个杯子,放在自己对面道:“怎么样,喝一杯?”

    易青笑道:“好啊,几天没沾酒了。”

    说着,易青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干。

    火热的二锅头滑过喉咙,忽然觉得神智清爽了很多。

    宝叔笑着又给他添了一杯,笑道:“你喝酒地样子,跟孙老爷子壮年的时候真象。”

    易青笑笑,又干了一杯。

    宝叔定定的看着他,忽然说了一句:“易素,你别怪孙老师。”

    “怪他?”易青诧异道:“为什么?”

    宝叔道:“老爷子从小就把小茹当做掌上明珠,他疼小茹胜过爱世上的一切。他早就知道小茹喜欢你,必须得承认,他在这件事上,是有私心的。他希望你娶小茹。可是天下的父母长辈,谁没有私心呢?谁能说,一个爷爷爱自己相依为命的孙女有什么不对呢?他一生最后的愿望,就是亲眼看着小茹嫁给一个靠得住,而她自己又喜欢的人……”

    ………老爷子,他是一个英雄人物,但是他也是一个祖父,一个普通人哪!”

    易青笑道:“我知道。宝叔你说地有道理。可惜,老爷子的心事,你还是没看透。”

    “哦?”宝叔道:“什么意思?”

    “他并不是用那笔财产诱惑我,逼我跟小茹结婚。”易青笑道:“疼爱孙女、器重我,当然是很重要的一重因素,但那只是表面!如果老爷子是这么简单地人,那我们就都瞎了眼了。”

    宝叔看着易青那仿佛洞察一切的样子,释然笑道:“呵呵,看来还是我多事了。我早该想到,你和老爷子都是绝顶聪明的人,你们的想法我这种粗人怎么猜的到。”

    易青苦笑道:“我算什么聪明人。老爷子才是,我只不过是他老人家掌中的孙猴子。我的这个遗嘱,真是把我看的太透了,把我的死穴盯的死死的……”

    易青转着手里的杯子,淡淡的道:“老爷子之所以只给我那十亿美金的代管权,还让我每年给韩先生写报告什么的,不把那十亿直接给我。并不是因为他不信任我,更不是担心我贪污那些钱……”

    ………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如果他直接把钱给我,用来作为我娶小茹的条件,那以我的性格,无论如何不会就范的。他这么做就是想告诉我,他要我继承的,并不是金钱财富,而是一个理想,一个遗志。接受了这笔财产,并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他和我师徒两代人心目中伟大辉煌的梦想蓝图。”

    宝叔呆呆的重复道:“不是金钱……是理想……遗志……”随即,他笑了笑道:“呵呵,我可真没想那么多。不过,以老爷子的为人,当然不会那么俗。”

    易青道:“老爷子是对的。从事业和理想的角度说,我身边所有的女孩,没有一个比小茹更适合做我的妻子!这,才是老爷子真正要告诉我的!我要做这么大的一番事业,就必须得到小茹父亲的美国财团的帮助;而孙老师身前留下的那些人脉关系,他的那些熟人故交,他们只认小茹,不会认我的。只有我成为孙云博的女婿,小茹的丈夫,一切才有下文可言。”

    易青喝了口酒,激动的道:………老爷子这个遗嘱,是他逼我对自己人生做一个抉择。他在最后一次问我,到底我是胸怀大志,可以为了理想和艺术牺牲我的婚姻和爱情呢;还是率性而行,放弃我的理想只凭自己的感觉去寻找自由的生活,寻找纯粹的爱情。”

    宝叔嘿然叹道:“唉,人一辈子,哪有十全十美,顺心如意的啊!来,再干一杯!”

    易青仰脖一饮而尽,带着三分醉意,轻笑一声,道:“宝叔……换是你,事业和感情,理想和自由,你怎么选?”

    第二天一早,易青在宿醉中醒来,揉了揉沉重的脑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按了开机。

    他刚刚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忽然想起昨天孙茹让他给依依打电话的,可是被宝叔拉去喝酒给忘了。真是……

    易青急忙胡乱梳了梳头,走进卧室刚拿起手机,短信铃声就响了。

    易青拿起来一看,是一个有点面熟的号码,按进去一看——

    “易青,快下来,我们在楼下。”

    我们?哪个我们?

    易青嘀咕着,出来跟宝叔打了个招呼。

    宝叔道:“你有事你去吧。今天小茹跟她爸妈出去,一早就走了。对了,要不要吃早点?”

    “不用了。”易青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开门出去了。

    一到楼下小区,他就哑然失笑。

    原来那个号码是宁倩华的。

    楼下停着一辆橙黄色的法拉利,炫得直晃人眼。

    车窗摇下,依依一脸阳光的笑容,在向他招手;宁倩华坐在前面驾驶座上。

    易青连忙跑过去,对依依道:“你怎么跑来了?不怕记者跟着你吗?”

    “呵呵,”依依笑道:“这是宁姐买的新车。我一出来就躺下来了;这个车玻璃又不透明。门口那些埋伏地记者不适应这辆新车,没想到我在车里,好象是没有跟来。”

    易青笑着对宁倩华点头道:“谢谢你,宁姐。你这个经纪人当的可真不容易。”

    宁倩华淡淡一笑。道:“上车再说。”

    易素坐进车子。宁倩华道:“依依,你们去哪儿?”

    依依道:“先去北影厂。”

    易青道:“怎么你今天请假了吗?不用去学院吗?”依依正是大三排大戏的时候,表演系每天都在排练话剧。

    依依摇头道:“嘘,我今天翘课了!”说着,她很自然的伸手过去,跟易青十指紧扣,调皮地笑笑。

    易青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心里一阵阵温暖。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痛苦和犹豫,居然有种自觉可笑的感觉。

    理想诚然可贵。宏图大志也十分诱人,可是所有一切的梦想。又怎及得爱人的纤纤小手盈盈一握?

    在没有见到依依的时候,他犹豫不决,而此时此刻,所有的疑虑竟似一扫而空了。

    “碌碌无为就碌碌无为好了。”易青暗暗道:“还有什么,能比和依依白头偕老更重要的呢?”

    在这一刻,易青无意间目光扫到自己身上黑色夹克上别着的黑纱,热切地心在一刹那间又黯然冷却下来。

    他想到了孙老爷子的殷殷期盼,和对他地器重嘱托。老人把一生的财产和最疼爱的孙女交托给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可以为私人的情情爱爱辜负这一切吗?

    孙老爷子让易青娶孙茹,其实就是让他去争取孙云博和孙氏财团的帮助。有了孙氏撑腰,国内的那些孙老爷子多年攒下地人脉才会发生作用。

    如果是当年那个热情冲动不懂事的易素,他未必会看到这一层。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孙老爷子知道,易青已经不是幼稚的小孩子了,他会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易青黯然的想到,但是老师也应该知道我易青的脾气,我如果能够冷静到为了理想拿自己的婚姻和爱情做交换的话。那我还是易青吗?

    老师啊,你英明一世,为什么要给我留下这么一个难题啊?

    “喂。你想什么呢?”依依笑着摇着他的手,道:“我们到了。”

    哦,这么快就到了?易青往窗外一看,可不是,北影厂大门口地工农兵雕像赫然矗立在眼前。

    宁倩华把车开进北影厂车道旁,对依依道:“好了,我这个司机功德圆满,你们去玩吧?我也放一天假,明天上午这时候,我等你的电话。”

    依依笑道:“谢谢宁姐。易青,我们下车。”

    易青和依依下了车,站在路边,向宁倩华挥了挥手。

    宁倩华手把方向盘,看了看易青,意味深长的道:“易青,你要珍惜眼前人啊!”

    易素看了依依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易青拉着依依,两人看着宁倩华地车开出北影厂,没入北三环的车河中去了。

    依依笑道:“走吧。”说着挽着易青的胳膊往北影厂里走去。

    易青幸福的牵着她的手,举到两人眼前,笑道:“你今天怎么不怕别人知道我们是一对儿了?不怕被记者看到乱写啊?”

    依依摇头道:“易青,其实我很后悔。人生短短那么几十年,找到一个能和自己真心相爱的人,多么的不容易。可是我却担心这个,害怕那个,想着这个人的感受,又担忧着那个人的评价,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易青微笑道:“阿弥陀佛!你可总算想通了。要我说啊,当初一开始就该公布天下,我们是名花名草各自有主,后来也不会弄得那么暧昧。”

    依依淡淡一笑,道:“那么,从这一秒开始,我们好好的珍惜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这一点时间,一秒也不要浪费,好不好?”

    易青笑道:“傻丫头,什么这一点时间。我们还有很长的一辈子呢!”

    依依呆了一下,连忙岔开话题道:“看!仿清楼到了。你还记得不记得,那里那个仓库,就是我地第一个表演排练厅。我的第一节表演课就是在那里上的。”

    易青笑道:“当然记得。那个徐晓君啊……真是够可恶的。”

    依依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她怎么了?我都不记得了。但是在这里我真地学了很多东西,没有这一段,我就没有今天,也不能赚到钱把妈妈接到北京来。”

    易青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这个人哪……别人的恶你一转眼就忘了,可别人对你一点点的好,你却永远记在心里……

    依依噘着嘴冲他扮了个鬼脸,忽然道:“你还记得不记得,还是小茹帮我介绍到这家学校来的呢?不要学费不要住宿费,单间宿舍住一年;徐老师夫妻俩巴结她巴结的象自己家姑奶奶似的……呵呵。孙大小姐,乖乖不得了。好大面子啊!”

    易青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微笑,道:“那时候,我们都是群不懂事的小屁孩呢!”

    “小茹对我太好了。”依依忽然静静的说了一句,道:“易青,你答应我,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对小茹。好不好?”

    易青看着她,也没多想,随口道:“好啊。”

    依依笑道:“我们进去看看吧,不知道那个学校关了以后,那里变成什么样了。”

    两人一起走进仿清楼,才发现已经全改了招待所,原来那个大仓库锁着,不知道干什么用去了。

    回思前尘,恍若隔世。当年那些情景。依稀都历历在目。

    依依今天好象特别高兴,话很多,指着周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说地都是以前的事。

    易青忽然觉得好笑,刮了一下她鼻子道:“喂,你怎么还没老,就提前怀旧起来了。你今天是专门出来故地重游,缅怀往事的吗?”

    依依抬头看着他,很认真的道:“是啊。我今天想把所有以前我们去过的,看过的,发生过有趣有意义的事地地方……通通都走一遍,你说好不好?”

    易青笑道:“遵命老婆大人!我敢说不好吗?”

    依依低头道:“易青,我想把和你呆在一起的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去过的每个地方,发生的所有事……全都牢牢的记住,一点也不要忘记……”

    易青笑道:“好啊,我们……咦?你眼圈怎么这么红?”

    依依揉了揉眼睛道:“没什么,北影厂沙尘太大了,眼睛迷了……我们走吧,去小汤山转转好不好?”

    易青点点头,心里说不出的平静舒服。只要和依依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天堂。

    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出北影厂后门,穿过一条小马路,走上小汤山的土坡。

    当年,就是在这个小小的荒山小公圆上。刚刚相识的易素和依依第一次练习表演和台词,为易青地导演系三试备考。

    也是在这里,易青找回了离开他出走的依依,在当年北京的第一场雪里许下要帮依依实现梦想地诺言。而感动不已的依依,在那一刻决定把自己的爱情和一切全献给这个认识不到三天的大男生。

    多么美的回忆,多么美的青春年少,多么美的爱情。

    易素靠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上,依依偎依在他的怀里,两人静静的听着山风穿林的呜呜声,静谧的山林里,流淌着幸福的声音,沉醉不知时日之过。

    ……

    也不知过了多久,依依突然愕然睁开眼睛,原来她靠在依依身上,听到某些同志肚子里咕咕作响。

    易素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笑道:“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只吃了点粥,又喝了很多酒,今天早饭都没吃。”

    依依咯咯的笑了起来,打了他一下道:“大饭桶。”说着她看了看手机,也已经11点了。

    依依道:“我们早点去吃饭吧?今天我请你。”

    说着,两人一起牵手走下山去。易素道:“去哪儿吃饭啊?”

    依依道:“跟我来就是了。”

    两人下了小汤山。走了十分钟左右,经过电影学院的后门,拐出长巷,来到他们经常去地那家大观圆红楼酒家。

    易青站在酒楼门口。笑道:“神秘兮兮的,原来是来这里。”

    两人进到店里,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依依笑道:“当初你跟小云是不是也是在这张桌子?”

    易青一楞,随即想到,当初自己刚来北京,第一次到红楼这里来吃饭,是跟小云一起。就在那天,他和小云在电影学院里看到了刚刚落榜跑去痛骂郭承安的依依;后来吃饭地时候,又看到依依躲在窗外偷看他们俩。

    易青回想往事,不禁感慨的握着依依的手道:“依依,你当年真是吃了太多的苦了。”

    依依笑道:“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在这里打包了你们的剩菜,还冒充过你妹妹。”

    易青笑道:“你也真是的,象你这样的美女,大大方方走进来,要吃我的肉我都不会拒绝的,何况是请吃顿饭?”

    依依兴致勃勃的拿起菜单,但却不打开来看。思索着道:“你别说,那顿剩菜真地很好吃。那是当时我来北京快半年里吃的最丰富地一顿,我还记得有鱼有肉,有荤有素呢。”

    说着,她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三年时间,这里的服务员换了几拨,当初那个势利的领班和圆脸的胖服务员早就不见了。

    过来的服务员一看到易青和依依就惊叫了起来,她指着依依道:“你……你是周依依吧?演女杀手的那个?”

    依依连忙道:“刚声点。”

    那个服务员兴奋的团团转。道:“我早听说我们这里离电影学院近,可以看到很多明星,没想到我第一天上班就看到周依依了!”

    依依笑着跟她聊了两句。点了四个菜,是松鼠桂鱼、鱼香肉丝、香菇油菜、葱烧海参,一大碗酸辣汤。

    易素看服务员下了单子,突然眼前一亮,笑道:“天哪,你不是记得这么牢吧?这好象是当年那顿我点地四菜一汤吧?”

    依依抿嘴低声笑道:“是啊是啊,我当年吃的就是这四个剩菜。”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两人叫了点饮料和啤酒,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易青今天胃口非常好,四样菜都吃了一大半;依依却象有些心事一样,有点强颜欢笑的样子,才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静静的看着易青吃。

    易青好容易填饱了肚子,一看桌上还剩下不少,笑着逗依依道:“喂,你要不要打包回去吃啊?”

    依依怔怔的发了会儿呆,忽然说了一句:“你说如果两个人的爱情也可以先预支出来打包,留着以后拿出来一辈子慢慢回味,该有多好?”

    易青笑着擦了擦嘴,随口道:“小姐,据说你是个演员,不是个诗人耶!拜托,要请客的话快买单吧!”

    依依淡淡一笑,招呼服务生过来结帐。

    付了钱,两人趁着上午下课时间老师们不在,溜回电影学院逛了逛,看了看当初依依痛骂郭承安的那座楼,他们两个人地缘分,就是从这里开始。

    然后,两人回到依依班上,让易青督场指寻,看依依和她同学排练了一下午的戏。

    易青和依依在一起跟一般的情侣不同,他们不喜欢什么跳舞蹦迪,吃喝唱K就喜欢一起排小品,因为这是依依最大地兴趣。

    晚上,他们在学校食堂吃了饭。以前他们两人在学校一直保持着基本的距离,很多人只以为他们是好朋友,可今天依依根本不避讳别人的眼光,大大方方的拉着易青的手,也不回避别人艳羡的眼光。

    吃完饭,依依和易青打了辆出租车,回到易青的住处。

    一路上,依依特别小心,好在沉寂了这么久,记者们对依依也跟的不那么紧了。今天出来的时候又有经验丰富的宁倩华护驾,这一整天基本没发现什么狗仔跟着她。

    ……

    易青洗完澡,披着浴袍出来,看见依依穿着睡衣钻在被子里,慵懒的靠着枕头发呆,一头秀丽的长发洒在一边。

    易青检查了一下窗帘,现在的记者,有时都敢象神偷一样爬这么高来拍人的**,不可不防。

    检查完一切看看没有问题,易青穿进被子在依依脸上轻轻一吻,笑道:“傻丫头,想什么呢?”

    依依转过来看着易青,忽然深情的抱着他的脖子,低声道:“易青,我永远都爱你。”

    “我——知——道——”易青得意的拉长声音道。

    依依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道:“易青,你一定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管我们的人生变成什么样子,我永远都这么爱你!永远!”

    易青静静的看着依依,她眼睛里的真挚和不舍深深的打动了易素,他冲口而出——

    “依依,我们永远不分开!”在那一刻,他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发自内心的声音:我选依依!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失去什么!我要选依依!

    哪怕放弃自己的理想,哪怕一辈子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富翁小导演,哪怕辜负恩师对自己的厚爱重托……哪怕要我放弃所拥有和即将拥有的一切……

    任何事,都不能让我违背自己的心。

    易青紧紧的抱住了依依,一直以来困扰他的种种疑惑和犹豫,在这一瞬间似乎、仿佛、好象都解决了……

    至于怎么去面对同样情深爱重,同样需要他保护的孙茹,他一时还没想到,也来不及去想了。

    人,如果能够完全理智,那还是人吗?

第五章 吹起那忧伤的布鲁斯

    清晨,易青迷迷糊糊的醒来,他闻到了厨房里煎蛋的香味。

    昨夜三度四度的激情,让易青多少有些疲惫。他依稀记得,依依在缠绵的呻吟时流了许多眼泪,那种**真象是要把毕生的幸福一次透支掉一样。

    认识依依以来,在他们无数次的**经历中,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狂野投入过。

    令易青不明白的时,在激情过后,易青疲惫的渐入梦乡的时候,依依一直蜷缩在他的怀里抽泣,仿佛还听见她说了一句:“易青,谢谢你,我这一生都已经够了。”

    错觉吧?易青想了想,也许是自己在做梦呢……

    易青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他决定吃过早饭,就去找孙茹,诚恳的和她谈一谈。相信孙茹会谅解他们的,毕竟易青也不想失去这个红颜知己。

    至于这样会失去孙云博的支持,被中国影坛中孙老爷子的旧部们视为忘恩负义,还会失去继承权……这些都顾不得了,世事哪有完美的啊。

    易青翻身而起,仿佛解开了一个大心结一样,精神抖擞。他穿好衣服溜进厨房,看着依依拿着锅铲的贤惠背影,那笼着半透明睡袍地玉体玲珑光洁。纤腰一握,姣好的臀部线条坚挺圆润。

    易青嬉皮笑脸的靠上去,从背后抱着依依,轻声道:“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说着轻轻蹭着她的脖子,手伸进睡袍去在她大腿上轻轻捏了一把。

    依依红着脸道:“去去去,没刷牙不许碰我。快去洗洗,一会儿吃早饭了。”

    易青笑道:“遵命。”趁她不注意,又在酥胸上揩了一把油,在依依地嗔骂声中哈哈大笑着溜走了。

    等易青洗漱完出来,依依已经把早餐做好了。煎蛋、牛奶、炸馒头片儿、醉红肠,都是易青喜欢吃的。

    易青心情愉快,坐下来风卷残云,一下就把自己那份吃了。依依笑着看他吃完。又把自己那份分给他一半。

    易青感叹道:“真香。有这么好的老婆,给我做皇帝我也不换。”

    依依淡淡的笑道:“那给你十亿你换不换?”

    易青一下子楞住了。为什么是十亿?难道依依已经知道遗嘱的内容了?

    依依望着窗外幽幽的道:“易青,我第一次和你一起排小品的时候,就惊讶于你那种与生俱来的艺术感觉和惊人的天赋。我一直都相信,你会成为全中国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你会名垂史册。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放弃你地理想,好吗?因为。这也是我的理想!”

    易青夸张地笑了起来,道:“那是,我是谁?天……啊……啊……啊……才!你放心吧,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成为大艺术家夫人的!”

    依依凝视着易素,久久没有说话。忽然,两行清泪默默的滑落下来。

    易青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却还是勉强笑道:“你怎么了?刚才被油烟呛到了?”

    依依摇了摇头,她低头自己擦去泪水。勉强一笑道:“易青。我……我是说……恩,你和小茹的婚礼,我可能不能来参加了。”

    “什么?”易青的心猛得沉了下去。他急道:“你别胡说了。什么婚礼,我不会和孙茹结婚的。你吃醋吃糊涂了啊?我今天就会去跟她说清楚……”

    “说什么?”依依冷冷的道:“你要跟她说什么!小茹是天之娇女,中国影坛第一世家地大小姐,孙氏大财团的唯一继承人。她这样的条件,没名没份默默无闻的跟在你身边,受了多少累,付出了多少感情!你现在敢说你不要她,你敢去跟她说,你敢伤害她,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易青腾得一下站了起来,急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小茹对我的感情我知道!可我更知道,可是爱情是不能用来交换和作为报答别人的礼物的!我认识你在先,我们相爱在先,我们的感情,不是可以拿来做你们伟大友情地牺牲品的!”

    依依努力的撑着桌子,终于颤抖着站了起来,长吸了一口气,尽量冷静地道:“别把我说的这么伟大。我希望你跟小茹在一起,只是……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什么?”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易青一下子呆住了,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声吼道:“你胡说!为什么要骗人!为什么要这么说?是孙茹找过你了对不对?她告诉你孙老师的遗嘱,希望你跟我分开,对不对?”

    依依紧紧的抓着桌角,仿佛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上面,颤声道:“不对。不管小茹的事,是我自己决定的。”

    这句话一说完,依依就象整个人瘫软了一样,再也用不上任何力气。

    她转身抛下易青,回到房间里,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随着砰得一声关门声,易青象受了重重一击一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好一会儿,依依从房里出来,已经穿好了自己的衣服,脸上却还挂着明显的泪痕。

    易青一下子抓住她的手,焦急的道:“出了什么事?依依,告诉我!不管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你有什么事你说呀!”

    依依用力甩开他的手,大声道:“我要结婚了。我要嫁给别人,嫁给有钱人!够了吧?”

    说着,她冷然抬高了下巴,道:“是在香港拍戏地时候。宁姐介绍我们认识的。一个香港的大富翁的独生子,他马上要继承上百亿地家产。他斯斯文文的,哈佛毕业,拿了四五个学位,长得也帅,这种丈夫是天下女生梦寐以求的。他已经向我求婚了,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胡说!”易青失声吼道:“你撒谎!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如果你是这种爱慕虚荣的人,当初你就……”

    “你醒醒吧易素!”依依突然失声哭喊了出来:“你什么时候会成熟一点!如果我们两个在一起,你会失去一切的!有多少电影学院和国外留学回来的导演系学生。硕士、博士、博士后……他们挣扎了一辈子,到四五十岁也拍不上一场戏。更不要说独立寻演了;有多少胸怀大志的青年导演,最后只能去地方电视台赚一份工资,或者去广告公司做一个普通的白领。你是不是想跟他们一样?你是不是想放弃你所有的梦想,放弃孙教授生前对你的期望,放弃你过人地艺术天分,做一个庸碌无为的窝囊废?”

    “我不需要!”易青抓起桌上地碗碟用力的挥了出去,愤懑的吼道:“狗屁的梦想!狗屁的艺术!如果没有你。我要这些有什么用?依依,我承认,我确实犹豫过,但是我犹豫是为了小茹!是为了不知道怎么处理才能不要伤害她太深!要我为了所谓的理想和富贵放弃你,违背自己的心,我做不到!依依,我不需要那些,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幸福平静地生活。就足够了!真的,我不需要,我不需要那些!”

    “可是我需要!”依依紧紧拽着手提包的袋子。重复道:“我需要!我从小就穷怕了苦怕了,我现在成熟懂事了,我要有钱,我要富贵。我要做豪门少奶奶!易青,易先生,请你别妨碍我!你有你的前途,我有我的富贵,我们谁也别挡谁的路!”

    勉强说完这些,依依低头掠过易青身边,向门口走去。

    “依依!”易青惊天动地的叫道:“你是骗我的吧?对不对?你是跟我闹着玩的吧?对不对!”

    依依顿了一下,泪水迅速地模糊了双眼,跌跌撞撞的开了门,向外冲去。

    “依——依!”易青歇斯底里的叫道:“你想清楚,你走出去我们就永远不见面了!你真地要离开我?!”

    当依依听到“永远不见面’这句决绝的话时,她的身体猛的颤抖了一下,眼前一黑,几乎要摔倒在地。

    此时易青失魂落魄的瘫坐在椅子上,没有看到依依回过头来看他的目光,那凄苦痛心的伸不出手去的样子。

    电梯来了……

    ……

    宁倩华把车停在易青楼下,焦急的等在电梯口。

    电梯一开,依依踉跄的从电梯里出来,一头栽进宁倩华的怀里。

    宁倩华努力捧起依依的脸,使劲的摇着她,连声道:“依依乖,宁姐在,不怕不怕!哭出来,一定要哭出来!依依,依依!依依你哭啊,你一定要哭出来!”

    依依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宁倩华,突然笑了,她沙哑着嗓子轻笑道:“好了,宁姐。我过关了,我们走吧,我好累。”

    宁倩华把依依扶上车,发动了车子,开出小区。

    她担心的在后镜里看着依依,问道:“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依依,你还好吗?”

    依依道:“不能回去。你忘了我们约了孙茹今天早上……快过去吧,小茹现在也很担心,很着急吧!”

    橙色法拉利穿过汹涌的车河,在这无情冷酷的都市里穿行着,拐进了一个小小的街边公园。

    公圆的树下,停着一辆醒目的红色宝马车。一个孤独的长发少女正倚着车子,焦急的眺望着。

    法拉利停在了宝马旁边。宁倩华把依依扶出车来。

    那边宝马车里,宝叔也从驾驶座上推门下来。

    前年金像奖之夜的那时候。宝叔给宁倩华和依依做过保镖,彼此很熟悉了。宁倩华向他打了个招呼,点头道:“你也来了?”

    宝叔向孙茹一努嘴,道:“不放心她。”

    宁倩华苦笑道:“我也是。”

    说着。宁倩华对依依道:“你们两个好好聊聊吧!我和宝叔到外边去走走。”

    宁倩华和宝叔两人走开了,只剩下孙茹和依依四目相对。

    孙茹呆呆地看着依依,突然道:“前天你骗了我,对不对?根本没有什么豪门公子,更没有人向你求婚,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编的,为了让我能好过一点,对不对?”

    依依没有回答,她静静的微笑着,看着孙茹。美丽的面容苍白而憔悴。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了好几分钟,这几分钟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孙茹忽然张开双臂向依依扑了过去。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依依轻轻的抚摩着孙茹的头发,孙茹突然在她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孙茹的泪水,很快打湿了依依的衣襟。依依把她的脸扶起来,拿出纸巾来替她擦去泪水,然后,依依看着孙茹的眼睛,很认真的道:“小茹,你答应我。要照顾好易青,要永远对他好,好不好?”

    孙茹点点头。

    依依思索着道:“他这个人脾气暴,以后拍戏地时候他如果乱骂人,你要劝他,动肝火伤身体还得罪人,不好;还有,他吃东西太咸,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你要劝他吃清淡一点;他总是熬夜,一有心事就睡不着,你要劝他早睡早起。养成好习惯;还有,他……”

    孙茹怔怔的听着依依平静地交代一样又一样,一件又一件,仿佛要把预备好照顾易青一辈子的注意事项,今天一下子都讲给她听。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再次象决了堤一样涌了出来,她忘情的抱住依依,一连声的哭道:“依依,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依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依依微笑着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傻小茹,别哭了。你没有对不起我呀!世上再好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分享爱人,女孩子都应该去尽力争取自己的幸福,你哪有什么错?”

    孙茹摇头道:“你别安慰我了。我……我真地觉得自己好卑鄙,好无耻。为了和易青在一起,我居然让你放弃他。依依,对不起……”

    依依道:“不关你的事。我不懂讲什么大道理,但是我知道,爱一个人不是就该要全心全意的为了他着想吗?爱情不是占有,有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说着,依依抬起头看着蓝天,尽力不让自己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下来,慢慢的道:“易青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将来是要腾飞九天,化身为龙的。要是他放弃了你,跟我在一起,那他就只能做小池子里的一条鱼,泥土堆里的一条小蚯蚓……刚开始地时候,他可能会甘于平凡,很开心的跟我在一起,但是十年二十年以后呢?当他回顾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地时候,当他觉得自己辜负了你爷爷的期望,没能尽力达到理想的顶峰的时候,他不会痛苦悔恨吗?”

    孙茹呆呆的道:“不,我们都知道易青的脾气,他不会在乎的。”

    “我会在乎的。”依依道:“那样的话,我会一辈子为了自己的自私而歉疚。”

    孙茹摇了摇头,轻声道:“依依,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坚强。你比我坚强的多。但是我知道,你只是这样来安慰我。依依,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依依慢慢的把孙茹抱进怀里,轻声道:“小茹,我们是最好最好的姐妹,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将来怎么样,我们的心都会永远在一起。有你照顾易景,我很放心,也很开心,真的。我,或者你,我们谁和他在一起,都是一样的……”

    ……

    宁倩华和宝叔,沿着小公圆旁边的马路缓缓的散着步,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公圆门口。算算两个小姐妹时间也差不多了。

    于是两人远远的站定了,看着依依抱着孙茹还在低低细语着什么。

    宝叔看了一会儿,突然感叹道:“我们老爷子在世地时候,对依依的评价。就非常的高。依依真是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女孩子,真是举世无双。”

    宁倩华叹道:“为了自己最爱地男人的前途,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她竟然可以做这样的牺牲。认识她以前,我真的不会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

    宝叔道:“其实我私心一直觉得,她和易素才是真正的一对。他们太相配了,一个可以为了对方视荣华富贵为粪土,对着十亿横财而不动心,一个可以为了对方的前途和最好的朋友,割舍一段重如生命的感情。这样地两个人不能走到一起。真是太遗憾了。”

    宁倩华抬头看了看这个平素耿直粗豪的汉子,真没想到。他有这么好地思维能力和表达能力,而且在粗犷的外表下,有一颗那么细腻温柔的心。

    宝叔发现宁倩华在看她,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岔开话题道:“过去拿车了,不早了。”

    宁倩华看着这个一米八几的大汉腼腆窘迫的样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走向依依她们。

    这个宝叔,跟她在香港商场上认识的那些精明能干的男人,真是太新奇太不同了。

    宝叔和宁倩华好不容易才让这对情深义重地小姐妹上了车,各自发动了车子。

    宝叔望着后镜里哭成泪人儿一样的孙茹,忽然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茹……你……你觉不觉得……唉,你这样做,是不是自私了一点儿?”

    孙茹止住泪水。低着头,一言不发。

    ……

    孙茹回到家里,锁起房门。一天不出来吃饭,也不跟任何人说话,不知想些什么,可急坏了孙云博夫妻俩。

    到了傍晚晚饭时分,孙茹从房间里跑出来,跑到餐厅,焦急的对宝叔道:“糟了,我一直找易青都找不到,手机关机了,所有我们的朋友都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担心这个傻瓜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宝叔放下筷子道:“别急,我让我的兄弟们去找,我们找人很容易的,大活人一个丢不了。”

    宝叔出去了。孙茹坐在餐桌旁,急得直掐自己。

    孙云博两口子也不知道女儿和未来女婿发生了什么事情,劝也劝不得,干着急。

    过了大约一小时的样子,宝叔给孙茹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说道:“找到了,他今天自己瞎逛了一天,现在跑到三里屯一家酒吧听人家唱歌去了。”

    孙茹急道:“他失心疯了吧!还会听人家唱歌,宝叔你别骗我!快,快把他找回来!不,那家酒吧,在哪里,我去找他!”

    宝叔其实知道易青是在喝酒,但是他不敢跟孙茹说,告诉这丫头易青借酒浇愁,她非冲出家来找易青不可。他只得对孙茹道:“你千万别来。他现在这心情,我们谁劝他也不好。再说,现在要是让他知道是你跟依依谈过了之后,依依才决定放弃和他的感情地,那他会怪你一辈子的。”

    孙茹一想,这话确实有道理。她默默的放下电话,回到自己房间去。

    孙茹坐在床上,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妥,忽然灵机一动,

    ,对了,现在只有找她最合适!

    孙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道:“娴儿吗?我是孙茹……”

    ……

    杨娴儿开着车,按照孙茹给地酒吧名在三里屯酒吧一条街焦急着一间间找着。

    她和易青曾经风尘万里,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大半年,早已经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朋友。孙茹想来想去,这时候只有杨娴儿和易青这种关系,最能够以朋友的身份去劝劝易青。

    杨娴儿听孙茹说了一切的经过,包括孙老爷子的遗嘱,和依依的牺牲,听的她自瞪口呆。

    一开始听说依依和易青早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她还有些黯然。随即想想这几年大家在一起交往地种种迹象,不禁哑然。这简直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只不过她一相情愿的不愿意去想去面对罢了。

    杨娴儿尽力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孙茹和易青可能会结婚地事。其实从一开始,杨娴儿心里就隐隐知道,易青的心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她可以是易青最好的朋友,却没福做他的妻子和爱人。

    此时的杨娴儿,只想赶快找到易青……

    找到了!

    杨娴儿赶快找了停车的地方停好车,跑进酒吧。

    果然看见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易青一个人拿着一瓶啤酒,正靠在墙壁上听歌,不知道一个人在傻笑着什么。

    杨娴儿急忙跑过去,坐在易青对面。还没开口,易青就瞪眼笑道:“哇!这么巧啊美女!你怎么来了?喂。这首歌很好听耶!嘘……”

    杨娴儿呆了一下,没想到易青竟跟个没事人一样,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害怕。酒吧的乐队是五个年轻的长发男生,正在沙哑着喉咙唱着一首老歌——

    ……自再见了最爱地人啊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源泉啊

    再见了最爱地人啊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啊……”

    易素忘情的笑着,在桌子上打着拍子,举起酒瓶猛灌下去。

    杨娴儿一言不发。静静的在那里看着易青发疯,一边心如刀割……

    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易青爱依依究竟爱的有多深……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易青跟着吉他手疯狂地扫弦轻轻的唱着,唱两句还笑两声。

    杨娴儿终于忍不住道:“易青……”

    “嘘……”易青傻傻的笑着,竖起食指在唇边,然后把喝空了的啤酒瓶往桌子上重重一顿,道:“别说话!别、说、话……呵呵,哈哈……说。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什么都别说,陪我喝酒!喝酒!来,干!”

    杨娴儿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忍住了差点落下的泪水,点头道:“好,我们喝酒!老板,给我们来两瓶科罗那!”

    “什么两瓶,”易青高叫道:“一打!不,先给我们来两打!快!”

    ……

    时间悄悄的过去,酒吧里的客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凌晨两三点,北京特别地冷。

    杨娴儿已经忘记了易青灌下去多少的酒了。先是啤酒,然后是整瓶的野牛沃特加……再喝下去,杨娴儿真怕易素酒量再好也会酒精中毒……

    终于,易青不再喝了,他也不付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踉跄着向外走去。

    杨娴儿赶紧跑到吧台扔下三百块钱,追了出来。

    寒冷萧索的长街上,易青佝偻着背,弯腰疯狂的呕吐着。

    他吐得全是水,整整一天,他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一肚子的酒。

    杨娴儿心疼的走过去,拍着易素的背,用纸巾帮他擦拭着嘴。

    忽然,易青拉着杨娴儿的手,泪眼婆娑着道:“依依……依依,是你吗?”

    杨娴儿摇头道:“易青,易青你喝醉了,我是杨娴儿,我不是依依……”

    “不是……你是依依,你是依依……求求你,不要走……”易青紧紧的抱住了杨娴儿,大声的道:“依依,你别走!”

    杨娴儿挣扎着推开他,勉强道:“易青你别这样,我不是依依,我是杨娴儿!”

    “你是!你是!你是——”易青吼了起来,大声道:“你骗人!你骗人!什么豪门公子,什么前途理想,骗人,全是骗人的!”

    易青大声的呜咽着,不停的喊着:“骗人的!全是骗人的!什么艺术,什么理想,全是骗人的!你骗我,是你骗我!小茹也骗我,孙老师也骗我!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杨娴儿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疼痛,她疯了一样摇筛子一样摇着易素,喊道:“易青你醒醒吧!醒醒吧!你疯了你!”

    她不争气的泪水滑落脸颊。看着自己最爱地男人为了另外一段感情如此的痛苦,竟忍不住抬手一掌向易青挥了过去!

    “啪!”

    这一声在寂寥的长街里听来异常的响亮。

    易青呆住了,他止住了满嘴胡言乱语,呆呆地望着杨娴儿美丽哀伤的脸。醉眼朦胧间。这张脸跟另一张脸恍惚着重合在了一起……

    杨娴儿呆呆的看着易素,心疼的抚摸着他被打红了脸颊。

    易青失神的目光掠过一切,遥望着不知名的空灵的远方,他轻轻的,吐字清晰的唱着,渐渐大声的唱着——

    “寂静地夜里,我们跳舞吧,忘掉你所有伤悲……吹起那忧伤的布鲁斯啊,你是我最爱地人。只是你不原意相信爱情怕它有一天会老去……”

    唱着唱着,他走到街心。仰头向天旋转着,跳着自己也叫不上名字的舞蹈。忘情大声的唱着:“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源泉啊!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

    那声嘶力竭地歌声穿破了冷清的长街,打碎了凌晨的静谧。

    一个伤心欲绝的男人在马路上旁若无人的唱着断肠的情歌。

    杨娴儿站在易青的身后,全身冰凉。

    她带着微醺的酒意,蹲在马路边上,紧紧的抱住自己孤独地双肩。放声大哭。那一头悲伤的短发,在迷离的酒吧街灯光中无助地簇动着……

    夜了,三里屯的街上,不知哪里飘来忧伤的布鲁斯声,断断续续,若隐若无……

    ……

    杨娴儿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易青弄回了他自己的住处。

    她把易青放在床上,走出房间,看着一地的凌乱。地上还有打碎的盘子。可以想象,就在昨天,在这里易青和依依有一场怎样惨烈的告别。

    杨娴儿轻轻的告诉自己。女孩,总要长大……

    女孩,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最最深爱的男人,爱上了别人,请不要伤心,不要哭泣。

    杨娴儿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长大了,苦恋四年,一切该面对的还要面对。易青爱的是依依,然后,要娶的是孙茹……

    杨娴儿走进房间,轻轻的抚摩着还在呓语的易青的面颊,这个深情的、优秀的男人……

    “易青……”她低低的说道:“我不敢奢望能和你厮守一生,但是我可不可以有一个奢侈的请求,我可不可以只是爱你一夜……只是在一起一个晚上,然后,用我的一生去回忆……”

    易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不开灯的房间里,他清晰的看见了依依的脸。依依正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抚摩着他的脸。

    “依依……你爱我吗?”

    杨娴儿咬破了自己的下唇,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恍如她决堤般的泪水……

    “是的,易青,我爱你……”

    易青忘情的坐了起来,抱住依依,吻住了她。

    依依,我们永远不分开……

    他觉得自己就想一艘飘摇在大海中的小船,一下子被抛到浪尖,一下子落到谷底……

    然后,在恍惚的激情中,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说——

    “谢谢你,易素,这一生,我已经够了……

    是谁在说?好熟悉的一句话。

    易青终于在极度的疲倦中沉沉的睡去……

    ……

    杨娴儿从浴室出来,慢慢的换上自己的衣服。

    她留恋的走到房门口,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易素,然后,毅然转身,仿佛一个庄严的仪式,告别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尽管初夜的疼痛使她有些步履蹒跚,但是她还是平静的关门离开,走下门外的黎明。

    是错觉吗?远处传来惆怅的歌声,象一个伤心的姑娘悲凄的倾诉——

    “弥漫的烟雾中我看到你那张忧郁的脸

    你说出什么样的理由啊,你与我告别

    是朋友啊,是恋人啊,还是心底最爱的人

    你松开手后,转过身去让我忘了你

    带着青春的迷惘与冲动让我拥抱你

    寂静的夜里,我们跳舞吧,忘掉你所有伤悲

    吹起那忧伤的布鲁斯啊,你是我最爱的人

    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爱情,怕它有一天会老去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源泉啊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啊”

第六章 爱是一首暖暖的歌

    易青呆呆的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唧唧喳喳的小鸟,在阳光里穿梭着往来飞翔。

    远处,传来隐隐的鸽哨,那么悠远,那么苍凉……

    北京的夏天,悄悄的来临了。

    也不知多少天,易青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不想准备论文,也不想跟天天来看自己的孙茹说话。

    有东西端给他吃,他就吃,问他什么,都说是;跟他商量结婚的事情,他就象鸵鸟一样穿到枕头里去。

    此时在门外,特地登门的孙云博夫妇和几天前就为了易青的婚事专门赶来北京的易青的父母亲切的交谈着。

    两家未来的亲家交流的十分融洽。易妈妈非常惊叹孙云博这么大的全球级别的富翁,居然完全没有架子,如此的青民化。

    当她知道儿子要娶的这个女孩子居然有十亿美金的嫁妆时,简直吓得呆了。虽然她和易青的爸爸都不是把钱看得很重的人,他们也从小教育易青钱这东西够用就行,但是十亿这个数字还是把这两个中产阶级震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两家老人的意思是,因为孙云博赶着回美国处理生意。尽快在六月初就帮孩子们把结婚证领了,然后举行一个简单地婚礼,把这事先定下来。

    孙云博夫妻两个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他们的意思是要孙茹在教堂举行西式的婚礼。基督教没有天主教那么严格。孙茹和易青虽然不信教,但是也可以按普通慕道友地身份在教堂举行婚礼的。

    然后,两个孩子就要准备论文答辩了,毕业后该怎么安排他们的事业,到时候孙云博和宇通国际会有安排。

    等明年,孙老爷子的周年忌过了之后,再正式的请一次客,举行一个奢华盛大的中式传统婚礼。把易青家南方的亲戚和孙氏在美国的亲友都请来热闹热闹,通告全世界,中国第八代最有前途的青年导演和美国最大的华资财团宇通国际地公主联姻了。

    最得意的就是孙云博了。一切都在他地筹划之中,他会把两个孩子的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反正现在的易青,不管问他什么他都呆呆的说好。

    ……

    婚礼就定在这个周五。

    孙茹看了看日历。快了,后天就是。

    后天,也是依依订好的去香港地日子。宁倩华坚持让依依做戏做全套,免得易素临上教堂又出什么变故。

    其实依依早可以动身去香港躲过这场她无法面对的婚礼,但是她总是以学院需要她排戏,不能请假为借口敷衍宁倩华。

    宁倩华当然知道依依的心思。她也曾经年轻过。此时依依只要觉得易青距离自己近一点,心里就会好受些。但是婚礼那天是一定要走了,宁倩华在电话里通知自己华新的人,一定要好好安排一些节目,让周小姐散散心,希望依依能尽快从阴影里走出来。

    现在最令人担心的反而是杨娴儿。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杨娴儿就象消失了一样,谁也找不到她。

    幸好这一天,杨娴儿主动打了个电话给孙茹。告诉她自己在西北筹备一个全国巡回画展,她要把跟易青在全国采风的这大半年的一些作品做一个总展出,第一站在西安。中间她会回北京交自己的毕业论文。叫孙茹和朋友不用担心。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

    这两天,易青似乎情绪也好了一点,当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惊讶孙茹怎么瘦了一大圈,都快脱形了。他毕竟是很有责任感地人,心疼孙茹之余,也不停的勉强自己去接受这个婚礼。

    尽管孙家极力交代,这个婚礼要尽量低调。但是孙老爷子刚刚去世,不到两个月又办喜事,嫁得是孙老爷子生前最疼爱的孙女,娶地是两年前声名鹊起的青年名导,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很快在北京乃至全国的媒体中泛滥开来。

    这种事情,报不到独家,但是也决不能独漏,一时间各媒体摩拳擦掌,只等婚礼好戏上场。

    ……

    婚礼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一早,伴郎何风就陪着易青穿着新郎礼服上了车。

    易青今天看起来精神还好,强颜欢笑的和何风说着不痛不痒闲聊的话。

    何风看着易青,心下恻然。他虽然不太清楚易素和依依的事,但是别人结婚都开开心心的,只有易青这么……

    何风叹了口气,把手伸进自己口袋摸了摸一会易青要给孙茹带上的那枚钻石戒指。想起那天他陪易青和易青的父母去选戒指的时候,易青根本就没有细看,易妈妈指着一个钻石特别大的说,这个好不好?

    易青就说,好!然后他就走出珠宝店,自己靠着电线杆抽烟去了。

    哪有这样的新郎啊?

    车队停在孙茹家楼下。整个小区喜气洋洋,听说孙家嫁女,老邻居们谁不高兴。这里的老百姓大都不知道孙老爷子是干什么的,只是知道这是个有很多明星来和他打交道的慈祥胖老头儿。

    听说从小乖巧可爱的孙丫头要出嫁了,大家都象自家办喜事一样高兴。

    易青和何风上了楼,接了新娘。

    伴娘李佩佩开了门。跟一群电影学院的姐妹们闹哄哄地拿易青开涮。何风知道易青没这个心情,连冲李佩佩使眼色。

    孙茹今天长发飘逸,穿着绝美的白色婚纱,宛若天使。隔着人群。孙茹看着易青,甜蜜的一笑,易青也轻轻的点头笑了笑。

    结婚照西方人地例是不能坐电梯的。

    易青牵着新娘下了楼。后面吴明玉、林云可那帮女生叽叽喳喳的起哄,要易青抱孙茹下楼,易青好象聋了一样,只是僵硬的微笑着,慢慢了走下楼去。

    一行人坐了车,分男家女家,这一串车队可太气派了。因为第一辆是孙茹的红色宝马,所以孙云博特地花大钱组织了一个清一色宝马车队,他早盘算好了。有这么多媒体来帮忙炒女儿的婚礼。结完婚这些宝马车全可以拿去拍卖,不但不赔钱。还可以小赚一笔。

    不止车漂亮,人更漂亮。新娘和伴娘漂亮不说,后面车里穿白衣服的由表演系探花吴明玉小姐领头的十二人女宾队更是个个是大美女;再加上车队后面一长串这个台那个报的媒体采访车……

    这个婚礼,简直轰动京城,惊世骇俗。

    到了教堂,男方女方各自有自己的亲友休息室。新娘、新郎各有单独地一间。

    孙茹对着自己的小化妆镜,看着自己最近略显憔悴地容颜。发了一会呆,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镜子点了点头。

    “喂,新娘子……”李佩佩从后面拍着她的肩膀道:“别照啦,够美的啦。你不怕把我们易寻迷晕过去啊?啧啧,这是不是就叫,待嫁女儿心呢?”

    孙茹微微一笑,道:“别贫了。快,去把你老公叫过来?”

    “喂喂喂……”李佩佩笑道:“你这样不对哦!自己今天嫁老公。还惦记着别人的老公,你不乖了你……”

    孙茹作势要打她,李佩佩咯咯一笑。闪身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何风走了进来,问道:“新娘子,你找我什么事?”

    孙茹过去关上门,轻声道:“何师兄,新郎的戒指,是在你这里吧?”

    何风点头道:“是啊,一会儿行礼的时候我才给他嘛。”

    孙茹嗫喏着道:“这个……师兄……我,你能不能先把戒指给我一下,一会儿我在拿去给你。”

    何风失笑道:“没听说过。只听说新娘等不及嫁的,还没听说过等不及带戒指地,你放心,钻石很大的……”

    孙茹笑着摇头道:“好师兄,你别问了,快给我吧。”

    何风无奈的道:“不知道你搞什么鬼。”伸手到口袋里取出戒指盒,道:“给你。看看钻石大不大,呵呵。”

    孙茹接过戒指盒,根本没有打开看,她低声道:“师兄,你帮我把易青叫进来一下。”

    何风奇怪的看了孙茹一眼,这次他没有问,摇着头不解的开门出去了。

    孙茹看着何风走出房间,她缓缓的打开那个红色的戒指盒。

    璀璨的钻石,诉说着多少待嫁女儿的梦想……

    孙茹怔怔地看着晶莹的钻石,无声的落下泪水,她轻声地对自己说道——

    小茹,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你这一生,总要勇敢这一次!

    门轻轻的开了,易青走了进来。

    孙茹正在给自己补妆,轻轻的扑了点粉,很快掩盖了所有的泪痕。

    孙茹转过头,给了易青一个灿烂的微笑。

    易青也笑着看着她。依依离开他,不是孙茹的错。可是因为自己最近的痛苦和反常,真是连累小茹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易青望着孙茹憔悴清瘦的面容,心里一阵阵恻然。

    “塾茹,对不起……”

    “我们今天结婚啊,怎么一开口就说对不起?”孙茹笑道:“对不起什么?”

    易青认真的道:“如果婚姻必须付出百分之百的爱情的话,我对不起!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如此。我会负起自己的责任,我会尽自己地余生来爱护你,我会对你好的。”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心如刀割。

    孙茹呆住了。她让易青进来。本来是没有想到易青会郑重的说出这句话的。可是易青竟然这样说了……

    四年了,她多少次在梦里听见易青这样对她说,这一天,可怜地小茹终于等到了!

    孙茹颤抖着抓着易素的手臂,轻声道:“易素,你告诉我……你一定要说真话,你愿意娶我吗?你是真心爱我的吗?”

    易青犹豫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张不开嘴。今天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坦然的说。是,我是真的爱你。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他不习惯欺骗。

    孙茹深情的凝视着他,突然带着泪光笑了,她用力的点着头道:“谢谢你,易青。谢谢你的诚实,谢谢你的犹豫。你肯为了我犹豫这一下,我真的已经感到非常幸福了。”

    易青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孙茹再次打开那个戒指的盒子。轻声道:“易青,你现在能亲手把这个戒指给我戴上吗?”

    易青勉强笑道:“过一会儿行礼地时候,我会给你戴上它的。”

    “不,不是一会儿。”孙茹执拗的摇着头道:“我不要一会儿,就要现在。”说着,她焦急的看着易景,问道:“易青,你不愿意吗?”

    易青苦笑了一下,都到这个时候了。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女孩子的心思真奇怪,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易青象哄孩子一样拍拍她的脸,拈起那枚钻石戒指。轻轻举起孙茹的手,给她戴了上去。

    孙茹呆呆地看着自己戴着戒指的手,看的竟似痴了。

    她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真的没有想到,我这一生,还会有你亲自给我戴上戒指的一刻……哪怕只有这一秒钟,我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孩了……

    说着,她突然动情的扑上前抱住了易青的脖子,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激动的道:“谢谢你,易青!这一生,我已经够了,真地!”

    易青象触了电一样猛烈的颤抖了一下!这句话……好熟悉的一句话,为什么又是这句?是谁曾经对我说过?

    ……

    主恩在上。

    宾朋满座。

    易青看着孙云博挽着女儿,挽着他的新娘,在庄严的婚礼进行曲中,从红毯的那一端缓步走来。

    新娘的父亲把女儿亲手交给新郎。牧师站在台上,打开了圣经——

    “今天在主的面前,我们一同见证两个人爱情的誓言与承诺,以主的名义,他们将结成夫妻共度一生……

    “易青先生,你愿意以孙茹小姐为妻,穷此一生,无论顺境、逆境,无论面对疾病、贫苦、悲伤,都始终爱她,不离不弃吗”

    易青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勉强提起精神,道:“我愿意。”

    牧师微笑着看着孙茹。

    新娘子看上去容光焕发,幸福之外仿佛还带着一丝骄傲,仿佛决定了一件非常令她自豪的重大决定一样。

    老牧师也觉得有趣,好有意思的新娘。

    “孙茹小姐,你愿意以易青小姐为夫,穷此一生,无论顺境、逆境,无论面对疾病、贫苦、悲伤,都始终爱他,不离不弃吗?”

    “我不愿意!”

    什么?

    满场哗然!

    牧师显然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他失声道:“主啊!你,你说什么?”

    “我——不——愿——意!”

    孙茹清清亮亮的声音优美的在教堂的穹顶上回响着,有如天籁。

    这是怎么回事?

    全场人都傻了。

    孙云博和易青的父母面面相觑。

    教堂后面架着机器的媒体呆住了足足有半分多钟,终于有一个回过神来的,疯一样的拿着相机就往新娘的那个方向冲;宝叔和保全人员赶紧结成人墙。

    无数架相机从人墙头上举了起来,镁光灯闪个不停。

    易青不知所措的望着孙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孙茹微笑地转过身来,细心的帮易青整整领子,取下他胸口的代表新郎身份的红花,放进他地口袋里。小手顽皮的拍了拍,抬头看着他。

    易青惊讶的问道:“小茹,你……”

    孙茹轻声的道:“易素,你愿意要一个自私的妻子,还是要一个快乐的知己?”

    易青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热泪盈眶。他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

    孙茹安安静静的笑着,低声道:“我想了很久很久。这半个多月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和你在一起,要用我、你、依依三个人一生的遗憾甚至是痛苦来换的话,我宁愿由我一个人来承受这种遗憾和痛苦。你心里爱着地,不是我。是依依,对不对?”

    易青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象是不认识孙茹了一样。看着眼前这个骄傲、高贵、自信坚强的小女生。

    教堂地外面,是北京的一个艳阳天。有很好的阳光透过窗棂投射进来,落在孙茹灿烂的俏脸上。

    孙茹拍了拍易青的胸口,道:“去吧,易青!依依今天中午的飞机飞去香港,你现在赶去,一定还来得及!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我永远以你为荣!”

    易青感动地泪眼迷离,他不住的点头道:“是的,小茹,我也永远以你为荣!”

    孙茹笑得象花一样灿烂,她仰头欣赏的看着自己最爱的男人,这个刚刚被自己拒绝的新郎。

    “去吧,”孙茹踮起脚,在易青耳边轻声道:“你记住,易素。我永远都爱你。我自信我对你的爱,决不会比依依少丝毫半分!”

    易青激动的一抹眼泪,脱口而出:“我也是。我……”

    “你什么?”孙茹呆住了,她紧张的看着易青地嘴,失声问道:“你也是什么?”

    易青迟疑着问着自己,应该这样说吗?应该说出来吗?

    我真的爱她吗?

    他再一次望着孙茹清澈如一泓秋水的眼睛,再一次在心里问着自己,易青,你不爱她吗?这么好地女孩,这么美的女孩,你真的能不爱她吗?

    “我说……”易青激动的抱着孙茹的双肩,大声的说道:“我也一样爱你!谢谢你,小茹,谢谢你!”

    说着,易青放开孙茹,激动的笑着,向教堂门口疯狂的跑去。

    孙茹捧着自己的脸,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转身看着正看着她微笑的李佩佩,喃喃的问道:“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你听见他跟我说什么了吗?”

    李佩佩上来抱着她,轻声道:“小茹,你没有听错,他说,他——爱——你!”

    孙茹幸福的泪花终于没能止住迸发出来,她转过身,大声喊道:“易青,加油!快跑!”

    易青站在门口,隔着记者和保安的人墙,望着孙茹,跳起来招着手。

    伴郎何风早已忍不住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易青你个笨蛋!快跑啊,再不快点赶不上飞机了!”

    罗纲也从男宾客席上跳了起来,大叫道:“易青,快跑!”

    吴明玉她们不知道要易青跑什么,但是新娘这么叫,伴郎伴娘也这么叫,她们也起哄的欢笑着叫道——

    “易青,快跑呀!”

    易青一看宝叔他们的人墙似乎有挡不住记者的趋势,他一矮身低头就跑。

    宝叔大喊道:“易青,小子,开小茹的车去!”

    易青猛然回头,只见一串车钥匙从天而降,,他跳起来接过宝叔抛过来的车钥匙,脚下一点不停,埋头猛跑。

    跑到车子旁边,易青来不及喘一口气,钻进车子发动了,往着首都机场的方向绝尘而去。

    孙茹目送易青远去,想了想,觉得还不保险,她拉过李佩佩悄声道:“佩佩,你的车停在什么地方?不跟迎亲的车队停在一块儿吧?”

    李佩佩道:“是啊。不过钥匙现在何风那里,我这礼服没地方放啊。你要干吗?”

    “好!不干吗。去帮易青一把,没我我怕他搞不定的!”孙茹高兴地打了个响指,道:“李师姐,请借贵老公一用!”

    “喂。又借?”李佩佩笑骂道:“警告你下次再借我收费的哦!”

    孙茹哪里管她说什么,提起新娘礼服,拉起伴郎就跑。

    这下可全乱了。全场的观礼宾客,以及到场的媒体全被搞懵了。这叫什么婚礼,先是新娘拒嫁,然后新郎落跑;最后新娘拉着伴郎从后门跑了……

    这……这到底唱地是哪一出啊?

    ……

    红色宝马风驰电掣,在机场高速上开成了一条红色的流线……

    易青匆忙停好车,拼命往候机室跑;跑了几部又想到,应该先去看看飞香港的班机号,于是连忙又跑回头……

    一通折腾之后。终于找到了依依候机的那个候机室。

    在熙攘的候机室里,易青一眼就看到依依和宁倩华。

    他一股气冲到依依面前。没等开口,先大声的喘气咳嗽起来。

    依依看见易青穿着新郎礼服站在自己面前,整个人都傻了。

    宁倩华叹了口气站起来,对依依道:“你们好好聊,我去那边等。”

    依依努力的用了几遍气,想恶狠狠的骂易素两句,把他骂回孙茹身边去。可就是无论如何都狠不下这个心。

    她颤抖着站了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嘘……”易青把一个手指竖在唇边,慢慢的调匀呼吸道:“你什么也别说,你听我说……”

    说着,他伸手到自己衣服里面,拿出一条细细的银链子,链子地一头坠着一个小小的挂饰,那是一个银色地五线谱音符造型的小饰物,闪耀着柔和的淡淡光辉。

    依依一看到这条链子。就知道自己完了,所有的精心编造的谎言,所有狠下心来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下定了的决心。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你记不记得,”易青认真地道:“当年我接受你这条链子的时候,曾经对你说过什么?我要你永远记得那一天。你给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个,就是你给我的佣金和酬劳,我曾经答应,要帮你完成你的梦想。”

    ………现在,你的梦想还没有完成,你怎么能够随便找一个理由离我而去?”

    依依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的吸气,但是不知道怎么了,那些泪水就是要自己掉下来。

    她终于忘记了一切,扑进易青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

    这么多天,她都没有能真正地宣泄一次。她,终于能够好好的哭了。

    机场候机室里等待登机的人们,被依依忽如其来地痛哭吸引住了,纷纷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对抱头痛哭的年轻人。

    这个男的,怎么还穿着那么漂亮的礼服?

    谁知更惊世骇俗的事情发生了。

    在人们惊讶的注视和议论声中,一个漂亮的象天使一样的女孩,穿着美丽纯白的婚纱,手里提着高跟鞋,打着赤脚在候机室的大理石地面上轻快的跑了过来。

    “小茹……”

    依依愕然叫着,下意识的放开了易青。

    孙茹跑到两人面前,放下高跟鞋,穿好跺了跺,不住的拍着胸口,喘着气道:“累死了累死了……

    等她缓过来了,她笑着对呆呆看她的依依悄声道:“放心,依依。我不是来抓你和我老公的奸情的。”

    依依的脸一下子就红,嗔道:“小蹄子胡说什么。你不和他去结婚跑到这里干什么?”

    “婚礼取消了,”孙茹笑道:“我准备查查,世界上有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三个人一起结婚的,咱们就去那里举行婚礼。”

    易青眼睛一亮,高兴的道:“好啊!好啊!我怎么没想到,太好了!”

    两位大美女听了这话,一起挑衅的转头瞪着他,让易青想起许多年前一首老歌,叫《女人是老虎》……

    依依重重的给了易青一拳,对孙茹道:“就凭他这块料,他还想享齐人之福呢!他想得美他!”

    易青装做疼得弯下腰去,却低着头在不停的偷笑。

    孙茹笑着挽着依依,低声道:“我想了好久好久。依依,将来我们要买一所大大的别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没有记者的骚扰,只是我们的小小天地。我们三个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依依感动的看着孙茹,轻声道:“小茹,你真的肯不嫁给他?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切,嫁给他才是委屈我呢?”孙茹噘着嘴踢了易青一下,道:“喂,大木头!你听着,现在是本姑娘甩了你!我不嫁,依依也不嫁,我们姐妹两个把你蹬了。你要是表现好,将来可以赏你在我们的别墅里做个管家!”

    易青正色直起腰,小声道:“是的,小姐。请问管家管哪里?是管卧室还是管……”

    孙茹红着脸看着依依,依依也看着孙茹,两人同时道:“这老流氓,打他!”

    “对,打他!”

    两位美女正在对抱头鼠窜的易青饱以老拳,外面一阵翻了锅似的人声喧哗。

    一大群记者高举着摄录机、照相机,山呼海啸的涌了进来,个个牛一样的喘,原来他们跟着孙茹的车子前脚后脚的就跑来了。

    “请问孙小姐,您为什么在教堂拒绝嫁给易青导演,这里是否有什么内幕,请发表一下……”

    “请问周小姐,易素先生为什么逃离现场来机场找你,你对此有什么向你的影迷解释的吗?”

    “请问易寻演,您之所以答应和孙茹小姐结婚,当初是否受到了某些方面的胁迫?这里有什么内情,可以向公众做一个交代吗?”

    “对不起,孙小姐……”

    “请发表一下好不好……”

    “周、周小姐,请发表一下……易素,易导,请问……”

    易青和依依、孙茹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忽然一起哈哈大笑。

    易青左手拉起依依,右手拉起孙茹,三个人笑着绕过记者群绕着候机室跑了起来,挑了一个缝隙钻了出去,抛下后面一大群扛着笨重机器的丢盔弃甲的记者,长笑而去。

    就让这个庸俗的红尘俗世去喧嚣它的喧嚣,去猜疑它的猜疑吧!

    我们只要这六只手掌围着一个小小的幸福的窝,在我们三个人的世界里——

    爱,是一首暖暖的歌!

第七章 师恩如山

    “你不怕记者偷拍了吗?当心宁姐发飙。”

    在孙家的阳台上,易青从背后抱着依依,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心里说不出的平安喜乐。

    依依的手臂绕到身后去缠着易青的脖子,微笑着道:“哪有记者敢爬这么高来拍啊?再说了,昨天我们三个早就已经轰动全世界了,再有十条八条负面新闻也无所谓了嘛。”

    易青嗅着她头发的香气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道:“如果当初我一开始就放弃继承权和小茹来找你;又或者,在筹备婚礼的那段时间,我抛下小茹来缠着你,要跟你和好,你会怎么样?”

    依依转过身来看着他,笑道:“你猜呢?”

    易青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也许我这辈子就永远失去你了!对不对?”

    “呵呵呵……”依依推开易青,幸福的转了个圈,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个知己如果还是自己的爱人,那简直就是三世难修的福气啊!”

    依依戳着易青的胸口道:“一个男人一辈子要承担的责任和他要背负的命运太沉重了,但我还是希望你做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人。小茹爷爷的期望你不能辜负,小茹更不应该受到伤害;而最重要地是。我,和你——我们心里有一个默契,就是我们共同的理想,只要在这条路上我们的心是志同道合的。身体在不在一起,根本不重要。如果你对我,连这点默契都没有地话,那我会一辈子看不起你的,我可不要我的易青是个小男人。”

    易青苦笑了一下道:“那天你跟我分手后不到三个小时,我就想通了这一层了。说实话,那时候我去死的心都有,除了大醉一场,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筹备结婚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忍的很辛苦。有好几次,我真的想不顾一切的去找你。虽然我明知道,如果我去死缠烂打的话,也许你会更看不起我。”

    依依捧着他地脸,认真的伸出拇指帮他抚平紧皱地眉头,轻声道:“我的易景长大了。是个懂得瞻前顾后,懂得承担责任的人了。”

    易青微笑道:“我记得那年你被一个大胡子导演骗上车,拉到郊外去了。我和罗纲他们找到那里。把人家的车都给砸了,记不记得?”

    依依笑道:“你砸过的东西还少啊?我还没考进学院的时候,中日电影节,你和孙茹、娴儿几个人居然把北京市外事领寻给打了,你们也真够荒唐的。”

    易素长叹道:“劝君惜少年,少年难回顾……要是我还是当年地那个不顾一切的楞小子,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在宣读遗嘱当天拂袖而去。”

    依依笑道:“人这个东西真奇怪,我私心里真的很希望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我;但是如果你这样做了,我又会一辈子看不起你。”

    易青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所以你就狠心离开我!你自己说。该怎么惩罚你?”

    依依笑着躲了一下,道:“没办法,如果我也还是个不管不顾的小女生。也许我真的会把我们两个的感情看地比天还大;其实我也一直在心里暗示自己要这样去想,但是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我没办法想象如果因为我,而把你变成一个没有理想,没有志气,只会守着爱情和老婆的小男人。那样的话,我就算和你在一起,我也会一辈子内疚,不会快乐地。”

    易青道:“是啊,我就是太了解你了,才不知道怎么去追你回来。”

    “那你和小茹结婚那天,怎么又跑来缠着我了?”依依调皮的望着他。

    易青反问道:“那你呢?你那天怎么又没坚持住,动摇了呢?这可不是我一个人没坚持住吧?哈哈……”

    依依看着他的眼睛,两人突然一起笑了起来。多少人无法理智的处理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为了“情难自禁’这四个字,在爱情面前偶尔自私一下,又有什么错呢?

    易青黯然道:“其实我心里很不好受,没想到最后,我还是辜负了恩师对我的期望和嘱托。他生前对我那么好,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我,而我却做了个儿女情长小男人,老师在九泉之下,一定对我非常失望了。”

    说着,易素皱了皱眉头道:“其实我到现在还很抗拒,觉得孙老师这样做,好象把遗产和我的理想跟小茹的婚姻硬绑在一起,强迫我接受一样。”

    依依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若有所思的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我不该这么想吗?”易青道:“其实无论继承不继承遗产,我都会好好照顾小茹并且为了心中的理想去拼搏的。老师这样做,好象怕我不会这样做一样,象是想尽办法逼我接受一样。”

    依依轻笑一声,淡淡的道:“真没想到。我以为我想到的也是你想到的呢,没想到……唉,也许是你当局者迷,也许是我自作聪明吧。我一个局外人,也许真的想错了也说不定。”

    易青好奇的看着她,笑道:“你又想什么了?我发现你跟宁姐在一起之后,越来越高深了。”

    依依低头想了一会儿,转身靠在阳台边上,望着远处的蓝天幽幽的说道:“你一直觉得孙老爷子是为了逼你接受;难道你就没想过,他是要逼你放弃吗?难道你觉得,你现在的这种选择。反而给恰是孙老先生真正期望地吗?”

    “逼我放弃?”易素大笑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不知道,让我和小茹继承他的事业,是他一辈子的梦想。他怎么会希望我放弃呢?”

    依依转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也许吧。也许是我太天真了。我总是把人想地比较好,比较善良。我总觉得。能把小茹教的那么好的一个老人,不会是那么自私的人。他是那么的了解你,也许他对你和小茹的爱,还超过了他自己的毕生志愿吧。”

    易青凝视着依依淡定睿智的目光,忽然怔住了。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停的消化着依依地话……

    “好啊!这下被我抓住了吧!”背后一声调皮的断喝,易素只觉得有人在自己后脑勺拍了一下。

    “死丫头,你抓住了什么?”依依笑着,隔着一个易青伸手去打她。

    易青一回头,只见孙茹俏面如花。按着他地肩膀笑着在躲依依。

    易青笑道:“你们别闹了。小茹,你找我有事吧?”

    “对头!宝叔叫你去一下。好象有什么要紧事。”孙茹笑道。

    易青点头道:“好,马上去。”

    说着转向依依道:“我去一下。”

    依依笑道:“你快去吧,顺便商量一下怎么跟小茹的爸爸妈妈,还有你的爸爸妈妈解释。你们可记住,千万别提我,别把事情越弄越复杂。”

    易青叹了口气道:“天哪,救命啊。难度太高了吧……”

    ……

    易青和孙茹来到宝叔的房间,敲门而入。

    屋子里除了宝叔,当初宣读遗嘱的林老律师居然也在。

    易青现在对面孙茹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大学四年,孙老爷子对自己深恩厚义,结果最后自己居然在和孙茹地婚礼上落跑,不管什么原因,总之真是愧对老爷子在天之灵。

    宝叔让易青和孙茹坐下,神情严肃的道:“今天。我们是以孙国放老先生遗嘱公证人和代表律师的身份找你们来的。孙老师生前遗嘱的附件,今天要交给你们。”

    说着,林律师从他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封信。道:“易青先生,孙老先生生前交代,等你履行了遗嘱内容之后,把这封信交给你。他还特意交代,如果你根本不愿意接受娶小茹的遗嘱要求,也要将这封信交给你。是否和孙茹小姐一同拆阅这封信,由你决定。”

    易青惊讶的接过信来,伸到孙茹面前,把信取出来,细细阅读起来——

    “爱徒青儿如晤……”

    刚看了抬头称谓,易青的眼圈就红了。孙老爷子平时正经严肃,从来对他没有什么太过亲昵地表示,尽管他也知道老师对自己极好,但是象这样亲切如祖父般的称呼,老爷子生前他却从来没有听到过。

    “我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昌明地医学可以续命,却无法使人不死。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所以要向你交代好一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你已经有所决定了。

    要成就大事,是要做出牺牲的,有时候,甚至要做出许多违背自己本心的痛苦抉择。

    我的一生,就是在这种挣扎和矛盾中走过来的。

    原本,我很坦然的认为,我把与自己同样的命运交托给你,是对你的器重和信任。

    可是,当我一天天的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当作一个普通的热情正直的年轻人的时候,我就越来越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深深的歉疚和惶恐。

    我把这么重的一个担子强加在你的头上,哪怕是给你再多的钱,为你提供再多的帮助,也是一种对你极度的不公。

    因为只有我知道,这条路上有多少的艰辛、多少的痛苦。

    你是你自己的主人,你是自由的,你没有义务为了我的志愿,去奉献你一生的时间、精力,去牺牲那些你本可以追求个人爱情与幸福的时光。

    因为要完成改革中国电影,敲碎那铁板地事业。决不是拍几部票房高的电影,或者拿几个国际大奖就可以完成的。记住,一个艺术家和一个大亨、霸主,是天壤之别。是两码事。

    你不要指望,能以一个兄长或朋友的身份照顾小茹,然后还能继承我地事业,还能成就你梦想中的事业,这种天真幼稚的念头你要彻底打消。

    如果你不是小茹的丈夫,我的儿子和小茹的舅舅,以及多年来支持我的宇通国际,决不可能转来支持你;如果你得不到宇通国际的支持,那么国内那些大大小小的要害位置的官员、电影家以及我地门生旧部们,也决不可能成为你的助力;同样地。就算你继承了我的全部遗产,里面有一大半都是宇通的产业和股份。除了每年的一点点什么事也办不成的股份红利,你实际能动用的资金根本微乎其微。

    孩子,我希望通过这件事告诉你,在你还未决定踏上这条不归路之前告诉你——这条路有多么艰难,多么坎坷;我在这条路上耗费了我的一生,希望你一定要慎重选择。

    你卖想要快快乐乐不付出代价去打下一片江山,继承我地位置。这是决不可能的。

    你要立非常之志,做非常之人,成就非常之功业——那你就要作好准备,你不但要牺牲许多将来与家人在沙滩晒太阳的时光,不但要牺牲许多将来与朋友欢呼畅饮的快乐,还可能要牺牲你的爱情、友情、婚姻、家庭以及与父母子女的天伦之乐。

    我无法告诉你,我走到今天这步,牺牲了多少,付出了多少。但是我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所以,每当我想到,象你这样一个自由、乐观、积极的年轻人。将要面对的是这样地一个人生时,我犹豫了。

    我没有权利,就凭着我对你在学生时代的区区一点恩惠,就剥夺你一生的自由,你地人生是你的,我不能那么自私。

    所以我立了那样一个遗嘱,我给了你两个极端的选项:要么,你娶小茹,继承遗产和我的志愿;要么,彻底放弃一切,去过你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没有给你中间的路走,没有给你留下任何妥协和讨价还价的余地。因为你将来要面对的竞争对手,和你要面对的种种困难、险恶形势决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我明知道你和周小姐的感情,还是要你牺牲自己的爱情;我明知道你会认为在没有爱情为基础的情况下娶小茹是对小茹的不公,但是我还是坚持要你付出你的婚姻;我明知道你会非常讨厌每年做一份财政报告给你大师兄,你讨厌受人辖制,但是我还是坚持要你这么做……

    易素,我的孩子。我清楚你的为人,也了解你的秉性。

    如果我不把小茹的婚事和这份遗产联系在一起强迫你接受,出于对我的感恩和对小茹的怜惜,你一定会勉强挑起这个担子。

    为了回报我对你的恩情,为了完成你对我——你的老师的承诺,你真的会不顾一切的去完成我的志愿的,因为毕竟,我的愿望也是你的理想。

    如果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放弃我们师生从前的约定,放弃你建立电影帝国的梦想,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不会甘心的。

    我只有用这么多大大违背你本心的手段,才能让你明白成功的道路要付出多少艰辛,才能逼你放弃当初对我的承诺,去过你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

    让我猜测一下,我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此刻,你所选择的,一定是放弃继承权,不接受这份遗嘱,对吗?

    我知道你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秉性,更知道你不喜欢向任何人或事低头,只想凭着自己本心做事。面对我的这个遗嘱,你也许会犹豫,但是你最后的选择,一定是宁愿放弃继承权,也不愿意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我想的很明白了。

    中国的电影事业,中国的文化事业,是我们整个民族的事,至少,是整个中国电影业全行人的事。

    这个事业,并不是孙家人应该背负的使命,更不该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就强迫你一个人来承担。

    我死之后,纵然我的四个弟子无一人可以接班;时势造英雄,自然会有适合这项事业的人被历史大潮推向浪尖,此人未必就必须是我的学生,无须我辈一相情愿,多做安排。

    去吧,孩子。老师把属于你的幸福人生还给你了。

    以你现在的财产做基础,加上你的才华和智慧,做一个一线或二线的普通导演,拍拍电影,写写剧本,相信你这一生会非常的富足和美好。

    从此以后,天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你去尽情享受心灵的自由和艺术的美妙吧……

    孩子,这就是我,作为你的老师,给你的人生所上的最后一课。

    易素,我的孩子。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是我这一生最值得骄傲和得意的学生。

    我孙国放一生,历尽坎坷,满怀遗憾;但是在垂暮之年,能够遇上你这样一个好孩子,一个堂堂大丈夫,铮铮好男儿,我感谢苍天,死亦瞑目。

    易青,你万事都好,我很放心。惟有一样,你生性好酒,量大无度,虽说酒是男儿胆,但酒多伤身,且易乱性误事,你要节制啊。

    孩子,老师和你永别了。小茹爱你至深,我知道无须交代,你不会薄待她。你们一切珍重。”

    信到这里结束了,末尾一个狂草签名,盖着孙老爷子惯用的图章。

    易青呆呆的捧着信纸,旁边孙茹已经哭倒在他的肩上。

    老爷子的字迹,潇洒工整,一丝不苟。易青仔细的辨认了一下,突然发现在信纸的最后一夜,有几点淡色的水点。易青捧信的手忽然微微的颤抖起来。

    他仿佛看到,刚刚作完手术不久,白发苍苍的老师伏在医院的小桌子上,一笔一划的,认认真真的写下对自己最后的嘱托。

    那横竖撇捺,字字句句,说不尽的师恩如山,道不完的眷恋无限。

第八章 鹰击长空

    易青轻轻的把信放在孙茹手上,对林律师和宝叔道:“对不起,失陪。”

    说完这几句话,易素赶快站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在走出房门的一瞬间,他干涸的眼眶里突然涌满了泪水。

    易青走到客厅里。原来悬挂那幅中堂的地方,现在挂着孙老爷子的遗照;遗照下的神台上供着小小的灵牌和香炉。

    易青转身在茶几上拿起孙老爷子的烟罐,取出一根老爷子生前常抽的熊猫香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插在香炉上。

    在袅袅弥漫的烟雾中,易青仿佛又看老人家那胖胖的身子,慈祥的笑容,和满头矍铄的白发……

    记得第一次来到孙老爷子家,看见他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样子。一代大亨,万人景仰的大艺术家,大学者,竟对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个毛头小子如此垂青。

    十万元的论文调查经费,解决了自己和依依的经济问题,几次夜宴把自己推向前台,崭露头角;为了自己,孙老爷子甚至不惜把生活在自己身边多年,但是却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爱徒孔儒赶出家门;三百万无偿投资,让自己和一群朋友们名利双收,获得了自己在圈内的第一桶金……

    往事一幕幕如弥散地烟雾一样掠过易青的心头。回想起来。大学四年,从一个莽撞冲动的少年,到一个热情正直的青年,这一路地成长。点点滴滴,都有老师的关怀和爱。

    如果没有老师,也许现在的自己,正在为论文选题绞尽脑汁,正在为去那里实习而向家里要钱,到处奔走寻找门路;如果没有老师,也许他这一生只能在一个专业不对口的公司里做一个普通白领,或者在剧组里从位卑权微的小助理做起,辛苦熬到三四十岁才能拍第一部自己的电影——这还得是运气特别好才行。

    这位高高在上的权威,平时严肃端方。其实内心却充满了柔软和慈爱,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还没有忘记自己好酒伤身这点小事……

    师恩如山,恩重难负。

    此时的易景,想到自己在潜意识里对恩师的种种猜疑和抵触,忽然羞愧地无地自容。

    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依依之所以忍着锥心之痛试图离开他,不但是因为依依和孙茹之间的友情;也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深爱地男人有更辉煌的前途;更是因为,依依不要自己为了她。做一个忘恩负义的自私小人,把老师的恩义和期望抛在一边,去顾全自己心爱的女人——她不要他的易素,是一个人格有亏,终生心怀愧疚的人。

    但是,倘若自己舍弃了依依,为了成全对孙老爷子和孙茹地责任而放弃了对依依的挚爱,那自己何尝又不会一生自责歉疚呢?

    若不是依依和小茹这两个爱自己极深的好女孩,奇女子。也许自己真的要抱憾终生了。想到这里,易青真是一头冷汗。

    易青顺手又打开了烟罐,拿出一支烟来。他刚把烟放在唇上。一只纤巧柔美的小手拿着打火机从身后伸过来,啪得一声,点燃了香烟。

    易青没有回头,依依的体香,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少抽点烟。”依依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抬头看着孙老爷子的遗照道:“可惜我福缘浅薄,没有机会聆听孙老教授这位当世奇人的教诲。”

    “依依,老师给我留了一封信,他地心意竟然和你猜测的一模一样。”易青一边说,一边心下苦涩,他拍着她的手,轻声道:“真没想到,比起我这个不肖地弟子,你却是孙老师的知音。你和老爷子只有几面之缘,却能猜中他的心思。枉费我的老师对我悉心栽培,百般器重,我现在简直觉得自己狼心狗肺了。”依依听他说的这么严重,微微一笑。

    其实像依依这样经历了无数坎坷的寒家女孩,远比易青这种小康之家的独生子女更懂得惜福感恩的道理,更懂得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现在有些不懂事的长不大的孩子,别人对自己的好都觉得是应当的,觉得都是自己应得的;相反别人对自己一点点的要求或者约束,偏偏会牢牢记住。

    易素虽然在这代孩子中,算是一个人品很淳厚的人了,但是依然脱不了这种以自我为中心,记仇多过记恩的习气。

    所以他这次对于孙老爷子对他的恩情这方面考虑的很少,对自己和依依的感情以及对孙茹的怜惜,却考虑的很多。故而此时一旦悔悟,真觉得自己万分的对不起恩重如山的老师。

    依依恰恰就是比易素更重视更明白这个道理,也更明白孙老爷子作为一个老人的心意。所以她在极度的痛苦中毅然决定牺牲自己的感情来成全易青和孙茹,也是成全易青的前途和人格。

    这样一想,易青心里对依依的敬重又深了几分。集美貌、智慧、贤德、达观于一身,男儿在世,倘若得妻如此,得一贤内助如此,真是夫复何求。

    同样感慨的不止易青,还有远远站在楼梯上的孙茹。

    她隐隐约约听懂了易青和依依的对话,对于依依的敬佩又多了几分,而且越加的自窥不如。

    要说到生活琐碎,比如易青爱吃什么,穿什么牌子的衣服裤子,抽什么烟喝什么酒……这些生活上的细节,孙茹相信依依在这方面对易青的了解一定远不如自己;但是说到灵魂相通,两心相知,站在易青的角度上为他思考一切,孙茹自知和依依相差的太远。

    这样一想,孙茹对于易青更爱依依这个事实也就坦然。

    孙茹从楼梯上走下来,对易青道:“易青,爷爷的信你收好吧。”说着,把信递了过来。

    易青心里又是一阵凄然,他接过信来,郑而重之的折好,仔仔细细的放进口袋里,用手按了按。

    依依一手拉着易青,一手拉着孙茹,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一定要节哀啊。我们还有很多现实问题要面对,我想孙老师在天有灵,恐怕现在也在替你们着急呢!你们可要早点从悲苦消沉的情绪里解脱出来。”

    孙茹被依依一说,哀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我现在还在琢磨,到底要怎么跟我爸我妈解释呢!那天有那么多美国公司,还有爷爷的晚辈、老下级在现场……唉,装了三分钟英雄,原来扮潇洒的代价这么大。天哪,以后我再也不敢装酷了。”

    易青和依依被她逗得一起笑了起来。易青思索了一下道:“说实话,我现在也够乱的。你让我想一想,回头我告诉你怎么办,咱们得统一口供才行。唉,别说,我爸我妈现在也在我住的地方等我给他们一个交代呢!”

    易青一想起易妈妈的唠叨就头大,她老人家可是把孙茹看到眼睛里都拔不出来了。也是,才貌双全,身家显赫,品行端方,这样的儿媳妇哪里找去。

    孙茹瞠目道:“你要想多久啊?大哥,我爸妈今天去跟昨天来的宾客谈事情兼道歉,下午就回来了!他们正在气头上我怎么回答他们啊?”

    易青帮她出主意,道:“别怕。你就故作深沉状,跟他们说结婚是人生大事什么的,就说你自己年纪还小,还不想这么早嫁人,或者干脆说还信不过我,感情没到这份上,总之怎么都行。其他的我们再商量。”

    孙茹想了一想,道:“也只好这样了。反正只要我们不说,宝叔不说,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依依道:“既然这样,易青你还是赶紧走了吧。免得跟孙伯父他们照面,更加一层麻烦,到时候说不清楚了。”

    易素点头道:“对啊。依依你也要赶快回去见宁姐,好好跟她商量一下,怎样编个说法,对付那些记者。昨天机场那一幕,我们孙大小姐穿着婚纱的玉照估计也被很多媒体拍出来了,这个故事怎么编才圆的过来,真是件伤脑筋的大事啊!”

    孙茹一听,小嘴噘的老高,嗔道:“你还说我,那天你不也是死皮赖脸的抱着依依不放,你不也穿着新郎礼服?”

    易青笑着从茶几底下拿出一大叠帐目表来,往孙茹手上一放,道:“喏,现在老师的遗产全是你的了。这是上次会计们结算出来的,你赶紧收好,这两天叫你爸爸带你去过户公证吧,小富婆!”

    孙茹接过那一大叠东西,噘着嘴道:“真是麻烦,都不知道我拿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依依在旁边听了微微一笑。这可是十亿美金啊,就算用来资助那些当初和她自己一样的穷苦考生考电影学院,已经不知道能帮助多少人了。

    人和人真是太不同了。正是因为这点不同,依依才希望她的易青能成为一个有能力去创造一片天地的人,希望他会有能力去帮助许多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做一个整天跟自己粘在一起的小男人。

    依依若有所思的侧头看了看易青,心里默默的想到——易素,恐怕你的理想,不仅仅是做一个拍几部电影的富家翁吧?北京。八宝山革命烈士陵圆。

    易青和孙茹、宝叔,迎着清晨徐徐的风,长身伫立在孙老爷子的灵前。

    易青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十几页稿纸来,肃然上前一步,望着孙老爷子的骨灰盒,轻声道:“老师,我来了。这,是我的《中国电影改良策论,是四年前您让我做的论文选题。我们师生,因这个选题而结缘,而您,却直至逝世都没能亲自批阅这篇论文。今天,我把它带来了,谨以一名学生稚嫩的文字,权为祭祀恩师先贤的祭品,愿您在天之灵能够听见,伏惟,尚飨!”

    说着,易青展开卷成一团的稿纸,昨天整整誉写了一天的论文稿映入眼帘。

    易青没有用电脑打,更没有用复印机把自己交给系里的原稿复印一份;而是闭门谢客,关掉手机,连父母也不许打扰,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用恩师生前送给他的签字金笔,一笔一划的,把长达五万多字的论文仔仔细细,工工整整的抄好。

    抄得一字不差,一字不错,偶尔错了一字一笔,易青就整页撕毁重抄。

    “中国电影改良策论,选论一,论中国电影观众及院线的全国分布情况……”

    易青站在灵前,迎风展读。沉郁严肃地男音,说不尽对恩师的感念与敬爱。

    也不知念了多久,整篇论文念完了。

    孙茹站在易景身后,默默点头。她自己也刚刚完成毕业论文。但是比起易青这篇大气精湛的宏论,她觉得自己拿出来讨论的勇气都没有了。

    爷爷没有看错,易青果然是个不世出地奇才,就凭这篇策论,就足以使他载入中国电影学术史册。

    易青念完自己的论文,再把稿子卷好放回包里。八宝山这里是不许焚烧类似纸钱之类的物品的,所以易青会在将来某次家祭的时候,再将这份稿子在老师的灵前焚烧以奠。

    易素最后凝望了老师的骨灰一眼,转身离开了灵堂。站在外面点起一支烟,等待孙茹和宝叔。

    过了一会儿。孙茹和宝叔出来了,孙茹的脸上。又添了泪痕。

    “走吧,”孙茹拉着易青的手,轻声道:“这里太压抑了,我们出去吧。”

    易素点了点头,三人离开了烈士陵圆,回到停车的地方。

    易青对宝叔道:“宝叔,你今天是不是要陪孙伯父和伯母去办事?一会儿到了大路上您就把我和小茹放下就行了。车子您开走。我们中午自己回去。”

    宝叔看了看两人,点头应了,三人坐进车子,向大路上开去。

    宝叔把车开到行人路边,把孙茹和易青放下车来,交代了两句早点回家,就开车走了。

    易青和孙茹并肩在人行道上慢悠悠地走着,时而对望一眼,会心的一笑。

    从孙老爷子逝世以后到今天。事赶事,事连着事,他们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悠闲地逛街了。

    孙茹渐渐恢复了心情。时不时指着街边的商店,唧唧喳喳,笑笑闹闹,拉着易青看着看那;易青见孙茹不再情绪低落,也十分欣慰。

    将次逛到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两人都有些累了。易青找了一家中西合璧的中档餐厅,两人进店点了两杯咖啡,坐下歇息。

    易青搅动着杯子里的黑咖啡,顺手加了两块糖。过了一会儿,他想加点奶,可是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心不在焉的又加了两块糖。

    孙茹看着他,噘起嘴道:“喂喂,你要喝多甜啊!给你叫个冰糖燕窝好了,别糟蹋那杯咖啡了。”

    易青霍然从自己的冥思中惊醒,抬起头来看着一脸不情愿地孙茹,心里好笑,嘴上却不肯认输,道:“我喜欢这么甜啊,怎么,犯法啊!”说着,伸手拿了块方糖,扔进嘴里,故意咬得嘎巴嘎巴响。

    孙茹看着他笑了,这才是易青呢,这两天他深沉的都不象他自己了。以前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这样整天象冤家一样互相抬杠,没正经的闹着玩的。

    孙茹白了他一眼道:“哼,知道你不喜欢陪我出来,才一个上午呢,就想念依依了吧?得了得了,现在去找她吃饭,成全你们,满意了吧?”说着,拿起盛牛奶的小罐,赌气的把易青的咖啡杯整个加满,满得快溢出来了。

    易青苦笑着看着自己面前的咖啡,四块糖半杯奶,都快看不到咖啡的颜色了,这还怎么喝呀?

    易青把咖啡杯往前轻轻一推,在椅背上,想了想,忽然坐直了很认真地对孙茹道:“小茹,我有事跟你商量。”

    孙茹见他一本正经,也坐正了一点,道:“说吧。”

    易青想了想道:“老师的遗嘱,有一点,当时我虽然有点疑惑,但是没想清楚,那两天太乱了,最近,我却想明白了。”

    “什么?”孙茹好奇的问道。

    易青道:“其实你也该想到地。你是天生的制片人,对经济运作方面应该比我这个数学文盲强的多吧?”

    易青顿了顿,道:“我当时就在想,既然老师希望我继承遗产,去把我的中国电影改良计划付诸实施,那么他为什么还让我去成立什么基金呢?”

    这么一说,孙茹抬头想了一想,讶然道:“是有点奇怪的。爷爷不可能不知道。基金这种运作模式,一般只是做慈善公益事业地人会考虑用它;用来进行某项事业的话,是很不方便的。它的优点是监督机制相对比较完备,运作比较透明;但是最大地缺点是。一次性可动用的资金太少。十亿美圆的一个基金,一年可动用的资金不过是一千万美金左右,这已经是最多的了。”

    易素点头道:“也就是说,按照老师的方案,我们一年从这个基金拿出来的钱,还不够拍一部象《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这样高成本的商业电影的!这样还想改良中国电影,不是痴人说梦吗?而且,老师决不可能不信任我们两个吧?何必弄个基金委员会,弈上韩山平和一大堆监督掣肘的人呢?”

    孙茹想了一想,忽然点了点头道:“所以你看了爷爷留给你地信后。已经想通了这个道理了。”

    易素点头道:“是!当我知道,老师在最后关头。放弃了让我承担重任的打算后,才真正明白了他地苦心。”

    说着,易青叹道:“一代影坛大亨,一生精明善算,身处纷繁复杂的利益核心,面对任何人都不曾落于下风。可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却也只是一个疼爱后辈的老人。世上的老人,谁会希望子孙们去搏杀拼斗,去牺牲自己的幸福成就什么大业呢?他所希望的,只是自己地孩子能平安富足的度过安稳的人生罢了。”

    孙茹点头道:“所以爷爷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去辛苦打拼。他只是希望我们能帮他管理他的遗产,用基金的形式确保这笔钱能用到对中国电影发展有益的方面去……比如扶助一下边远地区看不到电影的地方建个电影院啊,或者建个电影学校,帮助一些电影学院的贫困大学生之类的。有韩山平叔叔他们能帮我们监督基金地运作,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易青凝视着孙茹道:“一点不错。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小茹,老师为我们想地这么周到。为了让我们过的轻松自在,甚至放弃了自己一生的梦想和志愿。但是,我无论如何也觉得。他越是体惜我们,我越是无法去过自己舒心的小日子。老师这样待我,我若不能继承老师的遗愿,有以回报老师,我良心何安?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甘心做一个庸碌的富家翁,我跟孔儒那种自私成狂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孙茹听了易青这略带激动的话,耸然动容,她把小勺往咖啡杯里一放,道:“我听懂了。你是不想让我搞这个基金,因为你另有打算,对不对?你说吧!你想怎么干,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你有需要的话,我一定支持你的!”

    易青微微一笑,道:“具体的计划,我还不是很清楚。但是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拿到老师的这笔遗产,然后,不做基金,而是拿出一笔注册资金来,先成立我们自己的电影公司!有了公司以后,一切就是公司行为了;这样,就能把这笔绝大部分和你爸爸的宇通财团有瓜葛的财产转换成我们自己的钱!”

    孙茹眼睛一亮,道:“对啊!虽然你失去了遗产继承权,但是可以用我的名字开公司啊!将来公司是我们自己的,就算我要把所有的股份转给你或者分给其他人,也不影响爷爷的遗嘱啊!”

    易素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多日来烦扰自己的事,终于有了决定,眼前也有了目标。他立刻感到自己饿了,一看时间,也确实到饭口儿了。他笑着对孙茹道:“具体咱们以后再商量吧!孙董事长,咱们叫东西吃吧!”

    孙茹兴高采烈的挥手叫来服务生,要了菜牌,然后对易青道:“今天这么高兴,叫瓶酒庆祝一下吧,大酒鬼!”

    易青抬了抬下巴,正色的,一字一顿的认真道:“不,我戒酒了。”

第九章 香港攻略

    华新娱乐北京分公司。

    易青和孙茹、宝叔在秘书的引路下,跟着她来到小会议室。

    易青推门而入,依依和宁倩华正在低语着什么,看到易青和孙茹他们来了,两人一起站起身来。

    “来啦?你们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咖啡。”孙茹随口道,招呼易青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会议桌上。

    “四杯咖啡,给周小姐一杯热牛奶。”宁倩华对秘书交代道。

    秘书出去了。孙茹笑着对依依道:“哇,依依自从跟宁姐在一起以后,变得这么会保养。”

    依依可怜兮兮的苦笑了一下。自从宁倩华做了她的经纪人,对她的监督管制简直可以说是无所不至。

    所有对皮肤有害的,会引起黑色素沉淀的东西或者会发胖,会引起荷尔蒙失衡的刺激性的东西统统不能吃。

    依依原来非常喜欢咖啡和巧克力,还喜欢吃煎炸的食物,现在……

    宁倩华笑着拍了依依一下,从主位首座上站了起来,对易青道:“这个位置今天应该是你的吧,是你召集我们开会的不是。”

    易青连忙谦让道:“召集哪里敢当,只是有事求宁姐帮忙。这个位置。要轮也不是轮我坐,还是请我们孙董事长来坐好了。”

    易青笑着把孙茹推到中央的位置上去。宁倩华听他这么一说,欣喜地道:“董事长?孙小姐和你要开公司了?”

    易素点了点头,微笑不语。依依第一个开心的鼓起掌来。那天知道了孙老爷子的那封信。她就知道以易青的脾气,决不会甘心就这么照孙老爷子地话去做个普通的红导演就算了。

    “好了,开会。易青,你跟宁姐说吧。”孙茹兴致勃勃的道。

    易青笑道:“先得谢谢宁姐借会议室给我们用。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宁姐和华新的帮忙。”

    宁倩抿嘴华笑道:“谢谢就不用了,公司成立那天,你们厚厚的封个红包给我就是了。”

    孙茹和易素对看了一眼,孙茹笑道:“红包是没有的。不过聘书和薪水是有的拿的。”

    “聘书?”依依好奇的问道。

    易青对宁倩华道:“宁姐,您是商界前辈,又是经验丰富的娱乐业、影业地成功人士。我们打算在公司成立之后,聘请您担任我们公司的高级行政顾问。待遇和地位比照行政总监。希望您能够赏脸来帮帮我们这些初哥、生手。”

    宁倩华笑道:“哎哟哟,一口一个您地。把我叫的这么老。好吧,就看在依依和你们的关系这层面子上,多拿份薪水有什么不好。不过我先声明,我不坐班的。”

    易青笑道:“当然。有宁姐这个脑子就足够了,不用人亲自到。”

    宁倩华想了一想,道:“既然你们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托大一点。有些要注意的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们。你们要开公司,首先要安抚好孙小姐的那位尊翁大人。”

    “我爸爸?”孙茹皱了皱眉头,她一天拖一天,至今还没跟孙云博交代婚礼上的事,头疼死了。

    宁倩华点头道:“你是千金大小姐,当局者迷。我们这些做生意地人谁不知道,在全世界的华商圈子里,令尊大人可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这十几年,孙家老爷子掌权。令尊的宇通管钱,靠这种关系,才把中国影业的方方面面控制的死死的。现在孙老爷子大厦坍塌。撒手西去,宇通集团着急在中国大陆寻找新的代理人,不然他们在国内的庞大利益该如何保证?本来事情好象很简单,易青娶了孙小姐,他又是孙老爷子地关门爱徒,那宇通和孙家在中国的势力又延续上了。可现在……”

    易青默然。心想难怪婚礼那天来了那么多外国宾客,很多自己和孙茹根本不认识。原来自己和孙茹结婚不结婚牵涉这么大。

    回想起来,那天孙云博找自己谈话,说要给自己宇通五分之一的股份,当时还以为是怕自己不娶孙茹,给孙茹加嫁妆。现在看来,宇通不止要在大陆找继承人保持自己地利益,还要继续进取,希望成为全中国乃至全亚洲一等一的文化综合产业托拉斯。

    “所以……”一直在旁边微笑的依依说话了,她坐在易青的旁边,亲昵的挽着易青道:“你就和孙伯伯说,你们还要再考虑一下,多谈几年恋爱,不想这么年轻就走进婚姻的坟墓。”

    孙茹诧异的看了依依一眼,易素却立刻望向宁倩华。毫无疑问,在他们来之前,可能宁倩华和依依在悄悄商量的就是这件事。

    谁都知道要过孙云博这关,这个表面文章不做是不行的。但是这话如果由易青和孙茹中任何一个人开口说,或者由宝叔来建议,都是对依依非常不公平的事。

    所以宁倩华干脆让依依开口来说。显然宁倩华已经从依依那里知道了他们三个人的微妙关系。反正依依是连易青和孙茹结婚都可以接受了,不如让依依主动替易青解决这个难题,更显大度。

    易青感激的看着依依,拍了拍她的手,道:“谢谢你,依依。”

    宁倩华道:“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不过我们一会儿还可以详细商量一整套说辞,你们两个对好了口供回去。”

    易青有点担心的道:“小茹地爸爸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我担心我们这点谎话瞒不过他的眼睛。”

    宁倩华点头道:“所以一切事情你不要出面。让孙小姐自己去说,你只要准备好,孙家的人要是找上你查问地时候,你能说的严丝合缝就行了。”

    孙茹想了一想。道:“对。现在遗产过户后,用的全是我的名字。所以我跟家里人说开公司的事,只要说是自己想做生意玩,拿几百万注册个公司,以我爸爸的地位立场,不会反对的。然后等公司成立了以后,我就可以逐步的把名下的原来属于爷爷的那些财产,逐步脱离和宇通地关系,然后转到公司名下来。”

    易青笑着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老爸要是能被你这小丫头的这点小算计给蒙了,那他早破产一万次了。我敢保证只要你动那笔遗产里地一点点。只要是牵连到宇通的,你老爸马上就能反应过来。你是要自立门户了。所以我的意见是,堂堂正正的给你爸爸说开公司的事,就说老爷子临终的时候有交代,要做一些跟文化产业投资有关的事,你因此要开公司。然后也可以直接告诉他,我要来帮你地忙,这也是爷爷交代的。”

    易青胸有成竹的道:“在商言商。你爸爸应该知道,遗产现在全在你的名下。你这个女儿要是根本不听他的任何话,直接把遗产全套现了换成钱,自己出去闯天下,从法律上说他一点办法没有。所以不怕他反对你开公司和动资产,关键是我们新公司要取得他的帮助;你做为女儿也要取得他的谅解和信任。所以我的意见,是尽量实话实说。我们是做事业,又不是干坏事。”

    孙茹担心的道:“我从小跟我爸爸几年才难得见几次面吃两顿饭,说实话我虽然是他女儿。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易青道:“不用担心。在商无非图利,美国资本这几年一直疲软,你爸爸和宇通地董事们也一定希望把瓶颈时期的各种压力转嫁到国内这个庞大的市场上来。所以我们只要向你爸爸承诺。将来新公司如果坐大,在相关文化产业方面地合作,把专署权签给宇通,我们只要控制电影本身的部分,足够了。”

    宁倩华蹙眉道:“你不担心孙氏提出注资你们的新公司,掌握控股权?”

    易青一拍桌子道:“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宇通方面看好我们的新公司在老爷子遗产的扶助下一定有番大作为的话,他们一定不会放弃控制我们的企图。但是目前还不会,因为小茹的爸爸对我们的信心还远远不如孙老师对我们那么足。做生意没有包赚的,他现在也会考虑,万一我们这些不靠谱的小毛孩子失败了怎么办?如果他现在就注资,虽然能控股,但是等于是他和我们一起承担商业风险。我想以孙伯伯这种老江湖,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一定会设定一个心理观望期,如果几年以后,发现我们这条路能走通,能赚大钱,那时候他和孙氏才会企图介入。”

    宁倩华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这小子,你胆子真是够大的!也就是说,如果几年以后,你的公司不赚钱,或者赚钱不够多,规模不够大的话,下场不是破产,就是被宇通吞并?你这简直是赌博!”

    易青雄心万丈的昂首道:“我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三五年之后,宇通的人和其他低估了我们能力的人,一定会后悔的!等到宇通的那些大鳄鱼们想要吞掉我们的公司的时候,一定会愕然发现我们已经庞大到足以和他们分庭抗礼了!”

    宁倩华忍不住赞叹道:“太棒了!早知道我何必为你们操那么多心。这魄力,这头脑,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呢!易青,你是好样的!爷们儿,太爷们儿了!”

    依依和孙茹同时对望了一眼,这才是易青呢!当初她们就是被他这种神采飞扬,心雄万夫的气质所震撼折服的。有些男人天生在做事业的时候,或者充满自信的时候,特别的有光彩。

    易青被宁倩华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他笑道:“宁姐别这么说,我还有事要请教。”

    说着,易青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几份东西,放在每个人面前,一人一份.然后他拿出一幅崭新的中国地图,郑重的在桌上展开。

    易青道:“在各位面前的这份复印好的文件,是我写的《中国电影改良策论。这篇论文可以说是孙老爷子这几年教寻我这个不肖弟子的智慧结晶;也是我们公司未来实施纲领的一个参考,大家可以简略的看一下。”

    宁倩华等人纷纷低头阅读起来。不一会儿,无论是电影学院的高才生孙茹、依依,还是久经娱乐江湖的才女宁倩华,甚至根本看不太懂的宝叔,都发出了丝丝抽凉气的赞叹声。

    这份论文涉及面之广,考虑问题之全面之精辟,简直令人拍案叫绝。

    宁倩华草草看了一遍,突然叹了口气。她放下文件,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中国地图,感叹道:“你的策论写的很好。可实践性也很强,但是在国内如何开头,如何入手,这个问题非常难办。必须找一个市场相对开放,法制非常健全,商业机制有序的地方先进行资本积累才行。国内这种铁板一块,做一点点事情都要走八道后门的情况如果得不到改善,没戏。”

    易青笑道:“国内阻力太大,市场饱和,人际关系复杂,以我们目前这点资金当然不容易入手;可是如果我们在三五年之后,拥有十倍甚至一百倍以上的资本呢?那就可以做一点事情了吧?”

    孙茹和依依看着易青,生意上的事情她们模模糊糊不太懂。孙茹忍不住问道:“连从什么地方入手都不知道,还说什么资本积累啊!”

    易青笑着伸出一个手指,在地图上巡了一圆,最后落在东南角上一点!

    “香港!”宁倩华失声叫了出来,笑道:“我早该想到了!”

    易青点头道:“正是香港!跟全国比起来,香港就象是一个小型的缩微的电影试验田。香港法制健全,效率高又廉洁,而且商业自由度非常高。最重要的是,香港电影现在疲软多年,群龙无首;世道惨淡,市场竞争力小,新势力容易立足,新公司很容易就能上手。此外,香港又是中国望向世界的窗口,是我们全民族的大码头。我们的电影在那里特别容易走向世界。等我们在香港攒了雄霸天下的资本,再以大资本家,电影业大鳄的身份杀回国内,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

    “所以,”易青目光如电,把手重重的按在地图上的香港特别行政区上,总结道:“全国、全亚洲、全世界的这盘大棋,就从香港开始!”在回家的路上,宝叔开着车,孙茹一直兴奋的看着身边的易青。

    她一直以为,易青只是在艺术上有过人的天赋,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爷爷器重他的原因;也知道了每个周末,易青和爷爷关起房门来在商量些什么。

    也许,易素和爷爷为了今天的这番话,已经准备了整整四年了吧。香港……这个目标恐怕是爷爷和易青早就有默契了的。

    想到这些,孙茹就越来越佩服易青了。其实她曾经想过,她觉得自己的才华也不是很差,作为爷爷最疼爱的孙女,也是唯一的直系继承人,爷爷为什么不让自己继承他的志愿,让易青来辅助自己呢?

    现在她明白了。而且,想到能够做易青身边辅助他的小女人,她心里也是甜滋滋的。她和依依、小云不同,她从小就是个没有大志、没有野心的女孩,无论是爷爷带她出席的种种大场面,还是面对的纷繁复杂的影视圈,对她来说只是从小耳濡目染,自然而然的置身其中罢了。

    孙茹和宝叔把易青送到他家楼下,易素交代孙茹道:“回去好好跟你爸爸说,别把话说急了。”

    孙茹点点头,柔声道:“你也好好跟你父母说。特别是你妈妈。别让她着急。”

    说着,孙茹突然搂着易青的脖子,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脸红红地。

    易青下意识的看了前面的宝叔一眼。发现他在装做看窗外的风景。弄地易青有点不好意思,他捏了捏孙茹的脸,冲她做个鬼脸,推门而出。

    孙茹坐在车里,一直目送易青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楼道里,才一拍前座,道:“宝叔,我们回家!”

    宝叔发动了车子。他在后镜里看到,孙茹不停的在摩拳擦掌,嘴里还在喃喃念叨着什么。不禁暗暗好笑,只要是易青交代的事情。孙茹就会特别上心——她在练习一会儿怎么跟父亲孙云博开口。

    孙茹回到家里,发现孙云博正坐在以前孙老爷子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看着一份当天的报纸。

    “爸爸。”孙茹叫了一声。

    孙云博放下报纸,把鼻梁上的眼睛摘下一半,眯着眼睛看了看女儿。

    这个动作和神情让孙茹眼睛一热,爸爸跟爷爷当年的样子实在太象了……

    ……

    易青回到家里,愕然发现。老爸老妈已经整理好行李,坐在箱子上等自己了。

    易青连忙上前道:“爸、妈,你们怎么不在北京多住几天?我还想带你们到处去玩玩哪!”

    易妈妈抱怨道:“哎哟,易大导演,你多忙啊!一连几天叫你回来,你都说在外面有事。刚才你打电话说今天回来,我和你爸爸就商量了,也别给你添麻烦了,趁你回来跟你交代一声。我们回去了。”

    易青听了以后,惶恐不已,一叠声的道:“对不起对不起。老爸……老妈……你们别生气,我真是太忙了这两天,我打算和孙茹一起开一家公司,所以……”

    易妈妈一听,眼睛瞪得老大,道:“你们这些孩子啊,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搞得什么名堂,一会儿又连婚都不结了,一会儿又要再一起开公司……别到了明天,公司又不开了,又了出什么名堂来。唉,阿青啊,妈妈和爸爸对你没有别地期望……—,(省略几千字……),易青连忙在她对面沙发摆了一个能让自己很舒服的姿势,然后认真地听完了老妈的唠叨,反正都是从小听熟了的那些。

    ……

    孙云博听完孙茹的叙述,知道她要和易素开公司,他只是默然点了点头。虽然他有点不太明白,孙茹为什么放弃了她和.易青的婚姻,因为他之前在电话里多次听父亲说过,孙茹这孩子对那个叫易青的情有独钟。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小儿女的感情问题了。他想到地是另外一些事。

    表面上看来,一切似乎没有太本质的变化。只不过,原来他所接受的孙老爷子的接班人是易素,他也准备以女儿的婚姻和207%的宇通股份为饵,作为控制易景的砝码。现在唯一不同的是,孙老爷子的继承人从自己地女婿变成了自己的女儿。

    但皇实际上,这里有非常本质的不同。

    首先,孙云博根本就不信任孙茹。

    他看人地眼光,尤其是看一个人是否适合于激烈的商场竞争,是非常准确精到的。

    孙茹从小就没有勾心斗角的能力,也没有判断进退得失的决断与魄力,想她这样一个代理人,是根本无法代表宇通财团在亚洲的利益的。

    此外,原本的计划中,易青只是手握20%股份的一个宇通集团的大股东身份,在亚洲掌管宇通的一个分部,负责亚洲的业务而已;易青要是敢不听话,别看他有五分之一,孙云博和宇通的老牌董事们随时可以用全球注资的方式把他的五分之一变成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甚至更少,从而把他赶出董事局,接管他在亚洲的一切,

    原来孙云博以为,只要牢牢控制住易素,以他作为孙老爷子继承人的身份,就可以保证宇通在亚洲的利益,所谓进可攻,退可守,他可以牢牢控制主动权。

    可现在的情形是,由于女儿主动放弃了和易青的婚约,在伦理和亲缘关系上,他对易青完全没有了约束力;接着,易青和女儿又提出自己开公司,也就是说,另起炉灶,成立一个跟宇通没有关系的新公司,这是孙云博没法接受的。

    孙茹所继承的孙老爷子的财产,全是孙老爷子这半辈子在宇通财团的支持下,一点一点置办积累起来的财富,跟宇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孙云博看来,他觉得这些财产全是宇通所辖的资产。

    现在孙茹要把宇通的财产转出去变成另一个公司的资产,这个公司的资产完全跟宇通没有关系——即使是自己女儿,这也无法接受。

    沉吟良久,孙云博再次眯着眼睛看了看孙茹,他在判断——眼前这个当年奶声奶气叫他“爸爸”的小女孩,这个从小就没跟自己见过几次面的女儿,之所以提出这种要求,究竟是处心积虑的想要摆脱宇通和他这个父亲对她的控制呢?还是根本只是小女孩一时兴起,对做生意充满了好奇?

    看着坐在他对面微笑着的孙茹那种单纯无邪的样子,他很难想象这个女儿会是有那么深的心计和城府的人。

    大概,她只是学成毕业,满怀理想主义的憧憬,想自己开个公司拍几部电影,学以致用吧!

    小女孩玩票儿而已。做生意的事想来她也是一窍不通,她几时又懂得什么勾心斗角了?想到这里,孙云博试探的道:“其实,你毕业之后,我和你妈妈的打算,是送你去美国纽约大学去进一步学习电影。将来学成出来,你想回国也好,想进好莱坞也好,爸爸都可以帮你。你现在年纪这么小,又只是个本科毕业生,何必这么急着创业呢?做公司很辛苦的。”

    孙茹固执的摇摇头道:“电影重要的是实践,在教室里做学问,做再多年又怎么样?好莱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学的中国文化,在美国根本派不上用场,学些纯技术的东西有什么用?再说了,纽约大学每年送那么多学生来我们电影学院进修,我要学尖端的东西,考自己学院研究生跟他们一起学就是了,跑那么远干嘛?”

    孙云博语塞。他接着道:“那么,爸爸把宇通在亚洲的公司拨一个给你管理;或者在亚洲成立影业分公司,交给你打理,也免得你去动你爷爷的资产了,好不好。”

    孙茹立刻天真的道:“哎呀,爸爸,我只是开个公司玩一玩,不当真的。你可别把宇通的正经生意给我,不然两下就败光了。还是让我自己锻炼一下吧。”

    孙茹一边说着,一边心里砰砰直跳,暗暗佩服易青厉害——爸爸这样的老江湖,听到这事之后的反应居然都脱不开易青的判断,自己用易青教的着数见招拆招,果然严丝合缝,无往不利。

    有几次,孙茹都差点把文化专署权的事说出来了,可是看样子孙云博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公司会做大,什么文化相关产业的发展,那都是后话了。

    为了趁热打铁,孙茹立刻加了一句道:“爷爷留下的存款就有现金四千多万人民币,我不会动在美国的那些资产的。”

    这句话给了孙云博一针定心剂,他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第十章 中华必胜

    毕业了,毕业了!

    易青和孙茹带着学士方帽,和寻演班的同学、老师们站在表寻楼前,对着照相机镜头,努力的做出笑的表情。

    他们彼此拥抱,拥抱同学,拥抱老师。再见了,亲爱的同学;再见了,亲爱的老师;再见了,电影学院!

    从导师的手上接过证书,把方帽上的流苏从左边拨到右边……易青和孙茹热泪盈眶。

    今天莘莘学子,明日国家栋梁。

    七月的校圆,骊歌响起的时候,空气中有淡淡的栀子花香。

    ……

    “李子!”导演班的李想闻声回头,看见易青正叫他。

    李想笑了。除了孙茹,他是这四年和易青最谈的来的同窗兄弟。他上去拍了易素一下,笑道:“咋?舍不得我?”

    易青给了他一拳,笑道:“跟我走,有好事情关照你。”

    易青拉着李想,向楼里自己和孙茹的拉片室走去。没走几步,李想就看见孙茹带着同班的鬼才鲁鸣和改剧本的高手单少军向楼里走。

    易素上前和孙茹相视一笑,问道:“他们呢?”

    “全在里面。”孙茹远远的指着拉片室。

    易青来到自己的拉片室,推门而入。房间里面挤挤挨挨的全是人,小板凳、小马扎摆了一地。

    依依和她同班的吴明玉、陈云可;美术系地两位以前杨娴儿介绍的朋友;罗纲和他一起上研究生课程的两位摄影师,何风、李佩佩两人;为易素写〈两个人的奥运》地那十位文学系编剧;再加上易青、孙茹和导演班的这三位——整个电影学院系统第八代青年电影人中最出色的人才,济济一堂。

    易青关上房门。站在众人之间道:“感谢大家给面子。这个拉片室,明天我们就要把钥匙交回给学校了。今天,我们要利用这最后一天,这毕业前的最后一次机会。在这里做一件划时代的事,开一个划时代的会!我敢说,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将永远记载在中国电影史上,记载在中国艺术文化史上!各位的名字,将在未来的岁月里,将长久的为人们所议论,所称道……诸君其努力哉!”

    众人中除了依依等几个知情地人以外,大家面面相觑,只是被易青这极具煽动性的几句话带起了满腔豪气。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易青道:“我先给大家介绍认识。这位是……”等把大家都介绍完了,反正都是自己同学。师兄弟姐妹一家人,大家很快就都认识了,没有什么拘束感。

    易青把孙茹拉起来,对大家道:“我要宣布地这件事就是——我们刚刚继承了巨额遗产的孙大小姐,将以投资人身份,一次性出资港币一千五百万,注册一家港资影业公司!我在这里。代表新公司诚意邀请各位的加盟,成为这家电影公司的开国元勋!”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人不约而同的一起热烈的鼓起掌来。

    中国地影视行业是一个严重老化,人力资源配置非常不合理的机制。好的人才和掌握了尖端知识和先进理念的中青年电影家得不到创作机会,而一些观念陈旧的老家伙却牢牢的霸住既得利益不肯松口。

    电影学院、中戏、上戏每年培养出来的专业人才,每年都大量流失。最多的是进入广告行业,其次是地方电视台和各种平媒,然后是文工团体;最优秀的一部分人则流向外国,流向好莱坞、法国、意大利……

    导演系地拍广告。表演系的勾搭富家公子当少奶奶,这是电影学院学生们内部彼此自嘲时最常谈到的话题,一语描绘了大部分导演系和表演系学生地毕业去向。这些真正掌握了电影视听知识的人才不能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发挥他们的才能。而一些多年来占据一线地位的所谓老前辈,却不断的根据自己的利益提拔与自己有各种裙带联系的人,让这些根本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训练,没有任何艺术基础的人占据那些利润丰厚、名利双收的位置。

    有些所谓的狗屁大导演,自己连一天视听语言基本功都没有练过,连剧本和寻演语汇之间的基本认知都不具备,就好意思去改编著名武侠大师的名著。几套武侠剧拍下来,故事不象故事,人物不象人物,天天被人骂,但是就是他这种人,死也不肯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一定要霸住那个位置,非把所有大家喜欢的经典都糟蹋一遍不可。

    在中国,一个学电影的青年人,没有裙带关系,没有一个有钱老爸,想凭自己的才华白手起家,在电影行业占据一席之地,非得有苦熬二三十年的思想准备不可——这还得是那些运气特别好,又肯在一些特定情况下跟别人同流合污,为了一定的利益关系牺牲良知的人才行。

    这种潜规则,就是所谓的铁板一块。

    所以,当易素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兴奋的眼睛都亮了。

    这些人当中,有已经毕业正在苦熬的,有刚刚毕业前途渺茫的,还有还未毕业但是越来越心灰意冷的……

    一想到以后要遥遥无期的埋头钻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的电影理念和抱负付诸实施,服务于观众,这些年轻人的心啊,那是拔凉拔凉地呀!

    现在,有了自己的电影公司,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能够马上有一个岗位,能够把自己所学的马上拿出来投入实践和投入创作,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天籁纶音啊!

    李想第一个拍起了巴掌道:“老易,你说吧!我们肯定跟你们干了!”

    孙茹道:“我代表即将成立的公司,正式宣布聘请易青先生为总经理,并兼任艺术总监。接下去,我们将在公司内部成立主要的创作、赢利部门,即艺术创作部。各位学院出身的杰出人才,都将成为我们创作部的首批成员!”

    易青道:“新成立的创作部,将根据现代电影的编、寻、演、摄、录、美、制片管理七个部分分成七个创作小组,各组有自己的负责人。各位原始员工,将享受各种公司最高的福利待遇,并且享受每年的原始股分红!”

    大家听了这话,无不砰然心动,兴奋不已。

    易青接着道:“我们已经聘请咱们的大明星周依依同学的经纪人,香港著名的娱乐女王宁倩华小姐作为公司的行政顾问;接下去,我们还将向社会招聘主管行政和人力的高级总监。除了艺术创作,大家对公司的行政方面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说。”

    孙茹点头道:“今天请大家来,只是为了征求大家的意见。如果在座各位有其他打算,有更好的去向,比如出国深造之类的打算,我们就不好强拉大家入伙了,呵呵。”

    李想一拍大腿叫道:“哎呀!孙茹你这就假啊!假了假了,这里谁是外人啊,还说这种客气话!谁不点头我今天跟谁急!在国内有电影可以拍,还是跟自己的同学一起闯天下,这种机会好莱坞来请也不换!外国有什么好,到了国外,人家凭什么带你一个中国人玩儿啊?熬多少年也是给人家打下手!”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附和,都觉得有道理。接着就依次表态,表示愿意加入孙茹的公司。

    孙茹一看进行顺利,高兴的道:“既然大家都没有问题了,我们就在公司正式注册成立之后,尽快给大家发去正式的聘书!各位的薪水,从拿到聘书即日起,就开始计算!”

    众人高兴的纷纷议论起来。吴明玉忽然叫道:“喂,老板、老板娘!我们公司叫什么名字啊!”

    易青想了一想,道:“我们是一群中国的学生,为了中国的电影腾飞于世界,为了中国的在世界的文化形象而奋斗。所以我一直想,给公司取名叫中国人集团,后来才知道,专有名词不能注册企业和商标。后来我查了以后发现,中华人这个词居然不是专有名词,可以用,那么,我们的公司就叫‘中华人’集团!我为中华之雄踞世界而奋勇拼搏,各位同胞同学,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好!中华人好!就叫这个名字,为我生而为华人而自豪!”

    “搞旺咱们中国人自己的电影,毙了戛纳,毙了好莱坞!”

    “啥也别说了,干吧!易素,干吧!”

    易青望着兴奋不已的同学们,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充溢在他胸臆。一幅宏伟的蓝图,渐渐在他脑海中被勾勒了出来。

    可惜,今天人都齐了,却只是不见杨娴儿。论电影美术和艺术天赋,她即使在这些英才、鬼才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易素忽然非常的想念杨娴儿,想念当年在美术沙龙上跟她唇枪舌剑,畅谈艺术见解的情景。她真是个天生的电影美术家呀!

    娴儿啊娴儿,你到底在哪里啊!就在易青和孙茹意兴飞扬的商讨中华人集团的注册成立和组建原始班底的时候,孙云博夫妻和易青的父母,也在分别准备回到美国和南方去。

    易青早上在首都机场送走了父母,带着满耳朵易妈妈的唠叨,又赶到孙茹的家里,跟孙云博和孙太太做一个礼貌上的告别。

    孙太太华云清女士拉着女儿在房间里母女话别,而易青则和孙云博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一些天气和国际金融之类的话题。

    孙茹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难得这次孙云博夫妻两人在北京一呆就是几个月,现在要和母亲告别,十分依恋,拉着孙太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华云清爱怜的摸着孙茹的头,微笑着坐在床边,听女儿不停的说开公司的事,隔一两句就来一个“易青说什么什么”,“易青最喜欢怎样怎样”……

    小茹长大了。华云清看着出落的美丽聪慧的女儿,忽然有种恍然的不真实感。每年回来,都觉得她长大了一点、又长大一点……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一次还差点结了婚。

    华云清悄悄看了看房门的方向,确定没有人进来后,低声对孙茹道:“孩子。你和易青要开公司,你爸爸没有为难你们吧?他说什么了吗?”

    孙茹惊奇的看着母亲,失声笑道:“妈……那是我亲生老爸啊!他怎么会为难我呢?您说话可真有意思,呵呵。”

    华云清怔怔地看着女儿。幽幽的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他对你好,就好了。真挺好的……”

    孙茹看着妈妈,仿佛觉得这些年来每次见到她,总觉得她不太开心,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难道世界级大富豪的太太,也有这么多不顺心地烦恼吗?

    ……

    客厅里。

    孙云博漫不经心的对易青道:“刚易啊,小茹开公司,你是不是也入股啊?”

    易青刚刚跟他聊了几句中东地区形势,谈兴正浓的时候突然听他来了这么一句。毫不犹豫的,易青的警惕性就升到了顶点。

    “我还没想好呢。刚毕业。总想自己去闯一闯。不打算自己拿钱出来投资,最多给小茹打打工吧。”易素用同样漫不经心的口吻应道。

    易青知道现在面对孙云博,越低调越好。

    其实说起来,孙云博是孙老爷子的独子,又是孙茹的父亲,易青应该对他不那么防备才对。

    可是易青每次见到他,总是说不出的别扭。对他总是隐隐有种畏惧感。

    易青想,也许是因为这位福布斯全球榜上有名的大富豪地位太高,太过厉害精明,所以面对他总是觉得很有压力吧。

    但是有一点,易青是非常清楚地,那就是——孙云博和他的父亲孙老爷子决不是一路人。

    在孙云博心里,他一直以为他父亲和他是一条战线地。孙云博和宇通帮助孙老爷子掌控国内的电影业,而孙老爷子保证了宇通在中国乃至亚洲的利益。

    但是,孙云博并不了解他的父亲。他只知道孙老爷子关于金钱和权势的一面。却不明白,在这位老电影家的心中,还有电影、艺术、梦想和对祖国民族真挚的爱。

    孙老爷子一直处在矛盾之中。一方面,紊乱落后地中国电影业需要一个他这样的掌舵人来处理许多问题;另一方面,封建行尊式的机制结构深深的阻碍着中国电影自由健康的发展。

    所以,孙老爷子当初才会对易青说,他自己是中国电影最大的悲哀,他冀望易青能打碎铁板,建立一个健康、有序的电影文化机制,使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让所有有才能的人、愿意为祖国的文化艺术事业贡献力量地人,都能有发挥才智的位置和与之匹配的待遇福利。

    易青之所以处处防备孙云博地原因,就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孙老爷子的遗志是要创造中国电影百花齐放的美丽春天;而孙云博需要见到的,是一个由宇通财团掌控的、一家独大,国际垄断的大托拉斯集团。

    易青要做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开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事业,功成身退,为国为民,以他的性格,杀了他,他也不会肯去为一个财团或者垄断组织做代理人。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孙云博一直摸不清,父亲选择的这个继承人究竟是太天真糊涂呢,还是太过有城府有心计。

    不过,他总觉得,要是易素有心计的话,他更应该巴结自己,靠着宇通这棵大树好趁凉啊!

    如果是处心积虑的要摆脱宇通,另起炉灶。那就意味着他要艰苦创业,还要得罪宇通这种国际财团——这显然不可能,他图什么呢?

    对于有些思维方式的人来说,有许多理想和境界,他们永远不可能理解。

    所以孙云博还是宁愿相信,孙茹和易青都是少年心性,还不成熟,喜欢玩儿。

    那就让他们玩两年吧!料他们也弄不出多大规模,难道连这两个小娃娃也控制不了吗?孙云博这样想着。

    何况,关于亚洲代理人的事,孙云博还有自己的打算呢?人老了终究会糊涂,会一相情愿,孙云博并不完全相信孙老爷子的安排,更不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

    ……

    终于,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孙茹和易青把孙云博夫妇送上了飞机。

    当易景目送飞机冲上云霄的那一刹那,易素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过关了,终于过关了!

    没有了对孙云博的担心和防范,易青开始大刀阔斧的准备起新公司的成立来。

    首先,是向电影学院要人,把今年念大四要分往各地实习的表演系学生吴明玉、陈云可要来,当然还有已经成名的依依;接着,南京艺术大学的乔帆也已经大四实习了,易青让宁倩华找了一个行政人员去南艺把他也要了来。

    接着,易素和孙茹翻出当时拍摄《两个人的奥运》的导演笔记,把当时剧组里工作能力强的,经验丰富的美工、剧务、灯光、道具等部门的得力人手名单重新整理出来。然后根据当时留下的联系方式,逐一给他们发去聘书。

    没多久,反馈回的消息就传回来了,除了几位老师傅年纪确实大了,不愿意去香港之外,其他收到聘书的人都非常高兴,纷纷在指定时间聚齐。

    最后,宝叔和宁倩华也从香港回来了。他们受易青和孙茹的委托,去香港办理公司成立的各种手续,搞定了准拍证、税证之类的那一套东西,终于万事俱备了。

    2050年九月一日,孙茹和易青的港资影业公司中华人集团终于宣告成立。

    易青在香港成龙国际大酒店举行了盛大的公司成立酒会。

    典礼当天,酒店外二十米范围全部熄灯禁光;大堂挂起银幕,在幽暗浪漫的光线下,安置在二楼的放影机里映放的是中国电影史和香港电影史上最著名的同100部华语电影的剪辑片段。

    在这样略带浪漫神秘的气氛下,满堂宾客踏着门口的红地毯鱼贯而入。门口小灯下负责登记的迎宾人员大声唱名。

    这一天,忙坏了香港狗仔队们和从内地赶来的记者传媒。全世界都在猜测,一个区区一千五百万的新兴公司,这在香港2800多家影业资本中不过是随时可能被人吞并的小生意,怎么会吸引来这么多眩目已极的大腕群星亲自驾临,为它的成立酒会辑场。

    中国电影集团的董事长韩山平暨夫人,华裔兄弟的两位当家王忠军、王忠雷;著名制作发行人,张一谋的搭档张威平先生,著名导演冯晓刚,影星周讯及其男友著名造型师大齐、内地玉女掌门刘一菲;还有易青他们电影学院的师兄师姐们,黄小明、赵微、程坤、黄雷、路川等等一大批国内的著名的电影家、明星陆续进入会场。

    香港方面,除了影坛前辈吴司远先生,冲着宁倩华的面子而来的包括中国星的向骅强、向骅生兄弟;英皇老板杨寿城;香港艺术电影大师王家伟;香港影艺人协会元老曾智伟、黑白两道都给面子的大哥任达骅,还有和依依拍过戏的梁超伟、跟杨寿城一起来的荣祖儿、Twins姐妹等等。

    这个晚上群星灿烂。虽然易青事先要求酒店方面要禁光,配合大堂银幕的放影,但是记者们的镁光灯还是把原本幽暗的大堂照得如同白昼,到处是闪光的镜头,光与光都连成一片。

    在所有宾客入场之后,大堂里敲起天籁般的钟磬之声,突然百灯齐亮,楼上的放影机撤去,大堂里一片灯火辉煌。

    易青和孙茹、依依、罗纲、何风等人站在叠起如山的盛满香槟的杯子后,微笑着向全体宾客宣布——

    中华人影业集团成立了!

第十一章 擦皮鞋的小女孩

    第二天,几乎所有的香港报纸和一部分的国内娱乐、财经报纸都登载了这个小小的影业公司举行的大型酒会。

    大家都能猜到,所谓一千五百万的注册资金只是做一个壳子而已,这个中华人影业,肯定是家底丰厚,他们要把大量资金,用在正式的电影拍摄上。

    只不过,大家都在疑惑的是,以这几年香港电影市场低迷惨淡的情形,这些年轻人居然还如此高调的出击香港电影业,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已经有不少所谓的观察家和老资格的财经评论人在预言,这个公司不过是一群败家成性的富家子弟在玩票,等这个公司第一部电影拍出来,转眼就要把公司赔光。

    尤其是在公司成立酒会结束后的记者招待会上,中华人影业年轻的总经理和艺术创作总监易青导演居然对记者说,他们这个公司要改变原本香港和国内电影资本运作,尤其是人力资源配置的模式——这令一些老前辈感到非常荒唐可笑,觉得年轻人真是异想天开。

    传统的电影运营模式,就如普通人所知道的,都是——先由电影公司招募签约导演;然后由公司和导演找到剧本或拍摄题材;接着公司拨款或者找到投资商,派出监制监督整个电影的拍摄;最后由监制和导演组建招募演职人员,组成剧组进行拍摄。

    换言之。传统的电影运作,只有监制和发行制片人员是公司地正式职员;导演是公司签约雇佣的人;除了这两方面以外,所有演员和其他剧组成员,全是临时雇佣来的。

    多少年来。人们看到的绝大多数电影、电视剧都是用这种方式拍摄出来地。广大的影视行业工作者,其实是一群自由职业者。剧组成员之间,原本毫无关系,为了一个作品聚集在一起,拍完戏又各奔东西。

    剧组成员之间、部门与部门之间,多的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在一起工作毫不熟悉,丝毫没有默契可言,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好容易经过一段时间磨合的可以了,戏又拍完了。大家又不得不解散了等待下一个戏,跟另一批人再重演一遍浪费资源的磨合期和默契培养期。

    这种落后的草台班子临时拉的模式。实际上是导致了大量资源的叠加重复浪费,也使影视从业人员完全没有安全感,不能稳定地把心思和精力完全投入到创作中去。

    然而重要的弊端还不止于此。

    这种体制正是所谓三年不开工,开工吃三年,要想有工开,必须自己去找门路。

    而这个门路,在中国。就是要依靠那些千丝万缕人际关系、裙带关系——影视圈八成以上地黑幕,九成以上的丑闻,皆由这种机制而起。

    ……

    易青在建立公司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中华人影业公司内部,先改革这种落后的运营模式。

    他的作法,是在公司内部成立艺术创作部,再根据现代电影的编、导、演、摄、录、美、制片七个创作组成,把艺创部门成七个小组。

    然后。以小组为单位,面向全社会、全行业搜集、网罗专业的、优秀地影视从业人才,用招聘的形式。把这些人聘为公司的坐班人员。

    换言之,是用公司的资本,把整个剧组需要的要害关键部门的人才全部养起来。有戏拍的时候,大家开工;没戏拍的时候,回到公司写字楼里,大家在一起聊天上网,照样有钱发,一起等待公司的下一部戏。

    这样一来,原本满世界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找门路地一群自由职业者,就变成了每天打卡上班出入写字楼的城市职业白领。这些影视从业人员们就可以把原来满世界求人找门路找剧组的时间,腾出来专心地考虑艺术创作本身的事。

    更重要的是,工作拍戏的时候,这些人的合作伙伴全是天天见面,早已熟悉的公司同事,彼此非常了解对方的工作习惯和能力,做起事情来得心应手,配合默契,大大提高了拍摄质量和工作进度。

    当然这种新的运营模式也是有明显的弊病的。

    第一,这样一来,电影公司的运营成本就大大提高了。一个月光是工资表要打老长老长的一大张单子,开销很大。

    所以易青和孙茹请了专业会计师进行了反复的成本核算,制定了一个基本的工资制度初步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比方一个道具师从前接一个戏,拍六个月拿三万块,平均一个月五千块.那么他在中华人影业的月工资标准可能就定在两千元左右。表面看起来好象是月收入少了,但是实际上,原本这个道具师可能三年都接不到两个收入三万块的戏,而现在却每月都有钱拿。这样算下来,实际上的收入一点也没有减少,还增加了一种安全感。

    更何况,除了薪水之外,还有影片的票房提成。

    因为这种新模式的另一大弊病是,因为大家都拿固定工资了,这种情形有点象计划经济时代的大锅饭,干与不干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反正戏拍的好不好都是老板的,不关拿固定工资的职员的事。

    对于这一点,易青借鉴了自己上次拍摄《两个人的奥运时的成功经验,根据一个剧组中各部门人员的多少和劳动强度的高低,核算出他们应分得的票房利润的比例——当然,如果某个电影票房赔钱。那大家就都没钱分了。

    这样一来,就把职员们的工作和公司电影资本地盈利直接挂钩联系起来了,大家必须努力干,拍完戏才会有钱分;如果戏砸了不赚钱。职员和公司一起承担结果。

    ……

    新的中华人影业集团办公地点在中环一幢新建的写字大厦里。目前公司规模还小,易青和孙茹没有买自己的大楼,只是租用了一层写字楼而已。

    公司成立后地几天里,易青、孙茹、宁倩华和新招聘来的行政部门主管们,天天在开会商量新的公司制度、工资制度、管理模式这些问题,务求在细节上尽可能的兴利除弊。

    这天早晨的例会上,易青又提出了在北京建立公司分部的想法。

    易青道:“公司艺创部门的一些主要部门创作带头人,比如编剧、男女主演、摄影指导、美术指导这些要害位置上的人,当然我们要做到自己的嫡系部队和香港本土的电影人才相结合,相兼顾。因为毕竟我们拍地电影下阶段的市场重点是在香港市场。是要面对香港观众地,所以薪水再贵这些钱也不能省,

    ……但是剧组其他部门的一些基础配置人员。尤其是一些技术工种,象灯光,道具,美术工人、剧务,场工这些人员的职业水准,无论是国内还是香港的从业人员,其实都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宁倩华笑道:“说实话,这些技术工种,国内还比香港专业的多。毕竟职业基础培训和专业训练机制方面,香港和内地被没办法比。香港连一所大电影厂和电影大学都没有。香港地从业人员,他们的专业能力都是自己在实践中凭经验摸索出来的。”

    “所以啊……”易青道:“所以我觉得这些基础人员和技术性人员,根本就不应该在香港聘请,应该利用回内地的人才资源。同样质素的工作人员,在香港的消费水准下,聘他们要两三万一个月:在内地,只要给一个月八千到一万,就是非常高的薪资标准了。一来二去,成本相差非常大。公司没必要多花这一部分钱。”

    宁倩华点头道:“对。我们华新集团当初也是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才在北京成立了华新北京分公司。同样的运作,同样水平地一批人。大陆的人力当然便宜很多。”

    孙茹点头道:“那是了,就这样办吧!不过以后我们就要经常两头跑了。”

    易青道:“也不一定。关键是能不能找到可以信任的有才能地人帮我们管理北京那摊子事。我打算这次亲自回去一趟,让依依陪我回去。这趟回去除了搞好依依他们的实习手续之外,还有就是在北京成立分部的事。目前还只是做一个办事处吧,先把剧组要用的技术人员招齐了,咱们就可以拍公司第一部戏了。我的打算是,回到我们电影学院的管理系去招聘一批人才来。”

    “管理系?”孙茹低头想了想,笑道:“这个选择倒不错。我们学校的管理系毕业生在北京的职业圈子里一直很受欢迎。不过没有几个是真正做影视行业或者在电影公司里做管理的。大多数人都因为没有门路,在影视行业没有用武之地而不得不放弃本专业去一些广告公司或者商贸集团里做行政管理或者企业管理方面的工作了。要是能在这方面招几位高才生或者退休的老师过来,就能改善我们公司目前行政管理人才缺乏的情况了。”

    易青坏笑道:“嘿嘿,为什么非要是退休的老师呢?就算在职的老师,只要我们出的工资合理,也可以挖来嘛!”

    孙茹听了这话,笑得直摇头,指着易青道:“哦……你坏了,易素!刚刚才毕业就琢磨着回去挖母校的墙角。”

    易青得意的道:“岂止呢!我不止要回去挖母校的墙角,我还要去挖北影厂的。你记不记得以前我在北影做过一阵子群头儿?我打算把那批群众演员给挖来。”

    “啊?”孙茹吓了一跳,道:“你连群众演员都要招固定的吗?公司已经要养三四百口人了呀!”

    易青不屑的白了孙茹一眼,笑道:“孙茹同学。据说您也是正经院校里学导演出来地哦?你不会看不起群众演员或者认为群众演员不重要这么业余吧?”

    孙茹冲他哼了一下,没有作声,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群众演员的工作其实是剧组拍摄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一个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地场面,群众演员的失误和男一号、女一号的失误结果其实是一样的——都要废掉一条重拍。

    可是群众演员多是农村外来务工人员。文化底子薄弱,又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他们出现失误的机会其实比专业演员大的多。

    有的群众演员永远也站不好位置。因为拍摄的时候有机位、角度、焦点转换这些讲究,所以镜头中人物所站的位置,所走的路线就非常重要,这就是所谓地走调度。

    大部分的群众演员,他们要走地调度通常都要导演、副导演手把手的教,还要方方面面全兼顾到了,只要一个群众演员出纰漏,所有人的努力全白费。

    好容易把调度走好了。没受过系统训练群众演员在表演上又老出问题,也就是常说的“不给戏”。

    比如说。明明是要拍一个枪战惊险的镜头——在一个商场里突然枪声大作,人群四散惊叫的散开——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镜头,有些导演拍了二十几条还通不过。

    为什么呢?这类镜头最经常出现地状况就是录音师那边枪声一放出来,群众演员们倒是如导演要求的一哄而散了,但是他们不是惊叫的散开,而是哄笑着嘻嘻哈哈的跑开了。

    听起来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有什么好笑的呢?但是这类问题几乎每个导演都遇到过。这用专业术语说叫“下意识笑场”。随便拉过一个群众演员问他,你刚才为什么笑?他一定说他没有笑。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笑了。这就是受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之间重要的区别之一。

    许多考电影学院的考生在考场上演应试小品时也是,自己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在笑场了,还演得挺起劲。

    这是人们面对镜头和面对他人注视时一种下意识的减轻心理压力的本能反应,就象小孩子撒谎时常常会神情不自然地微笑一样。

    这是一个演员信念感不足,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强烈不信服、不相信的表现。

    专业的演员,比如在电影学院表演系的专业学生,他们会有一整套专门的训练方案来用很长时间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对群众演员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所以在片场。最令导演气的发疯、气得吐血的经常都是这些群众演员。常常是一个小问题搞了十几二十遍永远也OK不了。但是导演们对此毫无办法,所谓不知者不罪,职业演员笑场你可以指着鼻子骂;群众演员做不到是非常正常的。你导演能怎么办?

    所以当易青这样一说,孙茹马上想起当初和他一起拍《两个人的奥运时的一些事,立刻了解到他的用意。

    易青显然是要改变这种情形,在北京分部聘用和长期培训一群专业的群众演员,提高他们的专业素质,让他们懂得一些必备的从业知识,同时学一点浅显的表演知识。

    这样一来,将来中华人影业开始拍戏的时候,就能有一批同行业里绝无仅有的,素质相当高的群众演员来使用,光从这一点,就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拍摄成本损耗了。

    这天会上,大家又商量了一些公司行政管理上的细节问题,然后确定了由易青带着依依、乔帆一起回北京筹建分部的事,孙茹坐镇香港总部。此外,宁倩华也有很多自己华新的业务要处理,近期还要回北京分公司一趟,正好和易青他们一起去。

    ……

    飞机到首都机场的时候,易青他们沾了宁倩华的光,北京华新派了两辆车来接他们。

    易青上车前笑着对宁倩华道:“放心,宁姐。等这趟我们公司的北京分部成立了。下回我也用我们北京公司地车送你,保证没拖没欠。”

    宁倩华现在对易青的工作能力已经是非常欣赏。短短一个月,这么大的一个公司,这么多事情。全在易青谈笑之间有条不紊的办成了;而且公司上下齐心,几百号人团结地象一个人一样,这份本事足以证明易青确实是个可以做大事的材料。

    北京华新的司机对依依在北京的家是非常熟悉了。于是先把易青和乔帆一起送到了依依家里。

    易青也很久没有见周妈妈了,上楼去坐了坐,跟她聊了几句。

    周妈妈非常高兴,而且一眼就认出乔帆是《两个人的奥运里头那个非常滑稽的男主角,拉着他说了好一阵子话。

    中午易青和依依两人露了一手,在周妈妈的厨房给大家做了顿饭吃。易青的厨艺是以前在孙老爷子手下锻炼出来的,当然把乔帆吃得赞不绝口。

    易青吃了几口,放下碗道:“下午。我和依依先去电影学院办她们三个表演系的实习手续;乔帆你先去北影厂蹲活儿地那些人当中打听打听,有个叫大鼻子邓哥的。这是我以前做群头儿地时候的手下一伙计。”

    “行,我先去找,”乔帆应道:“你们完事快点过来。”

    ……

    下午两点多。易青和依依办完了手续,跟学院老师聊了一会儿天。老师们对于易青和孙茹开公司的事大加赞赏勉励,说了好一阵子话,直到易青担心乔帆等急了,主动提出告辞才罢。

    电影学院和北影厂距离很近。易青和依依连车都没拿,直接走过小巷,从北影厂后门进去了。

    刚走出家属区,就听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在那里不知看什么热闹,议论纷纷。

    “哎哟,打起来了!”

    “真是!这个小伙子真是个汉子,一个人打这么多人。”

    “咦,我怎么看他眼熟啊?是不是在什么电视上见过?”

    “这有什么希奇?咱们北影这块儿,跑出头耗子没准都上过电视呢!”

    易青对这种路边热闹向来没什么兴趣。依依更是懒得看,两人刚要走开,突然听见人群中有人大吼了一声:“操!你们这帮缺德带冒烟儿的!”

    易青一听这声音吓了一跳。这明明就是乔帆的声音嘛!乔帆这个人平时非常温和,性子又慢,真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居然会跟人家打架。

    易青和依依连忙挤进人群一看,果然是乔帆,大概是天气太热了,他脱了个光膀子,露出在学校学表演时锻炼出来的六块腹肌,外套都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显然是愤怒已极;脖子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的瞪着自己对面地人。

    乔帆对面站着一帮衣衫邋遢的人,为首的一个穿得倒象个有点钱的,一个酒糟大鼻子,指着乔帆骂骂咧咧的;大鼻子后面这帮人在他的唆使下正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好象随时要冲上来打人一样;幸亏这帮人中有个老汉,拼死拦住几个冲动的年轻人,并且不停的劝乔帆道:“后生!你快走吧后生!你一个人是要吃亏的,你快走吧!”

    易青一看跟乔帆吵架地这个大鼻子,立刻笑了。这就是当年易青不干这个群头儿后,北影厂接替他带这批群众演员的新群头儿,外号叫大鼻子老邓,又叫邓哥。

    易青见原来对方是认识的,连忙笑呵呵地出来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邓哥,是我,小易!”

    邓哥扭头一看是易景,更来劲了,拍着胸口,大声道:“不用你帮忙!等我撂倒了这小BQ脑偎担?

    易青连忙拦到他和乔帆之间,连声道:“误会,误会了!邓哥,这是我兄弟。”

    一面转头对乔帆道:“我让你来找邓哥,你怎么跟人家打起来了?”

    乔帆怒不可遏的向旁边一闪,大声道:“你自己看!你自己看看!”

    易青往乔帆身后一看,发现原来在他身后一直瑟缩着蹲着一个人!蹲在乔帆身后的这个人,单从身形上看,大概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头发略长,非常的蓬散脏乱,满脸污迹,分辨不出本来面目,连是男是女也看不出来,一身衣服破烂褴褛,手脚都非常脏,但是衣服破口里偶尔裸露出的一点肌肤,却白皙的十分动人。

    然而,最令易青和依依触目惊心的,是这个孩子身上的伤痕。手上、腿上、脸上……凡是露在外面的伤口无不淤青黑紫,条条道道,交错班驳;小腿上还有两次刮伤,露出了鲜红的皮肉,已经发炎化脓……

    易青看到这个孩子这种惨状,火火腾得一下就冒起来了。他跟邓哥本来就没什么大交情,见面打个哈哈而已;只不过自己走了以后,是他来带自己以前这帮老伙计,才跟他客气一点。

    如果这个小孩真是被邓哥他们打的,那可难怪乔帆发这么大火了。易青转过身来瞪着邓哥,语气不善的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他瞥见邓哥背后那些群众演员还气势汹汹的往前挤,那个老汉都有点拦不住。

    易青火更大了,指着这些人吼道:“都***给我滚回去!谁再往前?我看谁再装B上来试试!”

    站在后面的一些人听见易青骂人,一个个嚷嚷地要拥上来。还是一直拦着他们的那个老汉迟疑着多看了易素两眼。突然眼前一亮,叫了起来:“是易头儿!伙计们,是以前那个非常仗义的易头儿!”

    这话一说完,后面的人也纷纷挤上来看。

    此时地易青跟三四年前做群头儿的时候那个小青年已经是大不一样了。

    他一身名牌夏装穿着。脚上蹬着一双限量版耐克二十三代少说也要几千块,长发过颈,梳得锃亮;带着个墨镜,更显得两道剑眉英气勃勃;人高马大,膀阔三停,细腰宽肩,隔着夏天的薄衣服,一块块肌肉坟起,健硕的象头小老虎一样威风凛凛。

    易青见他们认出来了,抬手把自己的墨镜摘了下来,指着那个孩子火斥道:“谁给打的?是爷们儿他妈站出来!欺负小孩算你妈BO的本事!”

    “不是咱们打的……”

    “小兔崽子跑的太快了。还没撵着他呢……”

    “这小子天天在这混,本来就伤的不象样了。不是俺们打地……”

    “打他怎么了?俺就打他了!打他个不学好,偷钱咋还不该打?”

    听到最后一句话,那个一直趴在地上护着自己头脸的大孩子突然跳了起来哭着叫道:“我没有偷钱!我没有偷钱!”

    她这一站起来,把易青和前面几个人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半大孩子。因为她个子很小,所以看上去如果猜测是男孩子地话,每个人都会推测她是个十六七岁的矮个男孩;这时一站起来。大家都看清楚了,虽然她的脸太脏了看不出本来面目,但是胸前那两团坚挺的隆起却非常显眼,即使她穿的外衣那么宽大,依然可以看出那种发育优美的形状依然隐隐可见——这分明就是一个正在发育中的妙龄少女。

    易素看了看两边地人,好象有点明白了,他转头问邓哥道:“这小……小姑娘偷钱?到底怎么回事?”

    邓哥指着那女孩子道:“今天咱下面分钱,大家张罗着买酒买肉。这小崽子在我们当中乱晃,说啥给咱们擦鞋。一转眼,我兜里钱少了好几张!咱们这下面全是穷得连凉鞋都穿不上的,她来擦啥鞋?不是她偷的是谁偷的?”

    邓哥说的“下面’。就是北影厂井盖底下通暖气管道的一个水泥甬道。那里面空间很大,而且冬暖夏凉,这些从农村来务工的群众演员们连地下室都住不起,常年累月就住在这下面。

    易青怒道:“敢情你们连是不是她偷的还没坐实,就动手打人?”骂完这句,易景又不禁有点同情这些老伙计。他最知道他们的处境——他们地钱简直都是拿命拿血汗去换来的,要是真有人偷到他们头上去了,那真是太没天良了。他们赚的那点钱当然是跟命一样宝贵,丢了钱难怪群情激愤。

    易青回头打量了一下,不由心头一酸。这个小女孩身无长物,只有一个不知道哪里淘来地擦皮鞋箱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刷子抹布什么的。

    刚才她一直趴在地上不动,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而是为了护住这个箱子,怕别人把她赚钱吃饭的家什给打坏了。

    易青把墨镜挂在胸口衣服上,指着邓哥他们道:“你们不是说她偷你们钱吗?咱们现在一起来看看。”

    说着易青就上前去翻那个箱子。

    谁知道小女孩一声尖叫,一下扑上来,抱着箱子,满脸惶恐但却充满敌意的看着易青。

    易青接触道她的眼神呆了一呆,这个孩子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以想象的罪,才会对所有人都这样抗拒和仇恨。

    正在易青不知道要怎么跟她交流才好的时候,旁边依依推了推他,把他推到一边去。

    “小妹妹……”依依一边温柔的说着,一边摘下了自己的墨镜。

    当依依摘下墨镜的那一刹那,整个围观的人群象是在一池平静的池水里投入一枚石子一样,所有地人都发出一声由衷的轻叹。

    所有在场的男人。除了易素和乔帆,全都目瞪口呆。

    那个小女孩呆呆的看着依依,仿佛被她地绝世容光所震慑,眼中的警惕和敌意渐渐散去。目光也渐渐温柔了起来。

    依依放好墨镜,走到小女孩面前,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身上有多么肮脏,她伸出手去,把小女孩轻轻揽进怀里,含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把牛角梳,细心的帮女孩把头发梳理了一下,然后拿着梳子对她道:“姐姐送这个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依依和蔼清丽的笑容,完全忘了答话,两道清泪从她脏兮兮的小脸滑过。洗去污垢的地方,露出两道雪白的皮肤。

    依依这时靠她这么近。明显的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尤其是近处看她身上地伤痕,尤其明显,心里不禁一阵恻然。依依看着她手上那一道已经化脓了的伤痕生忍不住落下泪来。

    此时周围地人见到依依落泪,几乎都不约而同的在吸气,人人心里都在想:若是我能让她为我流一滴泪。纵然教人打死了又有何妨?

    依依摸着小女孩的头,轻声道:“你的箱子借给姐姐看看,好不好?”

    小女孩一言不发,把擦皮鞋的箱子往前一拉。

    依依抬头看着易青,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点了点头。依依把那个箱子的拉屉拉出来,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地摆出来,放在地上,什么鞋油鞋膏、破布头什么的一大堆。

    依依把箱子里的东西全拿出来以后。把箱子底朝天倒了倒,示意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易青看依依检查完箱子,回头瞪着他们道:“一帮木头直棍儿脑袋!看看。有你们的钱没有?”

    一个声音突然应道:“她藏在身上呢!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

    易青上去就要踹他,骂道:“放你妈的屁!你看她全身上下,哪儿有能藏钱的地方?”

    这话一说完,大家一起哄笑起来。这个女孩的衣服上一个口袋都没有,而且实在太破了,明显外衣里什么也没穿,那身衣服连遮掩她的好身材都成问题,更别说藏点什么东西了。

    易素问邓哥道:“丢了多少钱?”

    邓哥道:“三张!”

    三张就是三百块了。对这些行业底层地群众演员来说,已经是十几天的收入了。难怪他们要生气。

    易青冷笑道:“这钱丢的蹊跷啊!既然不是这个小姑娘拿地,那偷钱的就另外有人,而且,这个人就在你们当中,就跟这儿站着呢!照我看,这个人还是自己站出来的好。我数三声,要是没人认,咱这就报公安。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我来,本来是给大家带条出路、财路的。一会儿要是警察查出来是谁偷的钱,我姓易的保证,我一定让这小子在这一行永远呆不下去!不止是他,就连跟他一起出来的一个村子的人,也都得给我回去种田去!”

    大家听了这话,吓了一跳,易素这招可够毒的。一个人回去种田不要紧,要是连累自己的同乡以后没工开,回到家乡非得被自己乡亲给打死不可;就算不被打死,背着个偷儿的名声,这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三……二……一!乔帆,报警!”

    乔帆立刻应了一声,从皮带上的手机袋里摸出手机就要打110。

    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个声音——就是刚才说小女孩在身上藏钱的那个,大声道:“易头儿,莫急嘛,我们先下去再看看,没准是误会了,找找说不准就找来了。”

    易青侧着头看着说话的人,这人一脸不自然,一直在躲易青的目光。

    职业训练多年的演员,易青现在也能一眼看出他表演中的破绽来,这样的小角色,想在易大寻演面前耍花枪,这乐子可真是大了。

    易青看了他足足有一分钟,看得这小子心里直发毛,易青缓缓把目光,冷笑了两声,曼声道:“这话有道理啊。我不过我看大哥你就挺机灵的,不如你代表咱们下去一趟找找看,我可看好了你是个福将,有财运的;没准你下去一摸,就把那三张摸上来也说不定。”

    那人大汗淋漓,连声道:“那是,那是……”连忙转头分开人群,摸着井盖儿就下去了。

    易青其实已经吃准了是他干的,但是想想这样的人也实在太不容易了,偶尔起了贪念拿了大家的钱,只要他能还回来,自己也给他个台阶下好了。说归说,难道真的赶绝他吗?

    等那人一走,易青这才跟邓哥和大伙打了招呼,一个个寒暄起来。易青的记性本来就极好,一个个全能叫出名字来。大家都十分高兴。

    那老汉就是当年易素带他们离开基地回到北京时,带领大家向易青下跪的那位,姓连,这里很多后生都是他从家乡带出来的,几年没见又苍老了几分;此时与易青相见,也是一把老泪。

    易青握着连伯的手道:“连伯,我代这个小姑娘谢谢你啦!今天要不是你拦着大伙儿,这孩子非叫给打死打坏了不可。”

    连伯看着那个小女孩直摇头,喃喃的道:“造孽……造孽啊!”

    易青瞪着邓哥和那些一脸惭愧的伙计们道:“以后眼珠子都照亮着点儿,脑子让门给挤了还是叫驴给踹了?就***知道打打打,早晚给自己个儿招呼到牢里去!操!”

    大家伙儿都哈哈大笑。易青越是这么说话,他们越是觉得易青没有把他们当外人;想起当年易青帮他们出头打人的事情,觉得这个易头儿混的这么好了,都这么有钱了,性格和说话口气却还是一点没变,真是倍感亲切。

    大家正在说话,乔帆也穿起了外衣上来跟邓哥他们认识了一下。忽然人群后穿来一个很做作的声音道:“找……找着了……哎呀,可找着了,这是怎么话说的……”

    说话间,刚才下去那人挤到易青面前,努力挤出笑容道:“看,三张!找着了!还真是冤枉了这孩子。”

    这些群众演员都是些直性汉子,也没细想,就纷纷问在哪里找着的。那人随口编了个地方,给搪塞过去。

    易青懒得再去和他计较,嘿嘿冷笑了两声,就转向大家道:“行了!这事这就算完了。今个儿高兴,不要叫这种破事儿败了爷们儿的兴!我请大家伙儿去撮一顿!吃好的,喝好酒,吃大肉!”

    大家一听说吃大肉,一起高兴的欢呼起来。依依笑着拉了易青一下,道:“你请大家去吧!我不去了,我带这个小妹妹去医院,再带她吃点东西。完事我自己回家,你晚上和乔帆来我家找我吧!”

    易青看了一眼依依怀里那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忽然想到,不知道这小女孩洗干净后换上依依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十二章 天下英雌

    易青扶着被邓哥他们灌的烂醉的乔帆,从酒楼里出来,犹自回头向邓哥他们招呼道:“行了,回去吧!别送了,等我消息!过两天公司开张了来报道……你丫给我开着手机!”

    邓哥跟在他后面频频招手。这帮男男女女几十个人吃掉了十几大盆毛氏辣子红烧肉,把店里的五粮液都喝光了。听说易青开公司,要招他们做固定工,从此有宿舍住,有工开,不用再颠沛流离了,把他们高兴的快疯了。

    依依和那个女孩叫了华新公司的车来接,回依依家里去了。宁倩华交代的,依依在北京期间可以随便用华新的车和华新的员工办事。

    易青今天只象征性的喝了一杯,告诉大家自己已经戒酒了。这下乔帆就倒了霉,特别是邓哥说什么不打不相识,非要跟乔帆对瓶吹干一整瓶,以表示不记前仇哥俩儿好。

    没想到乔帆平时不起眼的一个人,酒桌上倒确实是条好汉,一点不装怂,酒到杯干,结果喝成这样。

    易青费劲的把乔帆扔上车,这傻小子还在叨叨呢:“别碰她!操,欺负女孩算什么本事,有种的跟我喝,喝,喝……”

    易青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他发动了车子。绕过北影的前门,准备从三环上过去。

    谁知刚开到北影门口,忽然一辆凯迪拉克斜窜出来,吱得一声把他地车拦个正好。

    易青正分神照顾乔帆。怕他在车里吐,一下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上去,蹭着车边儿就划开了。

    易青这下生气了,哪有这么开车的?他车门都没开,一撑门就从自己的敞篷车里翻出去了,指着那车驾驶座质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车门一开,一条穿着短裙的修长**伸出车外,接着易青眼前一亮,一个娇小玲珑地俏女郎亭亭玉立的倚在车门边上。笑盈盈的看着他。

    易青定神一看,笑着叹了口气。摇头道:“是你啊?这么开很危险的,你抢劫啊?”

    来人正是做了两年广告明星后,越来越会穿衣服,越来越漂亮的小云。

    她笑嘻嘻的刮着自己吹弹可破的小脸,笑道:“是,抢劫!本小姐劫个色先!”

    易青看着她明眸皓齿的模样,忽然想起多年前他们第一次的那个夜晚。心理本能的一荡。

    谁能想到那时青涩地处子,江南小镇走出来的水乡女孩儿,几年后会出落成这样一个时尚、秀美、性感地大美人儿。

    本来易青和她一直都有电话联系,多年来一直如此。不过两人各有各忙,而且因为小云在国内上镜率实在太高,满大街都是认识她的人,连约出来吃个饭都可能会引起围观或者被媒体乱写,所以两人也很少真正见面。

    小云知道易青和孙茹开始风风火火的办起公司了,十分高兴。谁知左等右等易青也不来找她。害的云美人又是生气又是奇怪;打电话给易青,已经换了香港号了,北京的手机号当然是关机。

    把她给气坏了。幸好今天她的助理和经纪人手眼通天,一早就发现易青和依依还有乔帆这三位名人进了北影厂了。小云气鼓鼓的一早来大门口堵他。

    北影厂和电影学院一样,在这里明星们可以自由一点,因为这一带是约定俗成媒体与娱乐圈人士休息缓冲地地方。因为这两个地方出入的明星实在太多,要是都象其他场合一样,任由狗仔队采访和捕捉制造新闻,正经的工作就进行不下去了。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避忌,当娱记的制造点不实新闻,大家都能理解,但是要是触犯了雷区捞过了界,那就饭碗砸了大家吃不成——其实明星要靠记者炒作,记者要靠编排噱头炒明星来增加销路,只不过是两边有默契的联合起来糊弄老百姓骗钱花罢了。

    小云等了半天了,这下拦着正着,新仇旧恨一齐涌将上来,要不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她早就上去粉拳伺候了。

    易素看她一脸娇嗔含忿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得笑着问道:“姑奶奶,我没得罪你吧?”

    “你——没——得罪我?”小云夸张的拖长了声音,嗔道:“你开公司不找我搭伙就算了,成立酒会居然连请贴也没有一张,你自己说,对得起我吗?”

    易青尴尬的笑了笑。其实他不是没考虑过拉小云一起,但是他很了解小云地性格。她不是象依依那样可以一起吃苦,可以不计较报酬的。

    新公司一下子要养那么多员工,一个月光薪水要发出去几十万,再加上办公行政的开销,还要筹备新戏地拍戏资金,哪有办法再用旧式签约的方法来签一个国内有名的玉女广告明星。

    要是给小云象依依、吴明玉、陈云可她们一样的待遇,实习期间一个月两万块钱,小云肯干吗?

    其实易青是低估了小云。

    她是肯干的。除了对易青他们的感情因素以外,最重要的,她当年对孙茹的爷爷这个神秘人物是如何的神通广大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简直是刻骨铭心。孙茹的爷爷这头刚过世,那边易青和孙茹就开公司了,小云很自然的觉得,这两者之间有必然联系。

    在孙老爷子的余荫下发展起来地公司,能错的了吗?

    小云已经拍了三四年不上台面的电视剧和广告。现在有个大有前途的公司,还可以拍胶片电影,恐怕以她地性格,贴钱也肯干了。

    小云并不是爱钱。她只是少年时代因为缺钱而引致太缺乏经济上的安全感了。跟依依的磊磊出尘、高贵超然相比,她才是这个社会、这个时代、这个圈子里最常见的那种女孩。

    务实而有野心,有一点小虚荣,却不失善良。

    这也是易素对她一直有好感的原因。女孩子谁不向往光环和掌声,只要不伤害别人,虚荣一点又有什么不对?

    易青也不能要求,更不能想象世上所有的女孩都是依依呀!

    不过好感归好感,公事上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本来易青是准备等公司上轨道了,有一两部赚钱的戏了再去找她。等公司有钱了,就可以用固定员工和传统的签约聘请相结合的办法。不仅仅是找小云,还会签一些香港本地的有票房号召力地明星来助阵;不过现阶段。公司资金上确实比较吃力,孙茹能用来周转的只有孙老爷子留下地那四千七百万现金,已经花了快有两千万了,万一撑不住就真的要卖宇通的产业了。

    易青一边想,一边踟躇着怎么跟小云开口。也是,人家也是拍戏赚钱的,总不能让人停着档期一直等自己的计划吧?

    谁知没等易青开口。小云就笑道:“你也别说了,穷得连我这种小明星也请不起。这样,我自己说了,去你公司,试用期一个月三千块,但是我不去香港上班,要档期跟我经纪人联系!”

    “啊?三千块?”易青狐疑的看着她,好象不认识了,他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我懂了。你暗恋我!”

    小云没有否认,向他抛了一个媚眼,突然瞪着他恶狠狠地道:“要是第八代青年寻演。影业界的新锐易青导演突然出了车祸,你说明天的八卦新闻会怎么写?”

    易青耸了耸肩,心说这小妞吃她不消,连忙借故开溜,道:“我去依依家了,把这个醉鬼送回去休息。回头打电话给你!”说着回头指了指车上的乔帆。

    小云叉着腰道:“你少来这套。谁知道你说的‘回头’是哪年哪月?我也很久没见依依了,我陪你去!”

    易青笑道:“放心吧!三千块一个月,这么便宜的明星,我哪舍得晃点你呀?老相识一场,别说我坑你,你来公司,待遇和依依她们一样好了。一个月三万,每个戏按照角色给票房分成。你要跟我见依依的话,跟着我的车子好了。”

    小云听他说票房分成,心里一动,想起他拍〈两个人的奥运跟剧组地部门负责人就是搞的分成,听说大家都发财了。可见易素发明的这种新模式,恐怕比传统那种单纯地片酬收入更好。

    这样一想,小云觉得把宝押在易青这里没错了。她笑道:“你先等等,我办点事儿。”

    说着,小云冲他嫣然一笑,回过身去,向着后面的一家食杂店和一棵路边植物的方向招了招手。

    食杂店一个装模做样喝汽水的男人,和植物旁假模假式的等出租车的一个打扮非常中性的女人,不约而同的呆了一下,随后笑呵呵的跑了过来。

    这么个大热天,这两个人都在TB恤外面穿着件好几个口袋的马甲,横七竖八的插着一些纸片图片什么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数码DV,一个传统的相机。

    小云等他们走近,娇声抱怨道:“大哥,大姐,你们不是吧!给条活路走行不行,大热天出来兜个风,你们也跟来,这里是北影啊,你们也盯着,是不是喘口气也不行啊?”

    那个男的神秘的冲易青抬了抬下巴,道:“云姐,大家混口饭吃嘛。这么巧,跟易寻约了来兜风?”

    小云听他把“约”字咬得特别重,立刻指着他道:“喂!是不是不给面子啊?我跟你们主编很熟的啊!要是你乱写,以后我什么消息都不给你们了。”

    那两人一起哈哈大笑,女的道:“放心了,云姐,大家心照了。今天我们一定什么都不写,你放心去玩好了。”

    “那怎么行!”小云夸张的叫道:“拜托,你们给点专业精神行不行?你们娱记什么都不写,我们这些可怜的小明星靠什么吃饭?大哥,大姐,不是真让你们什么都不写啊!你们也要交差的嘛!”

    这两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男的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消息给我们?我就说了,京城的明星里头,云姐最关照我们这些人了。”

    那个女的一直盯着易青,对小云道:“怎么样?是不是你和易寻有什么要写的,要不要请易寻过来一起商量啊?”

    小云吓了一跳,连忙道:“哇!谢谢了……你们可千万别去招他。他是正人君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乱招他会被他打都有可能。”

    说着,小云回头看了看易素,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转头想了想,道:“你们就写,记者目击……呃,目击卢云小姐和著名青年导演易青,在北影门口发生车祸,两车相撞,所幸都没有受伤……然后,两人发生争执,忽然发现双方竟是多年不曾联系的好友,转怒为喜,于是相携开车离去……”

    两人一边听小云说,一边很快的用手机的短信信箱记,那个女的问道:“这个多年不曾联系的好友,是不是夸张了点?”

    “不会!”那个男的一边记一边道:“怎么会夸张?接下去要是这条反响好,还可以写专访,深入挖掘易寻和云姐在求学年代的感情故事嘛!”

    小云拍手道:“是了!呵呵,我就是这样想的,你们只管写。接下去我们还要拍新戏,还要有很多宣传,你们千万别让我和易青的这个八卦冷下来,写成绯闻也没问题。”

    两人记完,男的道:“拍张照片吧?”

    小云摇头道:“拍我们两个真人就太露了,你们拍车吧。你们俩过来。”

    说着小云把两人带到两辆车前,自己站远两步看了看,连说带比画,指导他们往哪个方向拍,要把照片拍得观众们可以清楚看见车牌和车型,确定是易青和小云两人的座驾,还要把两辆车的车头部分拍得若隐若无,弄得好象被撞的很严重,确实损毁的比较厉害,真象是车祸一样。

    费了半天工夫,易素一根烟都抽完了,不耐烦的抱怨小云道:“行了,你别折腾了,赶紧上车吧!”

    小云笑着打了个响指,道:“搞定!”

    说着,易素和小云一起上了各自的车,小云从车窗里伸出手来,塞给那个男的两张一百块,道:“大哥你们今天辛苦。天气这么热,一人一张小小意思,买罐汽水喝吧?”

    说着,两车一起发动,绝尘而去。那两个记者犹自拿着钱,向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招手……

    易青一只手开着车子,一只手搭在敞篷车车门上,望着后镜里的小云的车子,不住的苦笑。

    小云这丫头好象天生是为娱乐圈而生出来的,她做这份工作,可谓天下便宜她一个人占尽了,而自己还一点都不用付出。

    平心而论,以易青的性格来说,他个人是非常讨厌这些弄虚作假,愚弄大众的炒作。但是他也知道,这就是这个圈子的常态,影视艺术圈和单纯的娱乐八卦圈相结合的这个地带,没有任何人可以免俗。

    无论你是发哥、成龙大哥一级的演员,还是张一谋、王家伟一级的大导演,或者是巩丽、章曼玉之类的女演员……一个也逃不掉。这个圈子正所谓“有星则有炒,无炒不成星”。

    在这个圈子里,明星无非是两种人。

    第一种分几类:已经不需要炒作的巨星,或者是人品确实很好,对艺术有所追求的;或者易青和依依这样超人的专业才华,有孙茹这样强悍的背景的……

    这些人当然可以不用炒作,而且还要尽力避免各种绯闻和不良传言。

    因为他们本身的才华或者地位已经决定了,他们只要老老实实工作就可以有足够多的新闻,足够多地跟作品本身有关的猛料可以维持他们高昂的人气。所以对这种人来说,媒体的炒作和不实报道实在是种困扰,对他们本人和他们身边地人的**是种长期的骚扰侵犯。

    第二种人就是那种自身的实力和目前人气还不够,而又已经被八卦媒体盯上的明星。这类明星在娱乐圈里数量最多。可说是主流。

    他们一方面厌恶媒体的不实报道对自己的骚扰和伤害,一方面又很希望能有一些不痛不痒却又吸引眼球的报道来长期维持自己的人气,保证自己不被冷落。

    当中有些聪明的,如小云这样地,就会懂得怎样跟媒体搞好关系,制造一个“双赢”的局面。把所有自己地新闻,都控制在一个自己能掌握的范畴之内,既提升了人气,又不至于影响公众形象。这也是圈中人一项必修的谋生手段。

    当然现实的情形不是绝对的,很多人也游离于这两个阶段之间。举个例子来说。比如被称为“国际巨星’的,曾经当过国际大电影节评委的那位张子仪小姐。

    当年张一谋导演刚带她出道地时候。她是逮谁沾谁。只要是公众发布的场合,她都会跟在场最红的那位公众人物尽可能亲密和贴近。

    所以她得以新闻不断,什么和张一谋贴面、给成龙过生日、陪房祖鸣逛街等等,自然是八卦满天飞。类似什么巩丽接班人,什么父子争美之类的花边新闻配合着她每一部和国际大寻演合作的电影,使她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现在她地位超然了,从第二种人升级到了第一种人。已经到了随便接个戏,或者拍个广告都可以成为头版头条了,她对外的作风立刻三百六十度转变。

    现在她出席公众场合,距离男明星和导演们保持八丈远,而且尽量避免亲密动作,一本正经,满口艺术;随身带四个保镖,逛街时发现记者偷拍,扑上去按住就下胶卷。砸相机。

    按照她的解释,是因为从前还是小女孩,不懂事。和导演们、大哥们都是好朋友,不注意小节,而现在是长大了,所以懂得保护自己了,懂得和传媒的恶意报道做斗争了……

    她这话有几成可信,其实业内地人都知道。

    当然,除了这两种人之外,还有第三种人,不过这种人似乎不能称为演员,或者不能算圈中人。

    就是类似放录象带的张玉和爆潜规则的肖琼这类人。

    这种人可谓是想出名想疯了,也不管是好名还是臭名,也就是传媒们所称地“恶炒”。

    娱乐圈里的明星可以分成这么几种,但是娱乐新闻却只有一种。

    很多人不知道,娱记、狗仔和记者根本是两码事;娱乐新闻和社会新闻更是两码事。

    社会新闻基本都是真的,而娱乐新闻基本都是假的;狗仔队不是采访报道新闻的记者,而是搜集素材进行创作的作家。

    只要有一点点由头,或者类似的“八卦点”,就可以创作出一条“新闻,来——比如易青和小云的车差点刮上了,就可以写成“严重车祸”。

    实在连由头都没有的,还可以自己来编。所谓有绯闻要夸大了写,没有绯闻创造绯闻也要写。比如小云和易青今天的事情,要是没有他们“昔日旧情”的资料,娱记们就会自己弄个马甲,到网上要害的地方自己发个帖子,自称“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然后,娱记们再在自己的本刊上发表评论说,今天本刊记者在“网上”发现一个帖子,“据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称——其实这个知情人士就是他自己。

    21世纪初,中国刚刚出现各种娱乐报道的时候,许多传统的正经报纸的记者和受害的演艺人士、老艺术家们批评指责娱乐传媒滥发不实报道,愚弄群众。

    当时的娱乐传媒界有一句回应这些指责的著名论断——“我们之所以愚弈群众,是因为群众需要并渴望被我们愚弄”。

    这句经典之极的话封住了所有反对者地嘴,最终使娱乐八卦传媒的不实报道泛滥到这种程度。

    有需求就有供给。有供求关系就有市场。

    各种不实报道之所以能大行其道,是因为看报道的人只愿意相信那些夸张的负面地消息,不喜欢看那些正常的真实的正面的东西。

    一个传媒单位如果象中央电视台的那些主流媒体一样,整天写某明星如何如何努力。如何辛苦拍戏,艺术院校的学生如何刻苦学习,追求艺术——那这家媒体不出三个月就得关门。

    因为读者就是要看某某女明星被人包养,或者曾经堕胎;要不然就是某某男明星曾经吸毒,或者酒后打人;艺术院校的美女大学生必须是天天晚上出来卖淫的妓女,而且还兼职做二奶,或者是跟导演上床……

    这样就能使那些娱乐传媒的衣食父母们,舒心的感叹一句:“操,明星又怎么样,美女又怎么样,女大学生又怎么样?还不是**。还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上!”

    正所谓顾客就是上帝,现在搞娱乐传媒地在这方面绝对敬业。通过他们的劳动使得许多心理不平衡地人群得到了内心的安宁与平衡。这也是对和谐社会做出了一份特别大的贡献。

    而一些明星也正利用了大众的这种心理,和媒体合作起来,制造各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新闻、绯闻,来使自己不断的提升人气。

    当然明星自己制造的新闻,不会那么火暴,他们会把对自己地伤害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象小云这样就属于有原则、有格调的造新闻,弄个车祸啊。和名导两人一起逛街被拍到啊之类的新闻,然后自己时不时再出来“澄清”一下;然后记者们再很有默契的从她的澄清里挑出一两句可以吸引眼球的话,进行艺术的加工,断章取义的“推断”一下、猜测一下,进一步把这个新闻说地更加不堪;而后明星再出来“愤怒的回击”一下,比如某女明星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整过容,大张旗鼓的跑到医院去检查之类地……

    这样几层递进的传媒运作之下,最后这条八卦就被彻底的炒起来,结果就是“双赢”——传媒数票子。明星惩人气,被耍得溜溜转的当然是“上帝”们。

    ……

    易青从来就不相信任何娱乐新闻,他不但永不相信。永远怀疑,而且还一向要求自己身边的人,比如依依、孙茹这些人不要去跟传媒勾勾搭搭的。

    即便是成名前,他还是学生的时候,要是听见那些人自称知道什么“内幕”的,或者绘声绘色的描述什么某某明星是被谁谁包的,某个院校的大学生都是出来卖的之类八卦,他都会厌恶的走开。

    有好歌就买来听,有好电影就买票看,至于唱歌的人和演电影的这个人人品是好是坏,是不是堕过胎,做过变性手术,人家是包的还是卖的,跟我有屁关系。

    观众跟明星本来就是平等的,只不过是提供商品者和消费者的关系,偏有一些无聊的人把他们抬高了,再另有一些更无聊的人千方百计要把他们拉下来踩,其实两种人都是被传媒和明星耍得滴溜溜乱转的笨蛋。

    易青现在虽然不满意小云的一些做法,但是他目前只是把小云当作好朋友,他不会去干涉朋友的生活方式和行事作风;但是之后小云如果真的和他一起做事业了,他对小云的要求自然就会高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易青也并不觉得小云今天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甚至对那位张子仪小姐这样的人,他也只是觉得她可悲可怜,不会觉得她有什么十恶不赦——把一个应该由全社会来负责的社会现象和社会问题,强加在一两个人头上要求某个明星来承担这份社会责任,是非常不公平的事。

    其实小云比起这个圈子里形形色色的那些女明星,已经纯洁的象个天使一样了。她至少没有到处“献身,,或者用伤害别人的方法来炒作自己。

    其实易青能看出来,小云做这些事,一方面固然是工作需要;更重要的一方面,她只是精灵古怪和贪玩。象个恶作剧地刁蛮女孩一样,喜欢卖弄一些小聪明作弄别人,把传媒的人玩弈于股掌之上而已。

    在易青心目中,如果说依依是高贵的仙子。用灵魂来锻就艺术理想的证道者;那么小云就是贪玩地精灵,用她的古怪和机巧嘲弄着尘世的浮躁和庸俗。

    一个是超凡脱俗,醉心艺术,即将在艺术上取得非凡成就的艺术家,一个是游刃有余的活跃于现实之中,能如鱼得水的应付各种具体问题的娱乐圈常胜女将军——任何一个导演恐怕都会以拥有这样两个超级好用的专属女演员而自豪和得意吧?

    易青想到这里,自己扶着方向盘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这样两位“青女郎了真是拿百八十个明星来都不换,所谓天下英雄,无出其右不对。好象应该叫天下英“雌”,无出其右才对。

    ……

    车子停到了楼下。易青扶着乔帆,招呼了小云一起上楼。

    小云一看依依住得地方用的还是老式地那种电梯。噘了噘嘴。

    电梯到了,易青还没按门铃,耳朵特别好使的周妈妈已经抢先出来开了门。

    没等易青介绍,小云已经拦在他前面,跳到周妈妈面前,笑得阳光灿烂地道:“阿姨,你还记得不记得我。我是小云啊!”

    周妈妈一看到她,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连拍手道:“你是小云吧?整天打开电视就能看见你,你好久都不来找依依了哦!”

    小云撒娇道:“哪里有……依依现在是国际影星了,我哪敢来打搅她,不怕被她的影迷打死嘛?”

    “哎哟,瞎讲,瞎讲。”周妈妈一边笑着,一边才刚发现喝得烂醉的乔帆。连忙道:“怎么喝成这样,快快快,进来进来。别在门口了。”

    易素已经尽力撑着乔帆站在门口快支持不住了,好容易听周妈妈一说,赶紧进门把乔帆放在沙发上,大喘一口气,指着小云凶道:“死丫头,就你会卖乖!”

    小云趁周妈妈进房间转身的一刹那,抓过易青的手指就咬,吓得易素缩手不及,连忙看周妈妈有没有发现小云对自己这么亲密。

    小云咯咯娇笑,没等易青还击,赶紧跳起来,逃到周妈妈旁边去,大声道:“依依!依依!我是小云啊,你在干吗,换衣服吗?我进来了哦!”

    周妈妈一把拉着小云,摇头道:“别进去了。依依在给你们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上药呢。唉,造孽,造孽啊!”

    易青一听,连忙站起来问道:“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周妈妈叹道:“从回来到现在,饭都没吃,依依一直在给她洗澡;一身伤,还得先把伤口用保险膜扎起来才能沾水。天杀地畜生哟,谁能下这样的手!阿弥陀佛,造孽,造孽啊!”

    小云这才刚听懂,好奇的叫了起来道:“哎呀,易青你跟依依在外面捡了个女孩回来吗?”

    易青听她叫的这么大声,还什么捡不捡的,皱了皱眉头。正好周妈妈转身准备进厨房,易青抓过小云,照着她挺翘的臀部狠狠的就是一巴掌,然后威胁着瞪了她一眼。

    “啪”得一声巨响,周妈妈迟钝的转过身来,疑惑的自言自语道:“咦,什么东西破了?”

    小云一脸委屈地哭相,站在易青背后不敢吱声,等周妈妈又转身进了厨房,才噘着嘴带着哭声道:“说错话而已嘛,用不着打人吧?”

    易青唬着脸道:“你还不该打?刚才的事还没跟你算帐呢!好的不学,学人家造新闻?下次再……”

    小云没等他说完,忽然天真地望易青头上一指,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笑道:“咦,天上一只大象飞过去耶!”

    没等易青反应过来,咯咯笑着跑进厨房帮周妈妈开饭去了。

    易青无可奈何的为之绝倒。

    不一会儿,周妈妈汤汤水水、三荤两素的端了上来,还蒸了一大锅米饭。

    易青连忙道:“阿姨,我和乔帆吃过了。”

    小云马上扮个鬼脸道:“本来也没有准备你的饭。”

    易青凶道:“难道有你的?不请自来!”

    周妈妈看不过去了,拉着小云道:“易青就会欺负女孩子,闺女不理他,阿姨再给你单下碗面,咱们吃鸡汤面。”

    小云得意朝易青扬了扬眉毛,易青哭笑不得,这个小云最大的本事就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别管男女老少,三分钟搞定。

    易青正拿小云没办法的时候,忽然旁边房间的门一开,依依出来了。

    小云和周妈妈也情不自禁的转过身去。依依笑盈盈的往旁边一让,易素定睛一看,目瞪口呆。

    只见依依背后站着一个比依依略矮几公分的,十七八岁上下的少女,羞怯的半低着头,长长的、刚刚清洗过还带着香味儿的一头黑发披散在瘦弱的肩上;长腿细腰,楚楚可怜,窈窕婀娜,清纯如泉;一双无辜纯明的大眼睛如同一泓深不可测的幽怨秋水,似乎在抗拒躲避着什么。

    易青突然知道了古人为什么造了个词叫“我见犹怜”,真是明珠生辉不足比其颜色,玫瑰初露不足方其清丽,其奈风流端整外,另更有,动人心处……

    周妈妈疼惜的看着她手上包得严严实实的纱布和几块刚贴上的创可帖,心疼的问道:“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阿姨帮你通知爸爸妈妈来接你好不好?”

    谁知这个女孩一听到“爸爸妈妈”,突然失控的抱住可怜的小脑袋大声尖叫起来,一边尖叫一边向门口冲去!

第十三章 为香港人民服务

    这个流浪小女孩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所有人一跳,等大家反应过来,她已经把门都打开了。

    “刚乙,回来!”依依连忙叫道。

    非常神奇的,依依的一句话,对这个女孩好象比圣旨都要有效。她慢慢的转过身来,眼睛里满是敌意和警惕。

    可是,当她接触到依依的目光时,犹如三春的旭日融化了冰雪一般,她的眼睛里甚至有了暖意,目光也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依依慢慢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把她向前推了两步,然后自己去把大门关上,小声的问道:“刚乙,你怎么了?”

    “不回家!不回家!不回家……”小乙惊惶的抓着依依,使劲的摇着头。

    易青皱了皱眉头,觉得十分奇怪,却又心下恻然。她说“不回家”,却不说“我不回家”,这是一种非常古怪的语言习惯,显然这个孩子长期生活在一种没有自我和不被尊重的环境里,她对“我”这个表达方式极不敏感。

    而且“刚乙”这个称谓不太象个正经名字,易青知道在南方一些城市,家长管稚龄小孩就叫“刚乙’。不管男女,一般学龄前的小孩都叫“刚乙,,但是这么大的姑娘还这么叫地。还真没听说过。

    真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怎么长大的,难道她身边连个给她起名字的人都没有吗?

    依依的手臂都被她抓疼了,她连忙安慰她道:“好好,不回家。小乙就跟姐姐在一起,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小乙听说吃饭,明显喉咙里动了动,无辜地看着依依。

    依依抚摩着她的头发,从小乙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少年时代历尽艰辛的那个自己。真难想象,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苦难深重的人。

    依依把小乙拉到饭桌旁边。周妈妈进厨房把给小云下的面也端出来了。

    依依给小乙盛了一大碗米饭,又给母亲和自己盛了饭。易青做在桌角端着一杯茶呆呆的看着她们。

    小云一看这气氛这么低沉死静,立刻拉着依依笑道:“喂,依依。你太不该了吧!你现在是大明星了,还住在租来的小区里?那个电梯啊。旧的好象随时散掉一样。你赚那么多钱干嘛?留着做嫁妆啊?买个大房子给阿姨住嘛。”

    依依看着小云,微微一笑,道:“死丫头,又来欺负我。我哪有钱买房子啊?我又没有那么多人找我拍广告、做代言。”

    “切,不说自己小气。你不买我给阿姨买好了,不就是一层房子吗?”说着,小云跟当真一样拉着周妈妈的手笑道:“阿姨。小云给你买新房子住好不好?”

    周妈妈笑得嘴都合不上了,拍着小云地手道:“哎哟,我们依依真是好命,尽交这么好的朋友,就跟我自己闺女一样。”

    小云挽着依依地手笑道:“我和孙茹、娴儿本来就是依依的姐妹啊,当然就是阿姨的女儿了。依依,就这么说了,我们合股在北京买房子,去香港找咱们孙总。让她出大头。开玩笑,自己开公司了,连点孝敬都没有。罚她!”

    依依听她说“咱们孙总”,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孙茹,好容易听懂了,惊奇的看着易素,目光中带着询问。

    易青笑道:“冬云算正式加入我们公司了,跟你一起在演员部。”

    依依高兴的掐了小云脸蛋一下,笑道:“好好好,这下野马上了笼头了。你呀,以后好好拍戏,别搞那么多事!”

    小云满不在乎的抬了抬下巴,忽然往桌上一看,哇得叫了一声。

    周妈妈和依依碗里的饭才吃了几口,桌上已经没什么菜了。小乙一个人把剩下地大半锅米饭都吃光了,菜也翻的乱七八糟。

    易素看着桌上一片狼籍,更是对小乙的身世好奇起来。记得当初依依穷困潦倒的时候,他第一次请依依吃蛋炒饭,依依也是饿得不行,一下子吃很多。但是依依的吃相非常好看,显得非常有家教,那当然是周妈妈教的好。

    可是这个小乙,好象完全没有家教这回事,吃饭也不会吃,乱扒乱夹,满桌汤水,完全象个五六岁的小孩一样。

    小乙一听见小云的叫声,立刻把筷子一扔,象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抱着碗,警惕地看着小云。

    小云一看自己吓到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她连忙端起自己面前的这碗面,站起来捧到小乙面前,笑道:“你是不是不够吃?姐姐请你吃!吃吧,很好吃的。”

    小乙警惕地看着小云,又看看依依。

    依依微笑的点了点头,道:“可以吃的。谢谢云姐姐。”

    小乙听依依说完,又象得了圣旨一样,也不说谢谢,把小云碗里的面全倒到自己的碗里,也不管碗里还有些剩米饭,拿起筷子混着就吃。

    易青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心里一阵刀割一样的难受。这***是个什么世道,怎么会把一个女孩伤害成这个样子。

    他想到这里,冲依依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站起来,走到隔壁房间。

    易青对依依道:“看来这个小乙身世有点复杂。我看不能把她送回家,先带着她,慢慢搞清楚她的背景和情况再说。我怀疑她父母不是什么好人,万一冒冒失把她送回去。反而害了她怎么办?”

    依依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她身上地那些伤,一点也不象最近刚刚被打的,好象是被什么人长期虐待。她看上去已经快成年了。但是自我保护的能力其实跟一个小孩没什么分别,太单纯了。这件事我来跟她说吧。”

    易青沉吟道:“听说最近有些马戏团走失了孩子,又有什么丐帮的走丢了一些小乞丐,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地方逃出来地。”

    依依听了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可知道所谓“丐帮”是什么意思,现在有些恶丐专拐不懂事的流浪小孩,把他们弄得遍体鳞伤,甚至打断他们的手脚,逼他们去上街乞讨,然后每天晚上再把他们博取路人同情的乞讨所得据为己有。

    一些报纸披露了这种情况。把他们称为“丐帮”,真是丢尽了洪七公老前辈的脸。

    依依偷偷看了看饭厅里正在埋头喝汤的小乙。忍不住道:“不会吧。她年龄可比那些小乞丐大多了。如果真是那种地方逃出来的,我拼了命也不把小乙送回去。”

    易青笑着亲了她一下,轻声道:“傻丫头,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要你去拼命的。”

    依依娇嗔的打了他一下,两人一起回到饭厅上。

    依依等小乙吃的差不多了,亲切地对她道:“姐姐有点工作要请人来做。小乙帮帮姐姐的忙好不好。姐姐开工资给小乙。”

    小乙睁大了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脸欣喜地点了点头。

    依依笑着对易青道:“易总,向你请示一下,我还没有自己的演员助理。我准备聘请林小乙小姐作为我的贴身助理……”

    易青连连点头道:“当然好,太好了。林小姐的工资标准你来定,从公司的帐面上开支吧。”

    易青一边说,一边心里在夸依依。

    这就是依依,有颗水晶般纯明的心。即使是一个“捡”来的流浪女孩,她也不愿以一个施舍者地姿态伤害别人的自尊。

    小乙过着这样的日子,还不肯乞讨。坚持自己拿着个不知道哪里弈来的破旧擦鞋箱给人擦鞋维生,显然是个内心有所坚持的,有骨气的孩子。

    依依这种细心的安排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易青想着,忽然觉得小乙的这个名字有点不太象样,以后要跟公司的人打交道,这么秀气清纯地一个小姑娘,总不能大家都叫她小乙吧?

    易青低声问小乙道:“刚乙不是你的真名吧?家里没有给你起名字吗?让依依姐姐给你起一个好不好?”

    小乙警惕的看着易青,往后缩了缩。

    依依知道她只接受自己,笑道:“刚乙这两个字确实不是女孩子地名字。姐姐给你起个名字,暂时先叫着,好不好。就叫……叫……小乙、小乙、小乙……就叫……啊!”

    依依欣喜的道:“叫小意好不好。林——小——意,诗情画意的意,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小云笑道:“还很浪漫呢。”

    小意呆呆的看着依依,眼睛里忽然蓄满了泪水。

    ……

    “一,二,三……”

    随着韩山平、易青、电影学院齐世龙老师的三把剪刀同时合拢,彩球落入盘中的一刹那,中华人影业北京分部宣告成立。

    新成立的北京分部,也就是后来的北京分公司,除了以电影学院表演学院为学术依托成立的大型演职人员培训中心之外,还有专门的发行部和负责全国院线放映、送片审查的公关外联部。

    易青和依依、宁倩华、乔帆、小意登机回香港的时候,邓哥带着一大群感激涕零的群众演员来送行。

    飞机冲上云霄的时候,易青微笑着对依依道:“终于万事具备了。回到香港的第一件事,就该筹备我们的第一部电影了!”“开会了开会了……,

    小会议室里一阵忙乱。

    孙茹兴冲冲的跑进会议室,看见易青和依依、宁倩华、罗纲已经先到了,惊讶的道:“哇,居然还有比我早的,才八点半不到!不是说九点的会吗?”

    没等她坐下,何风、李佩佩、李想、单少玉、文学组的组长、美术组的两位老师傅也前前后后的来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是哈哈大笑。新公司成立后,今天是第一次中层会议,大家都知道要筹备开拍公司的第一部电影了,大家都有种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通知九点的会,八点半大家就到齐了。

    “好!”易景高兴的道:“既然人已经来齐了,我们就提前开始吧!”

    “等等!”孙茹笑道:“大家士气这么高,我请大家喝早茶,以示鼓励!”

    “哇,不是吧,喝早茶而已啊,起码该有碗燕窝吧?”

    “闭嘴吧你!燕——窝!新戏要是卖的好,鱼翅鲍鱼都有你吃的。”

    “喂,别跟他废话,你喝什么?喂,你们喝什么?喝什么我去买。”

    “我去。”一个清脆的声音生楞生楞的。

    大家抬头一看,小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依依身后。对大家说道:“我去买。”

    “奶茶少点奶……”

    “热红茶加半片柠檬……”

    “我要冰咖啡,不加糖不加奶……”:

    问道易青地时候,易青慢条斯理的道:“我要一杯冰的鸳鸯奶茶,三层奶一层茶。茶要红茶底,不要绿茶的。”

    小意眨眨眼睛,点了点头,又问了其他人,出去了。

    依依嗔怪地看了易青一眼,这个人什么时候喝东西也这么刁了,这不是故意为难小意吗?

    易青看着小意出去了,坐直了对大家道:“好,我们开会了。咱们请孙董先说两句。”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孙茹白了他一眼道:“你少来这些虚的!要我说,总经理这个月的薪水拿出来给大家发奖金。同不同意?”

    除了依依,所有人都大叫同意。嘻嘻哈哈成一团。

    易青笑道:“咱们这里真是象一家人一样,要都是这么好的工作气氛,我薪水没了也是开心的。”

    说着,他宣布了几条人事任命,包括在公司成立保安部,请宝叔出任集团的保安主任等等。

    会前的人事调动宣布完了,易青就开始切入正题。道:“公司成立这么长时间了,钱花了不少,却还没见到进项呢。坐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电影疯子、戏疯子,我也不说什么了,于公于私,我们都要把公司的第一部电影拍好。今天我们就先讨论一下选材的问题……”

    说着,易青抬了抬头,只见透明地玻璃门后。小意端着一个大托盘,一动不动,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易青叫道:“小意。进来。”

    小意转身顶着门进来,非常麻利的把托盘里地饮料分到各人手里。

    易青饶有兴味的观察着她,越来越对这个“捡”来的小姑娘刮目相看。十几份饮料,她完全能记住刚才谁点了什么;而且这帮人大半都是有钱人,喝个早茶也小资的要死,不是加这个就是不要那个的,有的爱冰的、有地爱热的——小意只听一遍,完全没问题,全部搞的清清楚楚的,没有把谁的饮料点错了的。

    “易……易总……”小意来香港几天了以后,对易青不再那么警惕小心了,但是她还是对所有的人一副有些戒备的神色,除了依依。

    小意来到易青身边,放下易青要的奶茶,低声道:“三层奶一层茶,冰红茶底。”

    易青点了点头,心想这个小意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自从来了香港以后,她似乎是害怕大家嫌弃她,做事情非常卖力,搞得依依都有点过意不去了,就象身边多了个保姆加茶水妹一样,只要是她眼睛里看见地活儿,她都是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做的清清楚楚。

    原本易素以为她是个从小跟父母走失的孤儿,或者根本没有父母。结果来香港前,依依一问,她居然还念到高中二年级才辍学,还写地一手好作文,思辩表达能力都很好;但是你要说她是有父母家庭的,她又好象完全没什么家教一样,很多人情世故都不懂。

    最离奇的是,依依要来香港之前,本来准备安排她照顾周妈妈的,谁知道小意非要去;而且,居然还从那个破烂的擦鞋箱子里拿出了她自己的一张新版电子身份证。

    中国政府从2005年就提出了取消户口户籍的人大提案,2008年后就开始实施了,所以从一张身份证上也搞不懂她的籍贯和家庭情况;从身份证上的住址来看,她好象是湖南人,具体问她,她死活不说。

    自从北京奥运会后,国内的人去港澳已经不需要护照,一张电子身份证在国内已经是哪里都能去了,小意也得以顺顺当当的来了香港。

    易青看着小意分完了饮料,看了依依两眼不舍的低头离去了。她现在恨不得一秒钟也不离开依依。

    这个谜一样的小意,她的背后到底有怎样的一个故事呢?

    ……

    易青喝了口冰奶茶,又凉又甜的滋味刺激下精神为之一爽。他抬头道:“好,我们开始今天最重要地议题,也就是新电影的策划选题的问题。大家可以先随便聊聊。”

    在这种非常放松的工作环境下,大家地思维也很活跃。有的雄心勃勃的想找其他香港公司集资拍商业大片。有的则建议先搞一些低成本的制作试探一下香港电影的市场究竟疲软到什么地步。

    孙茹听了一会儿大家的纷纷议论,她用签字笔敲了敲桌面,道:“关于票房的回收和基础盈利的问题,或者说关于资本运作和资金回笼的问题,大家完全可以不用担心;不必把这个问题纳入考量范围之内。”

    大家听董事长这么一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这美女董事长真是好大地口气——全香港所有的电影公司老总,包括大寻演们,不管是杜其峰还是徐客、张之良、王家伟、刘真伟……谁敢这么说?世上哪有包赚不赔地生意?

    易青知道孙茹的意思,他解释道:“其实香港电影的颓废和委糜。很大程度上跟内地那些官僚们的见死不救有关系。港产片的票房虽然年年都在下滑,但是如果能有一个相对大的市场转移资金回笼的压力。根本就不会落地这么惨。想象一下,一部在香港票房五百万的电影,拿到内地来放,怎么也能拿回一两千万的票房,要知道,中国内地市场观众基数可是香港的几十倍。”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恍然大悟了。要是香港电影不是这么身份特殊。被国内当作外片来对待,恐怕不会象现在这么惨。想象一下,以香港电影当时的质量,如果能自由的进出内地市场,以当时内地电影的匮乏,以当时内地观众对单调的文化娱乐生活的不满,恐怕再烂地香港电影也会有票房丰收的好结局。

    但是国内一年只让进一两部香港电影,还是千审万查剪的乱七八糟地。内地的香港电影音像制品倒是不少,一大半全是盗版的。

    对于这点感慨。易青可谓印象极其深刻。当初他刚认识孙茹的时候,就曾亲眼目睹香港老牌的大影业公司嘉和集团,为了走孙老爷子的后门争取来年多两部电影进入内地市场。甚至出动了一个副总专门到电影学院门口来堵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小姑娘孙大小姐。

    香港电影的尴尬可见一斑。

    一部香港电影,现在能拿到《功夫这样四五千万票房就已经是顶峰了,据说目前香港电影票房记录是《少林足球,也才区区六千多万的数字,比起现在国内那些商业大片动不动拿亿来做单位,或者用美圆做流通货币,真可谓是惨淡之极。

    曾经一度辉煌的香港电影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影片的质量或者商业性不好,而是因为发行方面的问题。本地市场狭窄,国际市场打不开,内地市场不放行,简直是进了死胡同。

    中华人影业的情况则明显不同。孙茹和易青的公司虽然也是注册港产资本,但是他们的电影在中国的国内市场可以平趟而过,通行无阻。

    有孙老爷子遗留下的各种发行渠道和关系,再加上大陆电影皇帝韩山平董事长坐镇,易青他们的电影拿个全国放映权只是一通电话的事。

    依托强大的国内市场,再利用华语电影月中目前最先进的香港电影拍摄资源,这样拍出来的电影本身质量和票房都会有保证。

    所以香港世道这么不景气,孙大小姐照样敢放话说,中华人影业的电影赔不了,拿回资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大陆全院线发行,两到三亿国内观众,拿回投资成本还有什么问题?那么多外国公司削尖脑袋要往中国塞他们的电影和文化产品,目的也在于此。

    易青和孙茹在会上向大家罗列了一下公司在内地发行方面的优势,给了大家一个感性的了解。

    然后孙茹道:“所以我们公司的发行战略,就是要立足于香港市场,以内地庞大的市场为资本补充,同时不放弃海外市场。简单说,我们在香港要收获的是口碑和影响力。靠内地赚回本钱,海外票房和音像制品地发售,作为盈利的补充。以我们公司这种发行渠道网络,想赔钱实在是比较难的事。”

    易青道:“我希望大家能了解。我们作为大陆的电影人,为什么要立足香港电影市场,是因为身为中国电影人,我们有一个伟大地目标,要用拯救、回暖香港电影市场,作为华语电影望向世界的窗口,用我们第八代中国电影人的成功,带起整个香港市场,进而以发达的新生香港电影,带动全国一盘棋。”

    “所以,”孙茹微笑着总结道:“我们易大导演的近期目标。和艺术创作上对我们的要求,就是为香港人民服务。拍出能在香港立足和称霸的好电影。”

    大家一起微笑的鼓起掌来,宁倩华笑道:“为香港人民服务,这可不太容易啊,现在本港人已经不怎么喜欢看电影了。原本很多赚大钱的电影公司,都陆续关张了。有一种观点认为,香港电影已经不可能再辉煌了,因为旧有的套路和影片类型。都已经被重复无数遍了,再拍也没有新鲜地东西。”

    李想以前在学院,是电影史这门课学的特别好地,他举手道:“真他妈扯!这些人简直是推卸责任。好好的香港电影,就是被他们这些人拍垮的。香港电影,就好象是一个失去了宏观调控的、随时会爆发通货膨帐的私人作坊集团。一个片子拍出来,要是票房火了,立刻所有公司就跟苍蝇逐血一样扑上去,一顿猛拍。直到把这个类型的东西拍到香港观众都看恶心了,才转去另一个跟风目标。这些人眼里只认识钱,哪里是搞电影的。说什么没片子拍了。其实是赚够了钱,抱着资本去做别地生意了。”

    李想说的这个情况,宁倩华作为本港娱乐业大商人家庭出身,认识最深刻。她从童年到少年在香港生活是亲眼目睹见证这些历史事实的。

    香港电影业的抢钱作风,直接寻致香港电影今天的破产低迷,好比一支股票,一群庄家不停的砸钱进去使劲炒高再炒高,高到无比辉煌的一个地步了,庄家们一看捞够了,一起撤资,这个股票只有崩盘。

    50年代有一年,因为僵尸鬼片流行,全港居然一年出了十一部僵尸片,这种干法,观众能不烦吗?

    易素点头道:“这个问题,其实我们在确定成立港资电影公司之前,就已经在考虑了。那就是香港电影能不能被拉起来,救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说了不算的,得香港人民、香港观众说了算。换言之,是我们还能不能找到香港观众喜欢看地东西。”

    ……自如果市面上普遍认为的那种观点,是正确的话。那么我们地目标,看来不能实现了,或者是很难。但是事实上,把电影归纳成什么类型什么类型,总结出各种卖点的做法和经验,本身就是错误的。这是香港的电影和文化界因为长期历史遗留问题造成的对电影创作基础规律的无知。”

    “中啊!”依依忽然激动的眼睛一亮,拍手道:“真是一句话惊醒我梦中人。还是易导行,我们那么多年书都是白念了。”

    李想和单少玉他们和文学组、美工组的人都在默默的点头。旁边急坏了宁倩华,气道:“反正我这个行政总监只是顾问,以后你们艺术部自己开会,不要叫上我。都是大艺术家,说一知十,只欺负我一个外行人。”

    孙茹连忙赔笑道:“宁姐你别着急啊,哪敢怠慢您,让易素解释给你听好了。”

    易青搓了搓手道:“宁姐,你也是看香港电影长大的本地人了。我冒昧的请问几个问题,《英雄本色》你看过吧?这部戏为什么红?无间道系列呢?星爷的电影呢?”

    宁倩华手一摊,道:“这个地球人都知道啊。《英雄本色》是发哥演的好嘛,还有吴雨森的暴力美学很合当时香港人的胃口了,还有枪战的场面,还有男人与男人的义气,很感人……很多原因的。无间道也是,剧本故事写的很好看啊,好象暗战那种戏一样。矛盾很激烈,演员阵容又强大,星爷地电影就不用讲了,无厘头嘛,他是靠搞笑的。”

    “See”易青笑道:“连宁姐这么有水准的娱乐业前辈都这么想,香港电影业的普遍想法大概也是如此了,所以……”

    宁倩华瞪大眼睛道:“难道不对吗?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新鲜东西来?”

    易青道:“应该说宁姐讲地都对,这些都是某个电影之所以成功的因素之一,但是,仅仅是之一而已,不是主要的原因。或者说,宁姐所列举的,是很多一般香港电影人和影评人,观众所共同认可的,从一部成功电影表面上所能看到的东西。”

    易青把“表面,两个字咬的很重。他笑道:“我们换个角度来说,假设我们现在找一帮电影人来。在《英雄本色》成功后,一起对这部电影进行分析,列举它成功的因素,诸如演员明星效应、暴力美学、枪战场面、情感特点……等等,我们把这部电影所有我们认为好的,成功的因素全拼在一起,集中在一处。甚至再加入其他大家公认是好地元素进去;再或者,用这种看似很多成功因素的方案把这部电影再拍一遍……得到地结果会是怎么样呢?”

    宁倩华想了一下,哑然失笑道:“大概会票房惨败吧,以前很多跟风作品都是用这种方法做的。”

    易青笑道:“是啊。要是之前的那种认知是正确的,如果一部电影的成功真的是多种元素拼凑的结果地话,那么用所有成功因素拼出来的作品应该更成功才对。可是结果却恰恰相反,这里就有个问题,我们模仿之前成功的电影里的东西,漏掉了什么?少掉了什么?”

    宁倩华想了想。点头道:“我好象有点懂了。”

    易青道:“电影也跟所有艺术形式一样,是一种有形有神,神形兼备的东西。宁姐刚才列举的东西。那只是一些表面化的东西,那是常形,,不是习神,,用这种表面化的因素拼凑起来的东西,好比一个人光有骨架和血肉,没有大脑和灵魂。拿《英雄本色》来说,发哥地表演也好,暴力美学也好,枪战场面也好,都只是表面上肤浅的部分,而不是真正吸引观众的神髓、核心地部分。”

    易素看宁倩华听的入了迷,微笑着道:“《英雄本色的神髓,不是在于暴力美学。而是它所表达出来的东西,有意或者无意的暗合了那个时代香港人那种朦胧模糊的某种心态。在《英雄本色》和吴宇森的暴力美学盛行的时代,恰恰是香港人处于一种认知恐慌的时代——对于九七回归的前途莫测的恐慌,对于自己是英联邦人还是中国人的一种认知恐慌,对于港人的前途和集体形象和自身的价值认知的恐慌。所以那时代的香港电影,凡是当红的,莫不是具备几个特点,一个是强烈的浪子情结,一个是孤独桀骜的个人英雄主义,还有一个是排外的小门派主义,香港人要自己帮自己的义气主义。”

    ……:《英雄本色》中的小马哥这个形象,恰恰是完全贴合了香港人当时几乎全部的潜意识渴望,所以发哥演的这个人物才能感染整整一代甚至两代三代香港人。再说无间道系列和古惑仔系列,为什么那么红?它也是贴合了一种香港人长期自身认知恐慌后的一种叛逆,一种价值混淆的状态——好人和坏人是模糊的,正义和公义还不如黑道义气来的重要;古惑仔系列所强调的那种所谓的‘黑白地带’,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两种秩序恰恰道出了一个时代香港人的心声。”

    ……自再说星爷的电影,以无厘头著称当然是一个原因,但那只是表面。更核心的理由是,整个时代都在进入一个把一切偶像拉下马,从新认识所谓英雄的时期,而星爷的后现代解构主义电影,恰恰贴合了这种时代需求……”

    “……观众未必会理性的去思考这些东西,但是当电影的内在的东西能贴合他们的潜意识的时候,他们就会很激动、就会共鸣,就会产生强烈的代入感,跟着剧中的人物悲喜起落。不止是电影,这也是一切艺术创作的重要法门。”

    宁倩华听完易青这样流畅完整的叙述,已经完全明白了易青的意思,她点头道:“是了。就是因为这个道理。所以那些只懂跟风的人,他们以为小马哥就是靠嚣张靠义气才得到观众的喜欢的,所以他们把《英雄本色当红的原因理解成枪战场面,江湖义气那些东西,等于是学足了表面,但是把灵魂和神髓丢了,所以用看似一样的元素拼凑起来的跟风作品,观众却不买帐。学古惑仔的人以为观众就是喜欢看嚣张的砍人、看江湖义气;学星爷的人只懂模仿他的搞笑,却学不到后现代主义,所以也不能令观众共鸣和接受。”

    易青大笑点头道:“善哉!宁姐不搞电影真是浪费天才。那些不懂电影创作的电影人,和不懂怎么欣赏电影的人,他们把电影理解为是一种类似积木和拼图类的东西。以为一个好电影就是明星阵容,动作场面,剧情故事等等这些东西拼凑堆砌在一起的。所以有些搞电影的人,只懂跟风和模仿,把别人成功的经验拿来七拼八凑;而有些所谓的影评人,只会评价什么这个电影场面又怎样怎样,故事剧情又老套或者新颖——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其实拍电影这个东西,不象是盖房子,搭积木.而更象是种一朵花,一株草、一棵庄稼。你要先把那个能够令观众欣赏的‘种子’找到,然后用适当的方法种下去.那些动作场面,服装道具,演员阵容的东西,都是外在和表面的,好比你对这朵花的护理,相当于施个肥料,浇个水,修剪一下枝叶,安个花盆,搭个温室什么的……这些外在的东西只是锦上添花,却不是决定因素。真正决定这朵花的整体形象和它的实用价值的,是当初你种下去的那颗种子——一个电影在开拍的时候,最灵魂最核心的东西是什么,或者有没有找到一个灵魂,核心的东西,其实已经决定了最后它和观众的共鸣互动程度了!”

    孙茹笑嘻嘻的听易青说完,马上促狭的叫道:“好!太好了!鼓掌!大家谢谢易老师!”

    易青笑着伸手去打孙茹,大家一起哄笑起来。

    宁倩华感慨的道:“你们别怪易青罗嗦,其实他全是解释给我听的。我现在知道你们为什么信心十足了,你们这些人,跟我所认识的那些香港电影商人实在太不一样了。”

    依依道:“宁姐你也别这么说。我们听了也是豁然开朗。其实道理也知道一点,但是没有易素学的这么深刻,他可是导演系的状元生。我们再系统的听一遍,也受益非浅。”

    “好了。”易青摩拳擦掌的道:“道理和方针我们讲清楚了。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是,我们要搞清楚现在的香港人是什么心理状态,他们希望看什么样的电影——换句话说,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把我们需要的那颗‘种子’给找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9213/ 第一时间欣赏活色生香最新章节! 作者:司马所写的《活色生香》为转载作品,活色生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活色生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活色生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活色生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活色生香介绍:
亦幻亦真,活色生香的电影世界…… 司马出品,必是全本! 起点第一部以中国电影为题材的架空现实电影小说。 出身寒微的电影导演系大学生易青,被推上时代的风口浪尖。他和易家班、青女郎的美女团队率领改革崛起后的中国电影大军,侵略世界。 独家披露影视艺术类大学招生、学习、恋爱、就业全过程;通俗流畅解说电影艺术、视听手段、影视表演入门趣味知识;逼真再现专业剧组工作场景;贴近娱乐圈,明星真人性格秘闻第一手资料全打尽!活色生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活色生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活色生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