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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闲丫头     仵作娘子txt下载     仵作娘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四喜丸子(五)

    侍卫走后,萧瑾瑜躺下来慢慢合起了眼睛。

    这回尸毒发作得确实有些蹊跷。

    但凡接触到腐物,尸毒很快就会发作,所以肯定不在别处,就是在楚家沾到的。

    楚家虽也做收尸入殓的生意,但都是在院后面那间独立的小屋里做的,死人的东西根本不会弄进过日子的屋里来。

    毒发前只被楚楚碰过,而楚楚一天下来一直跟他在一块儿,根本没碰过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么算着,可能有问题的就只有他胡乱吃下的那几口饭了。

    排骨汤,米饭,清炒山药,芹菜肉丝。

    可楚家世代仵作,尸体误上饭桌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但若除去这个……

    药酒的后劲儿袭上来,萧瑾瑜想着想着就昏昏睡着了,再被疼痛折腾着醒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视线刚清楚起来,就看见楚楚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枕着胳膊趴在床边,小嘴微微嘟着,看起来睡得正香。

    萧瑾瑜抬手轻轻抚上楚楚的肩膀,刚低低地唤了她一声,楚楚就一下子坐了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你醒啦……我给你端药,你得把药吃了……”说着就去端放在床头矮桌上的药碗,刚拿起来就拧起了眉头,“都已经凉透了……你等一会儿,我这就给你再熬一碗去。”

    萧瑾瑜伸手把她拉住,借着昏黄的光亮看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心里一暖,轻声道,“别去了……太晚了,先睡吧……”

    楚楚摇摇头,“爷爷说了,你醒了得吃药。”

    “我还想再睡会儿……”

    楚楚搁下药碗,坐回小板凳上,“那你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萧瑾瑜在自己身边轻轻拍了拍,“上来躺着看吧……”

    “好。”

    楚楚脱了外衣爬上床钻进被窝,小心翼翼地贴到萧瑾瑜怀里,隔着衣服轻轻地摸他消瘦的身子,轻到像是生怕把他碰碎了似的,撅着小嘴喃喃地道,“爷爷说,尸毒要是进到了骨头里,发作的时候能把人活活疼死……你怎么一声都不叫呀?”

    萧瑾瑜轻轻搂着她,她这满是心疼的神情倒是把他看得心疼起来了,“没那么疼……”

    “你怎么就被人钉到棺材里了啊?”

    萧瑾瑜浅浅苦笑,“笨死了……是不是?”

    楚楚一下子把他抱得紧紧的,“才不是呢!”紧紧抱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你把那个害你的坏人抓住了吗?”

    “唐严抓住的,当场就杀了……”

    “杀得好!唐捕头真厉害!”

    “嗯……”

    楚楚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道,“王爷,我以后不找六扇门了。”

    萧瑾瑜微怔,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见她说出这句话来呢,“为什么……”

    “我以后就专帮你一个人查案子,你查的案子里的尸体我都帮你验,再也不让你身上的尸毒发作了。”

    萧瑾瑜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歉疚,就把怀里的小身子搂得紧了些,“谢谢……”

    声音未落,腰背间的疼痛冷不防地狠狠加重了一下,萧瑾瑜身子倏地一颤,倒吸了口凉气,搂在楚楚腰背上的手也僵了一僵,瞬间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楚楚忙爬起来看他,“王爷,你又疼啦?”

    萧瑾瑜咬牙忍过去,勉强牵起一点笑,“没事……没事……”

    楚楚急得眼圈发红,小手在他身上一阵乱摸,“你到底哪儿疼呀?”

    让她这么摸下去还不知道会摸出点儿什么事儿来,萧瑾瑜只得老老实实地道,“腰……腰上……”

    楚楚立马就不摸了,萧瑾瑜刚松出半口气,衣服就一下子被楚楚扯开了,楚楚把小脑袋凑下去,一下接一下地亲在萧瑾瑜腰间苍白微凉的皮肤上。

    萧瑾瑜吓得身子发僵,“楚楚,你干什么……”

    楚楚没说话,只管一下一下地围着萧瑾瑜的腰亲了个遍。最敏感的地方被这样对待,萧瑾瑜就觉得像是药酒的后劲儿又上来一回似的,全身发烫,煞白的脸上红云密布,喘息也乱了起来。

    “楚楚,你别……别……”

    楚楚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萧瑾瑜那点儿可怜的狼都要被烧成灰了,脑子里乱得一塌糊涂,咬牙强忍着才没发出让他想要一头撞死自己的动静来。

    “你还疼吗?”

    疼死他也不敢再说疼了,“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楚楚这才扯好被子钻回他怀里,重新抱住他,得意地笑,“我小时候要是摔着哪儿,我奶奶就给我亲亲哪儿,亲几下就不疼啦!”

    “……!”

    ******

    萧瑾瑜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睡着的,只记得是在楚楚睡着很久之后的事儿了,再一睁眼天都大亮了,第一眼就看见景翊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托着腮帮子眯着狐狸眼,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着他的胸口。

    萧瑾瑜低头一看,差点儿背过去。

    昨晚楚楚扯开他衣服之后根本没再给他扯回去,他脑子一乱也忘了个干干净净,这会儿楚楚衣衫微乱地趴在他肌肤袒露的胸口上,被子还好巧不巧地往下滑了一段儿,正好滑到个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的地方。

    萧瑾瑜阴着张脸扯起被子把自己和楚楚一块儿裹了起来,压着火气也压着声音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景翊勾着嘴角,“你放心,楚家爷儿俩在衙门干活儿呢,楚爷爷给你找药去了,楚奶奶出去买菜去了,家里没人,我就是看看你在老丈人家里过得怎么样……看起来也没那么凶险嘛……”

    萧瑾瑜一眼狠瞪过去,景翊“噌”地站了起来,“我来报案的!”

    楚楚听见声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见景翊站在床边,一下子爬了起来,惊喜地叫,“景大哥,你咋来啦?”

    她一起来不要紧,被子一下子掀开来,萧瑾瑜刚刚遮起来的身子又一下子露了个干净。

    景翊看得眉梢微挑,这么个见天儿糟蹋自己身子的人,怎么就能养得比他还细皮嫩肉的,这是什么世道啊……

    景翊勾着一抹好脾气的笑,看着萧瑾瑜脸色青黑手忙脚乱地裹好衣服,“我来接王爷去县衙住几天。”

    萧瑾瑜一怔,楚楚已经合身扑到了他身上,“不行!他得在我家过年!”

    景翊苦笑,“他要是再在你家住着,肯定过不了这个年。”

    楚楚一时没听明白,萧瑾瑜轻轻推开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微皱眉头看向景翊,“为什么?”

    景翊向楚楚看了看,萧瑾瑜轻轻点头。

    景翊微微一怔,苦笑摇头,“不行不行,还是回头让你那侍卫跟你说吧……我怕我这会儿说了,你得十天半个月吃不下饭去……”

    楚楚一头雾水地看着景翊,“为啥呀?”

    萧瑾瑜默默吸了一口气,“说吧……我吃了什么东西?”

    “其实也没啥……你就别问了,收拾收拾赶紧跟我走吧……”

    楚楚身子一挺跳下床去,张开两手拦在萧瑾瑜前面,气鼓鼓地看着景翊,“你要不说为啥,他就不能走……他都答应我爷爷在家过年了!每年都在家!”

    景翊可怜兮兮地看向萧瑾瑜,看了好一阵,萧瑾瑜都没有一点儿动容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你让我说的啊,回头胃疼可别怨我……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是水的事儿……”

    楚楚不服气地瞪着景翊,“水咋啦?我家吃的都是院后面那条小河里的水,那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可甜可干净啦!”

    景翊苦笑摇头,“就是因为这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景翊看向萧瑾瑜,“你那侍卫查你昨晚吃过的东西,发现都挺正常,就怀疑是水的事儿。”

    萧瑾瑜轻轻点头。

    “楚家院里没挖井,吃的是院后面那条河里的水……你侍卫沿着河往上找,找到后面凤凰山里,发现这水流过一个山洞……”景翊顿了一顿,向萧瑾瑜投去两束满是同情的目光,“山洞里堆得全是把胳膊腿脑袋和身子拆开了的尸块,据他说得拆散上百个死人才能堆成那样,大部分都烂得淌尸水了,正好全淌进这个河里……”

    萧瑾瑜胃里一阵翻涌,默默抬手掩住了口,他这会儿突然万分理解先前唐严说这辈子再也不吃排骨的心情了……

    用手碰尸体和用嘴碰尸体,到底是两种感觉……

    景翊对萧瑾瑜这副像是吞了一盘子苍蝇似的表情甚是满意,再看楚楚,小丫头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惊呆了的模样。

    她也能有被尸体恶心到的时候啊……

    景翊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百年不遇的画面,就听楚楚叫了起来,“我还没从见过一个案子里面有这么多尸体呢!”

    景翊差点儿给她跪下,这丫头片子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萧瑾瑜默默无语地把楚楚从眼前拉到身边,脸色微青地看向景翊,“郑有德知道了吗?”

    景翊摇摇头,“还没告诉他,你侍卫跟我说完我就来找你了。”

    萧瑾瑜皱起眉头,“他人呢,怎么不自己来说?”

    “他昨儿在这儿喝了几口水,这会儿吐得正惨呢,哪敢来见你啊……”

    “……”

    楚楚拉拉萧瑾瑜的袖子,抿了抿嘴唇,“王爷,你能不能别去查这个案子呀……”

    萧瑾瑜一怔,“为什么?”

    “那么多烂了的尸体,你万一碰上怎么办呀!”

    萧瑾瑜浅笑,“好,不去……”说着声音一沉,“景翊,这案子就归你了,随你怎么跟郑有德说,别提我就好。”

    景翊差点儿哭出来,“王爷,上百个死人啊……”

    萧瑾瑜眉梢微扬,“再有两天就过年了,多积点阴德没坏处。”

    景翊正想找片墙皮挠几下,就听楚楚认真里带着点儿不情愿地对萧瑾瑜道,“王爷,你还是去郑县令家住吧,郑县令家有好几口水井,他家的水肯定干净……”

    景翊赶紧道,“对对对……你还是赶紧去县衙吧,万一再出点儿什么事儿,王府里那群暴徒非活剥了我不可……”

    萧瑾瑜没理景翊,拉着楚楚问道,“你告诉我,家里为什么没挖水井?”

    楚楚咬咬嘴唇,耷拉下小脑袋,“我家就在河边上,河水一直都挺好的……挖井得花好多钱……”

    萧瑾瑜这才看向景翊,“今天天黑之前找人在这院子里挖口井,我得在家过年。”

    “王爷……”

    楚楚高兴地一把抱住萧瑾瑜,“王爷,你真好!”

    “不过有条件……你得帮景翊查案子。”

    “没问题!”

47四喜丸子(六)

    楚楚跟景翊刚进县衙大门,郑有德就带着一脸饱满的笑容屁颠屁颠地迎了出来,“景大人,您回来啦!”

    景翊无声叹气,他是真不想回来……

    “啊,回来了……刚才那案子审完了?”

    郑有德胸脯一挺,“审完了,保证不偏不向,正大光明!”

    看着四十大几的郑有德一本正经得跟刚收编入伍的愣头小兵见将军似的,景翊轻勾嘴角,“那你把那只大公鸡到底判给齐家还是赵家了?”

    “我让衙门的厨子把鸡宰宰炖了,一家分了半锅!”说着又赶紧补了一句,“我没收他们柴火钱!”

    “……”

    楚楚在景翊身边儿直拍巴掌,“郑县令,你真是好官!”

    郑有德这才看见楚楚,慌地把楚楚从景翊身边拉过来,“你这楚丫头,啥时候进来的……这是京城来的大官,可别乱说话,小心打你屁股……”

    楚楚笑得甜甜的,看着杵在一边满脸黑线的景翊,“才不会嘞!景大哥也是好官,不打好人!”

    “大哥?”郑有德一愣,“你……你认识景大人啊?”

    景翊怕楚楚嘴里蹦出什么能让自己立马撒手人寰的话来,赶紧道,“她是我朋友家没过门的娘子。”

    “楚丫头要嫁人啦?”

    楚楚使劲儿点了个头,小脸红扑扑的,“嗯!他都到我家来提亲啦!”

    郑有德小心翼翼地看向景翊,“景大人的朋友……也是京里的大官儿吧?”

    景翊忙道,“不是!不是……他没官职没品阶,这些日子只做茶叶买卖……”

    “那……那也得是个大老板吧!”

    楚楚满脸自豪地点头,“是呢!”

    景翊听得心里扑腾扑腾直跳,再让郑有德问下去,他可就未必能兜得回来了,趁郑有德张嘴还没出声,赶紧道,“那什么……上面临时派给我一个案子,我找楚楚帮忙验验尸。”

    郑有德一下子把眼睛睁得跟铃铛似的,“您……您亲自查案子?在紫竹县?”

    “就在楚家后面那座凤凰山上……尸体有点儿多,你这儿要是不忙,让楚家爷儿俩也去给我帮把手吧……我争取明年开春之前就把人还回来。”

    楚楚听了忙摆手,清清脆脆地道,“用不了那么多天,我跟我爹我哥一块儿干,一百来具尸体,几天就能验完啦!”

    郑有德脸都白了,“一……一百来具?”

    “你别紧张,别紧张,这事儿不赖你……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借我几个人手就行了。”

    郑有德脸色一正,“案子出在下官辖区之内,下官责无旁贷!”

    景翊默默叹气,萧瑾瑜把案子塞给他的用意他还是懂的。

    那个说书先生的下落没查明,那本小册子是什么意思也没搞清,吴郡王又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的,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虽说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尤其还是郑有德这么个迷糊官……

    “你想参与这案子也行,不过一切都得听我的。”

    “全听景大人吩咐!”

    “好……你找几个人,天黑之前在楚楚家院里挖出口水井来。”

    郑有德一愣,“挖井?”

    “办案需要……你不愿干也没关系,你忙你的去吧……”

    “愿意愿意……下官马上找人挖去!”

    “有劳郑大人了。”

    “下官责无旁贷!”

    ******

    楚奶奶从市集上回来的时候,郑有德已经带着三个衙差在院子里叮叮咣咣地挖开了,连他自己也卷着袖子拿着把锨,吭哧吭哧地挖得满头大汗。

    楚奶奶吓了一跳,“郑县令?您这是……这是干啥呀,咋挖我家的院子啊!”

    郑有德使劲儿掘出一锨土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挖井……”

    楚奶奶一愣,“挖井干啥呀?”

    郑有德抬手往屋里一指,“让你家女婿给你说……天黑前得干完,忙着呢……”

    楚奶奶急忙忙地走进屋去,见萧瑾瑜正坐在客厅里悠悠闲闲地翻书,忙问,“孩子,这外面是咋回事儿啊?”

    萧瑾瑜把书搁下,看着楚奶奶浅浅笑着道,“您别着急,他们就是来给家里挖口井……”

    “这好端端的,挖啥井呀?”

    “后面河水污了,近两年喝不得……他们已把缸里的水都换过了,井水能用之前就先用缸里的水吧。”

    楚奶奶愣了愣,“污了?咋污了呀?一大早儿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虽说楚家世代仵作,可楚奶奶不是当仵作的,萧瑾瑜看着眼前这一脸温和慈祥的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河上游……发现了尸体。”

    楚奶奶立时一脸吃惊,“死人啦?”

    萧瑾瑜生怕老太太会有什么强烈反应,几分紧张地看着她,轻轻点头,“是……”

    哪知道楚奶奶惊讶没消就叹了口气,“唉,这年关底下的,真是作孽啊……没事儿,个把死人不碍的,哪个河里没飘过几个死物呀……快让郑县令他们别挖了,瞧他们给累的,这是急的啥呀……”

    到底是仵作家的人……

    “奶奶,不是个把死人……有上百个。”

    楚奶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呦,上百个啊!”

    萧瑾瑜忙道,“您放心,衙门会尽快清掉尸体,查明真相……您别,别太往心里去……”

    楚奶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好……”说着冲萧瑾瑜亲切地笑了笑,“不往心里去……人死了就是尘归尘土归土,跟泥啊水啊的没啥两样,不脏……想明白就好啦。”

    “您说的是……”

    楚奶奶往门外看了看,“就让他们挖吧,你身子骨弱,得吃的干净点儿才行,要不又得生病了……瞧你昨晚上难受的时候,可把楚丫头心疼坏了……”

    萧瑾瑜脸上一红,“谢谢奶奶……”

    楚奶奶转过头来,皱皱眉头担心道,“上百个死人,那楚楚她爹他们得忙活到啥时候呀,明儿就年三十了,可别回不来喽……”

    “您放心,不会的。”

    楚奶奶笑笑,“那就好……我去厨房收拾收拾,你接着看书吧!”

    看着楚奶奶挎起篮子慢悠悠地往后面走,萧瑾瑜突然想儿什么,“奶奶……我帮您干点活儿吧。”

    “啊?”楚奶奶一愣,回过头来看看他。

    “您是长辈,没有您干活我闲着的道理……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请您吩咐,我一定尽力。”

    听着萧瑾瑜说得诚诚恳恳一本正经的,楚奶奶心里一热乎,一时也不忍心拒绝他了,想着道,“也没啥活儿好干的……对了,我早晨出门还没喂猪呢,你就帮我把后院那两头猪喂了吧,猪食都弄好了,就在猪圈边儿上……能成不?”

    “您放心吧。”

    听萧瑾瑜答应得痛快,楚奶奶就安安心心去厨房忙活了。

    泡上菜,腌上肉,蒸上糕,楚奶奶想到后院地里拔两棵小葱,进到后院往猪圈那边望了一眼,顿时吓得心里一扑腾。

    萧瑾瑜就趴在猪圈栏杆上,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拿着舀猪食的木勺伸进猪圈里,伸长了胳膊使劲儿往窝在圈中央的那头大白猪嘴边儿够,站得晃晃悠悠的不说,半边身子都悬空了,好像来阵风从后面一吹,他就能一头栽进猪圈里去。

    楚奶奶吓得脸都白了,慌得一溜小跑奔过去,赶紧把他搀住,一把把那木勺夺了过来,“你这是干啥呢!”

    萧瑾瑜一紧张,手上力气一松,整个人往下一栽,楚奶奶扔下木勺扶住他,把他扶到轮椅上坐下来,看着萧瑾瑜那张红透的脸,楚奶奶好气又好笑,“你这傻孩子,你那是要喂猪吃食,还是要喂猪吃你啊!”

    “我……我喂好一个了,另一个……另一个趴在里面不动……”

    楚奶奶一愣,伸头往猪圈里看了看,食槽里干干净净的,“喂好的那个,你是咋喂的呀?”

    “那个……那个趴在边上,勺子刚好能伸到它嘴边……另一个在里面,我叫它过来它不听,我也够不着它……”

    楚奶奶“噗嗤”一声笑开了,忍不住伸手拍拍萧瑾瑜红透了的脸,“这傻孩子呦!你当是楚丫头喂你呀,还给喂到嘴边儿上!”

    萧瑾瑜一张脸顿时红得冒烟了。

    楚奶奶笑着捡起木勺,拎起盛猪食的桶,走到食槽边上伸下木勺“当当当”地敲了几下,两头猪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楚奶奶一股脑儿把猪食倒了下去,两头猪就把脑袋往食槽里一扎,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楚奶奶还没把桶搁下,就听见楚爷爷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你这当大官儿的,咋连个猪都不会喂!”

    萧瑾瑜这会儿只想找个地缝往下钻,硬着头皮颔首道,“晚辈愚钝……”

    楚爷爷绕到萧瑾瑜面前,拿着拐棍在地上敲了敲,“不知道老百姓咋过日子,咋给老百姓做主啊!你瞅瞅人家郑县令,这会儿在院子里给咱挖井呢!”

    “您教训的是……”

    楚奶奶赶紧过来把楚爷爷往边儿上一扯,护在萧瑾瑜前面,脸往下一拉,“你这老头子,孩子好心帮个忙,你咋就那么多的事儿……你不是到后面山上抓蛇,要给他泡治风湿的酒吗,蛇呢?”

    楚爷爷赌气地把手里的一个布袋子往背后一藏,“没抓着!”

    “没抓着?没抓着过年不给你酒喝!”

    楚爷爷瞪着眼,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到底还是乖乖把布袋子往楚奶奶手里一塞,敲着拐棍就进屋去了。

    楚奶奶笑着拍拍萧瑾瑜的后脑勺,“你爷爷就这臭脾气,甭理他,啊……”

    “是我愚钝……”萧瑾瑜轻轻蹙眉看着楚奶奶手里的布袋子,“爷爷抓蛇……可是在后面凤凰山上?”

    楚奶奶点点头,抬头看了眼那座就在屋后不远处的山,“是呢……这个山不高,也不险,但树林子密,里面净是些蛇啊虫啊的,一般没人敢往里进……原来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他就上山里面抓蛇,到郎中那换点儿钱,这手艺到现在都没扔下……”说着对萧瑾瑜笑笑,“我这就把蛇收拾收拾,让他给你泡药酒去……回头让楚丫头拿药酒多给你揉揉,阴天下雨的就没那么疼啦。”

    “谢谢奶奶……”

    ******

    楚楚和楚家爷儿俩到大半夜才回来,郑有德那帮人早已经把井挖好回衙门交差了。楚楚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换了身干净衣服进房里来的时候,萧瑾瑜已经靠在床头坐着睡着了。

    楚楚爬上床,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萧瑾瑜一下子惊醒过来,看见楚楚笑嘻嘻地看着他,浅浅一笑伸手把楚楚搂进怀里,“这么晚……累了吧?”

    楚楚在他怀里蹭了蹭,“一点儿都不累。”

    “都验完了?”

    “还早呢……那些尸体都被切开了,切得不像季夫人那么零碎,就是光把脑袋胳膊腿切开,而且不是一块儿死的,烂的程度不一样,挺容易认出来哪个跟哪个是在一块儿的。可就是太多了,我跟我爹我哥拼到现在,都还没拼完一半呢!”

    “可看得出来死因?”

    “我爹都看不出来,他说这些人死得可怪了……”

    楚楚突然从萧瑾瑜怀里抬起头来,“对啦,我还拼着了一个我认识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偶肿么就这么想欺负欺负小金鱼啊……

    清口的菇凉们再忍忍哈,尸体神马的,总会过去的……

    偶知道偶又停到一个人神共愤的地方了……噗~遁走码字~~

48四喜丸子(七)

    萧瑾瑜微愕,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坐直了点儿,“什么人?”

    “黑石头。”

    萧瑾瑜一愣,“……石头?”

    楚楚认真地纠正道,“黑石头,他叫黑石头,是个瞎眼的叫花子,我认得他,他脾气可坏啦。”

    萧瑾瑜眉心微蹙,“叫花子?”

    “嗯……就是穿的破破烂烂的,在街上端着个碗跟你要钱的那种。”

    “我知道……”

    萧瑾瑜轻轻皱着眉,他总觉得黑石头这个三个字的组合好像是从哪儿见过,而且是刚刚才见过……

    想着想着突然听到楚楚好奇地问,“王爷,这是什么呀?”

    萧瑾瑜抬眼一看,楚楚手上正拿着那本从董先生住处搜出来的小册子,他睡着之前一直在翻,迷迷糊糊地睡着之后手一松就掉到床上了。

    脑海中倏地一动,“楚楚,你看看这个册子……上面写的什么,可认识?”

    楚楚随手翻开一页,刚扫了一眼就道,“这不都是人名嘛!”

    “这些人,你都认得?”

    楚楚边翻边摇摇头,皱起眉头来,“这可说不好……我们这儿老是有人叫一样的名,我知道的就有两个土蛋,三个狗尾巴草呢,我也不知道这上面说的是哪个。”

    “你们这儿的人……都叫这种名字?”

    “嗯!”楚楚笑得甜甜的,“贱名好养活!”

    他算是明白那个小金鱼和毛驴是怎么被她喊得那么顺口的了……

    萧瑾瑜把册子拿过来收好,看着楚楚轻轻笑道,“既是如此,为什么你家人的名字不是这样的?”

    楚楚小脸一扬,得意地道,“我爷爷说啦,仵作家的人命硬,叫啥名都好养活!”

    “有道理……”

    萧瑾瑜刚躺下来,楚楚就钻进他怀里不安分地乱蹭。

    “王爷,你抱抱我吧。”

    萧瑾瑜微微一怔,抬手圈住她的腰,“怎么了?”

    “没怎么……”

    “嗯?”

    小脑袋又贴着他胸口蹭了一下,脸埋在他怀里小声道,“就是想你啦……”

    萧瑾瑜啼笑皆非,低头在她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事实上,一天没见她,萧瑾瑜心里也莫名其妙地感觉空落落的,直到刚才睁眼看见她,心里才算重新填满,安稳下来。

    被楚楚在锁骨窝上亲了两下,萧瑾瑜赶紧拍拍这窝在他怀里暖炉一样小身子,“楚楚……你可知道,爷爷喜欢什么酒?”

    “唔……他都是喝镇上秦氏医馆旁边那个小酒坊里酿的酒,十文钱一斤的那种。”

    “明天带我去那家酒坊吧。”

    楚楚急得往他胸口上一趴,头顶差点儿撞上萧瑾瑜的下巴,“你病着呢,不能喝酒!”

    萧瑾瑜抚着她的后背轻轻苦笑,“我不喝,就是买些来送给爷爷……我今天惹他生气了。”

    楚楚一愣,眨眨眼睛,“为啥呀?”

    萧瑾瑜默默叹气,脸上微微有点儿发烫,“我喂猪喂得不好……”

    楚楚认真地问,“怎么不好啦?”

    萧瑾瑜一脸挫败地合上眼睛,“不提了……”

    楚楚窝回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王爷,你放心吧,回头我教你,你肯定能学好!”

    “嗯……”

    他这辈子是再也不想看见猪了……

    ******

    楚楚一大清早就带萧瑾瑜去了那家酒坊,酒坊没开门,整条街都是静静的,倒是旁边的秦氏医馆门口,一个五十来岁的半大老头正往下拆着门板。

    楚楚跑过去甜甜地喊了一声,“秦大叔!”

    “呦,楚丫头啊……这么早,抓药啊?”

    “不抓药!”楚楚指了指旁边那个小到连个名字都没起的小酒坊,“我想给爷爷买酒,王大爷家咋还没开门呀?”

    秦郎中笑着摆手,“这傻丫头,过日子过糊涂了吧……今儿年三十,除了我这郎中家,都不开门啦!”

    楚楚一拍脑门儿,“呀!我光想着拼尸体了,都把过年给忘啦!”

    秦郎中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儿把门板砸到脚背上,“拼……拼啥?”

    “尸体,凤凰山上抬下来一百多个尸体,都是一段一段拆开的,数出来脑袋有一百来个,但还是得全拼好了缝回去才能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我和我爹我哥昨天忙活了一整天,都还没拼好一半嘞!”

    秦郎中脸都白了,想笑一笑却死活笑不出来,嘴角一抽一抽的,“是吗,是吗……那,那你家今年……今年算是开门大红了啊,呵呵……”

    楚楚小手一拍,“还真是,我都没想到呢!”

    “呵呵,是吧……”

    萧瑾瑜在一旁听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忍不住轻轻干咳了两声。

    秦郎中这才注意到楚楚后面还有个人,赶忙把话从尸体上转了出去,“呦,这位……是那天大晚上,你和你奶奶来给他抓药的那个吧?”

    “是呢!”楚楚退了两步,往萧瑾瑜身边一站,对萧瑾瑜道,“秦大叔是紫竹县最好的郎中,郑县令家都找他看病呢。”

    萧瑾瑜对秦郎中微微颔首,轻轻浅浅地客气道,“在下安七,楚楚是我未过门的娘子……那夜还要多谢先生,唐突打扰之处万望见谅。”

    秦郎中连连摆手,“客气了客气了……”说着满目关切地打量萧瑾瑜,“我瞅着那天拿来的像是个清热解毒的方子,是染了啥病啊?”

    “风寒而已,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劳先生挂念了。”

    秦郎中笑笑,“好了就成,要不大过年的多别扭啊!”

    听见过年俩字,楚楚一下子又想起酒来,忙道,“秦大叔,先不跟您说啦,我得上王大爷家找他买酒去!”

    “别去啦,”秦郎中叫住楚楚,向萧瑾瑜看了看,“王大爷家那边的路上上下下那么难走,你让他费那个劲儿干嘛呀……我这屋里正好还有几坛子,王大爷前两天送的,比你爷爷总喝的那种要

    作者有话要说:溜达小景成瘾了……噗~

    有种预感,王爷这顿年夜饭是吃不心静的……ps:窝在冷飕飕的屋里码除夕夜,好有感啊……

49四喜丸子(八)

    萧瑾瑜回到楚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离院门老远就看见楚楚站在门口四下看,目光一落到他身上,立马就跑了过来,急道,“你去哪儿了呀!我从停尸房出来就找不着你了,还以为你到家了呢,结果家里也没有……我还以为你走丢了,正要出去找你呢!”

    萧瑾瑜微微发窘,在离开衙门最开始的半个时辰里,他就是走丢了。

    走惯了京城横平竖直的路,水乡小巷绕得他脑仁儿直发疼,稍微走了个神就不知道自己绕哪儿去了,偏偏家家户户都关起门来准备过年,连个能问路的都没有。

    鉴于这两天已经在楚家丢人丢得都要把先祖皇帝的脸一块儿丢没了,让他大年下敲开人家大门说一句我走丢了,不现实。

    幸好派去查探吴郡王府的侍卫急着有事报,硬是把萧瑾瑜在七拐八绕的巷子里找出来了。

    萧瑾瑜一脸静定地跳过这段,“我去买了些东西。”

    楚楚这才看见站在他身后的侍卫肩上挑着个扁担,扁担两头各挂了一个大竹筐,沉甸甸地把扁担压弯了。

    楚河听见外面声响,从屋里迎了出来,看见萧瑾瑜就乐开了,“我就说吧,这么大个人,不疯不傻的,咋会走丢嘛!”

    萧瑾瑜嘴角抽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是……今天才想起来没备过年的礼,镇上商铺都关门了,就去县城采办了一些,没来得及跟家里说一声,让你们担心了。”

    楚河往筐里望了一眼,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还从没有人过年给我们家送礼呢……你们当大官儿的真讲究!”

    “应该的……”

    再不讲究,更没脸见祖宗了……

    楚河领着侍卫去放东西,楚楚看着那两个沉得晃都晃不起来大筐,抿了抿嘴唇,转过头来小声道,“王爷,你不用……这么好。”

    萧瑾瑜微微一怔,“嗯?”

    楚楚低着头,秀气的眉头上拧了个好看的结,萧瑾瑜微微抬头看她,正看得清楚。

    “你太好了,我比不上你。”

    萧瑾瑜好气又好笑,拉过楚楚轻轻攥着衣角的手,“你怕我在爷爷奶奶面前争宠不成?”

    楚楚赶忙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楚楚低头咬咬嘴唇,白嫩嫩的脸蛋上微微泛红,“你要是再好,我就不知道怎么对你更好了……”

    萧瑾瑜一怔,笑意微浓,牵起那只温软的小手,在细嫩的手背上认真地落下一个吻,“你一直比我好,是我在想办法比上你。”

    “你肯定是又骗人……”

    “过年了,不骗人。”

    “真的?”

    萧瑾瑜认真点头。

    楚楚眼睛笑得弯弯的,“你真好!”

    “你也是……”

    ******

    楚楚跑去厨房帮忙收拾年夜饭,萧瑾瑜一个人推着轮椅进屋,刚进门就被端坐在客厅里的楚爷爷一眼瞪过来,立时怔在原地。

    楚爷爷扬起拐棍指了指堆在墙角的两个大筐,“你拿这么些东西来,是要干啥呀?”

    楚河和侍卫俩人并排跟大筐一块儿站在墙角,腰板站得笔直,脑袋耷拉着看脚尖,就像上树偷桃被当场揪下来罚站的小孩似的。

    萧瑾瑜怔了怔,在脑子里打了个草稿才道,“来得匆忙,未备过年的礼,今日特意备齐补上,失礼之处,望爷爷莫怪。”

    在朝堂上议事都没这样掂量过……

    楚爷爷把拐杖往地上“咚”地一顿,“楚丫头就是没人要,楚家也不要这样的女婿!东西拿走,滚蛋!”

    侍卫一惊,倏地抬起头来,萧瑾瑜及时一眼看过去,侍卫一动不敢动。

    “爷爷息怒……”让他想到明年他也肯定想不出来什么地方搞砸了,萧瑾瑜定定心神,“晚辈愚钝,不知何处冒犯,请您明示。”

    楚爷爷胡子一抖一抖的,“早就跟楚丫头说,嫁给掏大粪的也不能嫁给当大官儿的!要不是听你说话清透,又是真心实意想娶楚丫头,我早就把你轰出去了!这才装了几天样就露尾巴了,啊……昨天喂猪喂不像话,说你两句就送起礼来了,拿来两坛子酒不说,还又搞来这么些大包小包的……我看你就跟那些大官儿一个样,吃着朝廷的俸,贪着百姓的钱,把身子骨都烧坏了!楚丫头要是嫁给你,还不得跟你一块儿造报应啊!”

    萧瑾瑜被骂得狗血淋头,倒是把楚爷爷的着火点抓着了。

    难怪楚楚要他用茶商身份提亲……

    萧瑾瑜正起腰背低头拱手道,“爷爷容禀……晚辈虽为京官,却无阶无品,亦不按品阶食俸,家中开销用度一靠祖宗荫庇,二靠数家商号盈润,向不与人行礼尚往来之事……晚辈自幼丧父丧母,不谙孝敬长辈之道,冒犯之处还请爷爷多多包涵。”

    楚爷爷愣了一阵,胸膛一鼓一鼓的,怒气在脸上凝了一凝,“你说的……啥意思啊!”

    “……”

    楚河忙道,“爷爷,他说他当官朝廷不给他钱,白干,他家是靠做生意吃饭的,有祖宗保佑,都是自己挣的,不是当官贪的……他爹娘死的早,没人教他,不知道咋孝敬您,也怪可怜的……”

    楚爷爷脸上挂不住,憋得发红,拐棍一顿,白了楚河一眼,“有你个啥事!”

    楚河吓得脑袋一缩。

    “晚辈……正是此意。”

    “是个棒槌!满嘴里跑舌头,哪有……哪有不给钱的官啊!”

    萧瑾瑜抬手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轻轻拍了拍,“那您看,可有这样的官?”

    楚爷爷一噎。

    萧瑾瑜微微带笑,“承蒙朝廷不弃,赏我个活儿干,感激不及,岂敢胡来?”

    楚爷爷心里无端地一酸,脸上发烫,一个劲儿地捻胡子,勉强板着脸,“不是……不是孬官就成,以后不能这么浪费,自己挣的也不行……那是辛苦钱,得用对地方。”

    “是。”

    “往后……往后有错改错,不能再拿送礼糊弄事儿了。”

    “是。”

    “过了年好好跟楚丫头学喂猪。”

    “……是。”

    “我……我看看那药酒泡成啥样了……”

    “您慢走。”

    楚爷爷拄着拐棍几步就钻进屋里去了,萧瑾瑜脱力地靠到椅背上,合上眼睛沉沉舒了口气,才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跟打了一场仗似的,还是险胜……

    楚河悄默声地凑过来,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一高兴忘了跟你说了……爷爷就这脾气,恨大官儿恨得牙痒痒,恨不得逮着他们脖子挨个咬上一口。”

    萧瑾瑜顿时觉得喉结上一阵发紧,不自禁地抬手抚了一下,微皱眉头睁开眼睛,“为什么?”

    “为啥咬脖子?”

    “……为什么恨大官儿?”

    楚河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哦哦……因为奶奶,奶奶原来是县里大户人家的闺女,家里因为做买卖惹到个当官儿的,闹到衙门里去了,那当官儿的给衙门里的大老爷送了好些礼,那大老爷就判奶奶家的罪,把房子啥的都收了……”

    楚河说着攥了攥拳头,“奶奶家不服气,一道往上告,告到哪儿哪个当官儿的就把礼送到哪儿,到哪儿都输官司挨打,最后告到京城,那个大官儿把奶奶家的五口人都活活打死了,就活下来奶奶一个……”

    “那会儿奶奶就跟楚丫头这么大,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还愣是用块破床板子把一家人家的尸体从京城全拉回来了,跪到我家门口求我太爷爷给她几口棺材……我太爷爷看她几天没吃饭了,还到处是伤,人都快不行了,就帮着她把家里人葬了,把她留家里了……”楚河挠挠头憨憨一笑,“然后我奶奶就成我奶奶了。”

    “可知道当年审案的京官是谁?”

    楚河摇摇头,“这都是我爷爷和我爹给我讲的……大过年的,可别提这事儿,哪回说了奶奶都得掉眼泪……那天听着你说自己是京里的大官,奶奶就躲到屋里抹了好一阵子泪呢……”

    萧瑾瑜轻轻点头,“谢谢你。”

    楚河低头看看萧瑾瑜的一双腿,咬咬牙,“你要不是这样……肯定能当个很大的官儿,把那些孬官全都钉到棺材里去,我给他们打棺材,不要钱!”

    萧瑾瑜心里微热,“人在做天在看……早晚的事,打好棺材等着吧。”

    “哎!”

    楚河一走,侍卫才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苍白的萧瑾瑜,“爷……”

    萧瑾瑜微微摇头,压低声音道,“没事……你继续盯着吴郡王府,千万别在年关里出乱子……传到京师又是麻烦。”

    侍卫颔首,“是。”

    “辛苦你了。”

    “王爷言重了,”侍卫抬头一笑,“卑职不会打棺材,能钉钉棺材盖也成。”

    萧瑾瑜莞尔,“我尽快把棺材瓤抓来。”

    ******

    天一黑,楚楚爹就在院里摆了个香案上,请出几个牌位,燃了一把香。本来楚爷爷脸上还别扭着,看着萧瑾瑜硬撑着拐杖站起来,跪到楚家祖宗面前一丝不苟地磕了九个头,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尸毒犯过之后萧瑾瑜身上的风湿怎么也得跟着犯上个三五天,这么一跪就得是钻心的疼。看着萧瑾瑜忍痛认真磕头的模样,楚爷爷心里揪得难受,一见他磕完,抢在楚楚前面过去搭手把他搀到了轮椅上,趁机小声嘟囔了一句,“家里有现成的药酒,晚上让楚丫头给你揉揉。”

    “谢谢爷爷……”

    进屋在饭桌边上坐下,楚爷爷把炭盆往萧瑾瑜身边挪了挪,又让楚楚到屋里拿个靠垫给他垫在后腰上,拿床被子给他裹到腿上,众目睽睽地把萧瑾瑜窘了个大红脸,又没胆子开口拒绝。

    看着楚河咧着嘴发笑,楚爷爷一眼瞪过去,“笑啥!风湿没药治,得养,这小子傻乎乎的……你们以后都给他注意着点儿!”

    楚河吐吐舌头,“哎!”

    “谢谢爷爷……”

    楚奶奶从后院抱出来一坛酒,楚爷爷看着直摆手,“不喝这个,不喝这个……喝女婿买的那个!”

    楚奶奶抿着嘴笑,“刚才谁说不要了来着?”

    被楚楚撅着小嘴看过来,楚爷爷一窘,拐棍一顿,眼睛盯向楚楚爹,“谁……谁说的!”

    楚楚爹一愣,忙道,“啊……啊!我,我看……看错了,以为是那天剖尸盛肠子的罐子忘了埋呢……”

    楚爷爷满意地白了他一眼,“不长记性!”

    楚楚爹看着萧瑾瑜白了一层的脸,嘿嘿一笑,“你别怕,那些一般不往屋里搁,不会让你沾着……你万一要是看见了,喊我们就成,别自己动。”

    “好……”

    楚奶奶把萧瑾瑜买来的酒拿来,楚河把酒到进酒壶里烫了一会儿,从楚爷爷那里开始挨个倒,倒完楚爷爷楚奶奶和楚楚爹的杯子,就要倒萧瑾瑜的,楚爷爷抽起拐棍在楚河小腿上敲了一下,“病人咋能喝酒啊!”

    楚河挠挠头一脸同情地看着萧瑾瑜,“这大过年的……也不能喝啊?”

    楚楚爹也道,“就喝一点儿,没啥事儿吧……女婿头一回来家里过年啊。”

    楚楚急得在旁边直扯萧瑾瑜的胳膊,萧瑾瑜轻轻拍了拍她抓在他臂弯上的手,“初次登门,尚未向长辈敬酒……少喝几杯想料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呼……搞定爷爷好不容易啊~~

    丫头周二到周四去外地实习,目前不知实习具体情况如何,周四可能断更一天,望诸位菇凉见谅~鞠躬~

50四喜丸子(九)

    见楚爷爷没说话,楚河乐滋滋地把萧瑾瑜和楚楚的杯子都满上了。

    萧瑾瑜从楚爷爷楚奶奶,到楚楚爹和楚河,挨个敬了一杯,四杯酒喝下去,胃里就开始隐隐发烫了。楚楚看他轻皱起眉头,赶紧给他端了碗汤,夹了几筷子菜,萧瑾瑜硬是等着楚楚和楚河都给长辈敬过酒了,才拿起筷子慢慢吃着。

    说是只喝几杯,楚家三个男人喝得高兴了,就拉着萧瑾瑜一块儿喝起来,萧瑾瑜也不推辞,一杯杯喝得很是爽快,楚楚起初还担心得很,可看着萧瑾瑜连喝了好几杯都没变脸色,也就放心地帮着楚奶奶里里外外地张罗起来。

    萧瑾瑜两岁父皇驾崩,母后奉旨殉葬,在他的记忆里,过年要么是一大群人的事儿,比如百官朝贺,天坛祭祖,安王府诸将在府里折腾得鸡飞狗跳,要么就是一个人的事儿,比如窝在三思阁处理紧急案子,或者躺在一心园病床上昏睡不醒。

    这一家人给他的感觉,好像……他从来就没有家,没过过年。

    鸡零狗碎东拉西扯,酒喝得多了,被这一家人的热闹围着,心里既暖融融也空落落的,空到好像灌进去多少杯酒都填不满。

    萧瑾瑜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饭桌躺到床上的,只感觉有人用温热的毛巾仔细地帮他擦脸,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昏黄灯光下楚楚柔和的轮廓,一把就把她搂进了怀里。

    楚楚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就跌进了他怀里。

    “你干嘛呀!”

    萧瑾瑜一点都没有松手的意思,抬起另一只手抚上楚楚细嫩红润的脸颊,修长清冷的手指在楚楚秀气的五官上轻轻地勾勒描摹着,微哑着嗓音轻道,“什么时候才能娶你……”

    楚楚被他摸得痒痒,笑着把他的手抓住按了下来,“你喝醉啦……刚才吐得那么厉害,还难受吗?”

    萧瑾瑜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目光迷离而炙热地直直看着她,“你嫁给我……”

    楚楚咯咯直笑,温软的小手摸上萧瑾瑜发烫的额头,“王爷,你都喝糊涂啦……我当然嫁给你啦,皇上的圣旨上写着呢,二月初八就嫁呀!你提亲,我爹和我爷爷奶奶都答应啦。”

    萧瑾瑜皱着眉头摇头,“不好……”

    “什么不好呀?”

    “二月初八不好……”萧瑾瑜把手挣出来,捧着楚楚的脸,在她花瓣一样柔嫩的嘴唇上落下一个醉意朦胧的吻,“你的生辰才好……没什么日子比你出生的日子好,你是老天爷特意留给我的……”

    楚楚笑着看他,王爷喝醉的时候脸色红润多了,声音有点儿哑,可听着特别温柔,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心里痒痒的。

    楚楚摸着他清瘦的脸,“王爷,你都不知道我生辰是什么时候吧?”

    “祥兴二年正月初九……”

    “我爷爷告诉你的?”

    萧瑾瑜暖暖地笑着,“你自己说的……你跟刑部的书吏说,正月出生的女孩有福,是娘娘命……”

    楚楚一下子睁圆了眼睛,抚在萧瑾瑜脸上的手都滞住了,“你咋知道的?”

    “这事归我管,我当然要知道……”

    楚楚怔怔地看着他,“那……你知道我为啥没考上?”

    “你考上了,我没要你……”

    楚楚一下子从萧瑾瑜怀里挣了出来,连带着把萧瑾瑜猛地晃了一下,萧瑾瑜醉得一团糨糊的脑子倏地一醒,蓦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是……”

    “你骗人!”

    楚楚冲出屋子,一口气跑到屋后的小河边上,河岸用石头砌着简单的河堤,楚楚直奔到最里面半浸在河水里的一块大石头上,往石头上一坐就忍不住哭起来。

    小时候第一回受人欺负她是向楚河告状的,楚河跑去跟人家打架打破了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打那之后楚楚受欺负受委屈就不跟人说了,都是跑到这小河边上大哭一场,哭够了也就不难受了,就能忘了。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回越哭越觉得委屈,越哭越难受,怎么哭都不管用。

    哭着哭着,突然被人从后面搂住了腰,整个人被往后一带,倚进了一个清瘦微热还带着酒气的怀里。

    这大半个月来天天都窝在这个怀里睡觉,这个身子上每一寸皮肤的感觉,每一根骨头的位置,她都烂熟于心了,不回头看也知道是他。

    楚楚一下子更委屈了,使劲儿地掰开他搂在她腰间的手,眼泪扑哒扑哒直往下掉,“你不是不要我嘛!”

    那双手又扶上了她的肩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楚头也不回,拧着肩膀把那双手甩开,哭得更厉害了,“那你是啥意思啊!我都考上了,你凭啥不要我!”

    为这事儿她伤心失落了好长时间,以为自己的手艺跟人家比要差一大截子,差点儿就背起包袱回家准备再从头学起了。

    那双手没再碰她,声音哑着,“不是不要你……怨我有私心,就想把你留在安王府,只帮我一个人……”

    “又骗人……要是这样,你干嘛不早告诉我啊!”

    “你一心找六扇门,我怕你不答应……”声音顿了顿,那双手小心地搂上她的腰,“你不答应,我就没办法了……”

    楚楚咬咬嘴唇,抹抹眼泪,没再把他的手挣开,“爷爷说得对,你就是傻乎乎的……”

    那个清瘦发烫的身子慢慢贴到她后背上,两手把她抱得紧紧的,带着酒气的呼吸轻轻扑在她脖子上,“嗯,傻得要命……还生气吗?”

    被他这样抱着,楚楚的声音都软了,“我没生气……”

    “那扔下我就跑,还跑到这种地方……爬过来好累……”

    楚楚一惊,挣开他的怀抱慌忙转过身来,就见萧瑾瑜跪坐在石头上,就只穿着那件她之前刚给他换上的中衣,雪白的衣服上沾的满是泥土,“你……你爬过来的?”

    “嗯……又疼又冷……”

    楚楚急得在他身上乱摸起来,“伤着了?哪儿疼呀?”

    萧瑾瑜轻搂着她的腰,下颌挨在她肩膀上,凑在她耳边醉意浓浓地道,“哪儿都疼……全亲个遍好不好……”

    “在这儿不行,得回屋里去……你看你都发烧了!”

    “你亲我……”

    “我亲,全都亲,回屋里就亲!”

    连醉酒带高烧,胃疼得像刀割一样,还有全身骨节虫蚁啃噬般的疼痛,萧瑾瑜的意识已完全模糊了,靠在楚楚身上不成句地说着胡话,夹杂着忍痛的闷哼声,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楚楚把他背了起来,骨中突然疼得厉害,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眼就是一阵晕眩,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了,胃里烧得难受,全身骨节胀着发疼,脑子里一片空白。

    “爷……您醒了?”

    萧瑾瑜这才看清楚,楚楚不在屋里,倒是两个侍卫并肩站在他床前,一脸诡异的神情看着他。

    萧瑾瑜想坐起来,手刚往床上一按就窜过一阵尖锐的刺痛,抬起手来一看,两手上都裹着一层纱布。

    昨晚……这是干什么了?

    萧瑾瑜还茫然着,一个侍卫已颔首沉声道,“爷,卑职昨晚监视吴郡王府,未有异动,却有异常……昨晚秦氏医馆郎中秦业突然到访,帮吴郡王……与一女子交合……”

    萧瑾瑜微愕,“什么女子?”

    “像是个侍女……卑职尚未细查,先来禀报王爷。”

    “昨晚为何不报……”

    俩侍卫相互看了看,胆大的一个硬着头皮道,“您……您喝多了。”

    萧瑾瑜皱着眉头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醒酒的药就在箱子里,怎么不知道跟楚楚说一声……”

    “您……您一直要娘娘亲您,娘娘就……卑职不敢打扰。”

    萧瑾瑜脸上一阵黑一阵红,强忍着没把被子掀过头顶闷死自己。

    以前醉酒也没……

    另一个侍卫忙道,“爷,卑职查到,那个说书先生名董言,是皇城探事司排行十六的密探……”

    萧瑾瑜脸色一沉,倏地扬手把侍卫的话截住,“只需报与吴郡王是否有额外牵系,勿言探事司之事……”

    “是……董言与吴郡王确有牵系,且是吴郡王有恩于董言。三年前吴郡王带兵驻守南关之时,军中行猎,曾一箭射偏误杀山贼,恰巧救了董言性命。”

    萧瑾瑜眉心轻锁,“知道了……一切与吴郡王府有关的人与事不可再往下查,只继续盯着,有事速报。”

    “是……王爷,娘娘回来后可需告诉她醒酒药在哪儿?”

    “……不必了,她去哪了?”

    “娘娘亲了您好几遍之后……给您包手上的伤,包完就急匆匆跑出去了……听见她与楚河说尸体什么的。”

    “知道了……”

    俩侍卫在屋里消失之后,萧瑾瑜轻皱眉头拆下了一只手上的纱布。

    整个手掌轻微红肿,好几道醒目的擦伤划伤,有几道划得深了还渗出了血来。

    昨晚到底干什么了……

    知道酒喝多了容易出事,不是第一回喝这么多酒,可这是第一回出这么大的事……

    除了弄伤了自己,除了让楚楚好几次亲遍全身,他总记得昨晚好像还干了什么要命的事儿……

    正想得头痛欲裂,楚奶奶一掀门帘走了进来。

    “奶奶……”

    楚奶奶端着一只小碗进来,笑眯眯地看着一脸憔悴的萧瑾瑜,“刚才看见那俩大个子从你屋里出来,就知道你肯定睡醒啦……昨晚上吐得那么厉害,胃里难受了吧……楚丫头让我给你熬碗粥,吃了粥再吃圆子。”

    “谢谢奶奶……”

    楚奶奶搭手把他扶起来,把枕头往他腰上垫了垫,从床边坐下端起碗就要喂萧瑾瑜,萧瑾瑜忙道,“奶奶,使不得,我自己来……”

    楚奶奶指指他那只揭了纱布的手,“瞅见了吧,伤成这样,咋自己来啊……”楚奶奶笑着拍拍萧瑾瑜的脑袋,“这傻孩子……没几天就跟楚丫头成亲了,还跟奶奶见外啥呀!”

    萧瑾瑜窘了一阵才突然反应过来,“几……几天?”

    二月初八,他再昏睡也不至于昏睡一个来月吧,怎么就没几天了?

    楚奶奶抿嘴直笑,“今天初一,初九成亲,你说几天啊?”

    萧瑾瑜一怔,“初九?”

    “楚丫头说是你定的呀……说二月初八日子不好,啥日子都不如她出生那天日子好,是你说的不?”

    作者有话要说:菇凉们担心已久的酒,其副作用终于显现咯~╮(╯▽╰)╭

    实习安排略紧,事情略多,周四就暂停一天咯,感谢各位菇凉谅解,鞠躬~

51安王府大事记

    某年,海内安定,天下太平,作奸犯科之事有减无增,安王府数将闲于王府之中,饱食终日。

    某夜,安王忽命三品辅国将军、王府侍卫长吴江急召在府诸将于十诫堂,诸人视吴江神色冷峻,言辞恳切,遂不敢怠慢,急速赶至。

    然久不见安王出,御封捕头唐严性急,问吴江曰,“知所为何事否?”

    吴江对曰,“不知。”

    监察御史周云凝眉曰,“夤夜急召未有先例,必有大案。”

    唐严哂曰,“胡言!焉见七人齐办之大案?天塌乎?地陷呼?”

    周云以为然,顾视堂内诸将,忽惊觉,“何不见大理寺少卿景翊至?”

    座间有人安之,“可知非为降祸吾等之事。”

    众人以为然。

    吴江亦曰,“王爷之意,事系社稷安宁。”

    众人一时肃然。

    须臾,安王至,众人参拜,皆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安王曰,“圣上日览经籍,得古人言,惊悟吾等有大不足,然身居要职,恐危社稷,敕令本王敦促改之。”

    众人皆道,“吾等必改之!”

    安王曰,“吾辈公门之人,素以清正为上,然圣上之意,至清者尽日隔于污秽,偏执蒙智,难悟污秽之本,遇事恐为奸小所乘,易失大局。”

    众人俯首称是。

    安王曰,“汝等适龄无妻,实乃大患,本王特着景翊循汝等所好,于京中名楼寻花阁为汝等各觅美人一名,共度今宵,明日以千字公文呈报实情于本王,乱性者罚俸百两,有悟者加俸百两,坐怀不乱乃为基本,无赏无罚。”

    众人面面相觑,如临大敌,然不敢抗命,遂并肩凛然而去。

    然王府公文乃系机要,内情无可悉,唯知此夜后,七人皆得百两加俸,深感皇恩浩荡,而景翊藏于府中,宅门紧闭,守卫森严,数月不得出。

52景翊种田记

    某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景府,后花园小树林,景翊在地上以大字型酣睡,衣衫不整】

    吴江【严肃认真面瘫脸】:王爷急召。

    景翊【打哈欠揉眼】:我卷宗都交齐了……

    吴江【严肃认真面瘫脸】:王爷有要事吩咐。

    景翊【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哦……

    吴江【严肃认真面瘫脸】:你怎么睡在这儿了?

    景翊【晃脑袋】:昨晚喝多了,不记得……

    吴江【严肃认真面瘫脸】:那这个没穿衣服的女人是谁?

    景翊【迷茫往身边看】:哪有……(⊙o⊙)!

    【安王府,十诫堂】

    王爷【漫不经心看】:这两天天气不错。

    景翊【人畜无害笑】:对对对!

    王爷【漫不经心看】:花都开了,叶都绿了。

    景翊【人畜无害笑】:是是是!

    王爷【漫不经心看】:晚上睡在花园树底下还是冷点儿吧?

    景翊【人畜无害笑】:不冷不……(⊙o⊙)!

    王爷【云淡风轻笑】:如此喜欢接地气,这次任务肯定干得好。

    景翊【心肝颤抖】:什么任务……

    王爷【云淡风轻笑】:王府京郊农场齐伯那里缺人手,正好你闲着。

    景翊【泪眼汪汪对手指】:王爷……

    王爷【一秒钟冰山脸】: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何以为官?

    景翊【内心默默挠墙皮】:是……

    【安王府京郊农晨

    景翊【深呼吸勉强笑】:齐伯,王爷让我给你帮忙来的。

    齐伯【笑逐颜开】:好好好……干过农活吧?

    景翊【咬牙厚脸皮笑】:干过……常干!【装模做样四处看】不愧是农活老手,马草都养得如此壮实!

    齐伯【无语凝咽】:景大人,麦子……

    景翊【(⊙o⊙)!】

    【一个时辰】

    景翊【抹汗】:齐伯,鸡都喂好了!

    齐伯【迷茫看鸡栏】:好……但里面那几道栅栏是咋回事儿啊?

    景翊【得意笑】:我数了,一只公鸡配仨母鸡正好,四只关到一块儿不乱跑,生出来孩子就能知道爹是谁!

    齐伯【-_-b】

    【一个半时辰】

    齐伯【迷茫看】:景大人,这是找啥呢?

    景翊【捂着脖子继续仰头看】:你不是让我收花生吗……

    齐伯【迷茫看】:是啊,那你这是干嘛呢?

    景翊【一脸无辜看】:这一片的树我都找遍了,没看见有花生啊……你记错地方了吧?

    齐伯【无语凝咽指脚下】:你脚底下踩的就是……

    景翊【(⊙o⊙)!】

    齐伯【小心翼翼】:景大人,你这回真都弄清楚了?

    景翊【拍胸脯】放心!大土豆放大筐,小土豆放小筐,这有何难~

    齐伯【放心离开】

    【两个时辰】

    齐伯【迷茫看着地上按大小个摆成一大长排的土豆】:景大人,你这又是在干啥啊?

    景翊【暴走抓狂】:你说!中间这些土豆,比前面的大比后面的小,它是算大土豆还是小土豆!

    齐伯【泪流满面】:景大人,你还是回家歇歇吧……

    景翊【握拳】:我不累!

    齐伯【泪流满面】:我累啊……

    景翊【=_=】

    【安王府,十诫堂】

    王爷【饶有兴致看】:成果如何?

    景翊【厚脸皮笑】:甚丰,甚丰……

    王爷【严肃认真问】:此番体验下来,你发现你对人和对作物牲口,哪个更有兴趣?

    景翊【不假思索】:人!

    王爷【若有所思点头】:好……那就别去农场了。

    景翊【热泪盈眶】:是,王爷!

    王爷【云淡风轻笑】:刑部停尸房明日开始清理无名尸体,你就去那帮忙吧。

    景翊【(⊙o⊙)!】

64、萧玦的幸福

    ∩是一个让男人都敬仰三分的女子,怎么会屈尊给自己这样的人喂药……

    一时间脏腑难受得拧成一团,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声音停了,一只手突然轻柔地抚上了他的额头,萧玦一惊睁了眼,模糊的视线里乍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一时不敢相信,想眨眨眼看看是真是幻,又恐怕是幻觉,一眨眼眼前的人就要消失了,“嫣儿……”

    “哪儿不舒服吗?怎么把眉头皱成这样啊?”

    被萧玦见鬼一样地直直盯着看,冷嫣挑起眉梢,“怎么,不认识我了?”

    萧玦还是愣着,贪婪里看着眼前的人,比三年前更成熟了些,更妩媚了些,还是那么一副冷静沉稳的模样,让人看着既心动又心慌,在萧玦这儿,心脏差点儿就不跳了。

    “你怎么……怎么是你……你……你是真的……”

    听着萧玦语无伦次还舌头直打结,冷嫣抬手就在他脑门儿上敲了个结结实实的毛栗子,萧玦疼得叫出声来。

    冷嫣没好气儿地白他一眼,“出息……现在知道我是真是假了?”

    萧玦愣愣地点头,一直到冷嫣端着药碗一勺一勺仔细地喂他把整碗药喝完,萧玦才回过神来。

    是她,就是她。

    但是……

    “你,你怎么来了……”

    冷嫣搁下空碗,揉揉萧玦的头顶,“来找你算账。”

    “什么账……”

    冷嫣抚上萧玦瘦得不成样子的脸颊,微眯凤眼,低身凑得近近的,近到萧玦都能感觉到她头发上清爽的香味,紧张得不敢呼吸,就听冷嫣清清冷冷地道,“我听说有人对我动了歪心思,还动了好多年。”

    萧玦一怔,轻抿嘴唇,把脸别到了一边。

    她是皇上皇后身边的红人,而他一直是皇城探事司的重点监视对象,她要是知道他的想法,那也不足为怪,只是……在她眼中,那竟都只是些歪心思……

    萧玦轻轻咬牙,“没有……”

    “真没有?”

    “没有。”

    冷嫣轻轻叹气,动手把萧玦的脸别过来,“那就要委屈委屈你了……我一直对你有歪心思,等你那么多年都没个消息,都等成老姑娘了,这回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萧玦还没回过劲儿来,苍白的嘴唇就陷进一片温热柔润之中,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掀开来,全身衣服迅速被褪得干干净净,看着自己枯骨一样的躯体毫无遮拦地呈现在心上人面前,萧玦痛苦地把脸扭开,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这副身体丑陋得不堪入目,何况是她……

    “别看……”

    “你喜欢我,我知道。”

    冷嫣毫不犹豫地褪去自己的衣衫,露出不知被京中多少公子哥垂涎的高挑挺拔凹凸有致的身子,拿起萧玦使不上什么力气的手贴在她心口上,“我喜欢你,你也得知道。”

    手紧贴在冷嫣柔软细腻的皮肤上,清楚地感觉到她快速而有力的心跳,萧玦反倒清醒冷静了,无力挣开她,就只静静定定地看着她,沉声道,“嫣儿……你别这样,我已经废了……别污了自己……”

    冷嫣跨上萧玦微微发抖的身子,“你废没废,自己说了不算……我试了才算。”

    “嫣儿……”

    冷嫣抱起萧玦虚软的腰,在他腰背上垫了三个靠垫,让他能清楚地看得到她所做的一切,之后伸手握住他最脆弱的部分,认真温柔地对待着,耐心地想要把这安静的小家伙唤醒。

    萧玦几近哀求地看着她,“嫣儿,别……没用了……”

    若非他的身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又怎么敢允许绣娘那样折腾……

    可他不想让她失望,不愿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

    “要是有用,你娶我,怎么样?”

    “嫣儿……”

    “娶,还是不娶?”

    “嫣儿……”

    “那就是娶了。”

    冷嫣果断地用一个深长的吻堵住他所有的声音,丁香小舌探进他口中,勾勒着他带着药苦味的舌头,牙齿,手下耐心地侍弄着,渐渐感到沉睡的小家伙苏醒过来,抬头,挺立……

    冷嫣得意地笑看萧玦,“你会骗人,它可不会。”

    萧玦从来不知道,被心上人热烈地吻着,竟是这样一种死而无憾的愉悦,萧玦已然被她吻得意乱情迷,心急却无力地在冷嫣身上求索者,“嫣儿……”

    “还不承认喜欢我?”

    “我喜欢你……喜欢……”

    “娶不娶我?”

    “娶……”

    冷嫣这才重新吻上他,慢慢把他庞大起来的欲望送进自己的身体里,有节律地动着,让他在自己身体里释放。

    “萧玦……我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你,你怎么敢让我等这么久……”

    “对不起……”

    “你得弥补我。”

    “嫣儿……我不值了……”

    冷嫣叶眉一挑,“我看你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嫣儿……”

    冷嫣再次跨到萧玦身子上……

    一直到确定萧玦实在是一点儿力气都没了,冷嫣才饶过了他。

    “还敢胡说八道吗?”

    萧玦累得可怜兮兮的,只管一个劲儿摇头。

    冷嫣满意地在他汗淋淋的额头上打赏了一个吻,翻身下床,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我去洗个澡……顺便给你洗洗,省得再多烧一份水。”

    “……”

    ******

    冷嫣把他抱进浴室,在浴桶里添上刚才烧好的水,抱他坐进浴桶里,小心地揉过他每一寸瘦得皮包骨的身子。

    靠在思慕已久的心上人怀里,被这样温柔对待着,萧玦又开始怀疑这来得突然的幸福,“嫣儿……”

    冷嫣挑着眉梢看向怀里的人,“想说什么?”

    萧玦咽了咽口水,把原话也咽了回去,胡乱编了个无关紧要的,“饿了……”

    冷嫣勾起嘴角,在他耳后轻吻,“这样都没喂饱你,还说自己没用?”

    萧玦都快哭了,“嫣儿……”

    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冷嫣总算是彻底消气了,“说吧,想吃什么?”

    萧玦抿抿嘴唇,“想吃什么都行?”

    “你把我都吃了,还有什么不能给你吃的?”

    “嫣儿……”

    “说,吃什么?”

    “原来听京里人说……你做的红烧肉特别好吃……”

    冷嫣若有所思地摸着萧玦挨在她怀里的身子,“是该补补了,瘦成这样,抱着都咯得慌。”

    “……”

    冷嫣帮他把身子清洗干净,给他仔细擦干,又拿出一团柔软洁净的雪白垫在他身下,帮他穿起衣服,把他抱回床上,一道道伺候得井井有条,娴熟得像是早已铭记于心了。

    “嫣儿……”

    “嗯?”

    “你以前……是不是……”

    冷嫣等了半天都没等见下文,“是什么?”

    萧玦脸色白得厉害,“是不是……这样伺候过别人……”

    冷嫣干脆地赏给他了一个结实的毛栗子,“瞎琢磨什么呢……还不都是为了你,特意跟宫里人学的。”

    “你要是伺候过……也没什么……”

    冷嫣伸手按在他小腹上,眯眼看着他,“你是不是还有力气没处使啊?”

    “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

    冷嫣把肉炖好回来的时候,萧玦已经累得睡着了,睡梦里闻见浓郁的肉香,迷迷糊糊就醒了。

    “好香……”

    “外面传的话都是瞎吹的,你可别期望太高,怨我骗你啊。”

    冷嫣端着一碗红烧肉坐到床边,夹起一块轻轻吹了两下,送到萧玦嘴边,萧玦整块咬了过去,嘴里塞得慢慢的,满足地大嚼着,“好吃……”

    看着萧玦吃得像个玩了一天回到家里饿坏了的孩子似的,冷嫣一阵心疼。

    以前这个人策马跨刀叱咤疆场的,连她征战大半辈子的爹都对这个出身尊贵还吃苦耐劳的后生赞不绝口,现在别说拿刀,他就连双筷子都握不牢……

    “慢点儿吃,都是你的。”

    冷嫣喂他吃了几块,就把碗搁到一边儿了,萧玦怨念地看着,“刚说了都是我的……”

    “胃不好还想贪吃……以后吃饭得少量多餐,剩下的待会儿再热给你吃,没人跟你抢。”

    “嫣儿……”

    “又想说什么胡话?”

    “没,没有……”

    “嗯?”

    萧玦抿抿嘴唇,临时抓词,“我离开这儿之前要跟七叔道个别,你……”

    “你不说我还忘了。”冷嫣笑着俯□来,在萧玦雪白的颈上吮出一朵红。“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感觉着颈上的炙热,看着美得生动鲜活的冷嫣,萧玦神色又黯了下来,“肯定没人跟你抢……倒是肯定有人跟我抢……”

    “这点儿出息,你就不会抢回来啊?”

    “我还凭什么跟人抢……”

    “你说呢?”

    “嫣儿……”

    “你别忘了,我已经是你的了,全都是你的。”

    “我也是……”

65、香烤全羊(一)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炒着楚楚满脸错愕,萧瑾瑜一怔,“我记得不对?”

    对,很对,但是……“王爷,你跪了一个时辰?”

    “嗯……放心,跪满时辰了……”

    〈得出来,那是份房契。

    萧玦补道,“惹出这么些是非,我应该是不会再回紫竹县了,那房子嫣儿已经收拾好了,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给你,偶尔来岳父家看看,还有个自己落脚的地方。”

    “好……我就收着了。”

    “还要多谢七叔,把传说中的医仙顾先生请来为我治病……”

    “举手之劳,你听顾先生的话,好好养病。”

    “那……七叔保重。”

    “嗯。”

    女子走过来把萧玦和轮椅一并抬上了船,直到船划远,景翊才从树上轻轻落下来,抱手看着一脸风平浪静的萧瑾瑜,“你这么不冷不热的,是这辈子都不准备再见他了?”

    萧瑾瑜微蹙眉心,轻抿嘴唇,“还是不见的好。”

    “你就不纳闷皇上给了他个什么差事?”

    萧瑾瑜转头静静瞥了他一眼,“你给他求来的差事,能有什么正经事?”

    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不是他不关心,而是都猜得到。

    △她想得出来……

    “反正我就得跟你在一块儿!”

    “我很快就回来了……”

    “那也不行!”楚楚紧搂住萧瑾瑜的脖子,“一天也不行!”

    一想起之前一天一夜不见他的日子,楚楚再也不想重新感受一回了。

    “王爷,我听你的话,全听你的,保证不给你惹祸,不给你丢人!你别把我扔下……”

    萧瑾瑜默默叹气,他说一不二的本事在她这里从来都是没用的,“好,带你一起去……不过一切千万都要听话。”

    “我一定听话!”

    “还要记得,一旦到了漠北军营,除了我与景翊,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楚楚立时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呀?”

    “这个回头再说……先收拾东西吧,天一黑就启程。”

    “为啥天黑走啊?”

    “要保密,迅速赶路,到漠北军营之前不能让人知道。”

    “王爷,这……这到底是去干啥啊?”

    “抓鬼。”

66、香烤全羊(二)

    楚楚一下子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抓鬼?”

    萧瑾瑜努力地想在这双眼睛里找到点儿恐惧的意思,但凡被他找到一点儿,他也有法子让她乖乖留在楚水镇,可惜找到的就只有兴奋和好奇。

    “我还没见过活的鬼呢!”

    “……”

    “不对不对……鬼本来就是死的。”

    “……”

    “也不对啊,鬼怎么会死嘛!”

    “……”

    “我都搅合迷糊了!王爷,你要抓的那个鬼,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啊?”

    “我知道的也不多……到了漠北就知道了。”

    楚楚转身就要出门,“我得跟奶奶说一声去,她还准备今天晚上给你炖鱼汤呢。”

    “我去说吧……你不会撒谎。”

    “跟奶奶也得撒谎?”

    “事关重大,必须如此……日后我再向奶奶赔罪吧。”

    “好,奶奶肯定不怪你。”

    “嗯……”

    ******

    楚奶奶惊讶地看着萧瑾瑜,“昨儿才成的亲,咋这就要走啊?”

    萧瑾瑜嘴上说是要撒谎,事实上说出来的全都是实话,只是说一半留一半罢了。

    “京里急召我去处理点公务,有些棘手,不得不马上动身……有违礼数之处,还望奶奶原谅。”

    跟楚奶奶全面扯谎,他自己都觉得于心不安。

    “倒不是啥礼数不礼数的事儿……”楚奶奶担心地看着萧瑾瑜仍然白惨惨的脸色,“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呢,这就坐车……是坐车回京城?”

    “要远一些……”

    “比京城还远?”

    “凉州。”

    看着楚奶奶吓了一跳的模样,萧瑾瑜忙道,“您若是担心楚楚,可以让她留在家里……我办完事就立即来接她。”

    楚奶奶微微一怔,笑着摆摆手,“你这傻孩子,哪有相公跟娘子分开过日子的啊……凉州那地方又荒又冷,楚丫头跟着你帮不了啥大忙,可你好歹每顿都能有口热乎饭吃……”楚奶奶伸手轻轻拍了拍萧瑾瑜的后脑勺,“你得疼惜自个儿的身子,身子垮了,那就啥都没用了。”

    萧瑾瑜微颔首,“晚辈记住了。”

    楚奶奶轻轻叹气,点点头,“那成……我跟楚丫头交代交代,让她多上点儿心。”

    “奶奶,”看着楚奶奶转身就要出厨房,萧瑾瑜沉声唤住她,“有件事想向您请教……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原谅。”

    “你这孩子,亲都成了,咋还这么客气……你说吧,想知道啥事儿呀?”

    “请问奶奶,当年京中审您娘家案子的是什么人?”

    楚奶奶笑容一僵,“你……你问这干啥呀?”

    “只要卷宗还在,查办那些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就不难。”

    楚奶奶愣了一阵,长长叹了口气,摆摆手,“罢啦,都好几十年了……奶奶心领啦。”

    “敢问奶奶娘家姓氏?”

    “姓何,一人一可的何。”

    “多谢奶奶。”

    ******

    萧瑾瑜一说是因为公事要走,楚家的仨男人就全都爽快点头了,入夜启程之前,楚爷爷给萧瑾瑜搬了好几坛子泡好的药酒,楚奶奶给他们塞了好些自家腌晒的肉干鱼干。

    真走起来,楚楚才知道什么叫赶路。

    一连四天,只有吃饭的时候马车才会暂时停下来,其他时间都在飞速地跑着。

    第五天到了一片荒郊野外的时候,两个侍卫被换成了八个侍卫,两匹几乎累断气的马也被换了下来。

    除了紫竹县,楚楚就只去过京城,漠北这种地方她以前就只听说过几次,还都是镇上的叔伯大爷念叨打仗的事儿的时候顺口提起来的,她就只记得那是个冷得要命的地方。

    楚楚很想问问萧瑾瑜,可萧瑾瑜早就受不住这样的车马颠簸,从第二天起就只能躺在床上苦忍着,吃点儿东西就会吐得厉害,但又不得不吃,于是连吃饭都成了一种折磨。

    快到凉州地界的时候,晚上楚楚喂他吃药,萧瑾瑜很困难却也很努力地往下咽着,一碗药还没喝完,前面喝下去的就全吐了出来,胃抽痛的厉害,一时间汗如雨下。

    楚楚心疼坏了,扶着他把手放在他胃上,小心地给他揉着暖着,“王爷,让马车停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萧瑾瑜微微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要紧……是我喝得急了……”

    楚楚眨眨眼睛,摆出一脸委屈,“王爷,我都坐得难受了,再不停一会儿,我也吃不下饭了。”

    萧瑾瑜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丫头打的什么心思,可还是忍不住担心,轻轻皱起眉来,“要是不想坐车了,明天就让景翊带你骑马吧……”

    楚楚扑到他怀里,像只刚抓到猎物的螃蟹似的,霸道地紧抱着他吐得发软的身子,“我不!我就跟你在一块儿!”

    萧瑾瑜抬头轻轻拢她的头发,先前不想让她跟来,也是知道自己肯定受不了这样的颠簸,不管怎么小心也一定会病得一塌糊涂,萧瑾瑜不怕生病,却怕见到她这样担心害怕小心翼翼的模样,每次见她这样,他都恨不得一口气把世上所有的药都吃进去,立马好起来。

    楚楚被他抚得舒服了,像猫儿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累了就睡吧……”萧瑾瑜抚上她的脸,“再有一两天就到了……”

    “我不困,我再给你煎碗药去。”

    萧瑾瑜搂住她,“明天吧……我困了……”

    “好。”

    “陪我睡……”

    “好。”

    楚楚想从他怀里爬起来换衣服,萧瑾瑜却没松手,一手搂在她腰上,一手摸上她的衣带,“我来……”

    萧瑾瑜胃还疼着,手有点抖,解衣带解得很慢,楚楚也不着急,就沿着他的锁骨深深浅浅地亲着,亲到一半就被中衣的衣襟挡住了,楚楚顺理成章地扒开了他的衣襟,从锁骨一直亲到肩头,又辗转向下,探出小舌尖,饶有兴致地逗弄起萧瑾瑜左胸的一点嫩红。

    “楚楚……”

    楚楚抬起头来,眨着水灵灵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看着萧瑾瑜脸上微微泛红,嘴唇微启着,诱人得很,忍不住吻了上去,探着小舌尖不安分地勾描着他微凉的嘴唇,把他嘴唇吻得发热了,手就不由自主地滑到他腰上,熟门熟路地扒开他的中衣,解开他脐下的那个小结,干脆利索地把他脱了个干净,舔舔嘴唇,贪婪地在他光洁的身子上摸索着,像是在认真考虑从哪儿下嘴似的。

    萧瑾瑜原本是因为被她照顾了一整天,心疼她累了,只是单纯地想照顾她一下,可被她这样一弄……

    萧瑾瑜喘息微乱,原本有点儿发冷的身子热得发烫了,清楚地感觉到下面一处热得尤其厉害……萧瑾瑜一向很能克制自己,可就在这一个人,这一件事上,好像定力两个字他根本就不认识似的。

    胃上的疼痛被炙热烫的模糊了,萧瑾瑜很快成功地解开楚楚身上所有衣带,品赏珍宝一样地抚过她骨肉匀称的身体。

    每次这样细致地看她,总能发现些新的惊喜,她的身子就像她的人一样,总是那么活色生香,永远没有枯燥乏味的时候……这副身子美好得让他心疼,心疼这样美好的身子竟然要被他拖累一生了……

    萧瑾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过没有她的日子了,所以哪怕明知会委屈了她,还是自私地娶了她,要了她,把她据为己有,用仅有的力量保护她……她想要的一切,他无论如何都会满足她,她只要开心地对他一笑,他就满足了。

    萧瑾瑜珍惜地吻着她,热烈而温柔。

    “王爷……王爷……”

    得到萧瑾瑜的回应,楚楚愈发放肆地在他身上求索,让他充满自己的身子,在自己的身子上任意索取。

    她是他的,只是他的,只给他一个人,全给他一个人……

    两人都不知道马车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只知道等他们各自平静下来,外面也悄然无声了。

    没有马蹄声,车辙声,甚至没有人声。

    已经深夜了。

    他没说过今晚可以停下。

    萧瑾瑜下意识地把刚刚放开的楚楚重新搂回怀里。

    “王爷……”

    楚楚在他微红的胸膛上轻轻啄了一下。

    萧瑾瑜微皱眉头,在她耳畔轻道,“别出声……”

    “唔?”

    萧瑾瑜又静静听了一阵,最后脸色微沉,“景翊。”

    没人应。

    萧瑾瑜眉头微紧,“小月。”

    也没人应。

    终于有个声音忍不住了。

    “王爷……刚才景大人一见冷捕头的马过来,掉头就跑了,冷捕头也追过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您先忙,先忙着吧……”

    萧瑾瑜黑着脸默默叹了口气。

    “王爷,”楚楚抬头看着他像是松了口气却又像是憋了口气的样子,“小月是谁呀?”

    “冷月,冷大将军的小女儿,安王府门下的女捕头,你景大哥的夫人……”萧瑾瑜拍了拍她的脑袋,微微苦笑,“就是你说的那个“小辣椒”。”

67、香烤全羊(三)

    “小辣椒?!”

    楚楚一下子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九大神捕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她啦!”

    萧瑾瑜使尽了全身力气才把楚楚搂了回来,扯好被子把她还光溜溜的身子裹好,哭笑不得地在她圆润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再怎么喜欢,也不用急着去跟人家这样坦诚以对吧……

    被打了屁股,楚楚吐吐舌头,一头钻进萧瑾瑜的怀里,“我说错啦,我最喜欢的是你!”

    萧瑾瑜彻底没脾气了,“我知道……”

    萧瑾瑜抬手轻扣了几下车厢壁,扬声对外面道,“他们一时回不来……今晚先停下歇息吧。”

    “是,王爷。”

    楚楚趴在萧瑾瑜怀里道,“王爷,我去给你做点儿吃的吧,要不马车一跑你又什么都吃不下了。”

    “我不饿……”萧瑾瑜轻轻拍抚着她的腰背,试图哄她入睡,“太晚了,快睡吧……”

    楚楚在他一侧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从他怀里挣开,抓起衣服眨眼工夫就一件件穿好了,“不饿也得吃,我是你的娘子,吃饭穿衣的事儿我说了算!”楚楚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又仔细塞了塞被角,“你先睡一觉,等饭做好了我叫你,吃完饭就吃药,吃了药咱俩再一块儿睡。”

    “好,听你的……”

    ******

    因为一直惦记着见见那个让她崇拜已久的“小辣椒”长的是个什么模样,楚楚这一晚上睡得并不沉,第二天清早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下子就睁了眼。

    萧瑾瑜因为几日来难得一夜安眠,睡得又香又沉,楚楚怕扰了他,不敢乱动,只得竖起耳朵听,还没听见说话声,就又听见另外一阵马蹄声,想是骑马的人勒缰绳勒得急了,马蹄声刚停就接上一阵响亮的嘶鸣,萧瑾瑜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王爷,是不是小辣椒回来了呀?”

    能让景翊慌神慌到连马都勒不稳当了,除了冷月还能是谁,“应该是……”

    “那我啥时候能看看她啊?”

    “我们起床……我叫她进来。”

    “好!”

    楚楚迅速梳洗好,还帮着萧瑾瑜拾掇好,搀他坐到轮椅里,还很快地把马车里收拾了一下,既紧张又兴奋,俨然一副准备招待贵客的模样。

    萧瑾瑜扬声换冷月进来,外面有个清朗的声音干脆地应了一声,楚楚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车门一开,一团红影闪了进来,迅速关上车门,向萧瑾瑜屈膝一跪,“卑职冷月拜见王爷。”

    萧瑾瑜看着跪得很像那么回事儿的冷月,清浅苦笑,“拜我也没用,你俩的事儿自己解决,我可管不了……你留他一条活命就好。”

    萧瑾瑜明明相当于什么话都没说,可冷月答得干脆果断,“冷月明白。”

    “起来说话吧。”

    “谢王爷。”

    冷月一站起来,楚楚才看清她的模样,下巴微尖,叶眉凤眼,英气里混着几分妩媚,高挑饱满的身子裹在一身红衣劲装里,手里抓着一把剑,整个人美得热烈如火,正跟楚楚想象里的小辣椒的模样差不离,看得楚楚激动不已,“你……你就是小辣椒吧!”

    冷月一愣,“我是什么?”

    楚楚笑得甜甜的,“你是小辣椒,六扇门九大神捕里唯一一个女神捕!”

    冷月一双精致的凤眼睁得溜圆,撞鬼似地看向萧瑾瑜。

    她近来一直是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地跑,跑的还都是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她就只知道萧瑾瑜成亲了,还是娶了个与众不同的仵作姑娘……至于怎么个不同法,冷月现在算是明白了。

    萧瑾瑜浅笑,“她刚才还在说喜欢你。”

    楚楚赶忙点头。

    看着冷月一时半会是琢磨不明白了,萧瑾瑜沉声道,“这个你回头问景翊……现在我得问你,凉州如今情况如何?”

    冷月立时身姿挺拔地站好,微微颔首,“回王爷,我也是刚办完马帮的案子,想顺道看看我爹再回京,结果就遇上他营里这事儿了……这两天军心不稳,前线有点儿吃紧,我才出来迎迎王爷,确保安全。”

    萧瑾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微蹙起眉头,“折子上说,是突厥军队请了苗疆巫师对我军下了蛊。”

    “谁添了这么一句废话啊!”冷月骂完便道,“不过……近段日子军营里确实平白出了好些邪乎事儿,有将士是把自己勒死的,有的是闷在澡盆里淹死的,还有一个是自己奔进篝火里烧死的,拦都拦不住……反正都是跟中邪了似的。开始我也觉得下蛊之说忒胡扯,但我有一回还真在阵前看见了那个苗人。”

    萧瑾瑜微愕,“阵前?”

    “是,那个人骑了一匹白马,穿得乱七八糟的,搁老远一打眼儿就能认出来,那小子还一脸的无辜,我还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把眼睛眨得跟景翊似的……”

    萧瑾瑜声音微沉,“你上阵了?”

    冷月吐了下舌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好久没正儿八经打过仗了嘛,看见了就没忍住……”

    “下不为例。”

    “是!”

    “你先回营,万勿声张,静观其变……务必保护好那些尸体,我晚些时候传书给你。”

    “是……”冷月突然想起件事,向萧瑾瑜一拜,“冷月谢王爷成全我二姐与吴郡王。”

    萧瑾瑜轻笑,“谢不着我……是景翊做的。”

    冷月撇了下嘴,“那也是你让他做的。”

    “这次还真是他自己的主意。”

    “那也是王爷管教得好!”

    “是你管教得好……”

    冷月一拜而退,楚楚意犹未尽地扒着窗缝往外看,看着冷月利落地翻身跨上一匹健硕的枣红马,鞭子一扬,眨眼工夫就跑没影了。

    “王爷,她会破案,还会打仗,真厉害!”

    萧瑾瑜还没出声,就听马车外面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她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

    “景翊,你进来。”

    楚楚赶紧把窗口让出来,可景翊这回居然是规规矩矩地走了门,不但走门,还走得一瘸一拐的。

    萧瑾瑜上下打量着他,景翊头发有点乱,但衣服还算整洁,一点儿都不像跟人交过手的,只是看起来累得惨兮兮的,“腿怎么了?”

    景翊一屁股在桌边凳子上坐下,满脸怨念地揉着膝盖,“跪的。”

    萧瑾瑜眉梢微扬,“你俩是去拜菩萨了?”

    “不是……被冷月罚的。”

    萧瑾瑜轻勾嘴角,“你让皇上皇后准冷嫣出宫,促成萧玦与冷嫣,不就是为了在冷月面前讨个好吗……怎么,没用?”

    景翊哭丧着脸,“我哪儿知道她怎么那么大的火气……”

    萧瑾瑜看着景翊侧颈上的两朵红,现在他可是比谁都清楚这红印子是怎么来的了,“老法子也没用了?”

    “大冷天在荒天野地里折腾了一晚上都不带消火的……刚折腾完她就挖了一把蚯蚓让我跪,不能把蚯蚓压扁,也不能让蚯蚓跑出去,否则就把我的衣服一把火点了……”

    楚楚听得聚精会神,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那些蚯蚓怎么啦?”

    “蚯蚓好得很……我认错了。”

    “她原谅你啦?”

    “原谅了一部分吧……”

    “啥叫原谅一部分呀?”

    “她把外衣还给我了,把里面的衣服烧了……”

    萧瑾瑜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就穿着一件外衣,难怪骑马都骑不利索了。

    楚楚一本正经地道,“那肯定是你认错认得不诚心,小辣椒可不是小心眼儿的人!”

    “她心眼儿是不小,多得很呢……”景翊说着一脸怨念地看向萧瑾瑜,“你知道她在这儿,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

    “我要是早说了,你不就早跑了……”萧瑾瑜上下打量着景翊,“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还有力气办吗?”

    “什么事儿?”

    “你乔装一下,混到军营里去。”

    要不是膝盖疼得不愿动,景翊一准儿跳起来,眼睛瞪圆了盯着萧瑾瑜,“混进去?!”

    “不明白?就是装成普通军士,跟他们混到一块,别让人发现。”

    景翊声音都发飘了,“王爷,你知道那是冷大将军的军营吧……”

    一想起自己那个年逾花甲还把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的岳父老泰山,景翊腿脚都发软,还让他混到这个以军纪严明名扬四海的人的军营里,这要被他发现……

    “冷将军就见你不足三面,加在一块儿都不到半个时辰,只要你小心些,他认不出来。”

    “不行不行……”景翊一个劲儿摆手,“他不认识,冷月还认识呢!”

    “躲好就行了。”

    “我不会打仗,腿还疼着呢,怎么装啊……”

    “装个伤兵正好。”

    景翊都快哭了,“想知道什么事让冷月传消息不就行了,还让我混进去干嘛啊?”

    “冷月太招眼,只能明察,鬼在暗处,还需暗访。”

    景翊深呼吸,再深呼吸,最后可怜兮兮地看向萧瑾瑜,“王爷……我要是被冷将军抓了,你会救我吧?”

    “嗯……”

    景翊追问,“嗯是什么意思啊?”

    萧瑾瑜眉头轻展,“看情况吧。”

    “……”

68、香烤全羊(四)

    ∪嗽,把气喘匀了,才看着萧瑾瑜道,“这位大人……是京城里来的?”

    萧瑾瑜轻轻点头。

    驿丞皱起眉头,半信半疑地打量着萧瑾瑜,“下官这几天没接着有京官要来的信儿啊……”

    “本来没想在在此停留,只是路上偶染微恙……打扰了。”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一眼看得出来萧瑾瑜脸上清晰的病色,驿丞还是没松眉头,“那……请大人把官凭拿出来吧,下官得做个记录。”

    “官凭还真没有……”萧瑾瑜从身上拿出一块金牌来,“不知这个是否可用?”

    驿丞接过那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金牌,拿到灯焰边儿上仔细看着,看到正面的那个“安”字的时候还是一头的雾水,翻过来看到背面花纹的时候,“扑通”一声就给萧瑾瑜跪下了,“下官凉州驿丞周启拜见安王爷!有失远迎,怠慢之处还请安王爷恕罪……”

    “是我失礼在先,还要谢谢周大人的热茶……请起吧。”

    驿丞从地上爬起来,诚惶诚恐地把那块金牌双手送回,声音都有点儿发颤,“下官这就去给王爷收拾屋子……”

    “有劳了。”

    驿丞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萧瑾瑜身边仔细照顾的楚楚,“敢问王爷……要备几间屋啊?”

    “给那八位将军每人备一间……我与王妃住一间就行了。”

    “是,是……”

    *******

    房间里面跟外面看起来一样简陋得很,但明显是被驿丞尽力收拾过的,对于一个睡觉的地方来说已经足够舒适了。

    驿丞小心地看着萧瑾瑜和楚楚的神情,“王爷,娘娘……边塞条件实在不比关内,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周大人客气了。”

    “王爷客气,王爷客气……王爷娘娘先歇着,下官这就去备晚膳。”

    “有劳了。”

    等驿丞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楚楚才问萧瑾瑜,“王爷,这儿离军营有多远呀?”

    萧瑾瑜漫不经心地道,“最多半个时辰的路程吧。”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军营呀?”

    萧瑾瑜这才听出了点儿意思来,伸手把楚楚揽到身边,看着她一点儿事都藏不住的眼睛,“你很想去军营?”

    楚楚抿着嘴唇点点头。

    萧瑾瑜轻笑,“军营可一点儿都不好玩……日子比这凉州馆驿还要艰苦多了。”

    “我不是为了好玩……”楚楚微嘟着小嘴,“我想去验尸。”

    “嗯?”

    “我想验尸,在小辣椒……不是,冷捕头,在冷捕头办的案子里验尸!”说着一脸恳求地看着萧瑾瑜,“行吗?”

    “当然行……”萧瑾瑜轻轻抚着她的腰背,“不过现在还不能去,要再等等。”

    楚楚心疼地摸过萧瑾瑜微微发青的眼底,这些日子他就只有在昨天晚上睡了个囫囵的安稳觉,“我知道,你肯定累坏了,得好好歇歇才行。”

    “也不是太累……只是现在还不大清楚军营里的情况,贸然去了容易坏事……等我弄清楚些了,咱们马上就去。”

    “好!”

    屋里很暖,萧瑾瑜身上的疲惫感被温暖又放大了一重,不管怎么强打精神,还是不知不觉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王爷,”楚楚轻推着他的手臂把他唤醒,“到床上睡吧,小心着凉。”

    “嗯……一会儿……吃完饭再睡……”

    “你饿啦?”

    萧瑾瑜迷迷糊糊地把头挨到楚楚怀里,“想和你一块儿吃饭……”

    楚楚看他困得眼皮抬都抬不起来了,捧着他的脸在他眼睛上亲了亲,“你先睡吧,我等着你,你睡醒了咱们一块儿吃。”

    萧瑾瑜实在熬不过睡意,轻轻点头,“我坐着睡会儿就好……”

    “不行,坐着睡觉一会儿又得腰疼了……还是到床上睡吧,我陪你睡。”

    “好……”

    被子松松软软的,楚楚的身子又像个小火炉一样把他暖得很是舒服,萧瑾瑜一觉睡醒的时候天都大亮了,楚楚还被他搂在怀里,看见萧瑾瑜醒了,楚楚笑嘻嘻地亲了亲他的脸,“你睡醒啦?”

    “什么时辰了……”

    “都快中午啦。”

    萧瑾瑜突然记起来,“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我都答应你啦,等你醒了一块儿吃。”

    “对不起……”萧瑾瑜抚上她饿扁了的肚子,“饿坏了吧?怎么不叫醒我啊……”

    “你睡不好就没胃口,你都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我想让你睡得饱饱得,起来能多吃点儿。”

    “我一定多吃些……去叫驿丞准备饭菜吧。”

    “好!”

    ******

    凉州本来就是个产肉不产菜的地方,在这样临近边疆的偏远之地就更没什么蔬果了,驿丞端上来的几乎都是肉,烤的炖的酱的煎的,萧瑾瑜再怎么努力也没吃下多少,楚楚倒是吃得欢,把先前饿扁了的肚皮撑得鼓鼓的,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唇。

    萧瑾瑜都不敢问她吃没吃饱了,生怕她还要吃,自己又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一不小心把她撑坏了……

    驿丞来收盘子的时候,看着几个吃得精光的盘子又惊又喜,满脸的受宠若惊,“王爷,娘娘,这些要是不够,厨房里还有大半只烤羊呢!”

    萧瑾瑜忙道,“够了,够了……烦劳周大人沏壶茶吧。”

    “哎,哎……下官这就去!”

    驿丞回来的时候,楚楚已经被萧瑾瑜劝到外面溜达消食去了,驿丞给萧瑾瑜倒了茶之后,萧瑾瑜就请驿丞坐下。

    驿丞慌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下官哪能与王爷同坐啊!”

    “有些关于战事的情况想要向周大人请教。”

    “王爷言重了……您问,下官一定知道多少说多少。”

    “好……周大人可还记得突厥军队是何日来犯的?”

    驿丞不假思索,“去年五月份的时候,到现在也有半年了。”

    “一直是冷将军带兵吧?”

    “可不是嘛,这些个突厥人,也就冷将军能压得住他们!”驿丞说出这句,接着就想起另一个人来,感慨道,“其实也不是……先前吴郡王也治过他们一回,打得比冷将军还狠呢,让突厥人正儿八经地老实了一阵子,就是不知道后来怎么调去南疆了,还出了那样的事儿……”

    “你见过吴郡王?”

    “好几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吴郡王还没封将军呢……跟您一样,来到下官这儿的时候拿出来的是个金牌,要不就凭下官这点儿见识,哪儿认得出皇室宗亲的牌子啊……”

    萧瑾瑜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驿丞补道,“说起来……咱们军营没换将军,突厥人倒是换了。”

    “嗯?”

    “先前犯境的事儿是突厥的一个将军干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突厥三皇子来领兵了。”

    萧瑾瑜轻轻点头,“不奇怪……突厥汗王传位不论长幼,只论战功,皇子顶替部下领兵以积战功也是正常。”

    驿丞摇头,“听说那个将军是突厥大皇子那边儿的,把这立战功的机会让给三皇子,您说这还不奇怪吗?”

    萧瑾瑜皱起眉头想了一阵,轻轻点头,“那周大人可知,现在突厥军队里的那个苗疆巫师是怎么回事儿?”

    “王爷,您别怪下官没出息……”驿丞脸色发白地道,“下官原来也不信邪,可这个巫师实在邪门儿的很……听说他就那么左挥挥手,右挥挥手,就能把人的魂儿勾走,人隔得老远都能听他的话,自己就能把自己杀了,都不用突厥人动手……这可是真事儿,冷将军都快为这事儿愁死了。”

    萧瑾瑜冷然一笑,“这要真是个邪门巫师干的,那这也是个不长脑子的邪门巫师……”

69、香烤全羊(五)

    萧瑾瑜慢慢喝了一口面前的茶,苦涩而无香,跟白水煮树叶似的。

    萧瑾瑜没上过战场,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离边塞这么近的地方,但以前听萧玦念叨过,边关就是这个模样。

    萧瑾瑜像品着上等好茶一样细细品着这口茶水的滋味,神色纹丝不变,“我若有那巫师的本事,一定先把冷将军除了,如此一来群龙无首,必定方寸大乱,一击而破,何苦一个一个从兵卒下手,自找麻烦?”

    驿丞一愣,一脸恍然,“对啊,王爷说得对啊!”

    “再者……他到底是个苗人,不是突厥人,他若真有这般本事,突厥人凭什么相信他就不会把这本事用到自家身上?”

    “是,是,是……”

    萧瑾瑜终于放弃了继续喝那杯茶的念头,搁下杯子抬眼看向驿丞,“那这巫师害人之说,最初是如何传出来的?”

    “呦,您这么一说……”驿丞皱起眉头深思熟虑了好一阵子,“下官还真不大清楚,反正肯定是从军营里传出来的。”

    “为什么?”

    “咳……”驿丞苦笑,“王爷,您也看见了,这一片哪有个人影哦,除了前面的军营,就是小的一个人对着一院子牲口,要不是从军营里的人传出来的,那就得是牲口传的喽……”

    “这驿站里有多少马?”

    “十八匹,”驿丞说着挺起脊背来,一脸骄傲,“凉州驿穷是穷,破归破,但是个大站,军情急报全都从这里往京里发……下官在这儿当驿丞当了快二十年了,这些马有一多半是下官从小马驹喂起来的,全都吃苦耐劳的好马,从来没误过事儿!”

    “这里有没有信鸽?”

    “也有,不过凉州这地方风沙大,鸽子不比马有准头,一般是那些小将军们想送个家信,就花点儿钱借只鸽子……这驿馆偏得很,朝廷给的钱少,可开销不小,总得给这些马啊羊啊的多准备点儿口粮钱,不然接连来个三五波大官儿,它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萧瑾瑜突然想起点儿什么,在身上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贸然叨扰,不合朝廷官员使用驿站的规矩,这些还请周大人收下,算是我等的借宿的费用。”

    驿丞慌地站起身来,连连摇头摆手,“王爷误会,误会……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萧瑾瑜把银票搁在桌上,“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还想借周大人的鸽子一用,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王爷尽管吩咐!”

    “不是公事……我就是想寄封家信。”

    “往京城送的话,交给今天送战报的马就行,还保险点儿。”

    “不往京城……往苏州。”

    “哦哦……好,好……您写,我给您挑只最快最准的鸽子。”

    “有劳了。”

    驿丞匆匆忙忙出去,楚楚才从通向后院的小门钻进屋里来。

    “王爷,你要往苏州送信?”

    刚才在门口听见萧瑾瑜和驿丞在说话,她就没进来,在门口等着,正好听见萧瑾瑜跟驿丞说鸽子的事儿。

    “嗯。”

    楚楚偎到萧瑾瑜身边,“那……能帮我也送一封吗?”

    “给谁?”

    “给爷爷奶奶,我爹和我哥,告诉他们咱们已经到啦,让他们放心。”

    萧瑾瑜抬手揽住楚楚的腰,轻笑,“傻丫头……你以为我是给谁送啊?”

    楚楚眼睛一亮,“你就是给我家送的?”

    “那不也是我家吗……”,萧瑾瑜眉梢微扬,“这么快就不认账了?”

    “认账认账!”楚楚赶紧道,“是咱们家,我说错啦!”

    “说错了怎么办?”

    “唔……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

    楚楚抿抿嘴唇,低头飞快地在萧瑾瑜脸颊上亲了一下。

    萧瑾瑜还是不依不饶地看着她,“就这样?”

    楚楚眨眨眼睛,吻上萧瑾瑜蔷薇花瓣一样的嘴唇,小舌尖在他细润的嘴唇上流连够了,就找准机会溜了进去,萧瑾瑜被她逗弄得发痒,想把这小舌尖缠住,可这小舌尖调皮得很,故意四下躲藏,怎么都捉不住,萧瑾瑜被逗得微恼,手上使劲儿一带,楚楚身子一歪,整个人就跌进了他的怀里,顺理成章地坐到了他的腿上。

    楚楚吓得魂儿都没了,这么突然跌在他身上,还坐在他格外消瘦的腿上,肯定把他弄疼了……楚楚慌地就要站起来,可萧瑾瑜把她抱得死死的,抓住楚楚慌神儿的时机,心满意足地把那小舌尖缠住了。

    “唔……”

    萧瑾瑜像是要报刚才的仇一样,似地愈发热烈地吻着,吻得楚楚都要喘不过起来了,一直把楚楚吻得整个人都软在了他怀里,才满意地松了口。

    楚楚趴在萧瑾瑜肩头,喘得胸脯起起伏伏的,“王爷……你坏……”

    还是头一回被她说“坏”,萧瑾瑜嘴角一勾,“那就坏给你看看。”

    萧瑾瑜不轻不重地勾勒着她软若无骨的小身子,在她几处敏感的地方点到为止,把她逗得周身酥麻,一个劲儿地在他怀里乱挤乱蹭,都快把他的轮椅掀翻了。

    萧瑾瑜把她那两只在他身上乱摸的手扣住,浅浅地吻上她发红的耳根,“还敢说我坏?”

    楚楚小脸憋得红扑扑的,脑子里除了立马把这坏心眼的人剥干净吃掉之外,就只剩下一团烧糊了的糨糊了,“唔……你好,最好……王爷……”

    “怎么好?”

    楚楚抬起已经迷离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怎么都好……全都好……”

    “哪儿最好?”

    “你最好……”

    萧瑾瑜刚松了松手,楚楚一下子挣了出来,像只逃出捕兽夹的饿狼似的,两眼放光地扑住萧瑾瑜,转身跨坐到他腿上,撕扯开萧瑾瑜的衣服。

    萧瑾瑜被她吓慌了神,他没打算不给她,可也没打算这样给她啊……

    在客厅里,在他轮椅上……

    “楚楚……”

    萧瑾瑜又一次极其深刻地领会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深意,这会儿的楚楚是绝对不会跟他讲任何道理的,他这样困在轮椅根本动弹不得,一点儿辙都没有,干脆老老实实闭嘴,一切随她……

    楚楚吃饱了,脑子也清楚了,一脸同情地揉着萧瑾瑜被她折腾得惨兮兮的身子。

    唔,谁让王爷有时候根本就不像个病人呢……

    被她柔软的小手揉在腰上,还有意无意地在他敏感地地方拨拉几下,萧瑾瑜可怜的身子又有了反应,已经没有抓她手的力气了,萧瑾瑜只能一脸真诚地看向她,“楚楚,我错了……”

    “真的?”

    “真的……”

    “那以后不许欺负我。”

    “绝不欺负……”

    萧瑾瑜快哭了,谁欺负谁啊……

    “只能我欺负你。”

    萧瑾瑜真要哭了,她还没欺负够吗……

    “好……”

    “那你写信的时候别忘了把这个写上。”

    萧瑾瑜真是死的心都有了,让他把刚才这事儿写给楚家人?杀了他算了……

    “写你保证以后不欺负我!”

    “好……”

    楚楚这才从他身上爬下来,揉着自己有点儿发酸的腰,从地上拾起刚才被萧瑾瑜扯下来的衣服,往身上胡乱一裹,“我洗个澡去。”

    萧瑾瑜眼看着楚楚转身就走,“我呢……”

    楚楚站在十步开外,扭过头来,“我知道你不愿意让人家帮你洗。”

    被她折腾得一点儿力气都没了,衣服也都被她扯成片了,萧瑾瑜别无选择,“我愿意……”

    楚楚对这个回答一点儿都不满意,撅起小嘴,“那我找侍卫大哥来给你洗吧。”

    萧瑾瑜算是确定她是故意的了,但就是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我愿意让你帮我洗……”

    楚楚这才心满意足地露出个笑模样,“那我也愿意帮你洗。”

    “谢谢……”

    ******

    等萧瑾瑜和她一起洗了澡,换上一身完好无损的衣服,终于狠狠心下了个决定,“楚楚,明天咱们就去军营。”

    “唔?”楚楚蹲在他脚边,卷起他的裤管帮他往膝盖上揉着药酒,“你已经搞清楚军营里的情况啦?”

    萧瑾瑜微微点头,“差不多……”

    事实上离原本想的还差不少,但如果再不给她找点儿事干分分神,他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端端地坐着进军营了……

    看萧瑾瑜的脸色已经比赶路的时候好看多了,楚楚还是抿了抿嘴,“要是还没搞清楚,在这儿再住几天也行……这儿的烤羊肉太好吃啦!”

    “军营里也有,比这里烤得还要好。”

    “你吃过?”

    “没有……听人说过。”

    “好!”

    楚楚话音刚落,萧瑾瑜那把汗还捏在手里,房门突然被叩响了。

    “王爷。”

    楚楚眼睛一亮,“呀!冷捕头来啦!”

    虽然就见过冷月一回,她还是把冷月的声音牢牢记住了。

    “嗯……”萧瑾瑜不着痕迹地把裤管放下来,理好衣摆,才微微扬声道,“进来吧。”

    冷月像一团火一样闪身进来,什么话都没说就凝着眉头向萧瑾瑜递上一个折子本。

    萧瑾瑜接过来,刚一展开就沉下了脸色,从头看到尾,脸色渐沉,眉心渐紧,“我知道了……你跟冷将军说,让他别着急,静观其变,我即刻动身,日落之前就到。”

    “是。”

    冷月眨眼工夫又像一团火似地闪走了,楚楚小心地看着萧瑾瑜冷峻的脸色,扶上他的臂弯,“王爷,你怎么啦?”

    萧瑾瑜缓了缓脸色,轻轻拍了拍楚楚的手背,“收拾收拾东西,这就去军营。”

    楚楚试探着问,“又有人死啦?”

    萧瑾瑜微微摇头,“没有……突厥的王子要请我吃饭。”

    楚楚的脸一下子白了,紧抓着萧瑾瑜的胳膊,“突厥人是坏人,你可别去!”

    “放心……到了军营再说。”

    楚楚突然想起件事来,脊梁骨顿时窜过一阵凉气,“王爷……你不是说,你来军营不能提前让人知道吗,怎么突厥人会知道啊!”

    萧瑾瑜浅笑,柔柔地抚着楚楚发僵的脊背,“不错,有长进……别怕,我会查清楚。”

    楚楚抚上萧瑾瑜的脸,坚定地看着他,“王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回绝不让你一个人受欺负了。”

    “好……”

70、香烤全羊(六)

    `P`JJWXC`P``P`JJWXC`P`从凉州馆驿出来,马车赶得飞快,坐在马车里能清楚地听见急促又整齐的马蹄声。萧瑾瑜换好官服之后就合起了眼睛,轻皱着眉头,脸色白得厉害。

    “王爷,”楚楚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凑到了他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别害怕。”

    萧瑾瑜眉头紧了紧,睁开眼睛,正对上她既满是担心又格外坚定的目光,微微一怔,“嗯?”

    楚楚抿抿嘴唇,低下头来,“我知道突厥,董先生讲过……突厥的人个个都是裹着狼皮的长毛大个子,杀人如麻,还会把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你别害怕,你要去见他们,我一定陪着你。”

    萧瑾瑜伸手揽住她的腰,牵起她扶在自己臂弯上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吻了吻。这丫头明明就害怕得要命,居然还强作冷静来安慰他……

    萧瑾瑜心里既疼又暖,嘴角牵起一丝温和的笑意,“放心,突厥人确实能征善战,但他们也是人……冷将军,就是冷月的爹,已经跟他们打了好几年的仗了,如今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真的?”

    “嗯…”

    “冷将军可真厉害!”

    “是冷将军带兵厉害…”萧瑾瑜眉心沉了沉,把楚楚的手往自己手里心使劲儿攥了攥,“不过……楚楚,你千万记住,军营里除了我和景翊,还有冷月,任何人都不要信,冷将军也不行……跟紧我,不要乱跑,明白吗?”

    楚楚认真地点点头,“我就跟你在一块儿,哪也不去。”

    “嗯……”

    ******

    马车在离军营最远的第一道关卡前停住,萧瑾瑜本以为是要接受检查,刚想开窗交代一下,就听见从车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王爷。”

    萧瑾瑜皱了皱眉头,“进来吧。”

    话音刚落,马车里就闪进来一团火。

    冷月一丝不苟地向萧瑾瑜拜了一下,才道,“王爷,虽然那伙儿突厥人承诺在见到你之前决不动兵,但我爹担心他们使诈,还是留在军营里以防万一,让我带人来迎迎你。”

    萧瑾瑜微微点头,“军中情况怎么样?”

    “因为先前自杀的事儿,又一时不打仗,有点儿乱……”冷月微扬下巴,明朗地笑了一下,“王爷放心,我给你们当侍卫,肯定比景翊强。”

    萧瑾瑜还没来得及替景翊说两句,楚楚就已经点起头了,“对4着楚楚挽起袖子把头发重新绾成一个光溜溜的髻,围上围裙,戴上手套,一下子变成一副很是正儿八经的模样,冷月忍不住道,“这些事儿我也懂一些,给你搭把手吧。”

    楚楚睁圆了眼睛,满脸惊喜,“你还会验尸呀?”

    楚楚想说董先生没说过小辣椒还会验尸,想了想就没说出来,董先生说的到底是戏本,真人可就在她面前呢!

    冷月拢起头发来,露出一脸得意,“以前跟王爷学的……要不是嫁给景翊那个混球儿,不能再住在安王府了,我肯定有机会把王爷那些验尸的本事全学来。”

    楚楚怔怔地看着冷月,盯着她美得张扬的侧脸,扫了几眼她那被一身红衣劲装包裹得让人想入非非的身子,心虚地抿了抿嘴唇,“你以前……住在王爷家呀?”

    “住过几年,那会儿就觉得安王府最好玩儿,连过年都不愿回家……”冷月漫不经心地说着,扫了眼摆在地上的三个盖着白布的草席,“王爷说都听你的,你说吧,先验哪一个?”

    “就……就最早死的那个吧。”

    冷月走到其中一个草席前,面不改色地掀了白布,露出一具已经脱干净了的尸体,死的是个年轻男人,在腐烂得斑斑驳驳的皮肤下还能看出健壮匀称的骨肉。

    楚楚跪到尸体旁边,从尸体的头顶开始一寸一寸地仔细查看,从头顶一直看到脚趾,脑子里留下的居然连一点儿尸体的影子都没有。

    整个脑壳里就只有一团酸溜溜的糨糊。

    王爷让冷月住在自己家里,住了好几年,还教给她验尸,是不是因为喜欢她呀……

    冷月可比自己漂亮多了,还比自己有本事得多,又是大将军的女儿,王爷怎么能不喜欢她呀……

    是,自己已经是王爷的娘子了,冷月也早就是景翊的娘子了,可这么想着,心里就是又酸又疼,难受得厉害。

    冷月看她直勾勾地盯着尸体,眼睛里亮闪闪的,小脸惨白,咬嘴唇都要咬出血来了,冷月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头,“娘娘……你怎么了?”

    楚楚这才倏地晃过神来,怎么看着看着尸体就想到王爷身上去了啊……

    “没,没怎么……他死得怪可怜的。”

    冷月微微皱了下眉头,“那照你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说着补了一句,“不是自杀,对吧?”

    “不知道……”

    楚楚从头到脚又看了一遍,把尸体翻了个身儿,一寸寸地摸着看着,看着看着神情又恍惚了。

    这人的身子很细很滑,可比起王爷的身子还是差得远了……

    冷月在王爷家里住了那么久,王爷又那么相信她,她肯定也帮王爷揉过药酒,没准儿还帮王爷擦过身子洗过澡呢……

    她懂得多,肯定比自己伺候得好……

    王爷肯定更喜欢让她伺候……

    “娘娘……”冷月好奇地看着她在一具尸体上温柔认真地抚着揉着,“这是什么验尸法啊?”

    “啊?”楚楚愣愣地看着几乎被自己揉破皮的尸体,惨白的小脸腾一下就红了,“这是……这是我家家传的法子,不告诉别人。”

    “哦……”

    “你看见的,也不能跟别人说。”

    冷月认真地点点头,“好。那你用家传的法子……查出来这人的死因了?”

    “就,就快了!”

    ******

    萧瑾瑜在榻上靠了没多会儿,就听见车门外传来一声沧桑又响亮声音,“末将冷沛山恭迎安王爷。”

    萧瑾瑜把身子坐直了些,理好衣襟,才道,“冷将军,请进来说话吧。”

    车门一开,钻进来一个披挂整齐的老将军,白髯白发,精神矍铄,一手托着精钢头盔,到萧瑾瑜榻前利落地一拜,“拜见安王爷。”

    “冷将军免礼。”

    站起身来看清楚萧瑾瑜裹着被子靠在榻上的模样,冷沛山愣了一愣,在他的印象里,这人的身体一向不好,却还从没以这副样子见过人。

    看着冷沛山的神情,萧瑾瑜带着一丝歉意微微颔首,“偶染微恙,让冷将军见笑了……”

    冷沛山忙低头把目光错开,“末将不敢。”

    “冷将军,”萧瑾瑜的声音平稳清冷,没有一点儿抱病虚弱的意思,“我本无权过问战事……既奉皇上之命来此查案,不得不向冷将军请教几句。”

    “是末将上书求皇上请王爷来的……王爷不辞辛苦至此,末将定全力配合,知无不言。”

    萧瑾瑜点点头,沉了沉声,“请问冷将军,这一役若无此波折,单论两方实力,如何?”

    冷沛山倏地抬头,错愕地看向一脸平静的萧瑾瑜,“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萧瑾瑜静静定定地看着冷沛山,“我以为已经说得很直白了……我的意思是,依冷将军多年征战经验看,实话实说,这一仗要是正儿八经的打,我军与突厥,谁输谁赢?”

    `P`JJWXC`P``P`JJWXC`P`

71、香烤全羊(七)

    冷沛山脸色沉得厉害,每一道皱纹里都夹着一丝阴云,“势均力敌,难分胜负。”说着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突厥老贼就仗着自己那点儿骑兵,居然派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崽子来应付事儿……”

    “冷将军说的小毛崽子……是突厥三王子阿史那苏乌?”

    “还能有谁!”

    萧瑾瑜静静看着一点就着的冷沛山,“据我所知,冷将军说的这个小毛崽子……十三岁就冲锋陷阵,骁勇善战,到如今二十五岁,从没打过败仗,如此战绩,我倒觉得更像个少年英雄。”

    冷沛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冷沛山哪儿来的火气,萧瑾瑜当然清楚。他征战沙场大半辈子了,跟突厥打了不知道多少场仗,突厥那边的将军越换越年轻,他自己却一年老过一年,原本见萧玦一战震突厥,以为平定突厥之乱的日子近在眼前了,哪知道……到头来还是他自己在这儿顶着,越打越憋屈。

    何况,如今这个小毛崽子还弄来一个苗疆巫师,一声不吭就把军营搞了个乌烟瘴气人心惶惶。

    他不过想提醒一下这个气炸了肺的老将军,情绪是不能用来打仗的。

    萧瑾瑜轻咳了几声,把话拐了出去,“冷将军以为……那三名将士是否有可能自杀身亡?”

    “不可能!”冷沛山脖子一梗,瞪圆了眼睛,“我军里没有这种孬种!”

    萧瑾瑜仍然清清冷冷地看着他,“证据呢?”

    冷沛山麻利地从铠甲里摸出一个信封,愤愤地往萧瑾瑜身上一丢,“这就是证据!”

    信封上写着一个详细到户的地址,和一个看起来就是女人的名字,萧瑾瑜不与他计较,不动声色地打开信封,拿出信纸看了一遍,轻轻皱起眉头。

    这是封家书,写给妻子和年满周岁还没见过一面的孩子的,满纸都是温柔的牵念。

    冷沛山有道理,有这样牵挂的人,谁想死?

    萧瑾瑜还没来得及说话,冷沛山突然跪到萧瑾瑜榻边,往下一趴,“哇”的一声就哭开了,“他们死得冤枉……请王爷做主啊!”

    萧瑾瑜吓了一跳,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这个趴在他腿上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似的老将军,萧瑾瑜一时间赶也不是哄也不是。

    总不能像对楚楚那样,抱抱他亲亲他吧……

    萧瑾瑜只得硬着头皮道,“冷将军……我一定彻查此事,给全军将士一个说法。”

    “谢王爷!”

    冷沛山抹着眼泪爬起来,看着萧瑾瑜见鬼似的脸色,脸上一热低下头来,“末将失仪……请王爷恕罪!”

    “没有,没有……”

    冷沛山抽了抽鼻子,“这些部下一个个比末将的亲儿子还亲,年纪轻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末将心里疼得慌……”

    “我明白……”

    “王爷,那突厥的龟儿子……您见不见?”

    萧瑾瑜端起榻旁矮几上的杯子,“等等再说……劳烦冷将军先在营中为我和娘娘安排个住处。”

    “是。”

    ******

    楚楚被领进寝帐的时候,萧瑾瑜正坐在案边翻公文,楚楚把几页纸搁到萧瑾瑜面前,一声不吭地远远坐到了一边,埋着头不看他。

    “楚楚……”萧瑾瑜随手翻了下那几页尸单,微蹙眉头,“你能肯定,这三个人都是自杀?”

    “都写在上面了,信不信随便你。”

    楚楚的口气让萧瑾瑜微微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她窝在一边直直盯着地面,不禁担心道,“楚楚……怎么了?”

    “没怎么……”

    这么清楚的赌气的模样,不可能是没怎么。

    萧瑾瑜搁下手里所有的东西。“过来。”

    “我刚摸完尸体,没洗澡。”

    自从楚楚知道他身上有尸毒,不能挨近尸体,只要是碰过尸体,她一定先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再来见他。

    萧瑾瑜愈发觉得不对劲儿,心里微微发紧,“楚楚,到底怎么了?”

    萧瑾瑜不问还好,这么温柔关切地一问,楚楚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扑嗒嗒往下掉,小身子在椅子里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萧瑾瑜赶忙推着轮椅过去,不能碰她,只能着急地看着,“别哭,别哭……出什么事了?”

    楚楚哭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什么时候赶我走啊……”

    萧瑾瑜听得一愣,还以为是自己一时着急听错了,“赶你走?”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萧瑾瑜更迷糊了,她这是验的什么尸,怎么还验出这么个结果来,“不喜欢你?”

    “你太好了……我没那么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萧瑾瑜急得有点儿恼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火气,“楚楚,你说明白。”

    楚楚这才抬起头来,满脸眼泪,眼睛红红的,“王爷,你别不要我……”

    话里带着浓浓的哭腔,那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就像个被人丢弃的小动物似的,看得萧瑾瑜差点忍不住要去抱她,可这会儿就只能心疼地看着,心疼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哪舍得不要她……

    “我一定好好学,学得跟冷捕头一样好!”

    萧瑾瑜声音都软了,像一只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摸她一样,“楚楚……你一直很好。”

    “你骗人w她还记得……

    萧瑾瑜不急不慢地点头,“嗯……既是我的娘子了,就去洗个澡,给我沏壶茶来吧。”

    饶有兴致地看着楚楚酸到咬牙切齿还不得不听话的模样,萧瑾瑜终于觉得气顺过来了,谁让她总不相信他的真心……

    楚楚端着茶回来的时候已经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了,水汽还没干透,她的洗澡水里还洒了香粉,这会儿整个人水嫩嫩香喷喷的,头上绾着一个很精巧的髻,微微有点儿肿的眼睛也被一层淡淡的粉黛遮过去了,除了新婚那夜,萧瑾瑜就没见过她打扮得这么漂亮。

    楚楚搁下茶盘的时候和萧瑾瑜挨得很近,近的萧瑾瑜不但能清楚地闻到那股让人心驰神往的甜香,还能感觉到她细嫩皮肤上传来的温热。

    “楚楚……”

    萧瑾瑜刚想把她搂过来,楚楚已经敏捷地闪到了他够不着的地方,“你忙吧,我出去玩儿了。”

    “去哪儿?”

    楚楚理了理衣摆,“学骑马去。”

    学骑马,她打扮成这样……萧瑾瑜忍不住追问,“跟谁学?”

    “不告诉你。”

    看着萧瑾瑜发白发青的脸色,楚楚蹦蹦跳跳地就跑出去了。

    萧瑾瑜自我安慰,学点东西又不是坏事,她想学,就让她学吧……

    不到半个时辰,这种自我安慰就没效了。

    不管看哪本公文,折本子上冒出来的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楚楚骑在马上,依在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怀里,被那男人握着手,认真地听着那个男人的话,在荒漠上洒下一串串银铃一样的笑声,笑靥如花的模样。

    他向来不是小心眼的人,怎么这会儿……

    萧瑾瑜强迫自己看完最后几本公文,终于忍不住了,“来人。”

    守在门外的一个侍卫立马应声进来。

    “娘娘……还在骑马?”

    “是。”

    萧瑾瑜捏着手里的一本折子,脸色发白,嘴唇微抿,犹豫了一下才道,“去跟冷将军说……我同意见阿史那苏乌,只有今晚,过期不候。”

    “是。”

    “还有……请娘娘回来,就说让她梳洗一下,准备去见突厥人。”

    “是。”

    “等等……她若玩儿得高兴,不想去了,就算了。”

    “是。”

    侍卫退出去,萧瑾瑜垂手轻轻摸上自己没有知觉的腿,隔着衣服狠狠地掐了上去,像是掐在一块陈年朽木上一样,不管用多大的力气,都是一丝感觉都没有。

    使不出力气了,萧瑾瑜才缓缓靠到椅背上,浅浅苦笑,自己给不了她的,凭什么不许别人给她呢……

    楚楚钻回帐子来的时候衣服和头发都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红彤彤的小脸上蒙了一层沙土,还是藏不住她满脸的喜悦。

    楚楚的高兴一直很纯粹,纯粹得能把身边的人感染得跟着她一起高兴起来,她这会儿的高兴一样很纯粹很热烈,可萧瑾瑜就是没法跟着一起高兴起来……反而心里刺痛得很。

    楚楚“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拿手背抹了下嘴,得意地道,“我学会骑马啦!”

    “好……”

    “就是风沙太大,吹得我乱七八糟的……得亏师父把我抱得紧,要不我早就把屁股摔开花啦!”

    萧瑾瑜脸色隐隐发白,“是吗……”

    “是呢!你等一会儿,我得再洗个澡,换个衣服……”楚楚笑着抖抖衣摆,“我都快成沙子做的啦!”

    “好……不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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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8978/ 第一时间欣赏仵作娘子最新章节! 作者:清闲丫头所写的《仵作娘子》为转载作品,仵作娘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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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娘子介绍:
人人都告诉楚楚,作为一个姑娘家,汉子和案子不可得兼!楚楚小嘴一撅,谁说的,推倒执掌刑狱的安王爷不就什么都有啦! 王爷缺人查案子,楚楚缺人当汉子,王爷不嫌楚楚出身低微脾气直,楚楚不嫌王爷腹黑体弱规矩多,很好,搞定,齐活儿~! 楚楚(舔舔嘴唇看):王爷,我饿了。 王爷(淡定看卷宗):查完案子才能吃……饭。 剧透:这是一个当朝最高司法长官一不留神被单纯热血小仵作吃抹干净的HE故事~ 有案子有汉子,丫头出品,欢脱保证,坑品保证~ 安民告示:丫头以说书卖笑讲故事为己任,背景架空,参考资料多不靠谱,莫考据,更莫亲身模仿,切记,切记……仵作娘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仵作娘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仵作娘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