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兄弟(一)
又是和在那山凹中的时候一样,大当家将这两把一共一百多斤的大刀挥舞成一团巨大的刀球,和他那同样巨大的身躯裹在一起轰轰隆隆地朝客栈门口的唐轻笑碾压了过去。这位大当家好像非常喜欢用这种直接悍猛的方法和方式来碾压斩杀对手。
“你们快走!”唐轻笑双手一拍,就把身边的林筱燕和林总镖头朝后推了开去,抽出腰间的虹影剑就独自迎上。
轰隆一声,周围客栈的木质门框还有泥墙在大当家的冲势之下顿时粉碎四散开来,那有些瘦小的身影瞬间就被大当家那排山倒海一样的刀光给淹没了。
“我们快上去和大家会合,这里先交给阿笑挡一挡。”林总镖头拉着林筱燕朝客栈楼上退去。虽然他心中极度不甘,甚至感觉有些窝囊和羞愧,但这也是唯一的法子。这胖大马贼首领的功夫极其硬朗,已是江湖中一流的好手,若是自己上去最多不过撑上四五招就会被砍成几段,唯一可以依仗的也只有阿笑那似乎永远都不可思议的剑法天赋。
但是他的剑法再好,天赋再高,也绝不会是外面那上百名马贼的对手。林总镖头现在心中唯一的希望也只有二十里之外的白虎军能察觉到这里马贼的动向,调集人手过来。
不过真的会有官军来吗?林总镖头的心底浸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这上百马贼能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离白虎军不过二十里的小镇上来,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东西。
“阿笑~!”哭着的林筱燕几乎是被林总镖头给提在手里跑的。她很清楚这一段时间几乎没有睡好过觉。昨晚也根本没休息的唐轻笑现在其实很虚弱,刚才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都已经让她担忧心痛,现在却还要独自抵挡这狗熊一般的马贼首领。
狂风暴雷般气势汹汹的刀光中,一个瘦削的身影若隐若现。按照大当家那好像能活活肢解一头大象的势头,这瘦小的少年剑客好像不过是眨眼间就会被切成肉末。但偏偏门口的砖石,泥土,木头都在大当家的刀气刀势余波中被搅得粉碎。这个处在最激烈最强的刀光中心的身影却还能勉力支撑下去。
但这确实只是勉力支撑。连大当家现在都察觉到了。这个少年似乎确实是很累了,原本浑然天成,精微玄妙的剑法和身法都有了不少滞涩之感。一些时候的借力,卸力都做得没那么精妙没那么恰到好处,如果不是他手中的长剑换了把不错的宝剑。恐怕早就崩断了。
“怎么了?今天不和我好好玩玩了么?不和我好好聊聊了么?不放点小玩意来吓唬大爷我了么?”
所以大当家更是兴奋,更是高兴,更是砍得开心,一双砍刀舞得赫赫生风杀气四溢,一边乱砍一边狂笑。什么红货,什么有可能是和流字营有关的,他全不在乎,他纯粹为的就只是这个让他心慌心痒难以自抑的少年。
就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不惜冒着危险动用参将的身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探清了那个用古怪法术的少女早已没在这镖局队伍中。那个疑似流字营的野道士也被叫去白虎军中受死,更穿上了一件临时专门打造的双重硬皮甲,身后有四当家和上百手下坐镇,他就不信今天还会折在这居然用唐门子弟的名号来招摇撞骗的小子手上~!
后面的马贼们并没急着冲入客栈或者是上来帮忙,只是在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大当家早放过话要亲手炮制这人。而这客栈已经是被团团围住,里面的人都只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只有一个脸上一直带着微笑的干瘦马贼从自己马鞍旁取下了一把军用弩,不紧不慢的地上好了箭,平端到了面前,闭上了一只眼。对准了大当家正舞得汹涌澎湃**迭起的那片刀光,看了许久,瞄了许久,然后扣下了扳机,一只弩箭嗖的一声破空而去。
当的一声响,唐轻笑手中的虹影剑脱手飞出。这一箭来得极其阴损,刚好在那双刀砍来的空隙之间,他虽然堪堪能够躲开,步法姿势却被完全打乱,再也无法借力卸开那比他臂力大上数倍的如山刀劲,手腕虎口一阵剧痛,再也拿捏不住剑柄。
夺的一下,虹影剑斜斜插入客栈大厅的横梁。唐轻笑抽身急退,带着被刀劲擦出的几处伤口脱出了大当家的刀圈。
大当家笑了,还是野猪一样的声音,不再是发怒的野猪,而是发情的野猪。这一下当然是他故意手下留情,他的目的不是杀人,他才舍不得杀,有趣的东西还在后面。看着有些狼狈后退的少年剑客,想到那些有趣的地方,他不禁凭空耸动了两下腰胯,不过旁人看来他只是流着口水挺了两下肚皮,扭了扭屁股。
“阿笑~!”客栈二楼上,汇合了其他镖师们的林总镖头和林筱燕大惊,就要朝下冲来帮忙。但是大当家只是一挥手,一把砍刀就呼啸着飞了出去,将客栈楼梯和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镖师一起砍成了两截。
唐轻笑脸色惨白,满脸的冷汗,捂着被震麻木的手腕看着一步步逼近过来的肉山一般的肥硕匪首,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如果只是这一个肥壮首领,他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应付,但后面还有一百多马贼,特别是刚才那个射冷箭的,只凭那份眼力也知道是个极为精明的对手。而他身上的藏着的暗器也绝不够对付这么多的人。在有德镖局这六年的时间里,他最多也只是抽空悄悄配了些麻药之类的小玩意,真正致命的毒药却没有。
果然,只有心才是唐门子弟最根本的毒药。这六年间的平淡生活已经将自己的心思彻底磨灭了么?
唐轻笑抓着自己手腕的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肉里。他几乎再想不出有任何的办法来应对面前的情况。而现在如此的危急。怎么还是没有人赶来援手?难道自己全料错了么?这一路暗标难道其实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
“持强凌弱乘人之危这也就罢了。还要以多打少,趁人不备偷施暗算,你们这一身的功夫都是练到狗身上去了么?”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并不响亮,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的马贼都是一怔。唐轻笑的眼光却猛地闪过一阵亮得怕人的色彩,是吃惊,不可思议。然后当他的眼光也和其他所有人一起落在这说话的人身上之后,马上又沉了下去。阴沉。
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精瘦汉子。邋里邋遢,破破烂烂的一身衣服,头发胡须脏乱得好像有好几年都没有整理过。正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路边小摊的桌子上吃着一大碗牛肉面,旁边还有着四五个吃光了的空碗,看起来好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饿得慌了的流浪汉。扔在哪里都不会起眼。
小镇上的路人早就跑了个精光,剩下的几个被马贼们撞伤踏伤的跑不掉的在惨叫,这个面摊的老板也是被吓得软了脚,半坐在地上,看着这些马贼满脸惊恐地打着哆嗦,这样的场面下,这个看似普通的吃面汉子顿时就显得不普通起来。
“敢问阁下何人?”那个用弩偷袭唐轻笑的干瘦马贼对着这汉子一抱拳,微笑着客客气气地问。“熊风岭众兄弟在此做买卖,可曾打扰到阁下么?”
能在这时候还安安稳稳地吃面的人,当然不会是普通的流浪汉。更何况刚才那一句话中分明有不弱的内力。混江湖虽然要靠拳头硬刀子快,但是不先动动脑子动动嘴皮就先动刀的,那不管刀子有多快,都是只能是死得更快。
这个汉子又挑了一筷子面,稀里呼噜地送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蜀州唐家堡在此办事。你们滚吧。”
马贼群中顿时一阵小小的骚动。这个名头确实够响。天下闻名的世家大族中蜀州唐门绝对是让人最不愿意去惹的一个。
那个干瘦马贼脸上的微笑也是抽动了一下,但马上又拱了拱手,说:“久仰蜀州唐门的大名,我们一众兄弟自然是该退避三舍。不过...阁下看起来似乎是不大像啊。何况唐门中人以暗器下毒而闻名江湖,又何以会对在下用暗器偷袭有所不满?”
这话说得也没错。像毒蛇一样隐伏在暗中不动声色,最关键的时候才猛然亮出毒牙致命一击然后又转入暗中隐藏起来。这才是唐门子弟的作风,这汉子这样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也还罢了,大大咧咧地摆出身份这一点确实是不大像,尤其是不屑于暗算这一点,简直就好像是屠夫不屑于吃肉,和尚不屑于拜佛念经一样的不可思议。
“嘿嘿哈哈哈哈...”一阵野猪打鸣一样的怪声大笑从大当家的口中发出。他转过了身,朝着那个吃面的汉子走去。
“原来我真的不像唐家堡的人么?”吃面的汉子摇摇头,笑了笑,又埋头嗤啦地吸了一大口面条在口里。
大当家一步一顿地走到了那个汉子前,呸的一声,一大口浓稠的唾沫就挂在了那汉子吃面的桌边上,他瞪着那双鼓凸的牛眼,沙哑着声音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我面前自称是唐家堡的人?”
“大...大爷饶命...”旁边瘫坐在地上的面摊老板哆哆嗦嗦地说,这是个年过花甲的老汉,看着手提砍刀身躯庞大的大当家从旁边经过,好像吓得都快失禁了。
“滚开!老屁眼!我在问你么?”大当家飞起一脚把这老头踢飞了出去。老汉撞在不远处的墙上跌落下来,捂着腿惨叫。
“原来唐家堡这名头也不怎么好用嘛。”吃面的汉子端起了面碗,把碗里的汤水也一口喝掉,看了眼惨叫的老汉,冷冷说。“居然连个卖面的老人也护不住,也不知道花那么多年那么大功夫辛辛苦苦地经营起这个百年世家的名头做什么。”
大当家又笑了。这种话分明不会是一个真正的世家子弟该说的。他稍微再打量了下这汉子。那一身乞丐似的打扮,没丝毫修养可言的吃相,更是心中笃定。然后他马上又注意到他这吃面的桌上也放着一把刀,一把满是污垢,油腻,灰土,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厚背大刀。歪歪斜斜地随手放在桌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什么垃圾。
“看在你也是用刀的份上我不杀你,自己割下那活儿含在嘴里就可以滚了。”大当家努了努那两根香肠一样的厚嘴唇。伸指头在鼻洞里抠挖一下,挖出一坨黑黢黢的玩意,朝这汉子一弹。歪歪地飞过去沾到他刚放下的碗里。
“都说胖子比较有趣,原来是真的。”那汉子低头看了那碗一眼,然后笑了。“可惜傻了点,是肥肉太多把心眼塞住了么?”
大当家举了举手,打了个手势,后面的马贼们全都取下了弩,上好了弦,对准了这里。然后他才猛地挥刀砍了出去。
他心眼当然没有被塞住,能看出这个汉子是有所依仗的,说不定还是个难得的高手。不过有他相信无论什么依仗都没有这一百多兄弟的弓弩更可靠。再高的高手,面对这一百多把足可射穿一头牛的军用弩,也不可能会高到哪里去。所以他这一刀砍得是全力以赴,气势十足,信心更十足。刀风凛冽,似乎要开山劈石。
刀风把那汉子的头发都全吹了起来,但是刀锋却只劈到那汉子的额头上一寸就停了,因为这汉子手里的筷子先一步夹在了持刀的手腕上。
大当家那双牛眼几乎要瞪得飞出来。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道术产生了幻觉,他这一刀至少都有数百斤的力道,却被这汉子手中的一双小小的竹筷给挡了下来。
后面的马贼们也全看得呆住。甚至绝大多数人还觉得这是大当家自己留了力,自己不砍下这一刀。手里的弩箭也没有发出去。
大当家在喉咙里憋出一声杀猪一样的鸣叫,鼓起全身的重量和力道朝上面压了去,但是他马上发现自己全身都动不了。那双竹筷明明只是夹住他的手腕,他却感觉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被死死夹住。然后他就感觉自己浮了起来。这汉子居然就只用这一双筷子,像夹一块特大号的肉圆子一样,把足足有三百斤的他给临空夹了起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都不敢相信这面前发生的景象。而半空中的大当家已经完全慌了,高声大叫:“快放箭!”
嗖嗖声暴起,上百马贼手里的军用弩先先后后一起朝那汉子射去。可惜他们好像都忘了大当家还在那汉子手里,连大当家自己都忘了这点,那汉子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大当家那硕大的身体就将他给完全遮挡住了。
真正的杀猪一样的惨叫。转眼间大当家的背上腿上屁股上就插满了箭只,总算他这一身专门用来防护暗器的硬皮甲够厚够硬,他身上的肥肉也够多,这些箭只都只是嵌入脂肪或者筋肉之中,没射入脏腑要害里,没要了他的命,最多只要了半条。
那汉子把筷子一放,丢下了刺猬一样的大当家,站了起来,握住了桌上那把刀。
这原本只是一把脏兮兮,黑黢黢,满是灰尘和油腻的刀,除了比一般的刀大些厚些之外毫不起眼,但就在落入那汉子手中的同时,一股至阳至刚,如火如狱的气息就如火山喷发一样猛地涌现出来。
这并不只是刀的气息,这是这把刀和这汉子一起的气息。也就在握住刀的这一瞬间,这汉子身上的邋遢,淡然也都完全消失了,他整个人也好似变作了这把刀一样,由内而外散发出凌厉刚猛的火热气息。
汉子站定,挥刀。似乎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出手,但每个目睹的人都有了自己已经被这一刀一分为二的感觉。
随着这一刀,一道红色巨大刀影在马贼群中一闪而过。然后就是爆现的血光和骤然而起的刺耳惨叫。被这刀影略过的十多二十个马贼的身体齐齐地断成两截,像被人割了一刀的稻穗一样齐刷刷地倒了下去。只是这一眨眼间,整半条街就洒满了马贼的鲜血和残肢断骸,血腥味重得让人想吐。
“不知有高手到此,多有冒犯,还望尊驾多多海涵!”此起彼落的惨叫声,惊呼声中,那个干瘦马贼居然还不忘连忙对着那汉子抱拳道歉。因为他看到那个汉子正盯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好在那汉子也并不再出手,那刀已经被他负在了背上。他不紧不慢的地走到了干瘦马贼的面前,问:“你是领头的?”
“在下熊风岭四当家,人称笑面书生的完颜无赤。”干瘦马贼的脸上全是汗水,那一直努力保持的微笑也几乎比哭还难看,但他居然也还一直保持住了,也没和其他不少马贼一样转头就跑,反而像遇到了尊贵的客人一样向这汉子介绍。“那边那位是人称双刀人熊的大当家呼延宏达。我们只是接到消息前来这里做笔小买卖,不知尊驾在此......”
“别废话。你带钱了没有?”这汉子问。走近了看,才能发觉他其实很高大,只是站着就不比骑在马上的笑面书生矮多少。
“啊?”四当家虽然向来以足智多谋,颇有急智著称,但还是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身上带银子了没有?”
“带了带了,当然带了。”四当家连连点头。虽然他们是出来杀人越货的,但是以谨慎小心为座右铭的他向来也不会觉得几张银票几块银锭能有多重。“不知尊驾需要多少.....”
“我要一百二十文铜钱就够了。我刚才吃了五碗面,加了四次牛肉。刚才我还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样付账呢。”
“是是是是,尊驾远道而来我们自然是该尽地主之谊...”四当家连忙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双手奉上。
那汉子接过,用指甲在上面掐下一小块来,然后又把剩余的丢还给了四当家,再指了指在墙边惨叫的面摊老板以及那些被马贼们撞伤撞倒的路人,说:“那些被你们撞伤踩倒的人,每人赔二十两,若是有了残疾,每人就赔五十两。至于那客栈么和那被你们大当家杀掉的镖师,就各赔四百两,你说公平么?”
“公平公平,自然是极公平的。”四当家连忙又从腰间摸出几张银票来递上,犹豫了一下,才问:“不只尊驾高姓大名?出自那家名门大派?”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么?蜀州唐家堡。唐四,唐公正。”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好牙。(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shuyayashuyaya
第六章 兄弟(二)
公正。唐轻笑觉得这个词很讨厌。
其实这个词的具体意义是什么他并不清楚。唐门的人大多都对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概念,更没有什么兴趣,就像路边的牛粪一样,毋庸说喜欢讨厌,连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时间。
而唐轻笑会觉得讨厌,是因为他哥哥。他哥哥就叫唐公正。
第一次看到他哥哥的时候,唐轻笑还是十二岁。那一天他正和三房的三个堂兄在打架,准确地说正在被三个堂兄围在中间乱打,他脚也扭了,头也破了,全身都是淤青和擦伤,鼻血流得满脸都是。这时候听到不远处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以大欺小也就罢了,你们身为学武之人,却也和地痞流氓一样的以多欺少,你们这身武艺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唐轻笑当时已经倒在了地上,很狼狈,很痛,但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还是想笑。因为他是唐门的子弟。
蜀州唐门的子弟,在六岁的时候就可以在胖乎乎的手掌间夹上一根毒针,然后伸手去向别人要糖吃。也在十岁就可以扮作卖身葬父的孤儿混入豪门世家,潜伏数年之后,悄悄拿走需要拿走的东西,悄悄除掉需要除掉的人。这样的人,从三岁起就知道能十个人去打一个的时候绝不应该只上九个。
旁边的三个堂兄当然也是唐门子弟,所以他们听了这句话之后都笑了,大笑。一个继续挥拳揍向唐轻笑,另外两人一个转身过去朝这个说话的人踢出一脚,还有一个笑着弹出一只铁蒺藜。在他们看来能说出这种话的蠢货才真的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应该赶快去抓紧时间重新再投胎才是。
然而只是几眨眼的时间,这三个大笑的唐家子弟就全都躺在了地上打滚惨叫,那个挥拳的被折断了手腕,踢出一脚的脚也断了。那个弹出铁蒺藜的则被弹回来的铁蒺藜打中,摸出几个药瓶忙着朝已经快比腰还粗的腿上涂解药。
“别叫那么惨,不过是断了只手。断了只脚而已,用不着一边打滚一边悄悄的摸暗器。那个涂药的,我不知道你的解药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蛊虫,你再不把那个放蛊虫的竹筒收起来,我马上就让你自己把它吃下去。”
三个堂兄都不叫了,虽然还是躺在地上,手依然是断的,脚依然是肿得水桶一样的,头上满头都是冷汗,表情却冷硬得和地面上的石板一样,用阴沟角落里的蛇一样的眼神看着这个说话的人。
唐家的子弟在江湖上就算不是最毒最辣的,也一定是最阴的。也最能忍的。
“三个打一个,这不公平。不过现在他们断了一手一脚,还有个中了毒,我看你伤势也不算重,这下差不多公平了。你现在可以站起来和他们重新来打过。”
这人说得很认真。很大气,很豪迈。看着这个有些莫名眼熟的陌生人,唐轻笑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满身是伤,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似乎很不服气的样子。但其实只是因为拳头里是三只腐骨针。
“你是谁?”唐轻笑皱眉问。
“我叫唐公正。唐是唐家的唐,公是公正的公。正是公正的正。”
这个人响响亮亮,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好像必须得要是这样的声音,才能说出这样的名字来。
然后这人拍了拍唐轻笑的肩膀,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很宽很厚很热的感觉,让唐轻笑本能地一缩,几乎忍不住就要把手中的针射出去。但是这个人却只是笑了笑,用对一只受惊小动物似的声音对他说:“不用怕,我是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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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公正认祖归宗,回到唐家堡的那时已经二十六岁。如果不是他拿着他父亲的信物,身上有唐门子弟出生时就种下的隐秘标记,还有那张几乎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唐家没有人会相信他真的是唐家人,没有人会相信唐家的血居然会生出这样的怪胎。
唐家人一般都比较矮小,阴郁,不大爱说话,唐公正偏偏身高八尺,肩宽体阔猿臂蜂腰,虬髯满面,声如洪钟,即便是个三岁小孩都能从他脸上看出现在他的心情是好还是坏。
唐门的名声有一大半都来自唐门的暗器和毒药。唐门子弟还没学会摸筷子的时候就要先学会摸各种暗器,每个唐门子弟从小到大吃过的零食绝不会有亲口尝过的毒药更多。但是唐天正却从来不用暗器,更不用毒药,他只用刀,用一把自己亲手以天外玄铁打造,重达一百二十四斤的玄阳斩妖刀。他也不练暗器,不练毒药,甚至明言很不喜欢这些东西。不过却也没人指责过他,一是因为唐家的人向来不喜欢多说勉强别人的废话,二是因为他自创的玄阳九斩曾经一招之间就劈断过净土禅院两大护法金刚手中的伏魔杵。
唐家的子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把自己亲兄弟的头割下来当礼物送给盟友,最后再把盟友的头割回来祭奠亲兄弟。唐公正却可以因为一个连名字都不认识的老人而一拳让一位伯?***擦艘桓鲈拢?缓笞约罕蝗?鲈碌乃?喂氐萌チ税胩趺?k?箍梢砸蝗艘坏杜?衬Ы袒醚?谧芴常?⊙?飞蔽灏倮铮?负醢衙?即盍私?ィ?胖沼谠诙朊忌浇鸲ブ?郏??醚?谧谥髁???侵挥萌搜?怯?傻难?醚?且黄鹆?舜???扇???巍?br >
当时,被公认为蜀州正道之首的青城掌教青木道人也在,对这位青年俊彦后起之秀也赞不绝口,言曰此子必为将来天下正道之翘楚。
只是在听说这人乃是唐家堡弟子之后,这位以涵养深厚著称的道门高人也嗔目结舌,足足半晌无语。好像听说峨眉派铁心师太还俗再倒贴白银五两嫁给了东大街街口的张屠夫,净土禅院上下数万僧侣一起改换门庭去了红烟青雨楼修双修大法一样,非但匪夷所思,简直是有悖天地伦常。
确实,就连唐轻笑自己都很奇怪,这样一个完全不像唐门子弟的人到底为什么要回唐家堡来?
“这是父亲的遗命。他说我身上毕竟是流着唐家的血,希望我能在学艺有成之后认祖归宗。还有。他放心不下你。他说他这辈子亏欠你甚多,自己却又一直不能回唐家堡,所以要我回来替他好好照看你。”
唐公正是这样说的。唐轻笑心里却是很不屑地冷笑了一下。只是出于唐家人特有的深沉。没有丝毫表露出来而已。当然他并不是以为他的这个大哥撒谎,他这个大哥很明显不会是那种会撒谎的人,而是他觉得这个理由真是无聊到了极点。
有什么亏欠甚多的?一个甘愿为了女人而离开唐家堡的废物。就算留下了,难道还真的能教自己什么有用的东西么?至于什么照看,那更是傻得天真。唐轻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照看。只有花花草草,小鸡小鸭这些才需要人照看,而一把好的暗器只需要不断的淬炼,不断地磨炼。
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对于一个唐家堡的子弟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一个维系上数百年的庞大世家,自我造血早已成为一种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本能。在这里衣食住行和修炼,学习的机会永远是不会缺的。只要你自己努力,发奋,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能让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唐门子弟。
唐轻笑当然很努力,很发奋。从他记事开始,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听三娘讲述唐门在江湖上的各种事迹。每当三娘说起那些或明的。或暗的手段,将各路江湖势力,江湖好汉们或是操弄于鼓掌之间,或是击溃杀死在轻描淡写之下,三娘那只仅存的眼睛就会放光。每当说起那些江湖中人如何对唐门的暗器和毒药闻风丧胆,她那沙哑难听得像锉刀一样的声音也会嘹亮起来。而这时候唐轻笑也会听得很高兴。很激动,心里也会想象着自己今后某一天也能像这些族中长辈一样,为唐家的威名再添上一丝光芒。
从小他就练得比任何一个同龄的唐门子弟更刻苦,更用功,只为了将自己打磨成一道最锋利最尖锐最能名震江湖的唐门暗器。而他所展现出来的天赋也确实远超任何一个同龄的唐门子弟,无论是什么样的轻功,暗器手法,毒药配方,伪装技巧,他都能过目不忘,都能熟悉得比谁都快。每当三娘看到他的进步,那张被毒药腐蚀得和揉皱了的砂纸一样的脸也能泛起一些温柔和自豪的色彩来。
当然,三娘也会偶尔不经意地提起她的大哥,也就是唐轻笑的父亲。每当这时候她的声音就会变得很难听,那锉刀一样的声音有时候会缓缓的,轻轻的,如同一个老人在打磨一个儿时玩具一样的温柔,忽而又突然尖锐刺耳,像一个暴躁的学徒拼命折腾让他为难的材料。每当这时候唐轻笑也会听得很难受。
他们这一房人丁单薄,好在他父亲很聪明,很能干,被唐老太爷收作了内门子弟。这是所有唐门子弟莫大的殊荣,他们会得到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亲自教授,每一房只有一个人能有此机会。他们每一个都会成就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登峰造极的技艺,但凡踏足江湖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些惊天动地成为江湖传说的唐门事迹基本上都是出自他们之手。
不过相对的,每个内门子弟要负担的责任和义务也比其他唐家子弟更重。比如,他们的婚事就绝不会只是他们自己的婚事,而是唐家堡的婚事。
这个其实很正常。江湖是讲拳头的江湖,更是讲关系的江湖。单纯让人害怕那就只是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疯狗,毒蛇,必须要和足够多的其他人有关系,有足够多的共同利益,才是一个巨大世家得以存在的根本,而联姻永远是维系各方关系中最简单,也最有用的一种。每一个唐家内门子弟都是唐家堡的一份足够重要的力量,自然也就是一种足够重要的筹码。而他们被唐家堡灌注了那么多的心血。也确实该承担起这份义务和责任来。
但是唐轻笑的父亲却对此很抗拒。他似乎是早就结识了一个女子,相互钦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愿意接受唐家堡给他安排下的婚事。最后还是老太爷亲自开了口,他才不得不同意了这门婚事,入赘到了唐轻笑的母亲家。那是唐家意欲将那家彻底纳为外围家族的意思。
但是唐轻笑的父亲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一直没断掉和那女子之间的关系,经常流连在外,唐轻笑的母亲也一直郁郁寡欢。生下唐轻笑后没多久就病逝了。唐轻笑的姥爷最为疼爱这一个女儿,为此也气得生病而死,唐轻笑的几个舅舅瓜分完家产后借此断绝了和唐家堡的关系。重新找了棵不逊色于唐家的大树,把尚在襁褓中的唐轻笑送回了唐家堡。
而唐轻笑的父亲却从此消失了。似乎是他察觉到老太爷早有除掉那个女子的心思,居然就从此再也没出现在唐家人的视线中。带着那女子一起消失不见。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他也真没有辜负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教导,连唐家的消息渠道也打听不到他的丝毫踪迹。
唐轻笑父亲的离去似乎也带走了他们这一房的所有运气和希望,二娘强行加快了研制一种火药和剧毒融合的新暗器的速度,希望借此弥补些许唐家堡受到的损失,但是在最关键的实验中出了岔子,炸开的火焰和剧毒将几乎所有人烧作了一片枯骨,只有最外围的三娘活了下来,但也被烧去了半边脸,一只手一只脚,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阿笑。要争气,要做一个最好最出色的唐家子弟,给我们四房争光。千万别像你爹那样。”
三娘躺在床上,嘶哑着喉咙用那锉刀一样的嗓子挣扎着磨出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唐轻笑已经十一岁。三娘那只仅存的枯枝般的左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干枯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指已经扎进了皮肉里去。那些残留身体里毒素一直折磨着她,将她的血肉元气慢慢消磨殆尽,临死的时候她看起来已经和一具骷髅无疑。
这最后的一个亲人的最后一句话,和手腕上的刺痛一起一直延伸进心里面,再一次将他的决心锤炼得如钢似铁,再不会动摇分毫。做一个最出色的唐门子弟。做一只最出色的暗器,这个信念就此和他的生命融为一体,再不可分割。
是的,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起那个不知所谓的父亲留给唐门的污点。
唐轻笑确实是很恨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不过并不是恨他气死了母亲,恨他对自己不闻不问,而是恨他背叛了唐家堡。身为一个被老太爷和老太太青眼有加的内门子弟,却做出了唐家子弟绝不应该做的蠢事。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叛了整个唐家堡。
所以唐轻笑只有更加拼命地学习,更加不要命地修炼,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他就只剩下不停地修炼修炼再修炼。连老太太听说了他的事后,也在一年一度的宗族大会上用满是怜惜的口气对他说让他放松一点,他还小,用不着这样幸苦。而唐轻笑听到这句话之后只是更加的努力,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报答老太太的关心。
他并不是没有觉得累,没有觉得厌烦过。他毕竟才十一岁。很多时候他也会觉得镇上戏台上的东西很有趣,六房的小妹和七房的二弟整天去河边钓鱼捉虾似乎也很有意思,茶馆旁边那个糖画画得很好看,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上次来唐家堡玩的那个苏州表姐笑得很甜,声音很好听,真想再去和她聊聊天,或者就只是在旁边看看她也好......不过最终他还是拿起了暗器继续练习,翻开了书本背起了毒药配方,因为他很明白那些功成名就的背后其实都是无数汗水和枯寂浇灌出来的。
只是这样的修炼还并不够。三娘告诉过他,一个唐门子弟除了出色的暗器和功夫等等技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心。只有人心才是最锋利的暗器,最要命的毒药。所以要成为一个最出色的唐门子弟,一道最锋利最要命的暗器,心性的磨练是必不可少的。唐门子弟在江湖上一直以手段阴狠,要命著称,他就必须要做到比其他人更狠,更要命。
当然一个人的心性并不是说狠就能狠下来,那需要磨练。唐轻笑还知道自己在这上面的天赋并不好,甚至很差,他九岁的时候看到一只附近的野猫不小心被卷入疾驰的马车下后他恶心,害怕,心烦了足足好几天,所以他知道自己大概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但是一个出色的唐门子弟怎么能够不狠?不狠,不果决,怎么成为一只最要命的暗器?他必须需要这方面的磨练。
首先他一定要杀人。
唐家子弟当然要杀人。而且要杀得狠辣果决,不动声色,犹如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自然才行。这也需要练习。于是他首先把目标定在了那三房的那三个堂兄身上。那三个堂兄自从发现他们练了半年的手法唐轻笑只用了三天就比他们用得更好之后,就开始一直暗中找唐轻笑的茬子。或者在对练中下重手,或者想办法克扣他的月供和器具。这种不思进取的渣滓只会给唐家堡丢脸,成为磨练心性的第一块磨刀石也许是他们最大的作用。
不过唐家子弟相互倾轧会是重罚。所以经过了一些安排之后,唐轻笑在看似顺其自然的情况下撩拨起了他们的怒火,他们就悄悄地将唐轻笑引到了一个无人察觉的隐秘地方,再一拥而上饱以老拳。
他们动手在先,以众击寡。这样就算杀掉他们也只是出于自卫而已,相信老太爷老太太那里也能说得过去。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算是头上挨了好几拳身上挨了好几脚,已经眼冒金星分不清东西了,明明只要一弹指,这三个废物渣滓就会成为三具连模样都分不清彼此的腐尸,心里却还是有什么在阻着,手里那三只腐骨针总是射不出去。
连杀几个人都做不到,还怎么去做那名震天下的暗器?正当他心里发狠,拼了命地要先把这三只针射出去的时候,就突然听到了那个爽爽利利嘹嘹亮亮还带着热气,好像蜀州冬日里的阳光一样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七章 兄弟 (三)
这就是那个背叛了唐家堡的废物在外面偷偷留下的儿子?果然也是个不知所谓的蠢货。
看着那个完全不似唐门子弟的哥哥,唐轻笑不屑地在自己心里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这样说了一句。
不过他旋即又发现和自己的感觉好像并不真是这样,并没有那种理所当然的厌恶和不屑,面前这个高大健壮,完全不似唐家人的身影,还有那张虽然轮廓粗犷沧桑得多,但是眉目间依稀还是能发现一些和自己的相似之处的脸,明明都是头一次看见,却能让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从脑海中某个最深处慢慢弥漫出来。
大概这就是血脉的感觉吧。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知所谓,但终究也是唐门的子弟。想到这里,唐轻笑又释然了。而且他居然还隐约担心起来,这个根本没有一丁点唐门味的唐门子弟,唐家堡能容得下么?
对于唐轻笑的父亲的叛出家门,虽然老太爷没说过什么,没责怪迁怒过四房的任何一人,也没下过手令去追捕,但没有人会真的以为这事这样就能算了。这毕竟也许是唐家近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损失,丢的最大一次脸。而现在这个丢出去的脸现在自己还回来了,老太爷还愿意接下么?
老太爷到底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他只是祠堂里召开的临时的宗族大会,说是想听听家里人的意见。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其实也只是个形式罢了,既然老太爷愿意叫所有人都一起来。那自然是早有了定见,而其他人则也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意见的。唐家各房之间虽少有暗斗,但其他的感情联系只有更少,对于四房的这个私生子是不是要认祖归宗,是不是要回唐家堡来,只要和他们没有利害冲突,那就完全不关他们的事。这次的大会他们不会有任何的意见。就好像看一出和自己无关的戏一样,顶多只是有些旁观的兴致。
不过谁也没想到,这次大会还真的让所有人看了一幕好戏。一幕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终身难忘的好戏。
唐家的祠堂坐落在唐家堡的中心,很宽阔。但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好像一个百岁老人身上的老旧味。这祠堂经过数百年间的陆续修缮,扩建,虽然很细心地打扫维护,但在蜀州潮湿的气候下难免还是浸出丝丝的陈腐气息。
但就是这股老旧味,让每一个走进这里的唐家人都会从灵魂最深处感到敬畏,感到自豪。因为和这味道同存的,还有祠堂正中央那数百年间积累下来的数以百计的灵位,那上面每一个名字都是曾经是江湖上一个的传说,都曾经在江湖上甚至整个天下掀起惊涛骇浪,这阴沉的老旧味里浸泡着的是唐家数百年的威名。是所有唐家人的精神和魂灵所在。 首发
每一次走进这里,唐轻笑的心情都和最虔诚的信徒一样。他才十一岁,就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自己到底要用什么方式去牺牲去死,才能把带有自己名字的灵位放在那上面。
唐公正却好像并没这种感觉。对那些密密麻麻的灵位只是扫了一眼便不去多看。
“回来了就好。多年漂泊在外也很辛苦吧?回来这唐家堡住了几天可还习惯?”
老太爷和老太太坐在正中的那些灵位前,看着这个二十多年来才第一次祭拜祖先的唐家子弟。老太爷一脸的漠然,老太太脸上的微笑则很和蔼,好像真的只是看着一个远方归来的游子。
“其他都还行,只是这里天气不好,难得看见几天太阳。”唐公正嗤啦一笑,让不少人侧目。在这唐家的圣地。在老太爷老太太的面前,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样笑过了。
“你爹,天昊他可还好么?”老太太很和蔼的声音问。
“爹...五年前旧伤复发,已经去世了。”唐公正的眼眶微微一红。“他临走的时候说,最大的遗憾就是这么多年都没能回唐家堡来,向老太爷和老太太磕头请安。让我以后回唐家堡的时候,多给老太爷老太太磕几个头补上。”
说完,他就真的马上跪下朝老太爷和老太太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哦,那你怎么不早些回唐家堡来呢?”
“爹叫我刀法练成之前不许回唐家堡。我年前才终于将玄阳九斩练成,这才赶回来。”
“刀法?”老太爷抬了抬眼皮。“谁教你的?我记得你爹不会用刀,我唐家堡也没有什么刀法,你爹没教你用暗器么?”
“没有。他只是问过我要不要学,我说不喜欢,他说不喜欢就别学了。”
“不喜欢?”老太爷的声音很奇怪,好像第一次听说居然有人不喜欢暗器。“为什么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唐公正也愣了一下,歪头想了想,好像第一次听说不喜欢还需要理由。他想了想,好像终于想到了个理由,又是嗤啦地一笑:“可能是觉得不够痛快。”
老太爷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老太爷的面上还是一片淡然,周围的其他人的脸色却已经开始精彩起来了。一个唐门子弟在唐家祠堂,在唐老太爷的面前说不喜欢暗器,说暗器不够痛快,他们都不知道该发笑还是发怒。
唐轻笑的脸色则已经铁青。一个唐门子弟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简直不知所谓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这里是唐家的祠堂,不是还有老太爷老太太在那里,他立刻就要出手让这个哥哥体会一下这不够痛快的暗器到底有多痛,有多快。
“那你的刀法是谁教的呢?”这次是老太太在问。
“没人教,我自己学的。爹只教我最基础的内功和拳脚身法。然后我只要看见了用刀的好手就去切磋请教,将他们都打败了,我也就将他们刀法上所能学的学得差不多了。”
“那你打败过些什么人呢?”
“第一个是十二岁的时候击败刘家大院的护院武师首领,此后有荆州牛头山二当家‘鬼影刀’,有关中刀客张大头,有‘大漠狂刀’木高最久的一次是十八岁的时候和冀州的独行大盗‘半边风’,一路打打跑跑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有几次几乎被他杀掉,最后总算将他击败。最近的一次是在两年前,在扬州的上申城看见两个和尚捉妖。手中明明无刀,却能劈出破空刀气,威力极大。而且其中刀意颇为古怪,我忍不住上前讨教,却没想到原来是净土禅院两位护法金刚,别人用的根本不是刀法,只是法力神通,一时收手不住,将别人手中的法器给劈断了,害得我道歉了好久”
唐公正摸摸头,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太太脸上的微笑更慈祥了。周围有人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其他的倒也罢了。能劈碎净土禅院护法金刚手中的法器,这刀法修为就算放到普天之下也能入得一流,而且这还是两年前,他不过二十出头,按他所说刀法还没有练成。
“那你的刀法现在已经算是全部练成了?”
“哪里能算全部练成。不是有句话说活到老学到老么。学武之道永无止境。我如今最多只能算是小成,知道自己的路在哪,不用再到处去找人请教,去琢磨别人的刀法了。我想爹说的练成大概也就是到这里了。”
“哦?那你以后的路在哪?不去向别人学,那还要向谁学呢?”老太太好像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孙子越来越有兴趣了。
“向天学,向地学。向值得学的学。”唐公正想了想,一笑,又补了一句:“向我自己学。”
前面的倒也罢了。这最后的一句委实有些莫名其妙。周围的唐门子弟虽然没有开口,却有不少互相交换了下眼神,有询问的,有疑惑的,大多却是不以为然的。
老太太和老太爷也交换了下眼神。准确地说是老太太看了老太爷一眼,老太爷依然还是一脸的漠然,淡淡地看着前方的唐公正,只是下颚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老太太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看着唐公正,说:“你下去之后可以去向二房的三姑说一声,她自会给你在唐家堡安排所院子。堡中的规矩你可向你弟弟询问。如今四房就只剩你们两兄弟了,日后可要相互扶持。”
“是。”唐公正点头。他答应得很自然很轻松,周围的其他人却有些少少的骚动,老太太这一开口,无疑就是承认了他已经是唐家堡的人,一个真正的唐门子弟。
但是一个不会用暗器的唐门子弟?简直就像是一只不会游水的鱼,不会飞的鸟一样的不可思议。还有,难道对他的这个身份,对他父亲叛出唐门的事老太爷也完全不予追究?不予丝毫计较?若是被江湖中人知道了他的身世,不会成为其他世家的笑柄么?不会对唐门这数百年的威名有损么?
这样想的人肯定很多,却没有一个开口。因为老太爷和老太太已经开过口。其他人能想到的,他们自然早就已经想到,而他们所想不到的,老太爷和老太太也肯定早就考虑清楚了。
唐轻笑的也是这样想的。老太爷和老太太自然有他们的考虑。只是他也很不甘心,他刚才看得很清楚,老太爷确实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在他们这一辈的唐家子弟中能得到老太爷点一下头的一个都没有,连他练得这样苦,这样用功的也没有。
接下来,就是唐公正去给那后面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磕头,上香。虽然他依然还是恭恭敬敬,但是落在唐轻笑的眼中,却没有真正的唐门子弟那种发自骨子里敬畏。
看着这一切的老太太却是满脸微笑,等唐公正礼毕之后问:“对了,那你之前可有对人说过你是我唐家堡的血脉么?”
“没有。”唐公正神色一黯。“父亲早年便有叮嘱过。我也知道父亲对唐家名声有损,自然不敢随便乱说。”
老太太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便算了。此后你再在江湖之上行走,便可说是我唐家子弟。”
“是。”唐公正点头。眼眶微红。
到此为止,这一次宗族大会虽然有些出人意料,让不少人有很多疑问和惊奇,总的来说也是一帆风顺。四房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认祖归宗,皆大欢喜。
如果不是三房的六叔这时候突然说了一句话的话。
这话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话,唐六叔只是出列上前一步,对老太太禀报说:“三天前,四房的公正是从北面回唐家堡的时候,在七十里外的大清江风林渡口被一个老船家认了出来。”
“哦?”老太太微微一怔。
“那老船家曾在二十八年前受过公正他父亲天昊的恩,天昊也经常去那渡口过河,所以那船家也认得天昊。看到公正之后,便问他是不是姓唐。父亲是不是叫唐天昊。”
“嗯,对了。那老船家确实是这样问过。原来父亲年轻的时候也常去那渡口。那老船家看见我之后很是高兴,还将一尾青鱼送我吃。”唐公正点点头,笑了笑。“却完全没发现当时还有人在旁窥伺,看来我这道行还差得远。”
老太太摆摆手说:“你六叔负责唐家堡方圆百里之内的警戒,他手下调遣的弟子和机关设计遍布四周,也不是要特意要窥伺你。江湖风波险恶,唐家堡数百年间恩怨不少,不得不小心为上。”
六叔连看都没有看唐公正一眼。他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会对这归来的野小子青眼有加,他也没兴趣去知道,他现在只是向老太太老太爷报告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他继续说:“所以,此番天昊的儿子回来唐家堡,这老船夫是唯一知晓的外人。虽然这老船夫不是江湖中人,但为防万一,我已先命人封了口。”
“你说什么?封什么口?”唐公正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转过头来,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瞪着他。
六叔根本不想去理会他。这样一个不知尊卑上下的野小子,在这祠堂里,在老太爷老太太的面前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说话,简直不知所谓到了极点。但是那种眼神又让他很不舒服,即便是在这唐家堡中沉浸了数十年的心性,也好像抵挡不住那眼神中夹杂着的丝丝让人极不舒服的味道,他忍不住冷眼反看过去去,冷冷说:“封什么口,自然是封唐天昊留在外的野种回来这消息的口。唐天昊当年叛出唐家堡乃是我唐门百年不遇之耻,你当你回来对唐家堡是件很光荣的事么?”
“这我知道。”唐公正点头,眼中那股奇怪的光芒越来越浓。“我是问你怎么封的口。”
“十丈之外用子午融雪针以‘雾雨’手法射入,当时受针之人无丝毫察觉,只会觉得疲劳倦困,针随血脉而走,至午夜子时便入脑致死。针体也完全融进血液之中,即便是开颅细查也绝不会发觉异状。死者完全就是自然而然在梦中猝死。就是这样封的口。周密,细致,不露丝毫破绽,这就是唐家人该有的手法,知道了么,你以后要学的还”
六叔的话只说到这里为止,扑过来的唐公正的拳头就把他剩下的话和他的半口牙齿一起打得飞了出去,连他整个人也都直直地被这一拳击出数丈之外,落地的时候已经昏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很多年轻些的唐门子弟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这是在唐家的祠堂,唐家的列祖列宗的灵位之前,老太爷和老太太的面前,居然有人敢动手以下犯上。(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章 兄弟(四)
“大胆~!”
“找死~!”
呆住的只是短短一瞬,这里毕竟是唐家,就算唐公正的功夫确实已经很不错,也许算得上是天下一流,在这里也不算什么。唐家的一流高手虽然没有狗多,但也不少,每一个唐家的内门弟子,每一房的家主都是一流的,甚至超一流的高手。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七八个或尖锐萧杀,或诡秘模糊,或快得肉眼都几乎难捕捉到的身影就朝唐公正扑了过去,空气中也响起无数或刺耳或如春蚕食叶的破空声。浓重如实质的杀气仿佛将这祠堂中的空气熬成了一锅浆糊,一锅正在沸腾足可熔金蚀骨的浆糊,只需要一接触,半眨眼的时间就可以把中间的那个人变作一团血肉的杂碎。
但是这些骤然而起的杀机,杀气,转眼之间又全部消失了。因为老太爷站了起来,摆了摆手,低声说了句:“都退下。”
于是扑出去的人马上都停了下来。那个野小子不懂尊卑不知上下,他们却是懂的。老太爷开了口,那不管他们怎么想,也就只能住手。
人停了下来,飞在空中的暗器却停不下来。但老太爷的那一摆手,这些空中所有大大小小能看见的看不见的暗器就全都脱离了原来的方向,转而飞向了他的手中。
转眼之间老太爷的手上就抓到了一大把形形色色的暗器,然后老太爷的拇指挨个地在掌中拨弄了下,这些暗器全部又飞回了原来的主人手里去。这些明明是金铁铸就的暗器好像一下就有了生命,全成了驯养多年的鸟雀宠物。而且所有人都能将他的动作看得很清楚,似乎一点都不快,还带着点老人特有的滞涩,但这上百个各种暗器飞回数十个唐门子弟的手中一共却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而已,最后一个飞出,那第一个飞出的才刚刚落到射出人的手里。
手中做出这些动作的同时。老太爷也迈步走向了唐公正,很慢很小的步伐,却一步就走到了唐公正面前。
“老太爷”唐公正一脸的愕然。刚才那四周骤然而起的杀气之下。他好像受惊了的猛兽一样周身的筋肉绷紧,如果刚才的这些人都真的扑过来,暗器都真的飞过来。不管是不是真的接得下对付得了,他都肯定会拼命去接去挡去反抗。但是现在过来的是老太爷,他就算是再不知轻重尊卑,也不敢对老太爷动手。
老太爷没说话,脸上还是一副几乎要透出死人味的漠然,只是伸手慢慢地向唐公正的胸口抓去。
“老太爷,我”唐公正向后退了一步,开口想要解释,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太爷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那手还是慢慢朝唐公正的胸口抓去。这次是真的很慢。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唐公正都还能朝后再退一步。
格拉一声。[ ]唐公正这后退的一步将地面的一大块青石踩得粉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是满头满脸的大汗,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看住老太爷那只缓缓伸过来的手。
老太爷的手慢得能让周围眼力稍好些的唐门子弟看清他手上的每一根汗毛每一处褶皱。但是面对着这只手的唐公正却再也无法退后,他的整只脚的脚背都全陷入了地面的石头中去。全身的筋肉都绷紧到了极限,汗水汇成的小溪顺着下巴和颈脖将他胸口上的衣服全部浸湿,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千斤重担正在他的肩膀上不断压下。
唐公正喉头耸动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他的眼睛好像被老太爷的这只手给吸住了似的。一丝一毫都无法挪开,一股恐惧正从眸子最深弥漫出来。
老太爷的指尖已经快要触到了唐公正胸口的衣服,而唐公正的脸已被紧张扭曲得完全变形,眼中的恐惧之色也浓重到了极点,好像一只正在被毒蛇慢慢吞噬的青蛙。
一声宛如野兽般的狂嚎猛然从唐公正的喉咙间爆出,就在老太爷的指尖触碰到他胸口的瞬间,仿佛被一颗火星点燃了的油井,他眼中浓重到了极点的恐惧一下全部化作了冲天的火焰,僵直不动的身体也终于再向后退出了一大步。
落脚之处,一大块坚硬的青石全数化作齑粉。同时,他双手高举过头,将这积蓄了许久的所有力量全部灌注在这一个动作中猛地挥下。明明他手中什么也没有,但是这一挥之下,所有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一把宽厚沉重,通红炙热,散发出无穷热气和锋锐的刀。
只有人,没有刀。这一瞬间连唐公正这个活生生的人似乎都不见了,而且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奇怪,好像这一刀一出,他这人就可以没有了,这一刀已经是他这整个人的心,气,神,魂全部凝聚而成。这一瞬间,周围很多唐门子弟的脑海中就只剩下了这把刀,虽然他们确实看不见,没有任何的光影,声音表示确实有这把刀,但是他们就能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还被这把压根就并不存在的刀的气势所夺,仿佛天地宇宙在这一刻已然完全被这把刀所占据,只要这一刀一劈下,无论是面前的谁还是这个祠堂乃至整个唐家堡都只有一分为二。
但也就在此时,老太爷的手已经抓住了唐公正。唐公正的身躯也同时完全僵住了,然后下一瞬间就像被抽空的口袋一样地软了下来,刚才还充斥在这身体中的那些气势,活力,生机等等力量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刚才那把无形无踪,却真实得比任何东西更真实的刀,现在也完全感觉不到了。
至始至终,老太爷就只是这样慢腾腾地走过去。伸出手去抓住唐公正而已,和一个普通的行将就木的老人走过去抓住一个东西没有丝毫的两样。ww w.. 首发那一幕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好像就只是唐公正自己表演的独角戏,抑或根本就是周围人的幻觉,就像那把莫名其妙的刀一样。
“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按家法先浸他三个月的水牢再行处置。”老太爷脸上还是一脸的漠然,将手上的唐公正丢向了负责执掌家法刑律的子弟。佝偻着背的老太爷不过身高五尺多点。而唐公正身高八尺,偏偏老太爷这样像提小猫小狗一样的动作却丝毫不显得古怪。
转回去走到座椅上坐下,老太爷还是一脸的漠然。转头对老太太说了一句:“那孩子欠缺管教了些。但功夫却还不错。”
老太太点了点头。虽然她的脸上没有笑了,但看了那边昏过去的唐公正一眼的时候,那眼神却依然的慈祥。
这时候。周围的唐门子弟们才仿佛回过了神来,响起一大片出气吸气声,还有少许忍不住的嘈杂。有的还是满脸怒气瞪着低声的唐公正,有的皱眉互相低声交谈,也有少数的人不动声色。
人群中,唐轻笑呆呆地站在那里。他脑海中好像是一片空白,又好像是想得太多连自己都分辨不出到底在想什么。一是因为这个在祠堂里出手痛揍长辈,还居然引得老太爷亲自动手的人是他哥哥,他自然比其他唐家子弟感受的惊愕更大,二是他眼力。天赋又确实比其他唐家子弟要高出不少,能隐隐约约看出点更多的东西。
还有,在他身边不远处,是两个刚刚扑出去,又在老太爷的示意之下转而回来的叔伯。他们和大多数的唐门子弟不一样。显得很平静,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并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还在低声交谈着,声音放得很轻,但是没刻意用内力传音,对于曾经把自己关在黑屋里三个月来苦练耳力的唐轻笑来说,还是刚好能听得见。
“你上一次看见老太爷动手是在什么时候?”
“三十几年前。那时候老太爷还不是老太爷的时候。”
“那你有多久没听见过老太爷说人不错了?”
“二十几年了吧。”
“哼。那今天我们可都开了眼啊。”
“...呵。那是。天魔五册之一的大碎魂手,普天之下见过的还活着的大概也没几个。可惜周围这些臭小子也看不明白。”
“哼。用大碎魂手来抓那个野小子,老太爷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就是你看到的意思了。”
“.....老太爷就不怕把那小子给弄死了?那可是毁过龙虎山太上紫薇雷罡网,破过净土禅院最高护身神通金刚琉璃不坏身,几可算是以武入道的无上绝学,就算再怎么留力,其中意境还在,最后那小子若不是拼命逼出先天刀意来,只消被一碰到铁定就爆成一团碎肉。”
“若是死了,便是说明他就算活着也没用...”这个叔伯的声音泛着寒气,但又随即叹了口气。“不过老太爷既然用了这一招,你说他不会早就心里有数?能让老太爷出手推他一把,这小子好福气啊...”
“看来老六这一拳头可是白挨了。”
“呵呵,为些许小事就草菅人命,也不先禀报老太爷一声,真以为这唐家堡百里之内归他掌管?别说是老爷子了,就是你,难道真要出手去拦会拦不住?”
“嘿嘿,你难道不是?”
“...这野小子也当真有些本事,不过二十来岁,无师自通就能到这个地步,也难怪老太爷有兴趣。只是这个性子...怕是有些不好掌握吧,倒是能给其他小子们提提精神。老太太不是说过么,年轻人太过深沉了不好。”
“...那你说老太爷到底是只是想要一条把水搅活泛的鲶鱼呢,还是”
“我又不是老太爷肚子里的蛔虫,我哪里知道...还有,老太爷的心思,我们最好还是别去猜了...”
“”
这些话听在唐轻笑耳里,将他脑海中本来就已经乱做一团的思绪更绞得糊里糊涂。不可开交,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笑,该高兴,该生气,该不甘,该嫉妒,还是该无所谓。
唐公正从水牢里放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了半条命。唐家堡的家法并不是摆设。三个月不见天日地泡在冰水里,之前被活活泡死的唐家子弟也不是没有。不管老太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些方面该做到的还是必须做到。
不过这个半死不活地哥哥见到唐轻笑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不好意思。阿笑,要你替我担心了。”
谁在担心你?唐轻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该怒还是该笑。只能和往日间一样,冷冷地保持那个面无表情的模样。这三个月里他确实是有些心神不宁。吃不香睡不好,连练功也没了平日间的劲头,搞得人憔悴了不少,但却完全不是担心他这个哥哥。
他是弄不明白。弄不明白老太爷到底是怎么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没错,这个哥哥确实是有天赋的,唐轻笑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学武天赋也许不如别人,但是那种不知所谓的性格,连一个唐门子弟的基本资格都不够,怎么可能还会引得老太爷屈尊出手?怎么可能担得起老太爷的一声‘不错’?
一个唐门子弟最重要的武器是心性。老太爷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的。
还有,他根本就是那个唐门的耻辱所留下的一个最大的污点。他是一个背叛了唐家堡才产生出的‘孽子’。难道老太爷连这个都可以不在乎吗?
唐公正却完全没理会唐轻笑的这些小心思,甚至都不知道。他先海吃了一顿几乎够十个大汉吃的饭菜,然后昏睡了两天两夜之后,就完全回复了之前的精神。之后,他再去三姑那里领了作为唐门子弟的年金。跑去全送给了那个风林渡口老船家的家里人,硬说是老船家之前送给他的那条青鱼肚子里吃出了夜明珠,他拿去卖了钱后应该分一半过来。再然后,他就真的像一个多年未归的游子一样,把唐家堡里各房的所有亲戚全拜访了一趟。
“唉,这唐家的家里人都太深沉了。一点都不好。”
走完最后一家亲戚,唐公正摇头叹气说了这样一句。各房的亲戚们多少都看出了老太爷似乎对这个四房归来的孙子有些不一样,但不管他们怎么看,怎么想怎么猜的,都更让他们记得保持唐家人多年来养成的相处习惯。对来拜访的唐公正既不冷淡,也不亲热,好像对他并无芥蒂,但即便是和他拉上一整天的家常,最终也不会真说出什么有用的有意思的东西。
每一房每一家都是这个样子,甚至包括被他一拳打掉了半口牙的六叔也是。所以最后唐公正才气闷无比地说了这样一句。
“那你说怎么样才算是好?”唐轻笑忍不住问。他也真的想多了解一点,多看清一点这个哥哥,看清他到底哪里值得老太爷另眼相看。
“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这样就好啊,很简单的,而且人本来不就该是这样么?”
“...不仔细想清楚衡量得失,说错了做错了又怎么办?”
“错了就改啊。下次不错不就好了。”
“那仔细想清楚,衡量清楚,不犯错不是更好?”
“你不做错又怎么会知道是错了呢?前思后想,扭扭捏捏,一点都不痛快。”
“很多时候致命的错误一次就够了。如果错误的代价就是死,你还想痛快吗?”
“那不就是痛快死了?哈哈哈哈.....”
唐公正昂头大笑,然后拍了拍唐轻笑的肩膀,还是那种很宽很厚很热的感觉,让唐轻笑有些想躲,又隐约觉得很舒服。然后唐公正低下头来,带着几分认真地说:“爹和我说过。其实这人活着,除了做些痛快事之外其他的都没什么意思。”
“他说的就一定对吗?”唐轻笑要很用力才不让自己露出很不屑的冷笑。
“当然不一定对。”唐公正耸耸肩,旋即又大笑起来。“不过我觉得这句话很对就是了。”
这样不知所谓,蠢得几乎没救了的人,怎么可能会得到老太爷的赞赏?唐轻笑觉得自己胸中有火在烧。
看来老太爷真的只是想让他来激励激励我们罢了。做出这个判断,终于让唐轻笑心里好过了些。(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章 兄弟(五)
唐门中人很少有人会去猜测老太爷的心思。//欢迎来到阅读 //一方面是因为这没什么用,老太爷只在乎你的实力,能力,还有潜力,在唐家堡,拍马迎合之类的小把戏就像摆弄洋娃娃在狼群中玩家家酒一样的无聊。
而最重要的还是,老太爷的心思也很少有人能猜得到。
当老太爷宣布轮到甄选他们这一辈的内门弟子的时候,唐轻笑心中只有一个声音:终于等到这天了。
这是一个成为名动天下的唐门弟子,成为绝世暗器的第一步。在唐家,只有每一房最优秀的弟子才能得到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亲自教导,而他们最后也将成为唐家的中坚力量,其中的佼佼者更是无数关于唐家的江湖传说的主角。
唐轻笑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落选。按照惯例,每一房的名额都是一个,无论这一房有多少人。而他们这四房就只剩他一个。更何况他本来也是唐家这一辈弟子中天赋最高的,最用功最努力的,对唐家的心也是最热的最纯的。他不能入选,还有谁能入选?
就算是现在突然多了个哥哥,这个哥哥似乎还颇受老太爷关照,但是对于这个内门弟子的位置唐轻笑依然有绝对的信心。就算是在武学上确实有天赋,但是那种不知所谓的xing格绝对不配做一个真正的唐门子弟,老太爷不过就是利用他来激励家中的其他弟子罢了。
而且这个哥哥对内门弟子这个身份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即便是接到老太爷的命令,要他们各自出去行走三个月的江湖以做考核。唐公正也只是在唐家堡外随便找了个小镇开始喝酒听戏,然后游山玩水,四处遍尝各种蜀州小吃。
所以唐轻笑真的非常有自信,就算他在天火派分舵中的行动失败了。没有偷取到那枚蕴含了朱雀灵火的石蛋,他也不是太担心。他相信这个内门弟子的名额一定是属于他的,就像太阳一定是亮的,夜晚一定是黑的一样。
但事实上太阳也有不亮的时候,晚上更不一定就会黑。
当唐轻笑回到唐家堡的时候,刚刚也碰到他哥哥唐公正也回来了,是被抬回来的。原来他慕名去到蜀州南边泸水城品尝那里的酱牛肉和九酿仙酒的时候,那泸水城中正兴起一阵莫名疫病。数十个青壮男女病死,他一时兴起出手查了查,才发现这些男女都是被人用药暗害了,也不是真死。而是一种普通人难以分辨的假死,那些被家人当做尸首埋下的人几ri间就会被人偷偷挖出去不见。顺藤摸瓜之下,他居然发现了隐藏在城中的魔门幻妖宗总坛,那些男女原来是全被当做了妖兽的血食。连通知其他正道中人或者唐门也没有,他径直就提着自己的那把玄阳刀怒闯幻妖宗。直杀得尸山血海,人头滚滚,迫得幻妖宗宗主带着那条人血饲养的妖狼狼狈逃窜。他也不顾自己同样重伤,一直追到了峨眉金顶。将幻妖宗宗主和妖狼一并斩杀,这才力竭倒地。
这一役震惊蜀州黑白两道。最后峨眉金顶之战更是引得数位正道领袖亲临侧目,唐公正之名响彻蜀州。于是都等不到唐公正伤愈。老太爷就宣布这一次四房的内门弟子就是他了。
唐轻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完全傻在了那里,足足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老太爷居然会选一个完全没有丝毫唐门味,做事丝毫不经过脑袋考虑的人做内门弟子,而且这个人本身都丝毫没有这个意愿,那一番作为也不过是他自己兴之所致而已。难道唐门还会在乎那一点点不痛不痒的正道声誉么?那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心愿,血汗,又算是什么?
更何况他还能隐隐猜出,那幻妖宗什么的说不定便是门中暗里培植的一股力量。唐家堡在蜀州经营数百年的消息网络,一个魔教分支潜伏其中数十年,怎么可能会毫无知觉?甚至有可能那根本就是某一房的附属。唐公正这样一闯一闹,这股暗中的力量无疑是废了。
但偏偏就是这样,老太爷居然还是将他收作内门弟子。
为什么?凭什么?
这两句话一直在唐轻笑的脑袋里盘旋不去,把一切地方都占据满了。他整天到晚好像都陷在这两句话构筑的梦境里,他不服,他想不明白,他无法接受。终于,在祠堂里,老太爷正式将挑选出来的人授予内门弟子的仪式上,他猛地开口怒吼了一句:我不服,凭什么?
老太爷从来不需要向人解释为什么,更不需要向人解释凭什么。而胆敢在祠堂里对老太爷咆哮,这种忤逆犯上的行为却不需要解释。老太爷只是皱了皱眉,就有两个连面貌也看不清的叔伯跳了出来将唐轻笑制住,等着他的是和之前惩治唐公正同样的家法——三个月的水牢。
怎么老太爷对我的时候就连手指头也没动一下。这是唐轻笑当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水牢很黑,除了每天送来一点点食物的时候有一点光亮,其余时候都是一片漆黑,黑得分不出白天黑夜,黑得看不见任何的东西。刚开始唐轻笑还会愤怒,还会哭喊,但很快地他就没力气了,那每天都会有一半的时间漫上来浸到喉咙口的冰水足够把任何人的任何火气都全部浸息,不使出所有的力气来维持自己的清醒,来抵抗这种冰冷,人的思维和活力很快也会被这片漆黑和冰冷吞噬,同化。
三个月之后,唐轻笑被人架出水牢的时候,也只剩下一口气了。这时候谁都再也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愤怒和不平,不过这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这三个月的黑暗和冰冷压在了心底最深处。压缩凝固成了一种漆黑,黏稠的东西,就像地底的石油一样,静静地潜伏在那里。
回过气来之后。唐轻笑没和任何人说过话,只是自己一人静静地悄悄离开了唐家堡。
也许是凑巧,唐公正那天正好被老太爷派去了其他地方。所以唐轻笑没看见唐公正,也不知道这个已经被收作内门弟子,已经算是成了唐家中流砥柱的哥哥是不是会有什么改变。偶尔他也会想象一下,只是随之而来的那股漆黑的,黏稠的,说不清是愤恨还是什么的东西也会随之涌上来。把一切都淹没过去。
时隔六年,再见到这个大哥的时候,唐轻笑才发现原来他一点都没变。
虽然模样很狼狈,那副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模样几乎让人看不出他原来的样貌,但是这一开口,一出手,就和脑海深处那个影子完全地契合在一起了。这还是那个从唐家子弟的角度来看,完全是没头没脑。不知所谓的私生子,唐公正。
不,现在已经是唐老太爷亲自授业的内门弟子,代表了唐家堡四房的唐家四少。唐公正。和这个念头一起冒出来的,还有唐轻笑心底的那股漆黑的冰冷。
“蜀州唐家堡...四少爷唐公正...”
林总镖头的声音在发抖。倒不是害怕。只是单纯的敬畏和激动到了极点。作为一个行走江湖的总镖头,消息是一定要灵通的。这位唐门四少的大名他自然也早就知道,而对于这个在江湖上挣扎求生的小镖局来说,天下闻名的世家大族的子弟,就好像蚂蚁眼中的猛虎一样,简直是对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仰望。
而这只猛虎居然还出手救下了蚂蚁,这蚂蚁的仰望和激动有多么难以自己,也就很容易理解了。镖局中所有人都难抑脸上的惊喜和激动。只有唐轻笑的脸上没有表情。
根本没理会周围惊慌的马贼们正如cháo水一般的退去,唐公正走向好像呆了一样的镖局众人面前,眼光先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在林筱燕的身上停了停,最后落在唐轻笑身上,一笑:“好个温柔贤惠的小姑娘,小伙子剑法不错,眼光也不错。”
林筱燕的脸红得像颗熟透了的苹果,一旁的林总镖头则马上抱拳过来作揖行礼:“在下徐州有德镖局总镖头林胜志,此番多谢四少爷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没齿不忘。久闻蜀州唐家大名如雷贯耳,今ri一见方知”
“算了,江湖客套话那些便免了。不过看不惯那群马贼以众欺寡罢了。”唐公正摆摆手,一笑。
“四少爷气度非凡,果然是唯大英雄能本sè。这才是真正的世家风采啊。”林总镖头着实地感慨。这也真的不是拍马屁,是他真的就这么想。就算是他之前早就看到过这个在路边摊上大口吃面的汉子,这汉子现在也和刚才一样的邋遢,一样的随意。但是同样的人同样的话,配上不同的身份也会给人以完全不同的感觉,特别是这些人习惯仰望的时候。
唐公正并没在意,只是看着唐轻笑,不过眼光神情中也没露出什么多余的东西,好像只是单纯地对这个少年剑客很有兴趣似的问:“这位小兄弟的剑法看起来灵气逼人,颇为不凡,不知是哪家哪派的高足?”
“我自己练的。”唐轻笑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神情中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阿笑是我们镖局的镖师,五年前才开始练剑,一手剑法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便是蓬莱剑派的掌门见过他的用剑天赋之后也是赞不绝口。”林总镖头不失时机地加进来向唐公正解释。“阿笑之前受过重伤,是被我家小女救下的,之前的事全都忘了,xing子也因此有些冷漠古怪,对谁都是这样。之前蓬莱剑派的掌门要收他为弟子他都不去。还请四少爷不要见怪。”
唐公正当然没有见怪,只是微微愣了愣就连连点头:“只有自己的剑法才是好剑法。小兄弟能明白这一点,很是难得。”
除了唐轻笑,所有人都忍不住因此而动容。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自己镖局的这个少年镖师天赋极高,但是能得到唐门四少爷的认同,那意义又完全不一样了。原来他不愿意去拜师学艺还有如此深远的原因么?
唐轻笑对周围人的反应和面前唐公正他都全不在意,径直跳起拿下了被弹在房梁上的虹影剑,然后走到了正在想办法搬弄刺猬般的大当家的几个马贼面前,挥了挥剑把这几个马贼赶走,然后把剑架到了大当家那几乎看不见的脖子上。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大当家那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皮甲缝隙中不断朝外流的小溪般的冷汗,很让人怀疑他的那个可以失禁的器官是不是长在这脑袋上了。也不知道他是怕的,还是被身后那上百处箭伤给痛的。
唐轻笑似乎没兴趣理会他是什么,只是冷冷说:“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别说什么多余的废话。你应该明白我说的废话是什么。”
“我知道...你是说...我知道我知道...”大当家虽然长得像猪,但并不真的是猪。而且人在不想死的时候无论哪方面的潜力都能激发出很多来。
“之前那几个白虎军的骑兵是不是和你们勾结的?”
“是,是。”
“你们居然敢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里,不怕白虎军知道?”
“我...我...白虎军中有我们的兄弟...”
“他们将和我们一起的那个野道士骗到哪里去了?”
“...不是骗,是真的带到到白虎军里去了。”
“带他去那里做什么?”
“我...我...”大当家眼神中微微有丝迟疑。“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令狐将军真的要想见他...”
“别骗我。”唐轻笑蹲了下来,刚才这个马贼首领的迟疑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他一把扯住了大当家背后插着的两只弩箭,扭了扭,捣了捣再慢慢地往外扯,一边扯还一边慢慢旋转。大当家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他刚开始还扭动,但一动就牵动了背后上的更多箭伤,更是痛得厉害。
“说老实话,否则我就这样慢慢把你背上的箭一只一只地拔出来。反正你肉多,不一定死的掉。”唐轻笑丢掉手里的还挂着些肉丝的箭只,冷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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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兄弟(六)
令狐小进其实一点也不小,他身高八尺,微微显得有些jing瘦,但是一身筋肉都像是直接用铁汁浇灌成的,找不到一丁点富贵舒闲带来的累赘和绵软。
i在尖风口的山头上,敌人的血,自己人的血,都将山头的泥土全部染成了红sè。一半以上的人都成了满地的残肢断骸,其他的也大都重伤倒地,那只房屋般大小的地行妖虫剩下的半个脑袋咬住了令狐小进的胳膊,将他往地坑中慢慢拖落,而不远处,最后剩下的那个西狄萨满正在一边吐血一边施法。他就用唯一完好的左脚和右手拖着着那数百斤重的妖虫头颅爬了过去,终于在那萨满的法术将完之际从背后一把抓住了那萨满的脚,将之拖倒,拖过来,一口咬掉了那萨满的半个脑袋。
满山的血肉地狱中,这个啃掉了敌人半个脑袋的汉子抽出那尸体上的腰刀,像切断根树枝一样地把自己被妖虫咬住的胳膊给切断,然后单脚跳了过来,把地行妖虫的下半身推开,张开他那还含着一口脑浆的大嘴对压在下面的小夏一笑:“小兄弟,还没死么?没死就快出来帮忙救人。”
这是个纯粹的用西北的寒风,战场上的烽火,将钢刀尖端最冷硬的那一点锋锐和敌人心头最热的那一滴血捏合在一起造成的汉子。这就是小夏三年前对他最深的印象。
不过当在中军大帐中又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小夏却颇有些不能将这个印象再往他身上套。
他应该就是凭着三年前尖风口那一役的功勋而从一个最末的左将军升作白虎军统领的。这三年的统领生涯让他胖了不少。微瘦的脸胖了一圈,将原本棱角分明的轮廓掩盖得柔顺和气了许多,连脸上的那几道刀疤都显得不怎么狰狞了。一身统领盔甲显得很有威风,很有气派,但是下面那一身肉想必也是多了不少。
而他那只本来失去了的左手,现在看起来却已经是毫无异样。当然这肯定不是又重新长了出来,也不可能是重新找回来又接上了。被地行妖虫那足有数百利齿的虫口咬住的东西即便是取出来都很难看出原来的模样,那应该是神机堂打造的义肢。不过能打造得如此jing密,上面还特意蒙上了一层人皮。肯定也是花重金特别量身制作的。
“令狐将军,别来无恙。”小夏拱手为礼。
令狐小进还没开口,旁边就有亲卫在怒喝:“大胆。见了将军大人还不下跪!”
小夏不动声sè,既没跪也没惊,连眉毛都没眨一下。
“果然是夏兄弟,三年不见,别来无恙。如今可还在流字营么?”
“早就退役了,如今只是一介江湖客罢了。”小夏笑笑。令狐小进刚才可是稍微等了等,看了看他的反应这才开的口。只是这三年的时间,这位铁血般的军人身上就多了不少官场上的味道。“不知道令狐将军唤我来是有何事?”
“夏兄弟已经没在流字营了么...”令狐小进迟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有些失望,似乎又松了一口气。“但是昨
i我麾下斥候却说是夏兄弟自称流字营的人,妨碍他们检查一行疑似jiān细的镖客。”
“哪有此事?”小夏一副哭笑不得,莫名其妙的的表情。好像真的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我确实与一群镖客同行,昨天也确实碰到了白虎军的几名斥候骑兵兄弟,但是我又哪里说过是流字营的人,更没妨碍他们检查那些镖客。”
“没有此事?”令狐小进一愣。
“绝无此事。”小夏很肯定地摇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犹豫。
“厄...这”令狐小进皱眉,军中那几个骑兵斥候万万不可能信口开河谎报军情。而且若非如此,也不会知道小夏是流字营中人。但是小夏这又完全开口否认,也确实不似作伪,让他完全找不到着手的地方。
其实他心中一直也很是为难的。虽然这三年养尊处优,附庸风雅吃喝应酬,但骨子里那股骨气也还没被完全消磨掉,这流字营姓夏的道士身份低微不错,却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战友,真要将之捉拿以军法处置,他自己心中也是万万不愿。但这事牵扯重大,甚至涉及到朝廷皇家的大计,连他自己身在其中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说不得也只有将人唤来。
但现在偏偏这人又已经不是流字营的了,更直接开口否认所做之事,让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还不简单,将那几名斥候军士一同唤来,当面对质不就好了。”一个身影掀开大帐走了进来,扫了一眼令狐小进和小夏,开口冷冷说。
令狐小进一看,连忙上前行礼:“李大人。”然后转向小夏说:“这位是冀州州牧李仁守李大人。”
小夏很有些吃惊。这位的身份可有些不得了了,州牧掌管一州的军政大权,乃是实至名归的封疆大吏。虽然大乾赵姓皇室以州牧之位身加黄袍而得天下之后,对这种封疆大吏的权力有了诸多削弱和制肘,但对他这种江湖草民来说,那依然还是身份高得不得了的大人大人大大人。
吃惊赞叹是不免的。不过吃惊赞叹之后,小夏依然还是一拱手,用江湖礼节抱拳说:“见过李大人。”
这位李仁守大人莫约四十多岁,一身锦缎的儒士长袍,腰挎长剑,面如冠玉,三缕长须也打理得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是一位非常注意仪表的儒门名士。他看到小夏只是原地抱拳行礼,连腰都没弯上一下。眼中一抹jing光闪过,怒笑:“好,好。叶红山麾下出来的果然俱是不知礼仪尊卑的狂妄之徒。本官代天子守牧一方,你这小子并无军职,居然还对本官用江湖之礼。当真是依仗了叶红山当年所下的大逆不道之语么?”
叶红山就是红叶大将军的名字。而直到他成为大将军十多年后还习惯如此直呼其名的一般也就是儒门士子。当年大将军初出茅庐,以只身单骑斩杀西狄白熊部大萨满,带领绝境中的铁叶军五百铁骑冲出重围的不世奇功让天下震动。但是回营之后,又马上一刀斩杀了要他下跪见礼的督战的兵部侍郎,更在万人之前放言说我等热血男儿保家卫国肝脑涂地。拜天地君王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拜你这连刀也拿不稳的狗官。
当时兵凶战危,朝廷也不敢胡乱降罪这绝世猛将以伤军心士气。只能修改律法,从此军中武将士兵皆不用跪拜文官。从此大将军在军伍之中的威名地位再无人可比,军功地位都扶摇而上,但奉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讲究以文驭武的儒门士子们自然将之恨之入骨。
大将军的威风煞气固然令人心折,但是小夏也确实不是狐假虎威的意思,至少不会没眼力地在这位儒家打扮的州牧大人面前,只是笑笑说:“哪里哪里。李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在下乃是修道之人。令狐将军也是知道的。”
李大人眉头微微一展,却连看都不看旁边的令狐小进一眼。很显然并不是真的在意,只是冷哼一声说:“如此那就先不说你无礼之罪。只说你身为一介退伍兵士却滥用军职标示,阻碍军士排查jiān细,按照大乾律例,该叛你个斩立决。你可有话说?”
“自然有话说。在下并无滥用军职,也从不曾阻碍军中士兵排查jiān细,大人一问便知。”
小夏不慌不乱地再抱拳行了一礼,似乎胸有成竹,但实际上内心却是大皱眉头。这点芝麻小事应该是犯不着一位统管一州的州牧大人来亲自过问的,而且说得难听些。他不过一个江湖野道士,州牧大人真要杀,动动手指头杀个百八十个的也不在话下,但是现在这位李大人上来就要先以军法从事判他一个斩立决,这明显很不对头,分明是有牵扯了更多更大的东西。
而且还更奇怪的是,这位州牧大人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但是他却莫名其妙地有种微微眼熟的感觉。
“我说我”大当家惨嚎着求饶。“那个野道士是流字营的人,我们不敢动他。不过州牧大人好像正想找红叶军的岔子,所以我们将这野道士带去营中,让上面的人以军法制他死罪。”
“你说什么?”唐轻笑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手一抖,虹影剑就从大当家的喉咙间划过。
大当家那巨大皮球般的身体猛然一抖,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双手朝喉咙那里抓去,但是又马上一阵抽搐,喉咙里的赫赫声更粗重了几倍,身下皮甲里猛的放出一阵恶臭,流出淅淅沥沥的黄sè浊水。原来唐轻笑这一剑只是划破了他的喉咙声带,让他说不出话来,反倒是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伸手去抓喉咙,却带动了背后的箭伤,被活活痛得屎尿齐流。
没理会地上的大当家,唐轻笑走到唐公正面前,一抱拳,说:“此番多谢阁下拔刀相助。只是小子现在却还有一事想要请阁下帮忙,不知阁下可否答应?”
“阿笑,你说什么呢?这位唐四爷可是”林总镖头一听之下顿时傻眼,连忙上前拉住唐轻笑。面对这位功夫高深莫测的大恩人,鼎鼎大名的唐家堡子弟,他还正在愁到底要用什么方式什么语言才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感激之情,并且能让对方记得住,明白这一群镖师是有礼有节的,这徐州牛头岭的有德镖局是一定会知恩图报,值得一帮再帮的,而一向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阿笑就径直走到了别人面前还要别人再帮他一个忙。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对他们来说这位身份和武功都高得不可思议的唐家四少并没丝毫的不悦,反而哈哈一笑说:“我看这位小兄弟着实顺眼。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小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说无妨。”
“是这样,我们有位姓夏的同行朋友乃是流字营退役的军士,这一路之上全靠他照顾才能走到此处,说有救命之恩也不为过。但如这匪首所说,这些马贼为了对付我们,却伙同白虎军的人将他诓走了,说要拿去军法从事。我们人小力薄,实在是无力营救,但也绝不能坐视不理。如今只有拜托阁下去帮忙救出这位朋友了。”
如果说刚才一听林总镖头只是傻,现在一听则几乎要疯。那位姓夏的野道士这一路之上对他们确实帮助甚多,这被别人诓去也确实是因为他们之故,自己心中也很是有些难受,但是这也是完全没办法的事。江湖恩怨的规矩可和军伍之事完全不一样,不是仗着自己功夫高就能杀个七进七出为所yu为的。这番话哪里是请人帮忙,简直是请人去送死。
但是林总镖头还来不及疯,马上又重新傻了回去。这位唐四爷听到这个几乎是强人所难的要求根本都没丝毫的犹豫,依然是点头大笑:“好,好。小兄弟有情有义,这做人本该如此,我便看着也顺眼。刚好我家老太爷派我来这冀州,预定之事却又老是不见踪影,害我闲的无聊都去草海里逛了好几圈了。既然碰到这事了,那就帮小兄弟这一把,去想办法将你这朋友给救出来吧。”
“阁下大恩,没齿难忘。”唐轻笑抬手躬身向唐公正行了一礼。“只是我们这一趟镖也快到约定
i期了,不能在此静候阁下的消息。阁下前去白虎军,我们也朝白石城启程,阁下救下我朋友之后也赶来白石城和我们相会,可好?”
“好。有什么不好的。”唐公正依然点头承诺,让林总镖头等一干人等都有其实是这位唐四爷疯了的感觉。他又从怀中抽出四当家给他的银票。“不过这些马贼赔偿的银两,就麻烦小兄弟和林镖头分发给这镇上受伤的镇民,那边那位卖面的老人家了。”
唐公正随便找了匹死去马贼留下的马,转身朝镇外疾驰而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之中,镖局中人都还像傻了一样完全回不过神来。这种豪迈大气,为倾盖初见的朋友就能万死不辞一往无前的大侠,的江湖故事中也不大容易出现。在这种人心险恶,就算亲生兄弟也难免机关算尽生死相搏的真正江湖上,真的还会有这这样的人吗?
唐轻笑也目送着唐公正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过和其他人的有些呆然不同,他的眼神清澈坚定,嘴角紧紧下抿,连小夏被那些骑兵带走后的那些迷茫也消失了。他拍了拍一旁林总镖头的肩膀,说:“走吧。我们也得快快启程了,必须尽快赶到白石城才行。”
林总镖头的神sè还是没能完全从那些难以置信中剪除出来,看着身边这个似乎变得有些不认识的少年,支支吾吾地问:“我...我们真的不等等唐四爷了么?这...这...若是有他在...我们...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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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囚笼(一)
“这位队长,你当时是问:这兵牌是你的?是不是?”
“是。”
“好。那当时我也回答说:是。然后我又问你们几位兄弟是不是白虎左翼的斥候,然后再说:三年前,白虎左将军令狐小进大人就是在这里将我们救出来的,为此他还丢了只左手,好在最后还是击杀了那地行妖虫和西狄探子。不知他现在可好?是不是?”
“是。”
“好。那你马上又说:令狐将军如今已是我白虎军统领。是不是?”
“是。”
“然后你又说:原来是流字营的夏兄弟,那倒是我们失敬了。”
“然后你再问:不知道夏兄弟如今是在办公事还是私事?我说:这个却是有些不方便说了。是不是?”
“厄...是。”
“那最后你说:那今日就卖夏兄弟你一个面子。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夏兄弟海涵。然后便带领手下离开了。是不是?我说的可有一字是捏造胡说?你可要老实回答,李大人精修儒门浩然之气,观神查眼之术定然也有甚深造诣,你若是信口开河,定然瞒不过李大人的慧眼。”
“厄...厄...是。确实都是如此。”骑兵队长的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好,如此便清楚了。”小夏向李守仁和令狐小进一抱拳。“两位大人可听清楚了。在下只是将流字营军牌给这位队长兄弟看了看而已,从头到尾便没有说过我乃是流字营中人。更没有阻碍这位队长兄弟排查什么奸细。”
大帐中央椅子上坐着的李仁守大人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旁边的令狐小进面色古怪,似乎是有些想笑,又有些不以为然,帐中的其他亲卫等等也大都和他的表情相同。
“你...你...”骑兵队长明显是不服,额头上青筋暴起,高声争辩道:“但你将流字营军牌交予我看。难道不就是说自己是流字营之人的意思么?”
小夏叹了口气,摇头说:“所谓空口无凭,何况我也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又怎能肯定我是什么意思?弄出这番误会来,其实只是队长兄弟你自己一厢情愿的误会罢了。”
“这分明是狡辩!大人,此人分明是故意用此手段来迷惑我们。替那一行有可能是西狄奸细的镖师作掩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强要照一厢情愿的想法来说,我也可以认为当时那队骑兵其实是西狄人假扮的奸细。”小夏一摊手,顿了顿,又说。“抑或至少也是心中有鬼,前来借故敲诈勒索行旅商贩的军中败类。要不怎么只是看我亮出军牌,就自己莫名地退去了呢?若是正常排查,即便我真是流字营中人,也断断没有上前阻挠的道理。”
“你...你...你这奸诈小贼...”骑兵队长几乎忍不住就要抽刀砍去,总算记得这里还有两位大人在。只能原地气得发抖。这一番自以为迎合上意,找到个可以栽赃流字营的借口,没想到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人反咬一口,也不知道这两位大人会不会真的追究下来。
“听闻能发配去流字营的。虽然心术德性上都是败坏无遗,不可救药的残渣败类,但是心机手段,或是武功技艺方面却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才。而最后能撑到活着退役的,更是人才中的人才了。”李仁守大人缓缓点头,面色虽然有些难看。但看着小夏的眼神也难免有几分欣赏:“对着一番寻常盘问都能有如此细密的心思,不露丝毫破绽,若非令狐将军认识你,我倒真要以为你会是西狄那边的奸细探子了。”
“大人谬赞了。”小夏抱拳躬身行了一礼。“如此大人便可知,在下确实没有滥用流字营之名。大人乃熟读圣人之言的方正君子,自然不会听信那等自以为是的臆测之言,定能还在下一个公道青白。”
“没错,你倒清楚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果然是个圆滑世故,言辞狡辩的奸诈之徒。”李仁守大人又点了点头,然后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皱了皱眉。遇见这样一颗老练圆滑的铜豌豆,让他也颇为头痛。虽然真要处置这小子,就算是当即推出斩首也不过一句话而已,但是此番的真正目的乃是针对红叶军。这小子又确实没有露出把柄被抓住,还是个退役了的,即便是杀了也没丝毫的作用,反而显得自己和这奸诈小子斤斤计较,失了君子风度。
看了旁边的令狐小进一眼,这统领大人看过来的眼神似乎也有点就此罢手的意思。这小子是他故识,他显然也不愿无故将之杀掉。这人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笼络在麾下的有用之人,既熟悉军伍中上上下下的门道又是个真正能统军上阵的料子,将来还有大用,也就此卖他一个人情也好。
心中算定,李大人缓缓开口:“好吧,此番确实是一场误会,便看在令狐将军的份上......”
“报......”外面一声通报,一个传令士兵小跑进帐来。“大营外有一人持蜀州军牌求见令狐将军和州牧大人。”
“蜀州的人?”李仁守和令狐小进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奇怪。蜀州和冀州一西南一东北相隔数千里,相互之间又无地域交接,无论是军旅还是民生上都几乎不可能有什么来往。
令狐小进拿过传令士兵手上的军牌看了看,皱眉向李仁守说:“不过一闲散职衔,倒像是那些世家子弟所领的...”说到这里,他又连忙低头再仔细看了看。“果然,姓唐,应该是唐家堡的人。”
“唐家堡?”李大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怒意,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些土豪世家占据一方。目无律法,不知大义,简直就和毒瘤无异。作乱草莽江湖也就罢了,还将手伸到军伍庙堂之中来。这唐家尤其不知所谓,若不是看在镇守西南对抗西狄之时还对国家朝廷有几分绵薄之力,早就该将之除去了。”
令狐小进没有接口。江湖和庙堂其实并不是分得那么清楚,和西狄交战多年。几番战事险恶之时也多亏了江湖草莽之力,加之江湖世家根深蒂固,比之这大乾朝更久远的也不少见。大乾初立之时更是靠着世家之助,因此大乾庙堂中自然也有各大世家的人脉力量,军中武艺高明之辈也多少有江湖门派或是世家的传承关系。而蜀州唐家堡更是世家中的佼佼者。族中子弟领个军旅中的闲散职务方便行事也是常见。
“那...大人见是不见?”令狐小进有些小心地试探问。他虽是正统军人,和江湖世家关系不深,但也不是这些视大义规矩如泰山的儒门士子,对于唐家堡这种根深蒂固的江湖势力,他就算不想有所交往,也万万不想交恶。
想了想,李大人冷哼一声说:“传他进来。本官便看看这些土豪世家的子弟想要做些什么,若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随手打发了就算了。”
没过多久,传令兵就带着一个看起来简直和个邋遢流浪汉无异的高大男子进来了。这男子进帐来之后双眼一扫。就落在了小夏身上,然后便对着他咧嘴一笑。
小夏一怔,这男子他并不认识,但看这笑容却感觉像是冲他来的。
“卑职蜀州锦城大营军械游寻校尉唐公正。见过李大人,见过令狐将军。”这高大男子对着李仁守和令狐小进一施礼。但是言语中丝毫没有什么客气的意思,也不等两人询问,直接就说:“此番卑职前来冀州找寻一批失落的军械,查到紧要关头却发现有一个关键证人被两位大人抓了来,特来请两位大人将这人交予卑职......”
令狐小进听得直皱眉。简直是莫名其妙的理由,蜀州的军械再怎么掉也掉不到数千里之外的冀州来。不过理由这东西很多时候也就只是用来充数的。不需要合适不合适,只要有就可以了。这人是唐家堡的子弟,来这里要个人,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什么证人?我们何时抓过什么人?”这种情况李大人不大适合开口。令狐小进先问。同时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小夏,却看到小夏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便是旁边这位姓夏的兄弟了。”这叫唐公正的男子意外又不意外地指了指小夏。“还望两位大人将这位兄弟交予我带走。”
这唐家堡怎么又牵扯到这里来了?怎么会得了消息跑到这里来要人?令狐小进揉了揉额头,他不大弄得明白这其中的关节道理。好在这里真正做决定的并不是他。他把眼光投向旁边的李仁守大人,却是一愣。
“你姓唐?”李大人的声音透着寒气。不只声音,他的眼神,表情都透着一股浸人的寒气,牢牢地锁定着帐中站着的那个高大汉子。“你是唐家堡的人?”
“大人好眼力。卑职正是。”那汉子拱了拱手,一笑。好像完全察觉不到州牧大人神情和声音中的不对劲一样,也可能是压根就不在乎。
“好,好,好。”李大人连说三个好,一个比一个低沉,一个比一个冷。说完他闭了闭眼,似乎是凝了凝神,然后猛的一睁眼,高声怒喝:“来人啊。给我拿下了!”
令狐小进一呆,小夏一呆,帐中站着的这个叫唐公正的汉子也是一呆。这位李大人在搞什么,他们一点都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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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唐家堡的名头真的不大好用。”
唐公正摇头苦笑,他举了举手,将两腕之上的镣铐撞得叮叮作响,叹了口气,又转头对着另外一边囚笼中的小夏笑着说:“这么说若不是我来多事,你自己其实早就出去了。现在反倒是我来将你连累了。”
“...大名鼎鼎的唐家四少爷专门赶来搭救我,便冲这份心意和面子,便是陪你多坐一会子监也是在情在理的。”
小夏无所谓地笑笑。确实,如果不是这位唐家四少爷赶来,他也就早被放出去了,但别人专程前来搭救自己,也真的让他心里生不出丝毫的埋怨。而且这人居然是唐轻笑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大哥,居然还是唐轻笑请他来救自己的。这又让小夏的心情颇为复杂。
“叫什么四少爷这么生分。你是阿笑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了。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四哥便好。”
“......四哥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唐家的人。”
小夏也实在无法将面前这人和江湖传闻中的那些唐家子弟联系在一起,而且就算是唐轻笑,两人身上几乎也看不见一丁点的相似之处。不过这位唐家四少爷豪迈大气,不修边幅,眼神又清亮灵动,很显然内里又并不是那种只知道厮杀酒肉女人的粗坯汉子,是个极有魅力和魄力的人,相处起来给人感觉自然舒服,小夏也忍不住摇头叹气:“若是唐家堡的人都是四哥这样的,在江湖中的名声也不会是人见人怕了。”
“哈哈哈。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唐公正哈哈大笑。“唐家堡的名头看似响亮,之前却连个马贼头领也吓不住,刚才又惹得那位州牧大人无故发火。不知道老太爷老太太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这位州牧大人似乎对你们唐家堡颇有偏见...”小夏皱眉回想了一下,能感觉哪里有古怪之处,却总是抓不住要点。他们两人现在都手带镣铐,关押在军营里专门囚禁犯人的木笼中,那位李大人招呼军士将他们拿下之后也不见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和言语,只是看了两人几眼后便自己转身离开了。
“无妨。我们一没犯法二没造反,便在此处等等看看那位李大人到底要做什么也好。”唐公正淡然一笑。
小夏点头。反正和唐家四少爷关押在一起,他也不是太担心。就算是一位州牧大人,想要无故处置唐家子弟那也是很需要掂量掂量的。而且这些镣铐木笼的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不用说唐公正了,就算是小夏自己,想要弄开这些脱身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就算能这么做,并不等于就要这么做。就像唐公正之前也没有反抗就束手就擒一样,若是真的反抗了,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两人这一等,不知不觉中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这其间根本没有人来理会他们,连食物饮水都没有送来。好在小夏还有一手凝水咒,凌空绘制之下,就有水汽不断凝结出来。而唐公正隔空运劲,凝聚出来的水球就可以被他随手牵引过去。加上小夏习惯性地在身上带有些许干粮,倒也吃饱喝足。。。)
第十二章 囚笼(二)
第十二章囚笼(二)
“原来你就是阿笑六年前去荆州认识的朋友。当时他回唐家堡之后向我提起过。他原本几乎是不和我怎么说话的,但是那次回来之后,居然主动和我说起他去外面历练的经过来。唉,大概除了我他实在找不到人说话了吧。而他说起你们一起在荆州天火派的时候,他很高兴。整年整日地在唐家堡里习武修行,那去荆州一趟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好玩的经历了。”
“......当时确实蛮有趣的。他刚认识我的时候,我正在浸粪坑。”
“哈哈哈哈,这他也对我说起过...听说你还有个很有趣的师傅,可惜他没见到。”
“......连我都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他了。不过最古怪的是好像他总能在需要的时候找到我。”
原本周围巡逻站岗的士兵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撤走不见了,好像那位李大人已经彻底把他们遗忘了一样。不过他们两人却一点都不在乎,有吃有喝,还能这样开开心心的闲聊,加之这木笼实际上也根本困不住人,想出去随时都可以,看起来简直就好像是专门给两人准备的休息的处所一样。
这一聊起来,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得飞快,两人都是走南闯北,见识经历极广的人,话题自然多不胜数,从各地的江湖掌故,风土人情,美食特产一直聊到武功法术,小夏也顺便向唐公正讨教些武艺上的东西。他的拳脚功夫本来就是东学一式西学一招,虽然战阵厮杀的经验丰富,但到底不成系统,和武艺稍精一点的对手正面对上就是破绽百出。而唐公正既也是自己磨练出来的一身武艺刀法,又有世家传承的深厚底蕴,加之自身的天赋奇高,武学境界也眼界之高之广,几乎已不在任何一派宗师之下,对小夏一加指导点拨,就让小夏有如醍醐灌顶,豁然而通的感觉。甚至唐公正还挑了一些适合小夏的唐门散手招式教给他。
“这...四哥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妥?若是被你们唐门的人知晓你将唐门绝学传授给外人......”
“不过一些小小招数,何足道哉?若是有唐门的人问起,你便直说是我传你的他们也不敢拿你如何。而且那些修为高超的叔伯们,也未必真会在意这等小事而为难你。”唐公正洒然摇头,不以为意。顿了顿,他又颇为不屑地继续说:“武学之道广阔无边,但其实又互通脉络,万流归宗。正该互相交流印证,才能发扬光大推陈出新。即便是我唐门最高深那几门绝学,也是参考了天魔五册和道门典籍再加以融合修改而成。那些自以为是,敝帚自珍的门户之见,这心态便已落了下乘,和那些老想着将挣来的钱财用以传家的农户商贾又有何异?心思眼界就已经桎梏于门户高下里,哪里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得见至精至远的武道境界?”
小夏摸头苦笑。按照这样的说法,天下九成门派和学武之人都是一文不值。不过他也禁不住心中佩服,这样的万中无一的心胸气度,才正是成就一位千万中无一的大宗师的必然条件。
难怪他即便是连暗器都不会用,唐家老太爷却还是收他作内门弟子。小夏觉得有些明白了。
“不过说起来夏兄弟你为人聪明机灵,悟性更高,无论是学武还是修炼符箓法术都算是颇有天赋之人。武艺上面错过了幼时的苦练,筋骨已然成型那是没办法,但你自幼在道法符箓上浸yin多年,即便不另外拜师,自己想办法博采众家之长,静下来花上些时间专修法术相信也能有一番不俗的成就,何必早早就四处游历闯荡呢?”
小夏摇头,还是苦笑:“四哥说笑了。这道门法术不比武功修炼,一切求诸自身,乃是需要炼丹搬运,存神静思,‘财’‘侣’‘法’‘地’都是必须的,我一介无门无派的浪荡野道士,即便是想静下来潜修也不行啊。连那不问世事自顾自行修行求道的五行宗,不也是在各处设立分派吸收附属帮会收罗各色炼丹符箓的材料和灵物,传授法术售卖灵符换取金银么?”
“哦,这倒是我疏忽了,不过夏兄弟若有意愿,我唐家堡中也有专修符箓道法的场所,你大可......”
小夏摆摆手,淡然一笑,说:“这番话阿笑也说过。不过我还是习惯一个人。而且我师傅说过,这千般法术就算修炼到极致用到极致,焚山煮海改天换地,也不过只是大道的旁枝末节罢了,过分沉浸其中好比学武之人一味地比谁力气大一般的可笑。偏偏还要为此费尽心思来成门立派,收敛财物,难免接下来便是争权夺利等等龌龊俗事,这于修道来说无疑舍本求末。道在何处?在天,在地,在人心,在便溺,在世间万物,在你自己,何必只守着些法术符箓?所以我还是以人驭术,顺其自然,练到哪个地步就算哪个地步吧。”
说老实话,这番话其实连小夏自己也不是十分十信服的。每当看见那些大派弟子抬手便是几张数百上千两的符箓扔出去,动辄就有无数的符箓材料拿来练手,更有派中留下的典籍秘籍用以借鉴,他也眼馋,也心动,但是所谓乞丐当三年皇帝不想做,从小就跟着师傅无拘无束地流浪二十年,真要定下来入个什么门派,受什么规矩的束缚,小夏还真是不习惯。
但是师傅这番话至少从道理来说,还是一如既往地和他其他高论一样的无懈可击,高处不胜寒。乃是吃不到葡萄之时充高手,装门面的不二选择。
果然,唐公正一听之下也是皱眉思索,然后就是满脸的肃然,点头拱手,慨然说:“...令师果是高人。之前我还看不起那些受桎于门户之见,目光短浅的学武之辈,哪里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如此,目光只落在武人的争强好胜和高矮强弱之中,不知这修道的真谛所在,真是可笑之极。”
“哪里哪里,唐四哥当真客气了。”这下小夏还有些不好意思了。听闻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差,师傅这番话说给其他一百个人听恐怕要有两百个人跳出来嗤之以鼻,也就是这位天资横溢的唐四哥反而还被糊弄住了。
“果然也就只有令师这样高远脱俗的高人,才能教导得出夏兄弟这般洒脱的人才来。便是我在夏兄弟那年纪,也是不敢只为一报救命之恩就投身而入流字营的。阿笑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气,也希望他能在你身上多学着些超然物外,莫要再被那些什么唐门暗器所困了......”
小夏真的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脸都有些忍不住的发红起来,好在这夜间也看不出。在流字营的日子里他可不是没后悔过,没想过要半路逃跑的。只得咳嗽一声,笑说:“可惜阿笑兄弟似乎并不如此以为,
我记得当年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可是很有志气地说他的目标便是成为一只唐门最厉害的暗器。”
“他还小。把别人告诉他的就当做是自己真明白的了......”唐公正叹了口气,旋即又有些庆幸地说。“幸好他离开唐家堡了。当时我被老太爷吩咐去了他处,没想到他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这六年我一直很担心他,但是今天看到他,知道他的心已经定了下来,我心里也安心了。”
“定下来?怎么定下来?”小夏有些奇怪。
“能为个女孩在一个小镖局做了六年镖师,这难道不算定下来么?”唐公正一笑,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小夏也能感觉出他是真正的很开心。“虽然为情所困也不是大丈夫所为,但总是出自自己内心,总比那些绝世暗器不朽功业等等莫名其妙的东西要好得多了。”
只可惜,事实可能并不是他以为的这样。至少小夏就看得出不是。他想了想,问:“那么阿笑他现在在哪儿?还和镖局中人一起在镇上等你么?”
“他说先一步护送镖货去白石城,让我救出你之后随后就去。”
小夏叹了口气,默然了一会之后,还是忍不住说:“虽然我不知道详情,但是那趟镖肯定是有古怪的,阿笑等了这六年......也许不是为了那个女孩,而是为了这趟镖。”
“什么?”唐公正惊问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小夏却感觉到脑里一闷,差点一头栽倒。
默然了半晌之后,唐公正再开口,声音似乎很平淡,但又带着说不出的凝重感:“若是天亮之前还不来人,说不得明天我们也只有自己动身了。”
还真的被唐公正说中了,子夜的时候真的有人来了。
小夏正昏昏沉沉半睡半醒,是静坐中的唐公正忽然睁开了眼,低声说:“既然要来,何不大大方方地直接走来便是?何必鬼鬼祟祟的?”
“若不是鬼鬼祟祟的,就不敢来了。”随着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两人的木笼前。
“令狐将军?”借着远处依稀的火光,小夏能隐隐看见这人的模样,赫然是令狐小进。
“令狐将军来此有何贵干?”唐公正皱眉看着这位白虎军统领。
令狐小进却看着木笼中的两人叹了口气,然后盘膝原地坐了下来,看他的精神,似乎他才是被关在木笼中的人一样。他想了想,才开口问:“唐兄弟,你之前可是哪里得罪过李大人么?”
唐公正摇头:“我今日才第一次见李大人,何来得罪之说?”
“那...何以李大人会密令我断绝你两人的饮食,再以重兵埋伏在周围,只要一等你两人忍耐不住要逃走,立即将你两人拦下,借机砍断你两人的四肢呢?”
小夏和唐公正的脸色都为之一变。原来这一直没送来饮食的背后居然还有如此凶险。
“令狐将军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要不然我三更半夜悄悄摸来这里做什么?”
“...岂有此理,这老匹夫何以如此歹毒...”唐公正眼中的怒火烧得在这黑夜中发亮。
“唐天昊这名字,唐兄弟可听说过?”令狐小进突然问。
“正是家父名讳。”
“那便是上一代的恩怨了。”令狐小进叹了口气。“我隐约听见李大人低声恨念这名字。”
唐公正皱眉,眼中有光闪灭了几下,然后缓缓点头:“原来如此...我有些明白了。不过...既然是州牧大人之命,令狐将军又何以阳奉阴违,特意来通知我们呢?”
令狐小进没有答话,只是微不可查地又叹了口气。
小夏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在旁边突然说:“令狐将军念着当日并肩作战的情义,居然抗命前来示警,这份恩情兄弟我记下了。”
“算了。夏兄弟你也别给我找台阶下了。我只是不想得罪唐家罢了。”令狐小进摆了摆手,苦笑。这时候月光从云层缝隙中照下,映得他脸色一片惨白,头脸上似乎也多出了许多皱纹,好像比白天大帐中看起来老了二三十岁。“李大人虽然身为州牧,但此番行径纯粹是出于私怨,我又何必掺杂其间。他不计唐家堡的威名,我却不能不在乎。若是无端将唐家四少爷废了,我这下半辈子便是睡觉也睡不安生,怕睡着了便醒不过来,喝口水也怕下喉就肠穿肚烂。”
“原来唐家堡的名头也不是真的没用么。”小夏摇头苦笑。其实从一开始令狐小进开口他就察觉了,一介统领却以江湖口吻称呼唐公正,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再看看满脸愁容沮丧的令狐小进,他身上再也找不出半丝尖风口山头上那个一口咬掉西狄萨满半个脑袋的铁血汉子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短短三年之内就可以将人腐蚀得这样面目全非。
“丑时三刻之际,我便会将周围埋伏的军士撤走,只留下些巡查的人,你们见机行事就可。唐兄弟的刀,还有夏兄弟你的符箓,全都放在这里朝北三百丈的军械库中,你们自己去取即可。”令狐小进摆了摆手,站起来转身,似乎用最后的力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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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三年前都还不是。”
看着悄悄隐没在月光下的令狐小进背影,小夏叹了口气。
“那是因为三年前他还只是个左将军,还是挂名的那种,连个能带兵的参将都不如。他身手能力其实都是出类拔萃的,只是一直没有人赏识,一直没有人提拔,所以他才敢拼,敢闯,敢做。而他终于拼到了机会,有人赏识他,成为了白虎军统领之后,他又太过看重到手的这些东西了。他现在有四房小妾,白石城里有十四处房产,私藏得有一万八千两黄金。无论是谁在三年之间有了这些东西,难免都会变的。”
“难怪。一个人有了这些东西之后,难免会怕,会有顾虑。自然也就再不似以前那样的洒脱,勇猛了。”小夏有些明白地点点头,一个人拥有的东西太多,珍惜的东西太多,自然而然地也会不知不觉中被这些东西给困住。“不过这些唐四哥是怎么知道的呢?”
唐公正淡淡说:“因为他最喜欢的第四房小妾就是唐家的人。虽然不姓唐,却是唐家的外姓弟子。所以我也猜到今晚一定会有人来。”
“...四哥你这样说话的时候就有些唐家人的味道了。”小夏笑说。唐家的阴,狠,辣手,正是建立在他们布置的周密,行事的隐秘,暗手的悠长上。一条阳光下的毒蛇并不是太让人顾忌的。
“呵。虽然不愿意,但这次被老太爷派到这个地方来,该做的功课还是要做的。”唐公正苦笑一下说。“近年来西狄和大乾之间的战事渐熄,朝廷也想用办法来制肘雍州。几年前派李仁守这一介儒生担任冀州州牧,用意便是想要试探红叶大将军。这李仁守这几年也颇用了些功夫,想方设法培植力量,带起了比如令狐小进这一批人来作班底,现在就想要开始正式动手了。刚好你以流字营的军牌吓唬那些骑兵,被他以为是一个机会,这才将你想法诓来,打算先杀个流字营的人看看红叶军有什么样的反应。”
“看来我的运气还真好的样子。”小夏摇头苦笑。“不过你们唐家堡好像对这些都早有安排,既然连令狐小进身边都有人,那位李仁守州牧大人身边难道就没有么?”
“那李仁守乃是出身儒门,世代为官,最看不起的就是江湖中人。在他身边确实不好安插人手......”顿了顿,唐公正继续说。“不过我现在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便一直奇怪,为何关于这李仁守的消息如此残缺,原来却是因为这些事......”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脸上也露出一种古怪之极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讲一个不怎么好像的笑话。
小夏在旁也没问,虽然他一样的很好奇,但是他也知道很多事最好不要刨根问底,能说的,别人自然会告诉你。
“嗯。差不多到丑时三刻了。我们也该走了。”
默然中不知过了多久,唐公正站了起来淡淡说。他顺手微微一抖,手上的精铁镣铐就全部像干脆了的面条一样刷刷地碎裂,然后掉落下来,他径直朝外走去,木笼上那儿臂粗细的木柱就像朽烂了一百年一样无声无息地碎成了粉末,在他身后索索掉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三章 戏台
第十三章 戏台
白石城,冀州的州府所在。
当看到白石城的时候,林总镖头的双脚一软,几乎要跪倒下来。
这一路之上的波折早已将他折磨得心力憔悴,先是前前后后的马贼土匪,夹带私货的担惊受怕,然后走到后来是和马贼勾结的官军,和官军勾结的马贼,陆续层出不穷,简直就像一个醒不来的噩梦一样。现在终于走到了这个不知道想了多久的目的地,这心情一松之下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他真的累了。从那小镇出发,原本是三天才能走到的路程,在唐轻笑的催促和带领下他们活生生只用了一天半。
累的当然不止是林总镖头,其他镖师也很累,还有林筱燕当然也是。好在目的地终于到了,在这里终于也不用再担心马贼,只要将镖货送到接货人手中,那就一切都完成。
所有人当中只有唐轻笑不累,至少他不显得累。虽然眼眶下也是有一层眼圈,眼中全是血丝,但他的腰杆依然挺得笔直,精神依然焕发。
白石城不愧是一州州府所在,城中车水马龙,人群接踵摩肩,行走在其间,连精疲力竭的镖局众人也又提起了几分活力。但是当他们多走了些时候,就发现这人似乎有些太多了。
“咦?怎么这江湖中人好像特别多的样子?难道这白石城近日间有什么变故不成?”
也许是这些时日来养成的习惯,林总镖头依然还是保持着相当高的警惕,他功夫不见得多高,眼力倒还不错,只是随意看看,就能发现路边酒店,客栈中一些明显是身带兵器刀剑,面色不善的江湖人士似乎有些过于密集。
不过这也并没引起他太大的关心,这些江湖人再多,白石城再有什么变故,也应该关不带他们的事情才是,他们只要将镖货送到就行了。
交接的过程很顺利,收货人是一家商铺的主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将货物和单据一起交付过去,几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松之色。
除了林筱燕和唐轻笑两个人。
唐轻笑是一直都是显得有些古怪的亢奋,就好像是一个长途跋涉,忍耐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终点的那种亢奋。虽然其他镖师也多少有些这样的感觉,但是这交接货单之后也都轻松下来了,只有他眼神中的那点跳动着火光是丝毫也不减。
而林筱燕则是从一走进这加商行的时候就突然开始心神不宁,左右四顾地张望,然后就拉住了唐轻笑的胳膊,直往唐轻笑的怀里钻。
“阿笑,你闻到没有,又是那股味,我又闻到那股味了。”林筱燕的声音在微微发抖。“就是我前天晚上给你说的那股味。”
“味?什么味?”唐轻笑耸了耸鼻子,漫不经心地回答。“是不是药材味?这家商铺也兼做药材买卖,总会有一股淡淡的药材味吧。”
“不是啊,就是那股好像能让人烧起来的怪味,混杂在药材味里。我以前也在那个货主身上闻到过的。”
“送货的货主是做买卖的,那收货的人也是做同样的买卖,有同样的气味也是很正常的,筱燕不用害怕。我们这不是已经都把货送到了么。”办完了交接手续的林总镖头也走过来安慰女儿。
“嗯嗯,那我们快点回去吧。”林筱燕连忙点头。
“厄这个可能还要耽搁几天。”林总镖头挠挠头。“那收货人说是尾款暂时不够,抵押了一块珊瑚在我们这里,让我们在这里暂住几天,等他将一批货款收到之后再付给我们。”
“什么?还要在这里呆几天啊?”
“呵呵,就当在这白石城多玩几天吧。反正这收货人说了,我们的住宿饮食他也全包了,不用我们花钱。”林总镖头的脸上有禁不住的喜色。倒也不全是因为这能免费的吃住。他还惦记着埋在那小镇客栈后院的那些茶叶和盐,这几天正是寻找好下家的好机会。“再说也还和唐四也说好了,要在这里等他和夏道士。”
“是啊。难得来冀州这么远的地方一趟,我们就多玩几天吧。你不喜欢这里的气味我们就到外面找地方住好了。”唐轻笑也轻声安慰着林筱燕。他眼睛里的那种亢奋之色也更浓了,好像离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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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帮马贼的突来突去已经过去一天半了,小镇的生活基本还是在那一场侵扰的余波中。
说是侵扰也有些不大正确。那帮马贼突如其来的奔袭而来,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又突如其来地溃散逃离,除了踩踏伤几个躲避不及的镇民之外,就只把镇上客栈的大门和大堂砸烂,而且这些马贼之后还托人留下了大笔的赔偿银子给受伤的镇民,确实是很有些匪夷所思的怪事。这几天对于这场古怪马贼的话题此起彼伏,每个都足以成为此镇居民们很长一段时间的话题,比如说在客栈中发生的激烈打斗,比如说那个据说一刀就劈死了数十个马贼的大侠,比如说白虎军连夜展开的四处大搜捕,比如那卖面的老汉居然连银子都不要就连夜消失了,比如那直躺到现在的肥得像头猪壮得像头熊看起来却像只刺猬的马贼首领。
可能是慑于那位功夫高明的用刀大侠,也可能认为这首领已经死定了,也还有可能是顾忌着就在附近的白虎军,没一个马贼胆敢回到小镇来看看。而那些和马贼打斗的镖客也离开了,所以那个巨大刺猬般的马贼首领就一直躺在那里无人理会。直到后来镇长派人来准备去收尸了,才发现这中了上百箭的马贼首领居然还没死,只是伤重而奄奄一息,于是连忙又跑去报告白虎军,偏偏白虎军中好像又出了什么事,一直闹腾到现在,才派出几个军士过来收拾这还剩一口气的马贼首领。
面对着这肉山一样的马贼首领,几个军士颇有些挠头。这样大一堆肥肉大概有三百斤上下,一两个人是绝对搬不动的,如果说要拿刀剁成几段带走,这马贼首领又偏偏还是活着的。
正在商量到底该要活的马贼还是死的肥肉的时候,这几个军士忽然看到一顶轿子正忽悠悠地从镇外挪来。
在这临近边疆又多战乱的北方平原上,轿子这种有些奢华雅逸的代步工具非常少见,即便是实在见不得风沙的大小姐们,也通常坐的是马车,而不是轿子,更别说这轿子似乎还很有些不一般。
这轿子很宽大,几乎不比马车的车厢小,而且抬轿子的四个人都高大健壮不说,还都生得一副好相貌,俱都是英伟不凡相貌堂堂,放到任何一处都能是引人瞩目的美男子,偏偏却都聚在一起给人抬轿。而且这四人行走间的步法节奏都完全一样,脸上也无任何的表情,目光如一滩死水般的呆板,若不是胸口还有呼吸,简直就是四具机关木偶。
几个军士一恍惚间,这顶古怪的轿子似慢实快地就已经来倒了他们的面前,一个软软绵绵,甜甜腻腻,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从那轿子中传出来:“听说近日间这小镇和白虎军中都有了些变故,可惜本座一路有些琐事耽搁了,迟来一步。你们几人来告诉本座,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这声音好像非常好听,简直就好像激情后情人躺在怀中的耳语,不知不觉中就飘忽进了几个军士的脑海最深处,连原本的疑惑和不解,作为边军应该对可疑江湖人士的审查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争先恐后地将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
他们其实知道的也并不多,不过从小镇中人那里听来的消息,还有白虎军中的一些动向而已。但是轿中的那个人也并不以为意,听了之后似乎略略想了想,就叹了口气,轻飘飘地自言自语地说:“本座特意让令狐小进这几日间将白虎军拉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演练,便是不想让白石城那边的好戏出什么意外。结果还是让那李仁守给搞成这样么?本座便是最讨厌这些死脑筋的读书人。放着朝廷的吩咐不去和大将军较劲,居然还有闲暇大张旗鼓地四处派兵搜捕两名江湖中人?若是惊扰到白石城那边的好戏,本座这精心筹划了数年的心血岂不是不能全功?难得的一次大好机会,若是不能演得轰轰烈烈,死个血流成河,在这九州江湖上给重重地记下一笔,岂不是可惜了?荒废了本座心血,坏了本座的心情,那李仁守用什么赔?是想让本座去将他全家老少给捉了来斩去四肢养在缸里,慢慢地割下肉来喂他吃么?”
说到这后来,这声音虽然依然轻飘飘软绵绵的,却逐渐地带出一种说不出的阴沉和恶毒,好像几百只毒蛇的毒液一起混在下水道里窖藏发酵后慢慢散发出来的味道。旁边的几名军士满头都已是冷汗,恶心想吐,但偏偏连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不知不觉中他们就像胶水中的小虫一样,完全地凝在了这声音中。
稍微沉默了一会,这声音又再叹了口气,好像放弃了一样喃喃说:“算了。算他命好罢。就算只是只棋子,也是朝廷的棋子,又正用在和大将军的较劲中,本座也不想去横加一腿,大将军性子和本座不合,看本座似乎又有些不顺眼,万一惹恼了他也有些麻烦影狗子们也暂时不宜招惹,我神机堂可还要借助这帮朝廷的狗子来发财呢本座有几件耗资甚巨的有趣玩意可还指望着他们好在预计中的日子也差不多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干扰,本座也该赶去仔细观赏这出好戏了”
“对了,顺便问问,你们这段时日可有看见这两人?抑或听说过有这样的女子在冀州出现?”
随着这声音的问话,两幅画从轿子的窗口处飘了出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拿住一样飘在半空中。那两幅画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笔法细腻又极有韵味,画得栩栩如生,男的只是个一脸机灵相的年轻道士也还罢了,女的却是身姿婀娜,容貌绝美,而且绘画她的笔法也是更加灵动,似乎这绝世佳人正在画卷之上翩翩起舞,立刻就要破空飞去。
几个军士都看得愣了,但也没忘记这声音的问话,都说没看过。但是其中一个军士却指着那男的画卷说:“这人不就是李仁守大人正在通缉捉拿的两人之一么?只是通缉的绘画远没这画得好,我当日在大帐外见过这人一面,虽没穿道袍,模样就和这画上的道士一模一样。”
“哦?想不到这小子也还真有些名堂呢,青州的抓捕都还未到,来这冀州居然又让人给通缉了么?”轿中的声音也似乎有些意外,那两幅画旋即又缩回了轿中去,又传出一阵让人牙酸的笑声。“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呢,嘿嘿嘿嘿等到本座观赏完这出筹划已久的好戏之后便来寻你两人玩吧,抑或你两人也正朝着本座所安排的戏台上走呢?”
“好了,本座也要准备上路了。听你们所说这肥猪马贼也是个颇有趣的人物,恰好本座来得匆忙,正缺些有力量的手下,这肥猪本座便收走了。”随着这声音,地上那刺猬一样的肥硕马贼头领居然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是仔细一看,那马贼的双眼根本也还是闭着的,脸色鼻息也还依然是重伤垂危的样子。
抬轿的四个男子迈步朝前走去,这肥硕马贼也跟着一晃一晃地走在旁边,几个军士全部看得傻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古怪的轿子带着这重伤马贼慢悠悠地朝小镇外离去。而那甜蜜蜜,软绵绵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似乎因为隔得远了,声音弱得为不可闻,但仔细一听又清清楚楚:“至于你们几人既有幸陪本座聊了几句,更有眼福亲眼得见本座亲手所绘的画,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今晚也不用回营去了,就在这镇上好好庆祝庆祝,享受享受吧。”
当这几个军士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顶古怪诡异的轿子已经不见了,他们只感觉自己脑子也有些浑浑噩噩,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白日梦。唯独只有最后那声音传来的一句话印象非常深刻,就像有人悄悄用尖细得察觉不出的细针将这些话刻进脑子里一样。
当晚,这几个军士也真的没有回营去,就留宿在了这小镇的客栈中,其中两个出去逛窑子,其他的则留在客栈房间中赌钱。
然后第二天,小镇上的人们又多了两条丝毫不弱于那些马贼的话题。有两个不知道在军中憋了多久的军汉终于得了机会偷跑出来逛窑子,从天黑一直折腾到了第二天早上,连续将好几名窑姐儿整治得酥软投降,哪知道乐极生悲,居然最后都是中了马上风,口吐白沫精尽人亡。
而另一拨在客栈中赌钱的军汉也是赌得酣畅淋漓,大呼小叫,让不少客人也几乎没睡到觉。不过赌到近天明的时候,似乎是因为输赢过大起了争执,然后很快就演变到了动手,居然相互拔刀相向。当客栈中其他人听出不妙赶去劝阻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鲜血和几具尸体。
第一章 林筱燕
林筱燕很笨,这一点连她自己都知道。也许用笨来形容一个十多岁的女孩有些不合适,总之她就是容易犯迷糊,反应迟钝,经常做些傻乎乎的事,稍微复杂些的事就理不清头绪,有时候听别人讲笑话,她也要等旁人都笑完了她才悄悄问刚才哪里好笑,然后明白之后独自一个咯咯咯地笑得和只憨笨的小母鸡一样。
母亲早在她记得之前就病逝,她是在镖局中长大的。林总镖头和其他镖师们虽然都很喜欢她,但却也代替不了母亲。她不会丝毫的女红,也丝毫没有一个女孩该有的心思和想法,好像一棵没有丝毫外力的小树,只是凭借自身最本质的一切慢慢长大,所以她期望的,想要的,从来都没有超出过她的生活。她平日最喜欢的就是闲暇之余去镖局后的小溪里钓鱼,捉虾,偶尔去赶赶集,吃上两串糖葫芦和其他什么小东西,再看看戏,这些也都会让她高兴上好几天,而她花心思最多的,则无非是从每月镖局的开支和用度上节约点,攒些钱下来好给爹和自己制几件新衣服。她最大最大的奢望,那就是镖局的生意能好一点,能平安一点,攒些银子下来,将镖局后面的几十亩水田买下来,和镇里的田秀才家里一样每年能稳稳当当地收些租子,也就不用经常为镖局的生意和镖师们的安家费而发愁了。
也就是说她其实很幸福,因为一切都在她可看到,触碰到的地方。就算是五年前,在河边救下那个少年,生活中突然多出了个叫阿笑的存在,她所想的所喜欢的所奢望的也都没有什么变化,最多就是在这些的中间都加上一个‘和阿笑一起’罢了。
阿笑的剑法天赋很好,好得连名门大派的掌门——在林筱燕的眼中,蓬莱剑派已经算是很有名的大门派了——都要来收阿笑为徒,镖局里的人都很高兴。她也跟着一起很高兴。等林总镖头让她先给阿笑收拾行李她才想起阿笑就要离开镖局了,这才伤伤心心地哭了出来。但是哭过之后她又不是太担心了,因为即便镖局中每个人都在恭喜阿笑即将拜进蓬莱剑派,但她却知道阿笑绝不会走的。没什么道理,她也想不出什么道理。就只是很清楚地有这感觉。
阿笑真的没走。被一派掌门收为亲传弟子。这对于镖局中的所有人来说简直好像读书人中状元那样的天大好事,这少年却拒绝了,理由是在镖局呆惯了不再想去别的地方,私下林筱燕再问他的时候这冷冰冰的少年却说:“我走了不是就没人陪你钓鱼逛街了么?”
林筱燕高兴地大叫一声一下就抱住了面前的少年。好一会才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满脸通红,不过她也没太不好意思多久,只是那攒钱买田收租子的心愿就多附加了一个后缀——这些水田以后就可以留给自己和阿笑的儿子孙子了,让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地钓鱼逛街。
不只是她这样想,镖局中的其他人基本上也是这样以为的。这个性格冷漠古怪的失忆少年既然不愿意去别的地方。宁愿呆在这小小的镖局里,那以后总镖头的担子自然是落在他身上了。林总镖头虽没明说,从此也就以看自己女婿的眼光来看这个捡回来的少年。
即便镖局依然地很困难,支持得很吃力,但在他们的眼中和心中未来却是一片光明的。即便是这一次送来白石城的暗镖让他们死了好几个镖师,损失惨重,镖终究还是送到了,一切苦难,忧虑。担心似乎都到头了,至少在林总镖头和其他几个镖师眼中是如此。
但是林筱燕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从这次的暗镖一开始,一股莫名的阴影就一直旋绕在她心中,到了白石城中之后,这股阴影终于凝固了下来。她知道。肯定有什么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阿笑。我们先走吧,让爹他们在这里收钱就好了。”
“不行啊,怎么能丢下林总镖头他们不管,你看这白石城中这么多江湖人。万一有什么变故,大家在一起也才能互相照应。”
短短的半天之内。林筱燕这已经是第七次这样说了。但是得到的回答都是差不多的。她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我真的好害怕啊,好像有什么很不好的事。”
“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呢?我们的镖货都已经送到了啊。”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就是知道有不好的事。。。阿笑我好怕。。。呜呜呜。。。”
“不要怕,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肩膀上传来的轻拍,哭泣中的林筱燕抬头看去,朦胧的泪花中,面前向来冷峻的少年好像露出了丝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声音也前所未有的好听。虽然从这到白石城开始,他似乎也变得有些古怪,连话都比平时多了不少,一直冷冷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跃动,但是此时此刻,林筱燕知道他是没说谎的,和她其他那些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感觉一样,她现在也是毫无道理地就知道,他真的会一直陪着她。
“嗯。”林筱燕抹了抹眼泪,下定决心还是安心下来。反正阿笑都会一直陪着自己的,有什么也没关系了。
想好了这一节,林筱燕也不再烦心了,手里搂紧了少年的胳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这白石城中的景象上。林总镖头他们还在那里等着收货人的尾款,他们是专门出来散心的。不知不觉中肚子也有些饿了,林筱燕揉了揉有些发红发堵的鼻头,吸了吸有些流出来的鼻涕,打算先找地方尝尝这北地的名小吃,把肚子填饱再说。但是突然一股气味钻到了她的鼻子里,让她惊叫了起来。
“呀,就是这个气味。阿笑你闻到没有?这就是我给你说过,在那个货主身上还有那个收货地方都能闻到的味道,就是这个,虽然有些不一样,但就是这个味。你也闻到了吧。”
和之前那样的若隐若现,只有她自己一人能闻到不一样,现在这股气味很明显。很浓,只要不是没鼻子的人都能闻出来。林筱燕顺着这气味的方向看过去,那是街边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铺,门口摆着几簸箕石头和粉末,这气味正是从其中一簸箕黄色的粉末上传出来的。
“有人吗?掌柜在不在?伙计在不在?你们这是什么东西啊?”林筱燕朝店铺里张望招呼。却没人应声。只有个留着鼻涕没穿裤子的小孩傻呆呆地站在里面。
“这是硫磺。”少年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哦,阿笑你认识啊。硫磺。。。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可以用来驱虫,还有。。。烧东西,炼丹。”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筱燕觉得阿笑看着那堆黄色粉末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正在烧起来。
“喂,你们在这里啊。害得我好找。”一人从远处跑来,正是和林总镖头一起的镖师。“那收货人的银子说是收回来了,不过却也带回来一个人。说是有事想要见筱燕姑娘。”
“见我?”林筱燕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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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行的里屋,那个和商行主人一起回来的是个老人,打扮很普通,模样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商行主人满脸恭谨地站在这看似平凡的老人旁边,让林总镖头有些吃不透深浅。而且刚才这老人更在结清他们的尾款之余,还多付了一笔不少的银子,说是补偿他们这一路上的损失。似乎这老人才是真正的货主一样。
林筱燕一到,就露出满脸的惊恐色。指着这个老人说:“就是这个味,爹,他身上的味和来我们镖局的那个货主身上的味一样。”
林总镖头也闻到了,这是股硫磺味,虽然极淡极淡。却好像有种和这老人融为一体,成了种天然气息的古怪感觉。只是这实在算不得什么,林筱燕这样没头没脑的举动无疑实在是失礼,他连忙开口呵斥:“筱燕住嘴。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老人却丝毫不以为意,站起来走到林筱燕面前。缓缓开口说:“是筱燕姑娘么?是你爷爷吩咐我,说你若是来了,就让你去见他一面。”
“我爷爷?”林筱燕呆住了。她自己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爷爷。
“咦?”林总镖头也是惊奇无比。“筱燕她爷爷?就是阿芳她爹?我怎么从来没听阿芳提起过。。。。。。”
“林夫人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在她舅舅家长大的,也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老人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递向林筱燕。“但是你爷爷说筱燕姑娘看看这块玉佩就会明白,那和你娘留给你的那块是一对。”
林筱燕接过你块玉佩,从怀中又取出一块模样相近的,看了看,靠近一比对,居然刚好契合在一起。也就在两块玉佩拼凑在一起的时候,一阵红光从原本是青色的玉佩中泛出,将这整个房间都映照得成了红色,然后慢慢褪去之后,那两块玉佩居然已经融合成了一块,通体更是成了耀眼的火红色。
“这两块玉佩是由一块千年火玉以秘法分割而成,此物世间罕有,若非原本同体更不可能融合一起。如此筱燕姑娘该相信了吧?”
“我。。。。。。”林筱燕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像是该高兴,但又真的高兴不起来。她本来就有些不够用的脑袋更是几乎完全僵死。
“你爷爷他时日无多,想见你最后一面。”老人淡淡说,声音中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等等。。。”林总镖头却是明白了些事。“筱燕她爷爷一直知道她?也知道她此次会随我们一起来?这镖货物。。。难道是。。。”
老人点头,说:“是。委托押镖的人是我们的人。他爷爷也一直都知道,只是希望筱燕姑娘能和林夫人一般,平平淡淡做个普通人,这才没有与她相认。只是现在这到了最后关头,想见见自己的骨血。”
“那。。。筱燕她爷爷到底是。。。”林总镖头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又有几分期待。
老人摇摇头说:“现在却是不便说。筱燕姑娘跟我去了自然便知道了。林总镖头还请在此等候,这白石城中近日不大太平,人多了路上难免有些波折。”
“嗯。。。”林总镖头点点头,又看向自己女儿。“筱燕,既然如此你便随这位老先生去吧。毕竟是你亲生爷爷,无论如何也得去见见。”
“我。。。我。。。”道理虽然是如此,但是林筱燕却只感觉一股莫名的难受和害怕,那种原本飘渺虚幻的阴影现在却好像实在得几乎能捏在手里。她不自禁地一下转过去搂住了身边人的手臂。“我要阿笑陪我一起去。”
“这。。。筱燕姑娘。。。你爷爷只是要见你一个人。。。”
“不!没有阿笑我哪里也不去!”林筱燕尖声大叫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对人这样大叫。不理会林总镖头惊奇的眼光,她只是看着身边搂住的人。“阿笑,你会陪我去的吧?你会的吧?”
“当然了。我不是说过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少年的声音很有力,又似乎在微微发抖。、
“筱燕姑娘执意如此。。。那也好吧。”
老人点点头,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不见什么表情,好像无论如何其实都无所谓一样。
第二章 真相
ps:郑重道歉,上一章把‘爷爷’和‘外公’这两个称呼搞错了。因为我们这里极少用这种官方称呼,我自己更从来没用过。我叫我爷爷是‘佬佬’,我儿子叫他外公是‘家家’,我一直以为官方都应该叫爷爷......我会尽快改过来
“他们一起离开了?”
白石城的商行中,唐公正和小夏找到这里的时候只看到林总镖头和几个镖师。
“是,阿笑陪着小女一起去见她外公最后一面。只是我也不知道小女的外公还在世,此番镖货原来也是他托人找我们押送,却原来只是想见筱燕一面。也不知他怎的不直说?居然绕这样大一个弯子,还连所去何处也不对我说......”
林总镖头的脸色颇不好看。很明显是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岳父颇有怨念。这一次的暗镖可是伤了人命的,再是赔偿银子也救不回那几个熟识的镖师,而且这位岳父大人似乎颇有些不凡,对林筱燕一直不管不问不说,还最后用这种法子来暗度陈仓,确实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然后他马上发现对面的唐公正的脸色也似乎很难看,连忙问:“四爷可是有事要找阿笑和小女么?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在此稍等?他们想来也是去不了多久的......”
唐公正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用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突然他似乎突然想起来似的又问:“对了。林总镖头,不知尊夫人姓什么?”
“贱内姓金。诞下筱燕不久就去世了...”林总镖头愣了愣回答,也隐约能猜出唐公正问这是什么意思,接着便说:“她说她从小便父母双亡,只是在她徐州舅舅家长大,他舅舅一家也确实只是寻常商贾...贱内去世之后这些年间也偶有来往,只是也从没觉得有丝毫异样...”
“没事,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唐公正摆了摆手,皱眉想了想,又忽然说:“不知道林总镖头信得过唐某么?”
只是稍微一考虑。林总镖头马上就抱拳说:“四少爷有话直说便是。四少爷侠义之名天下皆知,我们镖局上上下下都是四少爷救下来的,哪里还会对四少爷有任何疑心?”
唐公正想了想,才开口缓缓说:“这冀州近日可能有些风波,我看你们最好便不要留在此处,还是沿着大路官道向南返回的好。而且在这白石城中所见之人所闻之事,最好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唉?但是小女和阿笑两人......”
“无妨。唐某会将令嫒送回来的。”唐公正淡淡说。声音不大,但听到的人都能感觉出他说得出,就一定会做到。
至少是会拼命去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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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兄弟。此番可能要请你助我一臂之力了。”
从商行中出来,唐公正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小夏说:“我知夏兄弟也还身有要事,但此事确实有些麻烦,而且......可能有些事还非得要夏兄弟你来不可。”
“四哥直说就是。我的事不过是青州帮会中的一些小小麻烦,说不定现在连消息都还没传过来,我也不是太急。”
当然那些麻烦其实并不小,之前小夏真的也还有些心急赶去雍州,不过既然唐公正开口请自己帮忙,那就稍缓一缓也无妨。这位唐四哥为人豪爽大气,之前更把唐家武艺都教给他。那能帮他之处是一定要帮的,而且他大概也能猜出这背后多半就是和唐轻笑有关,这一路之上的可疑之处太多,他确实也有些好奇。
“虽不知夏兄弟到底在青州惹了什么麻烦,但我知夏兄弟绝非为非作歹之人,此间事了,我便陪夏兄弟前去青州将此事给弄个明白。还夏兄弟你一个公道。唐家堡的名声,这时候说不定也还能有些用处。”说到这里,唐公正又是有些意味复杂的一笑。
不过事关净土禅院护法金刚之死,前代高僧舍利子去向这些隐密。还有青州第一大帮洛水帮的少帮主以及一群高手的性命,这里又不是蜀州,即便以唐家堡的名声,要完全担下来也不是件轻松事。但是有唐公正在,无论请他动手还是开口,让自己平安去雍州那是没问题的了。小夏摇摇头,笑笑说说:“那些暂且不说,四哥还是先告诉我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吧。可是阿笑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阿笑么...唉......”唐公正一声长叹,眼神黯淡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也更显得古怪了,比刚才说起唐家堡之时更古怪,更多了些内疚,焦躁,哀伤。这样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应该出现在他这样豪迈,大气,磊落的人脸上。
“...夏兄弟觉得这白石城中有什么异样么?”顿了顿,唐公正突然问了个似乎毫无关联的问题。
“剑拔弩张,暗流汹涌。”小夏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商行正处在白石城的集市最热闹之处,出来之后,小夏和唐公正两人就正走在大街之上,周围行人车辆络绎不绝,店铺,客栈里也有不少人吃饭喝酒,一些流浪汉乞丐蜷缩在街头巷尾,似乎和其他城镇里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好像配着刀剑的人稍微多了些。但白石城虽为州府,却是离大乾和西狄边境不过四百里的边城,多年战乱之下民风彪悍,这好像也是挺正常的。
只是在小夏的眼中,又确实能看出很多不正常的东西,比如一间酒铺中居然全是配着同一款大刀的大汉,客栈中吃饭着的几桌人的位置居然是隐隐结成阵势互相防备,街角上的两面墙壁被涂鸦和划痕给占了大半。乍一眼似乎是小孩信手划拉上去的,但小夏却至少能从中分辨出四五家门派独有的暗号,而那些街头巷尾的乞丐流浪汉中,至少有一半以上能看出多年打熬武艺才能有的筋骨,还有内功相当精深之后眼中才有的精光。
再看了眼这周围的景象,小夏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些人脸上却不见刀兵戾气或是血煞凶光,似乎不想动手的样子?”
“夏兄弟果然好眼力。”唐公正点了点头。“他们不是不想动手,是还没到动手的地方和动手的时候,他们不过也都是在这里等着罢了......”
“哦?那他们在等什么?”
“...二十三天后。便是一甲子才逢一次的极阳之日,正午之时,天地间的至阳火气会浓烈到极致,正是道门祭炼火行法术或者法宝的最佳时机,这夏兄弟你该是知道的吧?”
“这我自然知道......”小夏点头,如果不是情势不允,他自己也要想办法在那天绘制些火行符箓。“这些江湖中人看似多数都是纯修武艺的,难道还想着去强夺什么道门的法宝么?不过这白石城周围哪里来的什么道家山门,就算是雍冀两州。多年战乱之下,也根本没什么道家的山门宗派留下来吧?”
“没错。雍冀两州是没有。不过从这白石城再往东北五百里,出了大乾国界之后是哪里,夏兄弟难可知道么?”
“...天火山...”小夏脸色冷了下来,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他有些明白了。
“没错。那便是五行宗天火派的总坛,天火山。”唐公正的脸色只有比小夏更难看。“天火派宗主将会在二十三天后的极阳之日,把六年前得来的朱雀灵火祭炼入自身,以此踏入天火派最高境界的火道极致。这是这两年在江湖各大势力间暗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
“和这个消息同时流传的还有一个说法。那火道极致已数百年未能有人成就,是因为天火派自己的传承早就残缺不全,那天火宗主此番想要强纳真灵之火入体乃是自寻死路。多半会被朱雀灵火烧去魂魄元神,反成了朱雀灵火的饵食。那得了滋养的朱雀灵火将是天下一等一的宝贝。”
“而那天火派宗主俗家姓金。”唐公正深深吸了口气。“应该就是林筱燕那从未曾见过面的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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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飞驰着,虽然车下安有簧片,车厢里也垫着厚厚的垫子,但是林筱燕还是头晕,想吐。
跟着那老人出了白石城之后,他们就登上了这个好像早就准备好了的马车。然后就一路朝着东北而去,到底要去哪里那老人也没说,只是随行的又多了四个人,其中三个也都是老者。只有一个约莫四十多岁,都是骑着马跟在马车旁。但是无论哪一个,身上都有着那股好像体味一样的硫磺味道。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个臂膀可以搂着,有个怀抱可以靠着,林筱燕早就怕得跑掉了,现在只有这样卷缩在阿笑的怀里,闻着少年身上的那股亲切的味道,才能让她稍稍放松一点。
“那边的马车,停下了!”一声大喝突然远远的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滚滚的马蹄声。
阿笑朝窗子那边靠了靠,挑起了隔着的帘子,林筱燕也一起看到了外面的景象,似乎是一群骑士正从侧面赶来,要截停这部马车。
马车渐渐被逼得停了下来,那一队骑士渐渐散开,将马车围在中间,这些人都是身背武器,面容彪悍。为首的一个打量了一下马车周围骑马随行的几个老人,皱眉问:“你们是哪路的?”
车旁那个去商行接林筱燕的老人似乎是首领,他却好像不大在乎这群人马彪悍的骑士,面无表情地反问:“诸位看起来并非官军,为何拦着我们去路?难道是马贼么?”
为首的大汉眼力并不差,看看这一队人马虽然好几个都是垂垂老矣的老人,但是不惊不慌,明显也不是寻常人,呛的一声就拔出了背后的一把大剑,高声说道:“我们五岳盟早在一月之前就和江西言家,徐州十八连环寨商定立下了规矩,但凡是从白石城往东北去的人马都要检查。诸位若是道上的就报上门路来。”
老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表情。是冷笑,但是就算是冷笑,好像也带着股摆不脱的焦臭味,喃喃自语的说道:“...不过一群痴心妄想的跳梁小丑,不知轻重的无知蟊贼罢了,居然还联合了起来...”
“报上门路来,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在这为首大汉的示意下,周围的人也全部抽出了兵器,摆出了架势。有几个身穿道袍的手里捏着符箓,有人的马上跳下一具僵尸来。还有人居然带着一具机关兽在其中,一眼看去颇有些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的味道。
“飞蛾扑火。”老人脸上的冷笑越来越浓,眼中满是不屑之极的嘲弄之色,双手相互一搓,干瘦的手掌就像浇了油的干柴一样猛地燃烧起来。
“是天火派的人~!快放信号~!”周围的人顿时慌乱起来。有人连忙收起兵器去掏焰火讯号。
老人烧着的手朝两边一推,好似无穷无尽的火焰就从他那枯瘦的手中激涌而出,然后他的手再微微一甩,涌出的火焰就像活过来一样化作了两条巨大的火龙。朝四周围着的人扑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围那数十个人。数十匹马就被这两条火龙尽数吞噬,凄厉的惨嚎只响了极短的时间就消失了,这火龙中火焰的高温好似连声音都能烧化。
“松阳破天式!”那个为首大汉的身影却还是没有被这火焰融化,随着这声大喝,这大汉连人带剑居然从火龙的火焰身躯中猛地突出,带着巨大的破风声朝老人这里疾刺而来。虽然他已经须发全无,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了,但是这一剑的威势依然十足,凌冽的剑风居然能将火焰也迫开。
“哦。倒也不只是虫子。”老人微微抬了抬眼皮,却并没有理会。只是他旁边不远的另外一个更老的老人全身燃起了火焰,转瞬之间连人形都失去了,纯粹成为了一团跃动着的火光,然后一闪,就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扑了出去,在空中化作了一道弧形的火路之后又回到了原处。依然变作了一个垂垂老矣,好像连骑马都已经很费力的老人。
扑哧,大汉那两截烧焦了的尸体掉落在地上,却只有头颈和下半身。胸腹间一大片肌体全部变作了漫天的飞灰。那把大铁剑也变得通红,插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声音。
这时两条火龙也消散了,除了一地焦黑的尸首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半蹲着的人没死,火龙一散马上转身就朝来的方向飞奔而去。这人身上还挂着半件破破烂烂的道袍,似乎是及时用出了防护的符咒才得以保住了命,现在这飞奔出去的速度也极快,不输奔马,明显是加持了神行符之类的法术。
“修道之人却还和这些利欲熏心的江湖中人狼狈为奸,这还修的什么道?重新投胎去吧。”老人淡淡说了一句。手腕一翻,一颗黄色的小球就落在指间,他屈指朝这道士飞奔的背影一弹,这小球就飞了出去。
小球去势原本不快,只是在半空中就开始猛烈燃烧起来,落地之时就化作了一个丈高的火焰巨人,然后这火焰巨人就以极快地速度朝那逃走的道人追去。连看都不再多看,老人只是转过了头去淡淡说:“上路吧。只是希望这几天像这样的虫子能少些。”
马车又开始朝前驶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好像真的只是烧死了些烦人的小虫子而已,连他们骑着的马都不慌不忙,甚至在跨过一团地上未熄的火焰的时候一匹马还低下头去,呼哧一声将这一团火全吸进了嘴里。
车窗边的林筱燕已经完全惊呆了,张大着嘴,瞪着那双大大的眼睛,说不出话来,眼前这短短几息时间里发生的事简直比她平日间做过的最古怪的梦还要不可思议。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阿笑却一点都不吃惊,那双很好看的凤眼亮得几乎比那些火焰还亮。
这时候周围尸体上的焦臭味才涌进车厢里,远处那个逃跑道士的竭斯底里的惨叫也恰好响起,林筱燕终于再也忍不住,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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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都是我很喜欢的作者,花青文青些,大狙通俗些。可惜之前两人的前作都是选材或者是写法或者是创意有些差错,没能火起来,就我看这两人其实都是有大红的实力。尤其这次大狙的新书有创意故事也有趣,更有深度拓展的空间,尽管某些细微之处不妥但瑕不掩玉,好好加油写啊。
第三章 真相(二)
“看来是有什么动静了。”
随着一些行色匆匆的报讯人的出现,城中酒馆,客栈中的江湖客开始骚动了起来,有些人面露喜色,有些人惊疑不定,有些目光游移观看其他人的反应,更多的是互相和同伴低声商议,然后很快地,这些江湖客大都急匆匆地起身离开朝白石城外走去。或是高声呼朋唤友一涌而出,或是不动声色地混入人群。这白石城转眼间就热闹喧哗杀气腾腾,好像被滴入了鲜血的鲨鱼池,之前勉力还维持在表面的寂静瞬间就被蜂拥出来的波涛击碎。
“这些人就真能那么肯定那江湖传言一定是真的?”
看着满街涌动的人头,四处呼叫呐喊的江湖好汉们,小夏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他当然知道这消息是真的,但是这些江湖好汉们却又怎么能凭着一些传言就能如此肯定?
“因为这消息原本是挂在青雨楼中。”唐公正淡淡说。“青雨楼的金字招牌能挺这么多年,可不只是靠开赌场,当掮客。就算我唐家堡的消息往来,也有不少是借助了青雨楼的渠道。”
小夏点点头。红烟阁,青雨楼,合称为红烟青雨楼,乃是天下间分布最广,势力最为无孔不入的组织,即便是号称有人之处就有弟子的丐帮某些方面也是有所不及。有谣言说红烟青雨楼背后中除了山西票号的几位大老板之外,还有人乃是朝中的大人物。这自然是一般江湖门派所完全无法比拟。不过这也只是原因之一罢了,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虽然是江湖势力,却极少参与江湖争斗,仿佛守法商贾一样的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打开大门做生意。红烟阁手下无数的青楼妓院,青雨楼则是经营赌场,还有消息买卖。
做生意最重要的当然就是口碑诚信。这数十年来,凡是从青雨楼中出来的消息,好像还没听说过有什么虚假差错的。
“何况六年前,天火派荆州分舵一日间全被地底喷涌出来的火山熔岩吞没。更有一道火虹贯穿天际向北而去,一路之上数以万计的人亲眼所见,乃是确凿无疑的。此事没过多久之后,这份消息就被人挂在了青雨楼中。售价五百两银子一份。这消息虽然主要是猜测推敲,但是分析推断都是极其有理。其中所写的天火派附属的临山帮找到一枚古怪火蛋,天火派四处购买收集大量下品符箓等事都是有据可查,加之写这消息的人似乎对天火派的行事风格,甚至法术都极为熟悉,见识也极为不凡。言说那一道贯天火虹至少需要一位长老以毕生修为来推动,火虹色泽中有一股不断跃动的朱红灵光。便推断出定是从那临山帮寻来的石蛋定是朱雀所留,天火派从中炼出了朱雀火,以法术送去天火山了。至于那天火派分舵全部沉入火山熔岩之中,派中之人无一生还,则分明是被人闯入其中,不得已下的玉石俱焚之术。其中推断严丝合缝,点滴不漏,简直好像是这人亲历其中一般。”
“之前我还想会不会是夏兄弟你将这消息卖出去的。”唐公正看了小夏一眼,笑笑。“不过见过夏兄弟之后。我便知道夏兄弟绝不会是这种蠢人。”
“五百两银子虽然不少,却还是没命值钱。”小夏笑笑。斯人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很清楚,所以他从来都不敢和人说起那日之事,若是一不小心流传到了对朱雀灵火有兴趣的人耳中,他这无门无派又没什么本事的野道士可担当不起,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被捉去严刑拷打抽魂炼魄逼问当日事情。
“...会不会是阿笑...?”小夏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如此能将水搅浑以方便趁机下手?”
唐公正摇头:“这消息传出之时他正关押在唐家堡的水牢之中...”说到此处,唐公正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他一直对这事念念不忘。锲而不舍...但他的性子孤傲执着,眼界心胸都还不到能想出这种将如此多人都卷进去的歹毒法子来的地步,而且这法子能发不能收,事态失控的可能性太大。不是唐家堡缜密细致的阴沉风格,他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去用。”
“...那会是谁?难道当日还有人窥伺在旁?”小夏皱眉。不说是不是有人能潜入满是灵火猫和火甲兵守护的外围,最后地火阵的爆发恐怖无比,自己两人也全是仗着自己所中的缚身咒和地火阵连为一体,这才堪堪逃出来。如果真有人的神通能耐到了不动声色就能在其中来去自如的地步,那中间自己和唐轻笑相持的时候只要一出手,就可把两人击毙,朱雀灵火轻松到手。“...好像又没有这种可能...”
“...如此短的时间里就能放出消息,而且连临山帮一直小心掩饰的寻回朱雀蛋的消息也一清二楚,也就是说这放出消息的人一直对此事心中有数......我还一直奇怪阿笑为什么会那么巧地知道临山帮寻得宝物的消息,看来说不定是他被人当棋子用了。”唐公正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小夏想了想,问:“...那天火派宗主祭炼灵火必定失败的消息,也是从青雨楼的消息里出来的么?”
唐公正摇摇头说:“这倒不是。那是玄水宫宫主在一次大宴宾客之时,听人说起天火派得了如此灵物必定成为五行宗之首,当下立刻不屑之极的反驳说的。玄水宫和天火派向来不睦,但同为五行宗分派,玄水宫宫主的道法造诣并不会再天火派宗主之下,所知的五行宗秘辛也是旁人比不了的,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信口雌黄。”
“即便消息确实是真的,那天火宗主真的也祭炼失败。这些好汉们也就真的那么肯定自己能拿到朱雀灵火这等宝贝?他们真不知道自己算哪根葱?”
周围快步经过的江湖汉子们满脸都是血气和激动,小夏看着却有些好笑。这些好汉们功夫不见得多高,也就二流上下,不少还和他仿佛,眼中的精神气色却好像马上就能将那绝世宝贝收入囊中一样。而且那些街角墙壁上的记号,也基本上都是些二三流门派帮会的。
“...越是目光短浅的,反而越是爱作一步登天的梦罢了。”唐公正皱眉看着大街上越来越多的江湖好汉,眼神好似看着一群被人驱赶着却不自知的牛羊。“而且此事说来龌龊,龙虎山,真武宗这些名门大派决计不会参入其中。世家大族也都少有人派遣子弟前来。这些人抱作成团,至少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抱作成团...那朱雀灵火还能细细分下去不成?”
“有人在青雨楼挂出了悬赏,为这灵火开出了三十万两黄金的价钱。只是定金青雨楼就先收了五万两。”
“三...三十万两黄金...?”
“神机堂想尽量效仿红烟青雨楼,不偏不倚不争而大,所以不敢派人来参和其间,但又对这先天灵物实在忍不住,放出话来愿意以徐荆扬三州未来五年的收益来换这先天灵火,算下来说不定比这三十万两黄金还要多。”
“...那你们唐家堡...唐四哥你之前所说来这冀州的任务,难道也是为了这个?”
“对。”唐公正点头。缓缓说,声音带着丝丝的寒意。“老太爷让我来这里看看。到底是谁设下这个如此大的局,又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只可惜...现在看起来只是看看是不行了。我得去把阿笑带回来,还有那位筱燕姑娘。”说到这里,唐公正苦笑了一下,转而对小夏一抱拳,认认真真地说:“还请夏兄弟和我一同前去劝说阿笑回来。若说还有人的话是他能听得进去的,夏兄弟绝对是其中之一。”
“四哥客气了。小弟义不容辞。”小夏长叹一声,拱手还礼。“那我们就快快启程吧。”
唐公正转身四顾看了看,正好有两名汉子骑着马小跑着从他们旁边经过。唐公正只是随手一抓,就把这两个汉子给抓了下来,没等对方回过神来,就丢了两个瓶子在他们怀里:“药王谷的造化生机丹,换你们两人的马。”
两人都是一愣,一人连忙拿起小瓶拔掉塞子去闻,另外一人却是又惊又怒。手按腰间武器,怒声喝问:“阁下何人?还请报上名来,不知我五岳盟现在乃是这白石夺宝盟的盟主么?”
唐公正已经翻身上马,提气开声。却并不是对着这两人,而是对着前方街道上所有熙熙攘攘朝前挤着跑着的所有人,怒狮咆哮一样的声音滚滚荡荡地传了开去:“唐家堡唐四唐公正在此,都让路了~!!”
随着这一吼,还有一道巨大无比,似乎要把这白石城都劈开的赤红色刀光沿着街道正中朝着城门的方向一闪,轰隆巨响中沙石迸飞,地面震抖。
整个白石城都突然静下来了。因为刚才那一声怒喝,也因为这一刀。地面上的一条裂缝一直延伸到出去直至城门口,沿着这条裂缝,一条通路已然在原本有些拥挤的街道中开出。
没有一人在这一刀下毙命,甚至连受伤都没有,都只是被挤开,弹开,然后吓得朝两边退开。这沛然莫御的一刀赫然是从这成百上千人中那几乎不存在的缝隙里硬生生劈出来的。
所有人都呆在原地,只能傻傻地看着两骑一前一后从这劈出的通道中飞奔出城,绝尘而去。
“...好漂亮的一刀,好有气势的一刀...再过个十来年,不知还有没有人能挡住这样的一刀?”
白石城中最好的客栈中的一个房间里,一个轻轻柔柔,甜甜蜜蜜,又飘飘忽忽的声音在喃喃自语。
这声音是从一个小小的,很精致也很豪华的轿子中传出来的。这轿子四四方方,并没有供人搬抬的杠子,是由一个胖大得好似冬眠之前的熊一样的人背在背上。这人全身都包裹在一层连头脸也完全遮住的漆黑甲胄中,一声不吭地站在窗前,好像一尊雕像。轿子上的小窗户正对着窗外的街景,刚好能让轿中人看到刚才那破城而出的一刀。
“...只是这样就急急忙忙地跳出来的毛糙性子,要活到十年后可是不大容易呢...还居然是唐家的人,倒真是出乎本座的预料...难道是暗中还有什么后手不成......?有趣有趣,最有趣的游戏,莫过于这种连设计布局之人也猜不透的游戏了。反正接下来玩这游戏的也不是本座...本座只需要在一旁慢慢地欣赏就好。嘻嘻嘻嘻......”
这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甜,但是也越来越难听,好像一锅甜得腻人也能把人腐蚀得肠穿肚烂的毒药,偏偏这人说话的音调又越来越庄严,越来越高高在上不可触摸,仿佛一个云端的神祗俯视着下界的蝼蚁众生。
“诸位,努力表现吧,让本座好好高兴高兴。尽情地去做梦,尽情地去抢,尽情地去杀,尽情地去死吧。否则怎对得起大将军那五万两黄金,还有本座这一番布置的心血呢?”
第四章 缘法(一)
离白石城五六百里外,一处隐藏在一片松林深处的土城里。
这土城原本是一群马贼的巢穴,不过就在一个月之前,一群江湖客突然出现,把这里的马贼杀了个精光,再把这座土城悄悄占据了下来。然后这群江湖客却好像就此继承了这些马贼们的生计,骑着夺来的马,整日间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四处晃荡,一旦有发现任何的人过路,立刻抓起来细细盘查。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似乎还有些不够投入,仔细盘查询问过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之后还会放人,后来逐渐会将人身上的钱财拿走再放人,到了最后干脆连人都不放了。
当然这群江湖客其实并不是马贼,而是白石夺宝盟——这个由五岳盟联合几个帮会门派专门为抢夺天火派的朱雀火成立的暂时联盟——所分派过来的一队人马。占据在这一带一边仔细盘查会不会有和天火派有关的人经过,一边也防止其他江湖势力再涉足进来。只是这联盟本来就松散,成员更是良莠不齐,甚至有独行盗,采花贼掺杂其中,缺乏了约束,在这又不是自家门前的远处,自然就开始放肆起来。
土城中的一间房子内,白石夺宝盟的六盟主,松岭帮帮主通臂铁拳吴大炮正在一个妇人身上拼命耸动着,满身的大汗顺着身上铁疙瘩似的肌肉汇聚成流不断滴落下来,身下的妇人发出嘤嘤嗯嗯的哭泣声,更令他血脉贲张,兴奋得不能自己。终于,在一阵怒吼的抖动后,他才从那妇人身上爬下来,坐在炕上喘了几口气,拿起妇人的衣服抹了抹汗水和身下。
真他妈的爽~!吴大炮摆了摆脑袋,又禁不住长吐一口气,瞥了眼炕上还在抽泣的妇人。其实这妇人也不怎么漂亮,大不了就是身上还白净细嫩点。大概也就是青楼里普通姑娘的水平,但是这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痛快感哪里又是青楼姑娘身上能找得到的?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也还觉得做这些事有些不妥,毕竟他松岭帮在徐州就算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也是有头有脸的。每年还拿个千把两银子出来修修义仓保保河堤什么的。之前五岳盟的那几个小子在个采花贼的唆使下对那囚在地牢中的马贼的女眷给施暴的时候他还喝骂过。但慢慢地这些事情越来越多,这些人也并不大服他管,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最后听得多了看得多了,连他自己也心里也忍不住毛躁起来。特别是越来越临近行动的日子了,越来越大的压力和紧张无处发泄,这时候下面的人又抓住了一队商旅,杀掉了男的只剩下其中一个女的,他就径直上去自己抱了回来享用。
管他妈的。反正老子人都杀了那么多了,干点这些小事又怎么了。搞完这冀州的事,分个一两万两黄金就回去,别人说起松岭帮也只会说那是去冀州杀过几十个马贼,和那天火派对干过,取到过传说中的先天灵火的吴大炮!这点小破事算他妈的个鸟蛋!
妈的,也不知道白石城那边怎么样了,叫老子在这边鸟不生蛋的地方傻等,说什么拦截天火派和其他江湖中人。结果哪里有什么天火派的人了?过路的商旅倒是劫杀了不少。他妈的别把白石大营的官军引来吧?孙闻仲那老猴儿一副成竹在胸谋算万千胜似诸葛亮的模样,还给自己弄了个二盟主的帽子来戴戴,谁他妈的知道他究竟有几分成算?拦截其他江湖中人?拦谁?这时节敢朝冀州这锅浑水里跳的,不是傻货,就是牛货。
他妈的专门把我和帮里的好手们晾在这里。别是其实是想专门支开我,到时候取到了灵火却找借口不分钱吧?
突然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吴大炮连忙站起来,几下把裤子套上推门而出打算找几个心腹手下商量商量。却看到一个大脸汉子正拿着一卷薄纸兴冲冲地朝这里走来,见着他就大喊:“吴盟主。白石城那边有消息来了~!”
“哦?”吴大炮也是一惊,连忙接过纸条展开。这次这联盟中人员繁杂,不过繁杂也有繁杂的好处,那就是有不少奇门小手段可用,这纸条就是用几个云州蛮子贡献出来的疾飞蜻蜓来传讯的,和白石城的联系倒也方便,彼此间的消息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送到。
纸条看完,吴大炮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没错,消息是白石城那边传来的,也能看出安排自己这一票人来这里似乎真的是有些道理,从这里朝北而上,正好是从白石城到天火山的中间,纸条上的消息也就是让他们速速前去,务必要拦下一辆由几名天火派门人护送的从白石城逃往天火山的马车。
但问题是,真能拦得下么?信上倒是说几名天火派门人,但是吴大炮却知道大概没这么简单。白石城往北一圈早就是布置满了眼线和人手,一辆马车还能突出去,恐怕一路之上也就顺便杀了不少人了。而且这个非常时期天火派还能派人护送的东西,那肯定也是非同小可,那护送的怕也不是几个门人这么简单吧?
吴大炮虽然名字粗俗点,外号粗犷点,人长得魁梧凶恶点,但人却是有心眼的。能混个不大不小的帮派的帮主,没点头脑和滑头是万万不行的。只是几眼之间就看出了这消息里隐含的意思和风险,立刻有些为难起来。天火派是什么样的怪物他可清楚得很,这次赶来蹚这锅浑水固然是听了上官闻仲那老猴儿的蛊惑,他也有自己的算盘,跟在众人旁边敲敲边鼓,不冲前,不断后,要上就大家一起上,最后分个万把两黄金这才是正理。没头没脑地去拦几名天火派高手护送的紧要东西?那还是算了吧。
但是好像不去又不行。这联盟虽然松散,但八位盟主多少也是斩了鸡头烧了黄纸说了要齐心合力的,虽然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场面上的屁话,但灵火没到手之前,这屁话也还真的不能完全是屁话。这时候若是不去到时候可就真的没钱可分了。不过如果真的去了......妈的到底他妈的该不该去?
“吴帮主,怎么样?是有什么动静了?我也估摸着就该是这两日了,快快号召兄弟们集结出发吧。”
吴大炮没开口,这送消息来的大脸汉子却已经是一脸的激动,一张麻饼一样的大脸上都微微发汗,眼中也有神光烁烁。这汉子姓梁。一手拳脚武功马马虎虎,不过一手法术却还有些看头,据说是荆州的一名野道士,不过孙大炮却觉得有些不像,只是他也懒得去深究。这松散联盟里来路不明的人并不少。只要他们几个为首的盟主能占住大部分人马掌控住局面就好。
“怎么了?心慌什么?难不成你还真以为那朱雀灵火就能真落到你手上不成?”
吴大炮瞥了这大脸汉子一眼,随口讥嘲他一句,不料这汉子的面色却是一变,一张大饼似的脸突然间一白。好像真被人说中心事一般,反而让吴大炮又愣了愣。难不成这汉子还真有过这想法?没等他们多想深一步,那边又急匆匆跑来一个人,却是吴大炮松岭帮的亲信,这亲信面带焦急之色。过来就说:“帮主...盟主...五岳盟那一帮小子在三十里外截到了一人,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高手,一下被杀了好几个了,传信回来叫人去帮忙呢。”
“妈的。那帮混小子也不看清楚就动手么?孤身一人这时候朝这里走,肯定是硬手啊。”吴大炮咒骂一声。但这却也是盟里给分派来的正事,想了想,还是手一挥。“先把这边的解决了再说。先去看看是哪里来的高手,若是动不了的就别动。”
集合起人马出了土城,一彪人马浩浩荡荡朝在回来报讯的人的带路下杀了出去。其实吴大炮并没报多大的希望真的能看到这个高手。当然看不到也最好。这高手既然能轻轻松松杀掉他们几个,也肯定能杀掉更多,而且多半早就走得没影了,自己这番赶过去也就是意思意思,兼之帮那帮五岳盟的小子收尸而已。
但是当小半个时辰。赶到了那里之后,吴大炮还真看到了那个高手,而且他一看,也就明白了五岳盟的人为什么要动手了。
这是个女人。还是个很漂亮,很美的女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还可说只是个少女,一身素白的衣裙,一头缎子般的漆黑长发,除此之外没有丝毫的修饰和打扮,就这样一人静静地走在荒野之中,看起来恍惚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但是她那容貌,那衣裙下隐约可见的身段,特别是那双白玉般的裸足,让刚刚才从女人身上爬下来的吴大炮只是看了一眼,小腹中就感觉到了一股更胜之前千百倍的燥热。
不过燥热也就只是燥热,吴大炮不是那些二三十岁自以为有了身功夫就可以不用动脑子的年轻人,更何况不远之外他们来的路上可看见了之前那些五岳盟的小子的尸体,吴大炮行走江湖二十多年,还很少见死得那么猎奇古怪的。
跟在后面的其他人看见这女子顿时也爆出一阵骚动,百多号人的声音叠加起来好像一大群饿了一百年的绿毛大苍蝇。吴大炮不得不鼓起全部功力怒喝一声住嘴,这才镇住了这些姑且算是手下的江湖人。然后策马上前,还是保持了十多丈的距离,这才抱拳大声说:“不知姑娘是何门何派的高人?值此多事之秋还来这冀州有何贵干?之前我们白石夺宝盟的人不知轻重有了些冒犯,还望多多海涵。”
“...你们看起来也不像好人的样子呢...”少女站住了,冷冷地扫了一眼这群远远地列出半圆阵型把她围在中间的江湖人,声音冷脆若清泉叮咚。“你们来做什么?也是想抓我么?”
“吴老大,还和这女人叽咕什么呢,拿下了再说~!”
“我们这么多人了,难道还怕这女人一个人么?拿回去仔细拷问~!”
“吴盟主,你拔头筹也没问题的,兄弟们慢慢等着喝汤就是。”
“大家小心些,这女人的妖术厉害得紧~!要上就一起上,暗器迷烟的也别顾忌。”
身后这些人的聒噪让吴大炮心烦之际也有些禁不住的躁动,差点就想手一挥大吼兄弟们一起上了,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他很明白江湖上有些人确实是惹不得的,这样漂亮却能轻易将五岳盟那几个小子扯成一地的肉块的女子,若说背后没有个非凡的出身,他死也不信。即便真能靠人多把这女子在这里拿下,若这女子是龙虎山真武宗这些名门大派的,风声一旦走漏出去那麻烦就大了。万一再是红叶军,蜀州唐门,这些地方来的,那今天这里的人更是一个都别想活。
所以吴大炮也只能咳嗽一声,抱拳说:“在下徐州松岭帮吴大炮,这里的兄弟都是白石夺宝盟的,我们盟主乃是五岳盟黄山剑仙石道人,此番来这里......”
白衣女子还是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好像连小指头也没动,但是两个和她一模一样的身影突然间就出现在了那群江湖客中间,一个踩在了一个正悄悄拿出圆形针筒对着她的胖子头上,格拉一声,那胖子的脑袋就陷了半截进肩膀里面去,另一个则拧断了一个瘦小猥琐汉子的手里燃起的熏香,捏开这汉子的嘴,将这半截熏香连同一起拧下来的手指一起丢进了这汉子嘴里再拍上一耳光。
江湖客们顿时一群大哗,但是这两个白衣少女的身影又马上消失了。如果不是地上那一胖一瘦两个人,好像刚才的根本就只是场幻觉。
地上那两人并没死,只是看起来可能也活不了了。那胖子本来就短的脖子现在更一点都看不见,连嘴巴和半个鼻子也一起埋进了肩脖处的赘肉里,只剩上面两颗猛反着白眼的小眼睛,全身抖个不停,下身失禁的屎尿也在猛流。那瘦子的半张嘴都被拍得扁了,半口牙齿也都和着那两只指头半截熏香一起吞了下肚去,呜呜惨叫着打了两个滚之后就开始口吐白沫,耳鼻冒烟。
“李兄~!”
“武师兄~!”
“这婆娘~!大家并肩子上,先拿下了再说~!”
少女这一出手固然是诡异莫名,很是震慑了包括吴大炮在内的一些人,但是也有不少没被吓着,甚至根本没有什么感觉的人,或是这一胖一瘦的兄弟友人,或是一些自持身手了得的,或是觉得这女人身手再了得也决计应付不了这么多人的,更多是是看见旁边的人冲了出去也一起冲了出去一边还想着之后要多咬几块肉多喝几口汤的,一共几乎就有近百人朝这少女冲了出去。
虽然这些人手中也多没有刀剑兵器,除了看着少女的眼睛发红鼻子喷粗气之外也并不显得杀气腾腾,但纯以身手而论这些人却远比寻常马贼高明得多了,不少人甚至有近一流高手的水准,这一拥而上固然是毫无章法,气势却也着实惊人。
瞥了一眼这涌过来的人潮,少女皱了皱眉,居然还是原地不动,只是高举起了右手。衣袖滑下,少女那如软玉精雕一样细细柔柔的胳膊手臂直指向天,手指拈花一般比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口中浅声低吟:“大威天龙。”
下一刻,少女五指成爪,对着扑上前来的近百江湖中人虚虚一挥。
ps:《绝对死亡游戏》似乎已经红了,那么继续推荐另外一本《类神》,说老实话我是挺佩服作者的,写上本的时候保持那种水平的文字一月更了三十万字。
第五章 缘法 (二)
好像同时撕裂一千匹布的巨大嗤啦声,一道巨大的抓痕在江湖客中猛地拉过,爆出的血花,飞起的残肢断臂,滚落的尸体,仿佛一个神奇的画师在密集的人群中突然划出猩红的一笔,将这群前冲的江湖客扯得支离破碎。8 9 阅阅 读 网
数十人同时发出的惨叫随即响成一片,其中还有好些被腰斩的人发出的临死的惨嚎,凄厉得让吴大炮这种见惯了死人的老江湖也直起鸡皮疙瘩。
当然这一抓并没有将那群冲上去的江湖客全部击杀,除了那些侥幸没被笼罩在这一道抓痕中的之外,即便是中了这一抓的,也有人能及时抵挡格挡后退,或是千钧一发之际闪躲腾挪开,甚至是鼓起一身横练功夫硬受一记,只伤不死。
“先天罡气~!怎的有如此强横的先天罡气?”
“这小小的婆娘竟然已入先天境界?怎的可能?”
活下来,退下来的人都再也没有继续朝前冲去的勇气,只是惊恐之极的乱叫。
“.观想结印,凝念成形,这难道是佛门的降魔法术.?”吴大炮和所有人一样的双眼瞪得几乎要掉出去,面色发白,头冒冷汗,唯一不同的他还能认出这一爪的来历。毕竟这个六盟主的头衔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落在他头上的,眼光见识确实要比其他人高些,能看出这一爪并不全是武功。只是他脸上的难以置信也不比其他人的稍少。是.怎的,怎的会是个女的能用?”
再也没有人敢朝少女那里靠近,凡是活着的都在后退。只是下一刻,数十个少女的身影就都出现在了那些还能后退的江湖客身边,或是拳打,或是掌击,脚踢,手拍,那些看似纤细柔弱的手脚所触所碰之处,无论是打熬多年结实得可以硬碰刀剑的筋肉还是骨骼。全部像纸糊泥塑一样的粉碎,四处翻飞。
有些人措不及防之下被少女只是一击就杀死,但也有能躲开,能招架的,但是那些杀掉了其他人的少女身影又不断浮现在他们身边。无论他们怎样地反击。最多只是将一些少女的身影打得消失散去。当最后一个使一双周边开了利刃的钢盾的壮汉被两个少女抓住了钢盾,然后四五个少女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他拆成了一地的血肉的时候,距离这群汉子冲向少女也还不过十息的时间。
那些少女的身影都消失了。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少女踩着一地的血肉,就这样慢慢地向着吴大炮这一边走来,那双璞玉般的小足踏在血泊中居然不沾上丝毫的污浊,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不是那种冰冷冷的漠然。只是恍如一个踏青少女行走在乡间小路上一样的轻松自在,身后那一地的残肢断骸好像根本和她无关。
好厉害的法术,好狠的手段。吴大炮吞了口口水,暗自庆幸没有和那帮蠢货一起胡乱前冲。但是现在该怎么办?转身就逃?能逃得了么?看这女子的表情不似有杀机,而且那分明是佛门的神通,应该不会是那种赶尽杀绝的穷凶极恶之徒才是。他勉强定了定心神,向这少女抱拳道:“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无端冒犯仙子正是自寻死路,不知仙子山门何处如何称呼?我松岭帮与茅山派正一教也有些许渊源。何掌门的妻弟正是在下结拜大哥的二叔”
正说着,两个白衣少女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吴大炮的身边,四只手就朝他的肩膀处伸了过来。
虽然嘴里已经在报家门,拉家常,心里也确实早就没了斗志和战意。但是吴大炮的经验还是足的,几乎只是眼角刚扫到两个白色的身影,双拳立刻就挥了出去。情急之下这两拳几乎是他毕生功力所聚,砂锅大的拳头却打出了劲弩般尖锐的破风声。在少女的手触到他的肩膀之前先打在了少女身上,两个少女的身影呼的一下消散了。
“这女人定是天火派的援兵。要将我们灭口!大家并肩子上!”吴大炮一边大喊,自己却在抽身急退。但是这一退他才发现周围早已经多出好几十个一模一样的白衣少女的身影来,居然隐隐将他们围在中间,慌乱中已经有几人被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少女给拍碎了头颅,撕成了两半。
原来这女人居然早就想着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刚才这暂且的没出手只是在凝神聚气准备法术?但她那模样怎的能那样轻松自在?又怎的能用好似佛门法术的神通?又是什么来路?怎的会碰见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煞星?早知道就不听那老猴子的蛊惑来这冀州图谋什么灵火了!去***什么灵火什么黄金,老子早就说过这么大滩浑水必定有世家大族或者是那些高门大派的高手搀和进来,这下果然碰到了!
一时间吴大炮心里是又急又怒又不解,但事到如今再怎么想也要靠着本事才能杀出条生路来,他怒吼一声鼓起全身功力朝着几个白衣少女冲去。
“阿弥陀佛。”
正当这时候,一声佛号忽然传来。所有的白衣少女忽然都是一顿。
这声佛号似乎是极远的地方传来的,隐隐约约地听不大真切,但是又好像是有人在耳边轻轻低语似的亲切入耳,所有人听了之后都是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数十名白衣少女的身形固然都是一停,其他江湖客也是居然忘了趁机出招或是突围。
“听闻这冀州将有大劫,贫僧从青州一路赶来,远远看来此处血光冲天,戾气逼人,不知诸位可有何天大的恩怨仇杀,可否能看在贫僧十方的面子上放上一放么?”
这声音确实很远,远得连人都看不见,但是就这一句话的功夫,众人视野中就出现了一个小点,然后迅速拉近,待到这句话说完,一位灰衣僧人就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位灰衣僧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蒜头鼻子下是一张又大又阔的嘴,长得虽不英俊好看。却很有喜感,似乎随时都在笑眯眯地看着人,加上他姿势气度虽然都是一番得道高僧的模样,但是眉目间那种年轻人的灵活跳脱的神色却是掩盖不了,让人一见之下就忍不住生出亲近。好玩的感觉。
但不会真有人会觉得这僧人好玩。刚才这不过短短几息就从肉眼难及之处赶到这里,却依然是一副缓步而来的样子,这分明是极高明的法术神通。而且他刚才还自报了名号,这里的江湖客们虽然没有见过他。听过这名字的却不在少数,顿时一阵惊呼。
“神足通~!是净土禅院的高僧啊!”
“是十方大师,是小神僧十方大师!”
“原来是十方神僧!”吴大炮看着面前的年轻僧人,惊讶之余更是一阵狂喜。他也听说过这位年轻僧人的名号。
如果说净土禅院这数十年的崛起是一个奇迹,那这位年纪轻轻的僧人十方就是奇迹中的奇迹。据传他十多年前本是密教寻到的灵童。受过密教高僧的灌顶,但是却不知什么原因又转而投入了净土禅院之下,直接成为主持晦光大师的嫡传弟子,虽然年纪不过二十,一身神通佛法却不输于净土禅院任何一位金刚和长老,曾经只身一人深入北邙山的前朝皇陵,将其中已经修成鬼仙的十三只前朝皇帝的厉鬼尽数超度,震动江湖。连龙虎山张天师都亲笔将他的名字写在除妖灭魔令上,传告天下。隐隐中已为天下正道中少年一辈的第一人。
有这样的一位神僧在此,便是什么邪门歪道也都该灭了。这白衣女子虽然用的法术好似有些佛门神通的影子,但是如此残忍嗜杀,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路数。吴大炮心中彻底松了一大口气。
“阿弥陀佛。”看着满地的残肢断骸,血流成河。年轻僧人十方喧了声佛号,皱眉叹了口气,目光从在场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人说江湖险恶,贫僧看来却是人心险恶。大家都是父母所生。天地所养,彼此之间又无生死大仇。怎会如此”
说到这里,十方神僧突然一顿,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睁大到了极限,满脸的惊愕,好似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众人随着他的眼光看去,原来他是看到了不远处的白衣少女。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幻化出来的白衣少女已经全部消失了,只剩下那原本的一个静静地立在满地血泊之中,却依然看起来无比的宁静素雅。而此刻白衣少女也是正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年轻僧人,微微歪着头,如画的眉目挑起一些好奇,好像看着一件新奇事物的小孩。
十方神僧吸了一口气,眼神依然锁死在少女身上,只是那瞪大的眼睛上的一双浓眉却朝中间皱了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这位女施主.这位女施主.”
吴大炮立刻在旁开口提醒道:“便是她杀了我们这许多兄弟!还请十方神僧替我们主持公道!这女子来路不明,出手残忍无情,定是邪道中人,说不定更有可能是妖物变化!”
但是十方神僧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吴大炮的话,依然还是眼都不眨一下地死死看着白衣少女,口中喃喃道:“这位女施主.这位女施主你”
“这位女施主你好生漂亮。”终于十方神僧将这句说了出来。
“你也好生有趣。”少女笑了笑,宛如千株万树春花骤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十方神僧再喧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闭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对着那看不见的如来佛祖礼敬赞叹了一下,这才睁眼缓缓道。“三千世界,古往今来,恒河沙数般次相会相聚中,今日却叫贫僧遇见了女施主你,这不是我佛牵引的缘法,又是什么呢?。而贫僧一见女施主,便心有所感,灵台生波,就明白贫僧此番轮回,便只是为了要见女施主你一面。”
“贫僧十方,不知姑娘芳名?”年轻的神僧干脆连称呼也改了,直接用江湖口吻。
“我叫明月。”少女脆生生地回答,好像对这和尚也很有兴趣似的。
如果不是知道这年轻和尚确实是法力非凡,招惹不得,吴大炮绝对会冲上去正正反反抽上他几大耳光。如果不是这满地的尸骸血肉太过真实,周围的血腥味实在太重。熏得他头难受,他说不定还会抽自己两耳光,看看***是不是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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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这些人难道全是明月姑娘你杀的么?”
“嗯,是啊。”
月姑娘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他们想要抓我啊。我只是经过这里,他们就有几人上来想要抓我。我先杀了最前面的几个。后面的逃跑之后却带来了这么多人。然后他们中很多人都想来抓我,我就只有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阿弥陀佛。明月姑娘貌若天仙,这些江湖中人难免会心生歹念,如此身死也算是自业自得.”
“我还想把这里的人都杀光呢。免得他们再去叫人来。你要帮我一起杀么?这些人都不是好人呢。”
“这个么.还是算了吧。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江湖中人已然被你吓着了,再不会前来骚扰。加之还有贫僧在姑娘身边,就算再有人来贫僧也会替姑娘打发了,所以明月姑娘你大可放心。”
“嗯。既然你这样说那就好吧。”
知明月姑娘你到这里来是所为何事呢?”
“我只是从这里经过啊。我想夏道士了。我感觉夏道士好像在那边,所以我想去找他啊。”
“夏道士.是谁?”
“夏道士.就是夏道士。”
吧。恰好贫僧也要去那边,不如明月姑娘就和贫僧一道结伴而行如何?”
“好啊。我知道你是好人呢。”
“等一等啊!”吴大炮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怒吼出一声憋屈了不知道多久的大喝,终于将那边的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十方神僧吴大炮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舌头打结,用尽了力气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年轻的灰衣僧人合十躬身行了一礼,纠正道:“贫僧十方。神僧二字实在不敢当。那不过是江湖中人以妄传妄,浮夸出来的名头罢了。”
“十方.大师
“大师也不敢当。贫僧尚还年少,我净土禅院中佛法精深过贫僧的不知几凡,这大师二字实在是担当不起。”
“.怎能如此?”
“贫僧怎么了?”
“我.我们这许多兄弟被这妖女所杀”
“这是明月姑娘,不是妖女。”
怎能看这女子美貌就全然不顾,对这满地的尸视而不见么?不为我们主持公道,还和这女子走作一起.难道就不怕给净土禅院蒙羞么?难道我们这么多兄弟就白死了么?”说到最后,吴大炮的话语也终于理顺了些。声音也洪亮了起来,终于吼出了冤屈的意思。
“阿弥陀佛。”十方合十喧了声佛号。再说:“明月姑娘确实貌美,但贫僧不过是顺路和明月姑娘结伴而行罢了,这又和我师门有何关系?至于这些死在明月姑娘手下的人也是咎由自取,自业自得,公道得很了,哪里还需要贫僧再来主持什么公道?”
吴大炮面色一片紫涨,他自己都忘记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地有口难言了。转身回去看了看身后的那些剩下的手下,也基本上都和他一样,一副难以置信的面目呆滞。
“吴帮主,贫僧劝你还是就此打道回府吧。”十方忽然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说。“还有后面的那些施主们也是。这冀州风云变幻,将有极大的血光之灾,不是你们所能参和其中的。莫要为了那些居心叵测之辈给你们许下的画饼就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同赔进去。”
吴大炮听得一怔。他记得好像就还没来得及向这十方神僧自报家门,人家却能一口就叫出自己的身份来。
“还有,那些囚禁在你们营寨中的妇女也都将他们放了吧。掠来的银钱也都赔偿给她们好了。莫要真以为到了这无人管束之地就可以恣意妄为。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十方继续说着,声音还是缓缓的,一双大眼睛也还是灵光闪闪,但是吴大炮的背心却开始冒出冷汗。“前几日被你们劫掠的商旅中有人逃走了,遇见了贫僧,向贫僧哭诉。本来贫僧是想顺道前来将你们一并超度了的,免得你们再残害无辜,但明月姑娘先将你们中最不知道好歹的都杀了,那也就算了吧。说起来你们你们还得感谢明月姑娘才是。”
说完这些,十方就转身过去,和那叫明月的白衣少女一起朝北方走去,再也不看他们一眼。刚开始这两人还走得很慢,但慢慢地越来越快,然后就很快地变成两个小黑点在他们视野中消失了,只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对话传来。
“.是这样的.对了,我记起来了.这神足通老和尚也会用的.”
“老和尚?明月姑娘的这一身神通果然还是我佛门的么?”
“对啊。都是老和尚留给我的。只是之前我都记不大清楚,后来才慢慢想起来.如果我一开始都记起来的话,也不会被夏道士他们给抓住啦不过那样夏道士说不定也早就被我杀死了.夏道士也是个好人呢.”
“.这也就是明月姑娘和那位夏道士的缘法了.”
第六章 那一刀的风情(一)
轰轰隆隆的马蹄声连成一片,宛如雷鸣,不过只是两千骑左右而已,但是连接在一起的气势已经是着实有些惊人。这便是近日间盘踞在白石城一带的江湖联盟,白石夺宝盟的全部人手。此刻已倾巢而出,正朝着东北方疾驰而去。
在这群打扮各异的江湖客的前方正中,是一位年约五十,高冠长袍,背负两把长剑的道人。他便是这白石夺宝盟的盟主,黄山剑仙石道人。
即便是放眼天下,黄山剑仙石道人也是个响当当的名字。他弱冠之年就已经是闻名一方的少年剑客,成年之后更有奇遇,得到两柄通灵宝剑和一本上古的御剑心法,一身本来就已精妙至极的剑法再加以御剑之术更是难逢敌手,连龙虎山都曾经礼聘过他想要他当客卿长老。只是他却并没对这道门第一家的邀请有丝毫的兴趣,反而在阴山的论剑大会上败尽其他各派好手,整合五岳剑派成立了五岳盟,自尊为五岳盟主。
他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他并不觉得他就真的比那龙虎山张天师差了,那不过就是仗着先人留下的道统才能作天下道门之首罢了。而且张道陵能传下一门传承数百年不衰的道统来,他也一样的可以。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此刻他冲在队伍最前方,听着身边身后这如雷的马蹄声,心里不禁有些意气风发。原来这就是统领群雄,驰骋天下的感觉么,果然是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就算是龙虎山张天师,真武宗掌教,净土禅院这三大正派领袖也没有这等声势吧?也不知那统帅五万红叶军镇守九州北疆,纵横沙场数十年无敌的红叶大将军又威风霸气到何等地步呢?石道人不由得有些神往。但是他马上又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想来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手中大军虽多,但不过是粗通拳脚的普通士卒,自己这麾下的两千骑可都是武艺精熟的江湖豪杰。其中甚至还有一流好手,怎可同日而语?
即便是这次冀州之行结束之后,这白石夺宝盟也用不着解散,借着这个基础和底子,趁着这股夺取灵宝的气势。将这些江湖帮派和散人们整合一下。归入自己的五岳盟,立刻就是江湖中一股任谁也无法忽视的新生力量。那时候,黄山剑仙石道人的名头,可能也就离龙虎山张天师。真武宗清微道人也不是太远了吧。
想到这里,石道人那冷漠淡然,一副世外高人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
看了眼旁边的上官闻仲,即便是穿了一身锦袍,那缩在马背上的姿势也让他看起来像只猴子。丝毫也没有白石夺宝盟二盟主该有的气魄。这人却没什么了不得的艺业,一身功夫只是二流上下,听说原本姓孙,但因为长得瘦小,面目也是尖嘴猴腮,常被人唤做猴子,就干脆连姓氏都改了个听起来更有气势的‘上官’。这人虽没什么真本事,却非常喜欢四处钻营,到处吹牛。今天到徐州说自己和云州某个土司是过命的交情可以弄到什么珍稀山货,隔几天就可以去云州说自己是扬州某富商的总管手里有几十万两银子正要大肆采购。虽然有时也被人拆穿吃瘪,但偏偏也还真的有不少人就吃这一套,所以这人经年来积累在手上的人脉确实也是非常人所及。
原本石道人也是对这种取巧钻营之辈没什么好感,但是如今这白石夺宝盟确实又是靠着他四处组织串联才组织起来的。看来这人平日间嘴上那说得能翻出花来的那一套也不全是胡吹。这次给他个二盟主来当也算是对他勉励有加了。
好像是感觉到了石道人的眼光,上官闻仲转过头来,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是尖嘴猴腮地他脸上唯一不像猴子的地方。也是唯一比猴子还显得难看的地方。他满脸堆笑,拱手对石道人说:“还请盟主放心。我已着人传信给留守在东南方的吴大炮,让他们北上拦下那只马车。那几个云州蛮子的虫子速度极快,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将信送到,吴大炮定能截住那天火派的几人。”
石道人点点头,然后又冷冷说:“就凭吴大炮那几路拳法,还有两百来个人,你觉得真能拦得住么?”
“...拦自然是拦不住的...不过至少也能挡上一挡吧。能让我们趁机追上去就是了。反正松岭帮那些人也没什么本事。恰好在这里发挥一下,也正是物尽其用了。”上官闻仲嘻嘻笑了笑,猴子脸上是说不出的奸猾,好像偷了一颗别人的大桃子一样。“不过那护送马车的似乎有天火派的长老,也只有盟主你那两把仙剑才能稳稳对付那些烧火的怪物。也就只有请盟主你出手才行。”
“...这里这许多人难道只是用来看戏的么?”石道人皱眉,微微有些不悦。居然直接便要盟主出手,这显然是有失体统。
“自然是须得先有批人上去探探虚实了。”上官闻仲几乎不用眼睛都能看出石道人不高兴,也能看出他为什么不高兴,连忙眯着眼睛解释道:“只是从之前松阳山那帮人的死状来看,那几人中必定有天火派的长老级高手,寻常人等前去自然是送死。不过等前面去的人死光了,那些天火派的人看似无敌天下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让他们声势涨到极点之时,盟主你再御剑出手以惊天之势将其斩杀,方显黄山剑仙的绝世风采啊。不仅令麾下的好汉们心折,对某些暗藏其中居心叵测之辈也能狠狠震慑,让其不敢妄动。”
石道人点了点头,微微眯了眯眼。不得不承认,这猴子在这些小地方上的小聪明是有过人之处的,这一番安排听了确实让他心中大快,真有些恨不得马上就能追上那天火派的人。
“对了,还没查出那天火派的人到底是用那马车运送了什么东西么?”
“唉...这确实还没有查出来。毕竟我们来这白石城不过短短时间,人手也太过繁杂,还有几派人不和,明争暗斗下相互牵制。耳目眼线都没能安插得妥帖,而天火派却在这边扎根了数百年,虽然不大涉足江湖中事。但肯定也一直有所安排,那马车一直隐藏在城外...”上官闻仲连忙解释了一大堆,直听得石道人开始皱眉了,这才补充说:“...不过黑山派有几个善于追踪的兄弟去查看过那马车的印记了,说是上面没载着什么过重的东西。而且重心挪动。分明是活物。也有可能是人。”
“人?”石道人的眉头一皱。“会是什么人?”
上官闻仲连忙说:“若真是人,那定是很重要的人。天火派明知各路英雄都在对他们虎视眈眈,这时节却还有所举动,定是不得已才为之的。而还派出高手前来一路护送。这不管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总之一定非常重要。说不定便和那天火派宗主要祭炼朱雀灵火有关,我们将之拿到手中,便是得了先机。”
石道人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那之前那唐家堡的老四突然冒出来。大张旗鼓地出城而去,可也是冲着那天火派的马车?”
“厄...这...应该也是了...”上官闻仲的额头有些冒汗。“慑于唐门的名声,之前那唐家老四冲城而出,我们的人也不敢阻拦盘查...只看那马蹄印确实也是随着那马车而去的。”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那些世家大族,自号名门正派的都不会来插手此事么?”石道人瞥了上官闻仲一眼,眼中一抹寒芒闪过。
“...这...这...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上官闻仲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声调也不禁拔高了个几度来辩解,尖起来的声音更像只猴子在哀叫。“...那些世家名门其实就和那些清高婊子一般,表面上都好个面子。自命清高,就算心里其实想要得厉害嘴上也绝不松口。若这朱雀灵火是无主之物那还不好说,现在名义上已是天火派之物了,那他们也不好出手。何况是这些世家门派相互之间也有牵制,谁个真要出手了。立刻就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应该绝不会出手才是......”
石道人冷哼了一声,没开口,心中却也承认了。这番话确实也是极有道理的。
“...这应该只是那唐家老四的自把自为...这等大张旗鼓飞扬跋扈的手段绝不是唐门惯有的风格。听闻那唐公正性子和唐门其他人全然不同,乃是直来直去粗豪率性。做出这种事来也不足为奇。对!定是如此了!”
说着说着,上官闻仲也逐渐找到了关窍之处,脸上的惊慌之色也慢慢褪去,猴子般奸猾的味道又重新浮现出来,想了想,继续说着:“其实这对我们来说也并非坏事。有他先去前面和那些天火派的交手,我们随后赶到,无论是施以援手还是坐收渔人之利都是有益无害。就算最后他想要抢夺那朱雀灵火,既然只是他个人之举,我们也不用与之客气。而且这人行事如此莽撞,想来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角色。哼哼,居然如此高调跋扈,人群中一刀开路,威风得很啊。这些世家子弟都是如此地愚不可及么,不知潜伏之中伺机而动才是制胜之举,还真以为他那唐家堡的名头就能让人吓得不敢动手......”
上官闻仲说得越来越兴奋,口沫横飞,好像真的早已将这些世家子弟完全看透看穿,只等拨弄与掌握之中了。但是突然发现石道人看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奇怪,冰冷中带着些俯瞰的嘲笑,好像看着池塘里的青蛙一样的眼神。他一怔,连忙回想一下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露出了什么可笑的破绽,但是好像又确实没说错什么。这一愣神的时间,石道人的眼神却已经收了回去。
果然,终究也只是只猴子罢了。石道人看着前方露出丝不屑的冷笑。
那气势恢宏的一声大喝他听见了,那沛然莫御的一刀所留下的裂痕他也看见了,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他也能感觉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早已沉淀到最深处的东西在朝上跳,在朝外涌。
当然他并不是吃惊于那一刀的威猛,借着背上的这两把宝剑,他可以斩出比那一刀更大更猛更凌厉的一剑来,但却绝斩不出那样不伤一人,满城皆惊。群雄避让的一击。那已不是时机,招式,速度,罡气等等之类的问题了,那是对自己。对自己的刀。对自己的道,对这整个世界都再没有丝毫的犹豫丝毫的疑惑才能斩出的一刀。
他很羡慕那一刀,很羡慕能劈出那一刀的人。这是作为一个习武之人最最根源的本能,比强弱。比胜负,比生死都还重要还深处的本能。
这就是武道。
当然,就像粪池里的苍蝇永远也不会明白蓝天之上的雄鹰为什么要冒着跌死,风暴,冰霜的危险去飞那么高那么远一样。在上官闻仲这种人眼中,这一刀依然是愚不可及,不懂收敛潜藏不懂伺机而动不懂效率和后果的莽撞举动。
但是石道人是懂的,明白的。他甚至一度生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动,那就是取得了朱雀灵火之后再也不去管这什么联盟,什么三十万两黄金,就借着这据说能烧融生命魂魄的真灵之火重新再把自己这两把宝剑再祭炼一遍,祭炼得和自己心性完全合一,祭炼成自己魂灵的一部分。然后再借以踏上能斩出那一剑的境界。当他那样想的时候,他背上的那两把宝剑也发出阵阵的嗡鸣,似乎真的有了自己的生命。
不过冲动终究只是冲动罢了,石道人的年纪早已经很能弄清冲动和现实的分界了,所以他背上的两把剑很快地又重新沉寂下去了。所以现在他最多也只是能对身边这只猴子暗中表示一下自己鄙视而已。
“飞去探查的兄弟回来了~!怎么只有两人了?”
一声惊叫把石道人微微出神的心思叫了回来,他抬头看向天空,果然有两只大鸟一样的黑影在朝这里飞来。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夺宝盟众人和他一起慢慢地放缓马蹄。等着上面的两只大鸟降下。
那并不是真的大鸟,是神机堂的飞天鹞子。一种可以载人的机关兽。不过胆敢坐上这种东西飞上天的人实在不多,一般都是军旅中才有配备,江湖上极少有人使用,但这次行动非同寻常,上官闻仲才去神机堂定制了三架,又花费了不少时间来让几个机灵的少年学习驾驭。刚刚得到天火派出现的消息后马上就派出了这三只飞天鹞子去探查,这时候飞回来却只有两只了。
两只鹞子从天上摇摇晃晃地降了下来落在了众人的马队之前。选出来驾驭这飞天鹞子的都是各派中一等一的机灵弟子,短短月余间就能把这机关物件操纵得很自如。只是从上面滚落下来之后,这两名少年都是面色惨白,一个一张口连话都没说就先哇啦哇啦地大吐特吐起来,还有一个则是躺在地上动也不动,那乘坐的鹞子上满是秽物,原来已在上面吐得精疲力尽了,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心力才能坚持着飞回来。
“怎么了?还有一个呢?阿亮呢?”跳出去大吼的是三盟主,散影会的二当家千里独影姚金东,他一直是负责这联盟的消息情报搜集,这飞天鹞子也归他管,而这没回来的那个正是他的关门弟子。
“死了...摔死了...”那个呕吐的弟子挣扎着直起身,在嘴里的呕吐物间挤出话来。“被那些天火派的人烧坏了鹞子,掉下去摔死了...”
“混账~!我不是早就提醒你们飞高一点离得远一点么?”一向阴沉的三盟主暴跳如雷。这关门弟子也是他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弟子,还以为这远远地探查一番并没什么风险。
“我们飞得很高了...足足有三四百丈啊,风大得鹞子都快控制不住了,离得也远,只能刚好看到那马车和几个人而已,但是那天火派的人扔出火来,还是飞来将阿亮的鹞子给烧了啊......而且那些人还是故意的,只烧掉了鹞子的翅膀,连阿亮的一根汗毛都没烧到,阿亮是我们亲眼看着惨叫着掉下去摔成肉酱的啊......呕呕...二当家我再也不坐这东西了,求求你找其他人吧...”
“废物~!都是废物~!”
三盟主转身看了身后那些预备的弟子一眼,发现全都是面如土色,瑟瑟发抖,根本不用问就知道再也没人敢上去,气的一张黑脸胀成了紫色。对于绝大多数的江湖好汉来说,挨上一刀一剑掉个胳膊手臂什么的也远没有乘着这木头兽皮做的玩意飞到百丈高空去来的可怕,不少杀人不眨眼的豪迈好汉离地数十丈就会吓得哇哇大叫。而且这东西也毫无自保之力,在强弓劲弩和法术符咒之前纯粹就是个活靶子,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也就和送死无异。
“那马车之后,我们之前,是不是还有两人在追赶?”
石道人冷冷的声音传来,将这呕吐的弟子也激得一个激灵,连忙回答:“是,是。是有两人在骑马追赶...不过我们回来的时候,另外的方向还有一人也正骑马朝着那里赶去...好像...好像还有一只鹰也正朝着那两人那里飞过去...”
“哦?还有其他人么?”石道人的眉头一皱,眼中寒光一闪。想了想,他忽然笑了笑,一点头,淡淡说:“也好,贫道也就先去见见那位与众不同的唐门老四。你们在后面跟上吧。”
说完这一句,石道人就从马上凭空跳起,直达四丈多高。而当他上升之势刚尽,背后的一抹寒光就刚飞到他脚下,他单足轻点稳稳站在上面,随即寒光一动,一阵刺耳之极的尖啸声响起,他整个人已站在这寒光朝前飞速而去,转眼间就只剩一个小点了。
“御剑飞天!这便是御剑飞天!黄山剑仙果然是剑仙啊。”激起的罡风刮起,直吹得下面的人头脸生痛。但也掩盖不住一片片的惊叫羡慕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