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城墙下的风波
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已经可以看出是一个美人胚子,假以时日,胸部慢慢隆起,屁股变得圆润,嘿嘿,想想都流口水,自己咋就那么邪恶地想把她推倒呢?
前几日忙着学习尚未有这心思,这考试一完,一闲下来,自己立马猥琐起来了,真是饱暖思yy,人闲生歹心,可是何诗韵这姑娘真是一个好女孩,单纯、善良、有正义感、爱主持公道、打抱不平,真乃女中豪杰也!
自己也不好对她肆无忌惮的猥琐。
他从床上坐起来,到公共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中的自己还真有几分帅气,给自己一个自信的微笑,又做了个装逼的深沉表情,下楼去县政府大院找萝莉玩去。
正是午后,这六月的太阳有几分毒辣,整个天地之间白光耀眼,刚刚走了两步就满身大汗,心里后悔自己出门太早了,想着去隔壁为民商店买几个冰棍儿吃,自从自己考了个全县第三名的成绩后,父母对自己格外溺爱,零花钱给的多多的,自己现在手里就揣着10块钱,以那时候工薪阶层月工资不到一百块钱的情况来说,自己可是有钱的小孩了,标准的纨绔儿。
刚刚走出家属院门口,听见一声呼唤“夏小洛。”
他扭过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年满脸大汗的站在家属院门卫室的背阴处。
“啊,是你,田凤才!”他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田凤才穿着一件破旧的白色衬衣,袖子挽了起来,下身是一件土布的大裤衩,一双破旧的土布鞋已经快露出了脚趾,旁边放着一辆凤凰牌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自行车后座挂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水桶。
他赶紧迎上去,道:“这大热的天,你怎么来了?”
田凤才一抹额头的汗水,笑容比六月的阳光还灿烂,道:“夏小洛,我考上第一高中了,我能经常见到你了!”
夏小洛明白了,田凤才接到自己被第一高中录取的消息,记挂着两位朋友,急不可待地来县城把消息告诉他和何诗韵。
“你怎么来的?”夏小洛看着他身后的自行车狐疑问道。
“骑自行车,家里没有钱买车票,从我们村长那里借了辆自行车。”田凤才羞涩地一笑。
夏小洛眼圈瞬间红了,饶是他有着三十岁男人的心理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感动,要知道和店乡距离洛水县城有60多华里路程,而且有段长达十公里左右的山路,崎岖不平,骑车最起码要三四个小时,更何况是这么炎热的天气。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开玩笑道:“你屁股磨烂了没有?”
田凤才脸一红,道:“屁股没烂,裤衩子磨烂了,不然我就进去找你了,你说我穿这么破烂去找你,太笑话人了不是。”
夏小洛哈哈一笑,道:“等下去我家换个衣服,呀,你桶子里装的什么?”
田凤才掀开搭在上面的布帘子道:“我在我们村里的河里抓了不少泥鳅、黄鳝,看着很肥,带过来给你吃。”语气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夏小洛眼泪差点没落下,把脸扭向一边,调整了下情绪,道:“我看看。”说着探头去看那泥鳅黄鳝,称赞道:“真肥!”
田凤才笑道:“用油一炸,可香了。”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齿,一脸阳光。
夏小洛不禁暗中称赞,面对如此困苦的生活,而能乐观的面对,心灵深处没有留下阴影,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如此之人,必成大事。
他笑道:“走,进我家去,换个衣服先。”
田凤才进了他家门,好奇的打量着,眼睛落在十七寸的黑白电视机上,道:“这个就是电视机吧?”
夏小洛打开电视让他看着,给他冲了一杯橘子汁,他一脸兴奋地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夏小洛则翻箱倒柜地给他找衣服,他年龄要比夏小洛大一岁,由于常年的体力劳动,身体也粗壮很多,得找个大点的衣服。
两人换了衣服,夏小洛道:“走,我带你到县城各处逛逛去。”
田凤才赶紧推辞,道:“不了,我回家,东西送到,也告诉你我考上第一高中了,就够了。”
夏小洛为之绝倒,你倒真是简约不简单。
夏小洛道:“别介,你慌什么?考完试又没有事情,咱们一起聊聊天,多好。”
田凤才虽然比一般同龄人较为成熟,单仍然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经不住夏小洛劝说,答应留下玩个两三天,但是他怕父亲担心,到卫生局办公室给村里打了个电话,村里只有村长家才有电话,因此需让其传话。
夏小洛带着他直奔县政府家属院,找了何诗韵,三人说说笑笑地逛起了县城,那时候县城也无非几座三次层的楼房,几家饭馆,几家百货商店,还有一家新华书店,饶是如此也看得田凤才晕头转向,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天气溽热,三人都出了不少汗,那时候县城还没有游泳池之类的高级场所,夏小洛道:“我知道有个好地方,可以去游泳,要不要去啊?”
何诗韵行事毫不忸怩,大方道:“好啊,好啊。”
田凤才道:“好,我游泳技术还蛮好呢。”
夏小洛戏谑道:“诗韵,你也跟我们一起游泳么?我可是要光屁股呢。”
何诗韵娇憨地横了他一眼道:“你敢脱,我就敢看。”
田凤才成长的环境很闭塞,更何况整个九十年代初期,人们的思想上不开放,看这何诗韵如此大方,不禁暗暗惊奇。
三人走到县城西北角的一段古城墙,外面已经是郊区了,收割后的麦田,好像硕大的黄色地毯,古城墙乃战国时期夯筑的泥土城墙,屹立两千年而不倒,算是洛水县的一处不大不小的古迹。
城墙只剩下大约二三百米的一段,其根基宽厚牢固,尤可见其当年的风采,夯土里随处可以看见一些古旧的陶片,默默诉说着它悠久的历史。城墙上面长满了绿色植物,歪歪扭扭的酸枣树、凄迷的荒草。
不过这三个少年可对这些毫无兴趣,他们从城墙上走过,从另外一面下去,就见一个面积约二百平方的方形池塘。
这地方人迹罕至,又恰好有一些绿色植物掩映,很难发现这里有一处池塘,塘水清澈,如同一面蓝色的镜子,映着高远的蓝天白云,让人见之生喜。
夏小洛脱得只剩下一个小裤衩,扑通一声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池塘泛起一阵欢快的水花和涟漪,“扎猛子”乃中原方言,也就是从高处跳落,一头扎进水里,潜水一段才出来,这一系列动作叫“扎猛子”。
他一个猛子下去后,直到水波恢复平静,也没有露头,田凤才和何诗韵站在岸边等了半天,面面相觑,何诗韵道:“他不会是……?”
不待她话说完,田凤才衣服也不脱飞速跳进水里,游着水四处摸索,口中高声叫喊:“夏小洛,夏小洛!!”
何诗韵已经泪水滂沱,大声哭道:“夏小洛——夏小洛——你千万不要出事。”
二人想到夏小洛那调皮可爱的模样,刚刚认识不久,他就溺水而死,想到那个“死”字,两人心中又着急又心痛,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是田凤才尚未放弃搜寻,一边嚎啕着,一边发疯了似地大声呼唤,手忙脚乱地四处摸索。
何诗韵坐在岸边哭泣着,正在这时一只手从水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何诗韵雪白粉嫩的小腿,只见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从水里露出来,面带坏笑,“噗”地吐出一口脏水,道:“我在潜水,你们俩哭啥!”
何诗韵破涕为笑,口中嗔道:“死夏小洛,你真坏!看我不打死你。”
她心中大为欢喜,忘记了一切,只觉得只要他活着,一切都是美好的,也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挥舞着粉拳打向夏小洛。
美人要撒娇,大老爷们当然要好好配合,夏小洛不闪不避,挺起还不算雄壮的小胸膛,让她打去。
何诗韵衣服全被池水弄湿,夏天单衣薄裳,少女美好的曲线显露无疑,那小胸脯已经微微隆起,屁股也有了一条美好的弧线,看得夏小洛口干舌燥。
打到痛处,他抓住何诗韵胳膊,一把抱住,给了一个若有若无的轻吻,道:“女生,因为温柔才可爱。”
何诗韵脸一下红到脖子根儿了,夏小洛一脸坏笑地看着她愣在那里,游走了,独留何诗韵一人在浅水处发呆。
正悠然自得地游着,只觉得自己腰部一沉,似乎被什么拉住了,暗叫不好,“啊”地惨叫一声堕入水底,喝了一口脏水。
一经得手,田凤才从水里蹿了出来,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害我们为你紧张。”
两个男孩在水里嬉戏打闹起来,夏小洛心中极度放松,没有房子、车子分期付款的压力,没有情场上的纠纠葛葛得意失意,他觉得自己的心理怎么越来越像一个十五岁的无忧无虑的少年了呢?
正在玩的欢畅的时候,三人忽然听见一阵呼喊,道:“小朋友们,闪开,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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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救人要紧
只见古城墙上一个身影在不断地冲他们挥手,夏小洛眯着眼睛一看:“咿,这人不是第一高中的老师杨景初么?”但见他满脸愁容,头发蓬乱如一坨野草,形容枯槁,面色憔悴。
夏小洛嘻嘻一笑道:“杨老师,是你啊?”
杨景初沉思片刻,好像认出了他,冲他展颜一笑,露出白皙的牙齿,温和地道:“你那个小伙伴,往一边站站。”
他指的是站在池塘边正位于他下方的站在的何诗韵,夏小洛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知道此人以后将是誉满全球的大学者,影响力非同小可,对他带着敬重,故依言把让何诗韵站到一边。
何诗韵刚刚走到一边,只见杨景初纵身一跳,双手自然平伸,身子如同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脸上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他——是要跳城墙自杀!
三个人都面带错愕地没有动作,脸上写满惊异,直到“蓬”地一声闷响之后,杨景初身体着地,夏小洛才发出一声惊呼:“我*!救人,不能让丫死了。”
事后夏小洛回忆起这个细节,还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他跳城墙之前,先让下面的何诗韵让开,那是怕万一跳得“不够准确”,砸到无辜的人。
此人对人类充满热爱,即使是已经步入绝望之境,准了了解自己的生命,仍然不愿意伤害他人,见到夏小洛,还面带微笑,他定是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真理的人,试想,他是面对怎样残酷的境地,才选择自杀来逃避这世界?
三人抢到他跟前,只见他双目紧闭,嘴角流出一丝鲜血,鼻息微弱,似乎已经撑不住了。夏小洛前世学过一些急救措施,自己的母亲又是护士,言传身教,懂得自然不少,立马给他进行了生命复苏,趴在他耳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杨景初悠悠转醒,道:“我是……到了天堂么?”
夏小洛松了一口气,道:“你没事,你还活着!”这古城墙最高处足足有二十来米高,他跳的位置恰在最高处,看来他心中是存了必死之心,盖因此处有一池塘,再加上前日下了一场暴雨,城墙下的土地已经被浸泡地柔软许多,他才捡回一条命。
田凤才道:“快把送医院吧,我来背他。”
夏小洛道:“不可急躁,从他嘴角的血迹可以看出,他内脏已经损伤,我们要乱动的话,可能会加重他的伤情。”
田凤才看他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仍然不慌不慢,有条不紊,心理素质早已经超越同龄人许多,不禁大为钦佩,道:“现在要做什么?”
夏小洛道:“你们现在必须不停地呼唤的名字,和他聊天打屁,不要让他昏睡过去,我去打电话,让医院过来救他。”
两人点点头,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夏小洛快步奔到最近的一个小商店要了电话,给自己母亲许小曼打了个电话,说了事情的地点经过,让赶紧派人来救杨老师。
夏小洛又飞速奔到事发地点,只见杨老师瞳孔眼光散乱,生命体征越来越不明显,他心中大急,此时他已经不是考虑他如何借助杨老师的力量,而是可惜这个天才般的人物,后世他将要成为一颗耀眼的学术明星,难道他就此陨落?
虽然只有五分钟,但是在三人心中这段时间是如此漫长,第二人民医院的医生来了,医生护士以非常专业的手法把他搬到救护车上,那时候的救护车还很简陋,但是基本的设施还是有了。
夏小洛、诗韵和凤才三人担心杨老师的伤情,虽然没有车坐,但是也小跑着去了医院,夏小洛想,这杨老师一定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一定要帮他度过难过才好。
三人赶到医院的时候,杨老师已经被推到了手术室,他找到自己的母亲许小曼道:“妈,杨老师怎么样?”
“幸亏送来的及时,再晚个十分钟,他就没救了。”
“手术费,谁帮他交的啊?”
“我啊,他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他不是你的老师么?咱能袖手旁观么?”
夏小洛竖起大拇指,道:“妈,敞亮,女中豪杰!”心道,这真是机缘巧合,不知道前世杨老师跳没有跳过古城墙,但是他肯定自己和母亲绝对没有认识杨老师。
前世自己考试应该还是杨老师监考,可是自己那时候平平无奇,题目做的很不顺,自然不会没有空闲东张西望,故而不会引起监考老师注意和误解,被当成作弊,当然也就不会被杨景初老师解围,自己当然也不会注意到他。
前世自己与何诗韵关系一般,中考的时候吃饭也没有在田老五面馆和她一起吃饭,更不会遇见这位未来最年轻的市长田凤才,自然也没有三人一起游泳之事。
看来,重生不仅让自己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还产生了蝴蝶效应,事情的发展好像都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母亲许小曼亲昵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我也心疼钱,我一个月工资就几十块钱,这手术费花了我二百多呢,可是,人命关天啊。”
夏小洛道:“放心吧,妈,儿子这个暑假一定帮你挣回这么多钱来。”
许小曼道:“得得,一边去,老妈还要忙呢。”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们开了,杨景初被推了出来,虽然依然紧闭双眼,可是显然是麻醉后的结果,气息已经恢复,夏小洛心中大感安慰。
夏小洛更介绍了自己的新朋友田凤才,田凤才很羞涩,见过许小曼后就溜到楼道里做到长椅上,夏小洛趁机讲了这孩子的可怜的身世,当她听到他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考了全县第一名不禁啧啧称奇,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又说道他竟然骑车60华里来给他送一水桶黄鳝、泥鳅,许小曼更为感动,道:“这孩子用情真深,是个不错的孩子,真好。”
夏小洛趁机提出要求,道:“妈,我想让他在我们家住几天,我还想帮助他,他学费还没有凑够。”
许小曼一摸他的脑袋道:“你怎么能帮得了他?古道热肠,你这点倒很像你爸爸,行,我答应了。”
夏小洛道:“我自然有办法。”欢呼雀跃着跑了出去,他一进杨景初的病房,就立马噤声了。
病房里只有何诗韵、田凤才两个人在守着杨老师,从杨老师出事入院到现在,也有三个多小时了,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学校早已经接到了医院的通知,竟然没有一个同事或者朋友过来看望,夏小洛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心道,真是世态炎凉,倘若人们要知道躺在病床上的这个潦倒可怜之人在二十年后会是誉满全球的大学者是美国总统的座上宾,恐怕病房里早都挤不下了人了吧。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何诗韵怕家人担心,必须回家吃饭,田凤才和他则守在这里,晚饭由许小曼送来,两个人看着昏迷不醒的杨景初,都没了笑容,沉默不语。
晚饭后,何诗韵也过来了,三个小小少年都看着杨景初的脸庞,等着他醒来,没有说笑。直到晚上9点,杨景初才悠悠转醒。
夏小洛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道:“杨老师,你醒了?”
杨景初愣了片刻,好像再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道:“你是夏小洛?”
夏小洛嘿然一笑道:“杨老师,您记得我?”
“咋不记得?您数学试卷做得那么好。”
他十分好奇杨景初为何要自杀,夏小洛看他情绪虽然平稳,但是怕触及他心中的伤痛,心里一直藏着的那个问题也没有问出来,只安慰道:“您好好养伤,我听说您是武汉大学经济学专业毕业的呢。”
杨景初脸上露出一丝异彩,道:“你怎么知道?”
“嘿,您那么好的学校毕业,谁能不知道,我们学校好多学生都很崇拜你呢,是吧,何诗韵?”
其实他哪里听过杨景初的名字,关于杨景初的信息都是前世搜集那本《华夏资本市场三十年》信息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这时候这么说,只是为了鼓励杨景初。
“嗯,是啊,我们学校都没有那么好的老师,都是洛水师范毕业的,水平一般的很。”
何诗韵倒也默契,顺着夏小洛的话说下去。
这“组团忽悠”明显起了一丝效果,杨景初脸上泛起了一丝红光,道:“唉,没想到,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我在第一高中,两年没有教课了!”
夏小洛惊异地问道:“那是为何?”
“嘿,你知道有个叫‘陈卖光’的人么?他是我省原平山市的市长,他是国企改革中的激进派,主张把国有企业全部卖掉,一副散财童子的做法,能卖的企业全部卖掉,没人肯买的企业,则送给优势企业。我只是在省报发表过一篇文章,质疑国企改革过程中,被出售的国企如何公平定价的问题,是否存在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提出了几点国企改革过程中存在国有资产流失的可能性。我的文章就被他称作是反对改革,后来,他调任到我们新阳市做市委书记,不知道是下了指示还是暗示,或者是我们校长见风使舵,竟然不给我安排课程,我只能在学校领着一份工资,半年后,开除公职,只能做些后勤工作,这还是他们法外开恩呢。”说到这里,他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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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重新燃起的希望
夏小洛知道在后世的2004年将有一次对国企改革的全面清算,香港学者梁锐锋教授发表大量研究型报告,用最为传统的财务分析方法,痛陈国有资产流失弊端,质疑国内数家知名民营企业侵吞国资,直接导致国资委叫停国有企业管理层收购。
90年代国有企业产权改革刚刚试水,想不到,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还是一个高中教师的杨景初竟然提前二十多年预见到这一问题,可见其天赋极强,学术功底也很深厚。
夏小洛问道:“杨老师,您武汉大学那么好的学校,怎么舍得来我们这小县城工作啊,现在的大学生要么进大型私企,要么进国家机关,要么自己创业。”
杨景初道:“爱江山更爱美人么,哈哈,我的女朋友,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前女朋友老家在这里,他们家就她一个独女,非要回老家工作,我舍不得她,也跟了过来。”
夏小洛道:“你女朋友?谁啊?”问出这句话之后,他立马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几耳光,怎么就改不了这狗血八卦的天性呢?
杨景初倒也淡然,也许刚刚命悬一线,已经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变得淡定多了,道:“嘿嘿,说不定你还认识呢,你们学校的老师李娜。”
夏小洛立马就明白了,杨景初读的是名牌大学的经济学专业,按说现在是改革开放初期,春潮涌动,商机无限,这经济学专业委实是热门专业,当然,几十年后满大街都是学经济金融的毕业生,身价急速下滑,都是白菜价了,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本来可以找个好工作,但是为了自己的女友,丢弃大城市的优渥生活和光明前途,来到这个中原省的小县城当了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师,但他毕竟是名牌大学的经济学专业毕业,而且还很年轻,血性未冷,改不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脾性。
看到平山市长“杨卖光”改革国企中一刀切的行为,大为不爽。
他妙手著文章,铁肩担道义,就在省报发表了批评的文章,也许这篇文章被政治斗争利用了也不可知,大事渲染,总之,这“杨卖光”肯定是记仇了,一调到新阳市,便拿他开刀祭旗,杨景初竟然连这个高中教师的工作都没保住。
再看前日李娜和教育局副局长李国庆那眉目传情的样子,以夏小洛丰富的泡妞经验,可以肯定这两人肯定勾搭成奸了。
情场失意,职场不顺,空怀着一腔惊世骇俗的才华,却明珠暗投,要是自己,自己也跳城墙自杀算球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却不能说出来,只好拿一句话来规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这几句话虽然有“乱扯”的嫌疑,却是对杨景初未来人生的高度概括,“天下何人不识君”可是一点都不夸张,只是现在怎么能说明?难道说自己穿越过来的?在我的前世,你就是名满全球的大人物?
杨景初道:“唉,女人,我想得开,她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更稻草,真让我难过的还是荒废了的青春,还有对未来的迷茫,活着也是废材,还不如死了。”
夏小洛刚规劝道:“你才三十岁,还有几十年的人生,怎么这么早放弃呢?”
杨景初眼圈红了,道:“唉,人生的一半就这么荒废了,真想一头撞死了算了。”
谁知道田凤才冷冷地开了口,一拉夏小洛,道:“走,我们走。”
夏小洛愕然看着他道:“怎么了?”
田凤才情绪激动道:“刚刚看你那么紧张,许阿姨还为他治病垫钱,我当我们救下的是什么了不起的好男儿,听他这一席话,可是比娘们还娘们,与这种人做朋友,有什么意思?”
夏小洛道:“他遇见这样困境,难免心灰意冷,我们得有点耐心。”
田凤才一张刚毅的脸微微扬起,道:“笑话,这还叫困境?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坐《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司马迁被施以宫刑,却写了《史记》,被鲁迅先生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以上诸位先贤,哪个不比他苦大仇深,可是他们放弃了生活了么?他们不仅没有放弃生活,反而更坚强地面对困难,做出来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他性格质朴坚强,最看不起的就是面对苦难怨天尤人之人,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如同一块块大石头一样投在杨景初心湖之中,掀起滔天巨浪,让他不住脸红心跳。
夏小洛正担心杨景初假如受不住他这番不留情面的批评,一拉田凤才的胳膊道:“他这个时候,你少说点。”
谁知道杨景初目光闪过一丝异彩,道:“不,这位小兄弟说得好,我杨某还没领教够呢,请你继续说下去。”
田凤才一甩胳膊,甩开夏小洛道:“你不让我说,我也继续说,我三岁丧母,家里只有一位老父亲,我父亲四十得子,现在已经有五十五岁,体弱多病,耳聋目盲,家里的农活都是我一个人干,和店乡土地贫瘠,大都是山地,什么也没办法种,我一到星期天就捉蜈蚣、蝎子去卖给收中药的,不知被咬伤过多少回,长到十五岁,我吃过的饱饭屈指可数。”
说到此处,或许是想到自己受过的苦难,或者是看杨景初这么轻易地放弃生命,心中悲哀,声音已然哽咽。
“前几日初中升高中考试,60里山路,我步行过来的,脚上都是燎泡!为了啥?因为买不起那一块钱的车票!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放弃,我相信,付出终有回报,天无绝人之路。求人不如求己,不要寄托于你的周围的环境会突然改变,最应该做出改变的是你自己!”
说完这些话,他怒气冲冲地走到外面,看也不看杨景初一眼。
夏小洛都有点懵了,赶紧安慰杨景初道:“杨老师,你看,我这兄弟特爱冲动,你别生气。”
杨景初脸色一瞬间变幻了数次,一会儿懊悔,一会惊喜,一会羞惭,一会忧愁,显然田凤才的话深深地触动了他,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长舒一口气,道:“不,我不仅不会生气,反而很欣赏他,听了他的话,真有醍醐灌顶之感,让我恍然大悟。”
他又陷入了沉思,道:“真神人也,他叫什么名字?”
“田凤才。”
“可是那位考取了全县第一的山村学生么?”
“对,正是他。他家在和店乡,那里不通汽车的,有十几里山路必须要步行,或者摩托车。”
“真是大智大勇之人,他的事迹我听说过,县教育局一听他家住在山沟里,都不愿意去送喜报了,唉,你快把他叫过来,我要和他聊天。”
何诗韵刚才一直紧张地看着三个人吵来吵去,这会一看没事了,眉开眼笑,道:“刚刚吓死我了,我去叫他吧。”
田凤才眼圈红红地走进来,道:“你不死了?”
杨景初微微一笑,容光焕发,如同重获新生一般,道:“不死了,打死我,现在谁要想我死,我先把他弄死。”说完哈哈一笑。
三人看他重新获得了生活的希望和动力,不禁大为高兴。
杨景初笑道:“我发现我现在很多事情想做,尤其是想做关于经济方面的工作,做研究也好,做企业也好,反正,我现在对生活充满热望,这要谢谢这位小兄弟,是他点起了我生活的希望。”
夏小洛一阵惊喜,好耶,历史又回到它本来的轨道上了,看来杨景初还是做大学者的命,道:“既然您在国内混的不如意,不如眼光放远点,考国外的大学,毕竟经济学,无论是政治经济学、古典经济学、宏观经济学其起源都在西方,那里才是真正的学术圣地。”
当时出国热刚刚兴起,而且只是在开放的大都市才出现这种现象,夏小洛能说出这几句话,而且还懂得经济学理论的大致脉络,不仅让田凤才、何诗韵感到惊奇,就是杨景初也大为震惊,道:“你怎么接触到经济学的?”
“嘿,我爸喜欢看啦。”夏小洛又随口撒谎,父亲夏近东保留的是传统士大夫知识分子的遗风,最喜欢的孔孟、老庄之学,经济学只能算略懂,当时的洛水县更是难得看几本经济管理方面的书籍。
不过他一个小小少年,让人感觉很单纯,杨景初也没有怀疑,道:“你说得不错,古典经济学在英国以威廉.配第到大为.李嘉图结束,在法国以布阿吉尔贝开始到西蒙斯结束,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是集大成者。”
“后来又通过奥地利的门格尔发现了边际理论,从边际效用递减这一规律而延伸出新古典经济学派。”
“到了1930年的经济危机,在英国又出现了凯恩斯学派,从此宏观经济学形成,这个理论被美国总统罗斯福应用到美国的宏观调控上,拯救了当时的美国经济;但是1970年代的美国出现了滞涨,凯恩斯学派束手无策,又出现了新自由主义……若谈起经济学,西欧和北美才是祖师爷,我们现在搞市场经济和股份制的厉老师、吴老师,其实只能算是徒子徒孙。”
谈起经济学发展的历史,他目光灼灼,眼睛里升腾起一朵小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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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一个商业计划
夏小洛因势利导,道:“我看先把您的职务恢复了,得先生活无忧,最好能一边教书,一边申请出国留学,可惜我爸爸在卫生局工作,不在教育局工作,不过我问问他吧,看他能不能帮帮忙。”
自己父亲混得不怎样,他实在心里没底,也就是给他一个安慰。
“那敢情好,先谢谢你。”杨景初笑道。
“我也跟我爸说一声。”何诗韵也很热心。
“你爸爸是谁?很牛叉么?”夏小洛戏谑地问。
“不牛,我爸爸小科员一枚,股级都没有。”何诗韵一吐小舌头,做了个鬼脸。
“政府大院的人就是牛叉啊,小科员都那么海势。”夏小洛撇着嘴道。
“海势”乃洛水方言,意思就是很牛,很厉害。
三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田凤才出身农家,搞不懂这些行政级别到底啥意思,一脸懵懂。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的是什么吗?”杨景初笑嘻嘻道。
三人摇头。
“我现在最想把我头发理了。”说着一指自己如爱因斯坦一样的爆炸头。
三人为之绝倒。
夏小洛非常欣慰,一个人本来只求一死的人,现在已经有了开玩笑的心思,这是个很好的征兆。
当晚,何韵诗回家休息,夏小洛坚持说自己想要看刚刚买的一本《射雕英雄传》不想回家睡觉,愿意守在这里,其实他是怕杨景初情绪不稳,再做出什么过激之事。
两个小男孩困顿异常,已经趴在病床边昏昏然睡着,看着他们熟睡的脸庞,杨景初已经满面泪痕。
他出事之后,饱受世人冷眼,就连当年海誓山盟的女友也背叛了自己,只有这几个孩子给他最难得温暖,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现在他毫无牵绊,恰如一叶轻舟,誓要扬帆潜力,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二天一早,何诗韵带着一些吃食过来,三人吃得分外香甜。
吃过饭,夏小洛道:“我有一个发财计划,不知大家有没有兴趣?”
一说能挣钱,田凤才很兴奋,道:“啥?说说。”
夏小洛道:“凤才、诗韵、我——咱们仨是洛水县的状元、榜眼、探花,我们把自己擅长的学科整理出学习辅导材料,一定能大卖!”
前世教辅占了图书市场的半壁江山,什么“王后雄、任志宏、荣德基、薛金星”这四人就是教辅图书的著名品牌,教辅图书已经浩如烟海,中学生深受其害,故此四人被称为“中学四大恶”。
但是在90年代初,教辅图书非常少见,是朝阳产业,可谓是一块丰饶而待开发的处女地,一片名副其实的“蓝海”。
前世北京有个高考状元,把自己笔记出了本书,当年大卖,登上了畅销书排行榜,因为他从学生的角度出发,更容易知道学习过程的疑难点。
三人在洛水县已经具有了一定知名度,何诗韵是美女小萝莉,洛水县很多学生都认识,偶像级别的人物;田凤才的事迹简直就是一部最生动的励志剧;自己在中考前绝地反击,也声名鹊起。
要是三人联手写出图书,挂上“状元、榜样、探花”的名头,那肯定能“洛水纸贵”,赚个盆满钵满。
田凤才犹豫了片刻道:“不好吧,咱们都是学生,怎么能赚中学生的钱。”他心思淳朴,心想,要是免费发送帮助一下同学自己倒挺乐意。
“嘿,愚钝!现在是知识经济时代,知识就是财富,要不然,怎么还有人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
“知识就是财富”这个在二十一世纪人所共知的理念,在90年代被夏小洛说出来,无疑让三人眼前一亮。
“我觉得挺好,多好玩啊。”何诗韵对钱倒是毫不在意,她从小家境优渥,从不缺零花钱,但是能靠自己的能力和双手赚钱,对她来说能获得一种难得的满足感。
“咱也不卖多贵,就求一个‘规模效应’,咱们印量多点,纸张就能便宜,倘若单独印一套我们的笔记要花五块钱的话,我们大规模地印制,也就需要四块钱,能赚一块钱,他们也不吃亏,您说可以吗,杨老师?”
夏小洛只好拉大旗作虎皮,希望他能帮帮腔。
杨景初难以置信地看着夏小洛,想不到洛水县竟然出现了这一号人物,真是天才,小小年纪就懂得了名人效应,就懂得了‘规模经济’。
他赞同道:“夏小洛说得没错,未来的确是知识经济时代,知识也是一种产权,如果知识不能赚钱,创新不能赚钱,谁还能去创新呢?你们做的事情很意义。”
田凤才道:“好吧,我没啥做生意的头脑,一切听夏小洛的。”
夏小洛道:“那好,咱们达成共识了,我宣布,我任该项目组组长!”
前世自己职务最高的时候才做到证券公司业务经理,其实就是拉投资客,忽悠别人买股票的,徒有虚名,现能有机会领导几个下属,那还不赶紧先给自己封了一个“官儿”,过过瘾?
何韵诗以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觉得他太有魅力了,不仅学习好,还有商业头脑。
夏小洛享受着她含情脉脉地目光,接着道:“何韵诗为项目总监,田凤才为项目副总监,杨老师为项目组顾问。”
嘿,这下可好,人人有份,谁也不落空。
“我现在分布一下工作任务,何诗韵,你先把你的所有的笔记贡献出来。”
“啊,为啥都是我的啊?你的呢?田凤才的呢?”
“你不了解我么?我是学混子,哪儿记过笔记,田凤才家里那么远,回去一趟就得磨烂一条裤子!”夏小洛理直气壮地道。
“那我能多分点钱么?”何诗韵问。
“多分屁啊,金钱如粪土,你咋那么俗呢!金钱什么的都是浮云啦,我们的友情才最可贵,你用钱换我们的友谊多划算啊。”
何诗韵委屈地点点头,田凤才则十分信服地点点头,心说,夏小洛太仗义了,真是大气。
“大家开始整理笔记,要简约,容易理解,条理清晰,让人一看就明白,还要选出有代表型的例题。”夏小洛吩咐道。
接下来的几天,杨景初的病房就变成了三个人的办公室,堆满了一堆堆试卷、习题,三个人埋头工作,整理笔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让杨景初帮忙解决。
五天后,英语、语文、数学、文科综合、理科综合5本整个初中阶段的笔记终于整理出来了。
杨景初翻开一看,不禁大为赞叹,这“状元笔记”做得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条理清晰,非常易于理解。
夏小洛道:“接下来,就是复印了,何诗韵,第一次,咱们先印刷一百分,大概需要四百块钱,去哪儿弄呢?”
他的眼睛又落到何诗韵身上了。
何诗韵娇媚地横了他一眼道:“死夏小洛,你少打我主意哦!”
“不是我打你主意,而是我们其他人的主意没办法打,这片儿就你最有钱。”
“不行,我没钱。”
“问你爸爸要啊!我求你了,我的好诗韵,我们能不能发财,就靠你了,难道你忍心看着杨老师没钱治病,田凤才没钱读书?放心,我们一定会赚大钱的,到时候让你数钱数到手抽筋。”
何诗韵看他哀求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甜蜜,道:“好吧,我问我爷爷要,他好多钱,我自己也有二百多压岁钱,在银行存着呢。”
“靠,你压岁钱真多,我今年就发了十块,政府家的闺女,就是不一样啊,还楞什么?赶紧回家拿吧。”
何诗韵回家拿了钱,三个人到东街找了利民印刷厂,印刷厂厂长一看三个小孩,难以置信,一开口就是一百分的印量,可谓是大手笔了,还不相信道:“你们谁家的孩子啊?几岁了?别胡闹。”
夏小洛一亮手中的票子,牛气哄哄地道:“有钱不就行了,管我们多大干嘛?”
经过一阵激烈地砍价,最终定价为三块五一套,
印刷厂生意很冷清,也没什么业务,排了版,然后迅速的下厂印刷,到了下午两点,100套“状元笔记”泛着诱人的油墨清香,新鲜出炉。
屈小元几个孩子作为销售人员,早拉着一辆小板车在外面候着了。
所有的笔记封面上都印着醒目的“状元笔记”的字样。
屈小元拿起英语一册念道:“本书由洛水县90年度中考探花‘英语单科成绩全县第一名的何诗韵的英语笔记整理而成,有了这本书,学生学习将如虎添翼,今年你读状元笔记,明年写状元笔记的就是你!哎呀,我擦,这词儿谁想的?太牛了!看得我都想买了。”
这种广告词在二十一世纪再恶俗不过了,但是对于90年代的他们来说,还是非常有冲击力的。
何诗韵一指夏小洛,小元单膝跪倒道:“我敬爱的王,我崇拜你。”
这份崇拜绝对货真价实,不过他滑稽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在热火朝天的热烈氛围中,一行人把书籍拉到东街口,这里有几个大百货商店,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几个孩子把“状元笔记签名售书”的横幅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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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签名售书
不一会就聚集了几个人,屈小元大声道:“状元笔记公开发售了,大家赶快来买啊,最后五本啊,过期不侯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一位推着着自行车,后座上坐着一个男孩的叔叔地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翻开一本书,道:“真是状元?”
“看您说的,我们都是好孩子,从来不说谎,能做骗人的事情么?如假包换!”屈小元巧舌如簧。
那位叔叔问身后的孩子道:“你认识他们么?”
“我认识那个何诗韵,她是中考第二名,前几天送喜报,我看见她了。”
那位叔叔一看质量不错,掏出钱买了一套,骑上车走了,还教育自己的孩子,道:“你看这些哥哥姐姐多了不起,都出书了,你也要好好学习,像他们一样。”男孩眼中露出羡慕的目光,重重地点点头。
田凤才一看这情景,果然如夏小洛说的那样“可以激发人们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积极性”,对他更为敬佩,也感觉自己虽然成绩比他略微好那么一点,但是其他方面比着他就相差万里了,心中感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一会,周围就聚集了许多人,一群唧唧咋咋的中学女生中都在嘻嘻笑笑,其中一个胆大的冲夏小洛,道:“你就是那个从班里倒数第一名,一个月之内成为全县第二名的夏小洛么?”
夏小洛报以灿烂的微笑道:“对,我就是,这位是田凤才,全县第一名,数学单科第一,大综合第一。”
“哇,你真棒,你什么第一啊?”小女生由衷地赞叹道,难以掩饰心中的仰慕。
那小女生生的也很娇媚,是个美人胚子,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夏小洛,目光里写满崇拜,夏小洛这个内心怪蜀黍外表小正太的家伙,此刻真想变身为禽兽将之推倒,可惜这不是月黑风高之夜。
何诗韵看那女孩冲夏小洛问个不休,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其实她是吃醋了,只是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吃醋这种事情。
“我的语文是第一。”他展现一个迷人的微笑。
如果不是当时还是90年代,社会风气还比较保守,恐怕几个小女生都要为之倾倒尖叫了。
“我们五个一人一套,可以帮我们签个名么?”女孩说道。
几个女孩子拿走了五套,那女孩还问了一个问题:“夏小洛师兄,请问,您最喜欢的文学家是哪个?”
夏小洛像后世装逼的三流的影视小明星一样,做出一副深思的表情,道:“金庸先生,如果他可以称为文学家的话。”
“哇,想不到你也喜欢金庸,我也是唉,我还喜欢琼瑶!”那个女孩如获至宝地抱着图书,欢呼雀跃地去了。
1990年,台湾女作家琼瑶的言情小说和香港作家金庸的武侠小说,成为中学生最喜欢的文学作品,他们的盗版书摆满了全国所有城市的大小书摊。
围观的不少学生家长,一看此情景,确定无疑是状元们在卖“状元笔记”,而且那广告词写得太过诱人,极具煽动性,一哄而上,不到一刻钟100本试卷卖了一半。
夏小洛当即做个决定,道:“加价!十元一套。”
屈小元一翘大拇指,道:“老大,英明,偶像!”
饶是如此,剩下的五十套也在半个小时内全部售罄,夏小洛点了一下钱,道:“750块钱,我们挣了350块钱,小何同志,不会担心我还不了你的钱了吧。”
他得意洋洋地对何诗韵说,何诗韵白了他一眼,却不生气。
众人心中一阵激动,大声欢呼——“乌拉!”——,要知道那时候普通工薪阶层的月工资也就50左右,科级干部也难得上一百。
这净赚的350块钱,无疑是一笔巨款。
夏小洛道:“还楞什么啊?现在重新分配任务,小元带着板车,蹲点印刷厂,一有图书出来,立马运过来,我来收钱记账。”财务大权,那可是不能丢的。
几天下来,可谓日进斗金,他们一共卖了2000套图书,每套净赚6元,这一下下来,就赚了12000元,那时候,万元户还是非常少见的,有些农民伯伯养了四五年猪,而且是规模养殖,赚的也就是这数。
第四天中午,夏小洛在“城南酒家”大宴宾朋,好酒好菜上了两大桌,让屈小元那帮小孩吃了个痛快。
要知道这城南酒家可是仅次于洛水宾馆的“高级地方”,那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平时这些囊中羞涩的野小子充其量在门前张望一眼,哪敢进去?
而眼前的夏小洛也就是向阳初中刚刚毕业的初中生,就能带着一群也小子在这里大吃大喝,摆足了谱,一群小子哪个心里不敬佩?
“不是爱吃“娃娃雪糕”么?买!买二百个,全给我弄到一个铁皮桶里,敞开了吃,能吃多少要多少。”
夏小洛重生前在二十一世纪是一个证券从业者,往好听了说,可以称之为白领,往差了说,就一落魄的打工仔,而且工资没有农民工高,当时虽然工资少,但是装逼玩小资。小资装逼必备利器什么卡夫卡、昆德拉、村上春树等人的小说、贾樟柯的电影、以及让人幸福得内牛满面的哈根达斯等等他有玩过,平生最鄙视的就是金链汉子暴发户山西煤老板。
今生在挥斥方遒一把才知道,这暴发户其实很爽的,爽就爽在财大气粗,爷就是一有钱的俗人,怎么了?
最后屈小元吃得肚子浑圆,满头冷汗,一脸铁青,道:“我真的吃不下了!肚子都疼了,可是……真他妈的爽,老大,你太敞亮了!”
一帮人高举酒杯,道:“跟着老大!有肉吃!乌拉~!”
夏小洛想起自己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就贴到田凤才耳边道:“凤才,晚上我回家看下我父母亲,你去守一下杨老师,这里有一百块钱,买点好吃的。”
田凤才道:“太多了,花不完。”说着就要把钱塞给夏小洛。
夏小洛摁着他的手道:“别,剩下的你留着。”
这天下午五点的时候,夏小洛回到卫生局家属院,一走到楼道就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之声。
黄芹芹尖利地叫道:“你长没长眼睛?啊……瞎眼了啊你!”如同坚硬的金属划过玻璃的声音,非常刺耳。
许小曼连连道歉:“楼道太黑,我没看见,真对不起。”
“对不起就算了啊?对不起就算了?我把你家房子点了也说个对不起行不?”
黄芹芹叉着腰,摇晃着满头钢丝一般僵硬的卷发,如同母老虎一般吼叫,一脸横肉和两颗硕大的**以及粗壮的水桶腰在她激烈地抖动下,不住地颤动。
夏小洛一看地上就明白了七八分,地上躺着两只水桶,杯子、碗碟打了一地,水流得到处都是。
那时候筒子楼里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接水洗碗只能到公共卫生间,很明显,母亲和黄芹芹一起去洗碗,由于楼道昏暗发生了碰撞,这黄芹芹心中不爽就发起飙来。
这种事情隔三岔五就发生一次,不过大家一般都不会争吵,楼道没有安装灯泡,仅凭自然光很难看得清楚对面来人,碰撞很正常,大家一般也都息事宁人了。
再说了,两人相撞又不能说得清楚到底是谁的责任,哪有什么理由像今天黄芹芹这么咄咄逼人?
围观的几个人都觉得黄芹芹欺人太甚,纷纷劝解道:“算了,芹芹,别吵了,不是多大的事情。”
黄芹芹才不理会别人怎么看,尖细的眉毛一竖道:“怎么算了?!不能这么算了,这个小骚蹄子……”
倘若她就事论事夏小洛也就算了,顶多赔给他点钱,息事宁人算了,这会儿她竟然侮辱自己的亲生母亲为“小骚蹄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要知道,母亲在每个人心目中都是最圣洁的存在!
话音未落,小洛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把她桶里的几个碗踢得粉碎,道:“你他妈的,你说谁是小骚蹄子呢?我妈怎么骚了?我妈又不像你大夏天连胸罩都不带!跟母猪一样的!”
黄芹芹出身农村,也没上过学,当时王俊伟分到他们乡卫生院,她看王俊伟有文化、长得也帅,因此没事就去医院找他聊天,夏天故意穿得很暴露,王俊伟那时候忧愁苦闷,两人**地搞在一起。
谁知道竟然让黄芹芹的哥哥按在了床上,王家人什么都不要,就要一条,一定要娶了我们家闺女!
王俊伟无奈,他一个青皮后生,要是不答应,还不被这窝地头蛇给打死啊!
后来王俊伟因为工作优秀调到了洛水县卫生局,黄芹芹也跟过来,可是一直改不了这在村里生活二十几年留下的“优良传统”,比如擤了鼻涕随手抹到鞋底上,比如大夏天不戴胸罩。
这事儿她一直被人背后嘲笑,她也知道,可是自己是副局长夫人,谁敢说半个字?
这时候夏小洛竟然当年揭开她的伤疤,众人脸上都显示出意味含混的微笑,她气得浑身肥肉一阵激烈的颤抖,指着夏小洛“你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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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政变”
夏小洛道:“你那几个破碗值多少钱?我赔你啊,黄阿姨,对不起,刚刚我太冲动了。”他语气一下变得温和无比,好像真心道歉的样子。
黄芹芹倨傲地说:“我这套餐具可是在景德镇花了五十元钱买的。”她抱着肩膀,心说,这可是你许小曼差不多一个月工资,你拿得出来么?
夏小洛抽出钱夹,蹭蹭蹭飞速抽出十张票子,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心说,这小子哪儿弄这么多钱来?
“给你,一共是一百块,赔你家的餐具,这可值得两套餐具了啊。”夏小洛一脸歉意的微笑,递给黄芹芹。
黄芹芹有点犹豫的接住,心道,这小子刚刚还那么暴烈,怎么一下子就温顺了?
“够吧,黄阿姨?”夏小洛柔声问道。
黄芹芹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其实这套餐具也就五块钱一套,夏家人一向收入比较低,夏近东虽然是个股长,但不会搞钱,只靠死工资,日子一直不宽裕,她故意说五十元一套让夏家人为难。
没想到这夏小洛一下子就给了这么多,她还以为是夏小洛怕了她,看来,自己这局长夫人的头衔,还真有点威力,她笑嘻嘻地借过钱,道:“够了,够了,既然你们赔了,我也就不计较了。”
“可是,我计较。”夏小洛的声音忽然变得冷酷无比,“我赔了你家景德镇的高级餐具,而且有多给了一套,也得把你的脏话还给你……小骚蹄子,额……这句是多给的那一套,小骚蹄子。”
他连骂了两句“小骚蹄子”,一拉母亲许小曼的胳膊,道:“妈,走,咱们去外面吃去。”
在众人不知是称赞还是感叹的“啧啧啧啧”之声中,留下一脸错愕的黄芹芹,母子二人走向外面。
许小曼走到路上还一脸不悦,小洛问道:“妈,你哭啥?不是给你出气了。”
许小曼一拍儿子的脑袋,道:“你这是出气呢?还是扶贫呢?一百块钱,说给就给了,心疼死我了!”
夏小洛不禁莞尔,心道,母亲还心疼那一百块钱呢,一拉开钱包,露出里面的一叠钞票,道:“妈,你看,我这里有五百呢!都是卖笔记挣得。”
其实,他的钱远远不止这些,不过他都悄悄藏起来了,他不敢让母亲知道,那样的话,父母肯定让自己上缴,然后存到银行里,还不让自己知道密码,就没有机会投资了。
他又卖了几天“状元笔记”,生意已经没有前几日好了。
这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只见父亲坐在藤椅上,眉头紧锁,脸色有点不对,问道:“爸你怎么了?”
夏近东道:“这个时候,王俊伟请我到他家喝酒,会有什么事情?”
夏小洛不禁一阵心惊肉跳,这个事情,他可是记得太清楚了, 前世正是因为“这个事情”导致父亲被钱局长打入死牢,但是躲是躲不过去的,自己只能和父亲一起去勇敢地面对。
他道:“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在这瞎想有什么意思,让咱去喝酒,咱就去呗。”
许小曼正在看著名苦情电视剧《渴望》,被张凯丽的表演弄得泪眼婆娑,这会她却被父子俩的谈话吸引了,道:“听夏小洛的,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夏小洛有主见。”
“嘿嘿,儿子多棒啊。”夏近东却毫不生气,看儿子如此镇定,不禁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我去了,你在家里陪你妈。”
夏小洛一看老妈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心中爆寒,前世自己最怕陪女人看这种悲情戏,道:“我去找王建男玩去,他考试失利,我正好可以安慰他一下。”
夏近东看他仁义,非常欣慰,道:“小子,挺仗义啊。”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一敲对面王俊伟的门,他迅速地迎了出来,非常热情地和夏近东握手,只是看见后面跟着夏小洛这个小尾巴,皱了一下眉头。
夏小洛乖巧地说:“王叔叔,我想和王建男玩一下,好久没见他出门了。”
王建男考试失利以后,天天闷在家里,夫妇二人很怕他憋坏了,他真正的朋友不多,这时候看他没考上第一高中,平时那些“朋友”竟然势利起来,把他当成二等公民,也不来看他。
这个时候夏小洛能来找他玩,王家人自然求之不得。黄芹芹虽然还因为前几日的“胸罩事件”心中不满,但还是赶紧把他让进里屋,还端过来很多糖果,让他们两个一起玩。
夏小洛到里间找王建男玩去了,客厅里只剩下王俊伟和夏近东二人,早摆上了一桌好菜,开了两瓶啤酒。
王俊伟把夏近东让到座位上,两个人开始边吃菜喝酒,边聊着家常,王俊伟先对前几日的“碰撞事件”诚挚地道了歉,说乡下女人,不懂事理,别见怪。
夏近东道:“我家小孩也是火爆脾气,我这几天没少教训他,这不,一听你找我喝酒,他就来找建男来玩,说两家人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要多走动。”
“嘿,你这儿子,真够厉害的。”王俊伟这会儿放下平日端得高高的副局长的架子,显得分外平易近人,夸赞夏近东道:“老夏,论业务水平,我可是比你差远了,你看中药真假,一眼一个准儿,神了!”
夏近东客气道:“您政治水平、理论水平高啊,要不您咋是领导呢?”
夏小洛正在里间和王建男下象棋,这回听见父亲也会拍马屁了,心道:“老爸悟性其实蛮高嘛,这玩意一学就会!”
王俊伟道:“可惜啊,你水平那么高,进来也有十几年了,这两轮抗战都打完了,你可是业务尖子啊!”
夏近东道:“一般一般。”
王俊伟话题一转,道:“可惜啊,你这样的业务尖子,真是难得的人才,可惜,咱们局里不重视人才,就看谁跟得紧!”
夏近东心中一动,但是面不改色,道:“嘿,领导有领导的想法,他肯定有他的用人标准。”
王俊伟和夏近东碰了一下杯子,一杯啤酒一饮而尽,怒不可遏地说:“这就是问题!严重的问题!中央都说要重视人才,尊重知识,我们局表现在哪里?空炮倒是放了不少,雷声大雨点小,你名牌大学毕业,自学了医学研究生,现在不还是一个股级干部?你的价值体现在哪里?”
这句话说到夏近东心坎上,他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王俊伟眼睛闪过一丝精光,道:“老夏,说实话,我都为你抱不平。”
夏近东夹了一粒花生米,慢慢嚼着,道:“哪有什么办法?别人的天下。”
王俊伟嘿然一笑,又给夏近东的玻璃杯子添满了啤酒,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局长就一直让他老钱当下去?农业局的事情你听说了没?”
夏近东不禁眉头一跳,王俊伟接着道:“大家齐心协力,硬是把吴局长扳倒了!开创了一番新局面。”接着把农业局现在的情况讲了一遍,暗示这些人得到了多少好处。
他拍着夏近东的肩膀,道:“以你水平,当个副局长绰绰有余啊!”
夏近东嘿然道:“我差远了。”
王俊伟从烟盒里抽出一只中华,让给夏近东,亲自给他点了,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是民主法治的年代,他钱少群还搞什么一言堂!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卫生局不是谁的天下。”
夏近东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见他点头,王俊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是一封写给县委、县政府的告状信,列举了钱少群七条罪状,第一条是**独裁,大搞一言堂;第二条是好大喜功;第三条是以权谋私任人唯亲……
王俊伟道:“条条都有杀伤力,就说第一条吧,谁有不同意见就要下马,他干了5年局长,弄下去四个副局长。第二条,这几年,盖了不少医院大楼,外表光鲜啊,可是亏空多少?这是一个火药桶啊,同志!早晚一天要爆炸!第三条,以权谋私,他老婆什么水平?中学毕业,硬是能当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长!”
他说得义正言辞,好像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夏近东道:“条条不虚,是那么回事。”
王俊伟又和他喝了一杯,面露喜色,道:“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在这后面签了个字,人多力量大嘛。”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夏近东一看,冷汗直冒,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签名,他粗略地看了一下,人事股长林峰和他夫人陈晓也在里面,卫生局有一半的职工是签名了的。
夏近东道:“王局长,你知道我是个胆小的人,我家的事情都是许小曼做主,要是这事儿不让她知道的,我这搓衣板都得跪烂了!”
王俊伟抚摸了下自己的大背头,露出一个大度的微笑,道:“理解,理解,如果你有勇气站在正义的这一边,随时欢迎你过来签字,不过,要尽快,最迟明天晚上之前给我消息。”
夏近东把酒杯端起来,敬了王俊伟一杯,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带着夏小洛从王俊伟家出来,夏近东已经满身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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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献策
夏近东坐在沙发上发愁,抽着烟,夏小洛调皮一笑,道:“老爸,愁啥呢?”
夏近东道:“小孩子,别管这些。”
夏小洛道:“嘿嘿,我都听到了,想不想听听我的意见?”
夏近东瞪大眼睛,仿佛眼前出现了一个怪物,而不是自己儿子,惊异地道:“你这孩子,说说。”
“我看啊,这本质来说就是一场政变,钱局长上不去,挪不动,把王副局长的升迁的路子堵死了,捧杀不成,只能棒杀!想把钱局长拉下马。”
夏近东微微发愣,沉思着夏小洛,道:“继续说。”
“你现在夹在中间,实在不是个事儿啊,政变成功了,你不是主力,讨不到便宜,没成功你就惨了,你毕竟参与了啊。”
“嘿,你小子,有点门道啊,那你说该咋办?”
“首先你得明白,王俊伟也不是啥好鸟,他没把他村里来的老婆弄到第一人民医院当护士?这不算任人唯亲?他要上台,他不会搞一言堂?”
“嗯,是这样,王俊伟这人,品质不行,说不定还不如钱局长。”
夏小洛冷笑一声道:“对了!他说的那几条罪状能扳倒钱少群?**独裁,那是民主集中领导负责制,要是张四李四个个能放屁插进一腿来,工作还能展开?每个组织都要有一个组织目标,不能分散,不然就不能形成合力。”
夏近东微微颔首,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夏小洛侃侃而谈:“好大喜功,那是敢想敢干有魄力!负债经营在现代企业中最为常见,政府还可以发行债券呢,这叫花明天的钱,办今天的事儿,让幸福提前到来;以权谋私,那叫内举不避亲,只要能力可以,为嘛不能让谢阿姨当那个护士长,这么多年,谢阿姨也没出什么医疗事故啊。”
几句话说得夏近东哑口无言,心说,这是自己儿子么?这是自己生的么?智商也太高了吧。
夏近东没了主意,问儿子道:“你说咋办?”那语气,看来是把儿子当成了智囊团了。
夏小洛道:“老爸,何谓理智?理智就是一切以利弊为准绳,您觉得是王俊伟上台对您有利,还是老钱守在原位对您有好处?”
夏近东没了主意,陷入了沉思。
夏小洛心道,唉,90年代的人真淳朴,老爹真是其中翘楚,读了那么多二十五史之类的,对政治斗争应该很了解,怎么不能一下子应用到现实中呢?
只好开导道:“倘若王俊伟上台,你不是主力,得不到实惠,顶多维持原样,尽是做到极点,他能把你提拔到副局长的位置,但是这就到顶了,他年纪和你差不多,能力嘛一般,上台后,肯定比钱少群还挪不动上不去,那不把你的路子堵死了?”
夏近东眼光闪过一丝异彩,一拍大腿,道:“精辟啊,儿子!”
夏小洛道:“再看钱局长在位,你要能提个副局长,他过个三五年就退了,就给你让开了道啊。他在位,比王局长上位对你有利!”
这个分析让夏近东内心一阵激动,道:“那么,我只要按兵不动,不站在王俊伟那边就行了,就行了。”他其实在下意识里回避主动出击。
夏小洛心道,父亲真是太善良了,永远没有害人之心,不知道以后能否在激烈的官场斗争中保全自身,如果父亲被自己怂恿上争权夺利的道路,最后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那自己就罪过大了。
“爸,您太天真了,政治斗争就是零和游戏,不像商业,可以共赢。”夏小洛语重心长地说,夏近东脸色一阵低沉,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以他闲云野鹤的本性,本来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夏小洛没有因为他的犹豫而更加婉转,反而直接指向问题的核心本质,语言愈发凌厉,道:“倘若王俊伟上位,就得钱局长让出位置,要想让保住钱局长的安然无恙,那么就一定要在这场斗争中打他王俊伟一个永无翻身之日,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倘若你站在中间,无所作为,那么你在他们眼里则是‘蝙蝠’。”
“蝙蝠?什么意思?”
“假设王俊伟一派是兽类,钱局长是鸟类,倘若你没有任何行动,那么在王的派系这些人的眼里,认为你禽类,而在钱局长眼中,你则是兽类——里外不讨好。老爸,你必须丢掉幻想,破釜沉舟,勇敢地站在钱局长这边,这是一次‘排座座分果果’,如果你‘占座’站得晚,恐怕就分不到果子吃了呢!”
夏小洛把心道,道理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如果老爸还糊涂,那真算了吧,说明老爹真不适合官场斗争,老爹毕业十几年了,仍然血性未冷,书生意气,可能真不适合做官。
那样的话,自己就放弃了辅佐老爹上位这个念想,好好构建自己的商业帝国,但是,那就可惜了父亲这一身好才华,老爸这个人可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可惜前世一直没有找到好机会,难道在这崭新的一生,父亲依然要悲剧重演?
夏近东坐在沙发上,夹着香烟的手微微颤抖,长长的一截烟灰在微微地抖动下落到地板上,他在做着艰难的抉择,虽然以父亲的智力,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一眼就能看得明白,可是要他出头把王俊伟踩在脚下,对他来说无疑于让他这个柔弱的书生去持刀杀人。
“近东,就按咱儿子说的去做吧,我觉得挺有道理,而且,你忘记前些天他是怎么害你和钱局长了么?他可是想把鹿鸣镇那个假药遍地的市场留下来,砍掉那个没有假药的槐树乡的中药市场!这样不仅仅是害了你,而且害了那么多群众,疯人果当罗汉果卖!吃死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晓得什么时候,母亲许小曼已经关了电视,坐在他们身边,听着父子二人商议大事,这会禁不住插嘴起来。
夏近东此时心脏如同被重重的一击了一下,其实他内心早就对王俊伟很反感,也经常觉得以他的为人和业务水平,实在不应该上台做这个副局长,此人只讲个人利益,不讲一点党性原则。
前段时间的整饬假药市场事件,王俊伟颠倒黑白,更是让他对王俊伟愤怒到极点。
此时,他心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竟然没有眼前的妇人稚儿有魄力,到关键时刻竟然如此懦弱犹豫。
“搞倒王俊伟就是造福人民!就是为洛水县人民做了一件大好事!这样的人上台,把关系到100多万人的医疗卫生事业交到他手里,你放心吗?得出多少医疗事故,得死多少人?”
夏小洛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权利的不太关注,反而把知识分子的良知和责任当做做宝贵的东西,显然这句话起了作用。
夏近东把烟头狠狠地摁灭,道:“我这就去找钱局长。”
夏小洛道:“我也跟着去。”
“你一个小孩子,参合这件事干嘛?”夏近东皱眉说道。
“我看夏小洛去挺好,咱儿子可是‘神童’。”母亲许小曼倒是很相信自己儿子。
“对啊,我去了说不定能给你出点主意呢。”
夏小洛给了父亲一个贴心而调皮的微笑。
“好吧,你就瞎胡闹吧。”夏近东无奈地道。
其实他是心口不一,这些天夏小洛的表现已经让他相信儿子真是传说中的“神童”,虽然这个结论很诡异,但是一件件事情都指向这一个结论。
本来学习成绩很垫底竟然能鱼跃龙门,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取了第一高中;本来只知道打打闹闹,但是前段时间整饬假药市场的事情显然让夏小洛给说对了;这些天他又倒腾什么“状元笔记”的事情,自己没怎么管他,不过听他妈说,倒腾地还挺像回事。
夏小洛发出一声欢呼,跟着父亲下楼了。
下楼的时候,两人静悄悄地,生怕惊动了对面的王俊伟,引起他的警惕。
站在楼前的空地上,二人看王俊伟家的窗户漆黑一片,显然全家都睡着了,正在做着卫生局正局长的美梦,这才放下心来。
夏小洛拉着父亲的手,前世很少拉父亲的手,几乎没有身体接触,今生他深感亲情的可贵,也在心中感谢上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因此这动作做得很自然。
此时月朗星稀,天空美得很凄迷,他深感岁月静好,现世温馨,不禁一阵感动,鼻子发酸。
他感觉父亲手心里都是汗水,显然很紧张,道:“老爸,你放心吧,肯定会没事的。”
夏近东“嗯”了一声,却显得分外默契,以前夏小洛调皮捣蛋,父子之战,旷日持久,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父子之情缓缓流淌,真挚而深沉。
“既然站在钱局长这边了,你就要做足功夫,等会谈话的时候,让他彻底相信,你是和他一边的。”夏小洛提醒自己父亲。
夏近东点点头,往钱局长住的那栋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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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站对队伍
夏小洛道:“老爸,我们先到你办公室打个电话吧,不然我们在钱局长家里撞到人也不好。”政治斗争都是很隐秘的,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底牌,这样才有回旋的余地,讲究知己知彼,但是不让对方了解自己。
夏近东抚摸了他一下头,深感欣慰,如果不是自己儿子提醒,自己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两人往办公楼方向走去,整个办公楼黑咚咚的,没有一丝光亮,夏近东敲了敲门卫室老冯头的门,平时夏近东平易近人,尤其对这些底层职工更是和和气气,尊敬有加,因此老冯头很愿意为其效劳。
已经是深夜凌晨时分,老冯头睡眼惺忪地打开办公楼大门,准备离去。
夏小洛从随身携带的单肩包里拿出一包利群香烟拍给老冯头,低声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保密,就当不知道。”
老冯头道:“放心吧。”接过烟眉开眼笑地去了。
到了四楼夏近东所在的市场稽查股的办公室,夏近东没有开灯,摸索到电话,接着打火机的光,拨通了钱局长的电话,道:“钱局长,我今天听说一件事,非常气愤,睡不着觉,从床上爬起来,给您打这个电话,恐怕太打扰您了。”
夏近东把事情大概讲了一遍,语气很是义愤填膺,夏小洛不禁莞尔,心道,父亲其实演技挺好嘛,只不过以前放不开架子罢了。
钱局长道:“你到我家里来吧。”
两人除了办公楼,直奔钱局长的住的三号筒子楼,谢阿姨打开了门,满脸凝重,冲书房努努嘴,示意钱局长在办公室,又爱怜地摸了一下夏小洛的头,把两人让进自己的卧室。
二人在床沿坐了,谢阿姨把一把糖果塞进夏小洛口袋里,低声道:“夏小洛,真争气,考上第一高中了,全县第三名,咱们局里还没有谁家的孩子这么优秀过呢。”
夏小洛还谢阿姨一个灿烂的微笑,剥了一颗糖塞进谢阿姨嘴里,一时紧张的气氛稍微淡了。
坐了十五分钟左右,听见书房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大门关闭的声音,钱局长浑厚的声音在客厅想起,道:“到客厅坐吧。”
夏近东从房间里出来,夏小洛则留在卧室,只见钱局长一脸阴沉,能拧出水来,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
钱局长道:“近东,你对这件事怎么看?那个什么七条罪状?”他原来只叫“小夏”,现在这么叫,显然亲热了很多。
夏近东想起自己儿子刚才的“精彩点评”,照搬过来,气呼呼地道:“我觉得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叫‘一言堂’?组织目标只能有一个,要民主,但是更要集中,更何况我们每次意见集中之前,都是经过民主讨论的,再说了,现在是行政领导负责制,出了问题,您得顶着,平时再让大家七嘴八舌地插手,能做成什么事?好大喜功?更是可笑!改革开放,效率就是一切,慢慢腾腾,怎么能实现我县卫生事业的弯道超车?”
钱局长微微点头,显然这句话说到他心底去了。
夏近东受到鼓励,道:“以权谋私?这件事更是瞎扯,全县那么县镇、局,这几年,出事的有多少?像我们卫生局这样抓不到一点小辫子的单位,有几个?王俊伟他这是狼子野心!他这是妄图破坏我们县医疗卫生事业的大好局面!”
夏近东胆子大了许多,发挥竟然超常,说出如此“高屋建瓴”的话,实属不易。
钱局长道:“一个狼子野心,形象地勾画出了他的轮廓,个人私欲膨胀,对事物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唉,我是挡了他的道儿啊,我看啊,我还是赶紧内退算了,把机会给你们这些年轻的同志。”说到这里,话语之间充满了萧瑟之意。
“钱局长!您这是想当逃兵!您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这么大一个卫生局,关系到全县一百多万人的身体健康的卫生事业,您怎么说撂挑子就撂挑子!卫生局离了您,那没办法干啊!”夏近东非常着急地说。
夏小洛心道,老爸真是越来越上道了。
钱局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张,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份告状信?”
夏近东贴近一看正是刚刚在王俊伟那里看到的那封举报信,还有签名的复印件。
他心里打了一个寒战,一阵后怕,想起夏小洛那句“这是一次‘排座座分果果’,如果你‘占座’站得晚,恐怕就分不到果子吃了呢”,不禁感叹自己儿子聪慧过人,这事情果然有自己走在自己前面,不过自己应该也在比较前列的人,心中稍感安慰。
这时候谢阿姨走出来,道:“老钱,你天天累死累活的,还受着委屈,我看你赶紧退了算了。”
钱局长脸色铁青,靠在沙发上疲倦地叹了一口气,道:“是该退的时候了。”显得心情低落之极,这倒不是装的,王俊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却倒打一耙,任谁一下子也接受不了。
夏近东却不敢轻慢,道:“不行,卫生局必须在您的领导下才行,没您的提拔、点拨,这些年轻人怎么能成长?”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夏近东不待他人提示,就和谢阿姨走进了卧室里,钱局长看他如此机灵,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夏小洛冲老爸一笑,对他刚才的表现非常满意,夏近东要知道儿子如此凌驾于自己之上的目光审视自己估计会晕倒。
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显然刚才的对话,让他非常紧张,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
夏小洛和夏近东侧耳细听,只见外面一个女人尖细而毛躁的声音,道:“我证明我们家老林是为了诱敌深入,引蛇出洞!”
夏小洛和父亲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信息:“人事科林峰夫妇!”
林峰也是个老干部,四十多岁了,按说不应该趟这趟浑水,他这么干主要是因为他爱人陈晓,陈晓在县第一人民医院当护士,就在谢阿姨手底下做事,一直想当护士长,但是有谢阿姨在,哪儿显得着她啊?
他这也是狗急跳墙,等不及了,想着把王俊伟扶上位,王俊伟投桃报李,让他爱人担任护士长。
说起来,在此之前,他和王俊伟两人并不怎么投机,王俊伟曾经和他为了副局长的位置狠狠地掰了一把腕子,现在两人因为共同的利益,却坐上同一条贼船。
政治斗争从来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林峰心虚地笑道:“钱局长,我们说的句句是实啊,我就像那孙猴子一样,变成一个苍蝇,飞进那铁扇公主王俊伟的肚子里,摸清情况。”
他说着做了一个孙悟空的手搭凉棚的经典动作,非常滑稽。在现在的紧张气氛下,显得很不合时宜。
钱局长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你们现在来,还不晚。”相较刚刚和夏近东的谈话,语气冷淡了不少。
夏近东心道,官场斗争可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晚来了几分钟,就遭此冷遇,看着旁边静若处子的夏小洛,这孩子,聪慧得有点“魔道”。
“魔道”乃洛水方言,形容聪慧不可思议之人,形容这“大智而似妖”的夏小洛,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他考虑的也并不全对,因为林峰是王俊伟的核心成员,早已经加入王俊伟阵营;而他作为机关一个不问世事的闲云野鹤,则是被王俊伟最后阶段才拉拢的人。林峰也要比他早知道好几天,这会儿才来报告给钱局长,在钱局长的心中,这林峰可是不老实,不乖巧,印象不佳。
陈晓着急地道:“我们老林四五天前就想过来报告了,但是那时候签名还没收集完不是?王俊伟太狡猾了,他说要搜集够八十个人的签名,谁知道搜集五十个就把告状信发到县委组织部、县政府人事局和市卫生局了!他这一下,打乱了我的计划,我本来是要想把他们一网打尽的。”
“告状信已经发了。”夏近东心中一震,这时候,还能扳回这一局么?毕竟,进攻再不济,也比防守者处于优势啊。
钱局长冷冷地道:“哦,这么个情况,那么起草那几条‘罪名’是谁写的呢?文笔不错嘛。”
林峰脸色一凛,豆大的汗滴涌出来了,他顾不得擦汗,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
陈晓着急地解释道:“开那个会的时候……我们家老林也去了!这全是为了取得王俊伟一伙的信任啊,为了让敌人充分暴露。”
这时候,谢阿姨走过来,怒叱道:“老钱!你不要命了,天天这样熬夜,几天没休息了?”
林峰夫妇讪讪地走了,谢阿姨走过去,“哐当”一声把门狠狠地关上,门外的林氏夫妇如同掉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窟,感到彻骨的寒意。
这时候,夏近东从卧室出来,很着急地道:“钱局长,敌人如此丧心病狂地疯狂进攻?我们怎么办?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这不仅仅关系到您的声誉,更关系到我们县卫生事业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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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补锅法
钱局长也显得一筹莫展,眼下虽然不少人过来投诚,但是,告状信已经发出去了,即使调查下来,自己没什么问题,还能坐在这卫生局长的位置上,但是肯定给上级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最起码团结班子成员,这一条就没做到!
更何况,只要王俊伟还呆在副局长的位置上,矛盾已经公开化,王俊伟无所顾忌,恐怕这二人或摆在桌面上的,或暗地里的战争就旷日持久了,这局长永远也别想坐安稳了。
正在这时候,夏小洛噙着一颗糖出来了,道:“爸,我刚刚看这《厚黑学》里李宗吾讲‘补锅法’,不懂,你给我讲讲呗。”
他拿着一本《厚黑学》,这本书正是钱局长的床头书之一。
夏近东以为他在里面无聊,自己翻出来看着玩的,现在是分秒必争的紧要关头,他哪有闲心和他讨论这个问题,道:“你一边去,等我回家给你讲。”语气很不耐烦。
自从夏小洛考了个全县第三后,钱少群没少在其他局长、乡镇长炫耀这事儿,那时候政绩考核也不科学,没有什么严格的标准,都靠领导印象,谁也难说自己政绩比别人好,反倒是哪个局出了个学习好的学生倒可以炫耀一下。
此时钱局长看着夏小洛低着头委屈的样子,心中不忍,笑着解释:“这‘补锅法’是这样,做饭的锅,漏了,这主人请匠人来补锅,匠人乘着主人不注意的时候,用铁锤把在锅上轻轻地敲打几下,那锅的裂痕,反而更大了,见主人来,就说‘你看你的锅裂痕大的狠,原来油腻遮盖住了,幸亏我帮你发现’,主人当然欢喜,还认为这匠人帮了他……”
“哦,这匠人是故意把他的锅上的裂痕弄得更大了些!”夏小洛微微一笑,做恍然大悟状,“对了,前几日我读《古文观止》中的《郑伯克段于鄢》倒和这有几分相像。”
钱局长看他小小年纪就开始读这么艰深的古典名著,心中不住赞叹,心道,我读《古文观止》,那是到了三十多岁才能理解,这小小孩童竟然有如此毅力来钻研这等艰深枯燥的文章。
不禁赞赏道:“近东,你这儿子可真厉害啊!而且懂得举一反三,可比王俊伟家的那个书呆子强多了!小洛啊,是这样的,‘郑伯’就是郑庄公,他姑息养奸,纵容其弟弟共叔段,也就是那个‘段’了,其弟弟在他的骄纵下,越发飞扬跋扈,欲夺取王位,这就是把锅的裂痕敲大了,破得没办法再用了,这时候他才开始‘补锅’,于是上演了哥哥‘克’弟弟一幕!”
讲到这里,他和夏近东微微一愣,似有所悟,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充满振奋之情。
夏小洛依然天真地说:“这匠人真是聪明,这郑公也聪明!《孙子兵法》里有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万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师出有名!郑公做到了,所以他成功了,谢谢钱伯伯,我明白了!”
说着乖巧地一鞠躬,“哧溜”溜进了卧室,继续看书去了。
钱局长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半天才艰难地说出话来,道:“近东,你这儿子……神了!真神了!你说,你他妈的怎么生出来这么聪明的儿子的!”
两个人心知肚明,办法已经有了,他们就是要把王俊伟纠集干部职工写告状信这个事,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要把他们的锅的裂痕给敲大了,然后“补锅”。
钱少群道:“近东,你赶紧找个复印社,把这个告状信复印个几十份,在局里贴上十份儿,街上贴上十份儿,县委、县政府大院对面帖十份儿!……不,这件事让你儿子去做,小孩子做,不起眼,不会有意外,上面真动真格的,也查不出来了。”
夏近东感觉一阵深深的寒意,心道,这才是玩政治!这么一来,王俊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本来想扣到钱少群头上的屎盆子倒扣到自己头上了。
这叫什么——这叫“大字报”,私下散发材料,这不是破坏安定团结么?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的私下活动,大佬们最反感这一条!
之所以不在单位复印,是因为保密的需要,单位只有一个打字复印室,钥匙有打字员小张保管,如果要惊动她,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复印举报信并张贴告状信这件事已经是卫生局这场暴风骤雨般的政治斗争的核心所在,假若是这场斗争是一场台风的话,那么自己就位于这场台风的台风眼里。
毫无疑问的是,自己这个小小的市场稽查股长已经进入了到钱局长的核心团队,成为了真正的嫡系。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夏小洛去做这件事,犹豫道:“夏小洛他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做这件事,行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嘿嘿,近东,我看你这儿子啊,可是比你我都要高明!你还担心他?他去办比你去办我都放心。”钱少群抽出两支玉溪,递给夏近东一支。
夏近东把打火机打着,凑上去给他点了,然后才点了自己的烟。
“那行。”夏近东其实是不想这儿子过早地接触这么残酷的政治斗争,十五岁正是豆蔻年华,本应该是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日子啊,不过既然钱局长“点将”了,也没办法推辞。
夏近东把夏小洛叫了出来,简单地把事情说了,嘱托夏小洛万万不可把这份举报材料丢了,这几张纸关系重大,夏小洛心道,我当然明白,这关系着您老的政治前途不是?
不过他还是表情严肃地保证道:“放心吧,钱伯伯,我一定不会弄丢的。”
夏小洛接过那份被钱局长的体温捂得热热的举报信,一溜烟跑出了县卫生局大院。
90年代初,市政建设还很落后,街上稀稀拉拉地几盏路灯,如同鬼火一样昏暗,当时的打字复印室还很少,私营的打字复印室洛水县只有一个“文学复印社”,位于县城东街。
要知道那时候386型电脑一台三万多元,一个富有经营头脑的养猪专业户,要养三年猪才能买一台,而普通工薪阶层的工资则需要20多年才能买一台。
夏小洛骑车到达的时候,那里卷帘门已经拉下来,他敲了半天门,店主宋文学在里面大骂几声,让他明天再来,就是不开门。
饶他再三哀求,宋学文也不答应,道:“管你是谁,天王老子也不行!有种你别来我这里复印!”
牛气哄哄的,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垄断呢?
夏小洛又气又急,心想,没地方复印可如何是好,现在十万火急,明天复印的话,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等老子攒钱够三万,非在你对门开一家复印社,挤死宋文学你丫的!
正在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屈小元了,这里距离状元红酒厂的家非常近,小元可是这一代的街痞,号称“镇东街”、“镇城东”、“镇洛水”,按他那意思,他可以一路地“镇”过去,一直镇到北京。
希望他今天能镇得住这个打字复印室的店主。
夏小洛赶紧掉转车头,往状元红酒厂跑去,他经常在状元红酒厂玩耍,门卫对他非常熟稔,没有多问就让他进去了。
来到屈小元家门前,他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门,他哐当踹了几脚,才想起屈小元愤怒地声音:“我草!谁啊!找死啊,老子正做梦吃娃娃雪糕呢!”
“哐当”一声门被拉开了,小元手里拎了一根钢筋,怒气冲冲,看样子要给来人一顿狠揍!
一看来人是夏小洛,这厮蔫了,道:“你大爷的,这么晚了,你来干嘛啊?要打架?”
夏小洛着急道:“打你妹儿的架!赶紧找个地儿,急事儿!”
一听是急事儿小元不再生气了,问:“啥事儿?要打架么?”
“把我这东西复印了,东街那个‘文学复印社’的宋文学不给复印啊,你过去说道说道,你不是面儿大么。”
“找他干嘛?费那劲!去我们酒厂办公室复印去,我妈在那里当复印室主任。”小元打了个哈欠道。
夏小洛一听大喜,擂了他一拳,道:“精神点,赶紧的。”
小元道:“我爸妈在老李家打麻将呢,我去给你要钥匙。”他穿了个背心,穿了人字拖,在前面一摇三摆地走着。
“我草,这都几点了,还打麻将?明儿不上班么?”夏小洛问道。
“上毛班啊?反正有钱发,这酒厂都半停产状态了,生产出来的酒也没人买啊。天天打麻将,钱照发。”小元满不在乎地说。
国企效率低下,这事儿夏小洛前世读经济史的时候也印象深刻,国企效率底下的顽疾,经过了很多种手段,也没最终治疗好,经济学家曾经开出各种药方,各地政府和经营者尝试了无数种改革的模式和方法,开始以改善政府部门和企业间的关系为主,从放权改革到承包制,再到最后的产权改革却一直没能真正解决这一问题。
现在看看这职工通宵打麻将,不上班照样拿钱,效率高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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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那一板砖的风情
拿了钥匙,两人直奔打字复印室,小元一拍那台崭新的386电脑,颇为得意地道:“咋样?高级货!你们卫生局还没有吧?”
重生之前的二十一世纪最普通的的电脑中央处理已经到了英特尔i7系列了,内存都四个g了,而且越来越人性化,外观一个比一个酷,眼前这个外形粗陋的家伙,尤其那个大肚子显示器,让他很是无语。
不过,他还是赞叹道:“不错,不错,好东西。”
小元三下五除二地复印了那几份文件,看也不看地塞到了夏小洛手里,他好像对任何带文字符号的东西都不太感兴趣。
夏小洛拿着微微发热的复印件,又揣了复印室的一瓶胶水,一溜烟溜走了。
他和小元从小学玩到初中,彼此之间从来不说“谢”字。
夏小洛按父亲夏近东的要求把那些复印件张贴到相应的位置。
回来的时候,又经过东街,只见宋文学家的厕所亮着灯,他嘴角闪过一丝贼笑,把车子停在隐蔽处,施施然走到厕所一侧,轻声细语地叫了一声:“宋文学。”他把声音压得又尖又细,很娇媚。
宋文学最近几天一直在看一本很高雅的书——清代笔记志怪小说《聊斋》,对其中聂小倩之类的活泼可爱的女鬼很向往,但是此刻听到这如同女鬼一般的声音,却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声音颤抖地问道:“谁……谁……啊?”
夏小洛一听他声音,确定是宋文学无疑,从墙边捡了一块砖头,走到厕所后面的化粪池里,一阵清风吹过,传来农家肥的阵阵“清香”。
那时候,化肥还不十分普遍,这人体排泄的天然绿色无污染有机农家肥则是农民伯伯增产增收致富奔小康的重要法宝,宋文学还可以经常问来掏粪的农民伯伯要两块钱,不然他就不让掏粪!
真是一毛不拔的塑料公鸡,连个铁锈都不掉下。
那化粪池通着厕所另外一侧的坑洞,此刻宋文学就在那里忐忑地蹲着,又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谁啊?是……是……哪位神仙姐姐啊?”
此时月黑风高,按照《聊斋》的记述,正是美丽女鬼出没的时候,看来,宋文学真是“中毒”太深了,想到那漂亮的女鬼,宋文学又恐惧又向往,总之很惊悚,吞了一口吐沫。
夏小洛“娇笑”了一声,奋力把那两块砖头扔进化粪池。
“砰砰”两声,粪便溅得到处都是,宋文学屁股上已经沾满了秽物,他站起来如同发怒的狮子一样咆哮道:“哪个小兔崽子!妈的,溅了老子一身屎!”
夏小洛掉头就跑,骑上自行车,风驰电掣地跑了。
宋文学用卫生纸气呼呼地擦着还算粉嫩白皙的屁股,一不小心,弄了一手秽物,抬手一看,一阵恶臭袭来,他不住地干呕起来。
等他出来的时候,哪还能看到夏小洛的影子,他早已经消失在苍茫的夜幕之中。
这事儿夏小洛小时候没少干,那时候三大恶趣味总结起来就是:“一起偷幼儿园的向日葵,一起站在楼上往路上的人身上吐痰玩,往公共厕所化粪池扔砖头”。
他现在可是三十多岁的心理年龄,刚刚却干这不靠谱的事儿,不过想起宋文学跳起来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依然忍不住哈哈大笑。
夏小洛回到卫生局家属院,先到钱少群家那栋楼看了一眼,发现灯还亮着,自己家窗户反而漆黑一片,想必是父亲还呆在钱少群家里。
上楼一看,果然钱少群和夏近东还在那里坐着,两个人看夏小洛回来了,钱少群问道:“夏小洛,情况怎样?”他虽然是在政坛上混了一辈子,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此刻却有点紧张,
夏小洛把原件还给钱少群,道:“都弄好了,印了三十分,都张贴了。”
他把大概情况讲了一下,钱少群和夏近东两人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钱少群整容道:“没人看见吧?还有那个酒厂的……”
“没有,现在都凌晨四点了,大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我那个小伙伴也没事,他嘴巴很牢靠,不会乱说。”夏小洛自信地道。
两个人终于放了心。
第二天,夏小洛睡到十点多才起来,昨天闹腾了一夜,困得睁不开眼。
他吃了一点简单的食物,不知道今天小元他们摆摊儿了没有,“状元笔记”的钱已经赚得差不多了,按现在销售量来算,平均每两个洛水县城的中学生就有一个学生买了一套“状元笔”记,再销售的话就没那么火爆了。
现在是七月了,天气又热,他也不想太受苦。
他施施然下了楼,走到卫生局办公楼前,只见三辆黑色的小轿车开到卫生局办公楼下。
车子刚刚停稳,钱少群和曹副局长以及老爸夏近东从楼上下来迎接。
钱少群老远伸出手道:“李局长,大热的天,您远道而来,跟您添麻烦了!”
来人是市卫生局主管人事的副局长李志远。
他握住钱少群的手,把另一只手也覆盖在钱少群手上,道:“老钱,你说这话?您是整个新阳市卫生系统年龄最大的老领导,可以说是劳苦功高,市卫生局党组高度重视这封联名举报信,老钱,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干部!”
第二辆车里是县委组织部的张启发部长,第三辆车是县人事局的胡军局长,夏小洛在一边看着,心道,这阵容可是够庞大的,不过父亲本来没有资格介入这个谈话,却也在迎接的人里面,可见,钱少群对他非常重视。
原来市卫生局、县委、县政府在接到举报信以后,做了简单的沟通,决定进行联合调查。
李志远道:“刚刚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了,那封信还贴在大门旁边呢,嘿嘿,你们局的干部很生猛嘛,这时候还能整出大字报来,私下散发材料,这是非组织活动了!”
“暂时还不要这么说嘛,说不定代表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意见呢?”
钱少群显得非常大度。
李志远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行人走进了办公楼。
晚上夏小洛正陪着母亲许小曼用那台小小的十七寸的黑白电视机看电视剧,夏近东回到家了,把人造革公文包往藤椅上一扔,往藤椅上一坐,嘿嘿傻笑起来。
夏小洛扭过头来道:“老爸,啥喜事啊?你乐成这样。”
其实夏小洛已经猜到了卫生局里政治斗争的形势肯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夏近东笑得合不拢嘴,道:“嘿嘿,儿子,你那主意还真不错,还真起了效果!”
夏小洛装得一脸懵懂,道:“什么啊,老爸?我可什么主意都没出啊,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夏近东知道自己儿子揣着明白装糊涂,要没有儿子的那段请教“补锅法”的提醒,他和钱局长怎么着也不可能想到后来张贴散发传单这一阴狠的招数。
夏小洛像忽然想起来地问道:“唉,对了,现在局里怎么样啊?”
“怎么样?恐怕王俊伟是永世不得翻身了,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钱少群局长完全扭转了不利地位,从昨天上午9点开始,在告状信上签名的人就陆陆续续地找钱局长道歉,申明自己是受了蒙蔽的群众,现在决定反戈一击,或者说自己是潜伏下来想看看王俊伟到底是什么花招,没想到王俊伟提前行动了!”
夏近东笑嘻嘻地道,夏小洛赶紧拍马屁地倒上一杯水,端到老爹面前,用充满崇拜的目光看着夏近东。
“中午联合调查组的人和钱局长在城南酒家吃了饭,我还去陪了一下,到下午联合调查组问话的时候,个个都说钱局长的好话,说王俊伟不是东西,狼子野心,还把他黄芹芹违规调动的旧账翻了出来!”夏近东道。
“那钱局长就没什么表示?对你?”夏小洛一脸贼笑地问自己父亲。
夏近东道:“你这小鬼,真是……”
夏小洛侃侃而谈道:“你们俩这就是利益交换嘛,你保护他,他肯定要提拔你。”
夏近东近日看自己儿子常有惊人之语,慢慢地也习惯了,没有太惊异,道:“唉,我倒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太明显了?变化太快了,一个月前,我和钱局长还不冷不热,我甚至还怨恨过他,没想到这么快……”
“有什么不好意思?这就是潜规则。”
不知不觉夏小洛说了一个前世报刊网络上最为常见的词汇,“潜规则”由大学者吴思于1998年提出,后来风靡整个华夏,变成妇孺皆知的词汇。
不过现在是1990年,夏近东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么新鲜的词汇,瞪大了眼睛问:“什么……什么……规则?”
夏小洛索性装逼到底,正容道:“潜规则,这是我读书自己总结出来的,就是除了在明面上的规章制度法律条文这些‘明规则’之外的一种规则,是你知我知,大家都默默遵守,但是从来不放在台面上。我发现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实中,这种现象都很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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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潜规则
夏近东听得如痴如醉,愣了神。
夏小洛道:“官场上就是只看实质,就看你是不是盟友,其潜规则就是有付出有回报,你有你的回报,王俊伟有他的回报,只不过他遭殃,你走运罢了!没有潜规则就是没有规矩,没有规矩就没有方圆,没有方圆章法,这游戏就没办法玩下去了,试想,这次你若没有回报的话,下次谁还会站在他钱少群的那一边?恐怕就成了孤家寡人!”
夏近东愣了半天,若有所悟,口中喃喃道:“潜规则……潜规则……”
他重重地一拍儿子肩膀,道:“儿子,真有你的!这么深刻的道理都能想明白。”
他一直恪守着华夏古代知识分子的传统,把文天祥、屈原这些人当做自己的精神偶像,但是在现实中却郁郁不得志,一直得不到重用,他自忖都是按照规矩办事,从来不含糊,可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光明磊落。
现在他经儿子一点拨,有恍然大悟醍醐灌顶之感,支配这世界的,不仅仅有明规则,“潜规则”更是不容忽视的一部分!
他抽出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又陷入了沉思。
“老爸,钱局长到底怎么说么?”
夏小洛急于知道这一战的战果。
“钱局长没有明说,他说看上面对王俊伟的处理结果,还有副局长老曹的动向。”
夏小洛一听大喜,道:“老爸,钱局长这是要给你副局长的位置呢!”
许小曼也满脸笑容道:“真的啊?”
她对父子二人刚刚谈论潜规则这种玄乎的东西毫无兴趣,却对实实在在的加官进爵很是在意。
夏小洛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的推断是正真的,夏近东也点点头,意思是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对夏小洛的推断,却不置可否。
夏近东道:“钱局长还说了,把你妈调到第一人民医院,去当副护士长,你妈妈不是号称‘许一针’么?业务好得很,他还说,谢阿姨马上就要内退了。”
许小曼更是喜出望外,她又想把夏小洛抱过来亲一口,但是夏小洛躲开了,道:“妈,别,我心领了。”
他这些日子饱受妈妈亲吻之后的口水之苦。
许小曼嗔怒地看了他一眼,旋儿又笑逐颜开,好像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喃喃道:“真的么?……真的么?打报告打了六年,都没有批准,这一下子就批准了,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了。”
三人都很高兴,熬了这么多年,这个贫困的家庭终于有了起色。
她眼圈又红了,夏小洛为之暴汗,赶紧使了一招尿遁之法,跑到了公共卫生间撒尿去了。
第二天,夏小洛提着一些水果去医院看望杨景初,这些天杨景初在医院的吃喝都是由夏小洛操办的,都是由许小曼做好,自己送过去。
杨景初虽然工作了几年,但是却没有攒到什么钱,说实话,要不是夏小洛家人帮他付了几百块医药费,他恐怕连手术都做不起。
许小曼在第二人民医院的人缘不错,大家看她的面子,都对杨景初照顾有加。
因此,他对夏家人是充满了感激之情的,一见夏小洛来,赶忙欠起身来。
夏小洛忙道:“别动,别动,杨老师,您身体要紧。”
夏小洛一看田凤才也在,笑道:“你们没有卖笔记了?”
田凤才点点头,道:“后来来买书的人就很少了,钱都是屈小元收着的,收支的账目也很清楚,回头给你看看。”
夏小洛也不以为意,反正以后赚钱的机会多得是,不在这一时,玩得开心就好,道:“嗯,咱们这个项目就算结束了,回头我把钱汇总一下,大家把钱分了。”
杨景初问:“赚了多少啊?”
夏小洛道:“两万差不多,嘿嘿,您的顾问费给您算多少啊?”
杨景初这项目顾问其实只是徒有虚名而已,夏小洛是把当做一个由头,给他一点帮助而已。
乐于助人是好事,但是让人心里产生自卑的感觉就不好了。
杨景初心知肚明,翘起大拇指赞道:“夏小洛,真了不起!可以啊,我那顾问费嘛,就算了,我也没给你们什么好建议。”
夏小洛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洋洋得意,心道:“眼前这位落魄的高中教师以后可是全球闻名的大经济学家,能得到他的夸赞,嘿嘿,那自己可是真有点水平哦。”
田凤才正容道:“杨老师,我问您好多题呢,您真是我们的好顾问。”
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让夏小洛忍俊不禁,心道,真不知他后世是怎么年纪轻轻就坐上市长之位了,这也太死板了,难道没有看出来杨景初只是客气一下么?
后来,大家认为顾问费抵挡了住院费,不多不少,二百多块,很合适。
杨景初刚刚正在看着一本英文原版的萨缪尔森编撰的《经济学》,手边还有几本经济学方面的书籍。
夏小洛道:“你现在看起专业书了?”
杨景初微笑道:“是,我准备一边工作,一边申请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金融学专业的研究生,看能不能通过。”
夏小洛笑道:“放心,您一定能通过!”心道,这事儿可真是前世就注定了的!
杨景初却心中并不轻松,完全没底,毕竟,宾夕法尼亚大学可是美国常春藤盟校,在经济学教育一直位于全球前列。
正在这时候,小萝莉何诗韵进来了,一见众人就眉开眼笑,一双秀丽的美目弯成两道弯月,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夏小洛道:“啥好消息?”
何诗韵神秘地一笑,道:“杨老师,您开学就可以恢复教学了!”
杨景初笑道:“真么的?谢谢你,是你的父亲帮忙了?”
何诗韵道:“也算不上帮忙,只是把您的情况如实地往上反映了一下。”
几个人都很高兴,夏小洛道:“您要是恢复教学的话,就有更多的时间申请留学了。”
又回过头来问何诗韵:“你爹到底是何须人也?小科员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夏小洛知道他父亲肯定是个不同一般的人物,至少在洛水县影响很大,可是那时候没有政府网站,很多信息他也查不到,他对何诗韵父亲产生了很大的好奇。
何诗韵忽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道:“就是小科员,不是,科员待遇而已,科员都不算,我爸爸是后勤服务中心的货车司机。”说完咯咯一阵娇笑。
那表情真叫一个纯情,让人不得不信。
眼前的三个少年非常让杨景初非常感动,这些天来,夏小洛和田凤才一直守在他床前,端屎端尿,这种埋汰人的活计,就连性格成熟隐忍的大人也难做到,何况他们两个还正是心思跳脱的少年?
何诗韵更是把他的工作挂在心上,解决了悬而未决的工作的问题。
只是他的最爱的李娜却一直没有出现,让他心中一阵绞痛,如针扎一般,不禁喟叹了一声。
夏小洛看他脸色暗淡,自然猜到他想起了伊人,心说,有时间的话,去找李娜老师谈谈,看看能不能挽回这段感情。
下午的时候,夏小洛把屈小元带着账本和余下的钱到了办公室,收入减去成本、费用,就出了利润,结果让几个人都心情振奋,一共赚了两万元。
小元很羡慕,他忙活了几天,只得了二百元,虽然那时候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不过比起眼前这三位就差得远了。
夏小洛知道自己假如再多给小元几百块,以田凤才大忠厚和何诗韵的豁达也不会多言,但他知道小元思想很幼稚,倘若给了他二百块,他肯定不出三天就全买娃娃雪糕花光了,还不如不给他,等他真需要钱的时候再给他。
一个人六千多,夏小洛先拿出四百块把钱还给何诗韵,然后把一人分别给了六千多,道:“小何同志,我说过我一定成功的吧,来数一数,看看你手会不会累抽筋?”
何诗韵娇媚地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要不是我借给你钱,你能赚到这些钱?”
“是是,吃水不忘打井人,一生怀念何诗韵,你滴功劳大大滴有。”
夏小洛油嘴滑舌地说。
不过他心里一直在思考,如何把这些钱留在自己手中,他现在可是要急速扩张,无异于得了资金饥渴症!
他吭哧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道:“诗韵,我有个不情之请,那个……能不能把你这6千块钱借给我使使?我还想做生意。”
他心情颇为忐忑,心道,毕竟有6000块钱,可是一笔巨款,而且何诗韵这样的小女孩,也没见过什么大钱,这六千块钱在她心目中自然非同小可。
谁料何诗韵爽快地答应了,想也没想,就道:“没问题,你记得还我就行。”说着把手中的一叠钞票递给了夏小洛。
重生之前的那辈子,他看过一句话——“你想失去一个朋友就借他的钱吧”。
这句话很残酷,但是很深刻。
虽然钱这玩意挺俗,但是一般人还真就禁不住钱的考验,一般你借他的钱,这朋友就难做成了,因为对方肯定推诿。
其实,愿意借给你钱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何诗韵显然对他非常信任。
什么叫信任?就是一个孩子,你把他高高的抛弃,他却不害怕,咯咯地笑着,他认为你一定会接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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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小财迷
看着何诗韵那白皙细嫩的小脸,皮肤如缎子一样滑腻,竟然看不到毛孔,他重生前是个老色狼,这十五岁的小萝莉不禁让他砰然心动。
她生的美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这纯真美好的少女情怀。
如果没有杨老师他们在场,自己一定抱着她的樱桃小口,死命地吻过去了!
对,一定要湿吻!
他神游物外起来,却忽然发现田凤才脸色有点哀伤,问道:“凤才,你怎么了?”
田凤才叹了一口气,道:“夏小洛,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夏小洛诧异道:“何出此言啊?兄弟?”
田凤才道:“既然你把我当朋友,又需要钱?为何不把我这份也拿去?”
他是极其重情义的一个人,这会看夏小洛需要钱,而不借他的,显然是把他当外人,因此心里很是难过失落。
夏小洛哈哈一笑,道:“嘿,我不是怕你需要钱么?你们和店乡很穷,你把这些钱拿回家,给你爸爸花,让他治病。”
“他的耳病和眼病是治不好的,这点我是知道的,我拿一千,够我学费和我和父亲的生活费就行了,剩下的钱你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只要你能做成,我就高兴。”
他脸色郑重,说着把五千多块钱递给夏小洛。
夏小洛看着眼前两位重情重义的朋友,大为感动,心说,如此一来,发财致富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而是肩负着这两位朋友的信任和希望,绝对不能辜负,不能失败。
田凤才道:“就是我把钱全都给你,你不还我,也不过分,毕竟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如果我没遇到你,这种事想都想不到,更不会生动地理解了那句‘知识就是财富’。”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流动着浓浓的情谊,是友情的味道,是爱情的味道。
夕阳西沉,白天的燥热渐渐退去,金色的阳光洒进来,让病房笼罩在一阵淡淡的金光之中,没有人说话,就连一贯咋咋呼呼的小元都特别安静。
外面的大街上,传来嘈杂而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噪音。
重生后,夏小洛一直感觉如同一场梦幻一般。
而此刻他却感觉无比真实,这里的人,这里的感情,都是真实的,就连那噪音都显得如此可爱。
大街上,衣着朴素的人们面带着微笑,骑着自行车下班,这是1990年。
这一年,罗大佑写下了《恋曲1990》: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孤单单的身影后寂寥的心情,永远无悔的是我的双眼。
这一年,开始了全民商业化的热潮,但是它跟1978年刚刚开始改革时的向往有很大出入,人们变得越来越实际,如何尽快地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如何发财致富享受生活,成为公开而荣耀的话题。
这一年,还有一个叫汪国真的青年诗人以一本轻佻而欢乐的《年轻的风》狂销了100万册,他最出名的诗是《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或许,这代表了1990年时整个华夏国国民的心声。
田凤才打破平静,道:“夏小洛,我在这里呆了差不多一星期了,我明天得回家了,我爸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更何况还要薅草、锄地。”
夏小洛没有挽留。
十五六的少年,正是贪玩的年龄,在田凤才眼里,这县城肯定比乡下好玩多了,可是他不贪恋浮华,直面艰难的生活,这勇气真令人敬佩。
小洛忽然想起前几日三人一起逛县城的时候,田凤才在新华书店看见一排排图书的时候脸色的表情,分明很想拥有,但是囊中羞涩,心道,明天要买一堆好书送给他
夏小洛道:“明天你到我家吃个饭吧,你来县城这么多天,一直陪杨老师,也没到我家吃顿饭。”
田凤才羞涩地笑了,点了点头。
他又嘱咐几个小伙伴和杨老师,道:“咱们赚多少钱这事儿,千万不能和老爹老妈说,说了我们的钱肯定被没收了。”
第二天上午一大早,夏小洛就骑车到银行把钱存了个活期存款,营业员看他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携带两万“巨款”,都大为惊异。
温言道:“小朋友,下次再来存钱,一定要让家里人陪着,不然不安全。”
夏小洛心道,好歹我也十五岁了好不?
不过他还是学着“小朋友”的姿态,甜甜一笑道:“谢谢阿姨,下次我一定注意。”
然后,他又骑车去新华书店买书,也没怎么挑拣,到外国文学名著那里买了十多本,什么《格列佛游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与黑》之类的,又到古典文学里那里买了一套三言二拍、二十五史精编版、四大名著,几十本书装了小半麻袋,心道,这些书估计够田凤才读一个暑假了。
他用自行车驮着这些书籍,兴冲冲地骑回家。
他扛了三楼,已经气喘吁吁,心道:“唉,这十五岁的身体真是讨厌,一点力量都没有!”
他到了家门前,喘了半天气儿,才把钥匙插进锁孔,拧了半天,拧不开。
里面好像被反锁了,他不禁一惊,心道,莫不是自己家里遭了贼?
捅了半天,门从里面开了,一个头发染着一撮儿黄毛的男青年开了门。
男青年二十出头,高高大大,挺着微微发福的小肚子,穿着一件做工粗糙的西装,见夏小洛回来,嘻嘻笑道:“哎呦,咱们家的小状元回来了。”
“姨夫,是你哦!”
夏小洛惊喜地脱口而出,他想起面前的男青年正是他的小姨夫王大力,不过前世姨夫可已经四十多岁了,一下子和眼前这个年轻的大胖子对不上号。
王大力赶紧把他让进去,道:“嘿,小嘴儿真甜,都会叫姨夫了。”
夏小洛才想起来,1990年这王大力还没和小姨许小婷结婚呢。
他不知不觉把重生前叫顺口了的称呼叫了出来。
不过王大力怎么能想到世上还有“重生”这不可思议的事情?还以为夏小洛接受了他,心中正高兴呢。
上一辈子姨夫在1990年的时候还在新阳市外贸公司上班,当时也算是个“能人”了,想必现在依然是。
后来,王大力因为贩卖假冒伪劣医疗器械被公司开除了,自己下海经商,贩电子表,卖bp机,还当过三株口服液的区域代理商,做了不少生意,但都不太大,手里也就百十来万吧,算个不大不小的小老板。
不过他很疼爱夏小洛,他没和小姨结婚之前,对自己家的人谁都尊重,因为他只高中毕业,老爸夏近东一直不太看好他和小姨的婚事,因此他处处陪着小心,生怕留下不好的印象。
后来他日益发达了,就不怎么理会夏近东了,不过对夏小洛一直不错,大概两人有点臭味相投,都算“顽主”。
一进门看见小姨许小婷在藤椅上坐着笑吟吟地笑着,伸出双臂要拥抱自己——小姨和妈妈长得很像,都是鹅蛋脸,大眼睛,个子颀长高挑,不过小姨更多了几分妩媚的女人味,不像老妈那么简单朴素。
他一瞥床上,被子倒叠得整整齐齐,不过小姨的短袖衬衣里露出一截黑色的蕾丝胸罩的带子,立马就明白了这对“苦命鸳鸯”刚刚在做什么好事,心中不禁一阵贼笑。
他不想被小姨抱,毕竟心理年龄三十多岁啊,和老妈也就算了,这身材惹火的小姨要拥抱他肯定让他心猿意马。
他一犹豫,小姨却已经主动上前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还在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下,道:“夏小洛,真可以的啊,考了个全县第三,小姨奖励你一个香吻!”
他一阵羞涩,推开她,道:“小姨,你看你的袖口跑出来了什么东西?”
许小婷一看那胸罩带子,“嗷”地一声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捂着脸蹿到里面卧室。
夏小洛倾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王大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夏小洛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问:“赶紧招了!你是怎么弄到我们家钥匙的?!”
王大力神态恢复了镇定,道:“问你妈妈要的啊?怎么了?”
夏小洛“哼”了一声道:“你还挺有理啊,说,是不是在我床上搞的?还是在我爸妈床上搞的?”
王大力大窘,心道,这小子一直很单纯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早熟,这么复杂了?
不过这事儿让姐夫姐姐知道真够丢人的。
他决定利诱,一脸谄笑,道:“我给你十块钱买糖,你千万别告诉你爸爸妈妈。”
夏小洛颇为不满,心道,咱好歹也是万元户了,岂能为十块钱折腰,你也太小看我了,道:“就十块啊!你当你打发要饭的呢?”
这时候,许小婷已经整理好衣服,从里面卧室走出来,那小脸羞红得如同擦了胭脂一般,煞是好看。
她一把抢过那十块钱道:“嘿,你个小财迷,十块钱还嫌少,我一个月生活费也就二十块钱,你不要我要。”
夏小洛伸手去夺,许小婷把胳膊高高的扬起,躲来躲去,夏小洛才一米五零左右,许小婷却又一米七零,怎也够不到,气得夏小洛直翻白眼。
夏小洛往藤椅上一坐,累得直喘气,气呼呼地道:“不要了,许小婷,你真不是东西,还没嫁出去呢,就向着你老公,就十块钱,不稀罕,不要了!”
许小婷嗔怒地看着他,道:“你再乱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夏小洛耍起小孩脾性,耍赖道:“就说,就说!我气死你!”
谁让他重生到十五岁的时候呢?这年龄段劣势太多,最起码身高就是一大劣势,就这一点年龄小,唯一的优势也就是可以撒泼耍赖,还不好好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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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信不信,我很快就发了
许小婷无奈,只好温言道:“好了,好了,把钱给你,给你十五,好吧,别闹了,等会我姐回来了,你什么也别说。”
夏小洛道:“你放心吧,我不说。”
许小婷把钱递给他,王大力又从人造革钱包里抽出五块往桌上一拍,很大方地道:“你姨夫我有的是钱,这个算对你中考成绩的奖励!”
夏小洛接过来,刚刚一到手立马变脸,道:“再给十块,不然我告诉我爸爸妈妈。”气得许小婷直翻白眼。
两人闹腾了一阵,夏小洛喊停,他开始和两人聊起天来,主要是想知道他们的近况,不然以后说漏嘴了可不好。
夏小洛随口问了几句就把两人的近况套了出来,许小婷还在新阳医学院读医学,王大力还在外贸公司上班。
王大力很自豪地说:“夏小洛,你信不信我会很快的发起来,说不定公司会给我弄个副总经理当当,到时候就会给我配辆本田车!现在只给我一辆摩托车,嘿,一点感觉没有?”他的语气又黯淡下去了,不过那黯淡里还是藏着一点自得。
夏小洛故意撇撇嘴,道:“我不信。”
他记得小姨夫王大力动不动就爱说:“某某,你信不信我很快发起来?”
这是他的经典口头禅,这会儿他故意让小姨夫着急一下。
王大力爱较真,非常渴望着急得到人们的承认,尤其是自己赚钱能力这方面。
他着急地道:“我已经和总公司的冯副总搭上关系了,嘿,我略施小计就搭上了!你们想不到吧?很多人想法子想半年,半年后还是见不到他一面,我就能!你看着吧,我肯定行,婷婷,你相不相信我成功?”
许小婷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道:“我相信。”
王大力则含情脉脉地回望着她,一副很感动的样子。
肉麻得夏小洛快要吐了,大声道:“你们俩是不是最近在看琼瑶呢?演戏呢这是?”
这时候,许小曼回来了,一进门就道:“大力,你看你头发像什么样子?等会你姐夫回来肯定说你。”
王大力说:“我姐夫说我那是我的荣幸。”
夏小洛心想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格怎么那么像前世自己那些死皮赖脸向买菜阿姨推荐股票的同事?
许小婷道:“姐,你才三十出头,怎么就这么保守了?现在正流行这个样子呢,还有中分头,像郭富城那样的。”
王大力很配合地学着电视里郭富城的样子把右胳膊伸直,手掌张开,那手掌转了一圈,唱了句:“对你爱爱爱爱爱不完……”
“流行就好啊?流行感冒也流行,我看不怎么好。”
许小曼道。
“嘿,我们班有个男生,长得苦大仇深,女朋友都找不到,头发一染,立马好多女孩子追。”
许小婷亲昵地搂着自己姐姐道。
许小曼看了桌上的礼品,都是那个年代常见的麦乳精之类的,嗔怪道:“大力你刚参加工作,小婷还在读书,还都不富裕,花这冤枉钱干嘛?”
她围起围裙开始做菜。
王大力道:“什么叫冤枉钱?姐,这叫一份价钱一分货!邓公说了,要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我这是执行领导指示呢!姐,你信不信我会很快发起来?”
又来了!夏小洛为之绝倒。
“好好好,你们都发财我才高兴呢,我这个穷姐姐也好沾点光。”
许小曼笑着说。
许小婷蹦蹦跳跳地跟着许小曼到了走廊的公共厨房,道:“姐姐,我帮你做菜。”
夏小洛想起前世一个颇为流行的词汇——“卖萌”。
许小曼道:“你可是从来不做饭的,今天这么乖,一定有什么事儿要求我吧?还带了那么多礼品。”
许小婷撒娇道:“姐姐,看你说的,好像我没事求你就不跟你带礼物似的,等会啊,大力有件事要请姐夫帮忙,你可一定要支持。”
许小曼停止了淘米的动作做,正容道:“你可挺好了,坑蒙拐骗的事情,我们家夏近东可不做。”
许小婷道:“你放心吧,大力做的都是合法生意,要是违法的事情,我也不会让他干啊,何况还拉上姐夫?”
王大力在里面一直竖着耳朵认真听着呢,他大大咧咧地说:“姐,大力我做得都是合法生意,靠违法违规做生意,那叫没本事,法律是高压线,我从来不碰,一碰就死了,我就在线边上溜一圈,要领会政策,把我政策,充分利用政策,姐,你听过这句话没?全国人民十亿倒,还有一亿在思考,思考怎么倒。”
王大力迈着方步,侃侃而谈。
夏小洛看着他志得意满的样子,感觉有点好笑。
未来二十年商场变幻莫测,财富规律几经改写。
改革开放初期赚钱靠胆子就够了,李东生曾经说过,80年代末90年代初,赚钱特容易,就是溜着西瓜皮都能赚钱。
二十一世纪则要靠技术、信息、知识、科学管理,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小姨夫的胆色和虎虎生威的活力,倒是令他敬佩,如果经过自己这个绝世高人的点拨,倒是能成就一番大业。
“嘿嘿,是啊,大力说得对,现在啊,是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那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
夏近东走了进来,有点自我解嘲地道。
他看见王大力头上的那撮儿妖艳的黄毛,皱了一下眉头。
夏近东所言非虚,改革开放初期的80年代和90年代初,从事脑力劳动的知识分子收入曾远远低于体力劳动者,一个卖茶叶蛋的小贩,一个月收入能有五六百,而一个科级干部的月工资也就不到一百块钱,这在经济学也曾经是经济学研究的一个小问题,学术圈称之为“脑体倒挂”。
王大力立马满脸堆笑,脸上的志得意满消失无踪,热情地道:“姐夫,你回来了。”
夏近东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没有再看他,却问夏小洛,道:“你那个考全县第一的小朋友怎么还没来?”
夏小洛一看墙上的挂钟,都十二点了,道:“马上就来了吧。”
正在这时候,田凤才也到了,一看屋里这么多人,有点害羞地叫了一声:“阿姨好。”他不确认哪个是夏小洛的父亲,所以没敢叫叔叔。
许小曼看他手里提满了礼物,知道他家境贫寒,嗔怪道:“哎呀,你一个小孩子,买这些东西干嘛?浪费钱。”
田凤才挠挠头,道:“我第一次来,总不能空着手吧。”
夏近东把他拉进屋里,让他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叶水递给他,田凤才有点受宠若惊,在他眼里,夏近东无疑是城里的“大干部”。
夏近东夸赞道:“小伙子不错,你的事情我听说了,真了不起,真争气,要读书学文化,肚里没有一点墨水,迟早要吃大亏,也不会做出大成就!”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田凤才听的,还是说给王大力听的。
王大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出口,干笑一声,帮许小曼择菜去了。
田凤才情绪慢慢平稳了,捧着茶杯道:“嗯,您说得对。我父亲是个赤脚医生,文革期间被下放的,他原来在新阳市工作呢,他也这么教育我。我认为,知识是成功的必要不充分条件,读书不一定成功,但是不读书,没文化一定不会成功。”
“好一个必要不充分条件,很恰当。”夏近东对眼前这个小伙子很欣赏。
心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仅仅儿子聪明,就连他交的朋友都这么聪明。
闲谈之中,饭菜已经上座,王大力还去楼下的小商店买了一扎冰镇的青岛啤酒。
大家热热闹闹地围了一桌子,边吃边聊。
夏近东一个劲儿往田凤才碗里夹菜,对王大力倒爱理不理,王大力倒泰然自若,估计是受夏近东冷落惯了。
他敬了夏近东一杯酒,道:“姐夫,我看好您,您是做大事的人,一定能当上高官,我祝您步步高升。”
礼多人不怪,在夏近东眼里,他只是个没文化没追求的暴发户,而且关键是太过于高调嚣张,好像有了钱就有了一切,真是井底之蛙。
这会儿他放低了姿态,夏近东对他的嫌恶稍减。
夏近东和他碰了一杯,一饮而尽,道:“借你吉言,不过我可没什么野心,只求个平平稳稳就行了。”
王大力道:“姐夫,我这就要批评你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许小婷拉了他一下,道:“姐夫这是低调,你懂啥!”她生怕姐夫生气。
王大力好像醒悟过来了,也不再多说,又敬了夏近东一杯,道:“姐夫你是文化人,我没文化。”
“嘿嘿,文化有啥用?做原子弹的不如卖茶鸡蛋的么。”夏近东淡然道。
“嘿,怎么没用,用处大了!邓公说了,要尊重知识分子,尊重科学,那领导说的话还能有错?”
他这句话断章取义,不伦不类,不过大意却不差。
夏近东脸色微微好转,王大力谄笑着道:“姐夫,有个事情要请你帮忙。”
“啥事?”
“嘿嘿,小事儿,我们公司引进了一批黄帝牌内功魔掌,您不是医学研究生么,想让您作为专家帮我们撑撑场面,帮我们指导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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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新阳市,我来了。
夏小洛不禁莞尔,心道,这小姨夫可是挺会说话的,明明把老爸当成苦力使用,还戴了个领导的高帽子。
老爸答应了,毕竟是亲人。
“你放心吧,姐夫,不会让你白干!一天,给你开一百块钱工资!”
王大力牛气哄哄地伸出一个指头。
夏近东把筷子不轻不重地往桌子上一排,道:“大力,你要以为我是为了钱帮你的忙,你就花钱请别人吧,你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么?”
王大力立马讪笑道:“姐夫,你别生气,我不是这意思,我那几个臭钱在你眼里算个屁啊,姐夫你是高人,我是俗人,你哪儿能跟我一般架子!”
夏小洛看他瞬间变脸,自然得很,又能屈能伸,心说,倒是个人才,倘若为我所用,倒不是一个不错的股肱之臣。
夏近东又问田凤才他们卖书的情况怎样,田凤才记着夏小洛的嘱托,没有把他们挣了两万块钱这件事说出来,含含糊糊支应过去,却把夏小洛“知识就是财富”那段宏论转述了一下。
两人的观点深得夏近东认同,旁边的王大力却不屑一顾,心道,老子高中毕业不照样风生水起?别看我学历低,可是咱能力强!
饭毕,夏小洛把半袋子书籍送给了田凤才,田凤才喜出望外,道:“我本来想自己买呢,没想到你提前买了,到开学的时候我还给你。”
“还什么还?你留着吧。”
“你不看看多浪费,再说了,书非借不能读也,这样可以督促我快点读完。”
田凤才着急要走,他还要把那辆自行车骑回去,夏小洛道:“我送送你。”
许小曼又把他带来的一些礼品拎了出来,非要他带回家,说:“带回去给你父亲尝尝!”
两人推攘了半天,许小曼坚决不收,田凤才只好无奈留下。
夏小洛直把他送到县城东关,两人依依惜别,约好一开学就一起玩,夏小洛才回到家来。
回到家以后,小姨和姨夫还没走,他凑过去问:“姨夫,你们到哪儿卖那个什么内功魔掌?”
王大力得意地笑道:“在新阳市图书馆!你想去吧?”
他显然看出了夏小洛的意图。
夏小洛点点头,王大力大方地说:“想来就来呗,反正住酒店住我的房子都不要钱,不是,都是公家的钱。”
夏小洛一声欢呼:“新阳市,我来了!”
夏小洛倒不是多么向往新阳市,他只是想有个机会到新阳市走一走,看一看,深入感受一下这个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水平。
重生前他编撰《华夏民营企业三十年》的时候,也查过不少的资料,但资料总归是资料,哪有现实来的鲜活?
他现在已经在头脑中酝酿中出一个商业项目的雏形。
夏小洛很“贪财”,更喜欢有一种绝对的主动权。
他才不愿意做个“狗头军师”后世被称为“咨询机构”、“智库”、“企业外脑”的角色,要玩咱就玩真的,要做真正的幕后掌控者。
他更想“见识”一下小姨夫王大力的商业头脑,然后寻个机会把他收为麾下。
企业早期发展,有限的资金往往难以支撑大量的开支,在构建之初,大多机构不健全,难以完全按现代企业制度去建立,激烈和约束不对称。
这种情况下,维系企业的往往是亲情或者其他社会关系,抑或是创业者的个人魅力和领导力。
这一现象并不仅仅在华夏,而是在整个东亚都是如此。
简而言之,东方是“网络型经济”,这个网络不是指互联网络,而是社会关系网络,亲缘、地缘、族缘、血缘如同一道道橡皮筋形成一个有弹性而不易崩坏的网络,而西方则是“契约型经济”,讲究权利和义务的对等,简单明了。
所以,在创业之处,寻找一个可靠的代理人和合作伙伴,是当务之急,自己身边的人,对商业有激情,而且能凑合上得了台面的,恐怕就只有小姨夫王大力了。
虽然他身上有不少毛病,可是瘸子里面挑将军,也只能是他。
夏小洛认为,人,有毛病不可怕,太完美才可怕,试想你面对的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你怎么利用他?怎么驾驭他?
和王大力的约定在周末,这几天他没事就到新华书店看书,屈小元叫他去打游戏他也不去,重生前的那辈子,他学习特差。
上天眷顾,让他重来一次,带着重生前的知识体系回到过去,现在更要查漏补缺,把水平提高到一个前世不敢奢望的层次。
其他时间,他也去看看杨老师,他也看看他的经济学方面的书籍,杨景初问他:“你看的懂么?”
他摇摇头,表示看不懂。
杨景初心道:“假若连曼昆的《经济学原理》都看的懂,自己真是见了妖怪了,还好,他只是孩子般好奇而已。”
何诗韵去和母亲去北京旅游了,要去两个星期,夏小洛有点黯然神伤,他有点对这个小萌萝莉恋恋不舍了。
不过两人告别的时候,何诗韵好像一点依依惜别的感觉都没有,对即将要去的北京城很是向往,这向往把她离开夏小洛的那一点忧伤冲的无影无踪。
毕竟她还是不知人间愁滋味的小小少女。
到了周六,夏小洛一大早起来,和父亲一起吃了简单的早餐,乘坐短途客车去新阳市。
夏小洛和父亲下楼的时候,看了一眼对面副局长王俊伟家的大门,大门在昏暗的楼道里,发着幽暗的光,给人一种颓败的感觉,好像一个默默无言紧闭着的嘴巴。
按说联合调查组下来也有一个星期了,王俊伟应该早已经得到了消息,现在形势对他大为不利,而他家却出奇的平静,每天一下班,一家人就大门紧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低调得让人有点匪夷所思。
俗话说,爱叫的狗不要人,咬人的狗不会叫,莫非王俊伟在酝酿什么大的行动?这太过于沉默的王家人却让夏小洛有点惴惴不安。
不过,他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钱局长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而且父亲夏近东也在暗处,即使闹个鸡飞蛋打,也是钱局长倒霉,碍不着自己老爸的事情。
想到这里夏小洛阴暗地一笑,弄得对面吃油条喝胡辣汤的父亲脊背感觉一阵凉意,这孩子,怎么这么吓人啊。
父子二人坐上了去新阳市的班车,那时候的班车还很简陋,也很小,是后世称为“小巴”的车子,车厢里满是瓜子皮,冰棍儿包装袋,十多个座位,为了多卖票,中间还加了一条凳子,车子也不按点发,而是司机开着车围着洛水县饶了大半圈,直到所有位置坐满了才走。
从改革开放初期,直到90年代初期,商品服务市场上,还一直是供给不足的时代,呈现出紧缺经济的特征。
在这种情况下,商品和服务的质量就很难保证了,直到乘客们催促再三,司机才骂骂咧咧地往新阳市方向开去。
看到如此恶劣地服务,客车上依然座无虚席,司机骂骂咧咧,乘客们仍然敢怒不敢言,夏小洛不禁感叹,后世一位大企业家说90年代就是溜着西瓜皮也能赚钱,还真是所言非虚。这真是一个充满机遇的年代,资本还在沉睡或者刚刚苏醒,谁先转变观念,谁就能抢占商机。
汽车一路颠簸,在上午十一点的时候,终于到达了新阳市。
新阳市位于中原省东南部,是地级市,经济社会事业发展一直缓慢,无论是在整个中原省还是在整个华夏来说。
东部省份受改革开放之春风化雨,西部省份受西部大开发之关爱垂怜,唯独中部的中原省舅舅不疼姥姥不爱。
再加上中原省人口众多,人均资源、人均土地都很少,大多选择背井离乡外出务工以补贴家用,其中自然有不少非法行业从业者,以至于南方某地打出“防火防盗防中原人”这样的横幅提醒本地居民。
愤怒的中原省文联主席李佩甫先生愤然写了一本书,题为《中原人惹谁了?》,为中原人鸣不平。
现在从车窗往外望去,在盛夏强烈日光的照耀下,这座城市陈旧低矮的建筑没精打采的立在那里,光着膀子的爷们在三四层的小楼房的背阴处悠闲地乘凉打麻将,一条道路上正在修正,开肠破肚,尘土乱飞,沿街各色商店已经颇具规模,这是一个半睡半醒的时代,一些率先醒来的人,已经开始了掘金之路。
而王大力就是这率先苏醒的掘金者的一份子,此时他正在新阳市新华书店门前热火朝天地张罗着。
新华书店共三层一楼入口处是一个大厅,因为建筑设计的原因,不方便摆放书籍,现在领导们已经初步具备了一定的商业意识,他们就把这一楼一百多平米的面积租出去,搞展销,昨天是家具展销会,前天是高科技产品展销会,反正一天一个样,不带重样的,而今天则是“大型中医义诊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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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内功魔掌
一副红底白字的横幅挂在大厅大门上方,写着“著名中医世家义诊活动”几个大字。
旁边摞满了一堆包装精美豪华的“黄帝牌内功魔掌”。
几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女孩子身上披着红色的绶带,给来往的人散发着传单。
两个个医生模样的人坐在桌子后面正在“望闻问切”,另外还有两人负责售货和收款。
夏小洛一看就明白他玩的什么把戏了,这一套脑白金的创始人史玉柱也玩过。
不过,史玉柱除了义诊外,最牛的还是软文广告。
名为专家义诊,实为推销产品,那时候的人思想单纯,以为穿白大褂的一定是医生,感觉“很科学”,不知不觉就产生了信任,因此“义诊”活动是保健品行业在90年代屡试不爽的利器,直到二十一世纪,穿白大褂卖牙膏依然是华夏广告业的一大特色。
王大力正满头大汗地招呼着,一看二人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蹿过来,着急道:“姐夫,你怎么来这么晚,就差你了?”
夏小洛道:“你这人不是挺多么?”
“就缺一个‘中医世家’了。”
王大力一本正经地说。
夏小洛不禁莞尔,嘿,真能扯得,老爸也就是自学了医学,读了个在职研究生,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中医世家了?
他爷爷可是正宗贫下中农,根正苗红。
王大力从桌子里抽出一个旅行包,一把把夏近东拉到卫生间,他把包打开,里面是一套医护人员的装束,竟然还有一个听诊器,他让夏近东把衣服换上。
然后,他把一个标明“中医学硕士”的铭牌挂到白大褂上,两人重新回到大厅。
夏小洛发现父亲脸上有一丝不悦。
王大力拿出一套产品,道:“这可是高科技产品,按照《黄帝内经》人体脉络学结合现代物理科研最新成果研制而成。”
夏小洛心想,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家伙,竟然冲一个医学研究所讲起了人体脉络学,可真够荒诞的,难怪父亲这么不爽。
王大力自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这会摆起了老板派头。
他分配起任务来,道:“你今天主要的任务就是义诊,看看来人有什么病,有病一定要瞧出病,没病要创造条件,也要瞧出病,反正就俩字——‘有病’,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说我们这皇帝内功魔掌,能包治百病!”
夏近东苦笑道:“包治百病?世界上有这种东西的话,还要医院医生干嘛?天天生产这个东西就得了。”
他打开包装一看,是一个手掌形的东西,桐柄铝质,全封闭,中间是太极图,八卦环绕着太极图,旁边两行字是“依图找方位,时空信息来”。
翻过来是手掌上与全身相对应的部分,头背腰尾肛,脑鼻喉胸腹等等,旁边两行字是“六格是九宫,太极是全息”。
夏小洛探头一看,上面写得煞有介事,感觉好笑。
他从父亲手里接过来,摇晃了一下,里面呼啦呼啦直响,可见做工粗糙,里面也许有几块磁铁几根铜丝,说到治病,那只能哄愚夫愚妇。
难怪夏近东心中不悦,以他的医药学知识,肯定对王大力玩的那套把戏心知肚明,可是碍着老婆和小姨子的面子,还得委曲求全,和王大力同流合污,心里肯定非常不爽。
王大力道:“嘿,姐夫,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就是治不了病,他也弄不死人不是?再说了,真是高科技产品,你看这奖牌,清清楚楚的,‘省优部优产品’,这还能有假不成?”
夏近东低头嘿然苦笑了一下。
夏小洛一阵心疼,父亲其实并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前几天母亲一直在百货商场看一件衣服,看了很多遍舍不得买,都是因为家境一般,囊中羞涩。
父亲明白金钱的重要性,即使自己不花钱,可以忍受清苦的生活,可是也不愿意让母亲和自己吃苦,因此放下了他最为珍视的尊严。
王大力看父亲默认了,咧嘴一笑,颇为高傲地道:“老哥,一天二百块钱呢!”
夏小洛看父亲涨红了脸,心中一阵冲动,真想拉着父亲冲出去,然后拿出二百块钱砸在王大力脸上。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一是自己挣了两万块钱这事儿不能暴露,二是他还要寻找机会,“制服”王大力。
因虎门销烟而青史留名的林则徐曾经把“制怒”这两个字挂在自己房间,随时劝诫自己,愤怒很容易失去阵脚。
人不能被情绪驾驭,而要驾驭自己的情绪为自己所用。
已经有三十岁心理年龄的夏小洛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且看他王大力如何表演。
王大力又拿出一份说明书,吩咐夏近东道:“赶紧看完。”
夏近东扫了一眼,道:“记住了。”
王大力有点不相信的看着夏近东。
夏小洛不轻不重地顶了他一句道:“你以为都像你这么笨脑子,看几个字都记不住,高中都毕业不了。”
王大力正在忙着,没有注意这句话,夏小洛有打了一空拳头的失落感。
夏近东坐在标明有“专家”的位置上,刚一坐下,那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就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去散发传单了,原来,这里真正懂医学的就他一个。
一有行人走过,戴着绶带的女孩子就走上去,递过去一张传单,然后说:“我们有专家义诊,您如果有什么不适,可以来看一下。”
夏小洛心道,专业性还不错,还知道先不说卖产品,放长线钓大鱼。
虽然他很讨厌王大力唯利是图的势利嘴脸,但是不得不佩服,他对做生意,的确还有点天赋。
一个中年男子走到夏近东面前,王大力赶紧笑着介绍:“这位是我们的主治医生,华夏中医学会常务理事,中医学硕士——夏医生。”
中年男子有点疑惑地说:“义诊?不要钱么?”
夏近东笑着说:“不要钱,来,我帮您看看。”
中年男子大喜,挽起袖口,道:“你帮我把把脉吧。”
夏近东把脉片刻,道:“先生脉跳弱,是肾虚之象。”
他马上信服了说:“是的,是的,晚上老盗汗,咋治疗啊?”
夏近东说:“强肾固本,一通百通。”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万般决心,开始“忽悠”,道:“愿意试一试我们公司新开发的产品吗?您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的,产品的基本原理,是根据《黄帝内经》的经络学说,结合现代中医最新的研究成果生产的。”
王大力在一旁谄笑着插嘴道:“我们产品是高科技的结晶。”
中年男子信服了:“先生都说得对,我病了这么久,也是半个医生了。”
王大力敲边鼓,道:“夏主任是中原中医学院毕业的硕士,他说不到点子上,那还有谁?”
那人毫不豫,买了一个,还说:“不到一百块钱的东西能治好病,我要舍不得,那我是对不起我自己。人为钱活还是钱为人活?”买了一个,走了。
王大力笑道:“五十块钱到手了。”
夏近东吃了一惊,道:“这么贵!?”要知道这可是他半个月的工资。
王大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心道,真是穷鬼,没见过世面,老子每个月抽的烟都得这个数。
夏近东看刚刚走的那个人,一身破衣烂衫,应该不是个富人,心想,也许这五十块钱是他一个月工资也不一定,心中很内疚,也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不一会,来了一个大老板一样的人物,挺着一个比王大力的肚子还要打三分的大肚子,身上穿着皮尔卡丹的西服,手腕上戴着金表,外形像劳力士,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那时候的皮尔卡丹可是名牌,不像后世逐渐变为三四流品牌,一双小眼睛探询地回来寻索着。
王大力一看大客户来了,把一个准备向他介绍的小女孩支开,脸上陪着笑,亲自把刚刚说了无数遍的介绍词又说了一遍。
“送礼现在流行送健康,什么吃的喝的都不行了,保健品,最受欢迎。”
来人抚摸着大大的肚子说,夏小洛认为,这个动作很装逼,跟二十一有些人说,我钱多得很忧伤一样。
“先生的消费观念可是走在时代前列的,您要多少?”
“我家人朋友,嗯……你给我拿四十个吧?”大肚子男人很淡定地说。
王大力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上午所有销售量的总和,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开始拿货,拿出一个当时很时髦的计算器,飞快地算出了总账。
“兄弟,你这可不厚道了,我要这么多,不给我个八折?”
两人又缠了半天,最后以八点五折成交。
中年男子走后,王大力喜笑颜开,讲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鼓励大家再接再砺。
一看这大肚子老板买了这么多,周围本来观望的人不再犹豫,掏出荷包纷纷过来购买。
夏小洛心想,这胖子不会是王大力找的托儿吧,正思考着,那中年男人又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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