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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马     活色生香txt下载     活色生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谁知寸草心(上)

    孙云博和马丽丽等宇通国际的一行人到达香港的第二天,才赫然发现整个香港好象都沸腾着一片声讨无良媒体的声浪,而他们控制下的几家八卦周刊更是几乎全部陷于瘫痪。

    这是香港演艺人协会近十年来第三次组织发动反对不实新闻的**。打头的是程龙大哥和星爷,紧随其后的曾之伟、梁超伟、梁佳辉、Twins……无一不是香港演艺圈响当当的大腕,更是华星和易景多年来在香港结下的好人缘的集中体现。

    这些人当中,尤其以程龙大哥、星爷等老牌实力派最为引人注目。他们无不是成名垂数十年之久的大牌,粉丝人群的结构可以说从老到幼、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几十岁的阿公阿嬷无所不有。

    这些香港市民自发的跟随在自己的偶像身后,早上出来几十人的队伍,到了中午就扩张到了上万人。人们自发的制作文化衫,标语等东西.路过报摊的时候指名道姓的喝令小贩不许再卖某几家媒体的刊物;并且不断的向路人讲述前两天发生的徐未明辞职事件。

    “求真求实,扩大立法监管力度,保障社会公信机制”,是这次游行中香港演艺人协会高调打出的标语口号。一个没有公信力的、到处充斥着谎言的社会是可怕地;而这些谎言如果还是带着迎合人群中的某种低级趣味和阴暗心理,以侮辱歪曲一部分人来牟取不当利益,那就更加可怕。

    有消息说。大陆中央政府已经通过在北京的两场重要的听证会后,接纳了几位人大代表地提案,正式着手整治国内的不实报导与网络传媒乱象。而香港演艺人协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动针对香港不良媒体的讨伐,是典型的“借东风”之举。背后恐怕有知晓内情的“高人”指点!

    不过,这股东风倒是着实借的有效,响应国内的形势,相信特区政府也不得不将重新扩大立法以限制不实不法媒体的过度报寻等问题。

    ……

    孙云博端着一杯黑咖啡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小如群蚁一般的游行人群,静静地啜饮着。

    医生一再交代过,他的高血压和心动过速已经很严重了,平时尽量不要沾咖啡和各种辛辣的食物。但是象他这种工作强度,这种心态,怎么能离得了一天几杯咖啡呢?

    王嘉一脸惶恐地垂手站在一边。在他面前三步,是半靠在老板椅上的马丽丽。

    “你是猪还是人啊?”马丽丽脸上的微笑妩媚的使她看起来不象是在骂人却象是在**,她就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数落着王嘉道:“我当初居然会把这么重要地事情交到你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手里去做!”

    王嘉满头大汗的喏声应着。不时偷眼看一眼旁边一声不吭地孙云博,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我确实盯住徐未明了,谁知道……他……到底是从什么渠道把消息放出去了……,

    “要不怎么说你是猪呢?”马丽丽一点也不客气,好象浑然忘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曾经跟她有过一夜床第之欢似的,冷冷的道:“为什么我们的人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能查出徐未明的老妈跟周依依的老妈住在同一间病房,而你们却查不到?”

    “王嘉!”

    马丽丽还要喋喋不休的发泄自己地不爽,孙云博已经转过身来用严厉的口气喊着王嘉的名字。打断了马丽丽的话头。

    “通知下面的人,凡是我们的刊物,暂时停刊一个月,等风头过了再说。”孙云博喝干了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语气平缓的说道:“停刊期间的薪水福利还是照发照支,将大家稳住,不要管外面怎么闹。”

    孙云博温和的语气令王嘉如遇大赦,连连点头应是。

    马丽丽面现不豫之色,刚想说点什么。孙云博冷冷的望着她,冷然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说着,他把手里的杯子往会议桌上一丢,当啷叮咚发出好大一阵声响,吓了马丽丽一跳。

    “你是猪还是人啊?”孙云博斜着眼睛瞟着马丽丽,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我当初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你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手里去做?”

    马丽丽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站在一旁的王嘉听见总裁用刚才马丽丽骂自己时一模一样的话给她难堪,连忙使劲的绷住了笑,憋得好生辛苦。

    孙云博轻蔑的看着马丽丽,冷冷的继续说道:“我只是叫你利用狗仔队的力量盯住华星的一举一动,我什么时候让你搞这种自作聪明的新闻轰炸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以瞒着我摆布点什么?还是我最近太给你脸了,让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越过我,狐假虎威的在这里安排下面的人做点事来过过瘾?”

    马丽丽原本煞白的脸渐渐的泛了青,她鼻翼微微抽动,强自宁耐的坐直了身体,勉强的笑了笑,刚要说点什么……

    孙云博肃然用一个食指指住了她,寒声说道:“请你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的助手,说白了就是一个工具——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执行什么;我不说的时候,你没有决定权……我需要你做的,我会告诉你,没告诉你的,你别乱动,该给你的权力,我会给你,没给你的。你不能有要求,更不能越过我自己去拿!”

    ……自狠住了吗?!由于你这次地自作主张,所有的责任由你一个人负责,跟王嘉他们没关系。这几家媒体这停刊一个月的损失。稍后我会让会计跟你结算的。”孙云博收回自己地手指,厌恶的转过头去,小声道:“不知道自量!”

    马丽丽努力克制着自己,深呼吸了两下,脸上努力要装出的掩饰的微笑渐渐变成了一种下意识不自觉的抽搐,她终于忍不住昂然站了起来,努力的象一个不堪受辱的贵妇一样同手同脚的迈着步子,向门口走去……她背对着孙云博和王嘉的脸上,渐渐的扭曲出了她那个常见地不自觉的邪恶表情——嘴角向着一侧高高的挑起,抽搐地肌肉在一边颧骨上堆起了老高……

    待马丽丽走出房间。孙云博才象王嘉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然后,他一个人走到窗前。以高高在上的无上君王的心态俯瞰着楼下汹涌的游行人流——在他这个高度看去,无论是程龙、周星池这些大明星,还是他们的粉丝,都不过是一些渺小地黑点而已。

    孙云博冷冷的一笑,轻蔑的从牙齿缝里吐出几个字——

    “一群蚂蚁!”

    ……

    香港华星顶楼。

    “程龙大哥他们走到哪里了?”易青盯着电脑上地港股大盘走势图。一边随口问道。

    孔儒放下电话,笑道:“他们近休息处了。到中午了都,他们正在吃你昨天给他们订的盒饭了。”

    易青微微一笑。道:“香港这些餐厅的盒饭真够贵的,一个番茄蛋饭要几十块;不过人家都是帮咱们跑腿办事的,能亏待人家吗?我都交代了,每份饭都是双份叉烧的招呼,便宜的不要,烧肉的家伙!”

    “哈哈哈……”孔儒难得开怀的笑了一回,马上又恢复了他地冷面黑脸,担忧的说道:“我就担心,光是这样。还不足以打消他们制造华星股民心理恐慌,进而入市恶性狙击我们的念头。”

    “用不着担心。不是不足以打消,是根本不可能打消!”易青毫不迟疑的下了死论断,决然的道:“小茹的爸爸是什么人?你接触过几次你还没发觉吗?那是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恨不能把全人类都看做棋子和玩具的人;是一个要把自己触目所及全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象这样一个人,他想做什么事情,能被这一点点小小的挫败挡住吗?要我说,咱们这次这么做,不但不会让他知难而退,反而会激怒他,更加坚定决绝的对付我们——在他这种人看来,他的绝对权威是不容侵犯,不容挑衅的!”

    儒长叹了一声,仰起头想象了一下,觉得易青分析孙云博这人真是一针见血,苦笑道:“你既然这么了解他,那你给咱们孙叔叔出出主意,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放弃狙击计划,一边散布我们华星的负面财政消息,一边收集华星股票外围的散盘,然后直接摆开车马,跟咱们面对面的硬来!”易青毫不犹豫的道:“他跟马丽丽那种阴谋诡计小聪明的打法可不一样。我分析了宇通公司近二十年来的商战个案,他们吞并了那么多中小型的公司,从石油到电子到民用工业各类公司都有,但是手法却十分一致。这位孙大总裁,作事情非常有魄力,越是在逆境的时候越容易激发他的斗志,猛打猛冲,不给对手还手之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没有任何机巧可言,更没有什么侥幸存在了。”孔儒忧心忡忡的道:“人家真要这么干,剩下的就是拼钱烧钱了,难道真要斗的两败俱伤吗?”

    易青知道孔儒的这种感情所在,从某种意义上说,无论是宇通还是华星,都有孙老爷子的影子在——宇通是他老人家参与创办的;华星当年的第一桶金是他老人家的遗产里拿出来的。现在易素和孙云博却打成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老人地下有知,情何以堪哪!

    “放心吧,未必打的起来的。”易素笑着道:“我一直在等,等那个能让我们打不起来的人出手……”

    “等?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行不行,”孔儒讶然道:“我一直以为你早有了应对的办法呢,所以才一直这么满不在乎、好整以暇的德行。你可别告诉我你的办法就是干等傻等!”

    “怎么能是傻等呢?”易青笑道:“一个人如果自视过高、自以为能凌驾于一切之上,那么就很容易忽略一些实际上可能左右自己的因素——以为他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左右他,能和他平等而论。宇通这次要想正面收购我们,所动用的资金就得至少是我们股本的十倍!这即使对于宇通这种庞然大物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他们必须取得董事会的,然后调集所有资金拼尽全力出手才行……可是,一直以来孙大总裁的对手不是我们华星,而是……”

    “华云丰!”孔儒脱口而出,随即尴尬的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华云丰的厉害,当年自己就是在他的手里被耍的团团转的。

    “不错。咱们这位舅舅可不是吃素的。”易青笑道:“孙大总裁还没把他斩草除根,就把全部的火力集中到我们这里来,你想啊这个时候他的老对手能闲着吗?”

    “哦……”孔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我听黑道上来的风声说,美国那边华云丰被长乐帮的另一部分争权的人追杀的很狼狈,万一他这时候顾不上亚洲这边怎么办?”

    “那就只有硬拼了。”易青苦笑一声,道:“不用担心,有二师兄的李氏国际在后面撑着,宇通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敢和他们硬拼资金;这条鲨鱼嘴再大,也不可能把我们和李氏国际一口全吞下去!”

    说到这里,易青自己也有点忐忑——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无论胜负,付出的代价恐怕会大到整个华星都没法承受的地步……

    “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把西北的这个工程拿下来,不惜一切代价!”易青咬了咬牙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只能是稳住股价,静观其变!如果……”

    易青话刚说了一半,桌上的内线猛得响了起来,里面传来了孔儒秘书小姐急促的声音——

    “孔总,不好了!副总裁孙茹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香港,现在已经进电梯了……下面的人说,她的脸色很不好,我们的同事说您和易总在谈事,还挨了她的骂……”

    啊!

    易青和孔儒面面相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要命的大小姐什么时候来的香港?北京那么多事还不够她忙的?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就杀来了?

    易青用鼻子想也知道孙茹干嘛来了!呃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可要了亲命了!

第二十五章 谁知寸草心(中)

    听说孙大小姐到了,易青和孔儒两人也不敢怠慢,连忙离开办公室想着出去迎一迎。

    两人刚进了走廊,就听见电梯叮的一声,门一开,孙茹一脸肃杀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助理。

    这几个助理不向平时那样和孙茹平排走着有说有笑,而是隔着八丈远,探头探脑躲躲闪闪的。

    “别跟着我!”孙茹猛得回头,冲他们吼道:“跟着我干什么?”

    几个助理走又不是,接着跟又不是,全傻了眼站在那里。

    易青和孔儒尴尬的对视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走到孙茹跟前,易青偷偷的在身下从孙茹身后那几个倒霉的助理做手势,让他们快闪,免受火力波及。

    这帮孙子,这时候个顶个的机灵,易青这么小的手势他们全看见了,想也不想扭头就往安全通道走,连电梯都不等了。

    孙茹看见易青和孔儒两人,没好气的瞥了他们一眼,负着气,转身就去推走廊边一间房间的门——可巧推的是孔儒的助理们办公的办公室的门,里面一大堆埋头干活的人被这生猛的一推吓了一跳,一起抬头来了个集体定格,有认识孙茹的嘴巴张的老大。

    “没事,继续工作!”孙茹喝了一声,砰得一下把门关了。

    关上门后没答理易素和孔儒。怒冲冲的又去推下一间,推进去一看,又有人!里面全是易青这次带过来地助手,一群会计师和股票经济正在开会呢——这屋子全是认识孙茹的。一起抬头整齐的叫了一声:孙小姐!

    孙茹没理他们,砰得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小茹……”孔儒讨好似的叫着:“去我办公室谈吧,我那屋没人。”

    易青苦笑。这姑奶奶地小性格一上来,听你的才怪,不说还好,一说她死活也不上那屋去了。

    果然,孙茹恼怒的使劲把凑上来的孔儒往旁边一拨,再去推第三间房间的门。

    一推进去一看,里面还是有人!

    这间其实是个茶水休息室。有个男的也不知怎么倒霉催的,这时候在里面嘴叼个小勺煮咖啡呢。心情看来不错,边等水开还边哼着周杰仑……

    孙茹一推门进去一看还有人,还唱着歌气她。登时气得跺脚喝道:“出去!出去!出去!”

    这倒霉鬼正不知道叼着勺子做什么白日梦呢,猛得受了着河东狮吼大喇叭音波功一震,好似耳边起了个惊雷,立马吓得魂飞天外精神失常,叮当一声小勺落地,也来不及捡。埋头就擦着孙茹身边跑了出去。待到跑出去了才敢惊魂少定的回头看一眼——到底是谁练成了武林中失传已久的这门绝学?

    易青和孔儒连忙紧随其后的跟了进来,顺手把门带上锁好了。

    华星大厦每一层都有这么一间茶水室,正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周围散放着几把椅子——是给员工们喝水休息地地方,旁边一个长条状的吧台,摆着几个饮水机、咖啡壶什么的,几个龙头冷地热的开水饮料一应俱全;散放着一些瓶瓶罐罐,贴上写着各人名字的纸条,都是些员工自己带来泡着喝的果珍、高乐高、速溶咖啡、豆奶,还有他们的杯子……

    孙茹一进了这房间,气堵堵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扭头看着易青和孔儒。

    易青一见孙茹的脸色,就叹了口气。上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孙茹工作压力太大,瘦了一圈不止,今天一看,更加清减了;更叫人心疼地是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眉宇间带着一丝凄惶的茫然,一头乌发随意的在头上挽了个马尾,更显得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易青和孔儒面面相觑,都嗫喏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孙茹一看易青离着八丈远手足无措的样子,更觉得心中气苦,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埋头哀哀的苦了起来。

    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女人哭。

    易青登时慌了手脚,不知道上来该说些什么好;孔儒这时特别有眼力劲儿悄悄往后缩了一步,开了门退了出去,回头把门关好……站在门口念了三遍阿弥陀佛,随即正色对着走廊上探出脑袋来看热闹的一干人等挥手喝道:看什么,都回去工作去!

    易青见孔儒出去,连忙走上前来,想安慰一下孙茹,没曾想着大小姐猝然暴起,抡拳就打!

    吓得易青眼疾手快地跳到一边,绕着圆桌就跑;孙茹又气又急,也绕着桌子追,非要打他不可。

    才绕着跑了几圈,孙茹显然是体力不行了,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指着易素嗔道:“死大木头!你给我过来,好好让我打一顿出出气算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不过去!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过去就不过去!”易青叉着腰耍赖道:“给你打一顿有什么好?也于事无补呀!我干吗做这种赔本买卖?”

    孙茹噘着嘴,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定定的看着易青,不争气的泪水猛得象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忍不住又坐下趴在桌子上抽泣起来。

    易素看得一阵心软,收起了嬉皮笑脸,慢慢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摩着她的一头秀发,悄声道:“别哭了,傻孩子,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总会有法子的……”

    易青这边话还没说完,冷不防孙茹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抬手就捶!

    易青心一横,眼一闭。心想打就打吧!想想孙茹这些日子也够她受得了。易青最清楚孙茹内心深处对孙云博的那份感情,和她对这份父女亲情地眷恋——突然听说父亲居然要吞并女儿一手参与创立的公司产业,甚至不惜置女儿于永无翻身之力的处境,天性凉薄。一至于此,任是谁也受不了啊!要是不让她彻底发泄出来,易青还真怕她不是疯了就是大病一场。

    不过想归如此想,这顿粉拳可不是那么好挨的——这可不是美女娇嗔、花拳绣腿,孙茹仿佛要把这些日子以来所受地无限委屈、无限伤心全都发泄在自己最依赖最信任的人身上,拳头雨点一样落在易青身上,一边不停抽泣着哭道:“死木头、臭木头!你去死!叫你瞒着我,叫你骗我!叫你没良心……”

    可怜的易青欲辩无言,一开始时心里还有点心疼孙茹,到后来只剩下心疼自己。最后只剩下疼了——这是什么女人啊!下手这么重,简直是酷刑殴打嘛!白公馆渣滓洞中美合作所也不过如此吧!

    好容易等到她打够了,准确的说是打累了。才慢慢的停了下来,哭着搂住了易青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胸前再不说话了。

    易青叹了口气,揉了揉胸口被捶的几个地方,也不知道是青了还是肿了。苦笑道:“我不瞒着你能行嘛……我原以为自己能处理的好,这事悄悄的过去了就算了,免得你知道了伤心……可没想到……唉!”

    孙茹抽泣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哭,拿出餐巾纸擦着眼泪,冷不防一抬眼见易青满脸怜惜的看着自己,不知道怎么就羞怯起来,嗔道:“看什么看!不许看!哭得丑死了!”

    易青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揽着她,在她嘴边轻轻一吻,轻声道:“这傻丫头!”

    孙茹不好意思地打了他一下,坐下来怔怔的发起呆来。

    易素看了看四下。见有现成的开水——刚才音波功下受了内伤地那位仁兄留下的,易青顺手拿过一个备用的空壶来,从公共的饮料柜里找出一包枸杞菊花茶,用少少的水浓浓地沏了,放上几块方糖,端到桌子上,拿过两个一次性杯子,给孙茹倒了一杯。

    孙茹手握着热水杯子,微微回过了神来,哭得眼圈鼻头红红的,看着说不出的可爱可怜。

    “易青,我们跟爸爸讲和吧,好吗?”孙茹几乎用乞求地语气对易青说道,说的易青都不忍去看她那近乎绝望的神情。

    过了许久,易素忽然长叹着说道:“如果西北新影城的工程是我们华星自己的,或者是我们私人的产业,我愿意把它拱手送给宇通,只要你们能父女和睦,搭上我所有财产也值了!”

    孙茹默然。她当然知道易素的意思。华星与宇通之争,不是他们找孙云博的麻烦,而是孙云博找上他们的,所以所谓讲和不讲和,根本不是他们能说了算地。要想避免这次的干戈,除非华星拱手把新影城工程让出去……

    可是这个工程根本就不是华星一家的,更不是易素或孙茹个人的!路威和天路集团的员工们、天路文化城的乡亲们、华星的同事们,还有政府上上下下牵进这个工程的官员们……如果这次被宇通拿走这支标,别的不说,孙茹自己辛辛苦苦筹备的泛亚新影盟计划就得中途破产,另觅出路……

    这早不是一家一人的事了,又不是小孩过家家,就算华星和易青肯退让,事到如今退的出去吗?

    “不行!”孙茹失神的看着杯子里澄黄的菊花茶,忽然咬了咬牙,坚定的道:“我要去见我爸!现在就去!易素,我们去找我爸,我们求他……求他改主意,求他别再逼我们了,好不好?”

    说完,也不等易青答应,她猛得把杯子一推,打翻了热气腾腾的一杯菊花茶,毅然决然的向门外跑去!

第二十五章 谁知寸草心(下)

    孔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刚坐定没多久,就看见孙茹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满脸泪痕;冲到孔儒面前把手一伸,道:“车钥匙拿来。”

    孔儒愕然。这分明还是当年在孙老爷子家那个任性的小妹妹——孙茹这种造型他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

    迟疑的把车钥匙递了过去,孔儒刚要说些什么,孙茹扭头就走,身后急急忙忙跑进来的易青和她擦身而过。

    孔儒急忙连打手势,让易青跟上去看看——谁知道这姑奶奶抽什么风,这样开车出去八成要出事的!

    易青知道孙茹要去哪里,连忙冲孔儒点了点头,紧紧的跟着孙茹去了。

    ……两人在电梯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易青很想说,你就是去找你爸爸也没用,说什么也没用……

    事实就是如此。这是商场上两个公司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孙云博身为美国宇通国际的一把手,他的任何决策变更关系到的都不仅仅是他自己,他身上牵着宇通国际几万员工的利益,不知道有多少象马火旺、马丽丽父女这样有切身利害关系的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又不是琼瑶阿姨的言情片,难道凭女儿地一番哭诉,就能让一代枭雄幡然回头。良心发现?

    但是易青没有说。

    从小失去父母的宠爱,象孤儿一样在爷爷身边长大——这是孙茹人生最大的缺憾,是她心里解不开的结。

    这个结不解开,她就永远长不大。永远是个任性地大孩子;易青希望她勇敢的去面对这个结,去解开它,去悟去争去超越……

    那是她的父亲、她的问题、她的人生……他代替不了她,无论他多么爱她和怜惜她。他只能陪着她……

    天地如洪炉,人似炉中铁。

    ……

    孙茹开着孔儒的车风驰电掣,易青静静的坐在驾驶副座上看着她。

    宇通国际在香港的分公司在西环一处写字楼。孙茹身为孙老爷子的遗产继承人,手中握有象7%的宇通股份,对于宇通在亚洲地几个重要的分部驻地,还是知道地址的——虽然一次都没去过。

    绕了两个圈子,最后找到了地方。

    孙茹连车也不停。就跑进大堂里去了。

    易青连忙把车停好,三步并两步也跑了过去。

    一进大堂,就看见孙茹在大堂上和两个小姐在激烈地争吵。人家坚持说孙云博没在香港。楼上正在开会,不许孙茹上去。

    孙茹词不达意的说了半天,一点平时那种口才辩给,潇洒自如的风度都没有。

    易青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稳定下来,不再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的说话;然后,易青指着孙茹对前台地两个小姐说道:“她是你们主席孙云博先生的独生女。也是宇通国际的大股东,孙茹小姐!我再问你一句,总裁孙云博先生在不在?他今天有多少预约?什么时候方便见我们?”

    刚才还趾高气扬地和孙茹大小声的那位接待小姐,眼睛瞪得乒乓球那么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判断了半天,还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位梨花带雨似的美女就是宇通的当家大公主,犹豫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要得罪人的好——宁可信错了不过是闹个笑话,要是真把总裁女儿给怠慢了可是要砸饭碗的……

    那位小姐一边尴尬的笑着。一边接通了顶楼内线……

    ……

    “总裁没有女儿,”马丽丽冷冷的对着电话说道:“你们怎么做事的!一个瞎撞地你们也相信?那要是全香港的女人都来认是我们总裁的女儿,我们一天还什么事情都别做了,专门成立个接待处好不好?不知所谓!”

    马丽丽重重的按下收线,转头问道:“是这样吗?”

    孙云博站在落地窗前,双臂交叉的抱在胸口,缓缓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针刺似的,酸酸的疼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揉了揉胸口,道:“叫他们都进来。”

    马丽丽应声出去。过了一会儿,阿隆索和布朗夫人领着几位亚裔的职员和香港本地的负责人走了进来——这是孙云博和手下智囊们临时组织的一批相对熟悉中国国内事务、且在忠诚方面没有问题的亚洲区中高级职员,由他们组建成这一次的西北新影城工程竞标小组。

    这些人以往能见到的宇通最高层的人无非是亚洲区总裁阿隆索,今天见到了传说中的宇通王国的最高统治者,个个端庄肃穆,大气不敢出。

    孙云博挥手示意大家坐下。

    “说说吧。”孙云博的问话简单的好象多说几个字都累人似的。

    阿隆索马上汇报了一下关于重新修改后的标书的情况,鉴于今天在场的有些人级别不够参与这么机密的东西,只是大概说了个修改范围,并没有做成文本。

    布朗夫人一直在旁边冷笑。

    几个亚裔的职员和香港当地的职员分别汇报了一下关于标书准备的情况,包括财务核算、工程配合、建材用料、设计理念方面的内容。

    好容易等阿隆索手下最后一个人说完了,一直按捺着不粗说话的布朗夫人立马用语音有点怪异的中文说了一句:“这些都没有用!”

    满座愕然。

    除了孙云博、马丽丽、阿隆索这几个平时已经很熟悉布朗夫人为人说话风格的人以外,其他人都象是被打了一记闷棍,心说这外国老娘们儿你丫会说人话不?

    布朗夫人理也不理周围人地目光。昂然道:“不用非常手段打败中国西北天路集团和华星影业的联盟,我们的标书做的再好也还是失败率极高!你们做地那些东西,只有在清除了华星和天路这个大障碍后才能起作用!”

    “说说你的非常手段。”孙云博似乎很欣赏自己手下这个铁娘子。

    布朗夫人面无表情的说道:“关键的要害是,不能让华星和天路募集到足够的资金。也就是说。这次华星集团用市值三百五十亿的香港华星作为抵押成立的新影城工程基金,我们必须把它搅……呃,这个是……搅黄了,不能让他们成功集资。”

    满座轻声的嗤笑声。不过以布朗夫人这种半吊子,连“搅黄了’这种程度的词句都懂得用,中文达意程度也相当惊人了。声

    “所以,”布朗夫人依然板着脸,把周围的人都当空气一样继续说道:“在以往地一周中,我和潜入中国内地的一些伙伴做了一些事情。”

    说着,布朗夫人下意识的看了孙云博一眼。

    孙云博挥了挥手道:“这里地人都是忠诚方面没有问题的。你只管说吧。”

    朗夫人对孙云博忠实的就象条母狗,她继续板着脸说道:“首先是香港证监会这边,这一届的主席很清廉。是个正人君子,我们尝试了一些方法,没有能成功接触。不过他为人很风雅,有很好的中国传统文化素养,我们在内地一所中文大学找到一个容貌很有古典美感地女大学生。设计了一些机会,让她和这位主席接触。效果很好,目前这位主席已经把她当作自己青生的红颜知己。言听计从。下一步,大概就在这一两天,我们会安排这位小姐在枕边吹吹风,估计可以促成对华星集团是否有运作资质的调查……”

    ……个兰州市建委方面,负责参与主持这次西北新影城工程地那位建委书记,他对我们初次接触时送去的美金比较反感,认为这会影响到他的官声形象。根据他本人的要求,我们在他负责筹划的兰州边郊新区投资兴建了一片宇通集团电子商务新区,耗资1.2亿人民币。这项招商引资、发展建设的政绩,将作为他未来升迁的重要资本,并且照他的授意,已经将工程承包给他所指定的一家公司,目前没有发现这家公司和他有什么亲属关系,至于他们私下里如何分配利益,目前我们还在继续调查中。不过,他已经答应在这次竞标中站在我们宇通一方,并且同意向纪委反应华星集团贿赂官员、营私舞弊、暗箱操作等违规事宜……”

    “第三个方面,我们找得是纪委和税务方面,购买了一些古董、字画和一辆劳斯莱斯,以及拉斯维加斯地房产一处,目前接触比较成功。据说昨天他们已经开始着手核查北京华星的税务和他们这次竞标的运作情况了。”

    听到这里,孙云博赞许似的微微一笑,似乎对铁娘子雷厉风行的高效工作非常满意。

    “不过,”布朗夫人依旧是语气平缓,面无表情的说道:“据我们最近一段时间的调查,华星集团在本身的运作方面非常的干净,并没有太多把柄可供我们利用。所有的查税、查财务状况、查运作资质等等手段,最后的结果恐怕并不能令华星受到根本性的伤害。我们这么做唯一的目的,还是要制造华星的经济信任危机,动摇香港华星的股价,以确保这次能成功打击甚至收购香港华星——让所有人都认为华星的财务和内部出现了大问题,被各个有关部门轮番调查,使散盘的股民观望甚至斩仓……所以,希望飞鱼小姐辖下的香港传媒部门要协助我们的工作,把不利于华星财务的负面消息尽快的传播出去。”

    马丽丽板着脸,点了点头。以她地脸皮之厚,此时也多少有点挂不住面子。跟布朗夫人这种老辣精到的手段比起来。她当初搞的什么明星绯闻、抹黑华星的那一套简直就是小儿科中地小儿科,难怪孙云博那么刻薄的数落她。

    孙云博挥了挥手,终于露出了一点难得的笑容,道:“好。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刚到香港,有些当地的同事都还不太熟悉,这样,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在金满圆酒店吃饭,请大家赏光吧!”

    说着,他微笑的示意了一下马丽丽,让她吩咐司机把车开到门口来。

    “啪”得一声挂掉了电话,那位刚才还满脸堆笑的前台接待小姐立马换上了一张扑克牌面孔,毫不客气的道:“我们总裁很忙,没空接待不相干的人!你快走吧。别在这里瞎撞!”

    孙茹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杏眼一瞪。理也不理那个势利女生,转身就往楼梯那里跑。

    易青上前一把拽住她,劝道:“这幢楼十好几层呢,你知道他在哪里?一层层走上去找吗?人家要有心避开你,这么大幢楼你去哪里找他?”

    孙茹顿时楞住了。双眼水汪汪的望着易素,看得易青一阵心软。

    身后,那两个接待处的小姐幸灾乐祸地低语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时不时还冷笑两声。

    孙茹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心里一阵气苦,倔劲上冲,也顾不得许多,转身向大堂外走去,一边恨声道:“我……我就在门口等他,有本事他一辈子别出这个楼!”

    说着,孙茹一阵风似的卷到门外,冲着大楼外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台阶就很没形象地坐了下去。

    易青抢上几步。一把拉住了她;一言不发的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把八万多港币一件的西服铺在地上,然后指了指,让孙茹坐了下去。

    以他们今天的身价和身份,坐在人家写字楼外地台阶上确实有失风度,可是他们俩却自然的仿佛象当年坐在电影学院表导楼下的草坪上一样。

    孙茹静静地坐在易青的身边,靠在他的肩头,默默的看着远处的街景人流,看着忙碌的香港人如群蚁般熙熙攘攘的往回来去……她突然悠悠的叹了口气,轻声道:“人生,真是荒唐。”

    易青轻轻替她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了的秀发,心中暗自慨叹。

    小茹在等他地爸爸。小茹又在等他的爸爸了。

    对于孙云博这个父亲,孙茹似乎从一出生就在等待、等待、等待……等着爸爸来看她,等着爸爸来爱她。

    看着挂钟整夜整夜的等着爸爸妈妈来自美国的越洋电话;数着日子等待着圣诞假的到来,盼着爸爸能在自己身边多呆一天;站在小凳子上磨咖啡,磨得小手上尽是水泡——这一颗至诚的女儿爱爸爸的心,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都说谁言寸草心,报不得春晖爱日之情;可小茹的这一颗嫩如小草的女儿之心,又有谁会放在心上?

    易青满怀恨意的看了看身后这座大楼——楼里的那位父亲,究竟有一副怎样的心肠?

    两人这样静静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大堂里人声喧哗,好象很多人走了出来。

    然后,远处停车场的方向,开过来两辆名贵的轿车,打头的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加长六门,气度非凡。

    易青和孙茹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踮起脚张望着——

    走出大堂的人们群星拱月似的簇拥着一个风度雍容、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正是孙云博!

    “爸爸!”

    孙茹激动的叫道!

    孙云博浑身猛得一震,大概是没想到孙茹会在楼下等了一个下午,有点吃惊的向喊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父亲和女儿,相隔不过十米。

    马丽丽毫不犹豫的冲身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个体壮如牛的大汉立刻分开人群,挡住了孙茹和孙云博两人互望的视线。

    孙茹正欣喜若狂的飞奔向父亲,谁知刚刚起步,迎面正撞上两座肉山。

    易青担心孙茹,连忙抢上前去,伸手顶着其中一个,一边用身体护住了孙茹。

    马丽丽冷冷的附到孙云博耳边低声道:“总裁,您还没跟华小姐说清楚吗?用不用借这个机会和她单独谈谈?”

    孙云博的眼中似欲喷火般瞪了马丽丽一眼,那一声“华小姐”把他心里最后一丝柔软冲刷的一干二净。他回头深深的看了孙茹一眼。再没有半分犹豫,低头走向已经打开了的车门,钻了进去。

    孙茹望着这一幕,简直不敢、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坠入万丈冰窟一样,手脚冰凉,直想冲上前去,却一步也挪动不得。

    ………爸爸,爸爸!我是小茹啊!你别走……听我说……听我说吧……爸爸,你别走……”

    嘶心裂肺的喊声突然如山洪奔泻一般从孙茹的喉底传了出来,她终于拔动了脚步,踉跄着追着车尾跑出了几步……

    终于,绝尘而去的车子渐渐的消失在视野之中……孙茹蹲在车道的尽头,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象个孩子一个埋头痛哭了起来……

    看热闹的人群猜疑着,议论着,纷纷的上了自己的车,尾随总裁的车子而去。

    易青默默的走到孙茹身旁,蹲下身子抱住了她,轻声道:“小茹不哭……”

    孙茹把身子紧紧的蜷进了易青的怀里,哭到无力的软软的倚靠着……

    易青望着孙云博的车子消失的远处,千般滋味徘徊在心头……

    若人心可测,个中当有多少物欲横流!难道这世上的真心、真情,真的就敌不过这膨胀的人欲?

    暮色,渐渐的逼临下来了……

    远远的,一辆深黑色的房车,如告知暗夜来临的使者一般,缓缓的驶入易青的视线。

    那车子静静的停在了路旁。然后一支黑色的狭长的手杖首先探了出来,点在地上。

    易青定睛细看,立刻认出来人是谁,欣喜的拉着孙茹站了起来,大声对那人说道:“是您!您可来了!”

第二十六章 谁是翻云覆雨手(上)

    三天后。距离西北新影城工程竞标大会只有不足五天时间了。

    “宁姐怎么说?”易青刚放下电话,孔儒便焦急的从电脑前转过头来,哑声问道:“北京的情况也很糟吧?”

    易素看了他两眼,摇头笑道:“行了行了,你也别上火。听听这嗓子都哑成这样了。”

    “能不上火吗?”孔儒回头瞄了一眼电脑屏幕,沮丧的道:“这股价两天跌了一块多,象坐电梯一样往下跌;证监会那帮孙子整天在外面说三道四,跟媒体胡说八道,股民们都在蠢蠢欲动了!再这么下去,不等人家动手,咱就得完蛋拉清单!”

    易青踌躇不语。他沉吟了一会儿,道:“不是偶然的呀!北京的纪委和西北局建委也在查我们;风声刚放出去,工商税务那帮王八蛋全扑上来了。我估计这是宇通手下的人有计划的在坏咱们,当然这里面不乏有些单位是来趁机打秋风吃大户,跟着后面起哄的,但是打头的那几家大的,目的却很明显,就是在拖我们的股价呢!”

    “那怎么办?还不是得好吃好喝的招待上这帮大爷,临走再一人送上一份大礼……”孔儒不忿的道:“中国的事情就这样,没治!”

    说着,易青摸了摸下巴上好几天没刮长出来的胡子茬,苦笑道:“我倒一点不怕他们查。咱们本来就没什么好查地。越查还越清白。而且有老韩师兄和咱们在京里的那些关系在,这帮孙子也就能蹭点吃喝,闹不了多大。我现在担心的是,宇通那边这两天该正式出手了吧?”

    孔儒打了个寒噤。摇头道:“现在是七块多,要是宇通那头一动手,估计头一天五块都守不住。”

    “希望小茹和华云丰舅舅这次能赶的及。”易青笑道:“也许,顺利地话,没准这仗根本就打不起来就熄火了……舅舅这招釜底抽薪还真挺高的。”

    “但愿吧……”孔儒凝视着屏幕,随口应着。

    忽然屏幕上挂着的邮箱标志闪了起来,孔儒喜道:“小茹和舅有消息了!”

    易青一激灵,连忙站了起来,大声问道:“说什么?”

    “就一句话,”孔儒紧张的看了半天。大惊道:“孙云博动手了!他说他们正在按原计划进行,让我们撑住二十四小时,把手上所有的资金用来抬住华星股价!”

    易青一惊。连忙打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良久,易青肃容从电脑后探出头来,冷冷的道:“他们真的动手了。”

    华星股价猛惩。

    宇通国际在香港的办公大楼里,孙云博和布朗夫人、马丽丽叉着手站着,梭巡在几台电脑之间。

    “唿呼!”一个西欧人模样的年轻人飞快地敲动着键盘。得意的大笑道:“好久没这么过瘾了!”

    这话刚说完,周围立刻响起几声赞同的掌声和口哨。

    孙云博微笑着看了布朗夫人一眼——这些国际股票狙击手,就是铁娘子为他训练出来地藏在黑暗中的精兵。也是他这几年纵横商场,鲨鱼般到处吞吃目标的趁手利器!

    惩得越高,跌的越快!

    孙云博首先动用的是宇通地资金,疯狂的收购华星散在市面上的流动股本,明天,他就会转手把手上地华星股票抛出去,然后持续抛空,让升起来的华星股价象泻肚一样狂跌下去。

    “看看,有这么多蠢货跟着进来了!这是一锅浑水啊,哈哈!”一个亚裔模样的经济大笑道:“香港人真蠢!”

    马丽丽笑道:“香港是个卖菜阿婆也能炒股票、也有机会发财的地方。华星股票一个下午惩了两块多。而且还在惩,他们哪有不跟风捞一笔的道理?”

    “贪婪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布朗夫人突然说了一句很哲很哲的英语名谚,冷笑道:“明天他们就会尝到苦果。”

    “管他呢!”另一个红头发的拉丁血统模样的女经济笑道:“裹进来地人越多,我们明天打出去的弹药就越充足,不是吗亲爱的?”

    房间里的人一起开心的大笑起来。

    马丽丽冷笑着看着这群家伙,觉得他们都象野兽一样嗜血,好象对伤害、掠夺、侵略有着天然的爱好似的——只不过,他们不用利爪尖齿,而是用钱。

    “LiLi,你负责联系他们四个的对吗?”孙云博回头问道:“再确认一次,这很重要。”

    马丽丽连忙正容答道:“当然。俄罗斯、意大利、法国、英国的四大国际炒家会在两天后进入香港股市。到时候我们五家联手,就算史蒂文森李拿出李氏国际的全副家当来易青,我们也能一口把他们全部吃掉!”

    孙茹满意的点了点头。

    “嗨,头儿,我们不需要他们!”一个美国经济嚣张的拍着桌子大笑道:“我们为什么要他们来帮忙?我们自己足够了,不需要他们,对不对?伙计们!”

    几个把狙击他人到倾家荡产当作网络游戏的家伙一起大笑起来。

    孙云博淡淡的说道:“你们听说过没有,中国人有句成语,叫‘雄狮搏兔’!那就是说,即使以狮子的雄健。去对付兔子一般的弱小,也应当使出全部地力量,发出全力的一击……”

    “这,才是征服者的姿态!”孙云博定定的说道。

    第二天。

    孔儒握着鼠标地手已经隐隐见汗。

    易青低着头。在办公室里象困兽一样走来走去,不时的抱着头,思索着什么。

    “怎么样?进不进?”孔儒焦急的扭头问道:“一早上到现在已经由十一块跌到九块了……八块九了……照这个速度,如果我们不采取措施的话,两天就让我们清盘了!快做决定!”

    “别他妈催我!”易青怒吼道:“让我想想,再让我想想……这里头有点事情不太对,我发誓绝对有点东西不对劲,可是我还没想到……”

    “别想了,”孔儒无奈的叹道:“我们没有选择了,只能按舅说的。把所有的钱砸下去抬住股价,先跟他们拼一拼,我相信,小茹和舅舅一定能带来好消息的。我们只要能坚持住,一定能等到他们的援兵的……”

    “不行!!”易青喝道:“别莽撞……我有种很不好地感觉,这时候不能用钱硬拼,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砸吗?”

    ……自看!”孔儒刚要说些什么,屏幕上的邮件显示灯又亮了。

    “舅舅和小茹的消息!”孔儒兴奋地喊道。

    易青连忙凑到跟前来。

    “太好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孔儒大笑道:“易景,我们入市抬价吧!只要撑过这四十八小时,美国那边就会撤回孙云博的资金了!”

    “没了?还说什么没有?这……奇怪。怎么这么顺利?不应该这么顺利啊!”易青有点诧异的问道:“搞什么鬼!打电话给小茹问问!”

    “你算了吧你!”孔儒担心了一上午,这些可算有点笑容了,拍了易青一把道:“顺利还不好吗?你还希望不顺啊?”

    易青呆呆的想了半天,最后还是颓然垂下手来,叹道:“我还是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不过现在看来,可能还真是我多想了。通知我们地人,入市、抬价吧!”

    ……

    看起来,似乎是大事已定了。

    孔儒和易景象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半躺到大靠椅舒适的真皮椅背里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缓解刚才那几个小时带来的紧张和压迫感。

    “这次关键时刻,又是舅舅帮了大忙,可救了命了!要不然,你还真非得向二师兄求援不可。”孔儒长呼了口气,笑道:“咱们这位华云丰先生,一向高深莫测,象他们这样久在江湖的人,很多想法你根本想不到的。喂,你知不知道……我跟你说件事啊……”

    说着,孔儒就象随口聊天一样,跟易青说了说当初他自己还在跟易青作对的时候的一件事——那时候华云丰正帮着易青借孔儒的手整合香港影业中的黑股份,那次孔儒去华云丰下榻的酒店找他,结果被警惕性极高地华云丰差点没当作杀手给干掉了……

    似乎是为了增加华云丰的传奇性以证明他的高深莫测。孔儒说的十分认真,指着自己的脖子道:………那一刻,那刀片距离我的脖子可只有0.00001公分……”

    易青心不在焉的听着,脑子里忽然乱了起来,一种很不舒服的别扭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不去,却又说不出为了什么,他随口说道:“是啊,舅舅的身手还真好,一点不象四五十岁的人。”

    “是啊。”孔儒感慨的叹道:“要不是他劝我,也许现在还还在犯糊涂呢,那能有今天。”

    说着,孔儒随口又把当初在香港华星大厦的练功房里,华云丰三次用竹剑对他当头棒喝的事说了……

    话刚说了一半,易青的眼睛突然瞪圆了,象看外星人一样盯着孔儒看了半晌,他猛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吼道:“我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

第二十六章 谁是翻云覆雨手(中)

    平静的香港华星大厦八层,写字间里的文员们安静有序的埋头做着自己手边的事情,偶尔传来的谈笑声,也显得格外斯文而静雅。

    忽然,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一个人,砰得一声推开了大写字间的门——往常一向衣冠楚楚,有着健硕身材和迷人微笑的集团主席易素,象头冲进瓷器店里的蛮牛一样撞了进来。

    片刻之后,才听到外间两架电梯同时叮的一声想——原来易总竟是自己用两条腿从顶楼跑下来的。

    “管人事档案的人是谁?”易素厉声道:“快点!”

    负责这一方面的几个职员吓了一跳,连忙屏息站了出来。

    “拿2013年以后的档案给我看。”易青呼吸急促的吩咐道:“还有,关于冯丽丽……就是我原来的那个行政助理的所有人事资料有关的档案,都给我找出来!”

    几个职员见易青说的郑重,不敢怠慢,连忙分头行动——这些公司里本来八辈子都不会动用的东西,找起来还真费点力气。不过好在华星这种大公司,这种档案类的东西一般都是两手管理,电脑里头一份,文件归档一份。

    好容易搜罗出来了,易青眼皮也不抬的挥退了众人,低头研究起这些东西来。

    ……

    三十分钟以后。

    孔儒正在紧张的指挥证券部抬稳股价对抗宇通的抛空狙击攻势,突然自己地手机猛响。掏出来一看显示是易素。楞了一下——就在一个楼里什么事赶不及要打电话?

    “停下!告诉他们全部停下来!一分钱也不许再入市沽货了!”易青在电话那头大声的咆哮道:“别问为什么,马上照做!”

    “可是……”孔儒犹豫了一下,立刻咬牙道:“好,我照做。”

    说着。他挂上了电话,吸了口气,对着满房间大眼瞪小眼的华星经济们说道:“斩仓,撤资!”

    经济们都楞住了。一个上午已经砸进去十几亿港币,这时候斩仓,等于是放任宇通抛低华星的股价,让这些股票都在高点停留在自己地手上,损失也未免太大了。

    可惜易青已经没工夫跟他解释了。

    易青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拿着自己的手机,努力想要思考点什么,可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

    自从上大学以后。他就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易青楞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是太紧张了——他无法容忍、无法接受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想,但是他心里又害怕。这个猜想是真的。

    他需要冷静。

    镇定下来之后,易素走到走廊上,站在饮水机旁拿了个纸杯接了杯凉水慢慢的喝了,又用手蘸了点凉水在额头上轻轻一抹,顿时灵台清明了许多。

    他慢慢再给孔儒拨了一个电话——

    “听着。分出一个人一台机器来盯着外汇市场,今天或者明天,美元一有波动。就大量买进我们华星自己的股票!”易青沉声道。

    “你疯了!”即使沉着如孔儒,也忍不住失声大吼起来:“宇通现在拿一百多亿美金来砸你,股价随时跌到清盘,你不在高的时候奋力拼一拼抬住价格,反到掉到谷底的时候买进?到那个时候,我们手上的钱再多十倍,也抬不动股价了!”

    “相信我!”易青再不犹豫,决然说道:“美元一动,从美资市场上就会流进来大笔资金。填上宇通抛空造成的缺口,华星股票到时候只会惩,不会跌!这些钱,我们不去抢,就会……就会被别人抢去了!”

    说着,在孔儒迟疑地应诺声中,易青挂上了电话,然后,他马上拨了孙茹的手机号码——不出所料,关机了。

    易青的心一片冰凉,猛得沉了下去……

    从孙云博和布朗夫人地宇通狙击手入市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宇通香港分部。

    “快清了,不止华星,香港的几大影业股都被打懵了。”一向不苟言笑、冷血铁面的布朗夫人,此时眼中也有了点自矜的笑意,她转向孙云博笑道:“也许我们真的不需要那四位老伙计出手,一切就结束了。”

    孙云博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才动用了三分之二地资金而已。没想到,易青那小子才抵抗了两下就斩仓撤资了……哼,这些什么电影家、艺术家——一帮吟风弄月的绣花枕头。我原来真是高看他了,我父亲……更是高看了他了……

    孙云博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马丽丽。

    马丽丽今天有点反常,一改平日里那种慵懒地德行,双眼发亮,时不时邪恶的偷笑——那是下意识流露出的奇怪表情,她自己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笑。这种情形,令孙云博和旁边看到的人情不自禁的感觉到几分诡异,起了一身轻汗。

    “继续出货!”孙云博定了定神,对手下的经济们吩咐道,这个时候,他可没心情研究马丽丽这个神经病女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时,马丽丽面前的内线突然响了起来,外间助理为难的说道:“总裁,昨天那位华星集团的易青主席又来了。说无论如何要见您,他现在就在楼下……您看……”

    “他愿意等,就让他在楼下等着好了,告诉你们。让他踏进大楼一步,你们就自己辞职了吧!”马丽丽冷冷地应道,随手挂掉电话。

    孙云博在旁边听得,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不屑的道:“想不到我父亲一世英明,临老收了这么个东西当徒弟。他不会天真到居然以为到这时候当面求饶还能挽回什么吧?他要是玉石俱焚的抬着所有地资金来跟我轰轰烈烈的拼上一场,也许我还会敬重他几分……真是个怂包!”

    “老板!”正在这时,一个华裔经济欣喜的大声叫道:“看!美元动了!有四个在美资市场开户的庄家进入了港股市场!”

    “呵呵!”孙云博拍了拍巴掌,笑道:“这四条馋嘴的鲨鱼!难道还怕我抛下他们吃独食吗?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杀进来了。好吧,照原计划。把我们手上剩下的三分之一资金全部投下去,配合四大炒家扫货,今天日落之前。打到华星清盘!”

    “嘿嘿,乌呼!”铁娘子手下的狙击手们听孙云博下了总攻命令,纷纷大笑着吹起口哨怪叫起来——想想以前每次完事之后孙云博支付给他们的丰厚酬劳,收工之后可以去拉斯维加斯痛痛快快的疯狂几天,真令他们兴奋的血脉贲张。

    没等他们兴奋地笑容散去。一个负责联络美国总部的经济和他身旁的会计师一句话使得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

    “老板,我们地资金被总部停了!怎么回事?”

    这个惊惶的声音一下子让刚才怪叫的众人哑了火。孙云博惊诧的扭头喝道:“别胡说!什么停了?我人在这里呢!能全权调用宇通资金的人只有我,谁能动得了我们地钱!”

    “是真的!”另一个经济也马上尖叫起来道:“不对!不是一般性的冻结。是总部把资金撤回去了,撤得干干净净!我们地帐户上欠了几十亿!”

    “不可能!你们的电脑中病毒了吧!”孙云博暴跳如雷的吼了起来:“这个要紧的时候,你们的机器集体出问题?!混蛋!废物!狗屎!”

    正在大家纷纷惊疑不定的时候,先前负责盯着美资市场的那位华裔女经济突然惊讶的尖叫起来——

    “不可能!怎么会……”

    “又发生什么事啊!”孙云博把桌子擂的咚咚响,随手拿出一瓶降压药,倒出一颗含在舌尖下,随后厉声喝道:“别大惊小怪地,天塌不下来!”

    “可……可是,老板。”那个年轻的女经济结结巴巴的指着电脑显示器说道:“四大炒家……他们……他们不但没有帮忙我们狙击华星,反倒……反倒全部帮着他们抬市扫货……几分钟内,华星已经惩了一块了!”

    “什么?”孙云博闻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刚刚一步迈出,想冲到那个女经济电脑前看个究竟,猛得眼前一黑脑门一热,轰然一声,摔倒在地!

    铁娘子布朗夫人连忙抢上前来,一把拉起孙云博,刚要掐他虎口,才发现孙云博并没有失去神智,也许只是太过激动了,双腿发软而已。

    孙云博挥了挥手,按着铁娘子的肩膀努力站了起来,慢慢的扶着桌子走道那个女经济面前,盯着电脑显示器看了半天……随即,他又到每个人的电脑前看了两眼……

    愕然、不解、震惊、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孙云博阴晴难定的脸上变幻着,他的脸色也渐渐从惩红的猪肝色变做了铁青……

    终于,他渐渐接受了眼前发生的一切,象一个身陷沼泽的负伤野兽一样沙哑着嗓子问道:“谁……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我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先生!”

    ——一个无比温文和煦的、有礼貌的声音从不知何时已然大开的房门外优雅的传来,明明是如春般温暖的语气,不知道怎么的,却让人听了觉得心里油然生出肃杀的寒意来……

第二十六章 谁是翻云覆雨手(下)

    大门洞开。

    一枝深黑色的手杖抵在门把上。长身玉立,飘逸出尘的华云丰站在门口,英俊的脸上带着极有教养的适度的微笑;他的身后是一脸茫然的孙茹和急跟在华云丰身后赶上来的易青。

    “老板,对不起,”大楼的保安主任带着两个保全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冷不防看见华云丰手里的手杖,象看见毒蛇一样心有余悸的向后缩了缩,惩红了脸对孙云博说道:“这两位……这、这三位非闯进来,我们的人拦不住……要不要报警?”

    孙云博铁景着脸瞪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工作吧。这几位是客人。”

    ——想想也不怪他们。华云丰一杖在手,想去什么地方又岂是这么几个不佩枪的保安能拦得住的?

    “你来干什么?”孙云博强自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冷冷的问道。

    “哦,是这样的。我专门从美国飞过来,当面向主席宣布董事会的决议……”华云丰和蔼的笑道:“根据公司的特急条例,董事会及股东大会有权在遇有严重损害公司利益的突发行为时,以董事会三分之二以上票数且超过持有5%以上股份的股东的同意,对侵害行为决制止之……”

    “笑话!就凭你?就凭你手上那点股份……”孙云博冷笑道:话音刚落,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到站在一旁地孙茹身上,话音情不自禁的滞了一下。随即硬挺着道:“即便你们父女联手,也不过只有百分之四十多而已,所有的董事都站在我这一边,你凭什么跟我叫板?”

    “爸爸。你说什么!你疯了吗?他是我舅舅,我是小茹啊!”孙茹惊讶的尖叫起来,对孙云博地这个“口误”显然十分不解……

    “哈哈哈哈……”华云丰潇洒的仰天大笑起来,道:“孙云博啊孙云博,你还在做梦!小茹手上的象7%当然不够,但是……如果加上华云清女士手里的10%呢?孙云博先生,你勾结国际炒家,违法抛空港股;多次违法贿赂大陆及香港的行政官员,严重违反了国际商务的普遍规则,对宇通集团的利益造成极大的威胁……董事会以除你以外的全票通过。暂停你宇通集团主席的职务,撤回你投入港股市场地全部资金!”

    “什么?”孙云博听到这话,顿时象被雷亟了一样。瞬时间,原本铁青的脸又惩的血红,仿佛喝醉了酒般踉跄了几步,眼前一片人影朦胧……

    孙云博努力地甩了甩头,眼前的景物又在渐渐清晰了起来。他定了定神,强自按着桌边,硬撑着站直了身体。指着华云丰冷冷的道:“不用说了,那四条鲨鱼,也已经被你收买了吧?”

    “收买倒谈不上,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和面子,”华云丰微笑着道:“我只不过是把我们董事会的决议给他们看了看,让他们知道形势地发展,知道上帝是站在谁那一边而已。他们都是聪明人,更何况,我答应长乐帮统一和我本人接手宇通之后。我们在美国和欧洲的收益全由他们四家拿到国际汇市和股市上去洗……”

    “不对……不对、不对!我和他们四个有合作的事,你是怎么知道地?我贿赂……我和大陆那些官员对付华星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是谁!是谁出卖我!”孙云博一边神经质似的嘴里不停的说着,一边用满布着血丝的眼睛定定的扫视着屋子里所有的下属,布朗夫人面色坦然的迎着他地目光,眨也不眨一下。

    孙云博视了布朗夫人良久,才慢慢移开目光,定定的落在马丽丽的身上!

    “啊……哈哈哈哈哈……呵呵……桀桀桀……咳咳哎哟……不行不行,笑死我了……哈哈哈……”马丽丽忽然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一直笑得弯下了腰捧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孙茹惊异而不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着一切,求助得向易青望去,易素宽慰的冲她微微一笑,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天,塌不下来!”

    马丽丽尖声放肆的怪笑持续了很久,一直叫到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上了耳朵,连华云丰这等淋养的人都微微皱眉,才慢慢的止住了笑声……

    只是,刚刚止住了笑的马丽丽突然脸色一变,右脸抽搐着嘴角向上翘去,目光阴毒的瞪视着孙云博,咬牙切齿的叉腰破口大骂道:“**你妈的孙云博!直娘贼,你个王八蛋也有今天!你不是狂吗?你不是高高在上吗?你不是看不起所有人吗?母**出来的伪君子,你也有今天!我看你再狂再傲,再不可一世啊!做你的乞丐去吧,我要你八辈子都翻不了身!踩死你个狗杂种,踩死你……告诉你,你就是我脚底的泥,老娘爱踩你就踩你,怎么样?爽不爽?啊?哈哈……哈哈哈……”

    马丽丽连珠泡似的骂了一大串,一直骂到自己一口气接不上来了、骂到累了,才停下来戏谑着看着孙云博,继而又疯狂的大笑起来。

    这一通骂简直把在场所有人都骂懵了,几个宇通的经纪你面面相觑,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布朗夫人都挑了挑眉毛。马丽丽给所有人的印象,一直是慵懒妖媚、不爱说话、凡事隐在幕后的,今天突然变成了这么一个怨毒之极的悍妇,实在让人始料不及——她那恶毒的语气,凌厉的好象要吃人地目光,无一不在强调着。她这一通狂骂的发泄已经压抑隐忍了多长时间。

    “你……”孙云博手扶着桌子,恶狠狠的瞪着马丽丽,嘶声道:“居然是你背叛我!你……我要是垮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没有我的。马火旺就完了!华云丰给了你多少好处?你……你就不怕你爸爸杀了你?你这个忘恩负义地婊子……你……”

    “他不是我爸爸!”马丽丽指着孙云博吼道:“我爸爸早死了,是被你们这帮争权夺利的狗杂种给害死的!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挑动长乐帮内讧,我亲生爸爸会被人打死?你、还有马火旺那条老狗,你们都是畜生!”

    马丽丽说着,情不自禁的冲到孙云博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们养大我,让我读书学经济、学管理、学语言学化妆……难道是为了疼爱我重视我?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女儿和晚辈?狗屎!你们是为了把我当作一个工具,一把杀人的刀,一条帮你们咬人的狗!从我懂事起,我就是个没有人喜欢、没人重视、没人爱的人。我连个身份都没有,连自己固定的名字都没有……”

    “在你眼里,我只是一条鱼。卧鱼儿,我是你地飞鱼女间谍,我是谁?我想要什么?我天天生活在危险之中为你们博命、替你们害人,有没有人问过我的想法?有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没有、没有,没有!”马丽丽说的泪如雨下。她指着孙云博地手指慢慢落了下来,然后拼尽全身的力量大声吼道:“你根本就没有拿我当人看待!”

    ………我就是要告诉你,告诉你们——我、是、人!我不是一个可以让你们随便摆布的东西!我是马丽丽。不是一条鱼!”马丽丽一阵激动过后,渐渐恢复了平静,冷笑着望着孙云博道:“姓孙的,你还记不记得,我从麻省毕业回来,见你的第一个晚上?我马丽丽看得起你,才给你这个臭男人一个机会,你以为老娘喜欢跟你上床?**地,跟我装清高、装君子。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去香港华星卧底的时候,华先生已经找过我了;你到香港来跟易青要文化专署权的那次,我在酒店里本来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跟我好,我说不定就真地死心塌地为你打工卖命了……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亏你爱你老婆爱的死去活来的,人家心里根本没你,装什么情圣!”

    “你把所有人都当作工具、当作奴隶,只有你自己掌控一切,高高在上……我就偏不让你得意!”马丽丽戏谑而恶毒的道:“你加诸在我和在旁人身上的种种羞辱,我要你加一百倍的还回来!我要你破产、坐牢、睡到大马路上去!我要你亲手害苦你的亲生女儿,看着你们父女相残,让你那个美人儿老婆跟你翻脸,看着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哈哈哈……”

    “你说什么?!!”

    ——没等马丽丽笑完,两个声音同时高叫了起来,一个悲愤,一个惊惶!

    “你再说一遍!”孙云博指着马丽丽的脸,声音颤抖地问道:“什么……什么亲生女儿?”

    马丽丽渐渐恢复了常态,妖娆的迈着步子,走道华云丰的旁边,笑嘻嘻的道:“孙云博啊孙云博,你聪明了一辈子,就只在你老婆的事情上蠢的没有药治……权威医疗机构的DNA报告当然是无法伪造的,可是送去检查的检材却是可以调换的呀!我愿意找一个印地安土著的样本去检查也行,找个中国乞丐的样本去检查也行啊……哈哈,我告诉你吧,孙大总裁,孙大老板,那份报告的检材写的是华云丰的名字,用的却是你孙云博的指甲和毛发……”

    说着,马丽丽转向华云丰道:“华先生,你可真是神机妙算,一抓就抓到了孙云博的死穴!你怎么就能吃的准,他连查证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呢?”

    华云丰淡淡一笑,轻声道:“二十年心魔缠身,又岂是说面对就有勇气面对的?阿博,今天你的心结应该算是解开了吧?”

    孙云博怔怔的望着孙茹。孙茹面色惨白,咬着下唇,忍不住问道:“爸爸,舅舅。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不对,还是不对,”孙云博茫然的自语道:“我找人盯着你们了,你不可能跟她联系那么多次我不知道……还有。那天……那天小清房间里……

    “呵呵呵……这有什么想不通地呢?老板,我是你手下第一等的商业间谍,你平时驾驭下属的那些手段,难道我会不清楚吗?”马丽丽笑着把手伸进内衣胸罩里,摸出一张亮晶晶的电话磁卡,腻声道:“虽然你监视了我地移动电话和电子邮件,也监视了我所有的行动,可是你大概做梦也想到不到,我和华先生,会用二十年前美国人就已经不用了的最原始的电话磁卡来互通讯息吧?我回美国的目的。就是激你跳进坑里去,借着华星和西北新影城计划除掉你!可你偏偏磨磨蹭蹭不肯下决心,还要讲什么父女亲情。那天下午你召集我们开会。临了你说要搞清楚一件事才能下决心,我当时就明白你是要向华云清去求证你女儿是不是你亲生的事……开玩笑,这要是让你弄明白了,我还玩个屁啊?等你一离开大楼,我就马上打电话通知华先生……

    ………等你到了自家房子外面停车的时候。咱们身手了得的华先生早就等在华云清的房间窗下了;你一走进大楼,安排在你家卧底地花王强尼就给华先生发讯号,他便能抢在你之前爬进华云清的房间。让你‘无巧不巧’的听到最关键地那段对话……随后,我把事先早已准备的那份DNA报告和两份检材放在你办公室,准备让你第二天来公司时自己去发现,没想到……你居然马上就转回来了,心情激荡之下,居然相信了一个十足十,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唉!其实那天我已经准备好了要跟你大吵一架的,没想到……你居然连推门进来面对我们的勇气都没有。”华云么长叹道:“阿博,你好福气啊!小清虽然一直忘不了我和她的情谊,但是自从嫁给了你之后,她对我就一直秉持妇节,没有半点对不起你地地方;我几次背着你去找她,别说做点什么,连一句有情的话也不敢对她说……”

    华云丰说到这里,也不禁有些黯然,对孙云博道:“阿博,我们兄弟一场,争斗了一辈子,走到今天这一步,恩恩怨怨的也就不说了。你动用集团地大项资金,抛空香港股票,不但违反金融守则,而且回到美国,董事会一定会要求你个人填补亏空掉的资金的……本来这一点钱对你来说,还可以负担的起,但是现在四大炒家在疯狂的拉高华星股价,几天下来,这个无底洞恐怕你倾家荡产也填不上……一世人两兄弟,我给你一条生路,你要不想在香港坐牢的话,把你在宇通的所有股份按照市价卖给我,宣布个人破产,我替你背了这个债……”

    “舅舅!”孙茹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了事情大体的轮廓,一刹那间,她全身冰凉,难以置信的看着华云丰,看着这个从小最疼爱她地,把她视若己出百般呵护的舅舅……

    她一把扯过华云丰的衣袖,大声质问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你骗了我和妈妈?你、你怎么能?我们这么信任你,这么依靠你,你怎么能利用我们?是你说的,只是借用一下我们的股份,换取董事们的,制止爸爸的这次收购行动的!你说只会让爸爸赔一点钱,就可以挽救易青和华星的,什么四大炒家,你根本没跟我和妈妈说!你……你卑鄙,你无耻!你怎么这样,你是我舅舅啊!妈妈说你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可是你……混蛋,你这个伪君子,伪君子!”

    华云丰脸色渐渐发青,面无表情的把袖子从哭泣着的孙茹的手里拔了出来,背负着双手,冷冷的看着孙云博。

    孙云博听到这里,才颓然坐到在身边的椅子上,头疼欲裂的他,眼前渐渐的模糊朦胧起来,他抖抖颤颤取出怀里的那瓶速效降压药,倒了几颗,忙不迭的就往嘴里塞,却不妨双手猝然一抖——瓶子里的、手上的小药丸撒了一地。

    孙云博惊讶的哑叫了一声,连忙趴在地上摸索着捡那些药丸。看着平日里意态昂然、不可一世的宇通集团主席四体着地的、全身颤抖着在地毯上扒拉着一地的药丸,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恻然;华云丰背过了脸去,只有马丽丽脸上还带着快意邪恶的怪笑。

    孙茹正在心神俱碎的盯着华云丰,突然看见父亲这样,心痛的叫了一声:“爸爸!”

    她连忙抢上前去,蹲在地上一颗一颗捡拾起地上的药丸来。

    孙云博呆住了。

    他怔怔的看着孙茹,看着女儿,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自己怀疑了二十年、冷落了二十年,却一直深深眷恋着父亲的女儿!

    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他回国度假,去老爷子家见父亲;孙老爷子听说他在商场上行事狠辣,出手不留余地,很是训斥了他一番。

    他回到自己房间,看见刚刚上了小学的小茹捧着一罐咖啡豆在等他,一见到他就欢喜的什么似的,说要送这罐咖啡给爸爸。

    那时他的心情正是最愠怒的时候,正在心烦,想也没想,一挥手就把递过来的咖啡罐扫翻了,一颗颗咖啡豆散了一地。

    那时,小茹就象今天这样——满脸的泪痕,蹲在地上小心且仔细的捡着地上的咖啡豆,一颗、一颗,又一颗……

    泪眼模糊之中,那个娇弱瘦小的小女童的背影,渐渐的和眼前这个已经亭亭玉立、成为蜚声国际的知名女导演的女儿重合在了一起……她一颗一颗捡拾着地上的药丸,捧在手中,仿佛捧着父亲亏欠了她的爱,仿佛捡起自己二十年来破碎撕裂了的女儿的心……

    “小茹!”孙云博跪在地下,跪在女儿面前,情不自禁的轻轻叫了一声,随即大声的哭道:“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我的小茹……”

    孙茹呆住了。

    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一小块地毯,脖颈僵硬的一动不动,仿佛生怕自己一抬头,眼前的一切就成为一个泡沫般幻灭的梦境一样。

    但是,她的确听到了,真的听到了!她听见爸爸在叫她,那迟来了二十年的,爸爸的爱!

    “爸爸……”孙茹猛得抬起了头,大声的喊道:“爸爸、爸爸,爸爸!”

    孙云博奋力的跪地膝行着,努力的想要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女儿,告诉她自己内心的愧恨和亏欠——这一刻,他再也不是那个目空一切,视世人如蝼蚁的君王一般的宇通总裁了;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满腔悔恨的父亲……

    如果有机会,他真想付出自己的一切,来弥补这份亏欠,来抚慰女儿的受伤的心……

    可惜,他已经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短短的两三步距离,咫尺就是生死天涯……

    就在孙云博的手快要接触到孙茹的那一刹那……轰然一声,他似乎永远高昂着的头颅重重的栽在了地毯上,发出砰然的一声巨响!

    “爸爸!爸爸!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呀!”

    ——女儿声嘶力竭的痛苦的呼喊,是孙云博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

    美国宇通国际实业财团主席,美籍华裔大亨孙云博先生,突发性脑溢血送院治疗途中,不幸身故。

第二十七章 佳人难再得(上)

    三个月前。

    美国,L.A,好莱坞。

    一年一度的奥斯卡颁奖礼依然是群星璀璨,衣香鬓影,异彩流芳。

    前面已经颁过了几个小奖项,下面轮到了最佳美术指导奖!

    杨娴儿情不自禁的拉住了身边依依的手,依依微笑着悄悄和她十指相扣,杨娴儿扭头冲她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本以为凭自己的潇洒豁达,应该面不改色心不跳,面对奥斯卡奖也毫不动容才对,可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这么紧张……

    也难怪她,那可毕竟是奥斯卡呀!

    颁发最佳美术指导奖的颁奖嘉宾是两位美国电影美术大师——但丁费拉德,哥兰特梅杰。

    “哦,这有点令我以外,”但丁费拉德拿着手里的获奖名单,笑着问哥兰特梅杰道:“你说是吧,哥兰特?”

    “为什么要意外?哦,不不,我不意外,”哥兰特梅杰露出他惯有的那种开怀的笑容,大声笑道:“费拉德先生你老了,可我们的评委都年轻,你不会明白我们的世界……美丽而性感的女人,如果加上出众的才华,那样对我们而言是无可抗拒的……”

    话没说完,台下就爆发出一片笑声和掌声——在获得提名的五位电影美术师中,只有来自中国的杨娴儿是女性!

    “好吧,作为一个人老心不老地男性。我荣幸的宣布——”但丁费拉德提高了音量,高声道:“第8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美术指寻,授予——中国的杨、先、尔小姐……”

    虽然口齿不怎么样的但丁费拉德把杨娴儿地名字念成了哪个样子,但是杨娴儿和依依、宁倩华以及《花木兰》剧组到场的全体人员都清楚的听清了——杨娴儿得奖了!

    到了这个时候。杨娴儿反而不紧张了,她没有象其他获奖者一样,站起来掩面而泣或者欣喜若狂……

    她静静的坐在座位上两秒,仰起了头,眼睛盯着天花板,良久之后,她才站了起来,和依依、宁倩华、小意等人一一拥抱亲吻,然后从容娴静的提起长裙,向领奖台走去。

    随着杨娴儿的脚步。台下美国电影人和各国电影人的掌声越来越响亮,性格直爽热情、开放外露的几位美国影星已经抑制不住的惊叫起来——

    杨娴儿今天穿的礼服,是她自己设计地“盛唐霓裳”系列中的一件。

    自从易素决心开拓华星的电影产品在海外发行之后。华星内部就有一条不成文地规定——但凡华星旗下的影星或者其他部门的显要人物,在出席国际级的电影活动时,必须穿着具有强烈民族文化符号感的礼服。

    原本易青和依依最喜欢地是宽袍大袖的汉服。但是汉服过于宽大,配饰又多,十分的不方便,改良版地虽然轻快简单了许多。但是外形上又失去了汉服特有的韵味。

    杨娴儿作为一个具有独特个性的美术设计师,自然有自己独特的审美趣味,臃肿的汉服有点让她无法接受。她参考浏览了中国古代各个时期的具有普遍性的汉民族标准服装。认为现代人穿汉服不如穿唐装。

    她喜欢的唐装可不是北京人推崇的那种象满洲人地马甲一样的小坎褂子,有一排扣子的那种;她所选择的唐装是在敦煌莫高窟壁画唐朝部分中飞天仕女和唐朝官员的那种标准服饰。

    盛唐时期,是中国历史上风气最开放的一个时代,当时的许多标准的宽大繁琐的汉族服饰中,吸取了许多少数民族胡服轻快简洁、窄袖束腰的特点,兼容并蓄,落落大度,极有大国气象。

    本来世界各国的电影活动,正是女星们争奇斗艳、引领时尚潮流的盛会。美女们无不借助性感的服饰展示自己傲人的身材,如果只有中国的影星宽袍大袖捂得严严实实的,未免有些不和时宜。

    而唐装则远不如汉服保守,尤其女子的服饰,极易突显女性身材的性感、气度的高贵雍容;以唐装改良晚礼服,既符合了国际时尚的审美潮流,又保留了民族服饰的特色和文化意义,可谓一举两得。

    杨娴儿为了今天晚上的奥斯卡颁奖礼,特意设计了一套名为“盛唐霓裳”的改良版唐装系列,让华星的众美女们穿着中国历史上最辉煌最强大时期的服饰,参加世界瞩目的奥斯卡之夜。

    此时,杨娴儿身上的金丝银缕曳地长裙——这条长裙低胸露肩的设计,恰到好处的突显出杨娴儿姣好火爆的身材,吸取了唐代胡服窄袖束腰的特点;杨娴儿的纤腰盈盈一握,更显得酥胸如浪、俏臀如山,流水般曼妙的身姿线条,堪比现场任何一位靠外貌身材吃饭的偶像级女星。

    这套“盛唐霓裳”系列,除了改良唐装的设计以外,还别具心思的采用了我们中国民间浮云彩绣的独特技法——以杨娴儿这身长裙为例,裙装的前面绣着一位手托琉璃莲花灯盏的仕女,全部以银丝绣成,栩栩如生,正在双足腾云、冉冉飞升;裙装的背后是一位英俊的唐服青年乐师,也做飞天之态,斜背反弹琵琶,意态潇洒,气度豪张。

    两副云绣在璀璨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最绝的是,随着杨娴儿的缓缓迈步,绣在她正面的那个飞天托灯仕女图竟似活了一般,随着光线的折射在人们的眼中踏云而上,款款舞动——这种奇景使得台下的群星们发出一阵阵惊呼;爱美地女星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艳羡与惊讶,看的目不转睛;在场的时尚界人士和具有设计才能地人赶忙拿出可以进行速写的工具来。寥寥几笔力图记录下眼前这一幕……

    可以想象,在这个奥斯卡之夜过后,整个美国、整个西方、整个世界,将会刮起一股怎样的时尚风潮——中国的民族服装。必将是2016之后许多年间国际上最为时尚的美服。

    “我……”没等杨娴儿说些什么,全场已经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持续了几十秒不歇——人们在为这位中国女电影美术家与众不同的美丽送上最热烈的赞美。

    杨娴儿压抑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人才济济的华星易家班中,第一个捧起奥斯卡小金人地竟然是她!

    “把这个奖,献给我的家人,以及《花木兰》剧组的全体创作、发行人员,感谢我地导演易青先生,感谢林小意小姐精湛的表演,感谢我的儿子和……和我儿子的爸爸。感谢他们。”杨娴儿用流利的英语说道,一边举了举手里地奥斯卡小金人,台下想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哦。是的,他五岁了,他非常了不起,我很骄傲,”杨娴儿微笑着道:“比我得到奥斯卡奖更骄傲……”

    台下又是一片笑声、掌声。

    “对不起。我有点激动,哦!站在这儿地感觉真好!”杨娴儿喜悦的再次举高了小金人,大声的道:“感谢来自美国和全世界各个国家的评审们。给了一个年轻的中国美术师如此高的评价和赞誉!艺术家有他的国籍,但是艺术是没有国界的,伟大的数千年中国美术源流属于中国,更属于世界!艺术是没有国界地,但是艺术家却有自己的国籍,我是中国人,这个奖属于所有为中国现代美术付出心血、贡献营养的中国美术工作者们,这个奖属于他们!这个奖属于我的祖国!我爱你,中国!”

    ……

    我爱你。中国!

    ——在随后的一个多星期里,全世界的时尚刊物,无论网媒平媒,都用这样一句英语作为封面醒目的标题,然后附上一张杨娴儿高举小金人的照片,身穿着那件光彩夺目的盛唐霓裳!

    都说一年一度的奥斯卡是世界时尚风向标,令世人意外的是,这一届奥斯卡颁奖礼上引领世界时尚风潮的,居然不是那些耀眼的影后、影帝等大明星们,而是来自东方的一位美丽耀眼的青年美术家。

    一夜之间,整个北美、整个欧洲,所有带有中国风情的各种服饰,无论卖到多贵的,登时倾销一空!全世界的时尚品牌和他们的设计师们,都在绞尽脑汁的打着唐装汉服的主意——唐人街的一件普通的低领唐装长裙礼服,已经卖到上千美元。

    借着这股时尚风潮,宁倩华为杨娴儿、依依、林小意这三位大美女安排了一天超过十四小时的采访任务,疯狂的出镜曝光,为《双枪老太婆的全美发行大造声势。

    今时今日的依依和小意,在美国炙手可热的程度,比起当年的张子怡火爆了何止十倍,许多本土的女明星还未必能比她们的率高;再加上杨娴儿的独特魅力——两个多月的宣传期后《双枪老太婆》在新一轮的调查中,市场期待值狂惩不已。

    鉴于美国市场的客观需要,在詹姆斯的建议下,《双枪老太婆的英文版改名为《战火玫瑰,双枪》然后在詹姆斯手上的八条院线全美上映!

    正当《战火…玫瑰…双枪》在美国创下上映两周票房过亿的好成绩时,依依接到了易青从香港来的电话。

    “易青他们那边出事了,出大事了!”放下电话,依依平静的望着正看着自己的宁倩华、杨娴儿、小意,叹了口气道:“你们说吧,谁回去,谁留下?”

第二十七章 佳人难再得(中)

    香港。

    孙茹在沉重的梦魇中醒来。

    几天来,她几乎是天天在梦中哭醒。

    易青放心不下她,就在她的房间里紧挨着她的床打了一个地铺,方便照顾她。

    “依依……依依呢?依依还没回来?”醒来的孙茹喃喃的自语道。

    “我在!”一个声音轻轻从门外传来,然后,屋子里的小灯亮起——一个倩丽的身影跨过了易青,坐在孙茹的床边。

    易青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二人道:“你们姐俩的感情倒好。小茹这两天非常想你……小茹,依依刚下飞机,直接就赶过来了。”

    依依轻轻的舒展着手臂,把孙茹整个拥进自己的怀里,象个温柔的母亲一样,给人以安详、宁静的力量。

    “依依,我爸爸走了……孙茹紧紧的抱住了依依,幽幽的道:“我没有爸爸了。”

    依依没有说话。她轻轻的摇晃着、拍抚着孙茹的身子——闻着依依身上自然沁出的幽兰体香,孙茹象个孩子一样渐渐的睡去了……

    依依给孙茹系好睡袍的带子,小心的扶她躺下,盖好了睡毯,一边冲易青做了个手势;易青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关上了小灯。跟着依依走了出来。

    孙茹睡房外面是一间套间的客厅——这是跟华星有长期合作合约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华星集团在香港拍戏地时候,剧组的一些重要人物、外请的明星等,都住在这里。

    易青随手带上了孙茹的房门,和依依两人在客厅里坐下。

    依依笑着挽住他地胳膊。柔声道:“最近忙坏了吧?看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易青微笑着伸过脑袋去和她轻轻靠在一起,两人闭着眼睛轻轻的晃动着身体,享受着这忙碌生活中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杨娴儿跟我回来了,她急着回去看儿子,”依依轻声道:“小意和宁姐留在美国,等映期完了再回来。”

    “恩……”易青轻轻的应了一声,握着依依的手,道:“小茹真可怜。你这两天多陪陪她,找些事情让她分分心。别老让她闷在屋子里想东想西的。”

    “好,”依依点头应着,忽然抬起头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电话里听的迷迷糊糊的,我先前在美国还担心宇通集团要不利,后来怎么会……小茹的爸爸怎么就出事了,还和她舅舅有关系?还有那个马丽丽,不就是以前那个冯丽丽吗?”

    易青苦笑了一下。叹道:“唉,这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事情是这样的……”

    ……

    听完了易青地叙述。依依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真复杂……”

    易青耸了耸肩,道:“其实许多细节我也是猜测,他们内部的事,我们也不全知道。现在我反而担心……”

    “华云丰!”依依立刻接道:“是不是?”

    “是!”易青欣赏的看了依依一眼,伸手抚摩着她柔滑地脖颈,笑道:“还是我们家依依跟我心灵相通。”

    依依咬着下唇凝思了一会儿,慢慢的道:“其实,事情明摆着了。华云丰明明和小茹用绝对股权控制住了宇通的董事会。却故意瞒下这个消息,甚至切断了小茹和你们的联系,让我们华星把所有资金投入股市和小茹的爸爸对耗,分明就是想套住我们地资金……换句话说,他也想要西北的新影城工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易青冷冷的道。

    “谁是渔翁现在还说不定呢!”依依握着易青地手紧了紧,道:“你有什么打算?”

    易青笑道:“我还需要有什么打算?这次我及时发现他的企图,让孔儒套现之后低位买进,随着四大炒家的托市多赚了十几亿,资金方面已经不成问题;更重要的是,西北新影城工程的标卖会只剩下三天了,华云丰就是神仙,他能有什么作为?现在对华云丰来说,他最先需要解决的两个问题,一个是取代小茹的爸爸登上宇通集团董事会主席的宝座;另一个就是要统一长乐帮,除掉马火旺这个心腹大患……他还有空把手伸到西北来?”

    依依点头道:“光凭小茹手上握紧的宇通17%地股份,她在董事会只有一票,不知道能不能阻止华云丰当上宇通主席?”

    “现在最关键的人物,不是小茹!”易青道:“根据美国的法律,孙云博死后,他的遗产应当由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妻子华云清继承;也就是说华云清现在掌握着整个宇通45%的股份,是宇通最大的股东。当然,她在继承孙云博的股份的同时,也得继承他的债务,也就是说,她必须负责偿还孙云博欠宇通集团和亚洲银行以及我们华星股东们一共七十亿美圆左右的债务,只有清偿了债务,她才能继承这些股份,如果她放弃继承这些债务,那么孙云博的遗产将会被拍卖抵债。我看,这笔钱她是无论如何拿不出来的,现在,就要看她的决定了——如果她放弃继承遗产,那么孙云博的宇通股份将被宇通现有的董事和股东们重新注资分配,到时候谁能掌握宇通,还得有番争斗;可是如果她和华云丰是一条心,那她就可能借着还债,把股份全部转让给华云丰,到时候……”

    依依骇然乍了乍舌,摇头道:“那不是前门逐狼,后门入虎?这位华云丰舅舅可比心高气傲的孙爸爸难对付多了!易素,要不……你陪小茹飞去美国和华……和小茹的妈妈谈一谈,看她的态度如何?”

    “不用了。”易素看向依依,微笑着道:“小茹的妈妈,明天到香港!”

    香港的夏季,来得极早。

    一场微润的夏雨,把机场的地淋的湿漉漉的,空气中漂浮着一点凄凉怆然的味道。

    人死如土为安,尘归尘,土归土。孙云博的作为一个基督教徒,根据他的遗孀华云清女士的意愿,将由华女士亲自将他的灵柩用专机送回美国,在他当年受洗的教堂的墓园安草。

    华云清乘坐的飞机晚点了半个小时。

    易青背着手,站在沾衣不湿的微雨之中,水气润湿了他的头发,风吹衣动,如细雨中一杆挺直的标枪。

    就在他身后四五米的地方,无声的停着一辆黑色的加长房车,六扇车窗都拉着帘子,间或有一两声雨刷拉动的声音——唰、唰、唰……衬着这宛如暗夜中行来的怪兽一般的车子益发的神秘。

    易青知道这车里坐的人是谁。

    他不下车,易青就装做不知道、没看见。

    飞机终于到了。

    易青挪动了一下身子,拉长了脖子向大厅出口望去——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一个女人显得格外的耀眼。

    她走在拥挤纷杂的人群中的样子,就象一个欧洲传承了十代以上的某个公爵或伯爵的贵族女眷,走在庆祝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凯旋归来的宫廷酒会的红毯上一样——那种高贵和雍容,以及发自灵魂里的矜持与娴静,会使得在如潮般的人流中,任何一个男人、或者女人,都会在人群中第一眼把她挑出来,然后忍不住由衷的在心里赞叹一番。

    易青听到了身后的房车打开车门的声音。

    不得已,他只能回过身去,对走下车来的华云丰点头笑道:“华先生,您也来啦?小茹今天不舒服,让我来接她的妈妈。”

    华云丰凝视了易景片刻,随即转过了头去,淡淡的道:“叫华先生多生分,你还是可以随小茹,叫我一声舅舅。”

    说着,不等易青说话,华云丰已经轻轻一点手杖,满脸柔情的微笑着,向走出大厅的华云清迎了上去。

    华云清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蕾丝连身裙,戴着一顶遮阳圆帽,帽沿上垂着一圈恰好能遮住脸的半透明的黑色薄纱,还簪着一朵白花——这是一身标准的西式丧服,标志着女性对亡者的追思和忠诚。

    她听见迎面而来的熟悉的脚步声——这个声音二十几年来常在梦来常在梦中响起,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

    这脚步声,此时听来竟是如此的陌生。她抬起头,冷冷的盯着华云丰看了一眼。

    这一眼中的冷漠和绝望以及隐隐的愤恨,让华云丰愕然停住了脚步。

    华云清再没看他第二眼,直接从他身旁擦身而过,走到易青的面前,道:“谢谢你来接我,把你的车开过来吧!”

第二十七章 佳人难再得(下)

    车子平稳着行驶在公路上。

    易青略有些忐忑的微微抬眼,时不时在望后镜中悄悄看看华云清。坦白说,从前华云清在易青的眼中,一直是“孙茹的妈妈”的身份,是一位长辈,他还真没从观察一个女人的角度去认真的看过她。

    直到今天,他才隐隐觉得,孙云博和华云丰两位冤家对头为了她一生纠缠争斗,实在是不枉了。有一种美丽与高贵,是超越了年龄、战胜了光阴,淡化了容貌与身材之类的表象,真正永久浸透在一个人灵魂之中的某种高贵与典雅——世间惟有这种美丽,是永难流逝的魅惑。

    “小茹呢?送我去见她。”华云清突然抬头,透过薄薄的遮面黑纱,平静的说道。

    “小………小茹……小茹最近有点不舒服,她怕感冒传染给您,所以今天没有来,”易青勉强的笑道:“要不等两天她病好了,您再……”

    “别说了。”华云清淡淡的制止他道:“小茹不想见我。今天来接我是你自己的主意,不是小茹交代的,对吗?”

    易青默然。华云清语气中的从容和判断上的果决令他有些意外。

    几次见面,她都静静的坐在孙云博的阴影之下,对任何事都不置一词,不发表意见。原来。她并不象许多孙云博身周圈子里的人认为地那样,只是个水晶一样的玻璃美人儿,只不过她知道如何在自己的男人身边掩饰自己的光芒与智慧,来使自己地男人显得更加高大——如此而已。

    车子驶过一处街边的公圆。几个附近社区里的孩子在公圆里快乐的嬉戏着。大一点的男孩子们在一角踢着土足球。

    “前面停一下。”华云清说道。她的话似乎让人感到有种无法拒绝的力量,司机甚至没有问易青这个老板的意思,本能的把车停在了路边。

    “华阿姨……”易青回头叫道。还没等他问些什么,华云清摆了摆手,抬头望着易素,轻声道:“易先生,我想跟你单独谈一下。”

    说着,她自顾自的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易青连忙下车,让司机去附近打个转回来,自己三步并两步地追上了华云清。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小茹不让你告诉我,她现在住在哪里,对吗?”华云清幽幽的道:“其实她地脾气。我很清楚;她不会原谅我的……”

    易青一阵尴尬。他今天来本来是准备要主动试探华云清的态度的,谁知道见了她的面,却仿佛她地美丽是一种巨大的威压似的,令人凛然不敢侵犯,预先想好地一些招数。全化做了此时的窘态。

    “小茹这孩子,外表要强,其实内心却很脆弱。”华云清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叹了口气道:“她从小就很希望,有个象她父亲这样的优秀而高大的男人可以倚靠。她爸爸的死,对她打击一定很大。”

    “是啊。”易素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语带双关的说道:“所以在失去了父亲之后,她一定非常的希望自己地妈妈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希望您能够保护她。”

    华云清的眼睛亮了亮,她忽然转过了身来,站定了直视着易素。良久,才微笑着说道:“你确实是个很聪明很有心思的人。”

    易青正想含蓄而得体的回答上一句什么,忽然觉得眼前猛得亮了一下——那种感觉,仿佛是一幅水墨黑白山水画中突然注入了一抹鲜艳的七彩霓虹,映照着整个天地间暮春时节的诸般景致,都在这一刻焕发生机,变得无比鲜活生动起来。

    ——华云清站在他的对面,轻轻拿下了戴在头顶的、有遮面轻纱的黑色圆帽,一张精致的纤尘不染的酷似孙茹的倩丽面容呈现在易青的眼前。

    华云清和孙茹母女确实十分相似,但是细一看又觉得实在相差很多——那种在红尘沧海之中辗转砥砺过之后焕发出来的洗尽了铅华的美丽,在孙茹那样年龄的女孩身上是找不到的。

    华云清看着易青,柔声道:“易青——我可以这样叫你吧?你,是小茹自己选定了的人。我想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易青毫不避让的望向她充满渴望和求恳的清澈目光,正色点头道:“是。您请说吧!”

    “希望你,当我……我不在小茹身边的时候,能照顾她,可以吗?”华云清简洁淡然的说道,可这短短一言之中,那份沉重与无助,却压的易素透不过气来。

    易青什么也没有说,心里一瞬间泛起无数的疑问,终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的点了点头。

    华云清欣慰的笑了笑,仿佛和煦的阳光融开了冰雪;她伸手戴好了帽子,垂下黑纱,默默的向公圆外走去……

    易青站在她的身后,良久没有挪动脚步——不知怎么的,心里猝然泛起浓浓的惆怅,仿佛一种濒临末世的淡淡绝望与悲凉,在心底浓得化不开的失落……

    没来由的,他忽然想起那首著名的曲词——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

    第二天。

    由教会医院成殄好的灵柩,安静的摆放在教堂的正中十字架下的圣坛上;圣洁地纯白色鲜花铺满四周,寄托着各位亲友对死者的追思。

    孙云博生前给香港基督教会捐了很多钱做各种慈善,本人也是香港基督教会的名誉董事。所以这次教会对他的事也格外重视。

    “今天,我们聚集在主地周围,怀着平安、喜乐的心情,送走我们的弟兄孙云博先生。他蒙主的恩召。将和我们短暂的分离,在主的天国继续永生的旅途。留在这地上的一切,亦是主恩的标志。就让应属于尘的归于尘,属于土地归于土,在主的怀抱中,永安了他的魂灵。阿门!”

    ——牧师一通礼祷过后,教堂里来拜祭送别地人一起肃容颂主之名,高唱阿门,这个简单的仪式就算结束了。

    然后,教会的教友和宇通集团在香港的高级职员、以及从前和孙云博有过一些生意上来往的香港富豪或者他们地代表——这些人排起了队伍。鱼贯着从灵柩前结成圈依次走过,鞠躬行礼;或者将自己带来的寄托哀思的礼物与鲜花缓缓地放在灵柩的四周。

    华云清和孙茹母女一身黑色素服,站在孙云博遗体的旁边。向每一位来行礼的人微微点头致意。

    忽然,原本寂静肃穆的教堂中,泛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人们纷纷扭转头向大门口望去。

    只见一行人无分男女,穿着黑色的西服职业装。胸前别着白花,施施然走了进来。十几个人群星捧月般的拥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一张历尽沧桑地充满成熟男人韵味的脸,却有着二十几岁阳光素年般夺目的英俊。颀长如玉树临风的身形,标枪一般给人一种昂然向上的视觉。

    华云丰身穿一件西服风衣,胸前别着一朵碗大的百合,手持绅士杖,点着地慢慢的向摆放在中央的灵柩行来;在他的右手边,马丽丽一脸邪气,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戏谑的冷笑,亦步亦趋的跟在华云丰的身后。

    华云清微微抬了抬眼睛,随即漠然低下了头去。一言不发。

    孙茹一见华云丰和马丽丽,情不自禁的分开人群,指着华云丰大声喝道:“你来干什么?我爸爸不想见到你们,你出去!这里不欢迎卑鄙小人!”

    华云丰也不以为忤,微笑的持杖站定,温言道:“孩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看,来的都是你爸爸生前一起工作的同事,也是他在宇通最亲密的朋友,都是你的长辈。哪有大家来鞠躬,你这做女儿的往外赶人的道理。”

    孙茹听见他依然是用当初那种疼爱自己的长辈一般的口气在同自己说话,心中愈加悲愤,她刚要再说什么,易青从身后缓缓的拉住了她。

    孙茹一楞神后才看清楚和华云丰同来的人,明白了华云丰话里的意思——她在人群里看见了阿隆索和布朗夫人!

    “哼!各位还有脸来见我爸爸吗?”孙茹毫不客气的冷笑道:“就不怕我爸爸见了某些忘恩负义的小人,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呵呵,孙小姐的刻薄真是大有父风。”马丽丽冷笑道:“以你父亲的为人,生前对手下又能有什么恩,能有什么义?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呼来喝去,对谁都不屑一顾罢了!今天能有这么多人来送他,他在棺材里应该感到惭愧和后悔才是!”

    “你……”孙茹气得眼泪夺眶而出,她刚要抢出人群去和马丽丽理论,被易青和依依一人一边拉住了;孔儒和杨娴儿也分开人群走了出来,护住孙茹,怕她在悲愤失控之下做出什么傻事。

    华云丰见了华星诸人,微微一笑,望向易素,两人目光微微一触,华云丰不自觉的侧过了头。

    随后,华云丰望向孙茹,叹道:“小茹,你这么说未免有些过分了。这些人都是你父亲生前的同事,他们是受雇于宇通集团,却并不是卖身给你爸爸的私人奴仆,有什么忘恩负义之说?现在你父亲不再是宇通的主席了,他们却还是宇通集团的高级职员,留在各自的岗位上继续为集团工作,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孙茹知道自己怎么也没法在口舌上占得一点上风,其实她平日里也是个时度势、精明干练的人,只不过事涉自己的父亲,方寸大乱而已,此时冷静下来之后,虽然心中气苦,却也不再多说什么,生生忍下了这口恶气。

    “小茹,今天来的就是客人,你让开吧。”华云清平静的声音穿透了层层人群,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孙茹回头没好气的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冷哼了一声,拉着易青和依依的手站到了一边。

    华云丰叹了口气,整了整衣冠,走到孙云博灵前鞠了一躬;然后,他身后的十几人纷纷依次上前,鞠躬行礼。

    简单的告别仪式之后,按照原订的计划,孙云博的遗体将由教会派人陪着华云清送往机场,搭乘事先订下的专机,飞回美国安葬。

    在中间的这个时段,教堂外间的草地上,有一个简单的冷餐会,供来宾暂做歇息。

    来宾行礼之后,牧师又宣讲了一通福音,折腾了一早上的众人才纷纷散去,来到草地上拿饮料喝。

    教堂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在这种肃穆的过于压抑的环境中,一般人都不愿意多呆。

    只有孙茹还静静的站在父亲的灵柩前,手抚棺盖,偶尔垂泪。

    易青悄悄走到她身后,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抚慰着她。

    良久,易青轻声问道:“你真的不陪你妈妈一起送你爸爸回美国?其实北京那边的竞标会我一个人就行了。”

    “没事。”孙茹淡淡的道:“我陪你回北京。我不想再看见某些人!”

    “其实……唉,也许……”易素想了想,努力的斟酌着措辞,道:“也许你妈妈并不知道你舅舅的计划,也许她也是被利用的呢?小茹,别恨她。那样,你会很辛苦的!为什么你不试着跟她谈一……”

    “不!”孙茹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转回头望着易青激动的道:“如果不是因为她,我爸爸就不会死!我也不会从小就离开他们,二十几年来没有爸爸妈妈,只有爷爷!”

    易青凝视了她半天,知道以她现在这种情绪,说什么也没有用,只得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出去喝点东西吧!这两天你吃的、喝的东西比婴儿还少。”

    “我想多陪陪我爸爸。”孙茹仰起了头,靠在易青胸口喃喃的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教堂后面的走廊里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孙茹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这脚步声十分的熟悉,她凛然抬头看了看易青,然后拉着他向教堂后跑去……

第二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静寂无声的教堂深院之中,那脚步来得异常清晰,易青也听得一清二楚,见了孙茹的这种反应,不由的暗叫一声要糟,连忙抢上去拉她没有拉到,只得紧跟着她走到了主祷室外的狭长走廊中。

    一眼望去,在走廊尽头的唱诗室的门口,两个人影一闪——轻挥着绅士手杖的华云丰和一身黑色素服的华云清,两人亲昵着携手紧挨着,消失在孙茹和易素的视线中。

    孙茹脚底一浮,上身微微晃了晃,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泪涔涔而下,却不再多说什么,轻轻一拭泪水,铁青着脸回头就走。

    易青连忙拉住她,道:“小茹,再看看,也许……”

    “也许什么?也许什么!够了!还不够吗?你还想说什么?你叫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想?啊?大好人、上帝、救苦救难的易青大菩萨,你的善良是不是太泛滥了?你要我怎么接受这些都是误会?”孙茹突然用力甩开他的手,失控的冲着他喊道:“现在是我爸爸死了!我爸爸死了,害死他的是我妈妈的旧情人!我爸爸还没下葬,他们就急不可耐的在他停灵的地方幽会了……你让我怎么办?易青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不是圣人!也许你是,依依是,你们都是!你们都伟大。都是宽恕包容理解一切无所不能原谅的神,可我不是……我不是!!!”

    孙茹连珠炮似的一气说完了,用力一推易青,转身向停放着孙云博灵柩的主祷室跑去。

    易青楞在当地。望着孙茹地背影,心中一片疼惜、一片怅然。

    这种纷乱的、充满变数的局面,以及后天就要到来的西北新影城工程竞标会,这些事情千头万绪地萦绕在易青的心头,绞成了一团乱麻。

    想到外面还有一大窝客人,而孙茹母女都不在,主家连一个陪着的人都没有,他只得叹了口气向外走去——这当口,别再出了什么事才好!

    刚走到外间主祷室门口,就见到一脸肃杀的马丽丽埋头往走廊里走。两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马丽丽抬起头来,邪气十足的冲易青笑了笑,低头向走廊里走去。

    易青被她的那个笑容弄得莫名所以。却又毛骨悚然,不知怎么的,他这几次叫到马丽丽,只觉得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诡异,越来越不正常了。

    ……

    穿过大教堂狭长的走廊——主祷室的后面是晨祷室和几间小的礼拜室。其后在走廊尽头,是一间专供教堂唱诗班排练地唱诗室。

    华云清和华云丰两人漫无目的的沿长长地走廊走着,各怀心思的低着头。谁也没有最先开口,打破这二十多年来两人难得的片刻温馨独处。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唱诗室的门口。华云清迟疑了一下,伸手推开了大门。

    今天唱诗室里自然是空无一人。

    宗教式建筑高大而孤傲的穹顶下,高挂着一具耶酥十字架上受难地雕塑,悬在高空的主,仿佛正以无限悲悯和谅解的目光,审视着脚下这对二十年痴恋、心伤累累地爱人。

    大而空旷的唱诗室,因为寂静而显得益发的清冷。光可映人的拼木地板上,只有一台孤零零的三脚古董钢琴静静的伫立在一隅。

    华云清默默的走到钢琴面前,掀开琴盖,坐在了琴凳上——纤长如玉的雪白手指轻轻的抚过琴键,如行云流水般地发出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琴音来。

    华云丰耳边听了这如泣如诉,似有无限哀怨的琴声,心头猛得一颤,望着华云清清瘦盈盈的单薄背影,刹时间愧疚的难以自持。

    “小清……”华云丰艰难的开了口,咽下一口唾沫,却依然无法润滑干涩的喉咙,好半天才踌躇的努力挤出一句话,道:“我其实……其实我……并不是有意要欺骗你和小茹,但是我……如果我……我真想不到阿博会……”

    咚!

    一声沉郁的重音打断了华云丰的话。

    咚!咚!咚!

    华云清头也不回,背对着他一连几下低音区的重击,发出沉郁之极的闷响,似控诉、似斥责、却又似嗔怪与倾诉——华云丰听出了这琴声中复杂的种种情愫,不由得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琴声忽得一变,流水般的音符在华云清修长的玉臂下飞泻而出。才听了两个小节,一向外表清冷的华云丰竟忍不住潜然泪下。他缓缓的走到华云清的身边,坐在了琴凳上,伸手和她合奏起来……

    情声漫漫,诉不尽的万千衷肠。

    有些人天天在一起耳鬓厮磨,却偏偏同床异梦;有得人远隔关山万里,却心心相系、心心相印。

    肖邦的第二号钢琴协奏曲,A小调充满绵绵情意夜曲第二乐章,在两人的合奏中渐臻水乳交融。

    华云丰如身在梦魇般完全不受意识控制的、熟极而流的敲动的琴键——这当年他们两人最爱的肖邦作品,在以往二十年来的无数个相思之夜,他也曾孤独的一再弹起。

    这首协奏曲,是肖邦在只1829年创作,是为当年肖邦思念的初恋少女,华沙音乐学校声乐科学生格拉多科夫斯卡而作——黑白键之间流淌的爱恋相思,真能生生把一个豪情满怀的英雄,折磨成暗夜里受伤的独狼,仰天望月,悲怆无奈的嘶嚎哀叹!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如果青春还能回头,人生若只如少年当初两情相好,你还愿不愿意,选择我陪你走过人生这最灿烂美丽的岁月……

    ……二十年前的美国华人社区,在教会中学上学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亲密无间的分吃一个冰淇淋,中午吃便当的时候,男孩一径的把饭盒里的大排和鸡块夹到女孩的饭盒里;钢琴课回课,忘记了指法的小女孩求援似的望着男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男孩悬空提着双手不停的虚打着指法给她比划示范……

    三、四个从贫民区来的小黑人抢走了小女孩的小钱夹子里的零钱,恶狠狠的把她推倒在地,骂她是中国猪仔,随后赶到的小男孩看着女孩擦伤了的粉嫩的手脚,象头发了疯的小牛犊子般冲上前去,追上那几个身强体壮的小黑人一顿乱打乱咬,悍不畏死的小男孩被打的满头满脸是血,却不肯有半点退缩,终于把这些小流氓吓退,扔下钱跑走了。

    一晃多年,小男孩和小女孩都长大了。小女孩上了大学,接受了全世界最好的教育,小男孩跟着自己黑帮教父的义父打理帮会,出生入死,威名远播……

    在没有人敢欺负女孩,因为方圆百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女孩的男朋友是谁。

    男孩站在林荫蔽日的法国梧桐下等她。

    那眼眸里化不开的柔情,那小树林里初次慌乱而甜蜜的长吻,那第一次伸进毛衣里粗鲁而贪婪的手……

    如果没有命运无情的播弄,没有人世间种种丑陋的**横蛮的介入……他们本当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天作之合。可上天却在两情最浓最深的时候,无情将两颗誓死纠结在一起的柔软的爱人的心,生生割裂。

    他为了义父的江山远赴阿姆斯特丹,拼死厮杀,为社团立下不世功勋,可回来后,爱人却成了自己新结交的“好兄弟”的妻子……

    琴声如泣!

    ……惊人的手法流畅的演绎着宛如梦境般迷幻的琴声,那华彩的末段,连续的三连跳音,似是此刻悄然滑落在琴键上的泪水,一下下重重的锤击在历尽人世沧桑的两颗心上。

    琴声戛然而止。满室寂静,只剩下两个痴痴相望的人那粗重的呼吸声……

    “小清,我……我没有后悔。”华云丰毅然决然的说道:“为你所做的这一切,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只是拿回二十年前就该属于我的一切……小清,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不该在一起吗?这一天,我们已经苦苦的等待了二十年,现在,还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华云清轻轻的挽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了他肩头,悄声道:“丰哥……如果,没有我爸爸、没有阿博、没有帮会、没有宇通集团,这个世界只是我和你,只是停在当年那些好日子里,那该有多好?”

    “过去了,小清。相信我,一切都过去了,”华云丰拉起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眼睛,坚定的道:“我曾经说过,这一声我一定要娶你为妻,即使你结了婚,我也会等你,等你恢复单身的那一天——假如你在九十九岁上死了丈夫,那我就在一百岁上娶你做我的新娘!”

    两行热泪猝然滑落,原来甜蜜的感觉也可以撕心裂肺,华云清不舍的望着眼前这个爱了自己大半生的男人,咬牙、再咬牙,终于颤抖着说道:“我可以同意嫁给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第二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中)

    2016年5月28日。北京。

    举国瞩目的西北新影城建筑工程竞标大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没有事先想象中的明枪暗箭、龙争虎斗,路威代表的天路集团最后以第一期一百三十五亿人民币的标底胜出,顺利夺标而回。

    政府原先给出的第一期标底预算是一百五十亿,五期工程超过五百亿人民币左右;现在天路集团第一期就替国家省了十五亿,五期工程能省六七十亿,加上手握六亿美圆的华星在后面力挺天路——政府总共能省下近一百亿人民币,天路集团的标书又做的极其出色,顿时使在场的所有外国竞标公司相形失色,输得口服心服。

    原来最令易青担心的美国宇通集团,只来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亚洲区高级职员,象征性的递了下标书,就没了下文,一点竞争的姿态都没有;不要说华云丰,就连阿隆索这个级数的亚洲区主管也是一个不见——显然是放弃这次的竞争了。

    可偏偏越是这样,易青越觉得心里不塌实。

    竞标大会结束后的两三天里,易青天天心神不宁,不想理事。他怎么也不相信华云丰会是个这么好相与的庸碌之辈,没摸清对方的想法,这种不安的感觉让他倍感压抑。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宣布了竞标结果。易青还在惴惴不安;终于,路威代表天路和政府正式签完了合约,一切尘埃落定,易青才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华云丰对新影城工程失去了兴趣。也许是他急于回美国夺权并对付马火旺……总之无论如何,这艰难地、惊心动魄的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孙茹也渐渐从丧父的伤痛中缓过了劲来,重新投入工作;而易青也忙着和路威等人开会,和天路集团的建筑师们一起参详新影城地初步规划。

    直到那天下午……

    ……

    易青从天路的北京办事处和他们开会出来,一伙人正说说笑笑的准备去吃涮祟肉打打牙祭。易青刚一走出大楼,就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远处,那辆自己已经非常熟悉了的,幽灵一般的黑色加长房车,静静的停在道旁。

    这辆车似乎成了华云丰的标志,他人在哪里。车一定也再哪里,哪怕是不计本钱的满世界运来运去,他也不嫌麻烦。

    一个面貌憨厚诚实的司机模样地人。走到易青一伙人面前,完全当其他人透明一般对着易青道:“易先生,我家主人请你上车。”

    易青认得他。

    当年整合香港影业黑股份,联英社以及和字头的几家社团围追孔儒的那一次,就是这个司机下车往几十号古惑仔面前一站。一群亡命之徒没有人敢向前一步——就是他!

    路威看出气氛不对,瞪了这貌似忠厚地彪形大汉一眼,立刻上前一步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易总凭什么跟你走?”随即对易青道:“不用管这种没礼貌的人。这里是北京。谅他们能怎么样?”

    易青微微一笑,对路威等人解释道:“自己人。威子,你们自己去吃饭吧!我想,今天晚上我有饭辙了。”说着,他拍了拍那司机的肩膀,笑着道:“帮我到王府井的巴拿马餐厅定两个位置,你们主人喜欢巴拿马红鱼,帮我们选一条一斤半重的就行,太大地肉太老、刺多。”

    那司机就象一个易青家豢养了十年的忠仆一样。毫不迟疑面不改色的躬身答道:“是地,易先生。”

    路威等人一脸愕然。

    易青暗自偷笑。他知道自己的第一判断又对了。看来华云丰此时对他的态度,拉拢赏识远多过于防范敌对。心里既然有了底,便想好了应对之策,施施然向房车那边走去。

    刚走到车子前面尚距两步,车门便自己开了。易素毫不犹豫的低头钻了进去,果然看见华云丰横着绅士手杖,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易青关好车门,在华云丰对面的一排沙发上坐定,笑道:“巴拿马红鱼怎么样?最近这几个月正是最肥的时候,王府井的那家,酱料都是空运过来的,非常地道。”

    华云丰猛然一睁眼,眸子里精光四溢,沉声缓缓的说道:“你真地不怕黑社会?”

    易青楞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华云丰坐在对面也笑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半天才歇。

    “当初没看出来你是个大大的人才,真是失策。”华云丰感慨的道:“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你的师傅孙老爷子,现在我更佩服他了。他选的人,确实不错。”

    易青微微一笑,心中有点感慨——要论到气宇胸襟,小茹的爸爸孙云博比起这位华云丰舅舅,确实是相差太多了。

    “你一定很奇怪,”华云丰突然盯着易景,目光灼灼的说道:“为什么宇通花了那么多财力人力做了前期筹备来争取西北新影城的工程,到了最后却轻易的就放弃了。”

    易青这几天来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此时毫不犹豫的接口道:“当初你让我和孔儒调动华星所有的资金入市托住股价和宇通血拼,就是存了把我们华星顺手收拾掉的心思,想让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抵押来参加这次竞标。自从那一次被我看破之后,你就已经打消了夺标的念头。一击不中,决不再勉强出手。这也符合华先生地风格。”

    华云丰哈哈大笑,拍手道:“妙!真是知我者也!”

    易青不动声色的微笑了一下,其实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并没有全说出来。华云丰这个人惊才绝艳、气度不凡,而且颇为自恋。是个极端完美主义者,他做事是不以最终目的为目地,而是享受那种过程;任何事情在进程中超过了他的盘算,他便失去了继续的兴致,不愿意弄得拖泥带水、筋疲力尽,有失潇洒。

    华云丰和孙云博不同——若是孙云博,那是如狼似虎的秉性,越遇到阻碍,越要硬干蛮干,非要踩在对手头上将对方征服了不可;而华云丰则毒如蛇。狡如狐,不动则已,一出手便求必中。

    既然一口吞下华星不可行。他便立刻换一种战术,来求最大化的利益,象这样的对手,才是令人最防不胜防的。

    华云丰哪知道易青心思瞬息百转千回,已经对他戒意大起。却还是饶有兴味的看着易素,思索着问道:“其实我也非常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是我在幕后操纵一切的?甚至连四大炒家从美国开户入市都能预料到。这我倒是十分好奇。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那么短地时间内做出那么大胆的选择,这份魄力和镇定真是罕见罕闻。你就那么有把握,万一判断错了,那可是倾家荡产,几辈子翻不了身,还要连累朋友家人。”

    易青苦笑道:“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晒。其实您和华……和清姨的感情,我一直到最近才刚刚知道。所以对你们三人之间地往事纠葛,一点也不知情,论理说,不明白这其中的矛盾关系的人,怎么也猜不到这来龙去脉。不过很偶然的,那天下午最紧张的时候,孔儒神使鬼差地和我谈起当年他和您的一些往事,使我突然意识到,当初您对孔儒又打又拉,其实是有意识的想收服他,安排在我和小茹身边作为埋伏下地一颗棋子……”

    华云丰点了点头,道:“很聪明,很合理。我对孔儒处处施以压迫,又在他心志最低迷的时候晓以人生大义当头棒喝,就是为了收复其心,让他为我所用,当时我的目标,不过是你们手中的象7%宇通股份。可万万没有想到,你收服人心的本事居然比我厉害,也不知道你用什么绝招,那次再回到香港,发现孔儒已经死心塌地的成为了你的影子,我的计划只好作罢。”

    说到这里,华云丰感慨的摇了摇头,道:“这么久地事情都被你察觉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跟我这次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易青微笑道:“一个人做事的章法,取决于他的性格。象华先生你这么追求完美的人,怎么可能白白的帮我们搞定了香港的影业黑股份——花了那么大力气而没有回报?所以你一定一计不成,一计又生。再说了,你让我们在当时那个时机立刻入市,说明你对我们华星的资金运作情况和调集资金的速度、渠道等等细节都了如指掌——可按理说,这些事情只有我和孔儒两个人知道,小茹当时在北京,所以连她都不知道;宇通集团孙先生他们那拨人知道很正常,那是马丽丽告诉他们的,那么,你华云丰先生为什么也知道?。”

    “那么急切的时候,你还能想到这些。”华云丰赞许的道:“我原以为我选择的时机千钧一发,让你们不可能有余裕思考,想不到……”

    “我也是一时福至心灵,翻阅了所有当年进入华星的可疑职员的资料。”易青笑道:“结果发现,您当年第二次回香港见到孔儒后没几天,我们华星的宁倩华小姐就收了一个高级行政助理进公司,而这个人,就是后来做了我秘书的马丽丽!”

    华云丰哑然失笑道:“真没想到,居然是我以为最不可能出问题的环节,出了致命的纰漏。”

    “由于那个时段的可疑人物只有一个,而这个人,居然同时是你和孙先生的双重间谍,”易青接着道:“于是我突然意识到,马丽丽也许早就是你华先生的人了!”

    说到这里,易青笑着盯住华云丰,道:“其实我原本就不太相信,外间传闻你和孙先生的争斗中大落下风的事。直到那时候我才明白,你一直故意示弱,是为了让孙先生放松警惕,然后让马丽丽撩拨他全力来对付我们华星、进取亚洲,你好在背后狠狠的咬他一口!至于四大炒家的事,我确实是不知道……我以为你会调集自己的资金在后面突然狙击孙先生拉高股价,大赚一笔,没想到……”

    说到这里,易青也有些黯然。他原本以为华云丰不过调集自己的十亿八亿美金的资金狠狠的剥孙云博一层皮而已,因为毕竟以华云丰的资金实力,是没办法令庞然大物的孙云博一下子垮台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四大炒家这回事,结果让猝不及防的孙云博才一下就被打的永不翻身。否则的话,孙云博也不会气急到脑溢血猝亡,孙茹也不会失去父亲。

    “这样一来,所有以前不太明白的事情都得到解释了。”易青微笑道:“,如说,做了十年商业间谍的马丽丽,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孔儒识破了,而且还是戏剧性的在孔儒的视频前做出表演性那么强的邪恶表情,那自然是你们商量好的有意作秀……”

    “精彩,精彩,”华云丰鼓掌笑道:“说的如同亲眼所见一样。这么久的事,这么小的线头,能串接联想的如此合理,确实有过人之能。想想将来能跟你这样的聪明人合作,我心里便欣慰的很了,哈哈哈……”

    “合作?”易青惊讶的问道:“华星和宇通之间,能有什么合作的项目?”

    华云丰笑而不答。他随手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红色的请柬,递给易青,道:“其实我这次来,也是顺便来给你送我和你清姨的结婚请柬,请你到时候一定要带小茹来纽约观礼。”

    易青一怔,心里微微一酸,暗想如果孙茹知道了这事,不知道是怎生反应,何以自处?

    坊间都传闻华云清和华云丰兄妹成奸,合谋杀夫,有些香港和美国的八卦杂志干脆就堂而皇之的就这么写了。华云丰倒是毫不避嫌,不但偏在这孙云博尸骨未寒的时候和华云清成婚,还大撒帖子,这倒颇合他视天下人如无物的崖岸自高的性子;只不过,华云清居然同意,这倒令易青大感意外。

    想起那个清绝美绝,面上却总带着一丝凄苦感伤之色的高贵女子,易青没来由的泛起几分惆怅来。

第二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华云丰见易青不动声色,只是接过那张精美的嵌金喜帖在手上把玩,便察言观色的审视着易景,缓缓的说道:“我这一生无子无女,也再没有什么亲人;你清姨也只有小茹一个女儿。将来我们百年归老之后,无论有多少财产,包括偌大一个宇通,最后都是要留给你们的。易青,我们不在小茹身边的时候,你要多照顾她。”

    易青心里还在想着华云清的事,在那里伤春哀月,此时耳边听到华云丰象闲话家常一般温煦和蔼的话,心中才微微一动——这才真正明白,手中这张请柬的真正含义。

    华云丰的确比孙云博高明。他对人不仅仅是用“斗”、“踩”、“征服”,而是张弛有度、恩威并施。

    他无非是在暗示,他不想和易青、孙茹等人“斗”,因为根本没有了斗的基础,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今天华云丰通过争斗在华星收里抢到任何东西,将来还是要辗转回到孙茹手中——那还斗个什么劲头?

    可惜,易青如果到今天还没摸清华云丰的性格与作风,他也白长这么颗聪明脑袋了。华云丰越是这么说,越是所谋者大,自己此刻越是不能轻易表态——这其中的关窍,脑子一向转的快的易青一下子就意识到了。

    华云丰见易青还是一副高深莫测地样子,既不欣喜若狂,也不满脸戒惧。总之看不出他的城府深浅,不知怎么的,竟被眼前这摸不透的年轻人弄得有几分愠怒起来,以他一贯地养气工夫。连自己都觉得诧异。

    “直说吧,”华云丰很干脆的清了清嗓子,笑道:“宇通这次虽然放弃了竞标新影城工程,但是我刚当上宇通的董事会主席,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想尽快为股照们做点事情。我知道天路承包的工程中,有关民生建设的这部分,是由华星和李氏国际基金负责的;我想,在这个方面让宇通和华星合作。”

    “哦?”易青眉毛一挑,笑道:“我们准备在天路的帮助下。在西北新影城投资兴建中小学校、医院、电影院、度假酒店、中低档旅社、大型超市,开通公车路线……怎么华先生您对这些有兴趣?真没想到,您还是一位热心祖国公益的人。”

    “当然不是。”华云丰微笑道:“这种流芳千古的事。还是留给你们年轻人去做好了;我老了,还是多做点实事吧!所谓合作,只是华星、天路和宇通三方面签个协议而已。至于兴建和规划方面,我们会很快拿出个章程来,到时候你建你们的。我们建我们地,一定不会妨碍到新城的基础民生设施就是了。我可以保证,这件事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以预见到,如果说你们会给新城带来基础民生,而我们则会使这个小城在十年之内空前繁荣;不仅如此,还不用你们花费一毛钱建筑费用,甚至连李氏国际那六亿美金都可以省下来……”

    听起来不错。易青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换个脑子迟钝的,可能还真会以为天上掉馅饼了,把这位黑道新一代教父当作仁厚长者。

    华云丰正胸有成竹地望着易青。他知道,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人能拒绝这么丰厚的、明摆着是占大便宜的合作条件。

    可惜。易素并不是一般人。

    望着华云丰轻松自矜的得意眼神,易青忽然语带惊讶的说了一句和这话题完全不相干地话:“真没想到!华先生真可以说的上是雄才伟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解决了长乐帮二十年来地分裂状态,这手段真可谓是雷霆万钧了。”

    听了这话,如同急霜冰冻一般的,华云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双眼瞳孔之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般微微一缩,随即脸上一片冰冷木然。

    易素毫不在意的轻笑着,感叹道:“就是不知道那位花甲之年的马火旺老堂主,现在怎么样了。”

    华云丰只略约失态了片刻,随即恢复了脸上的淡淡笑意,曼声道:“一周之内,帮里所有的堂口都换了主事的人,马火旺那老东西已经跑路去了荷兰,不过,很快外埠地兄弟就会把他押回来了。些须小事,不足挂齿。”

    “真是高明。”易青笑道:“其实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马丽丽以义女身份在他们内部潜伏那么长时间,自然是已经为每个堂口准备好了接班人。这些新一代的年轻人可不象老洪门那么讲义气,他们可是心狠手辣,为了利益连亲爹妈都敢杀的主儿。听说马火旺的财源孙云博倒了台,而您华先生又肯许下大把好处,自然是一时并作,把一群老家伙全部干掉,取而代之……从此以后,美国长乐帮清一色,全是您华先生的人马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华云丰脸色铁青。一周之内,收拾八个长乐帮的堂口,驱逐马火旺,还要赶尽杀绝,这绝对是他的神来之笔。可在易青口中,就象是小孩打电子游戏一样,视若掌上观文般猜度了出来,轻易料中,连细节都一点不差。

    他虽然没有孙云博那种变态的控制欲,但是这种被别人摸得一清二楚的感觉,就好象不穿衣服在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裸奔一样,神经正常一点的人都会受不了。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叫易素的小子简直奸猾的象条泥鳅一样,根本别想抓住他;只要一不小心漏给他一点信息,就被他猜了个清清楚楚。

    易青望着华云丰极不自然的表情,心里一阵阵戏谑的快意。微笑道:“现在长乐帮统一了,下一步地当务之急,无非是整帮人马的未来去向问题。支撑这样一个帮会,需要庞大的财源和固定的基地。美国诚然不是合适地乐土……所以,华先生才打起了西北新影城的主意,对吧?”

    “有华星和天路在前面做掩护,长乐帮就可以躲过大陆政府的监管,在政策的缝隙之中游刃有余的楔入自己的黑金势力,”易青思索着继续道:“我想华先生所谓的繁荣,就是在新城建立一整个黄赌毒体系,建夜总会、地下赌档,甚至是小型的白面、四仔加工厂,以及军火加工厂……另外。等到这个城市的电影业彻底发展起来的时候,华先生和兄弟们还可以就地利用娱乐业来洗钱,到时候。新兴地这个西北小城就不仅仅是一座东方影城,也将成为媲美阿姆斯特丹的东亚最大的罪恶天堂,黑金都城……嘿嘿,我想,到时候这地方一定是空前繁荣、空前繁荣……”

    “厉害。真是厉害!”华云丰干笑了一下,淡淡地道:“幸亏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人。否则的话,有你这么一个聪明到令人害怕的对手。我岂不是每天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

    说着,华云丰深深的看易青一眼,毫不掩饰的森然道:“不错。你所说地,正是我所想的。只要你、我联手合作,在中国的西北就将矗立起一座我们控制下地城市!想想看,一座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城市!有了这样一处基地,我们以地下黑金的形式渗入再向四方辐射,只要和当地的民众民生相结合,即便是民主化了的政府。也拿我们毫无办法。我们将建立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华人的黑金王国!有了固定的基地和财政来源,长乐帮也将成为象美国黑手党、日本山口组一样可以世袭往替、代代传承,乃至影响国家政局的强大地下力量!这才是英雄大丈夫地事业!”

    易青望着他狂热的模样,心中不禁悄悄叹了口气。

    华云丰恳切的望着易素,正色道:“阿青。你知道吗?你清姨答应嫁给我时,提了唯一的一个条件,就是让我在婚礼前立下遗嘱,将来我和她百年入土之后,所有的遗产由小茹来继承……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刚才是哄你的,我和你清姨都是真心实意的把你们当做我们的继承人和在人间的血脉延续来看待……将来在我之后,长乐帮二十几万弟兄就交给你统领打理,到时候你一手黑、一手白,普天之下无论官面还是财面上的人,谁不得看你脸色?我手里的这一切,最终归根结底还不都是你的?”

    说到这儿,华云丰忽然语气一变,森冷如刀般慢慢说道:“我这一辈子,前二三十年受尽苦难屈辱,就是因为做人心太软了,当决断的时候没有决断,所以最爱的女人被抢走了;本来属于自己的帮主大位也被人篡夺架空了这么多年。现在毫不容易夺了回来,我一定会尽一切所能,保住属于我的这一切,谁要拦住我的路,即便是再亲的亲人,也休怪我心如铁石了!”

    易青似乎完全没有听出他这番话里软硬兼施的威胁意味,只是怔怔的呆在那里。良久,他突然有点失神的问了一句:“你说……清姨答应嫁给你的唯一条件,是让你立遗嘱,把财产留给小茹?”

    华云丰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狐疑的望着易青。

    突然,易景醒过神来似的咧嘴笑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最近一听到关于华云清的消息,自己就没来由的神思惆怅了,原来自己内心深处一直在担心一件事,只不过一直没想明白而已。

    “华先生,”易青忽然坐直了身体,满脸神秘的凑近了一点,低声说道:“我想跟您打一个赌,不知道您以为怎么样?”

第二十九章 伐爱不尽本(上)

    鹏击万里,翱翔于九天。坐拥敌国之富,揽毕生深爱之美人于怀,将刻骨之恨的仇人夙敌踩在脚下百般践踏——男人生之于世,所思所盼所得意者有过于此乎?

    飞往纽约的飞机平稳的翱翔在三万英尺以上的高空中……

    华云丰觉得自己真是很寂寞。

    刚才与易青的一席谈话,尤其是最后那个近乎荒诞的赌约,忽然使他从未如此明晰的意识到——他老了。

    这不是年龄上的、身体的衰老,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生发出来的倦怠和茫然。

    他隐约觉得,仿佛他这一生所追求的、所渴求的,为之奋斗了半辈子的那些事,也就是那么回事……

    他在意的不是“得到”什么,而是他无法忍受“失去”,尤其不能忍受别人从他手上“夺走”!

    从小他就是个孤儿,被别人收养长大。十五岁以前,他甚至从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自己的,于是他的心才越发的渴望,能够得到和拥有些什么。

    孙云博夺走了华云清,马火旺夺走了从小就被大家认定了的必然要由他继承的帮主大位——所以他们两个都必须要死!

    华云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生命竟是前所未有的空虚了。他夺回了一切,却茫然地发现,自己抢回来的这些东西似乎也没什么用……

    他的前半生所有的精力都为实现地那些目标。现在都实现了。那么,接下来呢?

    他得去找新的目标,新的刺激,重新提起自己的兴趣。建立起一个空前的黑金帝国。成就一番所有才华横溢的野心家都想实现的一代伟业,这是他自己所认为的,自己现在最想干的,最有趣的游戏。

    人活着,不就是一个游戏吗?

    累,真是累啊!

    想到一下飞机,自己就要处理地那件事情,华云丰打了个呵欠,突然希望飞机飞的慢一点——太早结束了,不就没得完了吗?

    ……

    “开——香——坛——”

    “众家弟兄堂前站。同拜五祖显名扬!”

    一众长乐帮的堂主红棍们纷纷纳头拜将下去,拜过关帝君,再拜红花老祖、少林前后五祖、历代洪门祖师……种种规矩一一做足。

    今天。在这个废弃地大物流仓库之中,海外洪门大开香坛。虚悬了二十多年的长乐帮坐馆大位终于有了归宿,众家堂主齐心奉华云丰大哥为尊。

    马丽丽今天打扮的分外光鲜,一脸春光灿烂的站在给华云丰预留的虎皮大椅旁边,翘首盼望着外间兄弟们把今天荣登大位地华云丰给迎进来。

    华云丰一下飞机场。就和接他的兄弟们直奔了这里。

    进门先有两个辈分最尊最长的老家伙,装模做样地拦在香坛门口,问了一大堆洪门的茶诗、切口。再问了一堆门里的规矩,华云丰一一对答如流;然后老前辈们再“教训”几句做人做事的道理,以表示敬老和不敢忘本,于是礼成。

    在众人的拥戴下,华云丰上前给关二爷和祖师爷烧了香,又祭了死鬼华老帮主,再拜见在场的各位叔伯阿公;接着,各堂堂主依次上来敬茶鞠躬行礼……这个帮主就算当上了。

    华云丰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上象征着权位和威严的虎皮大椅。一连串的走过场地规矩、仪式,把他弄得不厌其烦。他原本以为,费尽了二十年的努力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自己应该非常兴奋才是,谁知道事到眼前,突然觉得萧索聊赖,了无意趣。

    其实,他心里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突然眉头一蹙——

    他看到马丽丽喜气洋洋,神采奕奕的站在他的身边,眉眼之间透出的那种满溢着的自豪和喜悦,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暧昧,好象是站在自己的男人身边向世人宣示自己的幸福和与这个男人的特殊关系一般。

    华云丰低着头,向着马丽丽的方向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你站这么近干什么?站到后面去!没规矩!”

    热闹纷乱的场面中,没有人注意到马丽丽的表情变化——她象被毒蛇狠狠在背上咬了一口一般,满脸的喜色变做了冰凉和惶恐,象个受了委屈似的小女孩一样,她回头看了华云丰一眼,撒娇似的噘了噘嘴,扭着腰走到几位堂主背后去了。

    华云丰没来由的一阵恶心,说实话,看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做出十七八岁小女生似的娇态——除非对方是华云清那样的不老美女,否则还真不是神经一般大条的人能忍受的了。

    “把人带上来吧!”解决了马丽丽的问题之后,华云丰终于有余裕发出这道指令——这才是今天的重轴戏。

    几个身穿黑色皮夹克的彪悍男子推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仓库后的转角走了出来。

    老人蓬头乱发,脸上还有些灰垢淤痕,样子十分憔悴疲惫,但是眼神顾盼之中,却依然有股不火自威的昂然气概。

    在场的长乐帮众之中,年纪稍大的几位叔伯辈的人物,一见到这人,都忍不住老脸泛红,尴尬不已的别过了头去。

    华云丰看在眼里,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漠然望了望走向自己的老人,冷笑道:“马火旺,你以为你放几个烟雾弹到荷兰去,就能瞒得过我吗?你那点过时的伎俩,还是带到棺材里到下面去用吧!”

    “哈哈……”马火旺毫不示弱的冷笑了一声,道:“阿丰,你也不必在这里充三装六的搞不清爽,你是我从穿开裆裤的时候看到这么大的,你有多少本事我还不知道吗?要不是丽丽这个贱人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你又怎么可能知道越南帮的人掩护我出墨西哥边境的事?”

    说到这里,老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低的咆哮了一声,猛得向站在人群后的马丽丽冲了过去。

    他身后的几个大汉哪容得他在这里动手,也不去拉他,只是追上一步在他膝弯上踹了一脚——老人筋骨脆弱,这一脚下去,马火旺扑通一身单膝跪倒在地,磕地有声,疼得老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都冒了出来……

    “贱……贱人!你这黑了心的狗!”马火旺咬牙切齿的指着马丽丽,痛苦的嘶嚎道:“我……我当年拼了命不要,从刀下救了你出来,养大你,教你读书,送你去大财团工作……你……畜生,畜生啊!我那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哪,老马对不起你们呀!我好悔啊……”

    几个在场的老辈分的帮众见了他涕泪横流的痛苦模样,都忍不住眼眶泛红。长乐帮除了华云丰、马火旺之外的十个分堂堂主,本来都是由华老帮主、马火旺他们这一辈的叔伯辈人物,这些人执掌帮会多年,不但劳苦功高,而且体恤下情,很受下面兄弟的爱戴。

    这十家堂主,原来大半都是马火旺的,谁知一场祸乱变生肘腋,一夜之间,几位老堂主竟同时出事——被马丽丽和华云丰事先收买了的安排在他们身边的人同时发难,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在场的这几个,全是越老越没骨气,被华云丰的人吓了两句就跪地求饶的主儿,所以才留得命在,今天才能在这里对新立的坐馆大表忠心。

    马丽丽分开众人,越众而出,紧紧盯着老人的眼睛,突然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闭上你的狗嘴!老狗!你装什么好人?你是什么东西,这里谁不知道?你养我当养一条狗而已!我活到二十岁以前,连个名字都没有……一个女孩最好的十几年素春,我把自己化妆成一个丑八怪,天天活在黑暗里,帮你们害人、算计人……你们有没有问过,我什么感觉?我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只有在丰哥身边,我才能找到我自己,我才知道自己是谁;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把我当作一个人,一个女人!”

    ………我凭什么不能帮他?他爱我、疼我、愿意听我说话,让我能奢侈的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当然要爱他敬他,当他是我的神,我的主人,我……”

    华云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听她越说越不象话,当初为了利用她,对她施展了一些攻心的手段,装做很欣赏她的样子,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花痴!

    他连忙喝道:“够了,丽丽你下去吧!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你现在还好意思跟我说什么恩啊义啊的!老狗,你去死吧!”听了华云丰的喝止,马丽丽依然意犹未尽的骂了两句,才恨恨的走到一边去,嘴角不停的抽搐着,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

第二十九章 伐爱不尽本(下)

    “马火旺!”华云丰斥退了马丽丽,望着跪在地下的马火旺,森然道:“今天我等在历代祖师爷面前,以洪门家法处决你!你可心服?”

    马火旺惨然一笑,瞪着华云丰道:“我不服你,不是因为我自己想做帮主,更不是不奉华大哥的号令。是因为你从小我就看出你,不是个能守成护家的人。我海外洪门的基业,早晚断送在你的手上!列位……”

    老头儿仿佛是要争取自己活在世上的最后一点时间、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大声对着在场的各家堂主们道:“华大哥当年,是为了漂白从良,为咱们海外洪门的后人找一条活在明处的路,这才结识的孙家;可华云丰打从一开始,就和他、和咱们不是一条心!我**云丰,就是不能让咱们帮会落在这种野心勃勃、喂不熟的恶狼手里……他是要用你们大家的命,去换他的旷世霸业呀!列位洪门兄弟,你们可要珍重自己,不能任由这种人摆布啊……”

    华云丰听他居然还在蛊惑人心,心头一怒,闷哼了一声,高声喝道:“请家法!”

    几个大汉一声呼应,两个上前按住了马火旺,拿个麻袋当头套了下来;马火旺努力挣扎,三人扭做一团。

    不一会儿,几个手下从开来的车上,拿下几跟碗口粗细的、上了黑漆的实心大木棒。呈上坛来。

    华云丰冷冷地望着几家堂主,尤其是那几位老字辈的,和马火旺有交情的,令他不太放心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额上见汗,谁也不愿意上前去亲手执行对马火旺地“家法”。华云丰冷笑一声,自己站起身来,接过一根木棒,冷冷的盯着那几位堂主,目光寒若冰锋,简直可以杀人。

    几个堂主被他盯的心里发毛,直冒冷汗,心知这是华云丰的驭人之术,非要他们手上沾上马火旺的血不可——这关想躲。是绝对躲不过去的。

    几个人默默的走上前来,接过了执法兄弟手中的大棒,围着马火旺站成了一个圈子。

    按住马火旺的两个大汉一见。连忙松手退开。

    马火旺黑暗中觉得身子一松,顿失束缚,立刻就本能的撒腿想跑。

    华云丰毫不犹豫地全力一棒挥下,正中左腿外侧关节处的膝软骨——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得在场众人心里一阵发酸发寒。

    老头儿疼地放声嘶嚎,先是单膝跪地。接着痛到跪不住,倒地打滚。

    华云丰扫视了一下持棒的几个人,众人哪敢再有犹豫。纷纷闭眼咬牙,手起棒落……

    木棒雨点般落下……初时大家还留着几分香火之情,可麻袋上隐隐透出的鲜血,很快令这些江湖亡命出身之人凶性大发,下手越来越重,一边打还一边在心里自我劝慰,觉得手重些,让马火旺快点结束,少受些痛苦。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老人养尊处优多年,哪经受的了这等酷刑,初时还见几声悲嚎,渐渐的只剩下哼哼,最后渐渐无声……直到木棒打上去如击钝铁般硬邦邦地,众人才不约而同的住了手,呆立在地……

    华云丰呆呆的望着地上佝偻成一团地、渐渐发硬的马火旺,望着麻袋里缓缓渗出的、流了一地的鲜血,忽然叹了口气,全身一阵说不出的疲乏空虚,随手丢掉了棒子,转身坐了回去。

    马丽丽很害怕。

    这两天晚上,每次半夜醒来,她都是一身冷汗。

    她看见马火旺——那个自己叫了三十年“爸爸”的老人,浑身骨骼扭曲,歪脸残腿,断了的骨头茬子露在身体外面,站在自己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她。

    有时候,还会梦见孙云博用那种噩梦般熟悉的轻蔑和不屑地眼神斜视着她,冷笑着骂道:你就是只猪!你是只鱼!你不是马丽丽,你没名字,你什么也不是,你是飞鱼姑娘,是卧鱼儿,是我养的一条狗,让你咬谁你就得咬谁……然后,孙云博的脑袋突然爆裂开了,里面的血管一条条开了花,迸出红红白白的脑浆子来……

    “不!我有名字!我是马丽丽!我叫马丽丽,我是……我有、我有名字!”马丽丽总是在这样的梦里惊醒,狂喊着坐起身来,望着四周黑洞洞的房间,喃喃自语道:“我不是鱼,我不是鱼,我是人,我是马丽丽……”

    马丽丽说她是马丽丽。她找不到自己了。

    她从小就在不停的换名字,名字多的自己都换不清了;去一个地方,就用一个新名字——因为马火旺和孙云博需要她这样,她就得这样。

    她其实特别羡慕自己的那些大学同学,不,不是羡慕,是嫉妒、是嫉恨……为什么她们都有家有父母疼爱,有固定的房子,有固定的身份、固定的朋友和社交圈子……而她从小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固定的名字都没有;有男孩子喜欢她,她从来不敢接受,因为她不知道她的下一站会被马火旺或孙云博安排在哪里,安个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去害什么人——一个连自己明天可能叫什么名字都不确定的女人,怎么可能谈恋爱?

    她真的很想要个名字。

    所以她决定,她就叫马丽丽了,这就是她的名字。以后她就是马丽丽了。

    为什么呢?

    因为华云丰认识她的时候,她是叫马丽丽地。

    在这个世界上,在她三十几年的生命中,华云丰是第一个让她发现。她找到了她自己的人。

    虽然华云丰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她知道,她相信,华云丰是喜欢她的。

    华云丰是她这辈子第一个朋友,第一个用平等地心态尊重她、体谅她、赞美欣赏她,把她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待的人。

    华云丰说的对,象她这么美丽、这么优雅、这么聪慧、这么娴静、这么有内淋、这么知性大方、这么完美的女孩子,怎么能甘心受马火旺和孙云博那种人摆布?

    她听了他的话,终于挣脱了束缚,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而且。她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这个英俊的如同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一般的男人——他那么成熟、那么体贴、那么善解人意,还那么才华出众,那么优秀……

    他改变了她地人生。她坚信。他那么欣赏自己,一定会跟她在一起的,只要耐心等待,巨大的幸福终将降临……

    可是,他居然要结婚了!

    ……

    马丽丽擦了擦脖子上地冷汗。静静的抱膝坐在床头,再也睡不着了。

    华云丰高调的大撒喜帖,除了没给她。帮会里几乎稍有点头面的人都收到请柬了——难道他心里真的没有她?难道他真地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

    马丽丽打了个寒噤。不会的,一定不会地!

    华云丰不可能真心喜欢华云清,她是别人的老婆,还是害死孙云博的扫把星,她克夫的……华云清是贱人,是破鞋,好马不吃回头草,华云丰怎么可能真喜欢她?

    他一定是出于事业上的考虑,利用华云清一下。说不定就是为了宇通的股份——对啊,一定是如此!

    华云丰一定有苦衷的!他只不过把华云清当作个工具,那个女人有什么资格跟我马丽丽比?我才是最能帮助阿丰的,是我帮他打回了天下,他的江山我功劳最大!

    想到这里,马丽丽又高兴起来了。

    我得去问问他,对,明天就去!只要他亲口告诉我,他不是真心喜欢华云清地,只是在利用那个女人,我就原谅他。

    ……

    北京。

    在孙老爷子的故居里,孙茹坐在她从小长大的那间房间里,呆呆的看着相册。

    易青从背后轻轻环抱着她,一言不发的嗅着她头发上的清新香味。

    孙茹幽幽的叹了口气,忽然道:“原来这二十年来,我和爸爸妈妈留下的合影照片,这么的少,一年都照不到一张。”

    说着,她靠在易景身上,伸出手臂向后环住了他的脖子,轻声问道:“易青,你爱你妈妈多一点,还是爸爸多一点?”

    易青想了想道:“妈妈吧……儿子多半和母亲比较亲近,女儿比较体贴爸爸,好象是哪个哲学家说的……”

    孙茹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我从小就跟妈妈亲,虽然我很爱爸爸,也很希望他疼我多一点;但是妈妈对我最好。”

    易青默然。他能理解孙茹的感受。一个在自己心中堪为模范的世上最好最美丽的妈妈,突然变成了和奸夫合谋害死自己的爸爸、谋夺亲夫财产的淫妇恶妇,这让孙茹这个做女儿的怎么接受的了?

    孙茹缓缓的合上了相册,突然提高了声音,清清爽爽、大彻大悟的说道:“大木头,明天我们订机票吧!一起去美国,参加我妈妈的婚礼!我想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是怎么样的……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让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吧!”

    易青欣然惊喜的望着孙茹,微微一笑。

    孙大小姐不任性,还有勇气去面对残酷的现实了,真是个不错的消息。

第三十章 爱箭伤众生(上)

    “出来了,出来了。”

    婚纱店里的女店员欣喜的对华云丰说道,一面迎了上去,替华云清整理着裙角,一边由衷的赞美道:“华先生,您太太的气质真是太出众了。”

    华云丰凝视着一身白色婚纱的华云清,忽然眼角有些湿润——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想起二十几年前,孙云博迎娶华云清的那天,他足足的灌了自己三坛黄酒,单枪匹马杀入潮州帮的酒楼,把正在为小儿子庆生的潮州帮老大一剑穿喉,砍死捅死帮众无数,然后为逃避警察的追捕,远走阿根廷避难——当孙云博挽着他的初恋挚爱走进礼堂的时候,他正躲在闷热腥臭的船舱里,忍着一身伤痛独自饮泪……

    一切恍如昨日历历在目。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终于全都拿回来了。

    “丰?”一声轻唤打断了华云丰的思绪,华云清微笑着望着他,嗔道:“呆呆的盯着人家看什么?怎么不去试礼服?”

    “哦,是是是。”华云丰赧然应道,这两天也不知怎么的,自从解决了马火旺之后,总觉得心神疲累,神思不宁的,他振作了一下,笑着迎上前去,牵着华云清的手,满意的拉着她转了一个圈,轻声道:“你还跟十八岁的时候一样。一样那么美。”

    华云清低下头去,低声道:“胡说什么。女儿都不止十八岁了,在这儿说什么疯话。”

    华云丰哈哈一笑,正要打趣两句。忽然笑容一凝,望着面前地镜子止住了笑容,瞬时间脸上阴云密布——她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脸……

    马丽丽一身性感之极的黑色蛇皮装,叉着腰站在婚纱店的门口,挑衅式的盯着华云清看;画着艳丽地烟熏妆的脸上挂着一个轻蔑而邪恶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翘到一个奇怪的弧度,让人望之心寒。

    华云清毫不畏惧、毫不避忌的迎着她的目光,凛然昂起了一如天鹅般雪白的骄傲的脖颈,目光圣洁而端庄,如两道冷冷的冰峰。刺得马丽丽一阵愕然的心虚。

    华云清知道,是谁毁了她地家。

    华云丰清了清嗓子,叫过店员让她带华云清去休息一下;随后定了定神。转过身来若无其事的打了个哈哈,对着马丽丽笑道:“丽丽,这么巧啊?”话一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这个打招呼的方式非常蹩脚,心里也没来由地生起气来。他实在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置马丽丽才好,毕竟她帮他打回了天下。

    马丽丽象一只受到了攻击的母猫一样,气得浑身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在众人眼中柔弱怕事的玻理美人儿华云清,居然敢毫不回避的直面自己的挑衅和敌意;而且,她眼中地不屑和傲慢,几乎和她的丈夫孙云博当初的态度一模一样——那简直是马丽丽最大地噩梦!

    “你……你真的要娶她?”马丽丽颤抖着指着华云清,声音象撕裂开一般从嗓子眼儿里压了出来,道:“她可是孙云博的女人!”

    华云丰的脸瞬时变得铁素,他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听到这个名字。

    他冷冷的打量了一下马丽丽,冷哼了一声。沉声道:“跟我过来。”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店里也没有别的地方,他想了想,昂首向男试衣室走了过去。

    这是一间大约三十青米的专业大试衣间,设施豪华;进得屋来,抬眼可见的,三面墙上镶着六面全身穿衣镜,可以保证客人能清楚的看到一件礼服穿在身上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地视觉效果。

    马丽丽激动的有点脚步虚浮,紧紧的跟在华云丰的身后,进了房间。

    转身一关上门,她就迫不及待的叫道:“丰哥,你是有苦衷的吧?你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女人对不对?是为了宇通股份的事吗?有什么事能跟我说吗?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知己吗?你最近怎么都不找我了呢?”

    华云丰吃惊的望着马丽丽,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有些事情上,她能够聪明狡猾到令人心悸的地步,可是在某些方面,她却几乎是一个白痴呢?

    他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他也不愿意想了,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她了。他现在只知道,马丽丽对他的这种态度,让他非常的恶心,恶心的想吐——那一声“丰哥”叫得他浑身的寒毛全都炸将起来了,简直让人想一脚踹在这个女人脸上。

    “以后我的事情,你少管。”华云丰尽量忍耐着,低声道:“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行了!你的功劳和贡献,帮会不会待薄你的。”

    “我不是说这个!”马丽丽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她向前迈了两步,逼视着华云丰,带着哭腔道:“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说过,我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是世界上最聪慧的女孩子……你还说,只要我和你一起,就能成为最好的搭档,因为我会是一个非常好的贤内助……你说过,这世界上只有我才能帮到你,你永远也不会和我分开的……你说过的,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吗?你说过的,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华云丰向后退了两步,靠在镜子上,啼笑皆非的看着涕泪齐下的马丽丽——这个疯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当然没忘了。当初,他在心理专家那里做足了三周的准备功课后,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下。和这位孙云博手下的干将在酒吧“偶遇”,并且在一夜风流之后,勾得她尽情倾吐出内心地苦闷——他大赞她的美貌与智慧,并且极力肯定她的自我价值。

    华云丰一向看不起孙云博和布朗夫人他们的那一套用金钱、美色、权势来收买他人地手段。他认为那都是下等手法——要想一个人真正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最要紧是找到她灵魂中最脆弱的一面,然后牢牢的俘获她的心,这才是真正高明的驭人之术。

    事实上,华云丰在马丽丽的身上,非常华丽的实践了自己的用人哲学——马丽丽真的可以随时为他去死也没有问题。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副作用”竟会这么大。

    “以前地事情,我不想再提了。”华云丰目光灼灼的盯着马丽丽,按捺着愠怒,冷冷的道:“一个聪明地女人,应该知道怎么得体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愿望。不该是你的,就不要去多想。今天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了。在我结婚前,你最好不要来骚扰我和我太太……”

    马丽丽呆住了。

    那一句“我太太”深深地刺痛了她的某根神经,一种被欺骗和被漠视的熟悉地感觉猛然袭上心头,她狂燥的跺着脚,指着华云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娶那个贱货?她就是个婊子!被孙云博玩腻了关在屋子里的婊子!她根本就是忠于孙云博的一条母狗。她这么多年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就不怕她咬死你?她……她就是个贱人,故作圣洁、装模作样、勾引勇……

    “咳咳……咳……”

    刚骂了一半,忍无可忍的华云丰闪电般一抬手。掐住了这个变态女人的咽喉,杀人般凌厉的目光紧紧的瞪视着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的马丽丽——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至于在盛怒之下掐碎她的喉骨。

    “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有关小清的一句不中听的话,我一定杀了你,我保证你一定不会死的这么容易!”华云丰恶狠狠的恨声道:“我发誓!别考验我的耐心!”

    说着,华云丰惩得通红的脸色微微的和缓了些,慢慢的松开马丽丽,推得她一个踉跄。

    马丽丽弯下腰。用力的揉着喉咙,大声的咳嗽着,一边发出不似人声般又哭又笑的动静来……好容易等到她缓过劲来,能说出话了,她又一次大声的吼道:“你杀了我吧!你来啊……你最好杀了我!我就是要骂,华云清就是个贱货,婊子,婊子……”

    这一次,华云丰反倒没有发怒,他用一种奇怪而戏谑的目光打量着马丽丽,突然说了一句:“飞鱼姑娘,你在骂谁?”

    “我在骂华云清那个贱人,贱——人!”

    “哦……飞鱼姑娘在骂人。”华云丰点了点头,冷笑着看着她。

    “不!”马丽丽突然醒悟过来,惊惶的大吼道:“我是马丽丽,我不是飞鱼,我不是鱼,我是马丽丽!”

    华云丰面色一狞,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马丽丽的长发,用力的拖拽着她,拉着大声叫疼的马丽丽一直走到镜子前面,提着她的头发,捏着她的脸,逼着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看看你这副德行,看看你这丑样?你是人吗?你连做鱼都不配!你就是一条狗!孙云博养你去咬人,我让你去咬孙云博……你懂不懂,你就是条狗!”华云丰大笑着扯着她靠近镜子,喝骂道:“你看清楚你自己!你是人吗?你是个人吗?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疯子?”

    “我……我不是……不是疯子,我、是、马……丽丽。”马丽丽无力的哭喊着,机械的、微弱的抗辩着。

    “你就是个疯子!从我第一次看见你那样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疯子!”华云丰毫不容情的骂道:“你自己看不见自己笑得多难看吧?嘴角翘成那个样子,脸抽抽成那个样子……丑死了,丑死了,丑——死——了!”

    华云丰狠狠的松了手,推得她摔倒在地,指着她喝道:“你说你叫马丽丽?象这种名字你有二十多个,个个都是别人给你取的,你连个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你就是条狗,是件东西,是咬人杀人的东西……就你这种东西还想做华太太,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吗?啊?”

    “不是!”马丽丽突然明白过来似的撕心裂肺的哭喊道:“不是不是不是……我是马丽丽,我有名字,我有名字的……”

    说着,她哭喊着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华云丰的大腿,不停的喊道:“你骗我……我是人,我有名字的,我叫马丽丽,我叫马丽丽……”

    华云丰嫌恶的抬了抬腿,把一滩烂泥似的马丽丽踢到一边去,向后退了两步。

    恍然不觉的马丽丽一下失了依靠,立刻疯了一般在地上磕起头来,磕得咚咚有声,不停的乞求着哭喊道:“我是马丽丽……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我是马丽丽……求求你,我真的是有名字的,我是马丽丽……”

    华云丰突然感到害怕了。

    让他亲手杀十个八个大活人,他都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

    但是这样的马丽丽,令他措手不及,令他隐隐的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来。

    当初要收买马丽丽时研究的攻心之术,使他知道马丽丽的心魔所在,知道这个女人最在意的是什么;今天逞一时之快,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对她的厌恶和反感而已,说了这么一通,求了一个心头痛快。

    谁知道,竟会出现这样一幕……

    “疯了,真的是疯了……华云丰情不自禁的擦了擦额头渗出的一层冷汗,不由自主的,象逃跑一般转身开门,向门外冲了出去……

    偌大的空房间里,只剩下六面冰冷的大穿衣镜——镜子里,一个佝偻在地的女人,象个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不停的、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

    “我有名字的,我叫马丽丽……我是有名字的,好不好?求求你,我叫马丽丽,好不好?我有名字的……”

    马丽丽只想要一个名字。

    马丽丽说,她叫马丽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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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香介绍:
亦幻亦真,活色生香的电影世界…… 司马出品,必是全本! 起点第一部以中国电影为题材的架空现实电影小说。 出身寒微的电影导演系大学生易青,被推上时代的风口浪尖。他和易家班、青女郎的美女团队率领改革崛起后的中国电影大军,侵略世界。 独家披露影视艺术类大学招生、学习、恋爱、就业全过程;通俗流畅解说电影艺术、视听手段、影视表演入门趣味知识;逼真再现专业剧组工作场景;贴近娱乐圈,明星真人性格秘闻第一手资料全打尽!活色生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活色生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活色生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