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死里逃生
顾盼扬起头,迎向他的唇,一双眼朦朦胧胧,轻声呢喃:“李……”
李思怀的手臂一紧,却听得顾盼口中含糊不清地唤道:“……祈……正。”
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李思怀喉咙发干,苦涩地复述道:“李祈正?”若是他没有记错,那应是齐王殿下的名讳才对。
李思怀的手臂缓缓放下,一颗心跌入了无底深渊,顾盼依然与他亲密无间,二人之间并无丝毫缝隙,他却只能仰望云端的她,距离何止天与地,李思怀喃喃道:“错过了一时,就是一世啊。”
他的手复又伸出,坚定地钳制住了顾盼的双手,不顾她的苦苦挣扎,一把将她制在了床榻之上,不知为何,顾盼一身蛮力似乎都爆发了出来,他纵然比她年长,又是个男子,却几乎制不住她,只得用双膝又压住了她的腿。
华云一路上急急赶来,虽然不知道平安公主又要做什么事情,她心中忐忑万分,这个主子仗着圣上的宠爱,可以说任性妄为,满京之中没有任何人胆敢得罪于她。
华云见屋子里漆黑一片,心中稍定,毫不犹豫地将门一把推开,手里的灯笼同时举起,一眼看到里屋之中,纠缠的两个身影,一个男子双手双脚钳制住了身下的女子,似要行那不轨之事,华云心中一紧,断喝一声:“何人如此大胆,公主府里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
话罢,她大步上前,一手抓住那男子的手臂,要把他从女子身上拽下来,李思怀见来了旁人,心中大惊,生怕来人看清楚顾盼脸面,污了她的名声,一双手反把顾盼拖到了自己怀里,死死护住。
华云大怒,她与齐王妃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因了是救命之恩,印象格外深刻,自然已经认出男子怀中的齐王妃,而这个男子,明显不是齐王殿下。
她自然也不欲声张,若是被旁人看到了二人这副模样,齐王妃只怕要断了活路。
华云亦是死死抓住李思怀的手,想要把他的手从齐王妃身上扒开,二人均是一般的心思,都想要保护顾盼,阴差阳错之下,却变成了二人角力。
纠缠中,顾盼的双手解放出来,她死死扒住了李思怀,口中连连哀鸣:“热……好热……”
华云闻言,皱起秀眉,冷叱道:“不要脸的东西,你给她下了春药!”
李思怀闻言一惊,却是主动住了手:“春药?”
华云见他这副模样,又想起了方才那两个宫娥的话来,平安公主叫她们给齐王妃换上女官的袍服,脑中灵光一闪,莫非这男子也是被诓骗来的?
华云轻咳一声,伸手死死抱住了顾盼,压低了声音道:“既然你不知道,还是速速离去,这个女官自有我来处理。”
李思怀如何肯走,待到天光大亮,眼前的女官看出顾盼的身份,若是说出什么话来,岂非要叫他后悔终身?
华云大怒,一边抱紧了顾盼,一边对他骂道:“无耻之徒,还想趁机占便宜不成?”
李思怀心乱如麻,他饶是再聪明十倍,也想不出如何把顾盼从这死局之中解救出去的办法。
他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之际,无意摸到怀里的腰牌,灵机一动,登时有了主意,他摸出怀里腰牌,凑近了华云,轻声道:“这个女官,是公主赏赐给我的姬妾,公主大媒,有此令牌为证,还请姐姐速速离去,莫要打搅了我们的良辰美景。”
平安公主每年都会把府里年纪大些又是心腹的女官赏赐给贫寒的士子,这是一种政治上的投资,华云是知晓的,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平安公主竟然把主意动到了齐王妃的身上,以此为借口使了偷龙转凤之计。
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脸大义凛然,华云垂下眼帘,暗忖,为今之计,也只有否认到底了。她扬起头,断然道:“哪里来的狂生,满嘴胡话,公主府什么时候有的这等规矩,我在这府里住了十年,从来也没听过这等离奇之事。”
她话音刚落,从门外却传来了一声娇笑:“韩先生可是已经成了好事?公主特意叫奴婢来问问先生有什么需要的。”
华云和李思怀两人俱是面色大变,华云顾不得其他,当下把顾盼一把压倒在了床榻之上,自己扑了上去,死死钳制住了顾盼的四肢,耳边传来了李思怀的声音:“正要有所动作,姐姐就来了。”
外面又是一声娇笑:“韩先生尽管忙去吧,春宵苦短,莫要辜负了这花好月圆。”
华云凝神去听,这个女官分明是平安公主身边最亲近的月云,她说了这番话以后,却并没有离开,依然驻足门外,她知道必须弄出点什么动静给月云,月云才会安心离开。
华云看着眼前的少年,朦胧的黄光从灯笼中透出,在他身上打出了一片柔和的光芒,他眉目间满是担忧地看着被她压在身下的齐王妃,似乎别有隐情。
华云突然伸手搂住了李思怀,她背后压着顾盼,李思怀又跌到了她身上,身下的顾盼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华云也顾不得了那么多了,她大胆地凑上前,一口吸允住了少年红艳的双唇,屋子外的窗纸上映出了一男一女纠缠不休的侧影,月云掩嘴窃笑,脚步轻快的离开,等到明日一早,再来看热闹。
噼里啪啦的烛心爆裂声里,月云离开的脚步声清晰地传来,华云僵住了身子,又等了半晌,方松开钳制了李思怀的手。
李思怀怔怔地看着她,他方才心中百转千折,已经猜到了些许隐情,平安公主给几个士子安排了亲近女官作为姬妾,出现在这里的却是穿了女官袍服的齐王妃,并且被人下了春药!
平安公主又派来亲近女官来试探再三,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打死他都不相信。
他亦是看出来了,眼前的女官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却是要维护顾盼的,李思怀沉吟半晌,索性点破顾盼身份,毅然道:“齐王妃就麻烦姐姐照顾了。”
话罢,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华云,冷声道:“若是明日以后有什么不利齐王妃名声的事情传出,小子日后定有厚报。”
说这句话时,他目光之中透出三分狠辣,仿佛又成了幼年时狡诈蛮横的李思怀。
华云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思怀,这个士子,竟然也认出了齐王妃的身份,听他话中之意,还有万般维护之意。
华云来此之后,一直紧绷的心情终于松懈了,既然是友非敌,她也不再客气,压住身下的顾盼,吩咐道:“还请公子帮忙,把她的双手双脚缚住,在把口舌堵住。”
李思怀面色大变,这春药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吗?
二人累的满头大汗,终于用了床幔桌布之类把顾盼绑的严严实实,二人相视一笑,把顾盼丢到了床榻之上,二人一屁股做到了床下,累的连连喘气。
华云坐了片刻,拿袖子擦了把额上的汗,突然又站了起来,李思怀看她机警地把灯笼里的火烛吹熄,屋中登时一片黑暗,不禁暗自庆幸,今日若非遇到了这个女官,还不知道要怎么善后了。
他轻声道:“还不知道姐姐芳名?”
华云此时也和李思怀有了战友般的情怀,她沉默半晌,终还是低声道:“小女子贱名无需挂怀,今日之事,最好你我二人俱都不互知。”
李思怀默然,好一个谨慎的女子,他亦是大为赞同,遂不再言语。
半晌,华云柔细的声音再次响起:“等天快亮时,还请公子自行离去。”
李思怀明白,华云也清楚,他绝对不可能此时丢下顾盼独自离去,虽然这女官的所作所为似乎是站在顾盼这边的,他心中仍然放心不下。
到了天明再离去,似乎是最好的决定了。
漫长的黑夜在二人的沉默中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终于被黎明的曙光无情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屋子里依然昏暗,却已经朦胧地看的清楚人影,李思怀看了一眼华云,她姿容秀美,可惜年纪已然不小了。
李思怀轻叹一声,咬了下牙齿,问道:“姐姐何时离去?”
华云的目视前方,侧脸上刚毅异常,掷地有声地道:“等平安公主带人前来的时候。”
李思怀一怔,终于还是问道:“公主可是会责怪姐姐?”他虽然有此一问,却并不表明他愿意让华云也提前离去,谁知道平安公主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他这种想法有些自私,只是人有亲疏远近,若是能够保住顾盼,就算眼前的女官因此有了天大的麻烦,他也不会阻止她的。
华云看了一眼身后的顾盼,她挣扎了一夜,此时筋疲力尽,却是睡了过去,一张脸上红扑扑,看着煞是可爱,华云不禁心中一安,低声道:“若是公子有心,还请替我去请齐王殿下过来,若是齐王在此,定然保的我平安无事。”
第五十一章 二李相见
李思怀点了下头,整理了下衣袍,见左右妥当了,闪身出了房门,此时天色尚早,他寻思片刻,便在这园中闲逛起来。
果然没走几步,就被早起的婢女拦下,李思怀推说晨起入厕,结果迷路了,那婢女见他一双眼睛清澈,不疑有他,一路嬉笑着把他引回了士子居住之所。
李思怀随意进了一间卧房,见这客房里住了两人,俱都高眠不醒,心中惦记着顾盼那边,又担心华云受了连累,打定主意早点寻到齐王殿下才是正经。
他在身上摸索片刻,找出一块随身玉佩来,这玉佩乃是李家老太太的陪嫁之物,当初分家被大太太得了,因李思怀要进京赴考,为保平安就给了他。
这玉佩成色甚好,表面隐有水光流转,乃是难得一见的水流玉,就算在这盛京之中,也是极为稀奇的东西。
李思怀持了玉佩在手,再次出门,左右张望了下,便判断出这次他们所住院子的管事,应在这一排客房顶头一间。门口有不少仆役进出,看来这管事已经起身,开始安排下人们做事了。
李思怀对身边经过的婢女们微笑示意,女子们窃笑不已,三三两两的从他身边行过,又回头来望。
待到了那房子门外,李思怀轻轻叩了叩门扉,里面传来一声轻喝:“进来。”
李思怀稳了稳心神,推门而入,迎着光看见一个二八丽人,生的面如满月,只是肤色有些暗,似乎未曾休息好。
他对着这女官行了一礼,笑道:“在下是昨日赴宴的士子,昨日里拾到了一块玉佩,似乎是齐王之物,还请姐姐帮忙引荐,让在下把这玉佩亲手交还给齐王。”
眼前女官从他手中接过玉佩,看了两眼,她在公主府见识过各种名贵之物,自然一眼认出,这罕见的水流玉,又看了一眼李思怀,见他衣着朴素,确实不像是这物件主人,当下换了笑脸道:“妾身唤做月云,乃是这公主府中七品女官,若是公子不介意的话,这玉佩就由妾身转交了。”
李思怀面露为难之色,他本生的好看,脸上带了一点愁容,看的人心一颤,只想让他开心快活,他软语相求道:“姐姐不知,我家境很是一般,若是借此机会,可以亲近齐王……”
说到这里,李思怀面色一正,站直身体,恭敬地一揖到底,恳求道:“还请姐姐行个方便,小生感激不尽。”
月云斟酌片刻,见到李思怀小鹿般的眼睛,心瞬间软了下来,算下时间,公主安排的事情应当还来得及,她毅然站了起来,当机立断道:“好,你且随我来。”
月云领着李思怀到了公主寝殿门口,压低了声音道:“公子且候在这里,稍安勿躁,我等下便回。”
李思怀心中焦急无比,也只得按住性子应了:“姐姐请去,我在这里候着便是。”
这月云却是个心细的,看了一眼李思怀,唤来小丫鬟给他上了茶水座位,方到了起居间前,提高了声音唤道:“奴婢月云有事回报公主殿下。”
里面传来了平安公主略显尖锐的声音:“进来。”
月云方进了门,一眼看到公主执起晋王殿下的手,亲切地道:“你们兄弟当中,只有你最像是你父亲了。”
平安公主一双眼中满是慈爱,晋王文雅地笑了一下,轻声道:“侄儿无状,叫姑姑笑话了,这明云?”
平安公主扫了一眼立在晋王旁边的女官,吃吃笑了起来:“你若是喜欢,尽管领走好了,我那侄媳妇不是身怀有孕了么?正好叫她伺候你。”
顿了一下,平安公主大方地挥了下手,豪爽地道:“索性把明云手下的十几个宫娥也一起送你了,她们都是姑姑精心调教过的,尽管放心。”
晋王面上露出几分喜色,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拉起明云的手,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笑道:“那多谢姑姑了,侄儿这就回府了。”
待晋王一行出了公主寝宫,月云乖巧地上前,给平安公主按摩起肩背来,平安公主阴沉着脸骂道:“明云那个不要脸的小蹄子,昨天夜里爬上了晋王的床,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连带着她手下的那十几个宫娥也留不得了,没得脏了我这公主府。”
月云轻声劝慰道:“公主何必为个小贱人生气,听说晋王妃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公主仍然不舒心,再选上几个绝色美人儿给晋王送去就是了。”
平安公主面色大喜,转过头来看着月云笑道:“果然还是你最乖巧懂事,对了,你方才说了有什么事情?”
月云赧然一笑道:“方才有个士子说拾到了齐王殿下的玉佩,想要亲手交给他。”
平安公主被月云哄得心情大好,当下手一挥,抱怨道:“这么点小事,你带他去就是了,何必还要问我?”
月云乖巧地笑道:“若是他傍上齐王殿下这棵大树,将来飞黄腾达了,自然要记着公主的这个人情。”
平安公主连连点头,夸赞月云实在是心思缜密,又叫人来赏了她一盒上等胭脂,这才叫她出去了。
月云到了外面,对李思怀微一福身,轻笑道:“幸不辱命,公子可莫要忘记了月云今日的辛苦。”
李思怀识趣地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保证道:“姐姐放心,这等大恩自然时刻铭记的。”
月云看着他不禁顺眼许多,一路说笑着到了齐王昨日里睡的那个院子,刚一进去,就有婢女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齐王殿下还在休息,莫要吵醒了他。”
月云为难地看着李思怀,李思怀抬头望了眼天色,此时太阳已经探出半个头,染红了半边天幕,他着实等不及了,犹豫了一下道:“小生已经被外放他地,等下就要动身,还要劳烦姐姐,把齐王殿下唤起来了。”
月云咬了咬牙,一狠心道:“好,帮人帮到底,我这就进去唤醒齐王殿下。”
李思怀点了点头,看着月云进了李祈正的房间,他站在门口,听到里面月云轻柔的唤声,心中暗暗着急,这么点的声音,齐王醒的过来才怪。
李思怀干脆地推开房门,抬头向里望去,李祈正满面绯红,屋子里一股呛人的酒气,明显还在宿醉当中,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了。
李思怀扫了一眼屋内,当机立断地行到桌前,拿起桌上的一壶凉茶,到了榻前,一把推开月云,把一壶凉茶对着李祈正的面门浇了上去。
月云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思怀作为,浑身颤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了。
凉茶浇的李祈正满头满脸,又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他打了个寒战,费力地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模糊。李祈正看了半天,终于看清楚眼前少年不苟言笑的俊美容颜,脸上露出一丝不快,再次合上双眼,喃喃道:“噩梦还没完吗?”
李思怀面色一变,眼角瞥到一旁的月云已经迈步上前要拉开他了,心中大急,伸出手捏住李祈正的脖子,疯狂摇动,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李祈正猛地睁开眼睛,先是一把将李思怀推开,随后左右张望,大喊:“哪里走水了?王妃呢,王妃在哪里?”
李思怀一怔,一颗心却比听到了顾盼唤李祈正的名字还要碎的彻底,生死关头,李祈正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寻找顾盼,他败了,败得彻彻底底,心服口服。
李祈正大喊大叫半晌,这才看清眼前形式,他抹了一把犹在滴水的头发,,不看向李思怀,却对着月云道:“这是怎么回事,公主府里竟然没规矩到了这个地步吗?!”
月云惶恐地跪下,连声道:“是这个士子说拾到了殿下的玉佩,诓了奴婢来给殿下送还玉佩的。”
“玉佩?”李祈正困惑地看向月云双手捧起的玉佩,伸手接了过来,这玉佩乃是少见的水流玉,只是并非他所有。
李祈正转眼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他不动声色地看向李思怀道:“你在哪里拾得本王玉佩的?这是本王的心爱之物,倒是要好好感谢于你了。”
话罢,他对月云微微点头,令其退了出去,
李祈正漫不经心地把玉佩在手中抛上抛下,斜觊着李思怀道:“说罢,你费了这么一番周折,寻到本王,究竟有何事情?”
李思怀张口欲言,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他突然发现这个事情十分棘手,怎么说?说齐王妃中了春药,把他误认成了齐王殿下?别说会污了齐王妃的清名,就是他,也会有天大的麻烦。
另一厢,月云吃了这么个惊吓,出了房门,心中愤懑,却是打定主意要从齐王妃头上找回场子了。按照公主事先吩咐的,只叫一队宫娥进去打扫便是,到时候,看到齐王妃和一男子纠缠在了床榻之上,叫她跳进黄河也洗不净了。
月云带着一队宫娥急急地赶到了那院子的外面,看了半晌,见房门紧闭,窗户关紧,确定屋中人尚未起身,得意地一笑,手一挥,身后的宫娥们鱼贯地进入到了房中。
第五十二章齐王出手
第五十二章齐王出手
李祈正把头发稍微擦拭了下,拽了拽身上发皱的衣服,大步行了出去,这公主府他来过数次,熟门熟路地到了公主寝宫前,对着立在门前的宫娥沉声道:“本王要求见姑姑,还请通传一下。(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那宫娥躬身行礼,领命而去,片刻回转来,笑道:“公主有请殿下。”
李祈正与她点头示意,随在她的后面迈入了公主寝宫,他脑子里不断盘旋着李思怀的话,一个叫做华云的女官可是与殿下有旧?只怕公主要寻她的麻烦,若是殿下仍然记得几分旧情,还请殿下救她一命。
李祈正双手紧握,这混球懂什么,他和华云之间清清白白,他这么一说,似乎有什么暧昧一般,叫他自觉在这顾盼的旧识前平白矮了一头。
到了起居间前,李祈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情绪,方才推门而入,一眼看到平安公主歪倒贵妃塌上,一张粉脸上看不出喜怒。
李祈正双手做了个揖,笑道:“侄儿拜见姑姑,昨日里多谢姑姑款待了,时辰不早,侄儿该回府了。”
平安公主抿嘴一笑道:“怎么,现在就要走吗?似乎我那侄媳妇还在熟睡,你不如等她醒来再回府吧。”
李祈正眉头皱起,为难地道:“府中尚有许多杂事,不如侄儿去唤醒她吧。”
平安公主心中暗喜,一切都按照她预计的进行,此时,那一队洒扫的宫娥应该已经发现了齐王妃的异样,该来回禀于她了,到时候把五花大绑的齐王妃和那倒霉的士子一起推上来,齐王只怕也无话可说,只得亲手把齐王妃送入内廷。到时候自有国规家法,齐王妃难逃一劫。
平安公主殷殷挽留了几句,李祈正坚辞不受,平安公主正要发话,就见月云面色惶惶地迈了进来,平安公主登时大喜,面上假意呵斥道:“何事如此惊慌”
月云看到一旁的李祈正,嘴唇蠕动半晌,嗫嗫道:”公主……”
她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落到平安公主眼中,平安公主几乎要拍掌叫好,月云的演技精湛,表情逼真,等下她若说出齐王妃的异事,想必齐王也不得不信。
平安公主温柔地看了一眼齐王,和煦地道:“齐王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月云她此时已经从骤然见到齐王殿下的惊吓之中回复过来,本以为齐王殿下还在和那士子纠缠之中,她才匆匆赶来报信,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月云一咬银牙,径直道:“齐王妃宿醉未醒,华云未得允许,贸然进了齐王妃的房间,还请公主责罚。”
月云也乖觉,一句话点明了当前形势,又暗示了主子何人坏了她的好事。
可惜平安公主满心筹划一朝落空,一时间,竟然反应不及,脱口道:“那个士子呢?”
李祈正一下抓住了平安公主的口误,敏感地插话道:“士子?什么士子?”
平安公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勉强笑了一下,掩饰道:“姑姑是问你,送还你玉佩的士子,你可曾打赏于他?”
李祈正摸着袖子里的玉佩,皮笑肉不笑地道:“能拾到我的玉佩已经是他莫大的福气了。”他的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李思怀,你昨日夜里和谁在一起呢?
李祈正已然从平安公主的口风中嗅到了那一丝不同寻常,只怕昨夜她暗算顾盼不成,只是李思怀又如何知晓?定然插了一脚进去
平安公主回过神来,已经明了,定然是华云这混账坏了她的好事,心中气恼已极,顾不得李祈正就在身边,怒道:“华云这个不长进的东西,丢尽了我的颜面,把她送交内廷,就说她私自进入王妃寝房,意图不轨”
李祈正身子一震,见月云转身要行了出去,赶紧伸手拦住她,笑道:“姑姑何必如此生气,其中只怕另有隐情,王妃和华云私交甚笃,昨夜只怕是留了她同睡的。”平安公主白了他一眼,恼道:“齐王妃至今还宿醉未醒,如何能留她同睡,你真是糊涂了,月云,还不赶紧去?”
李祈正死死拖住月云,转头对平安公主咬牙笑道:“这个,只怕是华云担心齐王妃,所以照顾了她一夜。”
他也想明白了,若是平安公主再次否定说,齐王妃房间另有宫娥照顾,那又怎么会让华云溜了进去,若是无人照顾宿醉的齐王妃,公主府只怕要颜面扫地。
果然,平安公主亦是发现了这个问题,她不再言语,李祈正松开月云的袖子,袖子上赫然有数条脱丝痕迹,可见他方才使力之大。
李祈正一心想见顾盼,着实不愿再与平安公主虚与委蛇,单刀直入道:“姑姑,这华云昔日与小侄有救命之恩,又与王妃相得,请姑姑开个恩典,叫华云随小侄夫妇回府吧。”
平安公主此时最恼的就是华云,又怎肯叫她随着李祈正一起回府,立时回绝道:“这华云最是体贴懂事,我身边用惯了的,离不开呢。”
李祈正心中怒气飙升,虽然这个姑姑向来无法无天,可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他口风一转,带了几分讽刺地道:“我那可怜的九弟,怎么就去了。”
平安公主一怔,“九弟?你九皇弟不是十三年前的宫变中被叛匪劫杀了么?”她话一出口,便知晓李祈正口中的九弟和她口里的不是一个人。
平安公主霎时面色惨白,恶狠狠地瞪向李祈正,李祈正不甘示弱地怒视回来,半晌,平安公主的面色一缓,狰狞地笑了起来,“好好,你要华云,本宫就给你。”
话罢,平安公主再也不看李祈正一眼,对着月云呵斥道:“带了齐王,去把齐王妃和华云一起带走,叫他们速速离去,休要在我这公主府里再做停留。”这是毫不容情地下了逐客令了。
李祈正大获全胜,丝毫不敢露出半点得意,他今日是把平安公主得罪的彻底了,只怕从此以后都要提防这个疯狂的姑姑了。他还记得幼时,亲眼看到父皇新近宠爱的嫔妃被姑姑拉出父皇寝殿,扒了裤子,活活打死的场景,父皇不过摸着姑姑的头,笑道:“你这个顽皮的小东西。”
当时父皇和姑姑脸上的表情,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从那以后,他就对这个姑姑时时警惕了。
后来,他与母妃说了,母妃忧郁地看着他,一双纤细的手臂颤抖着把他拥入怀里,口中恐惧地低喃:“不要去招惹她,千万不要招惹她……”
李祈正恭敬地对平安公主又施一礼,这才跟着月云出了公主寝殿,直奔到了顾盼休息之处,他焦急地推门而入,看到一队宫娥守在了顾盼榻前,华云被五花大绑地缚在了地上,她一见李祈正,一双眼一亮,又焦急地看向床榻上的顾盼。
李祈正见顾盼衣物完好,一张脸红扑扑的,心中稍安,他冷声道:“还不给华云姑姑松绑?”
月云低垂着头上前,亲手给华云松了绳子,低声道:“姐姐莫怪,妹妹也是听令从事。”
华云无暇顾及她,看着李祈正唤道:“殿下”一双眼已经满是水花,她一夜之中心惊胆战,终于守的云开月明,心神纵然松懈,却是控制不住情绪了。
李祈正大步上前,看着她,柔声问道:“可还走的动?”
华云抖了抖发麻的手腕,又摆了摆腿脚,轻声道:“没问题。”
李祈正点了点头,偏头看了一眼顾盼,随后在一众宫娥惊诧的视线中,毫不犹豫地把顾盼打横抱起,迈步向外行去,华云提起裙摆,匆匆跟在了他身后。
到了公主府门口,三人坐上了齐王府的马车,李祈正这才松了一口气,华云想起了李思怀,担心地问道:“可是那个少年给殿下报的信?”
李祈正的手温柔地把顾盼脸上的碎发拂起,柔声道:“昨日夜里,到底是什么情景,还请姑姑跟我分说一下。”
华云的心一颤,犹豫半晌,惴惴不安地看向李祈正,见他一脸杀气腾腾,最后低下头,选择了实话实说,把她进入房中,看到李思怀钳制住顾盼,随后发现顾盼有异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其中她用计骗走月云之事略过不提。
李祈正面色一松,抱住顾盼的手却紧了一紧,喃喃道:“幸好你平安无事,幸好……”
他把脸贴在了顾盼脸上,细细摩挲,方才他似乎又回到了骤然失去母妃和弟弟的那时,只想杀人泄愤。
看着李祈正这番亲密举动,华云脸上一红,她别过脸去,轻咳两声,李祈正如梦初醒,大是尴尬的抬起了头,一张俊脸上亦是粉红一片,讪讪道:“叫姑姑看笑话了。”
话罢,他又笑道:“姑姑以后住在齐王府里,尽管便宜行事,却是不用受这公主府的鸟气了,当初我回来的时候,就劝姑姑随我离开,姑姑却一直不肯。”
华云一怔,目视前方,心神飘忽起来,半晌,她苦笑道:“当时,还不都是为了那个冤家,谁知道……”
第五十三章十三年前的往事
第五十三章十三年前的往事
李祈正缄默不语,这个事情,他后来调查过了,华云对那男子一往情深,二人已经约定,求公主恩典,成全她二人,谁知道那男子后来却被公主看上,成了平安公主的入幕之宾,随后又和华云藕断丝连,这才造成了那场弥天大祸,幸好那时,他刚巧拜访平安公主,不然华云只怕要香消玉殒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李祈正见华云黯然神伤,念头一转,看着她郑重地道:“这次多谢姑姑了。”
华云真诚地一笑道:“上次齐王还救了我一命呢,何必说这许多。”
李祈正笑道:“若是这么算起来,姑姑也曾救了我一名,怎么说都是我欠姑姑的了。”
华云抿嘴一笑,二人不再说话,马车一直到了齐王府门前停下。
李祈正依然抱着顾盼,穿过了半个王府,行到二人所住的院落方才停下脚步,春红和柳绿已经迎了出来,李祈正看了一眼身后一脸疲惫的华云,径直吩咐道,“给华云姑姑安排一个上房。”
华云脚步一顿,明媚地笑道:“华云的名字我不想再用了,不如叫我的本名,阿梅,土是土了点,却是父母所起。”
李祈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哈哈大笑道:“好好,就依姑姑所言。”
华云微一福身,跟在春红身后离去。李祈正目送她离开,回过头来,一脚把房门踹开,抱着顾盼径直进到了内室。
小心翼翼地把顾盼放到了床榻之上,见她犹自睡的香甜,心道,这小妮子倒是有福气的,根本不知道昨天夜里是多么的惊险,他心中打定主意,昨天夜里的事情就此揭过,虽然不知晓华云到达以前,顾盼和李思怀有了怎样的纠葛,这件事情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顾盼一直睡到了下午,方才睡足,睁眼看见一室夕阳余晖,一时间还不清楚身在何处,她眨了眨眼睛,半晌才清醒过来,随后唤道:“春红,柳绿。”
片刻就有人应了声,顾盼怔怔地看着一脸和煦的阿梅,心里怪异地不舒服起来,再次想起了昔日里,李祈正对这叫华云的女子百般维护,当时只说是他的救命恩人,其他的却语甚不详,不语多说。
现在这根刺又开始在她心头钻了起来,顾盼一阵难过,她挥了挥手道:“你下去,我不要你伺候,叫春红和柳绿来。”
阿梅神色一黯,应了一声下去了,顾盼双腿曲起,抱住被子,方才她态度太差,她也知晓这样很不应该,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见到她就觉得心烦意乱,比当初见到欢儿和小语,心情更差。
顾盼等了半晌,进来的却不是春红又或者柳绿,而是李祈正这家伙,他一脸铁青地看着顾盼,恼道:“你怎么把姑姑轰了出去?”
顾盼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李祈正说的是华云,她脖子一挺,像是受了刺激的野猫,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她不是公主府的女官吗?我这里不要她伺候。”
李祈正被她倔强的样子气得鼻子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瞪着她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右手点着顾盼道:“你莫不是吃醋了?”
顾盼别过脸去,李祈正一句话正中了她的心事,她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在意李祈正,这个事实却是比华云的存在更让她深受打击,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起了这个嬉皮笑脸的痞子的一举一动了?
李祈正满心以为顾盼会断然否决,见了她这副样子,一时间愣在当场,从脖子处慢慢冒出了可疑的红晕,一直爬上了俊朗的脸上,二人之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暗潮,暧昧而又尴尬。
李祈正半晌回过神来,暗笑自己不争气,这是自己明媒正娶地小娘子,怎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缓缓坐到了顾盼床边,伸出手卷起了顾盼前额上的一缕碎发,轻声道:“十三年前,先皇驾崩,父皇从边疆赶来,几个皇兄年长,俱随他一起,我却是和母妃还有两个幼弟在京中,”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下,方道:“京中大乱,若不是华云姑姑给我换了身宫女的衣裙,只怕我也要在那一场大火中丧生了。”
顾盼张大了嘴巴,惊愕地道:“史书上记载,先皇寿终正寝之后,传位给当今贤皇……”
李祈正嗤笑一声,探头望了望左右,压低了声音道:“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不然,我那几个骁勇善战的皇叔怎么会正当壮年就在一年之内相继暴毙?父皇的手足之中,只剩下了平安公主一人。”
说到这里,李祈正苦笑道:“自那时起,我便发誓,绝不参与进皇位之争,手足相残的事情决不能发生在我身上,虽然我和三个兄长的感情并不十分亲厚。”
顾盼惊骇莫名,她猛地想到,顾家,在这次宫变之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她紧紧盯住李祈正的眼睛,亦是压低了声音问道:“那顾家是不是在这次宫变中被灭了满门?”
李祈正凝视着她的眼睛,半晌,伸出手把顾盼抱住怀里,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之上,仿佛借此吸取力量,他在顾盼耳边用了极轻的声音道:“顾家多出俊男美女,在你祖母那一辈,出了一个风华绝代的顾展颜,她十六岁入宫,被先皇封为丽妃,后产下皇子,帝眷甚浓。”
说到这里,李祈正斟酌了下词句,继续道:“这个年幼的皇叔极大的威胁了父皇的太子位置,引得太子妃所在的贺家的不满,贺家与顾家暗中交手多次,矛盾日渐激烈,到了先皇病逝之时,贺家,已是容不得顾家了。”
顾盼瘦削的身体在李祈正怀中不断战栗,她颤抖着声音道:“如此说来,顾家是在争夺皇位之中失势,所以惨遭灭族了?”
李祈正紧紧抱住了她,声音中亦是带了一丝颤抖,回忆往事让他心里最深处的痛苦记忆再次被翻了出来,“我是被皇叔们追杀,无奈逃出京城,顾远南是城破之后逃出的,我们却在京城之外相遇,在不知道彼此身份的情况下,同生共死,吃尽了苦头,最后才成了八拜之交。”
顾盼心中激荡万分,她可以想象,当时年幼的李祈正和顾远南是如何相依为命,又如何在颠沛流离间产生了生死之交的感情。
二人久久不语,默默的,顾盼突然有了和李祈正相依为命的感觉,她伸出手,反手抱住了李祈正结实的腰,伏在他怀里保证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李祈正的脸埋入了顾盼颈间,脖子上一片潮湿,顾盼静静地等他情绪回复平静,方道:“刚才是我失礼了,把华云姑姑请回来吧,也莫要叫她在屋子里伺候了,就叫她做这府里的主管事好了。”
李祈正扬起头,眼圈有些泛红,带了一丝鼻音道:“好,好,我这就把她请进来。”
顾盼看着他出去,自己又呆坐半晌,心中惦记起了远征在外的顾家父子,听李祈正说,传回来的战报是连连告捷,应是大喜事,可为何她心底总有一丝不安挥之不去呢?
阿梅随在了李祈正身后,进了房间,十分规矩地给顾盼行了宫礼,顾盼赶紧上前搀扶起她,笑道:“往日里多亏了姑姑照顾,齐王殿下才能安然无恙,既然是齐王殿下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便是我们的长辈,切莫要再如此客气了。”
顾盼这番话说的十分得体,又很是明理,阿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对着顾盼笑道:“长辈却也不必,还是保持主仆之别的好,省的落了旁人口实。”阿梅这番话完全是为顾盼着想,立刻博得了顾盼的好感,她拉过阿梅靠着自己坐下,二人窃窃私语,很是相得。
李祈正看她们聊的火热,自动地避了出去,站在院子当中,仰头看着头上的一片蓝天,多年的心事一朝放下,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他心中暗暗盘算,过上两年,顾盼及笄以后,带着她出外游山玩水,等她年纪再大一些,生上几个孩儿,平平安安地过上一世,今生了无遗憾了。
齐王府的日子波澜不惊,太子府却有了大动静,太子妃身怀有孕的大喜事传来,举国同庆,皇上大喜,特下旨大赦天下,又叫太医院在太子府里轮值,各式补品源源不断地送入太子府中。
皇后娘娘最是上心,特意派了宫中有经验的嬷嬷二十人,训练好的宫娥四十人,日夜伺候在太子妃身边,就连接生的稳婆也早早备下了。
太子妃静心安胎,无心他事,柳芽无人看管,得了空闲便来顾盼这里闲玩,顾盼乐观其成,着意与之结好,二人之间情谊越发深厚。
只是有一次回家时,侯爷夫人悄悄拉住了她问道:“太子妃有喜,不能伺候太子,你问问柳夫人,是否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着,若是能借此机会得个一男半女,后半生才能有靠。”
第五十四章 晋王的女人
顾盼一怔,这话却是实在话,她很清楚,宫闱之中,有子的妃嫔和无子的宫妃完全是两种待遇,尤其是新皇登基以后,看太子的架势,万万不会活的比柳芽长久罢?
下一次,柳芽来访时,顾盼毫不避讳地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姐姐现在还是在太子跟前伺候吗?”
柳芽一愣,头低了下去,她自从到了太子身边,人却是开朗许多,面皮也薄了,最是开不起玩笑。顾盼见她这副表情,霎时明白了几分,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姐姐何不趁此机会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柳芽低着的脸上瞬间煞白,她低着头不动,半晌方道:“太子妃若是生个男孩也罢,若是生了女孩,我这时有喜,日后岂非天大的麻烦。”
顾盼怔了一下,这话说的却也有些道理,便没有再劝,又把这番话转述给了侯爷夫人,侯爷夫人长长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
太子尚未生产,成王的子女一个接一个的出世,似乎从太子妃有孕开始,成王便消沉了起来,府中又有更多的侍妾相继有喜,就连皇上也不得不下旨叫他收敛作为,毕竟虽然天家喜欢多子多孙,那也限于有品阶的夫人,成王府里最近却有两个歌姬有喜,这才引得天子震怒。直斥他乱了血脉。
晋王一如既往的沉稳,据说每日里除了上朝下朝,就是在府中陪伴晋王妃,人皆道晋王妃有福气,嫁了晋王这么深情的男子。
转眼到了晋王妃分娩之日,晋王妃住的院子却被层层封闭了起来,晋王妃的一声声哀号隔了几重院子还听得到,晋王站在院中的柳树下,一双眼沉稳地看向屋中,似乎透过墙壁,看到了挣扎的晋王妃。
稳婆已经战战兢兢地来报了两次,晋王妃腹中婴儿生的巨大,只怕难以正常生产,晋王只淡淡地摆了摆手,便默然不语。
到了半夜三更,晋王妃一声刺耳的尖叫传来,屋子里稳婆大叫:“谢天谢地,终于生下来了,是个小王爷!”
晋王眉目间隐约一松,却听得屋子里的稳婆惊慌失措地喊道:“这孩子似乎没气了,是个死胎啊。”
晋王大步向前,径直进入到了屋中,一眼看到了稳婆怀里被绫罗包裹好的婴儿,孩子面色青紫,双眼紧闭,显而易见已经是无药可救了。
屋子里的嬷嬷们俱都跪了下去,胆战心惊,不敢再言语,看着晋王行到了里屋,片刻之后,晋王出来,扫了一眼跪了满屋的嬷嬷们,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隔日,晋王上书,昨夜里喜得贵子,还请父皇赐名。
这虽然不是皇上的第一个孙子,却是第一个嫡孙,金贵之处,自然无与伦比,当下源源不断地赏赐进了晋王府。
络绎不绝地贵妇们登门造访,却都被晋王妃以尚在月中,需要调理身体为由拒绝了。
晋王妃的陪嫁窦嬷嬷担心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晋王妃,舀了一勺燕窝,凑到了晋王妃的嘴前,轻声道:“王妃,吃点东西吧。”
晋王妃面无表情,手臂一扫,当啷一声,一碗燕窝跌落地上,摔的到处都是,窦嬷嬷急的要哭出来了,“王妃,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呢?”
晋王妃板着脸,阴狠地盯着窦嬷嬷,怒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她一指不远处的摇床里静静安睡的男婴,骂道:“那个孽种根本不是我生的,为何要寄养在我名下?我还年轻,我又不是生不出来!”
立在她床前伺候的明云面色一变,这微妙的表情被晋王妃尽收眼底,她破口大骂道:“你个狐媚子,少在我这里装模作样,你以为你妹妹那个贱人生了儿子了不起了?告诉你,小孩子成人之前,会有很多意外!”
明云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为了妹妹这唯一的骨血,她何必出卖了皇后娘娘,何必被平安公主厌弃,到了这里做一个贴身婢女,一日要被晋王妃打骂数次。
一声冷哼从门口传来,晋王妃立刻闭口不言,明云满含委屈地看了过去,晋王脸色铁青地立在门口,死死盯住晋王妃,就像是一条眼镜王蛇盯住了林间的鸣蛙。
晋王大步走到了晋王妃身前,毫不客气的一把掌扇了过去,晋王妃不敢置信地捂住脸,不依不饶地哭喊道:“你打我,你为了那个贱人生的贱种打我?!”
晋王冷冷地道:“你再胡言乱语,我还可以把你关起来,就说晋王妃产后虚弱,要调养身体。”
晋王妃呜呜地哭了起来,晋王口气依旧强硬:“对,小孩子成年以前,确实可能会有很多意外,你不要忘记了,我若是不碰你,你连意外都不会有。”
话罢,晋王拂袖而去,明云看了一眼犹自哭泣的晋王妃,尾随其后退出了屋子。
窦嬷嬷投了一把帕子递到了晋王妃手上,好言安慰道:“王妃也真是糊涂了,那孩子的生母已经不在了,你自幼教导,难道还不跟亲生的一样?”
晋王妃的哭声渐渐小了起来,窦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妃有喜了,这个时候晋王只怕十分需要一个嫡长子,王妃想想,太子那个病罐子,生出来的孩子身子能好到哪里去?若是将来有个三长两短,这长孙的名义可就占下了。”
晋王妃收了声,泪眼迷蒙地看着窦嬷嬷道:“可是,他又安排那个贱女人的姐姐日夜到我的面前,每次一看到那个叫做明云的,就想起那个贱人。”
窦嬷嬷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晋王殿下怕你对孩子不好,这孩子现在可是金贵的很呢。”
窦嬷嬷顿了一下,转而道:“若是王妃能把这孩子视若己出,想必晋王殿下也会对王妃另眼相待的。”
晋王妃拿起帕子擦了擦脸,片刻功夫,心中已是百转千回,放下帕子,她毅然道:“嬷嬷把那孩子抱过来,我要亲自给他喂奶。”
晋王世子满月之际,大宴宾朋,但凡看过世子的人都说,这孩子和晋王妃生的一模一样,一看就是有福的。
转眼,太子妃亦是诞下了一个麟儿,满月之际,群臣纷纷登门贺喜,就连几个王爷也亲临道喜。
太子身着明黄龙袍,喜气洋洋地坐在花厅正中的主位上,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血色,一举得男让他硬气不少,柳芽担忧地伴在他身边,不时为他调整腰后软垫,只有她知晓,太子的身子大不如前了。
三个王爷便充当了主家,替太子轮回敬酒,喝至半酣时,韦侯爷率先站起,举杯遥敬太子道:“几个王爷和殿下兄谦弟恭,堪为天下楷模。老臣敬殿下一杯。”
群臣纷纷附和,太子和几个王爷遥遥相望,脸上俱都露出了笑容,谦让几句后,一起喝了一杯。
又有臣子要求把皇太孙抱出来,让一众臣子瞻仰下未来帝君的仪容,太子欣然听从,叫柳芽传信给了太子妃。
半晌,太子妃带着纱帽,抱着皇太孙从后庭缓缓转了出来,她生产过后,身材丰腴许多,尤其胸前一对硕乳几要喷薄而出,晋王不着痕迹的打量两眼,把视线挪到了她怀里的婴儿脸上。
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对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几个叔叔,小嘴一咧,咯咯的笑了起来,李祈正忍不住逗弄他,见他咿咿呀呀地回应,心中大喜,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长命锁放到了襁褓之内,笑道:“这是皇婶特意给你打造的。”
成王和晋王也纷纷有所表示,成王拿出的是一对小巧的玉如意,晋王最为大方,干脆的掏出了一对明珠,约莫鸽子蛋大小,荧光流转,光可鉴人。
太子妃一震,看着那对明珠若有所感,情不自禁地看向了晋王,晋王含笑地望了她一眼,轻声道:“嫂嫂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太子妃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把孩子交到了宫娥手里,让下面的群臣看了一眼,群臣纷纷赞道:“皇太孙生的天庭饱满,双目明亮有神,一看就是有道明君,和几个王爷生的甚是相象啊。”
太子妃闻言,不知不觉地看向了晋王殿下,一眼对上了晋王炯炯有神的双眼,晋王眼中仿佛有一簇火苗在烧,她一怔,旋即转开视线,面上却火烧火燎起来,幸好有面纱遮挡,不至于出丑。
孩子很快被抱了回来,太子妃搂住孩子,双手收紧,迈出花厅之时,忍不住再次回头,那人已经高举酒杯,步入了酒席之中,她头一转,毅然抱着孩子离去。
回到了后宅,亲近的几个嬷嬷迎了上来,又有大宫女来服侍她沐浴更衣,待到一切妥当,太子妃斜靠榻上,一双手情不自禁地伸入孩子的襁褓里,拿出那一对明珠,对着烛火缓缓转动,烛光给这对明珠打上了一层五彩的霞衣,旋转间,波光旖旎,引得人沉迷其中。
太子妃喃喃道:“还君明珠,还君明珠啊。”
第五十五章 柳芽的秘密
太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柳芽来到齐王府的次数少了许多,且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趁着太子小睡的功夫,坐上片刻就走。
这一日,秦嬷嬷带了个妇人来寻顾盼,顾盼刚刚用了早点,拿起针线给李祈正缝制一件外袍,听到春红的通禀,放下手里针线,笑道:“叫嬷嬷进来吧。”
秦嬷嬷领进来的这妇人穿了一身半旧的绸裙,面容姣好,和秦嬷嬷有四五分相像,进来后,十分懂规矩地磕头请安,顾盼赶紧让她起身,又叫春红赏了个荷包,荷包里包了些金锞子银瓜子。
秦嬷嬷见顾盼和善,登时觉得十分有脸面,腰杆挺直,笑呵呵地看着顾盼道:“这是我娘家妹妹,一直住在老家,因想着姐妹们年纪都大了,就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串串亲戚。”
顾盼又叫春红看座,待两个嬷嬷坐下了,才笑道:“就是这个理儿,咱们现在也不缺什么,嬷嬷不妨跟着回老家住上些时日,什么时候耍够了再回来。”
秦嬷嬷大喜,正要说话,春红又进来通禀:“太子府柳夫人求见。”
顾盼对着秦嬷嬷笑道:“嬷嬷请稍后了,咱们自家人,等下再说。”
秦嬷嬷连连点头,扯着自家的妹子退到了一边,未几,春红领着柳芽进来了,柳芽今日穿了身桃花红拖地长裙,胸下系了条同色丝绦,越发显得她身材窈窕。
进来后,柳芽先给顾盼行了福礼,被顾盼一手拉起,又带着她坐到了炕边,春红伶俐地上了茶水,顾盼亲手端到了柳芽面前,笑道:“姐姐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
柳芽眼睛一弯,笑嘻嘻地道:“给妹妹报喜来了。”
话罢,柳芽有意住口不说,拿起茶盏轻轻啜饮,顾盼也不焦急,笑眯眯地看着她,甚有闲情逸致地剥起瓜子,片刻功夫,柳芽面前积了一小堆洁白如玉的瓜子仁。
柳芽吃了两口茶,伸出青葱般的细指拈起瓜子仁吃了,打趣道:“得了齐王妃的亲自伺候,看来不说是不行了。”
顾盼伸手捶了她两下,笑骂道:“你自从去了太子府,人真的是奸猾了。”
此话一出,二人俱是一愣,柳芽有些黯然神伤,顾盼亦是知道失口,太子府那种地方,若是不多长两个心眼,要如何活下来?
沉默片刻,柳芽率先打起了精神,她握住顾盼的手,两只眼睛亮晶晶地道:“妹妹可知,威武大将军大获全胜,即将班师回朝了。”
顾盼眼睛瞬间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柳芽,一双手反握住柳芽的手,死死攥住,连声追问:“此话当真?果真如此?姐姐从何知晓的?”
柳芽嘿嘿一笑道:“邸报送入了太子府,此时朝堂之上还无人知晓呢,我马上就给妹妹报信来了。”
顾盼看着柳芽,真心实意地道:“多谢姐姐了。”
柳芽腼腆一笑,看看时辰已经不早,她来只是为了送信,便道:“我也当回去了,这次是跟太子说了才出来的,他说,总要还上你们上次相助的人情。”
顾盼闻言,不再挽留,亲自送了柳芽出府。
待她回转了来,见秦嬷嬷还在,那妇人却是已经离开,不禁笑道:“怎么这就走了,咱们还没尽地主之谊呢。”
秦嬷嬷面色凝重,伸手拉过顾盼,环视了左右,毫不客气地叫春红带着一干丫鬟婆子退了下去,顾盼见她如此郑重其事,自己也不禁严肃了起来,低声道:“嬷嬷这是怎么了?”
秦嬷嬷见左右已经无人,这才凑近了,压得声音极低地道:“我那妹子在乡下一直做着给人牵红线的营生,又兼着接生的活计……”
顾盼哑然失笑道:“嬷嬷如此郑重,我还以为要说什么大事,原来如此,我自然不会瞧轻了她,怎么说都是嬷嬷的妹子,嬷嬷尽管放心吧。”
原来此时分成了士农工商四大类,又有三教九流不在其列,比最低的商人还要不如,秦嬷嬷的妹子从事这种营生,自然是怕她瞧轻了,就连此时坦诚相告也是迫不得已。
秦嬷嬷一脸严肃地道:“王妃,老奴想说的不是这个。”
顾盼脸上的笑敛了起来,她见秦嬷嬷不似玩笑,隐隐地似有什么大事发生,她眉头微微皱起道:“嬷嬷有事就说罢,此时也没得旁人了。”
秦嬷嬷一字一顿地道:“我那妹子几十年牵线搭桥,又亲手接下数百婴孩,她十分肯定地说,柳夫人迄今仍是处子之身。”
话罢,秦嬷嬷紧紧盯住顾盼的眼睛,一脸的紧张。
柳芽仍是处子之身?顾盼第一个反应是太子并不如何宠爱她么?随即想到,柳芽如今住进太子寝殿,就是太子妃也没这种殊荣,又怎会不宠爱?
顾盼自己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并不明白男人身体的奥秘,睁着一双懵懂无知的眼睛看向了秦嬷嬷,秦嬷嬷着急上火地低吼道:“若是柳夫人仍是处子之身,那太子妃是如何有喜?如何生子的?”
秦嬷嬷颇得顾盼倚重,自然知晓原本的大丫鬟柳芽,如今的太子府柳夫人,在太子身边是如何的春风得意,就连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齐王都还未能知晓,这个柳夫人却专程前来报信,太子对其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
她人老成精,又是嫁过人的妇人,转眼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之处,当下就严重警告了自家妹子,叫她切切守口如瓶,否则会有杀身之祸,随后就把妹子打发了回去。
顾盼瞠目结舌地看着秦嬷嬷,难以相信这个荒唐的结论,若是太子妃不可能有喜,那皇太孙是从何而来的?
这个事情深思下去实在可怕,顾盼煞白着脸,连连摇头,秦嬷嬷抓住她一双冰凉的手,拉着她到了榻边坐下,又倒了盏热茶给她。
顾盼吃了一大口茶,一股热气从喉间一路向下冲入了腹部,浑身冰凉这才稍有缓解。
顾盼深深吸了口气,恢复了稍许镇定,一双眼瞪向秦嬷嬷,厉声道:“休的乱说,此事绝无可能,皇太孙自然是太子的亲生孩儿!”
她心中起了疑惑,但嘴上却万万不能松口,否则流传出去,于己没有半点好处。
秦嬷嬷自然晓得其中的风险,见顾盼心中已经有数,立刻改了口,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打了自己两巴掌,赔笑道:“都是我这老糊涂,一张嘴巴又乱说了。”
顾盼情绪缓和下来,见秦嬷嬷卖乖哄自己开心,扑哧一笑道:“嬷嬷这是做什么,打起来不疼吗?莫非想诓我两盒胭脂不成?”
秦嬷嬷笑道:“就是呢,若是打得有了颜色,正好向王妃借上些胭脂盖盖。”
顾盼随手一指梳妆台上,笑道:“嬷嬷看上哪盒,就拿走罢。”
秦嬷嬷毫不客气地迈了老腿过去,挑拣一番,却是拿了一盒中等档次的,赔笑道:“像我这一脸的老皮,用上这水晶粉也不算委屈了。”
二人心知肚明,这是顾盼为了报答秦嬷嬷的通风报信的苦劳,赏赐她的,只是不好明说罢了。
秦嬷嬷也很受用,自家小姐越来越懂得事理了,如此她也放心了。
二人又说笑一番,李祈正的声音在窗外响了起来:“这大热天的都站在外面做什么?又惹王妃生气,被轰了出来不成?”
顾盼赶紧站了起来,亲手打起帘子笑道:“方才我嫌她们吵闹,叫这些丫鬟都自己耍去,谁想到这么老实的都守在了门口。”
李祈正看了她一眼,又扫到了她身后的秦嬷嬷,心中却想到了旁的方向,难道小娘子知道不久之后就要及笄,所以请来秦嬷嬷讲些男女之事?故此才把这些丫鬟支开?
他面皮一红,不再往下想,也不再追究顾盼明显的借口,笑了笑,便迈步进了房内。
顾盼奇怪地看了看李祈正黑红的脸颊,抬头望了望天上炽热的太阳,唔,想必是中暑了,转头对着春红吩咐道:“去熬上一锅绿豆汤给王爷。”
春红正要离去,顾盼又唤住了她:“多熬上些,你们也一人喝上一碗。”
春红干脆利落地应了,满心欢喜地离去了,王妃为人最是祥和,从不苛待下人,自打到了齐王府,日子过的当真是舒心无比。
待顾盼转身进了里屋,刚好看到李祈正自己解着领口,不禁自发地上前,帮他宽衣,见他脸上依然红热,眉头一皱,捧着衣袍对着一旁的柳绿道:“去从地窖里再挖出一盆冰块来。”
李祈正见柳绿去了,有些恼道:“你自己就不热?非要等我回来才用冰,我都说了,地窖里的冰你随意用,用完了我再想办法。”
顾盼晓得他心疼自己,心里甜蜜蜜的,面上却白了李祈正一眼,嗔道:“哪里就有那么娇贵了,现在才刚刚立夏,热的天气还在后面呢。”
李祈正凑上前来,环住她的腰,贴近了她的脸道:“你不娇贵,就我娇贵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还比你怕热不成?”
第五十六章 老夫老妻
顾盼感到自己似乎贴近了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炉,一股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烤的人心发慌,她伸手抵住李祈正的胸膛,不以为然地道:“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的热醒了,非要铺床被子到地上去睡,也不知道是谁,非要等饭都凉透了才肯吃。”
李祈正一僵,讪笑两声,不再反驳,自己怕热的确是事实,因此也喜欢抱着小娘子同睡,顾盼身上清清爽爽,又带着淡淡的幽香,很是安眠。
柳绿带着两个粗使丫鬟抬了一盆冰块进来,李祈正自然地松开了顾盼的腰,看着她指挥柳绿把冰块分别盛放到了小盆中,小盆又放入装水的大盆中,随后放入房间四角,奇怪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盼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若是只有一盆冰,就不够凉快,分的份数多了,又容易融化,放到了装水的大盆里,就可以让它化的慢点。”
李祈正大是惊奇,诧异地道:“你这满脑子的奇思妙想都是跟谁学的?”
顾盼忽忽一笑,摇头晃脑地道:“山人自有妙计,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转头看见李祈正伸出大手要来呵她的痒,吓得顾盼赶紧改了口:“以前在灶房的时候,若是菜有剩下,天有太热,就是放到水盆里,才不至于腐坏的,我不过是举一反三罢了。”
李祈正收回手,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心中却想,这举一反三说起来也简单,又有几个人做的到,自家的娘子那是相当的聪明啊,想到这点,自己不觉洋洋得意起来。
顾盼见他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奇怪地问道:“现在还没到了下朝的时辰,你怎么就回来了?”
李祈正被她一提醒,猛地想起正事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到顾盼手上笑道:“我那大舅哥亲笔来信,说是不日就要返京,叫我好生操办娘子的及笄之礼,到时候,他要亲自验收。”
顾盼猛地抬起头,惊喜交加地道:“真的?表哥要赶回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接过李祈正手里的信,细细读来,顾远南明显不是个喜欢动笔墨的人,信上寥寥数笔,却和李祈正转告的一句话相差无几。
顾盼反反复复地读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从字里行间找到了顾远南的影子,她的手微微颤抖,心情激荡万分,自从嫁人前生了误会,她一直都没有跟顾远南联系过。
知道被顾惜玉欺骗后,她又总想着,等顾远南回到盛京,再登门造访,当面分说,万万没想到,表哥竟然还记得她,表哥还记得她,顾盼被这莫大的喜悦击中,手里攥着信纸,在地上走来走去,口中喃喃道:“表哥要回来了,表哥要回来了……”
一旁的李祈正眉开眼笑的把做了一半的袍子套在了身上,这是二人成亲以后顾盼第一次动针线,一直瞒着他的,今天却是忘记收了起来,终还是被他发现了。
顾盼半晌回过神来,看到李祈正穿着没有袖子的袍子左顾右盼,宛如孔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你在做什么?”
李祈正一脸爱惜,伸手轻轻摸着袍子,欢喜地道:“你什么时候给我做的袍子?”
顾盼刚要张口,脑子里一转,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剥起李祈正身上的袍子,冷静地道:“这不是给你做的袍子,是给我家表哥做的。”
李祈正死死抓住衣襟,不叫顾盼剥开,一脸的不依不饶:“乱讲,顾远南那个小白脸哪里有我生的强壮,你看看这肩膀,看看这衣摆,明明就是给我做的。”
顾盼不由分说地把袍子从李祈正身上剥了下来,毫不客气地道:“他去了边关那么久,自然会比以前生的壮实了,再说了,若是大了,我再改改也就是了。”
李祈正眼睁睁地看着顾盼把衣服折好,又仔细地收到了箱子里,还落了锁,顿时哭笑不得,人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这小娘子也是泼出去了,只不过泼到了大舅哥家的院子里,呸呸,顾远南那个王八蛋。
李祈正开始在心中盘算,等顾远南返京之后,就带着顾盼出去游山玩水,就叫这一对表兄妹不得相见才好!
顾盼收好衣服,一本正经地对李祈正道:“明日我就去将军府上住几日,把表哥那里好生打扫一番。”
李祈正瞠目结舌,结巴道:“不,不用了吧……”他心中暗自嘀咕,顾远南那家伙还有许多红颜知己要安慰,怎么会急于回家?
李祈正眼珠转了半圈,看到了被顾盼搁置桌上的信笺,心里有了主意,他放低了姿态道:“既然他说了要参加你的及笄礼,咱们还是好生筹备及笄礼吧,也算给他一个交代,让他安心,你嫁给我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顾盼一怔,随后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道:“也好,那就在府上打扫出一套院子,叫表哥小住一段时日吧。”
李祈正眼前一黑,几乎昏倒过去,引狼入室啊,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顾盼放下手中一切事务,专心赶制及笄穿的礼服,李祈正则满京城的搜刮,想要寻得一根精美绝伦的发钗在顾盼的及笄礼上使用。
秦嬷嬷和阿梅还有顾盼三人围坐一圈,顾盼手里针线不停,阿梅捧起襦裙一角,啧啧赞道:“也真亏得王妃手巧,常人行及笄礼,这最里面的素衣通常都是一袭布衣,别无装饰。”
秦嬷嬷接口道:“就是呢,王妃还要绣上百蝶边,这等功夫,就算是外面的大袖长衣也鲜少有这么精致的。”
顾盼忙着赶工,闻言只微微一笑,她一心想叫顾远南看看,她如今过的很好,自然要尽全力做到最好。
现在只裁制了素衣,还有曲裾深衣以及外面的大袖长衣要缝制,时间上很赶,她须得日夜赶工才是。
说起来,她幼年从未有过生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生辰几何,只偷着在顾怜花过生日时,给自己用泥土做一个包子,里面包的却是些石子树叶,倒也自得其乐。
前几日,侯爷夫人派人送来了她的庚帖,顾盼这才晓得,她的生日原来在七月初七,恰好是七夕之日,李祈正还打趣说,不如把她的及笄之礼推辞一日,七夕只要两个人度过就够了。
侯爷夫人又主动要求做她的及笄礼上的主持人,她心中有一丝不情愿,刚巧瑜贵妃从宫中捎了信来,说是愿意为她主持,顾盼大喜,名正言顺地推了侯爷夫人那边的请求。
顾盼又亲手写下请帖,按照身份尊卑,皇后娘娘以及各宫主位均有送到,随后是诰命夫人们,自然,三品之下是没有的。
眼见诸事妥当,顾盼就剩下手里这些礼服,自然心焦,忙的足不沾地,李祈正见她这副样子,大是心疼,唤了阿梅和秦嬷嬷陪她说话,分散下她的注意力,省的她过于劳累。
顾盼正忙着,李祈正一脸铁青地从外面行了进来,腋下夹了一个漆黑的木盒,秦嬷嬷和阿梅看出齐王情绪不对,当下就起身告退。
顾盼忙于赶工,只抬头看了一眼李祈正,随口问道:“怎么,谁又给你气受了,这次是户部不肯出劳工,还是工部借口拖延工期?”
李祈正哼了一声,把木盒拿出,丢到了顾盼面前,砰的一声,惊的顾盼手一颤,指尖立刻沁出一颗血珠,她把指尖含入手里,另一只手去开那木盒。
木盒上的铜扣光可鉴人,看着有些年头了,顾盼手一用力,铜扣向上翘起,又轻轻推动一下,木盒的盖子应声而开。
木盒之中上下均垫了厚厚的红色绒布,一根通体碧绿,里面隐有流光隐动的玉钗静静地躺在了绒布正中。
顾盼一眼认出,这是上等的水流玉,她伸手拿出了玉钗,凑到了眼前细看,见里面果然似乎有水流奔涌不息。
材质虽然稀奇,最奇的还是这玉钗的形状,一头细而尖锐,另外一边却是个凤凰的模样,凤尾旖旎地缠绕在了钗体上,一直萦绕到了钗尖,难得的是看不出丝毫雕刻的痕迹,这支玉钗浑若天成,从钗头到钗尖浑然一体,细不可分。
顾盼嫁入齐王府,也见过不少精致首饰,其中以平安公主所赠最为华美,和这玉钗一比,却又如同天壤之别了,一个是凡体俗物,一个是仙姿神体。
顾盼拿着这只玉钗爱不释手,当下就下了床榻,对着镜子往头上比了比,一边笑着道:“难为王爷有心了,寻得到这么好的钗子。”
镜子中反射出了李祈正的脸,他脸上青红交替,半晌方闷闷地道:“谢我做甚?又不是我寻来的钗子。”
顾盼一怔,拿着钗子的手缓缓放了下来,转过身,看着李祈正问道:“那是谁寻来的钗子?”
李祈正磨了磨牙,一脸的恨之入骨苦大仇深,咬牙切齿地道:“除了顾远南那混蛋,还能有谁?”
第五十七章 顾盼的及笄礼
这及笄之钗,何等重要,多少女子戴了它嫁人以后,又传给了女儿,很多传承久远的世家之中,这及笄钗就是代代相传的家传宝物。
李祈正一心要自己寻得一支好钗,送给顾盼。谁成想顾远南横插一脚,当他打开盒子的瞬间,他就死心了,他绝无可能找出第二支能够媲美这个玉钗的钗子。
顾盼脑子一转,已经知晓了李祈正为何不快,她把钗子仔细收好,笑道:“这钗子所费不赀,表哥做了这个冤大头,你还不高兴,省下来的钱置些田地,若是将来有女儿,给她添妆,岂非大好?”
几句话哄得李祈正心花怒放,一想到将来他和顾盼的子女,齐王殿下的嘴巴就合不上了,转念一想,就算顾远南送了一座金山过来,及笄当天的晚上,顾盼还不是得和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夫君共度良宵,李祈正很不厚道地窃笑起来。
顾盼瞄了他一眼,亦是偷笑不已,齐王殿下相处久了,越来越像是个孩童,只要抓住他中意之事,就能轻易哄得他开心。
转眼就要到了顾盼及笄之日,万事俱备,衣裙钗环俱已准备妥当,皇后娘娘和几个妃主也都应允了要来观礼,顾盼却心急如焚起来,已经连续几天没有顾远南的消息了,上次收到他的信笺,说是南部发水,冲断了桥梁,大军正扎着木筏准备过江。
顾盼坐立不安,只剩下三日,也不知道表哥赶不赶得及。
李祈正看着在地上走来走去的顾盼,忍不住出声道:“你急什么,他说了要来,自然会来,他向来一言九鼎,绝不会失言的。”
顾盼脚步一顿,犹豫地看向李祈正,试探着问道:“若是把及笄礼拖后些时日,会不会不妥?”
李祈正翻了翻白眼,一言截破顾盼的幻想:“自然是不妥,你莫要多想了,就算大军不能按时回朝,他自己也会快马加鞭地赶来,你莫要担心了。”
顾盼依然愁眉不展,一直到了及笄之日,她这几日茶饭不思,消瘦许多,李祈正看着很不是滋味,若是顾远南那混蛋看了,还以为自己虐待他表妹了。
本想着光彩照人地让顾远南看看,谁成想,阴差阳错,成了这个结果。
宾客纷至沓来,瑜贵妃是最先到的,她很是郑重的穿了身黑色镶了金边的大礼服,以示隆重,亲切地拉过顾盼的手,询问道:“一切可准备妥当了?衣袍食具可还齐全?若是没有上好的钗子,我还给你备下一根。”
顾盼摇了摇头,诚实地道:“都妥当了,钗子也有。”
瑜贵妃看了她一眼,伸出玉指轻点顾盼额头,笑道:“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我这支钗子,乃是偶然所得,材质上等,雕工一流,就是在这皇家内库里,我也没见过可以匹敌的。”
话罢,瑜贵妃微一点头,随身侍女手捧了一个木盒上来,顾盼看那木盒却是有些眼熟,一时间有些发怔,瑜贵妃对她点头示意,顾盼回过神来,伸出手把木盒打开,登时愣在当场。
木盒里白色绫罗之中,一只火红的凤凰振翅欲飞,果然如同瑜贵妃所说,材质上等,雕工一流,连凤凰尾羽上的细毛都毫纤毕现,这并不是顾盼吃惊的原因,她惊愕的是,这支凤凰明显和顾远南送她的那一支是一对!
瑜贵妃以为她被这玉钗之美所震撼,自己亦是陶醉地看着这尾火红凤凰,轻声道:“我没有女儿,这个留在我身边也是无用,你拿了去,将来还可以送给孩子们。”
顾盼心神一敛,脑海中迅速飘过了和瑜贵妃相处的片段,从初见之时,煞费苦心的为她裁制了轻省的朝服,又巧妙地把她引见给了皇上;小产之时,对她毫无芥蒂地敞开心扉;到后来,为了缓解柳芽的危机,亲自出手,收了柳芽为弟子;这次亲厚的做了她及笄礼的主持……
一件件,一桩桩,逐渐在顾盼的脑海里串连起来,构成了一个顾盼不得不承认的事实,瑜贵妃一直对她是另眼相待的,似乎,是从一个长辈的身份对她照顾有加。
看着眼前的玉钗,顾盼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再看瑜贵妃一脸期待,眼中满是慈爱,她默默地拾起盒中的火红凤凰,握在手中,毅然道:“娘娘放心,等下我就戴这只玉钗。”
瑜贵妃甚是欣慰地点了点头,笑道:“你出去罢,等下皇后娘娘和其他几个妃主还要过来,莫要让人挑了你的礼。”
顾盼恭敬地行了个晚辈礼,听话地退了出去。
太阳越升越高,宾客的身份也越来越是高贵,侯爷夫人和陆家老太君相继抵达,又有其他世家的当家主母,接着是太子妃,成王妃和晋王妃,三个妯娌相后到达。
当府门外礼乐齐鸣时,皇后娘娘率着几个妃主一起赶到了。
世家诰命之中,有不清楚形势的夫人低声道:“这齐王妃好大的面子,天朝有头有脸的贵妇来了十之八九,竟然连皇后娘娘都亲自来了。”
站在前排的陆老太君咳了一声,回头威严地扫了一眼,人群里的声音立刻小了许多。
世家之间,本就相互联姻,方才说话的女子和陆家也是姻亲,陆老太君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点拨点拨晚辈,省的她说错话得罪了人,今日齐王府贵客云集,哪一个也不是她小小的三品诰命得罪的起的。
陆老太君略显沙哑地声音飘过人群:“威武大将军即将凯旋,征战一年有余,朝廷只怕要好生犒劳。”
威武大将军?那不是齐王妃的亲娘舅吗?
当下,再傻的命妇也开窍了,威武大将军升无可升,只怕一回来就要封为异姓王,有了这么个炙手可热的娘舅,自然要好好巴结齐王妃了。
皇后娘娘和几个妃主的休息室是顾盼特意打扫出来的,里面的用具专门从内廷借来,按着娘娘们的喜好摆放,几个妃主围坐一团,彼此间其乐融融,丝毫不见剑拔弩张,太子妃,成王妃,晋王妃各自站在自己的婆母身后,谨慎小心的伺候着,一个字也不敢多言。
皇后满意地啜饮了一口红茶,这茶里按照她的喜好添加了枣花蜜,别有一股枣子的清甜,她环顾了一下左右,笑道:“怎么,平安公主还没到吗?”
乐妃玲珑八面,素手拈起一颗蜜饯放到口里细细的品了,笑道:“娘娘又不是不知道平安公主的脾气,定要最后一个到场才会甘心的。”
皇后娘娘笑而不语,瑜贵妃一心盯着手里的茶盏,似乎在研究上面的青色花纹。
谨妃本就不喜言辞,这时更不爱说话。
几人用了会茶点,顾盼亲自来迎她们出去,双手垂在身前,恭敬地道:“吉时已到,是否开始仪式?”
其他几个妃主一起看向皇后娘娘,平安公主还没到,这个决定她们可做不了,皇后娘娘轻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自然开始,还等谁不成?”
此时顾远南还未见踪影,顾盼已经死了心,心中巴不得早点结束,自然是应了下来。
几人一起出了房门,齐王府前早已辟了一方高台,高台四周又搭建了凉棚,贵妇们团团而坐,正中却是皇后娘娘和几个妃主的位置。
瑜贵妃站到了高台之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祭文,对天诵读,她声音朗朗,与平日里的柔声软语大不相同,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声音,昭告着顾盼即将从女孩成为一个女子。
读到一半时,侧面一片混乱,一顶金黄大伞突兀地出现在了瑜贵妃的视野中,平安公主一身艳丽地行走在伞下,在这艳阳高照的日子里,让人莫名的心烦气躁。
平安公主行至人群前方,仰望着高台上的瑜贵妃但笑不语,一脸沉稳自若,和平时的乖张跋扈判若两人。
瑜贵妃心中起疑,诵读的语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时不时地看向高台下的平安公主,不知不觉地把整篇祭文诵读完毕,瑜贵妃收起卷轴,一眨不眨地看着平安公主。
交手多年,她深知平安公主的秉性,此人无风也要起浪,唯恐天下不乱,她姗姗来迟,只怕有话要说。
果然,平安公主环视了一圈左右,见自己俨然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就连皇后娘娘也站起了身子,这才敛了笑容,镇定自若地道:“刚刚得了消息,南下大军回京途中,遇到大水,冲垮桥梁,扎木筏过河,却遇到了蛮人联军的埋伏,大军伤亡惨重。”
此话一出,全场愕然,风中蝉鸣的声音异常聒噪,瑜贵妃的耳边这蝉鸣之声越来越大,她心中烦躁无比,脑子里只剩下平安公主的话在不停回响,大军伤亡惨重,这岂不是说,等威武大将军返朝之时,要功过相抵了?说不准,还要追究他的责任。
顾盼亦是呆愣当场,心中却开始惦记起了顾家父子的安慰,她看着平安公主,嘴唇蠕动半晌,方才听到自己口中沙哑的几乎听不到的问话:“顾将军父子如何了?”
第五十八章 平安公主的怨恨
平安公主仰头望向瑜贵妃,嘴边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轻声道:“顾将军父子为大军断后,已经以身殉国了。”
石破天惊!
她声音很小,却清晰地传到了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每一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世家贵妇们议论纷纷,顾家将军若是倒台,天朝的局面又要重新洗牌了。
顾盼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腿脚一软,就要跌坐地上,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伸出,强而有力地撑住了她,耳边传来了瑜贵妃的低斥声:“镇定,你想让旁人看你的笑话不成?这个时候你更加不能倒下去,坚持,完成仪式再说。”
顾盼眼前一片模糊,她费力地站直双腿,两只眼睛努力地睁大,依然只能看到瑜贵妃朦朦胧胧的脸。
瑜贵妃毫不犹豫地宣布道:“挽发。”
一边说着,瑜贵妃伸出手来,拿起玉钗,象征性的插入顾盼早已经盘好的发髻之中。
下面的平安公主死死盯住了瑜贵妃,见她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地一步步进行着及笄礼的步骤,给顾盼穿上曲裾深衣,又披上大袖长衣,最后戴上了凤冠,冷哼一声,不待仪式完成,转身扬长而去。
瑜贵妃越过顾盼的肩膀,看着平安公主的身影,心中被强压下的恐慌终于汹涌的冒了上来,瞬间把她淹没。
顾盼的手上一阵冰凉,她努力眨了两下眼睛,终于看清楚了瑜贵妃惨白的脸,她情不自禁地唤道:“娘娘~”
瑜贵妃勉强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声宣布道:“礼成,各位请入席罢。”
台下的贵妇们又如何有心思再吃这一顿酒席,一个个急于回府告诉当家的这一个爆炸性的新闻,纷纷托词离去,顾盼被阿梅搀着,强颜欢笑,送走了这些客人。
待侯爷夫人来到她面前时,顾盼脸色一变,侯爷夫人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声道:“你弟弟有些发烧,我得早些回去。”
顾盼心中冷笑,方才来的时候还说要叨扰了,说不得要住上几日,转眼就成了这般模样,也不知道是哪个弟弟病的这么及时。
顾盼面上带了几分疏远,淡淡地笑道:“那您还是早些回去吧,我叫阿梅给您带些药材。”
侯爷夫人慌忙摆手,连道:“不用了,不用了,家里什么都有。”话罢,转身匆匆离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皇后娘娘却是最后离去的,带了几分雍容华贵地行了过来,她面色却较往日和蔼,拍了拍顾盼的肩膀,握住她的手,和气地道:“你莫要伤心难过,这个消息也不一定就准了,无论如何,你也是这齐王府的王妃。”
顾盼见她和颜悦色,心里大是安慰,低声应了,送了皇后和几个娘娘上了马车。
最后走的却是瑜贵妃,她相比方才的模样,镇定了许多,只一张脸依然面无血色,拉着顾盼的手,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双手一紧,看着顾盼的双眼,珍而重之地道:“你多保重。”
话罢,瑜贵妃在贴身女官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顾盼,见她孤苦伶仃的被侍女扶着,看着虚弱无比,心中一酸,立刻落下泪来,这孩子,以后就是孤儿了么?
瑜贵妃抽噎半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方才皇后娘娘不过是安慰顾盼罢了,若非得了确实的消息,平安公主如何会明目张胆的在这么多朝廷命妇前宣布这个噩耗?
一想到那人已经去了,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再也毫无意义,人生一片灰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送走了瑜贵妃,顾盼再也坚持不住,两条腿一软,眼见就要跌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一双修长的手伸出,险险抱住了她,顾盼半睁开眼睛,看清李祈正担忧的脸,唤了一声:“王爷。”便人事不省了。
顾盼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又回到了李府之中,贺大娘对她殷殷的教导着,生活在贺大娘的羽翼之下,她无忧无虑,本以为就会这样过一辈子,贺大娘突然把她推出门外,指着门外一条小路道:“去那里,那边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顾盼满心疑惑,顺着那小路行了下去,路的两旁只有光,无穷无尽的光,什么也看不清,只有脚下的路,黑色的土路一直延伸到了无穷远处,顾盼忍不住回头向来时之路望去,李府已然消失不见,身后只有无边的光。
行了不知道多久,路两边的光开始变化,有了绿树,有了青草,眼前出现了一座府邸,威武将军府,她轻声读道。
门里迎出了一个男子,俊美无比,一身戎装,对着她呵斥道:“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顾盼脑中灵光乍现,急急唤道:“舅舅!”
李祈正看着昏迷中的顾盼眼角缓缓滑落了两行清泪,着急地推着她唤道:“盼盼,醒醒,快醒醒。”
顾盼睁开眼睛,虚弱地看向一旁的李祈正,心神仍然震撼在方才的梦境中,既然终究要失去,为何又让她得到?!
李祈正看着顾盼心如死灰的模样,一颗心直直地跌入了无底深渊,他紧张地抱起顾盼,在她耳边不住的轻唤:“盼盼,你看看,我是李祈正,是你的相公啊,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说出来就好了。”
顾盼直直地看着他,心中所有的委屈一下迸发出来,她伏在李祈正怀里放声大哭:“为甚么,怎么会这样,表哥,表哥不是说要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吗?他骗人,他骗人……”
一连重复了几十次他骗人,顾盼越发伤心难过,整个人都抽搐起来,李祈正死死抱住她,在她耳边喊道:“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啊!”他亦是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
一旁侍立的阿梅和春红柳绿俱都悄悄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顾盼的哭声渐渐哑了下来,不是她情绪缓和了,而是她已经无力再哭了,李祈正一直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说着自己想的到的所有情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顾盼的脑中混沌一片,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迟钝了起来,木然中,她仿佛溺水的人,行将沉到海底最深处。
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间电闪雷鸣,一道灵光闪过,顾盼眼前出现了一块浮木,顾盼死死抓住这块浮木,眼睛骤然睁大,看向李祈正,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平安公主要这么做?!”
李祈正苦笑着看着顾盼,顾盼死死盯住他,脑子里开始飞快的运转,一些被她刻意遗忘的事情从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最初相见时,瑜贵妃和平安公主的五分相像,瑜贵妃遭遇丧子之痛后,盛装打扮之下,和平安公主相似的惊人,瑜贵妃对她的另眼相待……
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座巨大的迷宫,每个拐角都有一个提示,当若干提示串连起来后,事实的真相就在出口外闪烁。
顾盼瞪大了眼睛,看着李祈正,沙哑的嗓音让人心疼无比:“是不是和瑜贵妃有关?顾家,和瑜贵妃是什么关系?”
李祈正抱住她,扫视了一圈周遭伺立的丫鬟们,平静地道:“你们退下吧。”
阿梅带头,行了礼,丫鬟们听话地退了出去,眼见四周无人,李祈正调整了下思绪,深深吸了口气道:“父皇和平安公主本是一母同胞,皇祖母生下平安公主时,难产而去,父皇和平安公主在皇宫中步步维艰,自幼亲厚无比。”
顾盼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李祈正的话,她迟钝的大脑开始运转,李祈正似乎要告诉她一段皇家密辛,事关顾家,一个字都不能落下。
李祈正的声音渐渐低沉:“父皇登上皇位后,亲自给姑姑起了平安的名号,就是希望她平平安安,快活一世。又为当时年过双十的平安公主,亲自选了新科状元为夫,可惜,不到一年,姑丈就暴毙了。”
顾盼喃喃道:“暴毙?这新科状元是个文弱书生么?”
李祈正顿了一下,艰难地道:“是新科武状元。素来身子康健,我曾亲眼见他在寒冬腊月用冰水沐浴。”
顾盼和他大眼瞪小眼,被李祈正话中的隐喻惊呆了,她情不自禁地追问道:“那后来呢?”
李祈正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后来你舅舅不知道从何处寻了瑜贵妃来,长的竟然神似姑姑,一入宫,就直接封了贵人,不到一年更直接升成了贵妃。”
李祈正顿了一下,仿佛生怕顾盼不明白一般,强调道:“就连谨妃娘娘,乐妃娘娘,这等有了成年皇子的一宫主位,也没有被封为贵妃,可见瑜贵妃这个封号的珍贵。”
顾盼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她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看着李祈正,猛地摇动自己的脑袋。
李祈正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强迫她面向自己,一字一顿地道:“自从瑜贵妃入宫,父皇便疏远了平安公主,虽然有求必应,但凡公主府所需,尽皆优先提供,可平安公主一年到头,却难得见上父皇一面,你,明白吗?”
PS:先说明一点,书评区现在是委托朋友管理,她一般删些广告帖,删除读者们的帖子都会很慎重。
前几天,她说有个书友110227211947775的留言,问我删不删,我去看了一眼,这个书友的留言里,明确写了作者NC,作者脑子有病等话语,于是我删了她的留言,当时很生气,但是我想删了帖子就算了,息事宁人吧。
书友110227211947775今天又来留言,说作者玻璃心,接受不了批评云云,如果我接受不了批评,书评区怎么还有那么多尖锐的帖子?为什么就删了您一个人的帖子?厨子菜做的不合口味就骂厨子脑子有病,有这种道理吗?!
这本书,从发书到现在,平均一天两更,从来没有断更,从来没有,这种坑品,整个起点女频,能找出来几个?
书都入V了,还往公众版丢番外的能有几个?
这本书的剧情被声讨过很多次,但是大部分都是说剧情诡异,有没有说过情节注水的?这难道不说明点什么吗?
有一件事情,我从没说过,大家可以去看看,公众版后来都是一天两更,谁都知道,公众版发的慢些,有助积累人气,我为什么赶着上架?因为这本书的上架日期和大神撞车了!所以要提前上架!
写手真的是非常弱势的群体,读者,网站,作为写手,一个都得罪不起,就连漫天飞舞的盗版论坛,我又能怎么办?我能做的,不过是码字而已。
我真诚地恳求你们,每一个看书的人,不管是看着这本书,还是看着别的书,请给写书的人一点最起码的尊重!
第五十九章 主谋
平安公主,她疯了。
顾盼脑子里不断回响这一句话,李祈正说的话她似懂非懂,但是这一点却坚信不疑,为了私人恩怨,置国家大义于不顾,顾盼脸色凝重起来,握紧双拳,咬牙切齿地道:“平安公主!”
李祈正看着顾盼这副神色,心中一凛,他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扳住了顾盼瘦削的双肩,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诚恳地道:“这次,平安公主也许只是被当枪使了,她不一定是主谋。”
顾盼怔怔地看着李祈正,喃喃道:“她不是主谋,谁又会是主谋?”
李祈正深呼吸一口气,徐徐道:“谁得的利益最大,谁就是主谋。”
顾盼口中默默低诵李祈正的话:“谁得的利益最大,谁就是主谋……”顾家倒了,谁得的利益最大呢?
毫无疑问,南征大军此次大获全胜,顾家父子返朝之后,声势必将登上一个新的顶点,那么,谁最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呢?
皇后!贺家!
顾远南已经收拾了白家,下一个必然就是皇后所在的贺家,只怕也只有这种大世家才能和蛮人私通,又设下伏击圈,让南征大军伤亡惨重了。
顾盼脸上刷的一下惨白,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是皇后,一定是皇后,我,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此时回想起来,皇后在她及笄礼上和善的笑容是那么的虚伪,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胜利者的伪善罢了,既然顾家已经被她完全击倒,在唯一的遗孤面前展示一点风范,更显的她雍容大度。
顾盼睚眦目裂,若是皇后此时就在她面前,顾盼定然一下扑上去,生啖她的血肉,活活把她咬死。
看着宛如疯魔的顾盼,李祈正心急万分,有些懊悔自己说的太多,他死死抱住顾盼,在她耳边喊道:“顾家现在只剩下你一根独苗了,你要保重自己啊,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听到了没?听到了没有?!”
李祈正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顾盼混乱的思维,顾盼一怔,随后愣愣地看着李祈正,一股莫名的悲哀从心底浮出,瞬间泪流满面,她哆嗦着双唇,轻轻地道:“顾,顾家,已经断子绝孙了啊。”
顾盼放声大哭,顾朝阳和顾远南父子的身陨,也就意味着顾家从此无后了。
李祈正看着她这副模样,想着顾远南相交一场,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亦是心酸不已,他抽了抽鼻子,哽咽地拍了拍顾盼的后背,低声道:“若是我们有了孩儿,过继一个给他就是了。”
顾盼在他怀里哭的死去活来,闻言颤抖着身体连连点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瑜贵妃独自坐在寝宫之中,屏退了左右,一丝丝久远的回忆从心灵深处蒸腾而出,无孔不入地渗入她每一个细胞,她的整个灵魂都为之颤抖。
她原本住在临近南蛮边境的一个小村子里,尚未及笄,就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远近的村子里的青年慕名前来求婚,都被她阿爸以她年纪尚幼为名拒绝了。
南蛮并非盛京中的世家们以为的那般不开化,事实上,在边境处,南蛮和天朝的子民是混居的,双方交界处,还有个偌大的集市,是山民们自发形成的,互通有无。
村民们用栽种的麦子,蔬果,去换取南蛮自酿的烈酒,这种烈酒用了山林中的毒蛇蝎子浸泡,听阿爸说,最是养身体,县城里的贵人们会出高价来收购的。
村子里的女孩子,都是自幼开始帮忙做家事,向来不像是城里的小姐们那么金贵,抛头露面的也不避讳什么。
那一天,她和村子里的几个姐妹约好,一起去赶集,一路唱着山歌,又有几个青年嘻嘻哈哈地跟在她们身后。
她最要好的姐妹阿水凑到她耳边,笑嘻嘻地道:“他们都是奔着最美的百灵鸟来的呢。”
她捶打了阿水几拳,回头看了那几个生的黑壮的青年,心中莫名地起了一丝烦躁,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又回头催促道:“快走快走。”
阿水和其他几个姑娘互望一眼,大笑着追了上来,几人你追我逐,也不觉得山路漫长。
转眼到了市集中,她们几个穿着鲜艳长裙襦服的少女,在一水的南蛮蓝布之中异常醒目,很快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少年头发剃的短短的,晒得黝黑的脸上一抹阳光的笑容灿烂无比,他右耳上戴了一只大大的银耳环,另外一只却攥在了他的手里。
少年敏捷的如同猿猴,几下蹦到了她的身边,单手伸出,把耳环递到了她面前,说起了结结巴巴的汉话:“美,美丽的姑姑,娘,你就像是,是,山中的泉,泉水,山顶的鲜花……”
未待她有所反应,身边的阿水一把将那银耳环抢到了手里,看着少年打趣道:“谁是姑姑,谁又是娘呦?”
少年并不着恼,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一脸的羞赧反倒博得了她的好感,她随手推了一把阿水,从她手里抢过银耳环,塞回了少年的手中,面无表情地道:“你的东西收好,我们不要。”
话罢,她拽起还想看热闹的阿水,闷头向前行去。自她年纪渐长,这种事情越来越多,让人烦不胜烦,她的心里却觉得空空落落,似乎这些少年,都不是她想要的。
没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了骚乱,阿水拽了拽她的袖子,示意她回头去看,一路跟随她们出来的几个青年和方才那少年打了起来,少年虽然骁勇,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了下风。
看着无数的拳脚雨点般落在少年身上,她们旁观的都忍不住心颤,少年却似乎毫无所觉,越战越勇,口中嗷嗷怒吼,双拳发力,反倒把几个青年打得连连败退。
这市集之中,山民和南蛮人混杂,各有相识,很快就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毫不犹豫地跳进战场助拳。
几个人的街头斗殴迅速演变成了一场百人的大混战,阿水吓得面色惨白,瑟瑟的躲在了她身后。
她亦是心急万分,着急的左顾右盼,一眼看到了站在街角的一名全身黑甲的军士,她听阿爸说过,整个边军之中,有一营,因为是犯了流刑的死囚充军,人人不畏生死,最是能征善战,若是能在死囚营中熬过五年,就可以成为前锋营的军士。
他们又和普通的前锋营军士不同,自成一连,全部穿着黑色盔甲,绰号黑豹。
她一见黑甲军士,心中瞬间安定下来,急急地奔了过去,到了军士身边,扬起头看着高了她整整一头的军士,他全身都隐藏在这黑色盔甲之中,只有一双黑如子夜的眼睛暴露在外,看到她的瞬间,似乎怔了一下。
她指着长街中部的混乱,带了几分恳求道:“求你,阻止他们。”
军士眼睛眨了眨,像是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她的心一颤,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好看。
军士低沉的声音透过头盔传来,带着股特殊的磁性,十分悦耳:“我如果帮了你,你如何报答我呢?”
她一怔,不由自主地低头,脚上一双自己纳的蓝底碎花布鞋,下身一条湖蓝长裙,亦是自己裁制的,上身珍珠粉的小袄,还是自己做的,全身上下,似乎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一旁的阿水捅了捅她的腰,眼睛看向她手中,她猛地想起,手里的篮子里装了些鸡蛋,这是准备到市集上卖掉的。
她毫不犹豫地把篮子举到了军士面前,一双大眼睛诚恳地看向他,“这些鸡蛋送给你吧。”
那军士视线下调,她从中看出了一丝戏谑,一时间,她手足无措起来,手里的一篮鸡蛋似乎有千斤沉,压的她一双纤细的手臂不断下降,下降,终于落了下来。
突然间,心里起了些许委屈,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她慌乱地用手背去擦,她向来是最坚强的,怎么就哭了呢,自从阿娘死了以后,她要照顾几个弟妹,就再也没有哭了啊。
一阵低沉的笑声从军士的喉中发出,他带着蛊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如果我赢了,就把你自己送给我吧。”
她怔怔地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霸道的身影大步走向了长街中部,很快与正在混战中,已经打红了眼的男人们短兵相接。
他双拳紧握,每一拳举起,都有一个身影从战团之中飞出,他的拳头快速而有效,每一拳都正中对方的小腹之上,以他为分界线,很快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前方是混战的山民,后方是伏倒在地,呕吐不已的汉子们。
这个杀神很快被混战中的男人们察觉,所有的人都止了手,静静地看着他,黑甲军士的脚步丝毫未停,手中拳影更快,空气中只留下了一道道残影,转眼间,他身后又多了几个伏地的身影。
那个留着短发的少年最先清醒,他嗷的一声扑了上来,行走间颇见章法,一个飞跃就到了黑甲军士身前,黑甲军士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轻蔑的笑意,可惜被头盔掩盖,少年未及察觉。
第六十章 随他天涯海角
黑甲军士以左腿为轴,右腿一个横扫,少年被他凌空击飞,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跌落人群之中,连压了四五个人,少年捂住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黑甲军士。
黑甲军士张口怒吼:“你以为老子光会用拳头吗?!”
他仰天长笑,大步流星的向着少年行去,手脚并用,一路上的障碍都被他击打的七零八落。
到了少年面前,他单手把少年拎了起来,举至和他双眼平齐,一双阴鹜的眼睛死死盯住少年的眼睛,另外一只手指向了站在长街另外一端的她,凶狠地道:“小子,离老子的女人远点!”
瞬间,长街上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心中浮起一丝恼怒,怎么会这样,不过叫他帮忙而已,这个登徒子,说话实在是放肆了。
她家阿爸是一方长者,无论如何也不会叫这个混蛋把她掳走的,是的,掳走,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个奇怪的想法,这个野蛮人会为所欲为,丝毫不畏惧任何阻挠。
黑衣甲士一把将手里的少年扔掉,转身向着她行来,一路之上,伏在地上干呕的汉子们艰难地挪动身体,深怕慢上一步,又被这个杀神踹上一脚。
黑甲军士大步流星,转眼到了她身前,一双眼睛满含笑意地看着她,单手握住头盔下缘,一把将头盔扯下。
她的眼睛瞬间睁大,耳边传来了阿水的惊呼声,她以为头盔之下必然是和蛮人一样黝黑的皮肤,胡子拉茬的脸。
没想到,竟然有人的皮肤可以生的这么白,这么细,他的五官分明,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表情,却让人觉得心动不已。
他低头凑近了她的耳边,低声道:“跟我走吧。”
她恍若着了魔,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他哈哈一笑,再次戴上头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她和几个女伴一起,也无心继续在集市中逛下去了,早早回了家,阿爸听到了风声,却是不许她再随意外出。
没过几天,家里来了几个军士,抬了许多礼物,里面有闻所未闻的精致首饰,又有各色珍贵的补品,其中一支是据说只产在距此千里之遥的北方老林中的山参,阿爸说,只怕县城里的贵人们都没有见过。
这些军士只说奉了上峰的命令专程来送礼,却没有说是给她的聘礼,她心中忐忑,看着阿爸把这一堆礼物都搬到了门外,坚辞不受。
又过了几日,他终于出现了,这次穿了一袭青布长袍,腰间扎了一条蓝色布带,显得他身形蜂腰猿背,异常好看。
他提了一壶老酒,和阿爸喝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傍晚离去时,老酒给他白皙的脸上刷上了一层红晕,像是白瓷映照在了夕阳之中。
当天晚上,用过晚饭,阿爸把她叫了过去,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轻叹一声道:“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南蛮的巫医刚好在这里落脚,他就说你命格非凡,将来只怕这个小村子留不住你。”
她的心一跳,脸刷的一下烧了起来,微低着头,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惹人怜爱。
耳边听到阿爸继续道:“方才那个顾副将说了,今年是大选之年,皇上正值春秋,若是你能参加选秀,一定能成为一宫主位……”
她的脸色瞬间又从粉红变为煞白,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亦是颤抖着,仿佛另外一个人说的话一般:“他,他要送我入宫?”
她阿爸没有看到她的脸色,老头儿一直低着头,心事重重,他狠狠的吧唧两口烟枪,烟嘴上明灭两下后彻底熄了火,他把烟枪在足底重重一磕,沉声道:“我已经答应他了,他保证,只要他在军中一日,就保住我们村子不受蛮人骚扰。”
她浑身冰冷,猛地摇动着脑袋,哭喊着:“我不要,阿爸,我不要啊,我不要入宫!”
老汉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怒道:“明天顾副将就派人来接你,由不得你胡闹!”
她双手掩面,跑出了竹屋,一路跑到了村后的小河边,一屁股坐在了河边的青石之上,痛哭不已。
不知不觉,星光布满了天空,在河中投下无数熠熠的影子,她身后传来了一阵足音,在她身边驻足不动。
她不管不顾,依然放声大哭,身边的人开始低沉着嗓音讲诉一个故事,一个世家的兴起与没落,一个绝世美人的横空出世,让这个家族荣耀到了极点,也引来了无数的怨恨,终于,这个世家在皇位交替之中,被敌人赶尽杀绝。
一家老小,女的被卖入乐府,男的都进了死囚营,在一次次的厮杀中,为了保护家主,这家的男人们前赴后继,相继死在了来自身后的暗箭下,最后,仅剩下他一人存活,走出了死囚营,也有了一班相交过命的兄弟。
他派人去打听了家中女眷的消息,被折磨致死和不堪凌辱自寻短见的,各占了一半,这个世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还活着,只是为了用这个躯壳向他的敌人报仇,血债,一定要血来偿,他抛弃了个人的生死荣誉,活着的也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罢了。
她不知不觉地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讲诉的时候语调如此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但是她直觉地感到,这就是他,就是他自己的往事。
星光照在男子白皙的脸上,让他分明的五官朦胧起来,平白多了几分柔和,平易近人的表象下却似乎隐藏了一头张牙舞爪的凶兽,随时准备跃出伤人。
她的心神被他的故事震撼,久久不能平静,骤然间,一股锥心的疼痛席卷而来,海啸一般把她整个淹没。
他蹲下身子,伸出修长的双手,为她轻轻擦拭掉眼泪,看着她的双眼,诚挚地道:“帮我,好吗?”
他的双眼清澈,里面带了隐隐的痛苦,这让她如何能拒绝?如何能拒绝这么一个刚强的男人偶然间流露的一丝脆弱?!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彼岸传来,模糊的像是海浪的怒吼:“好。”
他对着她哀伤的一笑,重新站直身体,就这么,陪着她,站了整整一夜。
太阳从河对面的群山之中一跃而出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看向了他,浑身金光闪闪,宛如金甲神人下凡,这样的男子,就在心中仰慕吧。
他送她回到了竹屋前,轻声道:“下午我派人来接你,你再跟亲人说说话吧。”
她沉默地看着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一股心悸传来,她死死捂住胸口,沿着门框缓缓地坐了下去,张大嘴巴,像是不小心跳到岸上的鱼,死命张嘴却吸不进半点空气。
如果能为他做点什么,也好吧,她苦涩地想。
下午的时候,她收拾好了行装,打扮的干净整齐,坐在卧房里,对着几个弟妹一阵训话:“姐姐走了以后,一定要听阿爸的话,阿爸年纪大了,弟弟你要多帮阿爸做事,照顾好弟妹们。”
比她矮了半头的大弟抿紧了嘴巴,使劲点了点头,却挡不住泪水肆意,他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泪水,粗声粗气地对几个小的喝斥道:“哭什么哭,不许哭,大姐还会回来看咱们的。”
她心一酸,这不是普通的嫁人,山高路远,深宫寥寥,再见,只怕难于登天。
果然,从这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弟妹,每一次,都是从他的口中得到弟妹的消息,最小的妹妹也嫁人了,是个秀才,开了私塾,过的还不错,大弟成了村长,在村民中威信极高……
她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他的功劳,可是亲人过的再好,如果不能亲自看上一眼,总觉得有些遗憾,但是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依然会跟他走。
跟在这个男人身边,看着他一步步的,从副将到偏将,从偏将到将军,再到威武将军,逐渐展露属于他的光芒,在这天朝之中,绽放无比的光芒。
她抹了一把泪水,跟着顾朝阳派来接她的人,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家门,弟弟妹妹们追出房门,追了一段又一段,最后终于被她赶了回去,行过一个山头,她驻足回头,遥遥地看到家门口一个佝偻的身影,心中一酸,险些再次落下泪来,别了,阿爸,别了,弟弟妹妹。
顾朝阳并没有把她安置在军营之中,而是在县城之中买下了一个小院,又买了两个老妈子,两个小丫鬟,一起伺候她。
刚开始,她很不习惯的凡事都要自己动手,被他看到以后,无声无息地把几个伺候她的人责打一通,从那以后,她再也不会自己动手了,有些事情,可大可小,自己做了,受罪的反倒是身边的人。
没过几日,他一大早兴致勃勃地迈进了她住的小院子,身后跟了一个年纪老迈,精神却很抖擞的嬷嬷,一身青布棉袍,头发也用青布挽起,生的很是瘦小,一双眼睛却如同探照灯般,让人无所遁形。
第六十一章 瑜贵妃的最后一计
顾朝阳很是尊敬这个嬷嬷,他单手伸出,礼貌地介绍道:“这位是庞嬷嬷。”
她看出他的重视,十分恭谨地福了一礼,轻声道:“庞嬷嬷有礼了。”
庞嬷嬷上下打量她一番,口中淡淡地哦了声,她听出了其中的不以为然,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顾朝阳走了以后,庞嬷嬷开始对她进行举手投足的训练,首先就从这行礼开始,姿势上不断地纠正调整,又要她双手并拢放在身侧,一站就是一个时辰,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恨不能一睡不醒。
经过了一个月的刻苦训练,她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带了股天然的贵气,庞嬷嬷终于肯对着顾朝阳赞上她一句,这孩子,很不错。
又过了些时日,选秀开始,顾朝阳派人护送她入了京,在一群穿着青衣的秀女之中,她按照庞嬷嬷所教授的,微微扬起头,下巴前伸,眼睛盯着足下,脸上的笑容亦是完美无缺。
在一众秀女之中,圣上一眼看到了她,当时就钦点为美人,临幸一夜之后,又再次被提为了贵人,一年之后,她已经是贵妃之尊。
过了很久,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庞嬷嬷曾经是平安公主身边的得力嬷嬷,后来回乡养老,也不知怎地,被顾朝阳寻来。
庞嬷嬷训练她的姿势动作,唯一的目标,就是让她的日常举止与平安公主一般无二。
唯有如此,才能在众多的秀女中脱颖而出,一下就被皇上注意到。
但是同时又保留了她自己的语言习惯和生活态度,看着就像是柔顺版的平安公主一般。
平安公主恨她,她一直都知道,没有谁能容忍自己被冒仿,还夺去了原本应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在皇宫之中的每一天,都是痛并快乐着,一方面,她渴望能自由自在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一方面,又看着顾朝阳在自己的帮助下,一步步地登上权力的巅峰,似乎食了罂粟一般,欲罢不能。
顾朝阳送她走的前一天,曾经对她说过:“我远在边疆,京城之中的动静无法得知,很需要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话罢,他凝视着她的双眼,深深弯下了腰杆,上身和腿成了直角,一直到她上了马车,忍不住从马车的窗口向外望去,还看到他保持着这个动作。
这个动作,被她牢牢的记在心里,每当她想要放弃,就会想起,这个男人的相托,是如此的郑重,他的血海深仇,似乎也分了一部分到她的肩头之上,让她有一股无法抹煞的使命感,日日活在了煎熬之中。
这种煎熬,却又让她感受到,她和他之间,有着一个共同的秘密,让她心中带了丝丝的兴奋,又泛着一股腻人的甜味,成为她在深宫中聊以自慰的唯一快乐。
她并不刻意打探朝中动向,只是谨慎地收集皇上的一言一行,及时通报给他知晓,这已经足够,五年之后,他终于衣锦还乡,再次回到了盛京。
当天皇上也很兴奋,说了很多,从中,她隐隐听出一个重点,皇上要用顾家来对抗世家的压力,没有什么比一个倒下去又被扶持的世家更好的爪牙了。
她很快知晓,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同回到京城的,还有他失散多年的儿子,英俊潇洒的将军公子。
偶然间的一次狩猎,她从内帐之中瞥到了这个将军公子的样子,生的和他一般俊美,眉目间又多了几分柔和,脸上明显带了另外一个人的烙印,当时心中又痛又悲。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再娶,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早亡的妻子,那个在大厦将倾时,不肯回到自己家族之中避难,誓与他共存亡的妻子。
没有什么比这个少年更让她备受打击的了,原本的自欺欺人顷刻间烟消云散,她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醒来,却依旧是完美无缺地瑜贵妃,她已经习惯了,为他活着。
瑜贵妃静静地坐在寝宫之中,听着身边女官的低声禀报,“顾将军的身体已经寻到,不日就要送上京城,顾小将军下落不明。”
她一直残存着丁点希望被瞬间击碎,她以为她会心痛的无法呼吸,但是她没有,她张口闭口,呼吸如此的顺畅,情绪上似乎已经麻木了,只有心头有了异常的轻快感,背负多年的重担一朝卸下,她竟然有了浴火重生的错觉。
她扬起平安公主式的漫不经心的笑容,对着身边的女官轻声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女官担心地看了瑜贵妃一眼,她是瑜贵妃的心腹,自然晓得顾将军和瑜贵妃的关系,每次听到丁点顾将军的消息,贵妃都眉开眼笑一整日,现下得了噩耗,瑜贵妃却淡定如常,这不得不让人心中起了焦虑。
瑜贵妃威严地看了一眼担心她的女官,略带了不悦地道:“本宫的话没听到吗?!”
女官深深地低下头,规矩地退了下去。
瑜贵妃把手伸进袖中,摸出一块小小的银锭,这是她刚刚被顾朝阳接去的时候,他给的家用,因为是从他手里接过来的,一直没有舍得花,就这么在身边放了许多年。
这是她从他身上得到的唯一的物件了,她此时无比羡慕他的妻子,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
这银锭被她时常摩挲,表面光滑无比,几可鉴人,她的手微微倾斜,让这银锭的侧面对着她的脸,银锭上映出了一张秀丽的脸,她喃喃道:“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就这样结束吧。”
话罢,她默然半晌,又轻轻自语道:“让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情吧,保护好你最后的血脉。”
瑜贵妃下了决心,把手里的银锭收了起来,高声唤道:“来人,备轿,我要去小清山。”
李祈正得了威武将军的准确消息后,第一时间告知了顾盼,从那天起,顾盼就有些呆呆愣愣,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他实在担心,跟皇上告了假,寸步不离地守在了顾盼身旁。
见她水米不进,不得已,只得亲自端了稀饭来,撬开她的牙关,硬灌下去。
日日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生怕她想不开,可惜顾盼对于他的照顾,一直没什么反应,整个人犹如行事走肉,似乎失去了自我意识一般。
这一天,得到噩耗的第三天,宫里突然来人传旨,指明是给齐王妃的。
不得已,齐王只得亲手先给她换了大朝服,换衣服时,看着白色绸衣下她的瘦骨嶙峋,李祈正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他双手死死握住顾盼双肩,几乎要抠到肉里,大声吼道:“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这句话如同闪电一样划破顾盼心中密布的层层乌云,给阴晦的天空带来了一丝闪亮,她终于有了反应,眼珠转向了李祈正的方向,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李祈正担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他也明白了,对于此时的顾盼,温言软语是没用的,必须下猛药,他一边给她穿着衣服,一边道:“顾家当初被灭了满门,舅舅父子二人不是照样活了下来?何况,现在顾朝阳那小子生死未卜,他素来福大命大,这点小小的磨难,定然不会有事的,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对他来说才是致命的打击。”
顾盼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表哥,表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顺从地让李祈正给她穿戴整齐,方开口道:“我肚饿,要吃东西。”
李祈正大喜过望,顾不得传旨钦差就在外面等待,赶紧吩咐人把一天到晚都在炉上温着的小米稀饭端了上来,顾盼拒绝了他的喂养,自己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泪珠一颗颗的滚落到了碗里,又被她合着稀饭一起喝了下去,香糯的米粥里带了丝丝苦涩。
吃完稀饭,李祈正单臂搂住她的细腰,几乎提着她一路行到了花厅,花厅之中早已备好香案,钦差耐着性子等了许久了。
李祈正扶着顾盼在香案前的蒲团之上跪下,让她半靠着自己,眼神示意钦差可以开始诵读了。
钦差展开明黄色的圣旨,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天上神佛眷我天朝,青兰真人修道有方,肉身成仙,又留下箴言云齐王妃乃是天命福星,特封齐王妃为妙华元君,钦赐。”
这一通圣旨说的莫名其妙,顾盼和李祈正面面相觑,一时间云里雾里,还是那传旨的宦官提醒,二人才领旨谢恩。
唤人撤了香案,把圣旨拿去供起,李祈正客气地对传旨地宦官道:“张公公,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笃信道教,宫里无人不知,齐王妃得了这么个道号,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要知道,皇上给自己仙去的母后,也不过封了个妙化元君,这齐王妃的封号和皇太后的封号如此相像,那可是天大的福气。
张公公压低了声音道:“齐王殿下还不知道吗?青兰真人,也就是瑜贵妃娘娘昨日夜里殡天里,奇特的是她坐在莲花之上,含笑而去,身体不倒,肤色淡金,如同镀了一层金箔,大家都说,娘娘这是升天成仙了。”
PS,这个,肉身成仙是有记载的哈。
第六十二章 决绝
屏风后的顾盼怔怔的听着,此时她终于明了这道圣旨的含义,瑜贵妃只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她的身体宛如生前,又留下这么一道遗旨,庇护于自己,她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待李祈正送走张公公,回转了来,看到顾盼又是愣愣呆呆,心里大急,脚步放缓,轻轻行到了顾盼身边,唤道:“盼盼?”
顾盼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看向李祈正,喃喃道:“她一个没有关系的外人都肯为顾家做到如此地步,我怎么能闲坐一旁呢?!”
李祈正愕然地看着她,脱口而出:“你想做什么?”
顾盼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祈正,脸上一片决绝之色:“我要报仇。”
不待呆愣中的李祈正有所反应,顾盼仰头望向房外,目光坚定地道:“瑜贵妃可以为了保护我,舍弃她的生命,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了顾家,舍弃自己的生命?我要让贺家知道,顾家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要血债血偿!”
李祈正心中一片冰凉,他从顾盼眼底看到了视死如归的决心,她真的要如此做,要以卵击石,他忍不住大声吼道:“你能做什么?连顾远南那个心机深沉的家伙都做不到的事情,威武大将军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又能做什么?!”
顾盼昂头看着他,信心满满地道:“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是我一定要做些什么,不然,我下辈子会永远生活在懊恼与痛苦当中。”
李祈正看着她明亮的双眼,知道她心意已决,一时间,他突然觉得心灰意冷,自己所作的一切,似乎都没有被她纳入眼中,她一心只想复仇,那他呢?他就是这么的无足轻重吗?
他强忍心中难过,苦口婆心地劝道:“太子有了长子,太子一脉,皇位稳固,太子妃将来又是一个皇后,你根本动摇不了贺家的根基的,不如徐徐图之,慢慢的合算。”
顾盼直视他的双眼,坦然道:“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我很怕,怕像舅舅一样,正当壮年,却被小人暗算,英年早逝,我死了不要紧,我只怕我死了,顾家的大仇再也无人来报。”
李祈正突然发了狠劲,既然对她温柔相向一点用处都没有,那就狠辣一点吧,保住她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他声音拔高,厉声呼喝道:“来人,把王妃给我送回房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把她放出来。”
顾盼一怔,看着厅外涌入的一干丫鬟婆子,眯起双眼,恼道:“你要做什么?!”
李祈正平静地看着她,理智地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不能对不起你表哥的托付,我一定要保证你的平安无事。”
话罢,他一挥袖子,看着一众丫鬟婆子把顾盼簇拥了去,她一双眼睛里满是忿恨,一直盯着他。
李祈正深呼吸一口气,恨吧,恨吧,就算被她怨恨,也比她死了好。
只是理智上是这么想,他心里依然带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像是太阳未升起前的晨雾,让人憋闷又无计可施。
他一个人在花厅之中闷坐半晌,从门口传来了问安声,李祈正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佝偻着身子的瘦小男子,面带威严地问道:“如何,可有小将军的下落了?”
那男子低着头,恭声道:“小的只打探出,小将军似乎为了给王妃过及笄礼,早一步离开了大军,大军被埋伏之时,小将军并不在军中。”
李祈正默然半晌,果断道:“继续查,发动你手下所有的力量,一定要打探出小将军的消息。”
门口的男子低声应了,伏着身子,倒退着行了出去,他的样子,丝毫不引人注意。
李祈正死死咬住牙关,顾远南,你可一定不要有事,你的小妹子能不能活着,就看你的了。
顾盼屈膝坐在床榻之上,双手环住膝盖,一干丫鬟婆子把她拥入房中后,便相继退了出去,只留她一个人在房中,又收缴了针线剪子等各种容易伤害到她自己的东西。
最后,阿梅十分客气地道:“王妃,请不要为难小的,若是做出伤害您自己的事情,齐王也不会让奴婢们好过的。”
她的语气十分诚恳,眼睛里流露出恳求之意,顾盼没有答应她,却也不忍心拒绝于她。
阿梅见顾盼沉默不语,心知她不会做出自残之举,这才安静地关了房门,叫人落了锁,亲自守在了门外。
顾盼怔怔地看着地上,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回旋不止,有什么办法让贺家也万劫不复?
瑜贵妃的自我牺牲让她再也不能闲若无事,她自认姓顾,就不能摆脱这个姓带来的责任与荣辱,她因了顾家的原因,得以嫁入齐王府,说到底,是顾家父子给她的庇护。
又因了瑜贵妃的原因,在顾家父子生死未卜之际,依然可以安然无事,她能如此平安的活着,是亲人们用血为她打造的家园啊。
顾盼的脸上流露出无比的坚定,皇后,你等着吧,顾家哪怕只剩下一人,也会与你战斗到底,你会后悔,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多么强大的敌人。
顾盼知道自己的力量过于渺小,就如同在齐王府,表面上这些下人们都听从她的管理,可一旦出了事情,还不是齐王一锤定音,她的意志,根本就被罔顾了。
她心中开始盘算,有什么力量是自己可以利用的。明面上,她娘家是长乐侯府,亲生父亲又是当朝相国,可惜,她的情况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自从她及笄礼那天,侯爷夫人匆匆离去后,长乐候府再无只言片语传来,她就晓得,韦侯爷只怕又一次把她抛弃了。
这齐王妃的身份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若是齐王不肯帮忙,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拨开眼前迷雾,顾盼赫然发现自己立于半山的羊肠小道之上,向前一步万丈深渊,退后一步如履薄冰,总之,无论前进还是后退,她都已经身处在了悬崖边上。
她咬了咬牙,深刻了解了现在这个时刻,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顾盼伸出双手,经过这两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她的手变的白皙光滑,但是幼年时下苦力得来的疤痕还隐约可见,像是一条条浅白色的蜈蚣,盘踞在了她的双手之上。
回想起幼年时种种艰难的日子,日复一日看不到希望的生活,月复一月被殴打辱骂的日子,年复一年只求一口饱饭的卑微愿望。
顾盼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豪气,她幼年那么艰难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击倒她呢?
她这两年享尽人间极乐,该吃的都吃了,该见识的也都见识了,这条本就是捡回来的小命,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顾盼沙哑着嗓子开始唱起了诗经之中的蜉蝣之歌:“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这首诗的意思是,蜉蝣虽然是小小的飞虫,生命短暂,却知道把握时机,展开自己美丽的翅膀,展示本身的价值。
一曲一曲,她反复吟唱,脑海里开始回忆进入盛京的点点滴滴,想起了顾远南一直以来的倾心维护,想起了和李祈正携手度过风风雨雨的日子,最后,她的眼中滑落了一串珠泪,喃喃道:“表哥,你一定要活着,齐王,我对不起你……”
仿佛是弹奏完了出征前的战歌,把所有的依恋和眷惜全部的抹杀后,顾盼的心硬如铁,她的面前只剩下了一条钢丝结成的绳索,后路,已经被她挥剑斩断。
顾盼直直地看着前方,复仇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在这火焰之中,皇后娘娘,太子妃被她炼化了无数遍,就连和她们相干的人等,比如太子,比如柳芽,也被她隐隐地恨上了。
她心中开始回想,有什么事情可以扳倒贺家,皇后娘娘,太子妃等人走马灯一样在她脑中不断盘旋,啪的一声,她的脑海里定格在了一副画面上。
那是秦嬷嬷鬼鬼祟祟地拉住她,小心翼翼地告诉她,柳芽还是个处子的秘密。
因为这件事情过于惊世骇俗,被她刻意的遗忘了,此时,竟然是冥思苦想之下才意外想了起来。
顾盼的神色一缓,太子如此中意柳芽,都没有召她侍寝,太子妃又是如何身怀有孕的呢?
这可是乱了纲常的大事,只要证实属实,贺家必遭大难!
顾盼同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或许是太子因了自己身子不好,爱惜柳芽,想要留她一个完璧之身,将来也好再嫁他人。
太子妃生下的长子依然是太子的嫡亲血脉。
若是这个可能,她因为诬告太子,一定会万劫不复。
只是顾盼此时,再也没有旁的筹码,就像是输光了最后一分钱的赌徒,意外地捡到了一个巨大的筹码,此时他想的,不是回家好好过日子,而是用这个筹码去翻本。
顾盼已经把自己牢牢绑在了这个筹码之上,在风雨之中随波逐流,是生,是死,就让老天来决定吧。
第六十三章 谋事在人
顾盼心意已定,只是如何把这件事情捅出来呢?
若是她冒失地跑进皇宫,只怕还没等她说话,就会被皇后的人给架了出来,此事必须仔细计较,确定万无一失,确定一旦捅出来,就会天下皆知,让皇家和贺家再无转圜余地!
天下皆知……顾盼眼睛一亮,她第一次入宫参拜时,曾经好奇宫门外的一面大鼓,侯爷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那面鼓,最好永远不要响起。”
话罢,侯爷夫人紧紧闭住双唇,显然不欲再谈。她这副模样,引得一旁的珏姐儿也好奇起来,不住的追问,侯爷夫人被她缠的没有办法,这才解释道:“那面鼓,唤作震天鼓,意思是一旦敲响,可以上达天听。但是条件十分苛刻,第一,敲鼓人有莫大的冤屈,一旦申诉出来可以动摇国本;其次,申诉前,敲鼓人必须先滚钉板,只有熬过这一关仍然活着,才能继续申诉;最后,无论事情最后如何处置,敲鼓人必死无疑,这是天谴。”
既然开了口,侯爷夫人索性多说几句,她看了看顾盼和珏姐儿,感慨万千的道:“我朝立国两百余年,这鼓一共也只响了两次,每一次,当时权势最大的世家都因此倒了下去,朝廷震荡无比,用了许多年才缓和过来。”
这段话奇异地烙印在了顾盼心头,出宫之时,她偷偷掀开了车帘一角,再一次看向皇宫前的大鼓。夜幕中,巨大无比的圆鼓如同一头潜伏的野兽,庞大的身躯隐忍待发,看的人一阵心悸。
这副场景深深地刺激着她,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震天鼓的敲鼓人,成为这一场宫廷哗变的主角。
敲完鼓,她是生是死,已经无关紧要,顾盼要的,就是举国皆知,天下共闻,让贺家再无落足之地。
她朦朦胧胧的犹然记得,侯爷夫人似乎还说过,一旦鼓声被敲响,六部官员会同大理寺必须组成联合审判席,立即审理,若是牵扯到了皇家,还要有内廷大员参与。
顾盼死死握住拳头,心中激动无比,只要在联合审判席上说出这一切,贺家,必定无路可逃。
只是,顾盼抬头望了望周遭,窗户外人影憧憧,门口传来了丫鬟的低低谈笑声,她连这小小的卧室都走不出去,又如何能到皇宫之前,敲响震天鼓?!
李祈正布下的天罗地网,让她无处可逃。
顾盼低头凝神思索片刻,心中有了计较,也只有让李祈正先放下戒心才行,时间紧迫,她一定要最快地出府。
顾盼整理了下衣裙,她有了完整的计划,有了希望,理智重新回到了她身上,不若先前那般歇斯底里,又痴痴傻傻,只是这副模样,总是带了些最后的荣光的味道,她自己心中也觉得悲凉无比。
顾盼皱着眉头看着一身皱皱巴巴的衣裙怎么也板不平,对着镜子又照了两眼,镜中映出一个头发蓬乱衣裙凌乱,精神萎靡不振的少女。
顾盼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顿时觉得镜中的自己顺眼许多。她左右张望一番,动手把这一身朝服换了下去,又从床头柜里翻找出一套簇新的衣裙,给自己换上了。
换完衣服,顾盼一怔,这些时日少食少饮,腰身又瘦了许多,原本合身的衣裙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是一个面袋套在了树杈上,显得她虚弱无比。
这副样子如何叫李祈正信服?
顾盼看了半晌,在衣柜里又翻找半天,寻出件不常穿的小袄,套在了这身淡绿长裙里面,看上去,果然顺眼了许多。
随后顾盼坐在梳妆台前,拿起胭脂来,上了些腮红,原本苍白的脸立时有了血色。
她腼腆的一笑,自觉可以见人了,对着外面唤道:“来人,我要见齐王殿下。”
屋外立刻传来了阿梅的应声,又脆又响亮,接着是纷沓的脚步声,随后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外面传来了李祈正的声音:“把门打开,谁叫你们锁上的,我只叫你们看住王妃,不要叫她随意走动,没有叫你们把她关起来。”
顾盼心中一暖,莫名地伤感起来,伪装起来的镇定几乎要瞬间崩溃,李祈正是真的对她好,可惜,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顾盼心中默默念道,对不起,对不起……
听得阿梅唯唯诺诺地应了两声,接着咔嚓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缕金色的阳光映照在了李祈正的脸上,丝毫没有赶走他的一脸阴鹜。
他平静地看着顾盼,淡淡地问道:“你找我?”
顾盼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不知为何,心中猛地一紧,似乎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的让人无法呼吸。
她的手死死握成了拳头,指甲几乎抠到了肉里,这才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顾盼对着李祈正粲然一笑道:“咱们夫妻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今天叫灶上好好做上一桌,好不?”
李祈正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怀疑,将信将疑地打量起了顾盼,顾盼手心里汗水淋淋,强自镇定着让他打量,整个人如同从奈何桥上走过一遭。
李祈正见顾盼气色尚好,莫名地心中一松,只是顾盼突如其来的示好,与先前的悍不畏死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一时之间,还不敢掉以轻心。
难得齐王和王妃有需求,闲了多日的灶房终于再次全力开动起来,丫鬟婆子们川流不息,一个个喜气洋洋,府中的低气压一扫而空。
顾盼无言地看着摆放了整整两桌的菜肴,山珍海味一应俱全,几乎不亚于皇上的御膳,她拿起筷子,不知道夹向哪个菜,李祈正已经先一步夹了一筷子的乌鸡腿到了顾盼面前的青瓷碟子中,温柔笑道:“你最近吃的少,这乌鸡大补,又是清炖的,少油腻,吃这个最好。”
顾盼从善如流地夹起乌鸡腿,王府的厨子很是地道,这乌鸡炖的火候刚好,她手里的筷子轻轻一抖,腿骨和肉就自动分离了,顾盼拈起一块鸡腿肉,放入口中细细品着,久违了的食物的香美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等她吃完这一条鸡腿,面前又多了一块清蒸甲鱼,她无言地继续吃了下去,顾盼眼角的余光瞥到,她吃的越多,李祈正的表情就越是柔和。
其实她多日不食,肠胃根本装不下这许多食物,但是为了让李祈正安心,她强迫自己一口口吃着。
就在她想吐未吐之际,李祈正终于罢了手,没有再给她夹菜,她赶紧放下了筷子,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
李祈正看着她,和颜悦色地道:“这几日你累坏了,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处理,今日就不陪你同睡了。”
顾盼心中一松,李祈正不在,只要她假装睡熟,再偷偷溜出府去,就万事大吉了。
却听得李祈正又道:“叫秦嬷嬷和阿梅陪你一起,春红和柳绿就守在茶水间吧。”
顾盼刚刚飞上天的心扑通一下又摔了下来,她努力隐藏了自己真实的情绪,镇定地看向李祈正道:“我不习惯与人同睡,会睡不踏实的。”
李祈正不以为然地一口堵住了她的嘴巴:“那这些日子不都是我陪你睡的吗?”
顾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还是不放心我吗?”
李祈正的情绪瞬间被她一句话点燃,他手中的筷子猛地往地上一摔,怒吼道:“你叫我如何放心?!”
顾盼木然地看着他,起身决绝而去,李祈正看着她的身影,心里难过万分,他原本还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她是真的振作起来,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直到看着她把他夹的菜一口一口都吃掉,他心中不得不承认,顾盼,在刻意的讨好他,想要取信于他,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这种在二人相处间使用计谋的行为,都深深地伤害了他。
李祈正站了起来,顺手推开了窗户,看着夜色里那娇小但倔强的身影,心中一阵纠结,其实叫人陪顾盼同睡,主要是怕她有什么自残举动,王府内外守卫森严,谅她也飞不出去。
顾盼回到了卧室之中,她闷闷不乐的缩腿坐在了床头,扫了一眼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眼睛突然一亮,在一众丫鬟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格外地不显眼,她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顾惜玉!
顾惜玉这些日子谨言慎行,加上管事嬷嬷又赞了她几句,顾盼终究念了些旧情,又把她提拔回了这主宅之中,平日里做些轻省的活计。
顾惜玉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向她,里面写满了担心,顾盼心一动,抬手召她过来,阿梅冷眼旁观,对顾盼的这一举动却是没有阻止。
顾盼转头对阿梅笑道:“我想沐浴更衣,就叫这孩子伺候我吧。”
阿梅看了一眼顾惜玉,她却是不知道顾惜玉和顾盼的渊源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顾盼也不会到处去说。
阿梅见顾惜玉双眼清澈,面孔端正,放了心,嘱咐道:“好好伺候主子,莫要出了什么差错。”
顾惜玉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伸出手扶住顾盼的手臂,二人并肩进了浴室。
第六十四章 一鼓惊皇城
浴室里已经放了一池热水,水汽氤氲,看着不知所措的顾惜玉,顾盼一边动手解自己的衣裙,一边对她笑道:“你也脱了衣服洗洗吧,很舒服的。”
顾惜玉稍一犹豫,听话的解了腰带,脱到只剩下肚兜亵裤,却不好意思起来,顾盼一直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顾惜玉腼腆的一笑,试探着把脚探入了池中,随后坐到了池边,给顾盼擦起背来。
二人俱都无言,直到身后传来了哽咽声,顾盼奇怪地问道:“你哭什么?”
顾惜玉哽咽道:“你,你好瘦。”
顾盼无语,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顾惜玉搭在她肩膀上的小手,心里有着微微的感动。
身体在热水中浸泡半晌,顾盼感觉全身都舒展开来,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舒畅无比,她轻声道:“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帮忙。”
话罢,她转过身看着顾惜玉的眼睛,顾惜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双眼里坚定无比。
顾盼扫了一眼左右,压低了声音道:“等下我会要你陪睡,无论我做了什么,你也莫要出声,只做不知道就是了。”
顾惜玉慎重地点了点头,毅然道:“你放心,我一定做到。”
顾盼满意地拍了拍顾惜玉的头,便像是从前一般,顾惜玉眼眶一湿,嗫嗫地问道:“我,我还可以唤你做姐姐吗?”
顾盼一怔,随后脸上表情柔和起来,她一脸温柔地道:“可以啊。”
顾惜玉猛地抽了两下鼻子,张开了嘴巴,嘴唇动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喊出来。
顾盼微微一笑,起身出了水池,拿起搭在屏风上的干棉巾擦拭了下身体,又换了身干净衣物,顾惜玉依然穿了原来的一身裙袄。
二人出了浴室,顾盼故意大声道:“你回去换一身衣服,今夜就陪睡在卧房里了。”
顾惜玉规规矩矩地应了,在春红柳绿异样的眼光中退了出去。
待她换了衣服回来,顾盼已经歪倒床上,手里捧着本书,百无聊赖的翻看着,见她回来了,却不忙睡,叫她坐到一旁掌灯,自己慢慢翻着书,专心致志的样子,仿佛这书有趣至极,让她爱不释手。
若是她身边的丫鬟婆子有人识字,定然认得出,那书的封皮上,道德经三个大字,却是顾盼被册封之后,皇上赏赐的。
一直到了外面更声响了三声,阿梅见房里的丫鬟婆子们精神萎靡,实在是撑不住了,这才看着顾盼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王妃,时候不早了,还是休息吧?”
顾盼从善如流的应了,却又磨蹭半晌,方才盖好被子,合上双眼。
她的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看着顾惜玉又被阿梅再三告诫,最后在她榻边的矮榻上铺了被子躺下了,春红和柳绿守在了隔壁。
屋里的烛光熄灭的瞬间,顾盼的精神异常亢奋起来,她睁着眼睛,心里暗暗数着时辰,只觉得度日如年,也不知道熬了多久,中间她数次昏昏欲睡,都咬牙挺了过来,下唇被她咬的鲜血淋淋。
外面终于透进来一丝亮光,屋子里从漆黑一片变得勉强可辨物,顾盼知道,再过片刻,这院子中的粗使丫鬟们就要起床清扫,她掀开被子,一跃而起。
摸到了顾惜玉的床边,寻到了顾惜玉的裙袄,一件件的往自己身上套起来,穿到一半,顾盼无意看向床上,见顾惜玉已经醒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顾盼扯动嘴角,勉强一笑,伸出食指比了个嘘声,顾惜玉眨了眨眼睛,又重新合上了,顾盼心中一松。
她穿戴完毕,抓起梳子把一头秀发打乱,挽了两个娃娃髻,又故意在额前垂下许多碎发,加上天色昏暗,旁人定然不会认出她来。
出门前,顾盼故意含糊不清地喊了句:“去泡壶热茶来。”又捏着嗓子自己应了声,话罢,她大着胆子出了门,经过起居间时,感到春红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顾盼视若无睹地继续前行,手心里攥出了一把冷汗。
春红似乎见她并无异样,终于把视线挪开,低低地吩咐道:“旁边的小灶房里坐着热水,快去快回。”
顾盼含糊地应了声,脚下又快了几分。
她出了房门,却没有向外行去,而是依照春红的吩咐到了小灶房,眼睛扫了一遍,抓起灶台上的火石,又抱了一堆稻草出来,仔细张望了下,见四周无人,把稻草在小灶房门口引燃了一部分,自己抱着其余的稻草快速的走掉。
一路向外,三不五时停下来,引燃一处火头,等她行到了府前的花园时,回首望去,府中浓烟四起,火头多处,丫鬟婆子们蜂拥而出,路上碰到的管事嬷嬷们也慌慌张张。
她低下头,大步向外行去,到了府门口,对着守门的兵丁,沉声吩咐道:“府里起火,嬷嬷派我去寻水车,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那兵丁向府里张望了一眼,又见她一身小丫鬟的打扮,就赶紧挥了挥手叫她去了。
李祈正独自在书房看书直到深夜,他心中对顾盼带了怨气,暂时不想见她,却一直到阿梅来报,说王妃已经睡下了,他才自去休息,又翻来覆去难以合眼,直到天快亮时,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似乎刚合上眼睛,外面就传来了纷乱繁杂的脚步声,呼喊声,声嘶力竭地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他一个惊吓,睁开了眼睛,立刻光脚下了床,顾不得其他,径直冲到房外,看着滚滚的浓烟,抓住一个丫鬟吼叫道:“王妃呢?王妃在哪里?”
那丫鬟脸色苍白,明显惊吓过度,战战兢兢地道:“奴,奴婢不知。”
李祈正一把甩开她,单手捂住口鼻,不住地咳嗽着找准了隔壁的房门,立刻冲了进去,此时天色尚未大亮,他隐隐看到矮榻上一个瘦削的身影蜷缩成了一团,登时大喜过望。
李祈正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把那瘦削的身子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再次冲了出去,到了外面,他被浓烟呛得涕泪直流,回头望了一眼,见府里火头四起,仆役们如同无头的苍蝇般胡乱奔忙,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把顾盼抢了出来。
想到此,他低头向怀里看去,却不禁一怔,顾惜玉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李祈正眉头一紧,他缓缓地把顾惜玉放到了地上,半蹲下身子,阴沉着脸问道:“你主子呢?”
顾惜玉诚实地摇了摇头,她虽然看到顾盼离去,却也实在不知顾盼去了何处。
李祈正站直身体,看着府里的火头被逐一熄灭,阿梅匆匆来到了他身边,禀告道:“府里的十余处火头都已经熄灭,没有人员伤亡。”
李祈正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沉声重复道:“没有人员伤亡?”
阿梅一怔,随后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她凝神想了片刻,认真道:“所有的火头都在灶房前,或者无人居住的房舍前,所以才发现的晚了些,但是没有什么人受伤。”
这是故意的,一定是顾盼做的,她自幼在灶房里做事,如何引火自然经验老道,也难为她尚有理智,没有殃及旁人。
李祈正深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身,看着已经站起身来,规矩地立在一旁的顾惜玉,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真的不知道王妃去了哪里吗?”
顾惜玉沉默半晌,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祈正怒火中烧,抓住了顾惜玉的衣领,凶狠地眼神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顾惜玉脸上刷的一下变的惨白,眼睁睁地看着李祈正高高扬起的右手,双唇却抿的更紧了。
李祈正的手终究没有落下来,他气恼地把顾惜玉向阿梅身上一摔,怒道:“看好这个吃里爬外的丫头。”
他话音刚落,一声沉闷的鼓声像是炎热的夏天里暴雨来临前的雷声,从众人头上重重地碾压而过。
李祈正面色大变,他身为皇室子弟,自然一下就听出,这是皇宫前的震天鼓,这鼓高约一丈,用了一头巨大的水牛皮缝合而成,轻轻敲击鼓面,声音就可以传出甚远,何况这次的擂鼓人明显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敲,整个皇城都为之震动了。
一声又一声的鼓声在李祈正头上轰鸣,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煞白着脸,看着顾惜玉,苦涩笑道:“看你做的好事,顾盼要被你害死了。”
顾惜玉的脸上青白交替,不敢置信地瞪着李祈正。
李祈正不欲多言,转身大步进了房中,阿梅紧随其后,不待李祈正吩咐,翻出了身干净的衣袍,服侍李祈正换上了。
李祈正大步出了房门,府外一个兵丁牵了一匹马,他一把接过缰绳,飞身上马,听着越来越密集的鼓声,脸上露出一抹惨烈的笑:“顾盼,你真是够狠。”
他心急如焚,快马加鞭地向着皇宫前赶去,心中百转千回,依然猜测不出,顾盼依仗的是什么,敢敲响那个催命鼓,也想不出,自己如何才能把这个冤家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