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零章 斗诗李鬼撞李逵
杨平安被“请”到了比斗的高台上。
就在杨玉环提醒他的时候,杨雄的心腹宋毅先走了上去,抢过主持话头,高声宣布今日诗会有贵人到访,而这个贵人就是三皇子杨曌。
这话也不能算错,哪怕杨曌再不得势,也是杨硕三子皇子身份。此届金陵诗会他又是第一次出席,专门介绍一番也是正常。
事实上杨英也有这个打算,等到诗会进行一半后,派人专程上台介绍杨曌,不过却被杨雄抢了先.
他介绍杨曌与杨雄介绍杨曌的目的自然不同。当他从宋毅口中听到杨曌的名字后,立刻小声提醒道:“三弟,你要小心了。”
杨曌一脸茫然中夹杂着惊恐,不安的看向杨平安,得到后者胸有成竹的示意后,这才放下心来。
果不其然,宋毅介绍完杨曌后,话锋陡转,直接提出有请杨曌上台一展风采。
杨曌脑子有些发懵,竟然起身真打算上去。还是杨平安一把按住他,然后独自一**步走了过去。
见到杨平安自己出去,杨曌茫然看向杨英,后者点点头,注视着杨平安的背影,赞赏道:“三弟好福气啊,居然有如此忠心之人辅佐,只是不知他的文采如何。咳,三弟,你以为老二让人请你上去是甚好事么?”
杨英的话,对于杨曌来说可能有点深奥,不过但他看到比斗高台上随后的情境后,便彻底明白过来。
这是杨雄专门针对他设下的一个无可避免的局,只是杨平安替他闯入局中,而且摔下出手。
见到上来的不是杨曌而是杨平安时,宋毅脸色一滞:“怎么,三殿下居然连这种台面都上不来么?居然放出你这种东西,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你!”杨平安紧咬的牙缝中蹦出这几个字,声音不大,正好他二人能够听清。
下一刻,他的拳头便狠狠打在了宋毅的腮帮子上,一拳将对方打翻在地,然后两只大脚丫子不由分说朝着对方劈头盖脸踩去。
宋毅本以为众目睽睽之下,又是诗会之中,杨平安不敢如此放肆。在展现文采的地方大打出手显示武力,最是容易招惹文人士子的不满,文武之间总是存在着攀比和竞争。
可杨平安根本不在乎这下,就是在众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眼皮子底下,将他一顿痛打。
更糟糕的是,他还不能喊叫,也不能逃跑,更不能服软。他丢得起这个人,他的主子丢不起。
“大胆,还不放开宋大人!”
“竖子住手!”
杨雄的凉棚内,顿时冲出七八个劲装汉子,看样子应当是杨雄的护卫,直奔高台,可是当他们听到杨平安声音后,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转头看向杨雄。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三殿下身份尊崇,也是你这种杂毛配介绍的?说,究竟是你看不起我家三殿下,还是二殿下看不起我家三殿下,让你上来羞辱的!”
看不起杨曌的多了去了,尤其是杨平安出现之前。但问题是有些事可以做,但却绝不能说,更不能当着众人之面承认!特别是杨曌乃是杨硕的亲生儿子,如今杨英明显在拉拢他!
果然,发觉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尤其是杨英一副幸灾乐祸等待他发作的表情,令得杨雄心中大怒,不过还是一摆手,令得那七八个冲出去的护卫又撤了回来。
杨平安也恰到好处的停手,嘴里最后才又冒出一句话:“亦或是,这是你尊卑不分,导致我误解了?”
果然歹毒啊!杨曌得此幕僚,怕是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不堪了。
不少官员心中暗暗品评,但也仅限于此。一个毫无根基毫无底蕴的私生子,想要争夺皇位……除非杨硕疯了,又或者杨英杨雄都死了。
宋毅恨透了杨平安,后者动不动就拿杨雄看不起或者公然欺负杨曌为由头说事。若是放在平常,倒也无所谓,可偏生眼下杨英公然支持杨曌,就在刚才,因为门前纠纷的延续,杨雄便中了杨平安诡计,被杨英逼得不得不丢弃了户部侍郎一职。
政治这种东西,有时候就跟妓女一样。表面上谈的是性,但实际上却是钱。
所以杨英不会真的替杨曌出头,向杨硕告状,只要杨雄识趣,答应他一个条件即可。这个条件就是,杨雄那方的人,放弃眼下空缺的户部侍郎一职。
户部掌管朝廷财政,也是炙手可热的权力机构之一。眼下户部尚书重病在床,杨硕曾派多为御医诊治,但结论几乎一致,户部老尚书仅剩半年的寿命。
老尚书曾乞骸骨,奈何大周刚刚步入正轨,他又一直辅佐杨硕,将户部治理的井井有条,杨硕舍不得他,一直不允。
户部侍郎原本设置两人,不过一人回乡丁忧,另一职位一直空缺。谁能先拿到另一个户部侍郎,便有望在半年后继承户部尚书一直。
适才杨英就是借机逼迫杨雄让出了那个户部侍郎的职位。
与杨英的斗争,那属于长期斗争,不到一人登基或者一人丢命,是不可能分出胜负的。所以杨雄对失去户部尚书竞争机会并不太过懊恼,但对害他栽在杨英手里的杨曌,却不能放过。
所以他让宋毅出面,好生奚落杨曌一番,让这个自幼生长在乡间的土包子,在众多文官面前颜面尽失。
哪知道那该死的幕僚又出面了!
恨归恨,但宋毅并不会放弃对方丢出来的绳子,顺势从井中爬了出来:“没错没错,是我考虑不周,忘记了尊卑,害你误会。下官再次向三殿下赔礼了,还请三殿下海涵。”
这没用的废物!虽然知道这是化解眼前困局的唯一办法,不过杨雄还是气的破口大骂。
另一边的杨英同样一脸惋惜,只要杨平安还能像之前那样死咬着不放,说不定他还能寻到机会再拿下一城!可惜啊可惜。
杨雄大恨,杨英惋惜,唯一得了便宜的也只有杨曌。宋毅官职虽然不高,但却是杨雄的心腹,当众向他道歉,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李光弼看看杨曌又看看台上的杨平安,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他再想些什么。
杨平安似乎犯了个错误,他没有做到痛打落水狗,反而主动给了宋毅一条活路,一直将自己陷入了危机之中。
就在他打算回到凉亭中时,宋毅突然叫住了他。
宋毅这回学乖了,闭口不提杨曌,只是很对杨平安。
他先是颂扬了杨曌一番,然后话锋一转,说今日是金陵诗会,定然是往来无白丁。杨曌首次出席如此盛会,理应留下墨宝,一共他人瞻仰。
当然杨曌是与杨雄处于同一层级的,不是他能请得动上台吟诗作赋的,不过杨平安作为杨曌最为看重的心腹,文采自然也不会低。
因此他请杨平安先作诗一首,若是才华不济,再由杨曌弥补。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有些支持杨雄的官员纷纷开口高声附和。四周的书生士子,之前也因为杨平安在此等文坛盛宴上大大动手有所不满,也纷纷起哄。
杨英微微摇头,知道杨平安推脱不过,转向杨曌道:“三弟,你这幕僚,才华如何?”
杨曌苦着脸答道:“我也不知。万一他在人前出丑,我该怎么办?”
杨雄设计的很准。他杨曌在一年多前就是个荒野村夫,了不起有几个小钱,什么知书达理与他无关。
哪怕这一年来经过刻意训练,他也只是能做到表面上仪态不失,风度翩翩,但归根究底还是个徒有其表。
他对杨平安并不了解,随即看向无耻三人组等人。在他想来,这些人都是跟着杨平安的,应当了解的多一些。若是杨平安真有才华,想必他们都会知道。可那五人哪见过杨平安的文采?
真要说文采,也就是那部《H版封神》,但那种东西,若是在此等文坛盛宴上拿出来,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看到那五人脸上表情,杨曌只觉得一颗心彻底沉入了冰窖。坐立不安的搓着手,嘴里不停囔囔道:“这下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再说台上,杨平安也懵了,他没想到这个宋毅居然还敢如此张狂。当下凝眉看向对方,沉声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宋毅也不在乎再被打一顿了,当即又高声说了一遍,最后指桑骂槐的说道:“怎么,你该不会是空有一身蛮力,却胸无点墨的莽夫吧!那样的话,不如请三殿下上台好了。”
“不就是作诗么,又有何难,犯得着惊动我家三殿下么?”杨平安心中冷笑,“你听好了!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首《将进酒》出自李白,表现了他桀骜不驯的性格。一方面对自己充满自信,孤高自傲;一方面在政治前途出现波折后,又流露出纵情享乐之情。全诗气势豪迈,感情奔放,语言流畅,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乃是李白的佳句之一。
杨平安选择这一首,也是看重其中寓意,借自己之口,表达出杨曌才华横溢却屡遭排挤之情。
整首诗出口,全场一片寂静。太远的杨平安看不清楚,不过宋毅张着大嘴一脸惊讶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宋毅的目光并非看向他,而是看向左侧一处。事实上不仅仅是宋毅,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将目光看向宋毅左侧那个地方。
“咳。”众人目光所在之处,一个年轻文士轻咳一声其身而立,面带尴尬的拱了拱手,冲着杨平安说道:“在下,李太白。”
第二四一章 遇李白以诗赌命
“在下,李太白。”
这五个字的语气和声音中,带着些许尴尬,不过听在杨平安耳中,却不啻于而晴天霹雳,振聋发聩。
李太白,李太白,这被篡改了的历史,居然真的有李太白!但带给杨平安最大的冲击,却并非一代诗圣李白的“横空杀出”,而是自己那首《将进酒》,正是出自李白之手!
尼玛,点真背啊,难道我的好运气都丢光了么?
抬头望天,天空晴朗白云飘飘,只是那朗空上的云朵,好似一个巨大的笑脸,无情的嘲笑着他。
“杨公子?那首《将进酒》是你大作?杨公子,你看向天空,可是不愿回答?杨公子,不知你可认得……恩恩,你可曾听过那边的李太白?”宋毅只觉得自己心中犹如服下了人参果般,每一个毛孔中都充满了说不出的舒畅。
之前连番受挫,甚至两度被对方当众狂妄,如今这些怨气和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途径。
诗会上什么行径最可耻?
抄袭!而且是当着原作主人之面的抄袭!
文人相轻不要紧,文坛素有抄袭之风也不要紧,但你抄袭被人当场戳穿,尤其还是抄袭李太白这种才华四溢的诗人作品……你是真的以为,在座诸人都是无知小儿,那么好糊弄么?
周围议论纷纷,几乎所有人眼中都充满了讥讽和嘲笑。之前杨平安为杨曌争取来的所有东西,随着他毫无廉耻的一首《将进酒》损失殆尽。
杨雄在凉棚里捧腹大笑,对着高台之上的杨平安指指点点;杨英一脸无奈,微微摇头,似乎为自己高看了杨平安而懊悔;杨曌单手掩面,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尊严和掩面,被杨平安这回弄得全丢光了,他很想立刻找到那些人问个清楚,这种连抄袭都不会的家伙,真的有亮辅良弼之才,能辅佐自己登上九五之尊?
李光弼看看高台上抬头望天状的杨平安,又看看凉棚内单手掩面无地自容的杨曌,嘴角抽搐两下,没有更多的反应。
无耻三人组也愣了,虽然杨国忠与安禄山这两个不通文墨的家伙对李白一无所知,不过也从现场的反应中明白过来。至于李林甫,虽然在文学方面只是个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主,不过好歹在学堂内厮混过两年,像李白这样有名望的诗人,还是有所耳闻的。
怎么杨平安就没听过李白?
女扮男装的杨玉环,一脸愕然的看着杨平安,眼神中夹杂着淡淡的失望。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样文武双全的男子,是她自儿时起,便藏在心中的一个憧憬。
随着被耳提面命的多了,她的人生目标便指向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但在与杨平安相处的这些日子里,那个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憧憬悄然复苏,可同样是这个杨平安,又在她心中浇上了一盆凉水。
“杨公子?你以为你抬头望天,就可以将此事遮掩过去么?太白兄,请登台一叙!”宋毅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打算再添一把火,让这场将杨平安烧的焦头烂额的火势更旺一些。
李白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从人群中走出,走上高台。
“杨公子,杨公子,莫要再装傻充愣了。来来来,我与你介绍一些,这位便是天下闻名有诗仙之称的李白李太白,你刚才那首《将进酒》就是他的大作。”
所有人都以为,杨平安要被羞臊的无脸见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知道他将目光转向李白,略带激动的问道:“你就是有酒中仙之称的李太白?”
“在下正是。”
“不知杨公子见到太白兄有何感想?”宋毅从杨平安作出那首《将进酒》后,每每称呼杨平安为“杨公子”时,都会加重语气。
杨平安淡淡一笑:“能见到诗仙,自是在下三生有幸。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人的无耻,比我更甚!宋毅暗暗对杨平安评价一番,朗声道:“杨公子可知,你刚才自称是自己所作的那首诗,乃是太白兄的大作?”
“我何时说过,那首《将进酒》是我自己所作?”
无耻!
卑鄙!
下流!
不要脸!
杨平安这倒打一耙,着实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生出鄙夷之心,比他抄袭被戳破还要鄙夷。
但问题是,杨平安的确从未直接说过,那首《将进酒》乃是出自他的手笔。这让宋毅恼怒之余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有些操之过急。
不过机会还有的是!
“那本官之前请杨公子作诗一首,杨公子为何会以太白兄的诗词来蒙混?也罢,是本官的不是,不该将杨公子逼的太紧。若是杨公子有苦衷,大可求教与三殿下。想三殿下家学渊源,区区一首诗词还是没问题的。”
听到宋毅又往自己身上扯,杨曌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不过杨平安的话,将他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上。
“不就是作诗一首么?何至于劳烦我家三殿下。适才我只是感觉太白兄这首《将进酒》很符合我家三殿下心意,故此吟诵出来而已。如今抛砖引玉引出了太白兄,正好可以作为裁判,鉴定我作出的诗词。”
“嗤!”宋毅不屑冷笑一声。不说别的,只说杨平安那“抛砖引玉”的用法,就足以证明了他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宋毅岂会信他满口胡诌?
“这么说,杨公子现在准备作诗一首了?”
“没错。”杨平安点点头,“不过我看你很不爽,我也知道你看我很不爽。这样吧,你我打个赌,就请诗仙做评,来赌你我性命!若是他说我作的诗好,你在此自裁,否则我将脑袋送给你。”
他的语气很平静,与话中那血淋淋之意丝毫不符。宋毅听得心中打鼓,以诗赌命这样的事情,他第一次遇到,很不想答应。
不过想到今日他数次在杨平安面前受辱,还害得杨雄牵连在内,加上他对杨平安的判断,只以为杨平安这是在虚张声势。但他也犹豫良久后,才一咬牙点头道:“赌便赌,莫非以为本官会怕了你!”
事情变化的太快,快的令人反应不及,转眼间竟变成了性命之赌,这让周围众人咋舌不已。
杨英再听到杨平安赌命的要求后,双眼一亮,余光瞟向杨曌,想从后者脸上表情判断出这是否根本就是杨平安为杀宋毅而布下的局。
不过他没从杨曌脸上寻出结果,却从李林甫口中得到了答案。
满场人中,李林甫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一把拉住杨国忠的衣袖,语带激动的小声道:“大哥果然智计无双聪慧过人,我之前竟没看出,大哥这是故意给那姓宋的家伙设下的圈套!”
杨国忠安禄山自然不解,李林甫以略带卖弄的声音解释起来。
去年中秋夜,贞娘一曲《水调歌头》名动东都,李林甫自然也听过那首“明月几时有”,也很清楚东都城内那些书生士子还有文官翰林其的评价。
李林甫确信,就算诗仙李白,见到那首词后,也只能说个赞字。所以他断定,杨平安之前是故意献丑,引宋毅入瓮。能做出《水调歌头》那种水平的诗词,文学造诣岂会差到靠抄袭糊弄?
他这么一说,杨玉环也突然醒悟过来。如果说李林甫是事后听说,她则是亲眼目睹,亲耳听闻。看向杨平安的眼神再度发生变化,心中不禁暗暗称奇,这杨平安的心思,她真的把握不住……不过幸好,他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李林甫忽略了一件事。他的声音虽小,但凉棚内地方并不算特别大,他距离杨英的距离也不算太远。当凉棚内一片寂静,杨英有心倾听时,他的那些话语,便进入杨英之耳。
去年中秋?东都洛阳?歌舞盛典?《水调歌头》?
他是唐人?莫非是老三去年去洛阳时遇到?他怎会来我大周?又是否有甚目的?一时间杨英脑子快速转动起来。
他们这边如何,暂且不说,且说高台之上。当杨平安听到宋毅应承下来后,嘴角微翘面带微笑,这笑容映在宋毅眼中,竟令他心中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杨平安自不会管他心中作何想法,脑中盘旋片刻,清了清嗓音,悠然唱道:“帝里疏散,数载酒萦花系,九陌狂游。良景对珍筵恼,佳人自有风流。劝琼瓯。绛唇启、歌发清幽。被举措、艺足才高,在处别得艳姬留。
浮名利,拟拚休。是非莫挂心头。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莫闲愁。共绿蚁、红粉相尤。向绣幄,醉倚芳姿睡。算除此外何求。”
一曲唱罢,满场皆惊。
杨平安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嘴角依旧微翘,看向宋毅,只是笑容中多了几缕讥樊意。
刹那间,原本还趾高气昂的宋毅,变得满头大汗,余光从眼角极力偷瞟周围众人反应,却无法得出判断。最终他将目光转向李白,锁定李白嘴唇,等待李白最终的判定。
这等待,对于他来说,不啻于百年之久,其实也不过才过了盏茶工夫。只见李白嘴角抽动两下,缓缓开口说道:“好,好,好。曲好,词更好!”
宋毅只觉得后脊发凉,浑身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一颗心跳的竟似要跳出胸膛。他拼尽最大气力,大声吼道:“这算什么!这是诗么?李太白,你莫忘了,本官乃是二殿下心腹!”
第二四二章 惊四方神棍诞生
杨平安唱出的这首词,词牌名为《如鱼水》,作者乃是宋朝有奉旨填词之称的柳永柳三变。
柳三变的才华自是毋庸置疑,这首《如鱼水》的文采,也无需多论。
不过宋毅的拼死挣扎也并非全是无理取闹,因为这首《如鱼水》是词,而不是诗。
众所周知,唐诗宋词并称于世,足以证明这两个朝代文学主流。如今的大唐虽被篡改,但其诗歌的发展还是按照历史河流的发展,达到了繁荣鼎盛。
而词,虽然也得到一定程度的发展,但与诗歌比起来,地位稍逊一筹。
不过在唐朝,词不如诗那么显赫,主要是因为词作者的数量和质量都要比诗作者逊色许多。一首好词,与一首好诗一样,都会受到文人追捧,就像去年中秋那首《水调歌头》。
不过宋毅的拼死挣扎,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那就是他不该搬出杨雄来,逼迫李白改口。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能做出此等诗句的李白,若是当真屈于杨雄yin威之下,那此李白也就不是彼李白了。
果然如同杨平安判断的那样,面对宋毅的质问,最先发火的正是李白。
他大喝一声,手指宋毅训斥道:“你知道甚!诗词向来不分家,好词与好诗一般,皆是世上难求之物,你不学无术竟想鱼目混珠混淆视听,还敢那二殿下来逼迫李某,莫非以为李某与你一般,皆是那趋炎附势之辈!”
训斥完宋毅,李白转身冲杨平安拱手一揖:“好一句‘浮名利,拟拚休。是非莫挂心头’!杨公子做得当世好词,李某佩服。不知公子何时有闲,由在下做东,你我畅饮一番如何?”
他现在看杨平安是越来越顺眼了,其中根本原因正是这首《如鱼水》。
柳三变一生仕途,可谓坎坷崎岖,与李白相仿。早年科举落地,一怒之下做出《鹤冲天》一词,其中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彻底惹恼了皇帝。
后来他好容易科举高中,却被人翻出了那首《鹤冲天》,结果被皇帝以一句“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给赶去填词,这才有了奉旨填词柳三变的由来。
他所做的《如鱼水》同样包含着对功名利禄的鄙视之情,虽然只是首次落榜后的牢骚之言,但词中所表达的意境,与李白相若。
总而言之一句话,柳永与李白都是才华横溢自恃甚高又仕途失意之人,有同样作出诗词以发泄心中不满,可谓同病相怜。
不过李白并不知道柳永,他只是通过《如鱼水》这首词的意境,误认为杨平安与自己一样,从而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不管怎么说,这首《如鱼水》是好词,而李白的反应更是为这首词的光芒增添了绚烂色彩。
因此胜负不言自定,杨平安微笑依旧,宋毅浑身湿透。
“好心机,好手段,不可多得的良才!”杨英此刻已经忘却什么唐人周人之分了,对于杨平安在台上的表现赞不绝口,将杨平安招揽于麾下心思更重了,“三弟果然好运气啊,先是与父皇相认,又得到如此良才相辅,羡煞了为兄!”
其实杨英手下能人无数,不说别人,就说李光弼,就是当世不可多得的良臣猛将。若是杨曌想要用杨平安来还李光弼,杨英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一面,就像杨平安,在杨英看来,他手下谋士虽多,但能像杨平安这般,不惜自辱设局,将敌人引入瓮中,同时懂借势,知进退,识大体的人,他手下没有,杨雄手下也没有。
若是能将杨平安招揽到手下,与李光弼一文一武,那他将来继承大宝,又增添了三分把握。
可惜杨曌不会答应。
那些人果然没有说错,得此人,胜过千军万马!
杨英这回索要杨平安的方式很委婉,杨曌也就没有直接回绝,而是装傻充愣的笑笑,不再言语。
无耻三人组对杨平安的崇拜,有提升了一个高度,在他们心中,杨平安不是一个人,而是神,仿佛天底下就没有能难倒他的事,不是神还能是什么?
倒是道济和尚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自己出丑就出丑了,何必绕这么大一圈来弥补,还干出这种脱裤子放屁之举?”
他的嘟囔,换来了杨玉环嗔怒的白眼。此刻的杨玉环,心中充满了骄傲。就像一个贤惠的妻子,因为自己的丈夫取得巨大成就,被世人所仰慕而心中欣喜,为自己能够嫁给这样的男人而开心,激动,骄傲。
却忘记了,她与杨平安之间,始终都埋着一颗地雷,一颗随时都可能引爆,将她炸的粉身碎骨的地雷。
“宋大人,君子一诺千金一言九鼎,你该不会是要食言而肥吧?”杨平安这回记起了除恶务尽这句话,身形一闪拦住了想要逃离的宋毅,一脸讥笑的看着对方。
“你敢杀我!别忘了我是……”宋毅色厉内荏。
“我知道,你不就是二殿下的心腹么?你是想提醒我打狗也要看主人么?”杨平安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打断了宋毅的话头,“不过你似乎忘了,不是我要杀你,而是按照赌约,你要自尽的。正因为你是二殿下的心腹,才更不能食言毁约,不然岂不是让天下人都以为,物以类聚,二殿下也是那种毫无信誉可言的伪君子?”
“杨平安你……”
如果眼神能够杀死人的话,杨平安已经被宋毅杀死无数遍了。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杨平安也早被宋毅拉做垫背给杀了。
两个如果都不能满足,宋毅便只有被动的反抗,他不信杨平安敢对自己下杀手,但那句句诛心之言,以及将污水顺着自己泼向杨雄的架势,都让宋毅心如死灰,似乎他除了一死,别无他途。
不过杨雄身为皇子,能够与杨英争夺太子之位,自然也不是那种碌碌之辈。
听出杨平安指桑骂槐之意,他勃然而起,在一众侍卫和官员的簇拥下,龙行虎步走上高台,走到杨平安面前。
“他的命,本王保了,你,可有意见!”
杨雄的话很是傲慢,他也有傲慢的资本,不过,杨平安不吃他这一套。
“二殿下可是支持他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么?”
凌厉的反击!
本届的金陵诗会,似乎从一开始就与往届不同,皇子间的纷争成为了主题,想要借助金陵诗会这个平台作为进僧阶的那些书生,反倒沦落成为配角。
不过没有人对此不满,既是不敢,也有其他的打算。
太子之争,一直是大周朝廷的主流,杨英杨雄之间的争斗,今日却在以杨曌为导火索,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爆发,而点燃导火索的,却是同样姓杨,但与皇室无关,甚至以前从未有人听说过的那个杨平安。
金陵诗会的主角是参会的书生士子,他们面对朝廷各官员、皇室的选择,可他们未尝不是也在选择官员皇子。
特别是太子之争愈演愈烈的今日,他们也必须谨慎选择。否则一旦选错,哪怕今日他们志得意满,将来的可悲下场也早成定局。
当着他们的面,杨英与杨雄的直接交锋,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最直接的近距离的观察,从而为自己将来的仕途进行押宝。
果不其然,杨雄上去没一会,杨英也带着人走了上去。在他身后左右两侧,一个是杨曌,一个是李光弼。
“本王不管什么言而无信还是出尔反尔,本王只知道,他是本王的人!有人想杀本王的人,本王不能坐视不理!”
这货倒也有几分本事!
对于杨雄的强势杀出,杨平安并不懊恼。若是杨雄还不知道借此机会收买人心,那他凭什么跟杨英争夺太子之位争夺这么久?
因此他心中反而生出些许称赞之意。不过杨雄是他的敌人,他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哪怕对方是二皇子。
“二殿下果然有气魄。看来只要忠心替二殿下办事,便会得到二殿下不遗余力的支持,哪怕人品低下、节操败坏、道德恶劣、操守可耻,也完全不用在意。啧啧,弄得在下都有心投靠二殿下了。”
“你敢讽刺本王!”
“二弟何必这么大的火气?”这是杨英走了上来,强势插入了杨雄与杨平安之间,“他只是实话实说,若是今日二弟当真保下了宋毅,那他说的倒也与事实相符。二弟你说是么?”
杨雄何尝不知,只是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必须要保下宋毅。哪怕退一万步来说宋毅必死,那也应当死在杨英手中,而不是死在杨平安手中。
否则被旁人看到,只会说他连毫无权势的私生子杨曌都不如,又凭什么跟杨英争夺太子?
人心不能散,所以决不能让宋毅此刻自尽!
“大哥,此事与你何干,莫非你要帮一个外人欺负你的兄弟么?”
“一派胡言!本王帮理不帮亲,何来什么外人兄弟的!更何况,你是本王兄弟,难道老三就不是了么?”
“那我今日若非要保他不死呢!”
眼看杨英与杨雄的争辩越来越激烈,杨平安忽然插了一嘴:“因在下之事,使得两位殿下反目,在下罪过之至。大殿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此事就这样算了吧。
三殿下不止一次告诉在下,圣上最希望看到的三位殿下兄友弟恭,在下也不希望大殿下为难,更不希望大殿下与自己兄弟反目,此事就此作罢,那宋毅的命就交给上天来决断好了。
若是上天认为,今世之人所发誓言可以作罢,那就让他祸害人间好了;若是老天有眼,公道尚在人家,那就嗯……”
说到这里,杨平安抬头看了看天,一字一顿道:“那就让他,一刻钟内,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惩戒身死命消,也让世人明白,天道昭然,人生在世当对上苍充满敬意。”
第二四三章 天罚现口称妖人
“那就让他,一刻钟内,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惩戒身死命消,也让世人明白,天道昭然,人生在世当对上苍充满敬意。”
杨平安的这番话,传入众人耳中,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
天道、上苍、天意这类东西,大多时候都是统治阶层用来糊弄被统治阶层的工具,虽说在部分时候,统治阶层内也有部分人会选择性的相信。
可像今日,杨平安居然祈求上天按照他与宋毅之间赌约,收回宋毅的性命,这也太儿戏了!
幼稚,没错,就是幼稚!这个词是此刻几乎所有人心中对杨平安的最新评价。
起初他在金陵诗会上的表现,足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例如大皇子杨英,便生出爱才之心。可这一切都随着他最后那番可笑的幼稚之言,烟消云散。
政治斗争之残酷,不适合这样幼稚的人参与。
杨英不再言语,甚至都不愿意与杨平安多待,转身带人离去;杨雄像看傻子般讥讽的看了杨平安几眼,嗤笑两声一挥手也带人离去,宋毅在离去前,嘲讽的冲杨平安笑了笑,那笑容,看得让安禄山想暴起。
杨曌没有走,哪怕他也觉得杨平安最后的话太过幼稚,但他必须选择支持杨平安,这是他唯一的依靠。
李白也没有离开,对于政治斗争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从那首《如鱼水》中,听出来与自己意气相投的杨平安。天下虽大,能找到一个与自己有共同语言的“同志”,实属不易。
就连无耻三人组都觉的杨平安最后变现的太过幼稚,与他们印象中的杨平安不符。不过说起对杨平安的依赖,他们比杨曌更甚,尤其是他们听到了道济和尚的一句小声嘟囔。
“佛爷才发现,你竟然有做神棍的潜质。”
假若杨英没有离开的那么快,能够听到这句话,或许就会产生一丝怀疑,从而暂留在高台上。
不过没那么多假如,今日的金陵诗会,注定了是杨曌在大周绽放光芒之日。
杨雄心中不停冷笑讥讽着杨平安,走向自己的凉棚。正当他走回凉棚前时,忽然听到周边的人传来一阵惊呼之声,而他身后右侧也传来一声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倒地一般。
他记得,宋毅应当是在那里。
下意识转过头去,杨雄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丰富多彩的的难看至极。
只见宋毅已经倒在地上,七窍流血五官扭曲,死的不能再死了。
嘶——无数亲眼目睹了宋毅突然暴毙的人,心中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像杨雄,是宋毅倒地后才转过身来,有不少人的目光一直都跟随着宋毅,想要看个热闹,结果真的看到热闹了。
宋毅本来是跟在杨雄身后,一切正常,可突然身形一颤,七窍同时流血,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整过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他没有发出一声,哪怕惨叫都没有,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死了,仿若真是上天将他性命收取,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这些目光,在宋毅尸身上错愕片刻,便齐齐转向高台上的杨平安,每个人呢心中都波澜起伏,看向杨平安的目光中,甚至带有几分敬畏。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每个人都知道。可那个人能将神明请的这么快,就好像家养的一般……哦,不对,是上天。
世人有几个能做到言而有信的?绝大部分人都亲身有过出尔反尔的举动,可也从未见过惹怒上苍,从而被剥夺性命。
特别是,那个言语幼稚的家伙刚刚说过,宋毅便死了……这好像不是上天主动所为,而是迫于杨平安之命,带走了宋毅。
不论如何,在这一刻宋毅的死,被许多人视为了上天惩戒。有些许人甚至当场跪倒在地双手合十面向苍天,口中默诵着什么,煞是虔诚。
自见到宋毅莫名倒地而亡,杨英的嘴就没有闭上过。目光现在宋毅尸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转向了杨平安。惊愕的目光中,居然带上了些许畏惧。
就是畏惧。
古人对鬼神的信仰本就弥重,当有人能够展现出不同于常人的能力,哪怕是个骗局,但只要骗局没被人发现,那就很容易被人视为神人。
从杨平安刚才那番幼稚话语到宋毅倒地身亡,这短短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只证明了一件事——这个杨平安似乎有能力通过上苍操控他人生死,这如何能叫杨英不怕?
“大殿下毋需惊慌,宋毅之死,想必是那杨安暗中做的手脚,我是不信他那番鬼神之言。大殿下若是不信,等诗会结束,大可检验宋毅尸身,想必定能得出真相。”说话的是李光弼,杨英身边唯一神色正常的人,一句话便说到了点上。
怕的人不只是杨英,还有杨雄,他比杨英还要害怕。
不过每个人陷入恐慌后,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各有不同,杨雄表现出来的是愤怒。
因为恐惧,所以愤怒。想要通过愤怒将心中那强烈的恐惧压下去。
“大胆贼子,竟敢以妖法杀害朝廷官员!来人,还不将这妖人拿下,当场斩杀!”
“是!”众侍卫齐声应诺,虽然声音中带着几分怯意,但依旧坚持执行扬雄之名,刀兵在手便朝杨平安冲去。
见此情形,李光弼忙道:“大殿下,切不可让二殿下如此。”
杨英其实有些不想阻止杨雄,一个能够杀人于无形却不受自己控制的人,死是最好的结果。
“大殿下,那杨安并不会甚妖法。据属下闻悉,宋毅与他书院门前起纠纷后,曾被那个和尚以石块击中。想必是那和尚武艺高强,击中宋毅某处要害,而杨安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大殿下,若是此时二殿下那些护卫借机连三殿下也除掉,那太子之位,将来怕是就要落到二殿下手中了!”
说来说去,还是最后那句话最管用。
太子之位,只会以某一方的死亡而告终,杨英想做皇帝,跟不想死!
“都住手!”就在杨雄的侍卫将杨平安等人为主,将要进行屠戮时,杨英勃然而起大手一挥,负责维持诗会秩序的大批兵将纷纷围了上去,反将杨雄的侍卫包围起来。
“皇兄,你这是作甚,莫非到此刻你还要护着那妖人么!”
“你才是妖人,你丫是人妖!”见到杨英出面干涉,杨平安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暗中一碰杨曌,后者心领神会,大声呵斥道:“二皇兄,莫非你要命人将我杀害么!”
杨英杨雄兄弟俩在各自手下的簇拥,二度来到高台之上。面对杨曌的质问,杨雄才不理会,只是死死盯着杨英,小腿肚还在微微打颤。
杨英看出了杨雄对杨平安的惧怕,心中讥笑两声,道:“今日乃是金陵诗会,二弟你却在此大开杀戒,究竟是不将我这个皇兄放在眼中,还是不将父皇放在眼中!”
“正是出于对父皇安危的考虑,我才要将那妖人当场斩杀!”
“二哥此言差矣!”杨曌也有了底气,“杨安乃是我的幕僚,助我打理府中大小事务,何来妖人一说!适才他说的已经很清楚,宋大人之死,乃是上苍显灵,主持人间公道,让世人对上苍心存敬畏,对自己言行负责。二哥莫非是还在生气,故意找寻借口,想要将我杀死么!”
“我若要杀你,还需要找借口么!”
此话一出,杨雄心中大悔。不管怎么说,杨曌也是杨硕骨肉,有哪个当父亲的愿意看到骨肉相残之事发生?
他刚才是被惊恐彻底乱了分寸,头脑一热心中所想未过脑子便脱口而出。如今知道坏了,想要弥补,杨英却不给他这机会。
“二弟,看来你真的想要谋害三弟了!此等大事,大哥却不能替你隐瞒,必须禀告父皇,请父皇定夺,以免我大周出现那种兄弟相残的惨剧!”
杨雄的一张脸惨如白纸,他很清楚自己此番失言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而杨英绝对不会错过机会,在杨硕面前狠狠告他一状。
既然无法避免,他索性不管,但有一个人却不能放过,今日他落得如此被动狼狈局面,全是因那人而起!
“大哥,你若要去父皇面前告我,尽管去吧。不论如何今日我都要斩杀此獠,以免此獠将来以妖术戕害父皇!众将听令,随本王将那妖人斩杀,切莫伤及本王兄弟!”
“本王看谁敢!”杨英几步上前挡在杨平安身前,李光弼一声令下四周兵将将杨雄手下围得更紧,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手,将杨雄手下屠戮一空。
杨平安不会在此时强出头,不过他还是从杨英身后探出头去,笑道:“二殿下,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妖人,有何证据?”
“宋毅之死便是最好的证据!”
“哈哈哈哈,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事前我便说过,若是上天有眼,还愿主持人间公道,便应惩戒那言而无信之人,令世人心怀敬畏。
你若不信,你我大可再打个赌。我若是妖人,便让上天降下天雷将我击杀;但我若不是,那就是你故意攀诬与我,你便要承受上苍惩罚,以还我一个公道,你可敢!”
第二四四章 他真的是个兔子
“杨兄,又有人送来请帖,邀你前去赴宴.”杨曌府中,杨曌从管家手中接过一沓请帖,丢在了杨平安面前的桌上,笑着说道。
此届金陵诗会,成为了杨曌的“专属舞台”,让大周官民见识到了他这个三皇子不同寻常之处。
论武功,有杨平安等人痛殴宋毅,权大势大的杨雄也拿不住他;论文才,一手《如鱼水》红遍南京城内外;论心机,一个无权无势没有半点倚仗的闲散皇子,愣是得到杨英相助,将储君候选人之一的杨雄死死压了一头。
最具神幻色彩的,当属杨平安当众请苍天,宋毅盏茶丧黄泉这件事,早早传遍朝野上下,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着四周扩散。
实在是太具有神话色彩了,那杨平安真的是人么?这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绝对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可以说,本届金陵诗会,将成为江南书生士子难以忘记的一届,也将会是最为特殊的一届。因为这届金陵诗会跑题了。
这届金陵诗会,只成就了两个人,一个是杨平安,一个是杨曌。这二人与书生士子无关,所以说本届金陵诗会跑题了。
表面上看来,硬是将二皇子杨雄压了一头的人,是杨平安,但杨平安是杨曌的幕僚。不论杨平安有怎样的本事,又怎样的传奇色彩,他是杨曌的人。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杨平安就算有通天的才能,也要得到当权者的认可和赏识,否则就只能像李白那样,通过“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样的诗句来发泄因仕途不顺而产生的不满。
因此有了杨平安相助的杨曌,正式进入朝中官员眼中,也为一直悬而未决的储君之争,平增三分变数。
金陵诗会结束后的这几日来,以往门可罗雀的杨曌府,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各种请帖如雪花般纷至沓来。虽然还是没有官员上门拜会又或者是前来投靠,但杨曌心中却对自己将来继承大宝,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杨兄,这许多请帖,你为何不让本王前去赴宴呢?”杨曌主动给杨平安倒上一杯香茗,客气的问道。
皇子若想在储君之争中不被淘汰,首先一条便是要结交大臣。当然该如何结交是有门道的,弄不好反会惹得皇帝大怒。
杨曌来到南京城后,也想结交些大臣,奈何在杨英杨雄的联手打击下,朝中那些大臣不是看不上他不愿与他结交,便是不敢与他结交。
但眼下情形不同了,有了杨平安相助,他不但得到杨英的善意,更是压了杨雄一头,那些以往不敢结交他的大臣,不少都派人送来请帖,邀他赴宴。这其中味道,双方都心知肚明。
但杨平安将那些请帖都烧了,而且不让杨曌前去赴宴,这让杨曌心中焦急很是不解。
“三殿下,你认为现在的形势对咱们很有利么?”杨平安挑了挑眉,淡淡反问。
现在的形势,看上去对杨曌很是有利,但实则不然。
首先是他将杨雄得罪死了。杨雄再怎么说,也是出身正统的二皇子,与杨曌这种私生子有云壤之别。如今杨雄亲娘为正宫皇后,其娘家势力庞大,在朝中占据不少高位,相互呼应为杨雄夺取储君之位奔走相告,同时打压异己。
金陵诗会上,杨曌的的确确压了杨雄一头,令杨雄难以下台,但这仇恨算是彻底结下了。哪怕杨雄娘家那些人不会用简单粗暴的手段,例如暗杀等来对付他们,但随便调动些关系,设下圈套,便能令杨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其次是杨英那边,也因为金陵诗会后的城中突然冒出来的留言,对杨曌的善意发生了变化。
诗会结束当晚,城中便开始有传言冒出,正是以杨平安叩请上苍收宋毅为由头,说他杨平安能沟通鬼神,乃是上天宠儿。上天宠儿却甘愿辅佐三个皇子中势力最弱没有任何倚仗的三皇子,这说明是三皇子乃是受命于天的大周下一任皇帝,杨平安正是得到上天示意,专程前来辅佐。
这个传言,只用了一晚的工夫,就传遍了整个南京城,甚至连杨硕都惊动了,派出大批刀卫,在城中严加排查传言源头,欲将编造此传言之贼人绳之以法。
杨英的生母,本是宁王妃,若是未曾病逝,当今的大周皇后非她莫属。但她在宁王举事前病故,使得杨雄生母成为皇后,从而导致本应落入杨英头上的太子之位,存在了巨大变数。
好在杨英生母的娘家实力也不小,在宁王举事过程中居功至伟,又极力支持杨英成为储君,这才使得杨英没有输掉这场皇子之争。
娘家财雄势大的一个好处,就在于人多。不论有没有本事,总有人能从某件事情中看出旁人看不到的一面。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就是这个道理。
那个传言的出现,以及扩散速度之快,绝对会让人从中品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哪怕杨英没有发觉,但他生母娘家那些人,绝对有人能明白个中玄妙。
传言可以有,传播可以有,但传播速度不可以那么快,除非有人或势力在暗中推波助澜!
败笔啊败笔,天策卫怎会干出这种没水准的事来?
杨平安不用想都知道,那个传言出自天策手笔,可在他看来,这是极大的败笔,使得他在金陵诗会中尉杨曌营造出来的优势,几乎付之一炬。
太子之位只有一个,两个人争便有些挤了,怎会再放进来一个?
杨雄在杨曌面前吃瘪,定不会善罢甘休,杨英也不想三个和尚没水吃,若是杨雄再对杨曌出手,杨英或许表面上会阻止,但实际上却乐得看戏,看杨曌被打回原形甚至更惨。
所以杨平安这几日根本不让杨曌出府,就是基于他的这番判断。而且他相信自己的这番判断没错,因为自从金陵诗会结束后,杨硕甚至都再没有宣旨让杨曌进宫!
静静听完他的分析,杨曌脸上的笑容渐渐被凝重所取代。不过他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
“杨兄,其实我也知道,这些请帖中,大部分主要是想邀请你,你就真没动过心思?”
“呵呵!”杨平安口中冷笑眉头微皱,“三殿下莫非是担心在下会舍你而去?”
“没有,我绝无此意!”杨曌否认的坚决,却不知自己的眼神已然出卖了自己,“我只是觉得,杨兄有大才,王佐之才。而我只是个不得宠的闲散皇子,与两位皇兄比起来,简直……”
“我这人虽然有诸多缺点,但确不会出尔反尔。我说过要助你登基,就不会食言,至少也会为你营造出大好局面,你不要自怨自艾,相信我。”
说着话,杨平安伸出手按在了杨曌肩头,微微用力。杨曌暮然抬头,神情激动,一只手反搭在杨平安手背,用力握紧:“杨兄,我相信你!”
不知为何,杨曌的眼神令杨平安有几分失神,按在杨曌肩头的那只手,传回奇异感觉,令他愣住。
杨曌也不言语也不动作,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杨平安,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淡红晕色。
二人四目相对,房中渐归平静,气氛稍显怪异。
不知过了多久,杨平安终于反应过来,慌忙将手从杨曌手中抽回,转过头去,心中狂跳。
尼玛,这货真是个兔子!我居然会因为这个兔子而心跳加快!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错觉,嗯,是错觉!
不过他的肩膀不似男人那般宽广,手心也似女人那般细腻……他绝对是个兔子,刚才居然紧抓着我的手不放,看来玉奴的判断一点没错!
我可得小心,不能让我的一世英名,毁到这个兔子手里!
“杨兄,你再想些什么?”
“啊?没想什么……呀!你离我这么近作甚,离我远些!”杨平安闻声回头,却看到杨曌那张令女人都嫉妒的容颜距离自己近在咫尺,自己甚至呼吸到了对方的口鼻气息,那气息居然带着些兰香!
杨曌坐直了身子,略显委屈看着他:“可是在下做错何时,令杨兄不满么?”
“没有,没有。”
“那杨兄为何对在下忽然那种态度?”
“呃,这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刚才我对你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若是无事,我就先告辞了。”
杨平安觉得自己很丢人。就在刚才,当杨曌的脸庞几乎贴在他面前时,当杨曌的口鼻气息传入他鼻中时,他的身体居然产生了反应。虽然自家兄弟没有强势抬头,但小腹却有一团火燃烧起来。
他打算离开,去找杨玉环,把小腹的那团火发泄出去,同时也是为了将杨曌的那娟美的不想男人的面容忘掉。
“杨兄且慢!”就在他走到房门旁边时,杨曌喊住了他。然后他便感觉到杨曌缓缓走到自己身后,因为他又闻到了杨曌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香气,令他有些心动的香气。
“什么事?”杨平安身形微颤,因为耳边感觉到一股淡淡气息喷洒,令得他耳垂瞬间红透。
“那些人说,他们会派人前来与杨兄相见。”
嗯?杨平安陡然转身,险些撞入杨曌怀中。不过此刻的他已经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抛到脑后,心中只有冬儿一人!
“何时?”
“今晚。”
第二四五章 天策来人乃旧识
天策终于按耐不住,主动派人与杨平安取得联系,商讨共同辅佐杨曌登基一事。
入夜,杨曌府地寂静无声,也不知府内外暗藏多少杀机,任何胆敢潜入府中的人,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府的一间偏厅内,摆放着丰盛的酒席,珍馐美味奇珍佳肴,色香味俱全,足有十六道菜之多。而坐在桌旁的,只有三人,偏厅内也只有他们三人,没有任何一个杨府下人丫鬟。
杨曌皇子身份,虽然坐在上首正中,却要充当斟酒夹菜的角色,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之色。
在他左手边,坐的自然是他的卧龙凤雏般人物杨平安;而他右手边,坐着一个女人,一身青衫,胸前绣着一根铜色丝线。
“在下多谢两位青睐,出手相助。在下也不敢豪言将来如何报答云云,之情两位放心,在下绝非那寡情薄意恩将仇报之人。两位也吃些酒菜,这是在下特地命人准备的,再放就凉了。”
杨曌嘴里说个不停,可总觉得偏厅内气氛古怪。自入席始,杨平安与天策派来的女子便一声不吭,也不动筷,只是坐在那里隔着他相互对视。表情么……很奇怪。
他很担心二人闹将起来,毕竟他的将来全要靠这两方相助。因此他插科打诨从中调解,想要扭转着古怪气氛。
“竟然会是你。”终于,杨平安开口了。
那边青衫女子微微颌首面带恭敬道:“见过公子。自山东一别,已有年余,没想到会再次点与公子再次相逢。”
“薛婷?”
杨平安怎么也想不到,天策卫派来与自己相见之人,居然是当年在山东跟薛家军厮混时,遇到的薛婷!
那薛婷潜在薛玉凤身边,发现了他的身份,假意情感流露,被他拒绝后居然替他以身挡箭,诈死赚取他的感情,然后销声匿迹。
时过境迁,没想到居然会在南京城中,见到了这个曾经成功诓骗于他,赚取他眼中泪水的女子!
“公子,奴家原名武婷。”
“薛婷也罢,武婷也罢,当年你骗得我好惨。”
“多谢公子垂怜,奴家万幸。”武婷忽然展颜一笑,百媚尽生,起身盈盈一拜,“若是公子不嫌弃,奴家愿意弥补当年对公子造成的伤害。”
此刻的杨曌很头疼。杨平安与武婷二人一言不发,令他头疼不已,如今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同样令他头疼,因为他听不懂。
“呵呵。”略显尴尬的笑笑,他端起酒杯道,“想不到两位竟然认识,那可真是太好了。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看来武姑娘与杨兄也是有缘人。来,让我们共同举杯,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杨平安和武婷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同时举杯痛饮,不过酒杯落下后,杨曌的头又开始疼了。
“我娘子何在!”杨平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笑容,这让杨曌心中担忧不已,生怕双方闹得不愉快,影响到自己。
好在武婷脸上笑容不减,欠身道:“冬儿夫人在天策做客,过得很好也很安全。她也很挂念公子,不过眼下还不是与公子相见的时候。奴家此次前来与公子相见,夫人特地让奴家转告公子,她也很挂念公子,只不过时候未到罢了。若是公子是在想念夫人,大可用奴家来替代。”
“呸!不知廉耻!”
“杨兄,有话好好说,不论怎样,人家也是女儿家不是。”杨曌简直坐立不安,偏厅内的火药味儿,明显变得浓重了。
“三殿下无需担忧,杨公子永远都是我天策贵客。虽说他现在对我天策有所误会,不过我相信,只要误会解开,他定然能明白我天策的一片好心。”几句话令杨曌心中紧张情绪稍缓,武婷转向杨平安,盈盈一笑,“公子,难道你对奴家当真没有半点情谊么?”
我去,怎么天策卫的女子,都习惯来这套!
杨平安怒哼一声转过头去,再不看武婷。可武婷却继续说道:“当日曹州城下,公子为奴家落泪,还有奴家临终前那温柔一吻,难道公子真的都忘掉了么?”
“你再敢乱说,信不信我真的让你‘临终’一回!”
“咳!”杨曌可是不敢再让二人说下去了,主动为杨平安斟满一杯酒水,“杨兄,你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天下闻名,如此与一小女子纠结不清,岂不失了身份?来,在下敬你一杯,以谢你金陵诗会时挺身相助之恩。”
杨平安听出杨曌话中含义,与其干了一杯,然后转向武婷:“言归正传,你们何时才肯放了我娘子冬儿?”
“等公子辅佐三殿下登上皇位,又或者三殿下登基的局面明朗,公子自然能见到冬儿夫人。奴家有一句话需要提醒公子,冬儿夫人并非被我天策所擒,而是在我天策做客。只要她肯离去,我天策绝不阻拦。”
一派胡言!杨平安心中暗恨对方以冬儿为要挟,不过辅佐杨曌登基与他此行刺杀杨硕的任务并不冲突。以前是只是为了苏敏母子,如今则又加上一个冬儿,他绝不能有失。
“好吧,不过你们不能让冬儿有半点闪失。”
“那是当然,公子放心便是。”
“现在咱们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如何配合来共同辅佐三殿下登基呢?知不知道前几**们在城中散播的那些谣言,是极大的败笔!”
“那谣言不是我们散播出去的!而且我们也在查找散播谣言之人!”
武婷的话,让杨平安吃一大惊。仔细端瞧武婷神态,又不似作伪,这让杨平安心中费解。除了天策卫之外,南京城中还有谁有那本事,一夜之间将谣言传的满城皆知!
武婷似乎对谣言之事不愿多提,看杨平安眉头微皱,她接着说道:“谣言一事,掀不起甚风Lang,待过上几日,谣言自息。反倒是公子辅佐三殿下一事,还请公子费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平安闻言眉毛一挑,眉头皱得更紧了,“听你的意思,辅佐三殿下登基一事,你们不打算出手?”
“不是我天策不打算出手,而是目前不适宜出手。所以辅佐三殿下一事,全赖公子了。想以公子文韬武略,此事定然不难,待到该出手时,我天策自不会袖手旁观。”
“哼,哼哼,待到该出手时?”杨平安冷笑不止,“你能否告诉我,何时算作该出手时?”
“例如公子或三殿下有危险时,又例如公子要动手时……”武婷的回答,很是隐晦,但其中所隐含的味道却很丰富。
杨平安心中一紧:“什么叫要动手时?”
“呵呵,奴家以为,公子为了辅佐三殿下顺利登基,很可能会刺杀周皇杨硕。”
“你说什么!”杨平安怦然而起,瞳孔紧锁锁定武婷,心中掀起巨大波澜。
他可不认为对方这番解释是随口而出,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天策卫早就知道自己前来江南,真正用意就在于刺杀杨硕!
是谁将此消息泄露出去的?是杨玉环么?还是说,天策中有人潜伏在杨睿身边?
武婷自然看出杨平安心中紧张,站起身来走到杨平安身旁转了一圈,修长玉手从杨平安左肩划过背后又划过右肩,这才落下。
“公子何须如此紧张?我天策与公子之间,是友非敌,公子切莫误信他人挑拨,中了那离间之计。”
杨平安才要说话,突然感到一句柔软的躯体从自己身后抱住了自己,有两团柔软在自己后背摩擦,同时一阵淡淡清香擦着耳垂从后方贴面袭来:“公子,这一年多来,奴家一直无法忘记那一刻公子的温柔,还有公子为奴家留下的泪水。今日能见到公子,奴家心中好生欢喜……”
“滚开!”杨平安身形一震,一把将身后抱住自己的武婷甩了出去,“你回去告诉你们主上,少跟我杨平安来这套!还有,若是你们胆敢伤害冬儿,我保证将来将你们天策连根拔起,让你们鸡犬不剩!”
“杨兄,五姑娘,这怎么说着说着二位吵起来了?来来来,咱们继续喝酒,千万不要因为在下的事,害得两位翻脸,那样在下心中会过意不去的。”
杨曌很合事宜的开口,同时移动脚步将杨平安与武婷隔开。武婷也没有在纠缠杨平安,回到座位上默默吃菜,只是脸上泛起淡淡红晕。
杨平安在杨曌的劝慰下,也重新入座喝起闷酒。杨曌想要与他交谈,他也理都不理。
偏厅内酒香四溢,但气氛却寂静的令人窒息。杨曌似乎想要缓和眼下的气氛,笑着说不久前南夷曾派人向大周送来贡品香料,杨硕曾赏赐他少许。
见杨平安与武婷都不答话,他自说自话得取来香料,放入香炉燃起,很快偌大的偏厅内,香气弥漫,甚至将酒香都完全盖了下去。
杨平安没有注意到,当杨曌点燃香炉时,和武婷都往嘴里放了什么东西,他只是感到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很特殊,他从未闻过。
香气被吸入体内后,整个身体由内到位都产生了反应,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那股香气勾起,让他有些沉醉,又有些迷离,还有些燥热……
“公子,您醉了,让奴家扶您去歇息歇息吧。”不知过了多久,武婷忽然来到杨平安身后,轻柔的替他揉捏着双肩,附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第二四六章 玉骨冰肌入夜香
“当当当!”
三声更响从院外传来,南京城中一片宁静,劳累一天的人们早已睡去,杨曌府中也是一片宁和。
但宁和之中也有例外,一间厢房内不停发出床板“咯吱咯吱”之声,以及男喘女吟的欢愉之声。
房中两盏红烛,散发出幽幽光芒。那古色古香床榻,犹如暴风雨中一叶扁舟,剧烈抖动,好似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散架一般。床前红色幔帐,好似汪洋中无根浮萍,随风飘荡起伏不定。
幔帐之内,一对男女浑身赤、裸。男子架起女子双股,纵麈柄入牝中,举腰展力,一阵掀腾鼓捣,连声响亮。女子在下,颊生双晕双眼迷离,一双藕臂紧搂男子脖颈,一对玉腿盘定男子腰间,口中呢喃娇喘,嗯嗯啊啊语不成声。
红烛之下,香炉冉冉,房中香气扑鼻,男子虽两度巅峰,但勇猛不减。胯下女子起初还挺腹迎合,与男子搂抱亲吻,可数度欲死欲仙之感,早已令她有气无力。口中喊着不要,却无力推开男子,最终浑身酸乏好似散架般摊在床上,任由男子在自己身上驰骋。
“啊,不要……停……死了,死了,我要死了……”随着男子一阵冲锋突刺,女子浑身好似痉挛般抽动,腹部剧烈起伏,口中无意识断断续续,眼中翻起眼白。脑中唯一的念头,便是香炉内的香料,究竟何时才能燃尽?
终于一阵暖流袭来,滚烫之感烫的女子又是一阵抽动,想要抬起藕臂将男子抱入怀中,可刚抬起便又因强烈无力之感沉了下去。
“冬儿,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的好冬儿!”
男子,自然是杨平安。喉头涌动低吼一声,臀部收紧猛地向前一挺,只听得身下女子一声闷哼,就倒在了女子娇躯之上。
倒在女子身上,口中唤着“冬儿”,一边抚摸着女子,一边不停亲吻,最终随着房中香味渐渐散去,整个人也昏昏睡去。
女子强忍着睡意,眼角挂着晶莹泪珠,躺在杨平安身下,感受着他的体温,恢复着体力的同时,也回味着云雨之后的余韵。
四声更响之后,女子略显吃力的推开杨平安,从床上坐起。看着身下那点点红梅,泪眼婆娑,脸上却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当她掀开幔帐,想要翻身下床时,杨平安忽然从后方一把揽住了她:“冬儿,不要走,不要再离开我。”
女子先是浑身一颤,待发觉杨平安只是睡梦中的呢喃后,脸上露出轻松之色。她小心将杨平安手臂从自己身上移开,然后俯身在杨平安脸上一吻,就在她起僧时,右手剑指,在杨平安身上点了两下,紧接着杨平安口中便传来鼾睡之声。
起身,穿衣,检查,确定房内没有留下自己任何物件后,女子脚步虚浮离开房内,小心闭上房门,长出了一口气……
杨玉环醒来的时候,是四更时分。
不知为何,今晚她总感觉心神不宁,似乎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尤其是杨平安彻夜未归,更让她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她知道杨曌今晚在府中设宴,杨平安是座上宾之一。她本意也想跟着去,但被杨平安拒绝了。
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那个样貌俊美的连女人都要嫉妒的杨曌有问题,因此一直在房中等候杨平安。
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快到二更的时候,她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里必须强调一点,她并未宽衣,而是和衣睡着的。
再醒来时已是四更时分,接着房中灯火,她清楚的看到床榻上只有自己一人,房中没有任何变化,这说明杨平安一直没有回来!
他会去哪儿?
患得患失之心,令杨玉环站起身来。揉了揉脸颊令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来开房门就要去前厅找寻杨平安。
那是她的男人,哪怕她将来未必要嫁给杨平安,但现在也是她的男人,怎能便宜了那个喜欢男人的家伙?
可是刚走出房门,迎面就走来了一个青衫女子,拦住了她的去路:“杨姑娘,这么晚您要去哪儿?”
青衫女子只是中姿,杨玉环下意识就将其当成杨曌府中的丫鬟,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带我去找我夫君。”
“你夫君?”青衫女子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杨姑娘,你夫君是?”
“姑娘”二字,青衫女子咬的很重,听在杨玉环耳中很是刺耳,因此她脸色一沉,训斥道:“你是新调过来伺候我们夫妻的么?怎么连我夫君都不知道?你听好了,我夫君就是……”
“杨姑娘,这么晚了,我觉得你还是在房中歇息的好,莫要来回走动。”青衫女子无礼的打断杨玉环的话头,令后者很是不满。
她正待发怒训斥对方,却听对方又笑着说道:“杨姑娘,我劝你要珍惜女儿家的名节。你好歹也是女儿身,怎能一口一个夫君,让人听了去,岂不惹人笑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杨玉环身形剧颤,惊恐的看向对方。对方话中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那晚李代桃僵之事,对方完全知晓!
青衫女子却是没心情与她多说,一记手刀砍在她后颈将她打晕,然后将她抱入房中放在床上再快速推出房间。这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不过当她离开后,左侧较远处一间厢房的房门打开了,一个光头从里面探出头来,砸吧两下嘴,叹道:“罪过罪过,也不知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唉,阿弥陀佛。”
且说那青衫女子,打昏杨玉环离开后,径直来到杨曌府中主卧门前。轻叩房门两下,听到里面传来“进来”之声,这才推门而入。
房间布置的很雅致,带着些女儿家的脂粉气息。房中烛火打亮,床榻上的杨曌斜靠在床头大被裹身,略显慵懒。
“主上。”青衫女子来到床边,恭恭敬敬喊道。
杨平安此刻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一直想要寻找的天策卫,其实自从他来到南京城中后,便一直存于他身边,而且还是天策之主!
“你也辛苦了,起来吧。对了婷儿,那边怎么样?”杨曌有气无力的问道。
“不出主上所料,那杨玉环果然对主上起疑,适才想要寻找杨公子,已经被属下解决了。只是属下不明白,主上既然已经知道那杨玉环别有用心,为何不揭穿她,将实情告诉杨公子?”这青衫女子正是天策铜卫武婷!
“她不是对我起疑。”杨曌微微摇头,“她只是出于女子的嫉妒心理而已。我不揭穿她,是为了留着她,等将来让杨平安亲自将她揭穿,从而明白这天下间,他能够信任的只有我,你明白么?”
武婷思索片刻,终于明白过来:“主上深明远虑,属下佩服。只是主上您的身体……属下这就命人去炖些补品给您补补身子。”
“不用了。”杨曌叫住了拔腿欲走的武婷,“此事你只有你我知晓,绝不能传与六耳。”
武婷一愣:“连杨公子也不告诉?”
杨曌默默点头。
“可是主上因他如此疲惫不堪,主上您……”
“这也不能怪他,都是那药害的。我也没想到,从南夷从寻来的草药,居然有如此威力。”说到这里,杨曌脸上红晕咻现,眼神也起了变化,“其实若非身负祖上遗愿,我倒真愿意做回我自己,享受那本该属于我的快乐。”
“主上……”
“好了,你也不同担心,我只是说说罢了。自从我懂事以来,明白‘曌’之一字的含义,我的一生便注定了不能庸庸碌碌。不然不要说愧对祖先,也对不起你们这些忠心跟随我的人。
好了,我累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替我告诉他们,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太活跃了,那杨硕对我的疑心愈发重了,这几日城中的谣言,只怕就是他的手笔。”
次日杨平安起得很晚,因为醒的就很晚。当他睁开双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冬儿!”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呼唤冬儿,而第一个动作,便是伸手摸向自己身旁。
在他昨晚那只剩下断续片段的模糊记忆中,他记得自己见到了冬儿,情感难以抑制的倾泻而出,抑制与他稍一动弹便感觉到自己腰背酸疼。
可是在透过窗棱照入房中的明媚阳光中,他清晰的看到,床上只有自己独自一人,全身赤裸,并没有冬儿那让他牵肠挂肚的身影。
难道昨晚是个梦?可若真是一场梦的话,为何我会感觉如此劳累呢?咦,这是什么?一根头发,长头发,这应当是女子的秀发!
昨晚不是梦,真的有个女子!
捏着那根足有两尺长的秀发,杨平安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昨晚,昨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用了拍着脑门,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想要在现实与梦境中分出究竟。
突然之间,他身形一颤,双眼直勾盯着床褥,整个人愣在当场。因为床榻上点点红梅好似竞相绽放般,映入他眼帘。
昨晚绝对不是梦!是谁,究竟是谁,难道是武婷?
就在此时,一段残存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画面很模糊,也很短,只有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背影存于画面之中,似乎是要下床。
仅从这个模糊背影,根本不可能辨认女子身份,不过女子左肩头纹着的图案,却清晰的展现在他面前。
那图案,是一朵昙花,已然绽放的昙花!
第二四七章 杨硕下旨召平安
那把自己榨干榨净的神秘昙花女,是不是武婷,杨平安不敢断定,他只知道从今日起,他的生活似乎要再度发生些许改变.这种判断没有任何根据,纯粹是他的直觉。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百分之百的断定,那就是他昨晚被人“迷、奸”了!
想起来还真是丢人。先是在偃师县的平安客栈内,他中了苏佳诡计;现在来到南京城,又中了杨曌亦或是武婷的诡计。
虽说作为一个男人,从身体还有生理角度来看,被“迷、奸”并不吃亏,不过从心里角度来考虑……总有点不是滋味。
难道是他们在酒中下药?
穿好衣裳,浑身酸软腰肌乏力小腿肚无礼的他,缓步拉开房门,认出了这是杨曌府中的一间厢房。
厢房外两个丫鬟正在守候,见他出来,立刻有一个脸庞圆润的丫鬟说道:“公子您醒了。殿下命奴婢二人在此等候公子,殿下有话转告。殿下说他昨夜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今日要在房中修养,还请公子自便。”
这货该不会是因与天策勾结算计于我,以至今日不敢来见我了吧?杨平安心中嘀咕两句,没往远处想,只是让两个丫鬟给他准备早点,一会送到他房中。
来到府中西厢,打算回房再歇息一阵时,一声佛偈从旁边房内传出,紧接着房门大开,和尚道济走了出来,一脸玩味笑容。
“杨施主。”
“哦,大师你好。”随便应付一句,杨平安就要回房,可是道济去挡住了他的去路。
“大师,你有什么事么?”
“阿弥陀佛!”道济又是一句佛偈,然后将杨平安从头到脚打量个便,用那种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大师,一大早的你究竟想说什么?”
道济见他不解,也不解释:“醉饱行房恋女娥,精神血脉暗消磨。遗精溺血与白浊,灯尽油干肾水枯。当时只恨欢娱少,今日翻为疾病多。玉山自倒非人力,总是卢医怎奈何!”
杨平安现在只想回房歇着,让杨玉环给自己按摩按摩,哪有心情听道济在这里卖弄文采。
“你到底想说什么!”
道济眨巴两下眼,忽然压低声音道:“佛爷想说的是,杨施主你肾亏。”
“你才肾亏,你丫从生下来就肾亏!”
那两个字,对于男人来说绝对是禁忌,不论是否是真的,也绝不容许别人这样说自己。
“呵呵。”道济轻笑两声,脸上那高深莫测的神情愈发浓重。横移两步再度拦住杨平安去路,说道:“佛爷能从那魔窟逃出,也算沾了施主的光。按佛家说法,施主与佛爷我之间存在因果。
别说佛爷什么都不做,明日起佛爷便传你一套养身**。有固本培元强身壮阳之用。学与不学,看你自己了。”
固本培元?强身壮阳?杨平安嘴角抽搐两下,停下了脚步。
他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事实上他早就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了。
现在还好,他的女人因为各种原因,一般只是有一两人会陪在他身边,他这些年每日坚持练拳,练就出来的身子骨还能支撑的住。可万一哪一天,他的女人都聚到他身边……擦,恐怕要不了几日便会精尽人亡了!
“学,为何不学!多谢大师了。可是贵寺的《易筋经》?”
要说少林,最出名的就是《易筋经》,也难怪他会有此一问。
那知道济翻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若肯皈依佛门,在少林门下潜心修佛十载,以你的心机,倒是有可能说服方丈那老秃驴,让你翻阅。想要从佛爷口中谈得我佛门至宝,想都别想!”
“你不都被逐出山门了么?而且你口口声声说少林乃是魔窟,又何苦这么执着呢?”
“呸!少打佛爷的主意!佛爷是自行脱离山门,不是被逐出去的!即便如此,佛爷也不会将少林至宝外泄!”说到这里,他看到对面的厢房房门大开,露出一张幽怨的娟美面容,随即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实话告诉你就是,我传你的那套**,乃是脱胎于《易筋经》,以固精养气为主,明早你练完拳后,佛爷便传授给你。你先回去吧,佛爷若再不让你走,你那小情人只怕要将佛爷吃了。”
他口中所说的杨平安的小情人,指的自然是杨玉环。此刻的杨玉环站在门边,一双美眸眨也不眨看着杨平安,目光幽怨。
见杨平安回来,她轻声问道:“公子,你昨晚去了何处,怎会彻夜未归?”
“没事,只是喝多了酒,怕惊扰了你,在别的房间睡了。”杨平安回到房中后,径直走到床边趴了上去,“玉奴啊,替我按摩按摩。昨晚喝得太多,弄得我浑身酸乏。”
昨晚是你一人睡得么?杨玉环差点就问出这句话,只是被杨平安后面的话所阻,最终将这句到了嘴边的话头又吞了回去。
款款来到床前,坐在床边,一双柔荑在杨平安背上揉捏敲打,像是真正的娇妻替劳累一天的夫君按摩一般。
“嗯,舒服,玉奴你按的很舒服。”杨平安口中含糊不清的哼唧着,渐渐困意上头,丝毫留意不到自己身后的杨玉环,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她不敢将昨晚遇到的那个青衫女子告诉杨平安,更担心那青衫女子已将驸马府那晚李代桃僵之事告诉杨平安。
心中忐忑不安,反复纠缠,许久后她眼中闪过一抹坚毅,轻咬下唇,用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说道:“公子,玉奴有话要对你说。你还记得在东都驸马府的那晚么?”
见杨平安没有反应,她只以为青衫女子已将实情说出,心中慌乱眼圈湿润,忍着泪水带着哭腔说道:“公子,是奴家对你不起,那晚其实……”
话才说了开头,就戛然而止,因为一阵轻微的鼾声从杨平安的口中发出。
他,他居然睡着了?
杨玉环只觉哭笑不得,不过心中却是一片轻松。
身子贴着杨平安身侧缓缓倒下,玉臂轻揽搂住杨平安要被,侧身拥着杨平安,感受着那早已熟悉的体温和气息。那种体温和气息,让她人生十年来第一次产生安全之感。
“公子,你若是……哪怕只是个没落的王孙也好啊,为何,为何你要是一个平民百信,还得罪了圣上?”
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淌,划过脸庞淌入心头。杨玉环紧紧抱着杨平安,抓起他的一只手,在自己脸蛋上轻轻摩挲。
不图天长地久,只求一晌贪欢。
一连三天杨平安都没见到杨曌,不过却与武婷又见了一面。武婷此来是告诉他一件事,让他务必在两个月内想办法助杨曌夺取皇位,最次也要为夺取皇位创造出明显优势。
这个要求,险些没让杨平安气的跳起来。
两个月?你以为这是盖房呢?就算盖房,若是房子太大,两个月也盖不好!更何况天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要让他刺杀杨硕,跟杨睿一模一样!
至于说为杨曌夺取皇位创造明显优势……这种条件说了和没说有区别么?
虽然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冬儿在对方手中,而且他此来江南的目的,也就是刺杀杨硕。
因此他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需要天策卫从旁相助,毕竟他只是一个人。
武婷的答复让他为之气结。武婷没有给他任何承诺,只说该出手时天策自会出手,还说将来杨曌登上皇位后,他杨平安也会尽享荣华。
二人的交谈不欢而散,杨平安甚至都没心情去打探那晚的昙花女是否是武婷。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也罢不是也罢,昙花女与杨玉环不同,他不需要负责,天策休想用这种方式将他拴住!
第三日黄昏时分,杨平安才见到了杨曌,因为宫中传下了旨意。
招杨平安入宫觐见!
旨意被宦官传达的很明确,只招杨平安一人入宫,却并未提及杨曌。哪怕杨曌疑惑询问,又提出陪同杨平安一同入宫,都被宦官很是强硬的拦了下来。
宦官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强大:“圣上只招杨平安一人入宫面圣,并未命三殿下一同进宫!”
随同宦官同来的,还有玉辇,乃是杨硕亲口派来以作迎接杨平安的,足见杨硕对杨平安的看重。
“杨兄,宫中规矩甚多,当今皇后又是二皇兄生母,也不知父皇究竟为何事见你,你此行千万要小心啊。”
杨曌忧心忡忡的对即将登上玉辇的杨平安小心叮嘱,等看到玉辇远去,脸上忧色骤然消失。
当他转身回到府内,武婷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小声道:“主上,是否需要属下派人暗中保护公子?”
杨曌没有回答,而是带着武婷步入书房,这才说道:“不用了。”
“可是属下打探到,杨雄那厮要对公子下手,只怕公子入宫途中会遇到危险。”
杨曌笑看武婷,道:“婷儿,你怎会如此关心他的安全,莫非你对他动了真情?”
“没有,属下不敢,属下自幼被老主上抚养成人,这条命都是主上的……”
“好了好了,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何必如此紧张?”杨曌摆了摆手,正色道,“眼下杨硕对咱们疑心加重,咱们绝不适宜在此刻闹出太多动静。至于杨雄那厮,哼哼,他若是能杀的了杨平安,那杨平安也就不是他了!”
第二四八章 城隍庙前寡敌众
“他若是能杀的了杨平安,那杨平安也就不是他了!”
同样的话,几乎在同一时刻,在大周皇宫的御书房内响起。
说话的正是召见杨平安的周皇杨硕,而杨英则正恭敬的站立在他身侧。
就在杨硕下旨,派人去将杨平安接入宫中后,杨英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听来的风声禀告了父皇杨硕。
杨雄要杀杨平安!
自从金陵诗会结束后,这个风声就在南京城中部分人之间传遍了。杨雄此举,得到了皇后以及支持杨雄的皇亲国戚以及大臣的强烈支持。
杨雄作为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颜面绝不能有损。尤其是在他们看来,那杨平安只不过是私生子杨曌手下的一条狗,金陵诗会上被杨平安屡次欺辱,就连心腹宋毅都没能保住,这绝不可饶恕!
可杨平安也聪明,金陵诗会后几乎不出府门,杨曌就算再不得宠,杨雄也不敢派人公然打上门去,将杨平安斩杀,只能等待、寻找机会。
而机会,终于在今日出现了!
杨英看得很清楚,当杨硕下旨,命人将杨平安召入宫中后,有个小太监趁人不备,飞快的朝着后宫方向跑去。
不用说,定然是去给皇后报信了。
杨英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杨曌不愿看到他们兄弟相残,因此并未立刻禀告此事。而是等了片刻,脸上做出为难之色,估摸好了时间,才提醒杨硕,杨平安入宫途中,极可能遭遇杨雄派杀手劫杀。
杨硕听后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说道:“雄儿与杨平安之间的恩怨,朕也听说了。他想杀,那边动手好了,不过朕却不认为他能得逞,或者说杨平安不是那么好杀的。他若是能杀的了杨平安,那杨平安也就不是他了!”
对于杨硕的反应,杨英全然不解,尤其是最后那句话,他更是听得云里雾里。想要开口询问,可是看到杨硕低头,开始翻阅桌上奏折,便只能站在一旁,将疑问吞回肚中。
不论是杨硕杨英父子,还是杨曌武婷主仆,他们得知杨雄欲杀杨平安,都是通过可靠的情报。而杨平安没有任何情报来源,但却也知道有人要对自己不利了……因为玉辇行进了半个时辰,居然还没到皇宫!
杨曌府邸,距离皇宫并不远,便是步行也要不了两刻钟。杨平安有本事傻子,怎会不知这其中有问题?
眼看夜色降临,玉辇还在城中来回穿梭,迟迟未能抵达皇宫,杨平安取出腰后手枪,快速将一颗子弹填装进去。
哼哼哼,想杀我,我倒要看看,今夜有谁来送死!
心中冷笑不停,神情略显轻松。准备好子弹和手枪,他懒懒散散半躺在玉辇中,仔细聆听着周围动静,手枪压在身下,右手紧握枪柄。
来到南京城虽说有些时日,而且杨曌一直陪同他在城中浏览,但挪到的南京城对他来说还是稍显陌生,尤其是些犄角旮旯人烟稀少之地。
这帮家伙,究竟想把我抬到哪儿?该不是以为耽误我吃晚饭,就会削减我的体力吧?
这只是个笑话,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他手中的那柄手枪。至于说想要杀他的,究竟是杨硕还是杨雄,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若是后者,他就在给对方一记响亮耳光;若是前者,那就说明杨硕要与天策火并了,因为天策绝不容许他现在死在杨硕之手!
一晃又是小半个时辰,南京城上空不知从何处飘来大片乌云,大有乌云压城城欲催之势。
随着乌云越压越低,狂风渐起,电闪雷鸣由远及近,眼看暴雨将至。
终于玉辇停了,他一个翻身坐起身来,右手握枪藏于身后,就听到四周忽然传来嗖嗖嗖人影攒动之声,接着那些被杨硕派来的太监还有皇宫侍卫发出一阵惊叫声,然后将玉辇丢下四散而逃。
做戏做得还挺全,只不过太监跑了,皇宫侍卫也跑了,居然没有与杀手交手,太明显的漏洞了!
掀开正黄色幕帐,杨平安走出玉辇,只见自己身处一座废弃的城隍庙前。玉辇四周空无一人,之前的太监、护卫还有轿夫什么的早不见踪影,但十步之外,二十几个黑衣人手持钢刀,将玉辇围在了中心。
“你们是要来取我性命的么?”杨平安淡淡问道,仿佛只是在问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般,风轻云淡。
他没想过会有人回答自己的问题,不过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人居然开口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自尽好了,我可以给你个全尸。”
看来这家伙是领头的。杨平安转向对方,沉默片刻:“我知道今晚我难逃一死,不过在我死前,你能否满足我一个条件?”
“你说说看。”
“是谁要取我性命?我不想做个糊涂鬼。”
身形颀长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哼,我看你还是做个糊涂鬼比较好。动手!”
一声令下,他身形暴退,退至城隍庙门前。而其他黑衣人则是同时从各个方向冲向杨平安,手中钢刀在夜色中,不时闪过道道寒光。
杨平安双眼微米,从这些冲过来的黑衣人脚步中,看出对方身手只是一般,相反那退到城隍庙门前的黑衣人虽与他拉开距离,带给他的那种威胁感却不曾消退。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一个决定,将手枪重新塞入后腰,三两下从玉辇上卸下一根长棍,横握手中静待敌人杀至。
“轰隆!”
一声炸雷几乎就在城隍庙上空响起,狂风卷着地上沙砾哗哗作响。
城隍庙前,二十余寒光此起彼伏闪过,一条木棍舞的虎虎生风。
一棍当枪,当年与薛玉凤一同练习,最终以八极拳为基础,脱拳入枪,领悟出来的六合大枪再一次发挥出巨大威力!
由于是自己琢磨,又疏于练习和实践,杨平安对六合大枪的领悟,还不如后来者薛玉凤,威力减弱了许多。
不过杨平安当年在山东时,曾以此套枪法单挑高仙芝,虽被动挨打,却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说这套枪法被他施展出来后,攻击或稍显不足,但防御却是一等一的!
二十几个黑衣人很有默契,你一刀我一刀进退有据密不透风,刀刀直取杨平安要害,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杨平安勉强以长棍堪堪抵住了二十余人的袭杀!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不但那些黑人看得出来,就连他自己都很清楚。
随着时间流逝,他这样被动挨打,迟早会因体力不支露出破绽,到那时……嘶——一个不留神,他忽然感到背后一疼,一黑衣人一刀撇在了他的后背。
你娘!得想个办法,不能再这么被动了!
心念至此,杨平安手中长棍发力,暂时将欺近身来的黑衣人逼退两步,然后迅速选定一个目标,脚下搓步向前,直攻对方。
黑衣人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杨平安包围在内。随着他们的腾挪闪转,包围圈时大时小,但也不是杨平安能够冲的出去的。
见杨平安朝着一个方向冲去,他们立刻变阵。两个黑衣人从正面跳出,分左右两路攻向杨平安,而其他黑衣人则将包围缩小,而后从杨平安身后以及身侧偷袭。
被两个黑衣人纠缠,随时要防备背后的偷袭,情形危急,不过杨平安却并不慌乱。
长棍虚晃一圈,逼退身后的偷袭者,同时令正面两个黑衣人有机会逼近。不过就在这两人靠近的时候,杨平安突然一张嘴,一口浓痰啐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啐在一黑衣人眉间!
“啊!”
中标的黑衣人先是一愣,以为自己中了甚歹毒暗器,等明白过来后,蹲死大叫一声,恶心的七窍生烟。
就这片刻的变化,便决定了他的生死。
杨平安好歹也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对一纵而逝的机会有着极强的把握能力。他矮身躲过另一黑衣人兜头一刀,同时以八极拳的招式,以肩头撞向对方胸口。
黑衣人慌忙封挡,可那只这是杨平安的虚招,真正的招数在下三路!一记膝撞便重重的顶在了黑衣人的裆部。
“啊!”这回的叫声,是惨叫,正儿八经的惨叫。
命根子挨了重击的黑衣人当即捂着裆部倒地,而杨平安则趁着这个功夫,直取那被他啐了一脸的黑衣人。
棍断,后背又挨了一刀,凭借拼出的机会,他以空手入白刃夺下对方手中单刀,手起刀落刷刷两下便结果了那两个黑衣人。
单刀在手,防御减弱,不过攻击却增强了。虽然他杀了两个黑衣人,但剩下的还有二十之众,不宜对付。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随时警惕那站在城隍庙门前的身形颀长的黑衣人出手偷袭!
“轰隆!”
又是一声整天雷鸣,暴雨倾盆而至,豆大雨滴刷刷落下,疯狂的砸在地面、房顶,还有人身上。
雨势对于杨平安来说,是一个机会,他以手中单刀,加上各种阴招——例如吐口水、丢泥巴等——还有不要命的以挨上一刀为代价,在一刻钟的功夫内,又斩杀了七名黑衣人。
剩下的黑衣人也有些胆怯了,攻势不如之前那般凌厉,看向杨平安的眼神也开始发生变化,不时有人看向杨平安脚下的那摊雨水,为何不见红色?
当杨平安扭住一个黑衣人,当着其他人的面,以锋利刀锋在其脖颈用力划过,红色鲜血喷洒而出后,其他的黑衣人彻底怕了。
打到如今,杨平安身上已经挨了他们十几刀了,可他似乎没有收到半点影响,最诡异的是,雨水在他身上冲刷,居然没能冲刷下半点鲜血!
杨平安哪会知道这些黑衣人的想法。见他们不动,杨平安挽个刀花遥指对面:“你若再不出手,你的手下就都要死在我手里了!”
第二四九章 徐达刀捅杨平安
乌云压城天降暴雨,南京城陷入雨打风吹之中。
皇宫,御书房内,听着房外势大力沉的雨势奏响的噼里啪啦之声,杨英心中不耐。
他在御书房内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了,而杨硕始终都在翻阅奏折,没有与他说一句话。
他知道自己老子是在等杨平安,可问题是杨平安能来的了么?
“陛下,李光弼在宫外求见大殿下。”传话太监的声音,在御书房外响起,令得杨硕将目光从奏折上收回,眉头微皱。
李光弼并非朝中重臣,只是在杨英封王开府建牙之后,成为下属,勉强有了官身。以他那样的品秩,是根本没有资格在皇宫外求见的。尤其是,现在天色已经全黑。
“父皇,儿臣出去看看。”杨硕也明白这一点,但他知道李光弼以此种方式求见,必有要事。他不敢奢求杨硕准许,便提出暂时出宫,与李光弼一见。
不过杨硕却挥手道:“让他进来好了。”
李光弼进入御书房后,一应礼数周全,参拜过大周皇帝杨硕,并得到杨硕准许平僧后,才走到杨英身边,在其耳边耳语一番,然后便要请辞离去。
可杨硕突然开口了:“你就是李光弼吧?”
“回圣上,微臣正是李光弼。”
“嗯,很好。朕素问你文武双全,有将帅之才,今日一见果然没有令朕失望,不错不错。”
杨硕莫名其妙的夸赞,令得李光弼与杨英同时一愣,不明其中缘由。正不知该如何答话,却听杨硕又说道:“自朕举事以来,英儿一直在朕身边辅佐,可以说如今的大周能有今日,他功劳不小。
政事方面朕不担心他,但军事方面,他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你要倾囊相助,真相信将来英儿定不会亏待于你。你,明白了么?”
“是,微臣定肝脑涂地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嗯,好,你退下吧。风雨势大,道路泥泞,朕命人送你回去。”
杨硕的这番话,还有对李光弼的青睐,都让杨英心中不解。直至李光弼谢恩离去,他都没有想明白。
杨硕却不管他在想些什么,等到李光弼离去后,对杨英说道:“英儿,李光弼乃是帅才,假以时日,恐怕唯有他能与那战神郭子仪一较高低,你定要将他收服,明白了么?”
与郭子仪一较高低?
杨硕举事之前,与儿子杨英都是唐朝宗亲,对于唐朝有能耐的文臣武将也是如数家珍般熟悉。
郭子仪一直都是大唐的中流砥柱,大小上百仗无一不胜,他能有今日成就,完全是凭借军功一步步升上来的,在军中素有战神美誉。
大周建国,正是依靠天策卫的谋划,以北方各地的规模不等的大小叛乱,甚至派出五品金卫高仙芝,才牵扯住了郭子仪的脚步,为杨硕挥师统一南方创造机会争取时间。
如今南周北唐各自内战事皆平,双方之间的大战成为未来数年甚至数十年的主旋律。郭子仪陈兵江北,威压江南,给大周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不过这些暂时都与杨英无关,在他眼中,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子之位花落谁家。李光弼有大才,在于杨雄之间的明争暗斗中,他已经充分体会到了,可他他想不到在自己老爹口中,李光弼居然达到与郭子仪相提并论的地步!
最关键的是,他老子似乎对李光弼非常了解……除了李光弼之外,我的那些得力下属,是否都被父皇了解了个通透?
念及此处,杨英只觉得自己在杨硕面前,好似被扒光一般,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从骨髓身处蔓延,瞬间传遍全身。
“是,儿臣定不会让父皇失望。”杨英老老实实答道,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杨硕见状,说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杨英梦一咬牙,做迫不得已状,“父皇日夜为国操劳,孩儿看着心疼。还请父皇保重身体,早些歇息吧。”
“嗯?”杨硕轻易就听出这明显话中有话的言语,没有回应,只是以鼻音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杨英连忙为自己故弄玄虚认错,然后接着道:“父皇,今夜那杨平安恐怕来不了了,还请父皇早些歇息,没必要为一个死人苦等整晚。”
“混账!”杨硕勃然大怒,“李光弼刚才对你都说了什么,还不给朕一一道来!”
见自己老子龙颜大怒,杨英心中暗喜。
杨平安死定了,就在今晚雨夜,绝无可能看到明日日出。
对于有神棍潜质的杨平安,此人的死活杨英毫不关心,他所要的是杨硕的愤怒,对杨雄的愤怒。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不该与二弟为了争夺储君之位勾心斗角……”
“说正题!”杨硕粗暴的打断了杨英的继续认错。两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他很清楚。这种局面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但也是他故意为之,乐于见到的。
“儿臣一直都派人在暗中监视二弟,就像二弟也派人在暗中监视儿臣一样……”说到这里,看到杨硕又要发作,他话锋一转,“李光弼就是来向儿臣禀报二弟今晚动作的。他说,一个时辰之前,母后派人去了二弟府中,没过多久二弟府中有不少侍卫扮作江湖客离开……”
杨硕那也是雄才大略之辈,略一动脑便明白过来:“莫非,莫非你母后动用了朕的刀卫!”
就像杨睿的龙卫一样,杨硕的刀卫也是他的亲卫,哪怕自己的媳妇,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也无权调动!
后宫不得干政,但若是皇后能够不通过他擅自调动刀卫,那意味着什么,对于他来说在明白不过了!
“回禀父皇,母后并未调动刀卫,只是……”
听到“未调动”三字,杨硕心中长松一口气,可是听到杨英口中那意犹未尽的“只是”,一颗心有提了起来:“混账,把话说完,只是什么!”
“儿臣得报,在二弟派去劫杀杨平安的那群江湖客中,出现了四统领的身影。”
四统领?
杨硕顿时睁大双眼,脸上露出惊讶、担忧、震惊已经失望之色。在顾不得听杨英说些什么,立刻朝房外高声命令,令三统领带领二百刀卫出宫,立刻找到杨平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刀卫有五个统领,按照功夫高低排序,可与说是杨硕身边武功最高强的五个人。能够成为杨硕亲兵刀卫五统领之一的,除了忠心之外,武功绝对是一等一的!
四统领徐达,顾名思义,在五个统领中功夫排名第四,但也不是一个杨平安能抵挡住的!
四统领!
“四统领?”
与此同时,杨曌府中也说道了徐达此人。
同样是书房,杨曌眉头微皱凝视面前武婷:“你确定,今夜截杀杨平安的,有徐达!”
作为天策之主,自然要对天下间各方面的人杰尽可能的了解详实。徐达乃是刀卫四统领,武艺高强,若论单打独斗,在天策中也是在一品银卫与五品金卫之间,只怕高仙芝都难以战胜对方。
不过若在战场相遇,马上冲锋,徐达必死于高仙芝之手,但问题是现在不是打仗,而是截杀!
“属下确定,是负责监视杨雄的武浩亲眼所见。主上,咱们还是派人敢去救杨公子吧,只怕去的晚了,就来不及了。杨公子虽说身手不错,但绝不是徐达对手。”
现在去也晚了!
杨曌默不作声的摇摇头,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
武婷心急:“主上,难道您就不担心杨公子么?万一杨公子有个好歹,那……”
“我从不担心!”杨曌口中强硬,但紧锁的眉头、发白的脸色还有忧急的眼神,却将她内心真实想法出卖的一览无余。
“别说是徐达,就算龙影复生想要取他性命,也绝无可能,因为他是那人,在天下大定之前,他绝不会死!”
这番话说的很硬气,也不知是想说服武婷还是想说服自己,只是很容易就让武婷听出其中的外强中干。
“主上……”
“好了,此事你不要再说了,相信以杨硕的本事,恐怕已经知道自己手下最亲近的四统领私自出宫一事,他会有动作的。”
杨硕有没有动作,杨平安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被动,正在挨打。
他一直都认为那个身形颀长的黑衣人很厉害,是个棘手角色,可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伸手。
他斩杀了数名黑衣人后挑战对方,对方也很给他面子,二话不说腾空扑来与他战在一起,其他的黑衣人反倒散开不在上前,只是封堵住杨平安所有的退路。
这个黑衣人,自然就是刀卫四统领徐达。
徐达如何厉害,杨平安根本没时间评价,甫一交手他便落入下风。对方招招狠毒,刀刀直取他要害,就是带起的雨竹砸在他脸上都隐隐作痛。至于他那吐口水等下九流的阴招,根本没时间施展。
他只能尽量封堵住对方刀路,可是身上却挨了对方不少拳脚,打得口吐鲜血节节败退。
当他再一次双手握刀封住了对方抹向他脖颈的那一刀后,自己手中的单刀也因为虎口爆裂而把持不住脱手而出,胸口更是挨了对方一记飞脚,被踹飞在城隍庙门前。
顾不得多想胸口的剧痛,他必须尽快站起来,因为下一刻徐达手中那夺命的刀光将至!
可当他刚站起身,就看见徐达已经鬼魅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嘴角露出狞笑。
杨平安下意识将双手交叉挡在脸前,护住自己的头部和胸口,可是紧接着腹部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只见徐达一刀捅在了他腹部……
第二五零章 三声枪响鬼神惊
锋利的刀剑刺在腹部,钻心的疼痛由点及面迅速扩散,杨平安心中哀鸣,只以为今晚自己必死无疑,可无意识看到徐达的表情,却令他心中惊愕——难道,我没死?
徐达也楞住了,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手中多次取人性命的单刀,并不像设想中那样,如同切豆腐般切开杨平安的腹部。
咦?
二人脑中同时冒出无数的问好,几乎同一时间低头看去,只见刀剑清楚的顶在了杨平安腹部,但也只是顶在了腹部。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捅不进去?看他的身手,不像是练了铁布衫一类的功夫,可为什么就是捅不进去呢?
徐达遇到了一生中最难解开的谜题。为了解惑,他手上发力,加大力度,手中单刀朝着杨平安腹部用力捅去。
“麻痹,疼啊!”
一道闪电划在雨水中划破天际,划破乌云遮盖的夜幕,为大地带来了片刻的光明。
借助这道短暂的亮光,周围的黑衣人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徐达手中刀尖戳在杨平安腹部,而杨平安大骂一声,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将徐达抽翻在地。
再然后,就将杨平安单手伸到腰后,也不知捯饬什么,接着就举在身前,朝着徐达,伴随着“轰隆”一声雷鸣,一个鲤鱼打挺刚刚站起来的徐达,再一次倒了下去。
这一回徐达没能再站起来,因为他的左胸口多了一个血洞,鲜血顺着血洞汩汩而出,与雨水混在一起,染红了徐达的衣衫,染红了徐达附件的地面。
没人知道杨平安究竟对徐达做了什么,也没人征调徐达是怎么死的,所有人的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幕,不是徐达刀捅杨平安,也不是杨平安抽翻徐达,更不是杨平安隔空一指,徐达倒地毙命,而是在那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大地时,他们眼前所看到的那看似简单的一幕。
就在闪电划过天际时,光芒洒向大地之时,所有黑衣人都看到了杨平安脸上的愤怒,还有他头顶上那刻有城隍庙三字的匾额。
在那一瞬间,那金漆剥落残破不全的匾额,似乎发出了淡淡白色光芒,将杨平安映在白色光芒之中,好似那白色光芒就是他发出来的一般。
让人看不清晰,给以一种朦胧不实之感。这种朦胧之感,随着杨平安刀枪不入,隔空一直毙徐达,在每个黑衣人心头都形成了巨大的沉重感,沉甸甸的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自金陵诗会之后,那传遍全城的令人啧啧称奇的传言同时在他们脑海中浮现,加上刚才借助闪电之光,看到的城隍庙前那一幕,在他们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将他们心中的恐惧彻底压榨出来。
哪怕他们都听说过了,说是金陵诗会过后,杨英杨雄两兄弟共同派人对宋毅的尸身进行检验,也证明宋毅之死乃是暗伤,并非杨平安咒死,可饶是如此,此刻的他们,脑中也兴不起半点与杨平安动手的念头。
也不知谁第一个丢下刀,转身逃走,余者有样学样,纷纷丢下手中兵刃,慌不择路向着远方逃去,生怕自己也被杨平安一指毙命。
呼——看着十几个黑衣人纷纷逃命,杨平安长松一口气,软软坐倒在地,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今晚实在是太凶险了,他这一百来斤险些就交待在这儿了。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他的轻敌,徐达带给他的威胁,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只怕老苏头想要杀这货,也要花费一番气力。
幸好老子临来江南的途中,从少林寺弄到了那玩意儿!
想到这里,他扯开衣衫,低下头,认真的打量着自己贴身的那间防弹衣,看着上面道道印痕,心中暗叫侥幸。
他都忘记了自己身上还穿着防弹衣呢,即便记得,他也不敢肯定,这存放了百余年的防弹衣,是否还有效果。
不过事实证明,这件防弹衣的质量不错,绝非假冒伪劣的三无产品。
能够除掉徐达,也多亏了这件防弹衣。
他本想在与徐达交手过程中,近距离偷袭,一枪将对方击毙,可由于他错误估计了对方实力,导致整个过程中根本没时间从后腰掏出手枪,直至徐达那一刀将让他自己失神,他才有机会掏出枪,一枪结果对方。
武功再高也怕手枪啊!
他将衣衫随便穿好,然后又取出一颗子弹填装进去,这才将手枪别在后腰,坐在地上歇息,同时思考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对于他来说,眼下最大的危机是今晚。由于不知道那群冲着自己来的杀手,究竟是杨雄主使杨硕放任,还是杨硕主使,这令杨平安很是纠结。
若是前者,那自然最好,杀了那最厉害的杀手,他还可以去宫中找杨硕告状,杨硕还不能不给他一个交代,因为他是在接到杨硕旨意进宫面圣途中遭到暗杀的。
但若是后者,那他必须躲过今晚,又或者尽快与天策卫取得联系寻求帮助,否则一拨失败再来一波……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扛得住几波。
只要能挨过今晚,以天策的耳目,天明之前一定能知晓其中缘由,从而主动来寻他,将他保护起来。
麻烦啊!
心中暗叹一声,一手握紧枪柄,一手摸着子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全。
得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万一真是杨硕这老匹夫动了杀心,恐怕杨曌那边已经被监视了!
就在他打算冒雨离开城隍庙,找个安全地方躲过今晚时,一阵对话声被狂风从北侧卷来。
“到了没有,还要走多远!”
“就,就快到了,阿嚏!就在前面,那个城隍庙。”
“还不快带我们去!你若敢骗我们大人,我定让你后悔生出来做人!”
“是,是是,小人绝不敢骗三统领大人,四统领大人真的被那小子一指点死了,就在城隍庙门前!”
这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听到这简短的对话,杨平安立刻判断出来人与之前想要杀自己的人是一伙的。自己刚杀了什么四统领,眼下就冒出个劳什子三统领,若说他们不是一伙,骗鬼呢!
“呸!”
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还没落地就被风雨吹散。杨平安背抵城隍庙庙门,凭借房檐遮挡风雨。右手背后紧握枪柄,左手取出一颗子弹,准备随时填装。
风雨流血夜,既然今晚总要杀我,那就让你们知道想杀我的代价,看看哥们今晚能拉几个领头的垫背!
雨势不减,风势渐止,密密麻麻的一片披蓑衣戴斗笠腰跨横刀一看便是经过长期训练的侍卫出现在杨平安面前,呈扇形围堵在城隍庙门之前。
最前方站着一个黑衣人,佝偻着腰背,身形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他身后的一个蓑衣人单刀在手似乎是在威逼对方。看样子是之前逃跑的黑衣人之一,被这群蓑衣人所擒,带领蓑衣人来到此处。
“就是这儿,四统领大人在那儿,就是他,就是他一指点死了四统领大人。”黑衣人手指杨平安,哆嗦着说道,看清杨平安右手背后,声音陡然提高了几个分贝,满是惊慌,“诸位大人小心啊,他杀四统领之前,就是这个姿势,小心他伸手……啊!”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因为他的这一生在此刻也走到了尽头。
“让你娘的多嘴废话!”拔刀的蓑衣人一刀砍死了黑衣人,来到居中的蓑衣人面前,“哥,你发句话吧。”
居中的蓑衣人身形魁梧,头顶压低的斗笠让他的面容无法在黑夜中被人看清,哪怕他现在距离杨平安仅有十五步之遥。
他正是杨硕亲兵刀卫中的三统领周舫,而那砍死黑衣人的蓑衣人是他亲弟弟周椽。
由于他是刀卫五统领之一,所以周椽在刀卫中人面很宽,也与刀卫其他四个统领关系交好,尤其是四统领徐达,两人更是拜把子兄弟。
周舫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毫无感情的目光看向杨平安:“你就是杨平安?”
“没错,我就是杨平安。”杨平安没有动,他在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体力,等待即将到来的厮杀。
“是你杀了老四?”
“我不知道什么老四老三的,我只知道,有人想杀我,往往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且还不一定能杀了我。”
“哼哼,好狂妄的口气。”周舫这才正眼打量杨平安,而他弟弟周椽却是激出了真火。
刀卫在南周,就跟龙卫在北唐一般的地位,那绝对算是天之骄子,国之骄兵,尤其是五大统领,更是杨硕心腹中的心腹,便是两个皇子还有朝中重臣,也不敢用这么狂的口吻对他们说话。
尤其是眼前的杨平安,还杀了他的结拜义兄徐达。
“老子劈了你!”大吼一声,周椽腾身跃起,当头一刀直取杨平安。
周舫并未阻拦。虽然他奉命前来是要将杨平安从徐达手中救出,而且也知道徐达此次奉皇后之命出宫铸下大错,恐怕难逃一死,但就算要死,也得是杨硕下旨,岂能死在这种升斗小民之手?
而且杨硕的旨意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说一定要活人不是?
因此他并未阻止周椽动手,想要借自己兄弟之手摸摸杨平安的路数。若是周椽不敌,他会亲自出手。
然而,意外发生了,对于周舫来说,绝对是意外。
只听得脆响划破雨幕,腾空跃起的周椽便掉落在地,甚至还没有碰到杨平安的衣角。胸口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喘息几声便不再动弹了。
“二弟!”周舫一个健步跃到自家兄弟身前,换了两声伸手在周椽鼻下一探,睚眦欲裂,他的兄弟,他的亲兄弟死了!
“畜生,纳命来!”
“砰!”
又是一声枪响……
第二五一章 杨硕膝下仅两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权利的地方就有政治,南周也不例外,尤其是在南周的国都南京城.
暴雨夜中,城中西南角荒废的城隍庙发生的事情,虽然隐秘,但还是逃不过少数有心人的耳目,而这些有心人,大多都是南周王朝中的元老重臣。
杨硕下旨,令杨平安入宫觐见;皇后通知杨雄,杨雄安排人手半路截杀,甚至还派去了刀卫四统领徐达。
这么做已经不是在挑战杨硕的底线,而是彻底的将脚卖了过去。知情者无不再揣测着杨硕的反应,以判断通过今彤事太子之争又会发生怎样的变数,从而决定自己如何站队。
没有人关心杨平安,因为在他们眼中,刀卫四统领徐达对于杨平安来说,就意味着阎王发帖。
各种猜测有很多,不过谁也没有猜中结果。当城隍庙的结局传入这些有心人耳中后,所有人都石化当场。
刀卫四统领,徐达死了;刀卫三统领,周舫也死了。一夜之间,杨硕心腹中的心腹,五去其二,去死在一个人手中。
据说,那个人只是伸出手指指了一下,然后天雷响起,徐达、周舫应声倒地,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婷儿,你确定,连周舫都死在杨平安手中!”
杨曌府中,书房内,看着去而复返的武婷,听完了她的禀报,杨曌睁大了双眼,一向沉稳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惊愕神情,真正的惊愕神情。
杨曌不允派人前去救援杨平安,而且坚信杨平安会安然无恙,但武婷心中打鼓,徐达的身手她很清楚,若无旁人相助,杨平安绝难从其手中逃生。
因此她离开杨府,趁夜赶往城隍庙,于暗中监视,想要在杨平安遇险时施以援手,哪知道却看到了徐达、周舫接连死在杨平安手中的一幕幕。
“主上,属下看得清楚,杨公子就是身手一指,徐达与周舫应声倒地。对了,周舫倒地前曾有一声脆响传来,杨公子指尖前方似有火光冒出。”
一声巨响?火光冒出?
杨曌皱眉思忖片刻,问道:“徐达死前可有脆响?可有火光冒出?”
“没有……”武婷摇了摇头,努力回忆着城隍庙前的情境,“不过,徐达死时,天空响起雷声,还有闪电划过,或许脆响之声和火光被掩盖也说不定。”
“你可看清徐达周舫死前,手是如何指向他们的?”杨曌心中一紧,语带急促。
武婷回想一番,伸出右手比划了个姿势。拇指食指伸出,中指、无名指、小指蜷缩,好似八字形:“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杨曌见状,双眼精光闪烁,锁定武婷右手:“你确定是这种手势么?他的食指没有弯曲?”
“弯曲?主上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有些弯曲。”
“你说看到的火光,可是在他食指前方出现?”
“没错!属下也觉得很奇怪,火光距离他的食指,似乎又一指之远。”
噌的一下,杨曌站了起来,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主上?”
好一会杨曌笑声落下,在书房内来走了两步,似是自言自语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就是他,那件宝物真的落入他手中了!”
“那件宝物?”
“嗯!”杨曌点点头,凝视武婷,“就是那间杨唐皇室所谓的传世至宝!”
武婷自然知道去年中秋,杨曌曾特地安排人手,利用洛阳中秋歌舞盛典,派人混入洛阳宫中,夺取传世至宝一事。
不过他们并未得手,而宫中内线传来消息,说是那间至宝的确丢失,害得他们白白损失了大批人手,连谢阿蛮也险些暴露。
事后杨曌就曾断言,那件宝贝应当是落到杨平安手中,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主上,那件宝贝当真有如此威力?徐达周舫皆是高手中的高手,居然就这么死了?”
杨曌没有回答武婷的疑惑,只见她眉心挤成了“川”字,眉头锁得更紧,神情凝重,一字一句道:“就算他真的得到那件宝贝,可他又如何能够使用?要知道那宝贝并不完整,当年天策与杨唐皇室各得一半,唯有合二为一才能发挥威力,分开来就是一堆废铁!
如今另一半仍在我手中,杨平安如何能只凭借那一半就发挥出那宝贝原本的威力?这是为什么?”
杨曌陷入了困惑之中,此刻的大周皇帝杨硕同样也陷入了困惑之中——被他誉为自己第三只手的五根指头,一夜之间折了两根,而且还都折在同一人之手!
看着面前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的杨平安,御书房内的杨硕心口在不停淌血。
杨平安并没有死,最终还是来到了大周皇宫。
在他枪杀周椽之后,周舫悲痛欲绝,为了替自己亲兄弟报仇,愤而对杨平安出手,结果也被一枪毙命。
要说也是他自作孽。若非他先去查看周椽尸身,给了杨平安时间将手中子弹填装枪膛,死的或许就不是他了。
杨平安枪杀周家兄弟后,剩下的那些披着蓑衣的刀卫又惊又怕,其中恐惧远超过惊慌。徐达、周舫,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高高在上难以望其项背的大人物,可在杨平安面前,脆弱的就像一根稻草,连一指头都挡不住。
没人敢想“报仇”二字,所考虑的只有是跑还是跑。如果跑的话,或许能躲过杨平安的手指,可却要面对杨硕的怒火和责罚。不过法不责众,杨硕还不至于同时要了他们两百人的性命。
杨平安也没敢再继续出手,而是快速的又取出一颗子弹,背在身后填装上膛,然后背在身后,冷冷扫视着现场的所有蓑衣人。
当时的局面,随时会有两个变化,一是二百刀卫恐惧到了极点掉头狂奔,一是二百刀卫恐惧到了极点爆发出大无畏气概向他冲来。
所以他不敢轻动,两百刀卫也不敢轻动。
不知过了多久,宫中一个大太监赶来了。这个大太监乃是在杨硕身边伺候的,是杨硕第三批派来寻找杨平安的。
他的到来总算化解了杨平安的危机,带来了杨硕旨意,召杨平安入宫觐见,令二百刀卫相护。
至于说地上周舫徐达的尸体,大太监虽然震惊,但也只是一刹那。
正是这个大太监的到来,才让杨平安断定,今晚针对他的刺杀,乃是出自杨雄手笔,并非杨硕之意。
进入皇宫前,曾有侍卫要搜他的身,被他很不客气的拒绝了。对他来说,枪在人在,枪不在了,人怕是也危险了。
这个小争执很快就被杨硕平息了,杨硕下令,要对杨平安以礼相待不得无礼,同时命人带杨平安去沐浴更衣,换身干净衣裳。
这固然显示出他对杨平安的礼遇,但也为他自己争取到时间,弄清楚城隍庙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当他听说,他的两大统领皆在杨平安面前一指倒下,脸上的惊愕久久难褪。
杨英同样一脸愕然,不过他的愕然,更多则来自于杨硕的反应。自他记事起,他只在自己老爹脸上见过两次惊愕表情。
一次是在举事前,他们密谋谋反之事被远在偃师县的一个刁民一口道破,而且说得跟他们的计划一模一样!
第二次就是今日。
难道说,三弟找来的这个幕僚,真的有这么厉害?就在他安安思索间,忽听杨硕下令道:“来人!传朕旨意,将雄儿这逆子给朕压来,朕要替杨公子压惊!”
若放在平时,杨英只会暗自高兴与自己争夺储君的二弟受惩,可今日他却高兴不起来,相反心中有着太多的疑惑,目不转睛的盯着杨平安。
此人到底是何来历,居然连父皇都称呼他一声“杨公子”?
杨平安没有吭声,杨硕继续道:“是朕安排失当,令杨公子受惊了。还好杨公子无恙,不然朕心难安啊!快请坐,英儿斟茶!”
杨平安很是自然的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品着杨英斟满的茶水,没有一丝不安之情。
不过他心中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他也在琢磨着杨硕的用意。
杨硕对他太客气了,客气的令人难以置信。
见他不说话,杨硕也不再开口,只是又令人端来糕点,供杨平安吃喝。
御书房内暂时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杨平安吃茶点时传来的琐碎细声。对于这种寂静,杨英心中莫名生出巨大压力,无措的目光在杨硕于杨平安之间来游荡。
这份寂静一直持续到杨雄被押来为止。
刚一进来,杨雄还不含糊,指着杨平安破口大骂,可才骂了两声,杨英就看到自己老爹健步如飞从龙案后蹿出,一巴掌抽在杨雄脸上。
杨雄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眼中无尽委屈无尽哀伤的看着杨硕,才要再开口,又挨了杨硕一记耳光。
“杨公子,是朕教导无方,令公子陷入险境。朕替犬子向公子赔罪,还望公子大**量,原谅犬子此遭。逆子还不给公子跪下!”
杨雄都懵了,身为一国之君的杨硕,面对杨平安居然如此低声下气……这,这是我在做梦么?
见他不动,杨硕一脚踹在他腿窝,令他噗通一声跪倒在杨平安面前。
杨平安也懵了,杨硕的姿态太低了,低的他无从适应。不过他也知道,不论杨硕处于何种目的,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容易了,他也不敢得寸进尺。
杨雄一事就此揭过,杨硕命人将杨雄押回王府好生看管,禁足三十日,然后回到龙案之后。
顿了片刻,他忽然道:“杨公子可知,朕这一生,膝下只有两个儿子?”
第二五二章 天策之主现真容
“杨公子可知,朕这一生,膝下仅有两子?”
你大晚上把我请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有病……等等,仅有两子?
见杨平安瞳孔陡然放大,杨硕微微点头,脸上露出哀愁之色:“没错,朕膝下两子,一名英儿一名雄儿.”
“父皇,那那个私生子是怎么回事儿?”杨英也被杨硕的这番话所震惊,他没有杨平安的冷静,忍不住开口问道。
冷冷扫眼杨英,骇得他默然闭嘴,杨硕这才说道:“朕为宁王时,向来洁身自好,从未沾花惹草,何来私生子一说?”
到这个时候,杨平安已经渐渐有点明白其中因由,不过他还是没有开口,他在等,等杨硕继续说下去,将那个秘密彻底揭开。
可是杨硕并未继续,而是话锋一转:“杨公子,我那侄儿令你前来,可是让你来取我的性命?”
草,这叔侄俩没一个好对付的!
杨平安身形一颤,知道杨硕已将他的底细摸透,便不再隐瞒,点头道:“没错。”
“呵呵,杨公子果然胸怀坦荡光明磊落,没有让朕失望。那杨公子为何还不动手?可知错过今夜的机会,你将再无机会行刺朕了。”
杨平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哈哈!”杨硕开心的笑了,“看来公子并非那种冲动之人,亦非莽撞之辈,天下甚幸,只是我那侄儿怕是要失望了。”
你是一定要死的,不然敏儿母子将来怎么办?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哥们可不想给你陪葬!杨平安冷冷瞥了眼杨硕,心中暗道。
“公子可听过天策之名?”杨硕忽然又丢下一个重磅话题。见杨平安点头,示意自己听过,他接着说道:“朕也不瞒公子,当年父皇传位给朕长兄,朕的确心中不服……”
话题突然变成了杨硕忆往昔,从他当年在众皇子中声望最高,结果太子人选滑落别家开始,絮絮叨叨讲述起来,根本没考虑过杨平安爱听不爱听。
当年他错失皇位,心中不甘。可是虚名累人,面对天下悠悠众口,他不敢公然反对,只能假意诚服。
受封宁王后,他早早离开京城赶往封地,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本以为他那长兄是无能之辈,坐上皇位后会闹得天下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哪知道他那长兄根本就是扮猪吃虎之辈,登基之后立刻展现出卓越才能。
谋反变得越来越难,甚至在他身边,都被安插进了影卫秘密监视。
好在他是最小的王爷,又有耐心,所以他等得起。谨慎小心审时度势,避开了皇室的几次清晰,用了二十余年的功夫,最终经营起一股巨大的暗中力量。
他这边暗中积蓄力量,他长兄那边却是状况不断。尤其是十年前那场皇宫流血夜,更是让他那长兄一病不起,最终病故。
而他的机会也到了。
新皇登基,本就局势不稳,是他动手的最好时机。不过杨睿也非碌碌之辈,一招质子之计,令得诸王不敢有二心,便是杨硕也因为杨雄封为偃师侯一事,将举事向后推迟。
然而就在那时候,隐匿上百年的天策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直言不讳的提出与他联手,共同夺取大唐江山,然后平分天下划地而治。
作为皇室核心人物,杨硕对天策知之甚详。盘亘良久后,终于答应天策提议,双方联手共谋天下。
事实证明,与天策联手这一决定的确是正确的。在天策的暗中帮助下,他在江南的暗中势力扩张迅速,特别是在杨平安横空杀出令他应变不暇之际,抢先一步将杨雄从偃师救回江南。
又在他准备工作尚不充分,匆忙举兵后,在北方山东叛乱以牵扯大唐兵马,为他一统江南创造了充分的时机。
但他毕竟是具有雄才大略的宁王,并不会为眼前的顺利局面所迷惑,他很清楚天策的来历及目的,也知道天策不可信!只是现在,他和天策各有所需,双方必须联手合作,以对抗北唐,所以表面上一直相安无事。
“你的意思是说,那所谓的私生子杨曌,实际上乃是天策之人,他们也想通过太子之位,顺理成章夺取皇位?”杨平安终于忍不下去了。
杨硕微微一笑:“公子果然聪明绝顶,虽不中亦不远矣。当年朕与天策联手,天策提出的一个条件便是天下未定之前,朕不得立太子!”
难怪……
杨平安心中一片释然,终于明白杨硕为何会将杨英杨雄两个儿子封王,而太子之位始终空缺。
下意识侧头看眼杨英,发觉后者一脸震惊,显然也是初次听闻此等隐秘。
“圣上因何要对我说这些?”
“以天策之能,只怕公子刚一动身他们便已知晓公子用意。公子自进入朕大周境内后,便无时无刻不在他们监控之下。我若没有猜错,他们定是想要利用公子来对付朕,包括朕的两个皇儿,最终由那个所谓的私生子继承皇位,可对否?”
厉害啊。
杨平安忽然发觉,假若真的让他单枪匹马来行刺杨硕,根本没有成功的机会。
“差不多吧。不够既然圣上依然知晓,那为何不先下手为强,杀了那所谓的私生子杨曌呢?”
“呵呵。”杨硕苦笑两声,“杀杨曌?公子莫非还不知那杨曌是何人么?”
不是天策找来的傀儡么?一句话差点出口,杨平安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劈开了长久困扰在脑海中的那团遗物。
“莫非?”
“没错,那杨曌正是天策之主!你说,朕如今并不愿跟天策反目,又如何能杀了那杨曌?”
天策之主,天策之主,天策之主,天策之主,天策之主……
这四个字在杨平安脑海中不停回响,他一直以为天策之主应当是个上年岁的人,最差也应当是个中年人,才有本事统领几乎无所不能的庞大机构天策。
哪知道居然是个连二十岁都不到的毛头小子,长得比女人还像女人,一直就藏匿在自己身边!
杨平安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恨不得立刻找到杨曌当面质问。不过他的冷静告诉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杨硕为何要将这些告诉自己!
“杨曌就是天策之主?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杨平安点点头,“可我不明白,圣上为何要将这些事情告诉我?”
“因为朕还不想死。”杨硕半开玩笑的说道,“朕也不希望你这样的才俊,被人利用。”
真的只是这样么?杨平安毫无顾忌的盯着杨硕,在其脸上看了许久,也没有从对方脸上找出丝毫破绽。
“那,依圣上之见,我该如何做呢?立刻返回东都洛阳,还是说寻个幽僻之地,隐姓埋名过那悠哉生活?”
“杨公子命数中,有那‘悠哉’二字么?”杨硕摇摇头,面带微笑,“其实朕现在也曾后悔过与虎谋皮。我与我那侄儿,不论将来鹿死谁手,这天下终归是我杨家天下,可若是落入天策手中,叫我死后有何颜面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我好后悔啊!”
“所以你借助不立储这一条,故意引起杨英杨雄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目的就是为了锻炼他们二人,以防你死在天策手中后,他们兄弟没人是天策的对手?”
“啪啪啪”,杨硕的巴掌声响起:“英儿,你要多跟杨公子学学,他只听了这些,便猜出了朕的判断,你呢?你能否明白朕的一片苦心?”
杨英嘴唇翕动两下,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杨平安又问道:“圣上,你还没有回答在下,你将这些事情告诉在下,究竟有何用意?”
杨硕脸上笑容消失,沉默良久,神色凝重道:“我担心,我与我那侄儿鹬蚌相争,最后会便宜了天策那帮狗贼!假若上苍真认定我杨家气数已尽,我情愿这天下能够落在你的手中,至少你与我杨家没有血海深仇,将来得了天下后,不会大开杀戒,我杨家总会有血脉流传下去。”
说完话,他站起身来,绕道龙案之前,恭恭敬敬冲着杨平安作揖道:“求杨公子保我杨家血脉永续。”
他的话,的确有几分可信性。天策与杨唐皇室血海深仇不同戴天,若是天策得天下,只说百余年前天策灭门一事,变回将杨唐皇室斩草除根连根拔起,杨唐血脉自此断绝!
“我得天下?”可对于杨平安来说,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同样的话,他也曾听老苏头说过,可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何能耐和本事,能够在这场纷乱的天下之争中,赢得最后的胜利。
“圣上是否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升斗小民,了不起有些小聪明罢了。”
“杨公子太过自谦了。唔,朕听说杨公子曾伤及头部,或许是有些事情忘记了。等到杨公子头上痊愈,或许就不会自轻了。”
又是头伤!我什么事情都没忘记!那个死鬼秀才安身上,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
“时辰不早了,人老了精神不济,朕要歇息了,杨公子也早些回去吧。这是朕的金令,可以在宫中行走,你且收好。
若是将来杨曌那边想要加害公子,公子大可来宫中寻朕,朕自会保护公子。天策如今还不敢与朕决裂,相信朕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
来人,送杨公子回府!”
麻痹,老子还有话没问完!
第二五三章 话当年擎天一柱
杨平安离去后的御书房,又陷入了寂静中,与之前不同,这一回是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杨硕闭目养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斜靠在龙椅上身体微颤,似乎之前与杨平安的对话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杨英则是站在一旁,尽最大努力消化着刚才杨硕与杨平安之间的对话。二者对话虽然不多,但每一句对于他来说,都可谓惊天之言,让初次知晓这些隐秘的他,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窗外的暴雨终于小了,雨声变得淅淅沥沥,杨硕歇息了许久,才缓缓睁开双眼:“好了,他走了,你们也可以退下了。”
原本只有杨硕父子俩的御书房内,突然多了三个人。这三人从何处现身杨英没有看到,只是让出了这三人,正是刀卫还剩的三大统领!
三个统领朝杨硕一拜,居中的大统领李芳略一犹豫,道:“大人,就这么放过那杨平安?”
“朕知道你的想法,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暂且退下,约束好手下,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招惹杨平安。”
杨硕挥了挥手,示意三人退下。
杨英这才明白,今晚自家老爹召见杨平安,居然谨慎到了此种地步。一个区区草民,竟能够产生如此威胁,着实让他难以理解。
不过,他知道有些话,杨硕不说,他不能问。
没一会,门外传来了小太监的求见声。这个小太监是在皇后身边伺候的,此番前来带来了皇后的恳求,恳求杨硕前往皇后寝宫就寝。
杨英当即眉头一皱,他很清楚这是皇后前来示弱,同时想要替杨雄求情。若是杨硕应允,那就说明他原谅了今晚杨雄的举动。
令他开心的是,杨硕毫不犹豫的将小太监打发走了,让他转告皇后,自己今晚会在书房歇息。
等到御书房内真正只剩下他们父子后,杨硕将目光转向杨英:“英儿,你可认为为父今晚面对那杨平安,太过小心谨慎么?”
杨英的确是这么想的,可他哪敢说出口?
“没有,孩儿以为,父皇此举定有深意。”
“呵呵。”杨硕淡淡的笑了,却丢出一句石破惊天之言,“为父的确是害怕,害怕面对那杨平安。不要这么看着为父,就是你那身在洛阳的堂兄,恐怕每次与杨平安相见时,心中也在时刻防范。”
“什么?”杨英一声惊呼,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又问道,“父皇,那杨平安究竟是何来历?莫非他也是天策卫的人?”
作为杨硕的长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杨硕身边忙前忙后,筹划谋反大业,他对天策卫多少也有些耳闻,知晓当年天策之威名。
“他不是天策之人。”简单一句后,杨硕顿了一下,眼中露出恍惚之色,“准确的说,整个天策都应当是他的人,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天策之主!”
真真正正的天策之主?
杨英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长大的嘴巴迟迟难以闭合,好一会才勉强缓过神来:“父皇,孩儿不明白。”
“你可记得,武帝当年天下大乱,江山社稷险些覆于那群泥腿子手中一事么?”
“孩儿记得。当年可谓我大唐最为风雨飘摇之际,幸得武帝力挽狂澜,挽救江山社稷于大厦将倾之间。孩儿一直认为,于社稷只供,武帝不遑文帝。父皇,其实孩儿一直是以武帝为榜样,力争能够成为武帝那般的千古明君!”
话到最后,杨英的声音和气势都开始发生改变,变得自信变得狂傲,可是话音才落,他脸色大变,语带惶恐道:“父皇恕罪,孩儿一时失言,孩儿知错了。”
自己膝下一共就这么两个儿子,杨硕岂会不了解自己儿子心中的那些小九九?
他没有发怒,似乎根本就不在于杨英刚才那番气势磅礴之言,微微摇头道:“英儿,成王败寇。所谓历史,只不过是胜利者用来歌颂自己丰功伟绩的石碑而已。当年我大唐能独木擎天,力保社稷不失,并非武帝之功。”
“并非武帝之功?”杨英发觉今晚带给自己的吃惊越来越多了。大小以来所接受的各种知识传授,都是说当年武帝如何如何,挽救社稷云云,可自己老父今日居然说……
“当年亦有天策,只不过那时不叫天策卫,而叫天策府,真正替我大唐支撑住那濒临崩溃的天下的,正是天策府!”
“天,天策府?”杨英嘴角抽搐几下,惊愕的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杨硕缓缓点头:“没错。当年的天策府,良臣猛将无数,在当年的天策之主带领下,为我大唐征讨四方平定叛乱,最终还百姓一个安定乾坤。
你所知道的武帝颁布的那些,助我大唐国富民强的施政纲领,其实都是出自当年天策之主手笔。可以说,没有他,我大唐怕早就亡了。”
杨英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竖起双耳,生怕错过了什么。这桩被尘封了数百年的隐秘,他从未听过,也从未听人说过,直至今日。
“当年天策之主,有大功于社稷,与武帝可谓君臣同心。武帝为犒赏他功绩,封他为天策王,先后将两个公主许配给他。当时的天策之主,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唐第二人。也是他建议武帝,将国号改隋为唐迁都洛阳的。”
“那,那为何……”
“呵呵,物极必反功高盖主,这些你不明白么?就在武帝临终前,担心天策之主势大,新皇难以驾驭,会动摇我大唐根基,于是在武帝驾崩前两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天策谋反!”
“谋反?莫非……”杨英已经被接二连三的震惊,惊得说不出完整话来。
“英儿,你想得太多了。天策谋反一事,其中的确有武帝设计,但当时的天策之主也的确生出反叛之心。只不过武帝行事果断先下手为强,将整个天策连根拔起。从此世间再无天策府,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天策卫。
然而天策之力不容小觑,上百年来在暗中不断进行报复,更是在这百年来韬光养晦休养生息。发展到今日,如今的天策卫只怕不比当年差多少了。”
“那杨平安,是当年天策之主的后裔?”杨英终于以为自己理顺了头绪,可杨硕的回答,却让他重又陷入迷茫中:“为父也不知道他是否是当年天策后裔,只能肯定一点,等他知晓自己身份后,定会与杨曌争夺天策,夺回那本就应当属于他的东西!”
“父皇,这么说,你之前对杨平安说的那些,说什么宁愿天下落在杨平安手中,还求他抱拳咱们杨家血脉,都是骗他的?”
“哈哈,英儿,你终于开窍了!”杨硕放声大笑,一股睨视天下的气息由内而外发散开来,“朕卧薪尝胆二十载,辛苦打下的基业,岂容他人染指!天策不可,杨平安亦不可!哪怕他真能夺回天策,成为天策之主,朕也要效仿当年先祖武帝,将天策连根拔起,让他在黄泉下,与当年的天策之主相聚!
英儿,你可知朕为何迟迟不发兵北伐?就是为了能够尽早将天策余孽铲除。等时机成熟,朕会亲自北伐,平定北方,建立一个国祚万载的统一皇朝,成为千古一帝,为你将来继位,扫清一切障碍!”
“为我将来继位扫清障碍?”杨英身形剧颤,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神色。自从杨雄归来之后,杨硕就再未提过一句太子人选之事。
“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懂朕的心思么?”
杨硕并非昏庸之君,膝下两个儿子孰优孰劣,孰有能力在他百年之后继承大统,维系大周国祚,他心知肚明。
他一直不册立太子,让杨英杨雄相互争斗,除了因为之前与天策合作时答应的条件外,还有一点就像杨平安说的那样,他要让杨英在与杨雄争夺储君之位期间,让其经受历练,以对付虎视眈眈的天策杨曌!
听完了杨硕的话,杨英再也忍受不住心中激动,快步来到杨硕面前跪倒在地:“孩儿定不辜负父皇厚望,绝不让父皇辛苦创下之基业,败落在孩儿手中!”
“你起来吧。”杨硕清咳两声,话锋一转,“不过在这之前,需要先将天策铲除,最起码也要令天策实力大减。”
“父皇的意思是,挑唆杨平安与杨曌鹬蚌相争,然后咱们做那得利的渔翁?”
“正是,不然为父今晚为何会放过杨平安?”杨硕很满意杨英的反应,“从明天开始,你要设法与杨平安交好,必要时助他对付杨曌。还有,你要严格约束你二弟杨雄,防止他从中生乱,破坏了朕的计划!”
“是,孩儿铭记在心,定不叫父皇失望!”杨英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光明,仿佛看到了自己身着龙服头戴冠冕登基即位时的景象,“父皇,孩儿还有一事不解。”
“说。”
“有关先祖武帝时的隐秘,父皇如何知晓?孩儿曾翻遍府中藏书,也未见相关只言片语。”
“呵呵。”杨硕心情大好,“那隐秘素来在皇室口口相传,历代皇帝只会告诉太子知晓,换句话说,能够知晓这段隐秘的皇子,便是明日之君!
为父当年为皇子时,有幸蒙先帝金口,得知此事。哼哼,当年知晓此事后,为父还以为来日能继承大统,哪知却被我那卑鄙的皇兄从中破坏,害得为父不得不隐忍二十载,还要通过此种方式来夺取本该属于为父之物!”
杨硕的感慨还在继续,可杨英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了,脸上的激动之色也不如之前那般明显了……
第二五四章 心思量自掘坟墓
杨英今晚的刺激很大,收获也很大。与夜色下,顶着天空的雨水回到府中,沐浴的同时,从头到尾细细品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还有杨硕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为你将来继位,扫清一切障碍!”
杨硕的这句话,不止一次在他耳边回响,震撼着他的内心,令他热血沸腾。
直至水有些凉了,他才清醒过来。命人替他擦干净身子,又服侍他换上一身干净衣裳,他来到书房,派人去将李光弼换来,自己则是坐在椅子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品着香茗。
他也一晚上没吃东西,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二更了。
李光弼很快就来到了书房。
看着面前双眼通红未曾睡下,一直在等着自己返回的李光弼,杨英心中很是满意。
“今晚,杨平安是如何击杀了徐达与周舫的?”
李光弼摇头道:“属下无能,今晚风雨太大,城隍庙前又太过混乱,属下派去的人并未看清,只是看到杨平安伸手一指,那两人便倒下了。请大殿下责罚。”
看来,杨平安的确有些门道。
杨英摆了摆手,恩威并施道:“算了,今晚事发突然,出错难免,此次本王就不责罚你了。不过你却需谨记,绝不能有下次,明白否?”
“是,多谢大殿下宽宏大量,属下定当铭记在心,今后再不犯错。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讲。”
“还请大殿下小心二殿下。属下从宫中眼线处得悉,今晚二殿下被圣上责罚后,并未回府,而是前往永福宫面见皇后。至今未见其出宫,只怕他今晚便住在了宫中。”
“你说什么!”杨英噌的一下坐直身体,大好心情就此消散。
杨雄不但是已经成年的皇子,而且成年都十余年了。按照宫中规矩,没有皇帝点头,是绝不能夜宿皇宫的!
可杨雄可以,因为他有一个当皇后的娘亲!
那怪皇后会派人请圣上歇息!
杨英心中又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虽说杨硕当着他的面回绝了皇后派来的小太监,可是杨硕也没说追究皇后私自调动刀卫四统领徐达的罪责。
就在他思忖着杨雄那娘儿俩又会在杨硕面前如何搬弄是非时,就听李光弼说道:“大殿下,属下以为,大殿下危矣。”
“为何?”
“属下虽不知那杨平安究竟是何来历,因何入得圣上法眼,竟能蒙圣上召见,不过圣上今也却将大殿下带在身边,属下以为这不是个好兆头。”
“大胆!你竟敢挑唆本王与圣上关系!”
他这边一发火,李光弼不吭声了。回想起今晚杨硕对李光弼的评价,杨英忽然发觉自己虽然很早就知道李光弼的不凡之处,开始重用此人,但还不够!
因此他暂时压下怒火,问道:“你给本王解释清楚!”
这一两年来,朝中一直都因为太子之位而争斗不休,杨英杨雄兄弟俩明争暗斗早已是人尽皆知。然而有杨硕压制,二人之间的争斗大多数还停留于暗中,并未搬上台面。
但随着杨平安的横空杀出,强行将杨曌抬到众人面前,杨英杨雄兄弟俩之间的太子之争也开始变得白热化。
可以说,眼下的南京城,争斗日趋激烈,而导致这种局面出现的,正是杨平安!
在李光弼看来,杨硕召见杨平安,应当就是为了此事。可杨硕并未让杨雄在侧相配,反而只有杨英。
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他对杨英的重视,可在李光弼眼中,这是杨硕对杨雄的保护。
众所周知,杨平安辅佐的杨曌,主要矛头针对的正是杨雄,可今晚并不在场,甚至派人在途中机截杀奉旨入宫的杨平安。
这是大不敬的罪名,可杨硕只是打了他几记耳光便将此事揭过,这不是保护杨雄是什么?
所以李光弼认为杨英形势危急,因为他认为今夜之事,是杨硕想要将杨英卷进杨雄与杨曌之间的争斗中来,从而为杨雄减轻压力!
“不会,不可能。今日父皇曾亲口说出,将来要将皇位传授给本王,你一定是误会了!”
“大殿下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父王亲口所说岂会有假?”
“那,不知圣上明日是否会颁下旨意,册封大殿下为太子?”李光弼一语问道了杨英软肋,令后者迟疑许久也说不出话来。
没错,父皇今晚的确是说过,将来要将皇位传给我,可当时只有我们两人,再无第三人在场。哪怕将来父皇食言也无人知晓,他更没有说过会下旨昭告天下!
想到这里,杨英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父皇还告诉了我一些皇室隐秘,他说那些隐秘乃是口口相传,只有将来能够继承皇位之人才能得知。他只告诉了我,并未告诉二弟。”
李光弼眉头微皱,一针见血的问道:“大殿下如何能够肯定,圣上没有告诉二殿下?又或者将来不会告诉二殿下?”
见杨英不答,他继续问道:“敢问大殿下,那所谓皇室隐秘,圣上如何得知?”
“是先皇告诉他的……”杨英下意识答道,话刚出口他就反应过来。
先皇,也就是他祖父将有关武帝当年的隐秘告诉了他老子,按照他老子的说法,大唐的皇位就应当有他老子继承!
可结果呢?结果是他老子被封为宁王,早早赶出京城前往封地。那隐秘也并非只有他老子一人知晓。
所以说,隐秘决定储君一事,纯属无稽之谈!
若果真如此,那父皇为何要欺骗于我?除非……
杨英目光闪烁,李光弼趁热打铁道:“殿下请恕卑职斗胆,卑职以为,只要皇后依旧在位,圣上就绝不可能考虑将皇位传与殿下。”
皇位只可能传给长子,而且还得是嫡长子!
杨英原本的确是唯一的嫡长子,甚至都准备将来继承杨硕的宁王爵位。但随着他亲娘病故,杨雄生母成为王妃,到现在成为皇后,他虽还是长子,但那个“嫡”字,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真正的嫡长子是杨雄!这也是杨雄在偃师做偃师侯近三年,一回南京还能够得到那么多大臣拥护的原因之一!
一语惊醒梦中人,对于此刻的杨英来说,形容的很恰当。
他忽然想起,当年他亲娘无病无灾,却突然暴毙而亡,其中充满了诡异。虽说风光大葬,可他记得,当时并未得出病因。而且主持他亲娘下葬一事的,正是杨雄的亲娘,当今的皇后!
整件事情,唯一得利者便是杨雄亲娘,从平妻一举成为了王妃!
心中盘旋不定,眼中目光闪烁,杨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殿下,是属下失言,还望殿下恕罪。若是无视,属下告退。”
“且慢!”杨英叫住了打算退下的李光弼,盯着他看了许久,问道:“本王,能信任你么?”
“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好!”杨英腾然起身,快步来到李光弼身前,轻拍着他的肩头,“今晚,本王告诉你一些事情,请你替本王出谋划策,助本王将来继承大业,本王决计不会亏待于你!”
“承蒙殿下器重,属下诚惶诚恐。属下定不辜负殿下厚望,原为殿下大业粉身碎骨!”
今夜,注定杨英难以入睡,不过杨平安却睡得很踏实。
他回到府中的时候,心中的确几分不适。他苦苦找寻天策卫多时,哪知自己这些日子来,一直就住在天策之中,身边那唯唯诺诺,对自己充满依赖,被自己视作付不起的阿斗的杨曌,居然就是他要找寻的正主,天策之主!
这个骗子,演技当真不错。
他也想过,一回到府中便戳穿对方假面,与杨曌摊牌说个清楚,逼对方交出冬儿。
可却从府中下人口中得知,杨曌早早歇息了,根本就没有等他回来,也对他今晚在城隍庙遇袭全然不知一般。
好,既然如此,我便配合你便是,明日再找你说个明白!
回到房中时,杨玉环一直在门旁等候,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去嘘寒问暖。
虽然她每一句都是在询问自己是否杀了杨硕,可杨平安却从杨玉环的语气以及神情中感觉到,杨玉环更关心的是他的安危。
心中温暖的他,将杨玉环揽入怀中,亲昵一番,一双手在对方身上上下游走,撩拨的杨玉环娇喘不止,只想拉他上床温存。
可杨平安却以疲惫为由拒绝了,只是又亲吻她一番,便入睡了。
躺在杨平安怀中,杨玉环发现了杨平安身上的瘀伤。想要问个明白,却看到杨平安已然睡着了。
今晚对于杨玉环来说,时间显得格外满场。尤其是杨平安回来之前,她的心几乎一直悬在嗓子眼处,不时打开门向外张望,期盼着杨平安的返回。
她很害怕杨平安会借助今彤机刺杀杨硕,那样的话,不论杨平安成功与否,都绝无生还可能。
生平头一次为一个男人如此牵肠挂肚,直至见杨平安返回,她才长松一口气。若是可以的话,她情愿就这么生活下去,杨平安永远也不要进行那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可是她也清楚,不论是杨平安还是她自己,都无法逃避,杨平安与杨硕的命运早已决定,要么死一个,要么两个全死,而她什么都不能告诉杨平安。
轻轻在杨平安脸上亲了一下,抚摸着杨平安胸膛,杨玉环喃喃道:“公子,将来,如果有将来的话,你会怪奴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