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风月
无关风月坊,坐落大燕国都部城,虽然唤作,无关风月。却是部城、燕国甚至整座中出名的风月之处。坊内三十三座红阁,揽尽天下楼台,从西南竹楼到江南绣阁再到塞北皮帐,甚至番邦的尖顶房子,应有尽有。
“无关风月坊雕刻天下,每一处红阁,都聚敛一处秀sè,竹楼上的苗女泼辣豪爽、皮帐中的蛮女醉卧长裘,那座尖顶房子里,则是一群喜欢跳转圈舞蹈的番邦婆娘,金发碧眼,皮肤白得刺眼睛,不过这些女子腋下都带着股怪味……”顾昭君口中滔滔不绝,带着宋阳步入坊中。
坊中街道出奇整洁,大街周围布置精雅,宋阳是外行但不难看得出,此间每一huā每一木都经过精心设置、修剪,树上或裹润红纸,或悬挑彩灯,晕出几分mí离,街道两旁建筑各有风情,每走十步便会换过一副风情。
正值华灯初上,四方宾客聚拢而至,一番热闹景象。不同宋阳想象舟那样,街上没有莺莺燕燕打俏迎送。至多在楼阁前静立一位美貌少女,也不会去主动打扰行人,你若望向她,她就会还你一个甜甜笑容,柔柔敛衽,送上一1公子万福,。
顾昭君目光得意:,“无关风月坊名动四方,楼中的诸位huā魁,名气比起宗师名宿、国中猛将还要更大一些,这里早都变成睛城中的金窝银窟,坊中的买卖家也远不止勾栏一项,文玩、珠玉、字画、京瓷……诸般风雅,此间登极。”
宋阳点点头,举目四顾时随口道:“对这里你了解得很啊。”
顾昭君沉默了下,这才开口:“以前不是和你说过么,我儿时想着……”宋阳点头,接道:“妓馆、赌坊,都要大的!”
“不错,都要大啊。”顾昭君的笑声有些古怪:“后来做了家主忙得不可开交,可小时候的荒唐念头,却无论如何也抹不掉。”
宋阳听出了他的意思,停下脚步愕然笑道:“这座坊子该不会姓顾吧?”
“若非姓顾,天下哪座勾栏会有如此胜景?”顾昭君的声音不大,但那份豪气都快溢出来了,可接下来他一耸消瘦肩膀:“不过它现在改姓了,被人夺了去,红楼中所有人都遭清洗,统统被替换掉了。”
说着顾昭君一转下颌,指向街边一处小楼:“去那里坐坐。”带宋阳走了过去。
小楼黑砖铁瓦,比起别家huā楼,少了软红之意,多出一份萧杀,不似勾栏倒更像座“军戍守”门前有shì立的美貌少女但未着红妆便装素面,脸上也没有丁点的笑意,冷眼看着面前的热闹大街,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顾昭君显然是熟客走到少女跟前笑道:“小叶子,快去通传李大家,老熟人来了。”少女看子他一眼,冷冷道:“先生自重,民女姓叶,名非非,不是什么小叶子老叶子。”说完转身走进小楼去通报。
宋阳还道这里不是那种地方,可等候的空子里,身边进进出出好几伙客人,口中还在说笑议论着楼里姑娘,宋阳这才诧异起来问身边老顾:“就这服务态度?”
“刚和你说过,这里一楼一番景致,没有份特sè休想在坊中立足,这座漏霜阁里,姑娘不比别家漂亮,酒菜不比别家可口凭什么会有生意?”顾昭君怡然自得:“凭得就是,此间女子冷艳如霜,却又恰到好处既让人觉得难以靠近,又勾得你心痒难挠。”宋阳笑:“你我之间还真有一个心痒难挠的。”说笑间叫做叶菲菲的迎门少女有转回来,带着他们两个直接上到二楼一间雅阁,一位三十上下的红衣美fù正坐在正位上,见两人进门也不起身,微微皱起眉,望向顾昭君:“就是他?”顾昭君咳了一声:“什么他不他,好歹也是你家少主吧?”说完,转头又对宋阳笑道:“这位李大家,这间楼子老板,当年的顶头上司就是你爹。”对面前的付党,宋阳倒不觉得太意外,顾昭君是什么人,哪会专门跑来带自己去逛烟huā柳巷,此际又身在燕都,带他来见一见付党的“联络人”再正常不过。
红衣美fù不再理会顾昭君,转目望向宋阳:“季明玑十三岁开始投效付丞相,他在时以士相待于我,若有差遣明玑赴汤蹈火,但见他时,一不用起身迎送、二不用恭谨措辞,今后待你也当如此,若不满,不妨转身请走。”
付党不像想象中那样,一见付老四纳头便拜……阿伊果在前,李明玑在后,即便确认了宋阳的身份,她们也还是在观望。若此子堪用、有担当,才会有后话,如果不是那块材料,至多也就念在以前的情分上,小小地去帮一把,以后大家还是各过个的日子吧。
李明玑一番开场白说完,顾昭君就先哈哈大笑起来:“别说,就李大家这脾气,开这座楼子当真合适。”说着也不用招呼,自己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有没有茶水,口渴得紧,需得喂我。”
“茶水有,要huā钱的,喂奉丫鬟没有,多少钱也从漏霜阁里买不到。”李明玑淡然开口,但冷漠语气过后,嘴角忽地跳出一抹笑意,明艳陡增,让人心中一漾,由此也分不清她说得到底是否真有其事,不过的确没丫鬟过来喂顾昭君喝起……,
……,
宋阳对着李明玑笑了笑:“这样tǐng好,没什么不满。不过我想知道,你能帮我做什么?”
“烟huā地,最不值钱的就是消息。”李明玑说完,稍稍想了一会:,恍如,今天最有趣的消息是苏杭回来了。”宋阳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苏杭是个人。御史中丞苏大人的女儿,聪明机灵,尤其难得是会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讨得景泰开心,在京郊专门给她盖了一座“明日山庄”封她做了庄主。”李明玑语气冰冷,但没什么不耐烦,继续解释道:“说话还是五年前”小丫头那时才十五岁,对景泰说海上有奇珍,她想出海去找找看。昏君居然点头答应,特意传旨兴造海船,去年初巨舰下水,苏杭出海而去,直到今天早上才返回京师。”
说到这里,宋阳若有所悟,试探着问:“所以……景泰才把一品擂推后两天?”
“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事情就是这样:苏杭会讲故事、她刚从海上游dàng一年回来”景泰爱听她故事,端午一品擂改到了五月初七。”
1明日山庄苏杭归来”与宋阳的事情没太大关系,李明玑不过是拿来证明自己探查消息的触角了得,简单说过之后李明玑就把话题拉了回来:“在睛城时,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来问我帮忙。不过…………”
说着”李明玑俏面méng霜:“你要牢记一点,叶非非在门口时,你才能来找,若她不在”你不可进我漏霜阁半步!”古怪规矩,宋阳无意追究,点点头继续追问:“除了打探消息,还能帮什么?”
李明玑应道:“距离南理入住的驿馆西北百步,有个专责镶牙拔牙小小医馆,若有生死危难,你可以去那里,记得说一句……”说着她忽然起身,迈步走到宋阳身边,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螓首凑近,呵气如兰”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给我拔一颗龙牙,自会有人为你拔剑。”
说完,她退回原位:“暂时就这些,一步登天不是好事,慢慢来吧。
你能做的越多,我能给的自然也就越多。”宋阳摇头:“不够”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李明玑似有怒sè:“一见面就要这要那的孩子,总会惹人讨厌的。”话不中听”她却又嫣然一笑:“先说来听听,说得不好”牙医大夫的暗号我会立刻该换掉:说得好的话……,不妨再加些好处给你。”
“镇国府仍在,镇国公未死。”宋阳语出突兀。但是在红城役后,这件事他一直都在反复琢磨着。来了睛城,总要先给仇人一个见面礼,献给燕帝、国师一个大麻烦。
文武仙蛇,四者去其三,但1三,中之一,大燕王朝当年的那个“武”镇国公谭归德并没死,只是身患怪病倒chuáng不起,半死不活地耗到现在。
谭家早已四分五梨,镇国府名存实亡,但是老帅染病的这十年里,景泰年年不忘封赏、岁岁登门探望,归根究底,只因谭归德余威犹存,军中仍有嫡系,景泰借此以显谦怀,来安抚、拉拢对谭归德忠心的将领。
李明玑蹙起眉心,言简意垓:“除非你能治好镇国公。”镇国公又何尝不知道当初害他的是谁,若他能痊愈归来、再召拢旧部的话……宋阳给景泰找的这个麻烦,当真大得很了。
宋阳也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我想试试看。”
“你可知,你一句轻飘飘的1试试看”我要做多少事情、担多少风险么?”李明玑笑容讥诮。
这个时候顾昭君插了一句,问宋阳:“关键还是,你能不能治好镇国公。”
“多少真正名医都看不好的怪病,你能治得了?”李明玑随声点1
头:“至少,你总得说清楚,你从哪来得把握。”
人在青楼,顾昭君神清气爽,兴致很好,又插口:“你想办成这件事,就一定得先说服李大家。在睛城里,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景泰和国师,绝不是对头。”
“谭归德病的那么怪,任多有名的大夫都看不出个缘由,谁给他种下的病根?”“国师和尤离,不只是仇人。”
“我是尤离的传人。”
宋阳把自己这些天苦苦思索、理出的头绪,一句一顿,交代清楚,四句话,就是他打算去给谭归德治病的依仗所在。
今天中午那章传的有点晚,一点多才传上来,主要是……起晚了。
我都不知道咋回事”早上,mímí糊糊地睁眼一看,竟然一点了!
呵呵,居然真给睡死过去了n这一下午精神的我呀,有点打通任督二脉那感觉了。@。
第二十六章 苏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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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六千字的大章,算是二合一吧,今天就这一更了,字数上是没亏的,这点请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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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国师和景泰。”顾昭君突然散去了嬉笑神sè,表情庄重了许多。
边关一战,既是国师帮景泰打仗,也是景泰为国师试药,两个人若是对头,又怎会合作得如此默契。再看看以前燕国发生过的大事,景泰辣手连毁三大重臣,每次都惹出无边动dàng,震得朝纲不稳,可每次都平安无事,最终皇帝又把更多的力量捏在手中……若非,神权,的全力支持,稳住民心压住大局,景泰又哪会有现在的局面。
疯子不会责二十多年的好运气的。
景泰和国师两个人,根本就是最最默契的搭档。
让宋阳大感意外的是,如此简单的一个道理,竟然顾昭君双眉紧蹙,面sè变化不停。
无论心机、应变、手段,顾昭君比起宋阳都只强不弱,经验就更毋论,不过有一点:这么多年里,顾昭君始终都在这个,圈子,里打滚,有关国师与景泰的关系,他当然思考过。甚至宋阳刚刚说到的那些,他也都想过无数次了。
但是每次他开始怀疑那两个人是一伙的时候”皇权与神权之间就会爆发出一次,不为人知,的暗斗,争斗中必有一方会有重要人物折损,御前shì卫统带、皇子中最最精干的三皇子、国师衣钵传人弟子、雷音台修持法戒大师……,至少是看上去万万丢不得的大将,由此顾昭君的疑虑也一次次地被打消。
不止顾昭君,而是所有关注燕国局势的聪明人,都和他一样。
可宋阳不同,他是外来的蚂蚁,燕国这个窝里发生过什么他几乎都不知道,他只看到窝里最大的两头还活着…………半晌过后,顾昭君望向李明玑:“1或许他说得对?”后者一晒:“付大人在时,我是个卒子;他不在时,我不过一介女子,这些大事我想不来。”
顾昭君却还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可皇子、传人都货真价实地死在争斗中了,这都能舍?”说着,他缓缓抬头:“他们打算坑谁?”
顾昭君念头转得很快,细数这些年被栽倒在燕国的,有的是重要人物”但比起皇帝儿子、国师传人这些1弃卒”被毁掉的那些人明显还不够分量,就是他顾昭君也不例外,除非…………景泰与国师在布置一个大局”准备坑掉真正的大家伙。
没人理他,顾昭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咳了一声,笑着摇头:“越说越远,先不想了,宋阳你再说说,国师和尤离。”“国师和舅舅不是旧识,所以还说不好。总之他们两个是仇人没错,但应该不止仇人,还有旁的关系。”尤离做了多年太医,睛城权贵没人不知道他”国师当然也不例外,若是旧识,发觉仇家就在自己跟前,哪会平白放过去,又等了十八年才动手?
“但是两个人的本事、手段太相近了。”尊尸、机括、涝疫……,好像国师的本领,尤太医全都了解”但,功力,上还是国师更胜一筹。
宋阳声音缓慢,一边想一边说:“如果谭归德的病根真是国师种下的,舅舅多半能解”我的呃…………也有希望,总得试试看。”
理由说完了”而李明玑也痛快点头:“值得一试,这件事我会安排,你只管等消息吧。”付党是什么?在大燕他们就是反贼。能让大燕乱起来的事情,她很有兴趣试一试。
不等宋阳说什么,老顾就先哈地一笑:“李大家答应了,便是觉得宋阳说得不错?之前说好的,若他说得好,你会再给些好处,你们初次见面,食言可不太好。”李明玑也笑了:“好处自然会有”说着美目流转望向宋阳:,“要是在温柔乡里待得腻烦了,想品一品冷艳滋味,随时来我漏霜阁,我给你打对折,剩下的半帐都算在我头上。”
宋阳愕然,他可没想到下一个好处居然是给他办了个VI口。
顾昭君夹笑,连连道1小气,太小气”跟着起身告辞,对宋阳笑道:“总算说完了正经事,快跟我走,带你去狎妓!”
宋阳笑着反同:“还要去别的地方?你就在这里吧,我有五折。”
顾昭君却大摇其头:“无关风月坊本来就姓顾,这里的每座huā楼的特sè都是我想出来的,现在换了人但味道没换,没多大意思,除了一个地方,新开没几年,不远,也在坊中。”
宋阳没急着回应他,转头去问李明玑:“刚刚你说过的那个苏杭,现在哪里?”
李明玑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不过还是答道:“今天早上她返京,入宫觐见之后,景泰着她今日好好休息,估计要明天再讲故事吧……
现在苏杭应该在她自己的京郊山庄。”
宋阳点了点头,对老顾笑道:“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不和你一道了。”跟着他又问李明玑:“请李大家指点,明日山庄坐落何处。”
李明玑愣了:“你要去明日山庄?找苏杭做什么?”
对宋阳的xìng子,顾昭君要更了解得多,嘿嘿低笑着:“你该不会要去杀人吧?”景泰喜欢的人?
不惜把名动天下的一品擂都因为她向后推迟两天,这个人在景泰眼中应该重要的紧吧?
她若死了,景泰是会暴怒成狂,还是伤心yù绝?
景泰宠信的、国师看重的……亲信、亲人,一个一个的来吧,有的忙了。可只要一想到这份忙碌,宋阳就打从心眼里觉得那么开心!
李明玑再次皱起了再头:“姓苏的不是景泰的女人”不过是讨得了皇帝的开心罢了,再说……”宋狙摇头:“我不管。”
李明玑静静看着宋阳,片刻之后忽然笑了:“仔细看看,你果然有些像你父亲的。”说着,大概指点了明日山庄的所在。
对他要去做的事情,顾昭君既不阻拦也不忙帮,只是遗憾满满:“居然为了杀人,就不去兰若寺,划不来得很呢。”
宋阳本已准备迈步出门,闻言脚步一窒,随口重复道:“兰若寺?”
“就是我要带你去的那家。
那可不是普通的烟huā地,兰若寺不是寺庙,而是一座,鬼域”
顾昭君兴致盎然,笑得开心:“其中yīn风缭绕泣声如弦,凄婉女鬼飘然而至,缱绻一夜,到雄鸡高唱、一觉醒来,
枕边余香犹存,香hún却杳然无踪,只留下几分怅然“……”
一边说着”顾昭君啧啧摇头,可宋阳的神情却变得无比惊讶,几近呆傻掉了……这世界上可没有聂小倩与宁采臣的传说!
兰若寺、yīnhún域、温柔女鬼,如果是巧合,未免也太惊人了些:可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更他妈的惊人了!
宋阳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抓向顾昭君的肩膀:“兰若寺是谁开的?”
顾昭君没有躲避,脸上也不见痛苦神sè”显然宋阳这一抓,他全能承受得住,但他的目光陡然yīn鸷,语气低沉:“你放肆了。”
宋阳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当即放手退后一步。顾昭君冷漠一笑:“要记得”下不为例。”说完,威严尽散,他又变成了老好人的模样,呵呵笑着:“兰若寺的东家是谁,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得问李大家……,”
李明玑也摇头:“那家楼子是三年前开的,以前大概mō过,背景深得很,也就没再继续探”免得惹麻烦。怎么,很重要?”
宋阳点了点头”没多解释、也没法解释,只是诚恳道:“拜托李大家,务必帮我追查下去。”
辞别李明玑,宋阳与顾昭君并肩回到街上,宋阳的心思还在恍惚着,顾昭君突兀开口:“前眸子,南理出了件案子,一支运宝队伍在密林中被袭杀,宝物遭劫。你做的吧。”
宋阳闻言神情一喜,并不否认:“得手了?好得很。“顾昭君懒得去追究过程,直接问道:“那具尸体价值几何,你心里有数,握住了这件利器………”不等他说完,宋阳就摇头打断:“这具尸体再不容亵渎,入土为安绝无商量。谁想再打扰他,先跟我拼命吧。”
顾昭君皱了下眉头,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换过话题笑道:“真不去兰若寺了?”
兰若寺不过是个有些噱头的妓馆,宋阳只对,始作俑者,感兴趣,当即摇头,与老顾分道扬镰,孤身出城赶往明日山庄。
论及1气度”燕国比起南理要强得太多了,京都部城,大燕核心所在、如此重要的城池,到了晚上并不禁闭城门,就连盘查也疏松的很,只挑可疑人物查问,宋阳穿着一身好衣服,长相清秀、脸上的浅浅伤疤在晚上也看不太出来,一副少年公子的模样,出城时都没人上前来问一句。
按照李明玑的指点,出了睛城北门,急行十余里,果然找到明日山庄。苏杭不是王公大臣,既不参政也不投军,只是个皇帝宠信的女子,算不得重要人物,或许是觉得不会有人来刺杀她,山庄的戒卫全谈不上严苛。
可宋阳仍然不敢大意,在山庄外小心游走,集中精神调运五感,仔仔细细地查探着,直到确认无妨后,这才舒展身形,攀上高墙翻入山庄,轻步急行。
的确是防卫稀松,可是等他穿过层层牌楼,进入山庄空旷、巨大的前场院、在看到院中景象时,脑海深处就猛地发出“嗡嗡,地一阵闷响。
最醒目的,一架高大的、造型古怪的水车。
耸立于眼前”只不过这院子里根本没有水脉……哪是什么水车啊,在前生里它专有一个好听的称呼:摩天轮。
虽然小了许多,虽然不能转动,假的。但宋阳看得明明白白,绝不会错的,即便是假、即便是仿,眼前的这个,就是摩天轮。
再向前望去,一架又一架古怪的“东西”几组滑梯:一盘旋转木马;一座yīn气森森的尖顶房子”挂着个傻乎乎的骷髅架子,手中举个牌子,歪歪斜斜地写着1恐怖屋,三个大字…………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徒有其表,充其量只能算作,雕塑”但即便如此,这里又何尝不是一个梦想里的天堂啊。
宋阳永远也不曾想到”他竟走进了一个游乐场。
游乐场冷冷半清,没有人,宋阳无法抑制地失神,来自灵hún深处的猛烈冲击”早就让他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呆呆地行走其间,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恍若梦中。
失神不知多久,直到身后一今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你是,刺客?”语气〖兴〗奋得很,仿佛家里来了刺客,是一件值得放鞭炮、吃喜面来庆祝的大喜事。
宋阳转回身,身后的女子很年轻”双十上下,眸子亮晶晶地,快乐且美丽,在她手中捧着一只木匣,对准宋阳的侧板上布满密密麻麻地细孔”不用问,是件厉害机括。
可她的衣服……她穿得是T恤么?有那么点样子,但这世界里没有针织纤维,用普通布料裁剪出来的T恤,支支棱棱,看着好别扭;还有”
那是条牛仔kù么?有牛仔kù的粗针脚,款式、颜sè都差不多,左tuǐ膝盖上还有个破洞”看上去还不错,可还是一样的毛病”布料不对劲,味道就全变了。
宋阳问:“苏杭?”
女子点头,继续最初的话题:“你是来杀我的?我也有刺客了?”
话说的不伦不类,苏杭却心满意足的模样。说完,想了想,又笑:“能让我抓住的刺客,得笨成什么样啊。”
宋阳也笑了,没来由的,他就是想笑:“是够笨的。”说完,又指了指苏杭手中的木匣:“这个很厉害?”
“厉害得很,景泰给我的,据说大宗师也够呛躲得过,你最好别试。”提及皇帝,全无尊敬之意。
苏杭言之凿凿,但很明显,她对1刺客”比着手中的机括感兴趣多了,又把话题转回到宋阳身上:“我看你在这转了半天了,找什么东西么?”
“恩,找东西……找过山车呢,光看见摩天轮了,琢磨着怎么也该有架过山车吧。”说话的时候,宋阳莫名地紧张了,他真有些担心,苏杭会一脸mí茫地反问什么走过山车。
咚地一声,机括匣子掉落在地上,苏杭的脸sè变了。薄薄的嘴chún颤抖着,声音也轻轻打颤:“过山车太复杂,在这里建不成。”
苏杭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想要压抑下在瞬间沸腾起来的情绪,但脸sè却越来越jī动,半晌之后,再开口时声音却颤抖更厉害了:“真的?”
问题来得莫名其妙,宋阳却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点头:“真的。”
苏杭攥拳、咬牙,这一次连身体都开始打战了,嘴chún嗡着,yù言又止、yù言又止,到了最后终于挤出了几个字:“我、我……我勒个去。”话音落处,身子转了半个圈,蓦地一软,昏厥了过去。
不等她身子倒地,宋阳就抢上前扶住了她,取了些有清浊解郁效用的药粉,给她灌了下去。到了现在,哪还舍得在下杀手。
不久,苏杭悠悠转醒,她又何尝不是和宋阳一样,以为自己在做梦,张开眼睛试探地看去,发现那个人竟然真的在,苏杭的声音很轻,仿佛自己稍一大声,都会把面前这个男人震碎似的:“你……敢不敢再说点别的?”
“你QQ号多少?”哇的一声,苏杭突然大哭了出来神手揽住了宋阳的脖子,宋阳任她抱着,苦笑摇头:“别哭……,小点声吧……别逼我捂你嘴。”
苏杭眼圈通红,声音哽咽着,又大喊了句:“谁也不许过来!”
山庄空旷,有听到哭声的护卫赶来,但还远得很,再听到庄主叱喝”立刻止步原地,苏杭努力收敛情绪,对宋阳lù出个带着泪水的笑容,道:“走,到我住处去说话。”
之前晕倒、宋阳相扶、现在苏杭还在他怀里,虽然口中说走,可她并不下来,只走出声说明方向,最多再加上个下颌指点。同时还不忘叱喝途中所有庄奴。
两人只是初识,甚至对方的样子她都还没看得太清楚”当然谈不到亲昵,但苏杭的双手死死揽住宋阳的脖子,不肯稍稍放松片刻,用力极了……她心里明白,自己想要抱牢的,不是这个人。
庄主独居的小小楼宇,外表看上去古香古sè”可踏入门厅,宋阳的脚下又复一窒,挂在墙上的平板电视、四加一的环绕音箱、立在屋角的空调、红黑搭配的布沙发,甚至茶几上的摆放的遥控器和D架上的一只只CD盒”每一样都一丝不芶、精致溧亮,看上去与记忆中的世界没有分毫差别。
可是与外面的游乐场一样,仅仅是空壳子,出自燕国最出sè的木匠、铁匠、漆匠之手。
苏杭声音轻得甚至有些飘渺:“我家。”
同样是这个世界的陌生人,宋阳从未想过要把家里装扮成这样,他没有苏杭那样的女孩心思,但并不妨碍他的感同身受”当真有些心疼呵,不止对那个,同类”还有他自己。
宋阳点了点头:“真好。”
一下子,苏杭开心了,从宋阳的怀里跳出来”但很快又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四处参观,厨房里的橱柜、冰箱、微bō炉、抽油烟机,卧〖房〗中的落地灯、绣着米奇的chuáng单、充满现代味道的chuáng头画苏杭如数家珍,一样一样指给宋阳看,有时候她会突然住。”转目望向宋阳,她还有些不肯相信,小小的试探吧。
可这房间里的所有陈设,宋阳又怎会不认得,每到这样的时候,他都会接口说下去,说得更多,比如:你的洗衣机是滚筒的啊,滚筒不好,洗着半截发现漏放件衣服想加进去都不成,我家以前一直用涡轮的:比如:苹果?厉害,我那台华硕本风扇响得跟猫打架似的:比如:烟灰缸?你还抽烟?最烦女孩儿抽烟:比如……
一座记忆中的游乐场,一个记忆中的家,或许可笑,但宋阳笑不出来。究竟什么样的牵挂,才会让她如此执着呵。来到下一个的世界,却活在上一段人生!
苏杭领着宋阳走遍了小楼里每一个房间,最后站到他对面,眸子明亮:“还差最后一样,给你看,你走运了,等我下啊。”说完,放开宋阳的手,转回跑回自己的卧房,片刻后喊声传来:“进来吧。”
宋阳走进她的卧房,苏杭背对着他,上身的衣物尽数除去了,苏杭的声音有点紧张、也有点得意:“站住,不许再走,只许看后背!”
少女的背后,赫然纹着一座漂亮的摩天轮,比着,游乐场,中的那座更丰满、更完整、更真。
摩天轮下还玟了一串数字,阿拉伯数字。
宋阳退了出去,苏杭很快穿好了衣服,再度回到他身前,笑:“怎么样?你要不要也纹一个,我介绍师傅给你……摩天轮就不要了,你……纹个QQ吧!”
宋桠失笑:“摩天轮下面那串,别就是你QQ号吧?”
不料,话音刚落,本来笑容满面的苏杭突然流泪:“家里的电话号码,爸爸妈妈的。”
说着,双臂抱住xiōng口,蹲下身体先是抽泣、继而呜咽,最后哇哇大哭,像个mí路了、渴极了、饿极了、害怕极了的小姑娘。
之前参观大屋的时候,宋阳没注意,在苏杭的写字台上,有一封刚刚写好、封好的、但尚未寄出的信,寄出的地址是:江苏省苏州市景盈温泉huā园又又又,前一世家里的地址,有爸爸妈妈的家。
两人才相遇,所以宋阳不知道,苏杭在燕国某处买了一座宅院,仗着皇帝的威风,蛮横地把那处宅子的地址改成1苏州市景盈温泉huā园……”只要人在中土,她每个月都会寄出一封信,写给爸爸妈妈的信。
她的信有处投落,但没人去拆读,她也等不到另个世上的回信。
如果穿越就是轮回、避无可避,只求老天慈悲,抹掉前生的记忆,剪断那份羁绊。前世里的牵挂未尽…………今生又何谈富足。
相比于苏杭,宋阳前生里那个孤儿的身份,又何尝不是一份幸运。
可无论孤儿还是乖女儿,都一样,没人能再回去。
真正大哭。
说几句吧,关于苏杭。
人物是早就设计好的,之前也有过tǐng明显的伏笔。不过对于这个角sè,我犹豫过很多次。已经第四本书了,算得上老作者了,可是对网文许多地方还是不知道如何把握,听很多人都说过,穿越文里出现非主第二穿是大忌,但为什么是忌讳,我就不太了解了。
可最后还是决定写她,豆子觉得,最关键的还是在于故事吧。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即便处身于相同的事悄,也会有不同的心态,穿越也不例外,发现自己重生在另外一个世界时,有人决定逆天登顶,有人希望恬美安宁,有人想要逍遥快活……也肯定会有人被前生困住。
豆子看得网文不是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他作者写出过类似的“苏杭”但就我个人觉得,如果真有穿越,就一定会有,苏杭,这样的人存在。前世牵挂未尽,今生又何谈富贵!
对豆子来说苏杭是活的,所以我写她,何况,对整个故事的发展、
对整个故事的sè彩,她都有着自己的作用。
希望不会引起大家的反感,希望不会因此影响成绩。
以上,谢谢大家,再祝中秋快乐,万事如意。@。
第二十七章 前世
过了良久,苏杭终于收声,这一场宣泄,也把憋闷在心里不知多久的委屈、多少的郁郁尽数宣泄一空,再起身的时候,苏杭收拾了心情,神情轻松了许多,对着宋阳笑了笑,带他重返,客厅”把他按在看上去舒适异常、其实却硬邦邦的沙发上:“喝东西?喝什么?咖啡、红茶…………
饮料也和那些家具、电器一样,全都是燕国的手艺,颜sè看上去差不多、味道只有一丁点的相近”靠着各种香料勾兑出来的,宋阳尝过之后直皱眉头,苏杭当然知道这些西贝货的味道不怎么样:“本来有希望请你喝热巧克力的,货真价实的巧克力,可惜,这趟出海没能找到”白跑一趟。
说着,她蹙起眉心,一副懊恼的样子。
宋阳愣了下,望向苏杭:“我知道你出海你是为了找巧克力?”
苏杭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要不出海做什么?晒都晒死了!”
仔细看看,苏杭的肤sè的确被晒得黑黝黝的。而见到宋阻在留意自己的肤sè,苏杭赶忙向后挪了挪、坐进烛火的yīn影中,不许他看得太清楚,同时出声辩解:“都是在海上吹的、晒的”以前要白皙得多。”
宋阳哈哈一笑:“现在也很好。”
苏杭撇了下嘴角,跟着轻声问宋阳:“你说这个世界里,有非洲么?”没有非洲就没有巧克力,少女的大航海之梦,就是为了找到一片可可树林?
宋阳摇了摇头:“不知道”海那边有什么我都无所谓的。”
苏杭沉默了片刻,转眼又开心了起来,从yīn影中探身回来,明亮的眸子紧盯宋阳:“说说吧,你们……咱们组织里到底有多少人?”
一边问着,俏脸上的笑容绽放满满地憧憬与期待。
宋阳被她问méng了:“什么组织?”
苏杭笑,似乎觉得他在装模作样:“穿越组织啊!是不是你们好多人,也在找别人?你就是专程来找我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你会到我家来……”苏杭越说越〖兴〗奋,几乎马上就要跳起来跟宋阳一起去找“组织”但是在看到对方的表情后,她的眸子渐渐黯淡、声音渐渐低沉。
“就是这么巧。”宋阳长长呼出一口闷气:“来之前我也没想进一座游乐场。”
“只有你一个?”苏杭扫去黯然,振作了些:“已经是老天保估,有一个总比一个都没有强。”
说到这里”苏杭又想起一件事突然转过话锋:“这么说……你真是来杀我的?”
宋阳没隐瞒,点了点头,不料苏杭哈地一声笑了起来,一如初见时那股〖兴〗奋劲,不知是不是乍见1同类”让苏杭的情绪jī烈起伏”反正宋阳是被她这股疯劲给弄懵了:“杀你啊怎么还这么高兴?”
苏杭混不在意,只是笑着应道:“这里让我开心的事情太少了,突然有个杀手找上门来,也算有趣。还有你信不信,我是这世上最不怕死的人!”
说完,她微微停顿了下”又继续道:“你说,要是我再死一次”
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与他不同的,苏杭从未融入过这个世界”她执拗地去还原脑海中那今天地而此生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统统不重要,除了与前生有关的种种、比如巧克力”其他事情都引不起她任何兴趣。
对上一段回书的深刻眷恋”让她这一世永远都开心不起来。
五岁时她一头跳进京郊大洪湖不是自杀,就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把这座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湖游个对穿:九岁时她骑上一匹烈马,一双小
手死死抓住马耳朵,任其带着自己发疯乱闯:十三岁时下药mí倒了出嫁的二姐”偷偷钻进huā轿去过新娘子的瘾,在拜天地的时候突然掀掉盖头震惊四座……在苏杭的心里前生才是她〖真〗实的生命,而今世不过是一场怪梦。
既然是梦”又何妨撤野。
只要是能够稍稍给自己带来一点快乐、一点刺jī的事情她都会去做,生死不吝后果不吝。
死有轻重之分,但无论鸿毛还是泰山,总会还有些分量。苏杭却可以什么都不为就去死……死了,就能回去么?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没有〖答〗案”就存了些许希望。
别人的希望在于活着,苏杭的愿望却在死后。
对她的问题,宋阳无言以对。
苏杭却毫不气馁,坐得更靠近了些:“我想过了,楞乎乎地一头撞死多半是不成,要想回去,得仔细把握,这个有时机的。”说着”
她摆出一副讨论的架势,掰着手指给宋阳数道:“上次我是在二十二岁、中秋节那天,飞机在天上出事了。嗯要再回去”还得照原样再来一遍”等这一世我二十二岁中秋的时候。飞机的话,这个就比较麻烦了,我还在想办法“…………总之这事是,天机”必须严丝合缝,上次怎么过来的”这次就得怎么回去。”
她说的煞有介事,宋阳被她气笑了:“你上过学么?”
苏杭瞪大了眼睛:“正经大学毕业……,刚毕业,第一个月工资还没拿到手,就差三天!”说着,好像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你现在还杀我不?”
宋阳摇头而笑,实话实说:“不杀了,舍不得。”
苏杭不雀跃也不失望:“其实我无所谓的,都说过这是,天机”要是老天爷要我死,我巴不得呢,也只有它不让我死,我才要等到后年中秋。”说完”也不容宋阳劝什么,又继续问道:“你为啥杀我?是别人雇来的么?多少钱?”
对自己身价的关心,要远远超过,主使者,是谁,宋阳苦笑摇头,他是颗妖星,面前这位苏小姐又何尝不是个妖孽……
对此宋阳并未多说”苏杭竟也真地不去追问,站起身笑道:“快起来,带你去看样东西。”说着,带宋阳走出小楼这次去的是山庄的后园,眼前不见游乐场,目光中偌大一片空旷,只是地面上扑着一大片古怪1东西”乍看上去有点像地毯。
苏杭只笑不说话,并不解释什么,任由宋阳自己走上前去看。
铺满地面的都是牛皮。一张张牛皮被细密缝合,连接成一个的整体,宋阳开始还有些mí糊,
但渐渐地”联想着方才苏杭说过的事情,脸上lù出恍然之sè:“你这是……,气球?热气球?”
皮草分两层,平摊在地上”呈巨大水滴形分明就是个没挂篮子、没充气的“热气球,。
苏杭喜sè盎然,笑道:“果然有见识,整座睛城可都没人认得出它。”
宋阳则摇头:“纯粹胡闹!”
“开始没觉得有多难,后来才明白干脆没戏……后悔的要死”当初大学应该念物理!”牛皮méng灰,有些地方已经老化、破损,显然被扔在这里很久,不用问”苏杭的热气球飞天计划肯定是泡汤了。
“念什么都白搭”宋阳先是笑,但很快压低了语气:“其实又何必总想着回去。”
不难理解的,上一世飞机失事,想要在今生重现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苏杭要做一个热气球上天。的确是胡闹,可那份心思……,
苏杭无所谓的摇摇头”没去应宋阳的话”而是拉起他的手,两人再度回到小楼中,先让宋阳坐好”她跑向1厨房”再回来时左手抱着一只小小木酒桶,右手拿着两只玉杯,喜滋滋地问:“喝不喝?从回鹘来的好酒!”
宋阳开心点头:“好得很。”
苏杭大喜跳回到沙发上,打开软木塞倒酒:“多大了?什么时候死的?”
“今年十八,10年死的。”宋阳如实回答,可这话说得自己无别别扭。苏杭却咦了一声:“怎么会?我11年死的”却比你早来了两年,这帐是怎么算的……”上辈子做什么的?”
问完,不等宋阳回答”她就喝了一大口葡萄酒,艳艳殷红直冲两颊”眨眼变得jiāo艳了,继续笑道:“不管你以前做什么,都肯定比我强,我到了这之后就完全傻眼了。”
宋阳纳闷:“不是大学毕业么?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我学的商贸英语!”先是咬牙切齿,而后哈哈大笑,苏杭伸tuǐ甩飞了鞋子:“当初第一看不起人家学中文的、第二看不起学历史的”结果遭报应了。”
宋阳一样大笑:“这个专业就是把你全系的同学都喊来,也甭想做出个热气球。”
苏杭又重拾旧话:“快说”你是干什么的?最好是搞软件的,哈哈!”
宋阳喝酒:“看过无间道么?”
苏杭一下子〖兴〗奋了,蹲到宋阳身边:“刘德华还是梁朝伟?”
“粱朝伟。”前生的职业经历,给了宋阳很大的本钱,否则他凭什么有很高的仵作天分、凭什么从容整理血案线索、凭什么能一眼认出鸦片、凭什么能mō索着还原大笑苦主,又凭什么能在各种环境里去整合资源……
“先是干了三年刑警,后来就当粱朝伟去了“不过总干不好”宋阳摇头”笑着叹气:“上头天天拿纪律压我”我不管,亡命徒可不跟我讲纪律。”
“你总踩线啊?”苏杭用词准确,这让宋阳有些诧异:“可以啊,还知道踩线?”
苏杭大气摆手:“LA哥嘛”说完”她又反应过来,笑:“11
年的电视剧,你死早了一年,没看过。”
前所未有的轻松,属于上个世界里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好笑,都足以让两个人不停欢笑,而苏杭比着宋阳“晚走,一年,她有更多的信息,前所未有的〖日〗本海啸、〖中〗国足球队换帅、利比亚的战争、航母改造……即便在前世里都与他们这些小小个体没太大关系的新闻,在今生时候苏杭却如数家珍,宋阳更无比贪婪地听着。
还有那些夹杂在叙述中的女孩子心思,谈不上认同,但全不妨碍理解。
苏杭笑着说、哭着说、把宋阳当成靠垫依着说;宋阳没哭,虽然几次鼻子发酸,不过一口酒下去”许多东西就都淡漠了,或许本来就不算重要”不过情绪使然吧……
说笑,喝酒,时间变成最最没用的东西,直到“叮当,一声,苏杭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螓首搭在宋阳的肩膀上,再不说话了,尺半高的一桶酒涓滴不剩。宋阳的脑袋也沉沉的,心里的滋味异常古怪,有点像美梦半截突然惊醒,恨不得赶快再睡回去的感觉。
夜sè犹自深沉。宋阳缓了缓精神,伸手去推苏杭:“我走了。”
没想到他才刚一动、一出声,那双软软的手臂就拥了过来,不止手臂,还有同样柔软的身体,淡淡的香气与葡萄酒特有的味道混合一起,滚烫的chún凑上来,就在她找到自己想要的刹那”眼泪再次像断线的珠子,从颊上滑落,沾到宋阳的脸上”暖暖的,柔柔的。
梦呓般的声音,从chún间到另个chún间:你别走。
轻轻一wěn过后,苏杭张开了眼睛,望着宋阳的目光里满满的恐惧,祈求。
等宋阳点头后”下一个wěn突然变得狂野了。苏杭凶猛,仿佛留住这个男人,也是她找回曾经世界的方式。
或许的确如此。
黎明时分,山庄晨钟悠远”夜sè褪去mí乱也告消散,宋阳醒来了,身边苏杭睡得正香甜,呼吸轻缓,透过凌乱长发的间隙,可见脸上的浅浅笑容……还有泪痕。
苏杭翻了个身,也就此把宋阳的胳膊抱在怀里,温暖的身体蜷缩,一双tuǐ把他的手也夹住”她却还嫌不够似的,小声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梦话,头枕住了他的肩膀。
总有些地方不能乱碰的,她太敏感,苏杭一下子醒来了,可人还mí糊着,目光茫然,看了看宋阳,好像不太熟。
mí茫转眼变成了惊愕,幸好,随着神智的迅速情形,昨晚的情形尽数重现脑中,由此她的目光再度惊喜,猛地坐起身,想说什么,可一开口,笑玟就无法抑制地扩散开来,就是那么忍不住想笑,居然是真的、
活的、男的、长得还不错的……,同类!
苏杭笑着,抓起宋阳的胳膊咬了一口:“疼不疼?是做梦不?”
宋阳气乐了,恨不得把她推下chuáng去。@。
第二十八章 戈壁
不等他推.苏杭就笑嘻嘻地说了声口渴,裹着被单1**身下chuáng,可目光无意间落在榻上某处时,突然低低地惊呼了一身,抓起枕头就盖了上去宋阳眼睛尖,早都看到,她想挡的是几点楚楚落红。
宋阳眨着眼睛,不明所以:““干嘛要挡?,,有这一问傻子也知道他看到了,苏杭的脸蛋红了,皱眉看他.反问:““你真是从那头来的?,”
宋阳比谁都明白“那头,是哪头,愣愣点头。苏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1从那头到这头,二十年了才、才那啥丢人吧?,”
1咳,,宋阳哭笑不得,苏杭也不敢再讨论着这事,转身取回两杯水,一杯递给宋阳,自己则仰头一口气把杯中水尽数喝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跟着又扭动了几下身体,继续皱眉:“.别扭得很,我去洗个凉水,你别走啊,别走。””说着,又转身跑掉了。
没过多久再回来时,身上只套着一件不伦不类的T恤,lù出一双长tuǐ、带着一股清香走近,歪着头看宋阳,笑着,没完没了地笑着,半晌后才开口,语气与笑容同样的欢喜:““小子,你长得还不错嘛我习惯凉水,这里也没法烧水,你洗不洗?,”
天气已经渐渐炎热,对凉水澡宋阳也无所谓,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不耽误你了,不是还要进宫去给皇帝讲故事么。,”
苏杭毫不在乎:““多大事,不去了,让景泰等着好了。,”
长tuǐ蜷起,她又坐回到宋阳身边:“.你来杀我,和景泰有关吧?,”
苏杭不傻,自己不过是个.穿市而过,的女子,凭什么会惹来杀手?除非与景泰有关吧。
跟着她又摇了摇头:““我不是景泰的女人,在我眼里他什么都不是...所有人都一样,什么都不是。””
景泰对她着实宠溺得很否则也不会为她建庄园造巨舰,任谁都觉得这个古怪丫头,迟早会被皇帝收进宫里,不过一直拖到了现在苏杭还是“自由身,,这一点也让不少燕国重臣无比意外。至少到现在为止,两人间只是“说书的,和“听书的,关系。
从十二岁起苏杭就常常出入皇宫了,十四岁时一次,景泰被1千年之后,的故事搅得心旌摇动,开心之余说了句:““进宫出宫麻烦得很,待会朕便去拟旨收下你这丫头了,说吧,想要什么,,不料话没说完,苏杭突然像一头发怒的小母狮,随手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扑过去拼命了。
一个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的人,这么高高在上的一句1拟旨,,仿佛莫大恩赐死就死她不在乎,她不忍。
燕帝没被茶杯打中,苏杭也没被处死。
景泰的脾气远异常人,喜怒全凭一心完全不是旁人能够猜度的,那一次并未勃然大怒,反而呵呵大笑:““不嫁就算了。,”一边说着,一边抹掉脸上的茶叶:““朕倒要看看,将来你会看上什么样的青年才俊。,”
小小苏杭当时便摇头:““谁也看不上的,不可能看上谁的。
,”
景泰的笑容依旧,没再多说什么。面前是个还不知悄为何物的小、
丫头早晚会有心上人,有朝一日情窦开放,双宿双飞时厄运临头,千刀万剐前哭求圣乒放她情郎一条生路..景泰想一想都觉得开心,比着杀她或者睡她都要更让万岁开心。
再之后,苏杭还是常常会入宫见圣,景泰再未提过纳入宫的事情,相反,还会时常和她说一说,哪家尚书公子多才、哪个shì郎年轻有为
提到景泰多杭自然想起面前这位是个.刺客,,问宋阳:““你和景泰有仇?所以来杀我报复?,”
宋阳没否认,但也没多去解释什么苏杭挥了挥手,全不当回事:““男人的事情我不管你杀他不用给我面子,他要杀你我也帮不上啥忙,你们自己去折腾好了,”正说着,她突兀欢呼了一声,跳过来一把抱住宋阳使劲摇晃,打从心眼里泛出来的开心:““真的假的,真的假的啊,跟做梦似的,你怎么就来了,怎么可能就能遇到了。””
清脆笑声中,苏杭重重亲了宋阳一口:““今天我哪也不去了!,”
宋阳也笑,随口应道:““恩,敢情一品擂还得推迟。,,““咦,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那个也无所谓了,反正都要推迟。””
苏杭了解的.内幕,比着宋阳多多了:““最快得秋天了。,”
宋阳没听懂:““不是就推后几天么?,”
““是这样,一定会推迟到秋天的,本来准备今天宣布,但是我回来了,所以1宣布,就推迟了两天,明白了?,”
宋阳大概懂了,愕然道:““连宣布桩迟都推迟了?,”苏杭点头:“.对,昏君都这样。””说话的时候,她还一个劲抱着宋阳摇晃,好像抱住心爱大布绒开心的小女孩。
宋阳忽然笑了,秋天好。他也需要时间,至少给要赶得及把谭归德治好:““为什么要推到秋天?,”
苏杭摇了摇头:““这个不清楚,回头帮你问问。,”
宋阳立刻拒绝了,景泰许有些真疯癫.但绝不是傻瓜.打探这种机密事风险不言而喻,苏杭能明白他的意思,笑嘻嘻地摇头:“放心,姐姐不傻,甭管了!”
说完,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放开宋阳赤脚跑下chuáng,再回来时拿着一串古里古怪的珠链,五彩斑斓,金珠银珠木头珠混杂着传承一串。
苏杭亲手把它绑在宋阳的手腕上:“好远有个岛,岛上土人送的,他们财mí得紧,就送一串,再不肯多给。送你了!”
宋阳笑:“吉祥如意?”
没想到苏杭晃着脑袋回答:“不知道,他们比划半天,没看明白啥意思。”说着,又喜滋滋地把宋阳给抱住了,好像不这样他就会飞走似的:“以后你可以来这找我,若不方便来又有事要说,就去无关风月坊兰若寺...…”
宋阳都把1兰若寺,忘了,听她提及才想起来:“兰若寺是你开的?”
“兰若寺算啥,要不是因为出海”现在兰桂坊我都开起来了!”
说了句豪言壮语,她又把话题拉回来:“你到兰若寺找1姥姥,,她是我的人。我回头把手链的样子讲给她,到时候你亮出来就成。”
宋阳记下的同时笑道:“找姥姥啊,怎么不是聂小倩呢?”
“那是头牌,哪有功夫见你!”说笑中,殷红嘴chún再次凑上前,“同类,仿佛也是一个魔咒,眼前这个小子,她就是亲昵不够”不过这一次,她亲上了宋阳的嘴巴,由此呼吸声很快粗重了起来,T恤的是质量也实在谈不上好,宋阳还没用力,它就被撕开了。
狂野与热烈依旧。
苏秦凶猛依旧。
与情yù没有太多关系,这份热烈更多地源自心中不停膨胀的快乐。
几乎让灵hún都枯萎掉的寂寞.在一个不经意中突然消散,由此汹涌而起的,究竟是jī动还是jī情?谁又会去分得那么清楚!
苏杭如此,宋阳也如此。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疯狂以对、只求疯狂以对。
最最原始的凶猛,就是最最直接的宣泄了。
苏杭闭着眼睛,依偎在宋阳怀中,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无法抑制。
过了半晌才终告平缓,长长一个深呼吸”苏杭语气清甜,对着宋阳耳边轻轻地说了句:“畜生。”
对这个评论,宋阳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好,苏杭也不用他开口.就笑嘻嘻地转开了话题:“我要找你”该怎么办?”
“奄理驿馆。”
国内大事,苏杭已经大概听说,闻言睁开眼睛:“使节、奇士、还是护卫?”
“奇士,回去的时候我带你走“万一,我是说万一,”宋阳的语气认真:“万一失散的话”南理青阳州,小、镇燕子坪,去那里找我.如果我不在,找盘头帮忙安顿下来”我一定会回去。”
“或者...”随着说话,宋阳想到的也就越多:“你现在就开始准备,找到机会就潜走吧,这件事我帮你,去燕子坪。”景泰不是个正常人,即便是身边的亲近臣子,今天还荣光无限,或许明天就被凌迟处死,苏杭留在睛城终归是不妥。
但没想到的,宋阳说完后,苏杭并没什么表示,开口应道:“等你返回南理后,我若是有暇、或者我想你了,会去燕子坪看你。那时会再抱你、亲你、和你睡“…可要我跟你走,”突然,她笑了,声音清淡、语气寂寞:“宋阳,你弄错了。”
“我不让这里的男人碰我,因为他们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连看不起的那个“看,,我都懒得去看。”
“你和他们不同所以我给你、我要你:我也只给你、只要你。
可给了要了,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我不是你的人。”
“你也是如此吧,只认识了一夜,哪有什么情爱。既然不爱,又何必带我走,我又何必跟你走。”
“这就好像我一个人在戈壁里走了许久,忽然遇到了你,开心到再没法去形容了,就因为这份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我们要去的地方不一样“..你住在戈壁,虽然你也是从外面来的,可你早就把自己当成了戈壁中人:而我要一直走、走出去、走回去。就算你能陪我走一段,但最后,你不会和我一起回去,终归没法同路的。”
“或许“以后会有什么变化,”苏杭伸手,轻轻抚mō宋阳的脸颊:“有天真要想做你的人了,愿意为你留在戈壁,那时你甩都甩不开的,现在么,不用想太多。你别忘了,我家在苏州呵。”
说完,停顿了片刻,苏杭又开心了起来“虽然现在还没爱上,但是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跟着跳起来使劲抱住宋阳,再度开始摇晃:“说,你哪来的,你到底哪来的啊,怎么这么聪明,知道来找姐姐”@。
第二十九章 节宴
再回到睛城,已是黄昏时分了。
明日山庄的经历仿若一枕春梦,来得无端却挥散不去,这让宋阳一路上都在恍惚,以至忽略了睛城中、五月五的热闹与景致。此间没有屈原,但1五,在中土有吉祥之意,五月初五自古便是佳节,睛城之中张灯结彩,人人盛装相见欢笑”一派繁华景象。
可这些热闹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找到了同类才猛地发觉,原来还真是寂寞啊。
不知何时起风了,吹拂宋阳衣袂猎猎,东南风,先经过宋狙的身旁,再到明日山庄。苏杭长发飞扬,抱着双臂依靠在门廊,口中轻轻哼着前生的调子,遥遥眺望远方,眸子空洞而淡漠,眼中不存一物。
到驿馆所在的大街,正碰到回鹘萨默尔汗,正带了几个武士不知从何处回来,口中大声说着呜哩哇啦的夷语,远远一见宋阳,他就笑道:“汝……,你想好要啥了没?”
宋阳笑着应道:“确有一事相求。”
“晚上过来说吧!”回鹘儿应该正有什么事,挥了挥手道,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今天那点破事,不用放在心上,看老子,压根就不稀罕去!”
宋阳听得一头雾水”但对方已经走远,他也没再追问,就此返回自家驿馆。
见他回来了,也没人问他去哪里了,为何这么长时间才返回,一见到他无一例外,lù出个古怪笑容,尤其二傻”挤眉弄眼笑得尤其夸张,宋阳被他们弄懵了,低头看看衣衫”伸手mōmō脸颊,找不到什么不妥,干脆直接问二傻:“笑什么呢?”二傻手里正拿着一张睛城的街巷图,指着其中一处:“这是哪里?”
这图昨天宋阳也在街上见到卖的,价格着实不菲,心里很有些纳闷一贯财mí的刘二怎么会huā这个钱,但接过来一看,才发觉二傻这张图与众不同”横不平竖不直,歪歪斜斜不算”其间还有斑斑点点的墨迹,尤其有趣的是,从诸国使节下榻驿馆之处,引出一道红线,弯弯曲曲穿大街过小巷,最终落在了燕皇宫”不用问”红线是二傻描上去的,是他们出使皇宫的路线。
看着这张地图宋阳直皱眉:“谁卖给你的?我带你找他去。”
不料二傻摇了摇头,伸手一指自己的鼻子:“不是买的,我自己画的。昨天看到卖图的”看一会回来就自己画了,你说那个卖图的傻吧,他让人随便看,还卖的那么贵……”
宋阳大是诧异,他可没想到整张地图都是二傻画的。
前世里他倒听说过,许多脑力有缺陷的人,都会在某个方面变出突出的天赋,恍如《雨人》,不过二傻又会驯鸟、又能复图,着实出乎意料。
二傻才不在乎“画地图,这点小事,指着图嘿嘿坏笑,重复:“快说”这是哪”这是哪?”
宋狙看了看他指的地方,神情tǐng无奈:“无关风月坊。”
二傻突然爆发出大笑:“南大姐说,称昨天晚上去无关风月坊了,你这样的年纪、huā坊那样的地方回来的不算晚。”二傻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好像感同身受。
宋阳没啥可解释的”拍着二傻肩膀笑道:“下次带你去。”
刹那之间,二傻的笑容凝固、眼神僵硬”整个人呆若木鸡”仿佛被冻住了。宋阳又诧异又关心:“没事吧?”半晌后,二傻愣愣摇头,嘴chún有点哆嗦,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三个字:“1太好了!”
宋阳哈哈大笑,还不等说什么,有仆役过来请他们,驿馆中的节庆宴已经备好了……
以左丞相为首,使团中诸多官员与奇士悉数出席,宋阳看人比较仔细,落座不久就看出来,身边的奇士们倒没什么,但同行而来的那些使节官吏,大都面sè不悦,只有胡大人谈笑风生,完全没事的样子。
坐在身旁的施萧晓看出宋阳的疑huò,给他解释道:“虽然一品擂向后推迟了,但今日还是佳节,燕帝传召在宫中办了节宴,宴请各国使节,唯独漏了咱们。
其他几位奇士也是此刻才知道的消息。
本来这件事也不用隐瞒,施萧晓继续道:“也不能算是,漏掉”今早时候燕吏传讯,着咱们准备入宫赴宴,不过到了中午,他们又复告知,让咱们不用去了,临走前还嘀咕了句“菜准备的不够,。”
奇士个个变sè,阿伊果第一牟舁口咒骂”就连一向不怎么显眼的鬼谷瞎子也皱眉冷笑:“浩浩大燕,堂堂帝王”这样的手段,未免太小
家子气了!”
侏儒火道人第一次没和瞎子唱反调,点头附和:“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全无高明可言,直接甩过来的耳光,与市井中的泼皮骂街没有丝毫区别”又哪是一国之君该有的风度。可这样的事情,景泰也的确做得出来。
可事情还没完”施萧晓借着说道:,“这也仅只是燕国而已,下午时,吐蕃使节来访,看上去和和气气,但句句不离今日的燕宫节宴……”高僧出身果然气度不凡,说起此事语气里没有一丝羞怒,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归根结底,也是一番羞辱。”到了现在,宋阳也大概明白了,不久前回鹘王子说的“不用挂在心上的破事,是什么了,宋阳笑了下,那位汗看着混,心地倒还算不错。
左丞相咳嗽了一声,终于开口了,可这一次没有长篇大论,只是淡淡一句:“辱人者,人恒辱之。老夫与诸君都记下今日之事。随即他换上笑脸,招呼酒菜再不提今天发生过的窝囊事了。大好节宴,菜sè精致酒馔丰富,但气氛又怎么能再热烈,喝闷酒的时候二傻偷偷跟宋阳说:应该把刘六刘八刘三十一它们全都带来……
没了兴致,酒宴没持续多久,大概填饱了肚子后众人就此散去”宋阳没回自己房间,而是找二傻要来地图仔细研究了一阵,看着半截忽然“咳,了一声,笑着伸手一拍自己的脑袋。
之前他看了二傻勾勒的驿馆、皇宫路线”心中冒出了个想法,此刻正细心盘算着,突地想起二傻画的地图未必就准确,这幅图要是乱画的……,不过找到馆吏一核实,这幅地图居然真的大差不差,堪用。
而后又单独去找到阿伊果”和她低低耳语嘀咕了一阵,阿伊果面sè〖兴〗奋”频频点头。
接下来,宋狙出门而起,去了回鹘驿馆。
回鹘王子之前不知经历了什么,身负刀创被卖到了红城做奴隶,
涝疫事后从南理赶到燕国与本国使节汇合”只能算,中途加入”是以身份虽然尊贵,却不是使团的主官今天的燕宫节宴他嫌拘束,没去出席,只是让使团中的主要官员去了,也不算太失礼。
亮出手镯”一路畅通直接被带到回鹘王子跟前,对方看样子喝了不少酒”脸红扑扑地见宋阳来了道:“我正准备出门,你来得正好,走走走”带你一起去,有什么事都到无关风月坊去说。”
说着伸出毛茸茸的大手猛拍宋阳肩膀:“来了睛城,不能不去那座坊子”我请客!”宋阳心里琢磨着怎么都是这个调调,摇头笑了笑:“外伤好了”但王驾身体尚需条理”喝些酒无妨sèyù之事最好先不要碰。”跟着,宋阳随口说出几个病症之兆,又取来纸笔飞快写了一道方子:“调养身体,一个月后便告无妨。
回鹘儿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右xiōng的刀创基本痊愈了”不过力气和精神都大不如往常,也请大夫看过”可是连个大概的说法都没有,最后都归于,伤后体虚加水土不服,。要知道他身体里的毛病归根结底还是由涝疫而来,普通的大夫别说医治,连病因都找不到。
胡大人的情形也和回鹘儿相似,但左丞相不是武夫,力气衰弱些并无大碍”就是咳嗽得比原来痛苦了些,因尤太医的尸身之事,宋阳对他难免有些反感,没出手帮他治病;至于施萧晓,在城郊时他服食过宋阳用人血调和的,解药”全然没事。
这后遗症的影响,其实也不用非得行针用药,只要安心休养,过个一两年就会自然消除,可回鹘是刀马之国”自古就封强者为尊,萨默尔汗以勇武著称,合了民意民心,这才能在威望上压过几个兄弟一头,现在力气小了,他心里如何不急,听宋阳说的病症全都中了,脸上泛出喜sè”伸手抓过药方:“当真有效?”
“若非有效,我又何必把这事说出来。”萨默尔汗笑了:“赏赐还没给,居然又欠下了新人情””
不等对方说完,宋阳就认真开口:“王驾不用提赏赐了,1卜人只有一事相求,盼你成全!”说着”把手镯递还给萨默尔汗。
交回手镯”就是示意,赏赐即可”回鹘儿重诺,大方点头:“你说!”
最初时,宋阳本想请萨默尔汉在任小捕的和亲事上帮忙,或者回绝婚约或者点选别的南理公主,总之不娶任小捕怎么都成,可现在他改了主意。
任小捕的事情他早有安排”若以,〖自〗由,而论,还是新凉更保险些,否则这一次就算逃过了回鹘和亲,谁又能保她不会和亲犬戎、或者被皇帝指婚哪家尚书之子……宋阳认真开口:“求王子打吐蕃狗子。”
萨默尔汗吓了一跳,差点把刚接到手里的手镯给他扔回去,瞪眼道:“两国开战其同儿戏。”
“不是兴兵开战,打他们使节就好!王驾从红城来,当知南理、
燕国边关战事,交恶之下,燕人以节宴羞辱南理,固然可恨但毕竟事出有因”换了是我,怕是做的比燕帝更小气!”宋阳沉着脸sè,声音缓慢:“而最无耻的,当属吐蕃使节。”说着,宋阳翻出那张地图,指着某处:“在这里打。”
今天在南理驿馆中发生的事情回鹘人大都知道,不用解释太多。
而宋阳要说的还没完,他所求,不止打架那么简单。
离开回鹘驿馆的时候,宋阳手中多了个包袱,鼓鼓囊囊,里面装着一身回鹘人的袍子。他并未回自己住处,一路走出长街,直奔无关风月坊、漏霜楼,还好,那个叫做叶非非的少女shì立楼前,这便说明宋阳可以去找李明玑,见到正主”简单说过此行之意,李明玑皱起双眉:“这么急,如何调运人手?”宋阳摇头”直言:“我不管!”说完”停顿了片刻”又加重语气:“今天晚上乱子不小,是个机会。”@。
第三十章 械斗
李明玑略作思索,又问道:……你确定回鹘几会闹事?这不是小事,
他们凭什么答应你?”
宋阳点头,给她一一数道:“使团打使团,大燕不会管,闹得再凶,也只是一场大热闹,至少在睛城不会惹来什么厉害制裁。”
,“回鹘、吐蕃早有姐梧,边关上随时在打,使团见面打一伙,在回鹘王子眼里不是什么大事。”
“还有件要紧事照我猜,对吐蕃萨默尔井心里早都憋住了一股邪火,前阵他落难,多半就和吐蕃人有关。现在撺掇他打这一架不难。”
堂堂王子沦落到红城奴隶,身上还带伤,这件事匪夷所思,不可能是在本国受伤。大燕的可能xìng也不大,一来两国没什么冲突:二来能让这种尊贵人物吃大亏,只可能是官家动手,若真是大燕要对付王子,他哪会再傻乎乎地跑到睛城来:而更重要的,贩卖跨越国境贩卖奴隶的,大都是吐蕃商人按照宋阳的猜度,萨默尔汗应该是在吐蕃境内出的事,不知怎地混进了奴隶商队,经由大燕最终被卖到了红城。
当然,这一条并没有真凭实据,宋阳也没多解释,跟着继续数道:,“还有就是回鹘王子人还不错,好像有些知恩图报的意思。”
在青楼中只耽搁了片刻,说完话宋阳急匆匆地往回赶,此时天sè全黑,睛城四处焰火升空,勾画旖旎夜sè。宋阳顾不得欣赏景sè,回到南理驿馆,直接找到阿伊果:“怎么样,搞定做好了没?”
阿伊果正优哉游哉地嗑瓜子,闻言笑道:“老子办事,你娃放心就是咯!他敢说个不字么!”说着,伸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xiōng口,一如平时”引得bō涛汹涌。
宋阳大喜,说了声“等我片刻”转身出屋,又跑去南荣右荃的房间,顾不上多客气直接问她:,“你易容术了得,能把我头发弄黄么?马上?”
南荣看了他一眼,起身从行囊中取出易容所用之物,淡淡问道:,“哪种黄,屎黄?”
可把宋阳恶心坏了,哭笑不得摇头:,“回鹘那种黄”拜托拜托。”
宫廷饮宴,直到亥时过半才告结束,燕帝排场非凡,宴席奢华无比,但席间的气氛着实不怎么样,四国矛盾重重,主家表现得倒还中规中矩”但三家胡夷宾客彼此间在敬酒时少不得明捧暗讽,其中回鹘距离汉域最远,言辞功夫最差,就这场1骂架,而言,算是吃亏了。
回鹘使团主官闷了一肚子火,一马当先带领手下返回驿馆。平时此刻,娜城百姓早已熄灯休息,但今天是双五节庆,街上热闹依旧,烟huā爆竹此起彼伏在经过四平大街的时候,忽见一伙同族迎面走来”仔细一看,打头得正是自家萨默尔汗,主官立刻下马,迎了上去,用回鹘话问:,“您怎么来了?”回鹘也是游牧之族”没太多文化传承,言辞简陋,并没太多“客气话,。
萨默尔汗径自问道:“吐蕃狗子呢,在后面?”
主官点头,正想问问何事,萨默尔汗就大声传令:“停下队伍”勇士回头。”
王命之下,回鹘使团齐声喝应,虽然饮酒不少”但动作依旧整齐,齐齐掉转马头,即便不曾还没抽刀,但战意已经升腾,直指身后另一只使团。
四平大街上锋节日喜庆一扫而空,不过眨眼功夫,杀气席卷长街!
回鹘主官见状大惊,伸手抓住萨默尔汗的胳膊:,“您是要打吐蕃?”
萨默尔汗目光凶狠:“你敢拦我?”
主官赶忙摇头:“不是阻拦,后面是犬戎再后面才是吐蕃,咱到底打谁?”
犬戎也是刀马强国,使团中既有护卫也有赴擂强者,突兀见前面的回鹘人lù出恶意,虽惊却不乱,带队主官第一声号令,身后武士同时亮出草原牧族管的短矛与护臂方盾:犬戎主官第二声令起咚、
咚、咚,声声钝响震碎安宁,短矛与方盾互击,整齐、闷钝。
打就打,现在才没人多嘴问句为什么。
就在交击声越来越急促,犬戎武士渐觉热血沸腾、只等第三声号令便告冲锋时,对面的回鹘队伍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吼:“犬戎避让!”
第一声是回鹘队伍中的通译喊的,而下一次呐喊,则是所有回鹘武士同声大喝:犬戎避让:尖戎避让:犬戎避让!
三声大吼之后,回鹘中的吐蕃语通译上前,又喊道:“吐蕃领死!”
同样,回鹘众人又复高声重复吐蕃,领死!
犬戎才明白这一架跟自己没啥关系,乐得看热闹,主官当即传令下去,带队闪到了一旁:最后的吐蕃则正相反,之前他们还以为遇到大乐子了,正兴高采烈地看戏。突然听到1吐蕃领死”这才知道回鹘是冲着他们来的,忙不迭整队备战。
事出仓促,但吐蕃番子的动作也着实不慢,很快便准备完毕,与犬戎一样,对为什么要打他们连问都不问。或许是西、北荒凉、条件恶劣,蛮夷生就一股凶悍气,或许走出访别国选拔出的都是精锐,单就眼前这些使节队伍中战士显出的战意,明显要比着南理红城守备军更高一筹。
长街肃清,两家对峙,萨默尔王大声传令,回鹘队伍中,有十个尤其强壮的武士闻言都lù出不甘之sè,但军令所在不得不遵从,皱眉走出了大队,退到路旁。跟着回鹘通译再次扬声:,“我族十杰离队。”
十杰就是回鹘派来赴擂的十位武士,回鹘遣他们离开战场,意思明白得很,高手要留到打擂台的时候再用,现在的拼杀与他们无关。
此举再正常不过,赴擂高手要是打残了,白白便宜别家。吐蕃也有此意,传令之后十个吐蕃武士愤愤退出。
诸事妥当,萨默尔汗策马队首,背对吐蕃而面冲本族武士,放开声音喝问:,“告诉我,圣火何所在?”
轰的一声巨响,仿若闷雷,一众回鹘武士攥拳重锤头盔。
“圣火在头顶,永照前方!”萨默尔汗再问:“再告诉我,怒火何所在?”
又是轰然大响,依旧重拳,回鹘人锤击护心甲,怒火永在心头。
萨默尔汗哈哈大笑:,“最后啥诉我,怒火何处去?”笑声陡然变作嘶力竭地大吼:,“你们指给我看!”
最后一字落下刹那,所有回鹘武士同时抽出弯刀,直指吐蕃使团,齐声嘶吼:,“那里!”
刀光映月,战意滔天!
旋即,一声“杀,字令起,恶斗爆发。
长街恶斗转眼惊动四方,很快消息入宫,景泰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摆手道:,“狗咬狗,不用理会,让他们打去吧,全都打死了才好!”
圣谕传下,城中当值将领心头一松,只在四平大街周围部署重兵,防止事件继续恶化,对战团本身却没有更多干涉。战团的确没有蔓延,打来打去都没离开大街,周遭全无妨,唯独苦了四平大街上的住户……镇国府也在其中。
如伞镇国府当家的是镇国公四儿子。
长街械斗如火如荼,要知道双方都人多势众,加在一起足有数百人,而且大都精锐,虽然赴擂的顶尖高手不曾参与进来,但使团中也不乏上品武士,这一架打得轰轰烈烈,已经几次冲击到镇国府大门。
谭四又惊又怒,把府中夹多数护卫都集中到前院,以防械斗会bō及府内,可事与愿违,没过多久轰隆一声大响,大门彻底轰碎。府中卫士首领怒声大吼:,“王府重地,擅入者格杀勿论!”
吼声的确响亮,但他喊得是汉话,长街上这群斗发了xìng子的蛮夷、
番子哪听得懂若在十年前,有人敢在镇国公门前放肆,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谭归德一声令下大军碾压而至,早都一股脑地拿下了。
可现在镇国府只剩下个空架子了,对方固然打进了门,但毕竟不是攻打王府,而且打架的人身份特殊谭四气得浑身发抖,却始终不敢喊一声“拿下”只是连声催促手下,出去求请救兵,同时再度调拨府中人手,更多壮丁被他抽调到了前院。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王府的后宅中忽然升腾起阵阵浓烟”失火了。
而火势的蔓延快得出芋意料,还不等府中卫士有所反应,火蛇就层层蹿高,片刻功夫里,大火便成熊熊之势。
尤其可恨的是,对于只能用“突如其来,形容的大火,正发狠打架的回鹘人猛地爆发了一声欢呼,口中蛮话纵声怪叫着“圣火天降,照我前路”尽数精神大振。他们奉火为尊,打斗正酣突见大火冲天,人人都道是神光照耀,士气层层高涨,本来势均力敌的恶斗,渐渐被他们占了上风。
前院乱斗、后宅失火,莫四急得捶xiōng顿足,忙不迭分配人手或救火或防乱,昔日名动四方的镇国公府,此刻真正乱成了一团。
其实今夜,起火的远不止王府一处,睛城四处走火锣声不断,要说今日风势不小,又因节庆各处都有燃放烟huā爆竹,多发些火灾也算正常,不过好像有些太多了,尤其有那么十余场大火,全都和王府的情形一样,火势转瞬成形,烧起来得奇快无比。
放火,也是门学问。@。
第三十一章 太岁
放火,也是门学问。
巧的是南理奇士之中恰有一人精通此道,火道人,人如其名。
火道人刚降生的时候不是侏儒,身体和其他娃娃无异,自幼就喜欢摆弄火。
别家孩子在争抢竹蜻蜓、纸风车的时候,他在研究松木和柳木哪个更容易燃烧:别家娃娃在sī塾愁眉苦脸剖已百家姓的时候,他在绞尽脑汁地琢磨为什么石头不能用来烧火等到八岁的时候,终于因为玩火酿成了祸事,一场大火席卷山村,所幸没烧死人,但拦在圈中的猪牛羊马被烤熟不少。他自己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中了火毒,那场火后生了场怪病,再也不长个子了。
村里人都说他自作孽,遭了天谴所以变成侏儒,爹妈也不敢再养这个灾星,恰巧有个老道路过,见他可怜就把他带走了。
可即便如此,他那份玩火的心思仍不曾稍改,三十岁前,几乎他走到哪,哪里就会着火,倒不是他故意纵火,而是本事还没练好、既控制不了自己想玩火的心思、也控制不住烧起的火势:但是等到三十岁之后,火道人的手段就渐渐成熟了。
所哼哼关“火,的窍门,全都是他自己mō索来的,也算是老天爷给他的1手艺,吧。
火道人的本领分作两重:一是烧火,当初在地方选拔贤能时,擂台上他就用几块普通木头,加上一点自己配置的秘药,转眼烧出一蓬几乎纯白sè的炽焰,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盛火的铜盘都开始融化了:他的另一重本领便是放火了。
如果给一间大屋让他烧,他会先迅速做好三件事:辨出屋子里最容易燃烧的材料,即便同一根房粱,在他眼里,不同的位置也会有不同的燃烧效果:找到屋子结构的关键,哪里最不禁烧、一旦烧坏屋子承重就会不稳:还要寻得屋中空气、或者风向的流动线路。办妥了这三件事大火也就该来了。
少则三五个、多则十余处,火道人放火,会同时点起多个“火头”不消须臾功夫,诸多火点就会勾连成片,一发不可收拾总之,想要放火,找火道人就对了。
宋阳今晚就要放火。
不过火道人看上去脾气古怪、拒人千里,骨子里却是份胆小怕事的脾气,要是去客气找他、要他在睛城里放火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所以宋阳找上了奇士中最凶狠的那个:阿伊果。
皇宫节宴的事情,早都气炸了阿伊果的心肺,听说了宋阳的打算,立刻大喜答应,在宋阳联络四方的时候,她就找上了火道人等宋阳回来、染黄了头安就带着阿伊果、火道人游走街巷,前后放了十余处大火,烧得地方无一例外,全都是气派酒楼睛城中赫赫有名的大馆子几乎被烧了一半。这是阿伊果的主意,既给火道人练练手,也算做报复。黑口瑶的报复全无风度,你不清我吃饭,我就烧你家饭馆。
最后他们才来到镇国公府后墙外,那时回鹘、吐蕃使团还没过来,宋阳等人没急着潜入而是隐在yīn影角落中,静静等待着,不久之后脚步声传来,长街尽头一个少女掌着灯笼,不急不缓地走近一边走着,还和跟在身后的一位老汉轻声说笑,一派轻松模样。但走到宋阳等人隐身之处,少女秀目来回巡视,确定左右无人,挥手熄灭灯火身形一闪来到宋阳跟前。
身形矫捷似燕,鼻地轻声如猫,虽然比不得舞姿卓绝的南荣右荃但比起心思缜密武功高强任小捕来,明显强了不少。
李明玑心腹漏霜阁门前shì立的少女,叶非非。而与她同行的那个老汉,在灯火熄灭的刹那里,竟诡异地失去了踪迹,整个人就那么突兀地不见了,好像他就是个影子,火烛一熄,他也再无神形宋阳对叶非非点了点头,还没开口,身旁的阿伊果便笑嘻嘻的凑上前:“哪家的妹子哟,清清的好像个水做的娃儿。”说着,伸手去抓少女的柔荑。
叶非非看了阿伊果一眼,冷淡道:“别装不认识了,他早都知道了。”
阿伊果愕然,看看叶非非又看看宋阳:“知道啥子了?”
当四平大街上回鹘吐蕃开打,王府卫士大都被调往前院,宋阳等人翻墙进入后院,也是此时宋阳才恍然发觉,与叶非非同行的那个老汉并未离开,甚至连半步都不曾移动,他只是趴到了地面上衣衫的后襟与夜sè完全相溶,气息也尽数收敛,即便走到他身边,若不是留意寻找也不察觉到他的存在。
老汉随他们一起入府,但始终不曾站起来,他是用爬的,飞快且无声,虽然看上去好笑,但谁又真能笑得出,他比所有人都更隐蔽,夜sè若是长草,他便是藏在这草丛中的毒蛇。
火道人出手,王府后院烈焰冲天,映在阿伊果的眸子里,滚烫而妖娆,显得异常明媚,阿伊果笑,伸手拍火道人的肩膀:“看不出咯,你老汉儿放火的本事果然了得。”火道人满脸悲苦:“等回去了你、你别忘了给我解盅”说完想了想,他犹豫着,又小声道:“这火放得您老要满意的话,能不能帮我给鬼谷瞎子也种个盅,越疼越痒就越好。”
正胡说八道着,叶非非低低说了声:“就现在,随我来。”三个人展开身形,随她迅速潜行。叶非非手中有图,行动奇快,直接来到镇国公谭归德卧病所在房间,时机把握的刚刚好,火势尚未蔓延到此,正有几个护卫张罗着要把谭归德救到安全处。
宋阳正拟动于,不料身旁那个一直在爬行的老汉动作比着他夏迅捷,身形徒然扑跃而起,袖中寒光闪烁,双手刃,左手长刺右手匕首,几个护卫连惨叫都不及发出就惨死当堂。
但就在此时,宋阳突然觉得,额头印堂处微微一下刺痛就仿佛有人拿着利器逼近”并非真正刺中,但锋锐距离皮肤不过毫厘的感觉。
不是真的疼,而是敏锐五感察觉危机即将降临的先兆!
印堂是什么地方,受创便致命,宋阳大惊失sè,叱喝声里怀中“红袖,出鞘,护住要害,全神戒备准备硬抗强袭:冲到屋中杀人的老者也察觉危机,身形陡地陡转回来,与宋阳并肩而立”把叶非非等人一并挡在身后。
只知有强敌伺伏,却不知危险来自舟处,宋阳找不到敌人,双手持刃的老汉也一样,不过短短几息,两个人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无形重压,在今日之前”宋阳只曾体会过一次:青阳擂上,面对大宗师陈返……
但出乎意料的,很快,可怕的压力突兀散去,对方竟撤去了敌意,再无出手对付他们的打算了。
宋阳等人不敢乱动,又等了片刻,隐藏暗中的可怕敌人再无声息,而王府卫士们的“走火,、“救火,乱喊声却愈发近了,宋阳和老汉对望了一眼,再顾不得什么,转身返回屋内,把谭归德交给老汉背负,又选了具身材和谭归德差不多的尸体扔在榻上,最后火道士出手,专门在这间屋里放了一把火,众人就此撤出火场。
那个暗中隐藏的高手,始终没在现身,放任他们的所作所为过程略有曲折,但总还算顺利,等他们逃到安全处,宋阳对叶非非说:“病人你先带回去。”
叶非非皱眉:“你不一起么?”
宋阳脱去外衫和罩在头上的头巾”lù出一身回鹘外套和刚染的黄头发:“我还有场架要打。”说完,又对那个老汉点了点头:“多谢前辈相助。”
老汉杀人时迅捷如风,修为精深”但此刻反应却极慢,等宋阳说过话过了一阵,他点了下头,又想了想,才缓缓说了两个字:“不谢。”
众人就此分道扬镰,叶非非、老汉背了谭归德潜回无关风月坊:阿伊果与火道人跑回南理驿馆,而械斗jī烈的四平大街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个黄毛小子,手舞一把红sè短刀,口中呜哩哇啦地鬼叫着谁也听不懂的蛮话,但也不用听得懂,他穿着回鹘袍子,是哪一伙的再清楚不过。
样子不伦不类、身材比起番邦的彪形大汉也逊sè不少,可黄毛小子的声势着实骇人,仿佛一头被彻底jī怒的犀牛,轰轰烈烈地冲进乱战,红sè短刀所过之处,尽是吐蕃武士的惨叫!
未几,他就冲到萨默尔汗身边,总算停住了鬼话,用汉话笑道:“多谢王驾相助,宋阳铭记大恩!”
对宋阳的加入,回鹘王子很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宋狙哈哈一笑:“王子是帮我打架,我不来怎么行。”
回鹘大占上风,王子异常开心,笑道:“也不是全为了帮你,老子早想打帮狗崽子”说着,他把弯刀夹在肋下,伸手又把宋阳刚刚还他不久的手镯从自己的腕子褪下来,抛给宋阳。
宋阳不解:“这是……”
回鹘儿一派豪爽:“后来我想了想,这帮吐蕃狗子我自己也想打,就算现在不打,等一品擂之后也肯定要打,这事只能算你我想到一起去了,用它来抵兑赏赐,不对劲、不对劲。手镯你收着,想到什么再来找我。”而后稍稍停顿片刻,又继续笑道:“还有,你能回来一起打,就值这个镯子。”
一两句话,让宋阳对他好感大增,应道:“既然王子有这份心思,也不用非得给个手镯做凭证。”随即又把手镯抛了回来。
回鹘儿大笑:“你这人,倒是有趣,的确用不着这个镯子。”说着,忽然面lù纳闷,仔细打量了下宋阳:“你的头发怎么这个颜sè,好像屎!”
宋阳咬牙:“碰上个心眼狠手艺差的!”把短刀舞成一团赤sè的风,冲杀了出去。
长街械斗,吐蕃惨败!
一是回鹘人一见到火就亢奋发狂,完全不要命的打杀:另一则是宋阳的加入双方派来打擂的真正高手全都在一旁观战,而宋阳的修为直逼宗师境界,在这场群架里他绝对是最能打的那个,再加之龙雀气势煌煌,更加liáo拨了回鹘儿的战意。
宋阳的打法,看得萨默尔汗都放声大笑,特意用汉话喊了句:“好小子!”
若非后来燕国大军介入,怕是吐蕃主官都会被打死在当场。
使团打架是“狗咬狗,不用去管,但镇国公府失火不能不去理会,大火起后不久驻扎附近的军马进入长街,分开打斗同时入府救火。
但火势来得太猛烈,根本救无可救,人来得再多也没用,最终镇国公府被烧成了一片瓦砾,镇国公谭归德“惨死,火场,被彻底烧成了焦炭,稍稍一蓬就散碎成灰了。
火讯入宫,景泰暴跳如雷!
边关毁了一个大营、宝贝尸体丢在了南理、用来拉拢人心的谭归德被烧死了还有,苏杭从海外回来,今天居然没过来给朕讲故事,景泰觉得最近一段,自己的运气差极了,等回头要找他给算算看,自己到底犯了哪个太岁。@。
第三十二章 躁动
大队燕兵沿途押护,回鹘人走在路上,个个都得意洋洋。时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人挑头唱起了家乡的喜胜调,自萨默尔汗以下所有回鹘都跟着大声欢唱,一昏打了胜仗威风的豪迈气氛:跟在他们身后的吐蕃人则垂头丧气,一边救护着伤者一边前行,一路默然不语。
路上没再爆发冲突,平安顺利回到驿馆所在大街,使节团各回各家,宋阳和回鹘儿打过招呼,抓了个空子趁着旁人没注意,溜回南理驿馆,才一进门,迎面就碰上了胡大人。
四平大街械斗的消息早已传回来了,胡大人再一看宋阳的回鹘袍、
黄头发,就大概猜到了一半,yīn沉着脸问:,“是你让回鹘王子带人去打吐蕃?”
宋阳刚一点头,胡大人又复追问:“用了那只镯子?”
宋阳才不去解释,只是继续点头,胡大人长长叹了口气:,“年轻人啊,怎么就忍不得一口气,那个镯子何其重要,偌大的一份人情,竟用在了打架上!”
一边叹气,胡大人一边招呼护卫和身边的重要官员,顶冠蹬靴,
看样子打算出门,宋阳纳闷问道:,“您去哪?”
,“去探望吐蕃使节!”胡大人一昏没好气的样子,可说完之后,他自己又嘿嘿嘿地笑了:,“下午听说咱们没入席,他们不就来登门拜访了么?现在他们挨了顿好打,咱哪能不去还礼”笑了几声,又复唉声叹气,显然心疼极了那只手镯。
或许是相处得久了、或许是有了常春尉身份不再是普通奇士、或许是红城的救命之恩,在关上门的时候,左丞相对宋阳已经没有了官威,更像个慈祥长者,口中一个劲地数落着宋阳“太冲动、太任xìng”很快穿戴整齐,老脸上的每一条皱玟里都夹着份幸灾乐祸的开心劲带人探望吐蕃使节去了。
而“太任xìng,这个评语,倒是个以前任初榕对宋阳的评价不谋而合。
即便到了此刻、杀人放火归来,宋阳自己也分不清楚,他穿针引线弄出这样一场大热闹,究竟是为了节宴受辱的反击、还是为了“偷走,镇国公谭归德。
当然,这两件事并不冲突。不过在之前对镇国公谭归德,他只管治病、从未想过之前如何把人给弄出来,这事本来是归李明玑去办的。
可是从明日山庄回到驿馆,得知燕宫节宴之事,宋阳表面上没显出什么心底却翻腾着一股难以压抑的躁动。再简单不过的原因:燕景泰、燕国师都是他不同戴天的大仇。来自他们的任何羞辱,哪怕与宋阳本人没什么直接关系,都会被无限放大,搅得宋阳莫名烦躁。今夜之事便是如此,宋阳不能忍更不想忍,这一口必须马上咬回去否则他睡不着吃不香!
竭尽所能、用上所有的办法,即便收不回本钱至少也要先拿回利息。
睛城纵火、痛打吐蕃,完全是临时起意,“偷,镇国公也是这份“临时起意,下的顺势而为,安排疏漏计划仓促但结果还不错,佳节之际睛城多处大火,镇国公已“死”景泰皇帝暴跳如雷。今天晚上,宋阳能睡个好觉了。
其实景泰和国师应该额手相庆才对,宋阳宁死也不肯再惊动尤太医的遗骸,若非如此他一定会把涝疫引入大燕,管他哪个城关、管他多少无辜,宋阳不在乎,只要是能打击强仇、祭奠尤离在天之灵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兴高采烈。
头发被药水拿成了难看黄sè洗不回来了,宋阳干脆去找施萧晓帮忙,给自己刮了个的光头,汉人蓄发,根本没有剃头师傅这个行当,刮光头这活就只有和尚熟稔。
剃发的时候阿伊果跑来看热闹,特别是剃到一半,黑口瑶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伸手来mōmō。围着他们转了两圈,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挎囊里mō索一阵,拎出了一直红sè的短笛,摇来摇去给他们看。
与和尚的那只一模一样,就连笛首处“棠,字小篆也毫无区别,宋阳“咦,了一声,回头看了施萧晓一眼,笑道:,“你的宝贝笛子,送给阿伊果了?恭喜两位哈……”对宋阳的玩笑,施萧晓没什么反应,一如平时那样好脾气地微笑着:“她手中的不是我那只,我知道。”说着,停下手中的刀子,望向阿伊果:,“多少钱买的?”“一两银子!”阿伊果地回答:“昨天晚上在风无关风月坊看到家店铺,居然有这种笛子,就买了一支。”
“买贵了。”施萧晓给出三字评语。
阿伊果一脸得意地摇头:“不贵不贵,能和你凑成一对,就是一百两我也买咯!”
施萧晓呵呵一笑,没再说什么,继续手中的活计,不片刻的功夫长发落尽,宋阳变成了光头小子,对着铜镜照了下,宋阳mō着自己的头顶,不由自主想起青阳城中的陈返,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此时已到深夜,而为防使节再战,驿馆周围驻扎了大队燕兵,这牟时候、这样的情形都无法再去漏霜阁了,宋阳干脆不再去想看病的事情,用随身携带的材料调了一剂去躁压惊的药,冲在碗中给侏儒火道人端了过去。
没想到途中居然又碰到了阿伊果,宋阳失笑:,“怎么总能看见你,闹鬼呢?”
阿伊果笑嘻嘻地:,“今晚做的事情,老子高兴咯,躺不下睡不着,四下溜达着开心呢。”一边说着,伸手指了指宋阳的药,询问他做什么。
“火道士纯粹是被你我拉下水的,总得探望下才好。”
阿伊果面lù不屑,但无聊催得,还是跟宋阳一起进了侏儒老道的房间,火道人这一夜饱受惊吓,才月躺下一看两位煞星居然又来了,愕然长大嘴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又见宋阳手中端着个药碗,脸sè彻底白了。
以前好像听小九说过,她家公子毒手无双,就连大宗师陈返都着了他的道……现在他这是、这是要灭口么?
再看宋阳,新刮了个光头,脸上两道长长伤疤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当真就是来要命的凶煞,
一见老道脸sè大变,宋阳就明白他误会了,把药碗放到桌上,正想开口解释,跟在他身后的阿伊果就笑骂:,“小心眼的牛鼻子,想要杀你还用熬药么?你不喝我喝。”说着不由分说,一股脑把药汁灌进了自己口中,旋即皱眉吐舌头:,“苦戳戳咯!”双手又忙不迭从挎囊中翻出一块方糖扔进嘴巴里……黑口瑶动作一气呵成,宋阳都来不及阻止,也只有苦笑着摇头,对火道人说:“今晚辛苦道长了,就算日后万一有人追究,也是宋阳承担,绝不会牵连你的。”
话刚说完,身后忽然咕咚一声,刚刚喝过药汁的黑口瑶两眼一翻,竟直tǐngtǐng的倒下去了!
听了宋阳的话,火道人本来已经缓和了脸sè,可一见阿伊果突然中毒,脑子里只觉得嗡的一声响,原来他不光要杀自己,还要杀瑶人,全都要灭口火道人咬牙怪叫着“狠毒小子,道爷跟你拼了,从chuáng上一跃而起,可还不等他施展放火的手段,就被宋阳伸手给按了回去。
火道人也学过些功夫,如果养足精神,大概能和盘头儿打上十招,他那两下子在宋阳面前比着只鹁鹁也不见得更凶猛,一被按住就再也动弹不了了,宋阳则身子侧转,抬tuǐ踢了阿伊果一脚,笑道:“少装蒜吓人,赶紧起来!”
后者咯咯咯地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声音清甜,一笑起来异常动听:,“吓一哈子么,莫子多大事咯。”
老道彻底被他们俩给弄懵了,宋阳哭笑不得,着实解释了一阵,对方才渐渐释然。不过黑口瑶的胡闹,虽然吓人但也确实好笑,火道人明白过来后,越想越觉得可笑,尤其要紧的,对方在自己面前插科打诨,肯定就不会再有灭口的念头,老道心里轻松了。
闲聊之中,自然会提到老道放火的本领,宋阳认真称赞了几句,不是寒暄客套,而是真心佩服,这个时候就连一霉口中没好话的阿伊果,也随着宋阳的夸赞频频点头火道人生于村落长在荒山,平时装得高深莫测其实也没点城府,放松之下又见两个凶猛家伙对自己钦佩有加,脸上不自主就升起得意笑容,手捻须髯呵呵笑道:“论起放火的本事,不是老道狂妄,放眼中土也未必能有人比我更强。大燕强盛渊博又怎样,给我些时间,容我仔细琢磨一阵,看我能不能一把火烧了它的燕皇宫!”
宋阳只是来探望下同伴,说了会子话本来都要起身告辞了,忽听到老道的说辞,从目光到脸sè再到光头都好像猛地“亮,了一下子,立刻追问:,“能不能?”
,“能不能?”老道又mí糊了,眨了眨眼睛,可是再看看宋阳关心的神情,再想想自己刚说得狂言,反手抽自己嘴巴的心都有,一时间完全不知该说点啥,结结巴巴,语气迟疑着:,“能……,还、还是不能啊?”@。
第三十三章 徒弟
宋阳笑了:……我问道长您呢。”
阿伊果身体前倾,凑上来,几乎与侏儒老道四目相对:,“应该不会不能,一定能的,对咯?”说着,伸手从库囊中mō出了一只封印盅虫的青铜铃铛。
铃铛才一离开挎囊,其中陡地发出一阵尖锐之极的怪虫啸叫,仿佛一把长了毛刺的锥子,正狠狠往耳朵里扎,就在这份让人难以忍受的噪音里,阿伊果清甜开口:,“你猜,山里的瑶家有么有的啥子好办法,请出道长口中的实话咯?”
宋阳则站起身,对着侏儒老道长身一揖:“道长若能办成此事,宋阳用亲人在天之灵发誓,永感大恩,赴汤蹈火以报。”
等他说完,阿伊果又继续对老道笑道:,“宋娃子提到报恩,您老汉仔细想好咯,若不是他,是不是你已经变成又臭又烂的尸首了,算算日子,现在也该烂得差不多咯。”说话时,伸出芊芊细指,戳了戳老道的脸颊,口中啧啧有声:,“弹手的很咯。
宋阳微笑插口:,“真烧不了燕皇宫的话也不用勉强能烧了大雷音台也行。”
听了前半句刚有点放松,再听后半句侏儒老道从心底一直苦到了舌尖上,烧大雷音台的罪过比着前者也毫不逊sè侏儒老道勉强说道:,“这个事得从长计议,先容贫道琢磨琢磨。”阿伊果嘻嘻一笑,翻手收起吵人的铃铛:“就是咯,你先想想,莫得害怕,琢磨又不犯法。”
老道恨不得跺脚,哭丧着应道:,“烧皇宫啊,一想就要杀头。”
话音刚落,阿伊果就笑着接了句:,“杀头?山里的瑶家,可没有那么痛快的死法。”
真能把皇宫烧了?宋阳想一想都觉得身体燥热,至于对火道人的威逼只要别真的伤了他就好。
分不清是生怕不热闹、还是身为付党、是实打实的大燕逆贼,阿伊果听说有机会“火烧燕皇宫”比着宋阳还要更开心、更上心的多,有关威逼恐吓、迫火道人就范的事情,她一手承担下来,对宋阳笑道:,“除非老道真没那个本事,否则他一定会放这把火,包在老子身上咯,你娃先不用管了,要是还有啥子要你做的老子再去喊你。”
直到三更时分宋阳才躺倒chuáng上,今晚的事情不少,昨晚的经历更让人恍惚,精神确实有些倦怠了,脑袋沾到枕头不久,很快就沉沉睡去,可是没过多久睡梦之中突然觉得眉心一阵刺痛与在镇国公府遭遇无名高手威胁时的感觉如出一辙!宋阳猛地惊醒,敌人此刻怕是已经进屋,他不敢稍动,口中依旧维持着睡眠中的呼吸右手悄然握住了从不离身的“红袖,。
虽惊却不慌,楼中戒卫森严,敌人多半是翻窗潜入屋内,而“宋阳的窗子,可不是那么好翻的,窗框四周早都布下剧毒,不片刻就会发作。
但是等了一阵,屋中没有任何动鼻。悬在印堂的如针杀意却越发地清晰了宋阳悄然把眼皮liáo开了一道缝隙,让他意外十足的,屋子里除了自己再无旁人。
敌人未进屋,杀意来自窗外。初夏时节,江南之地渐渐炎热宋阳睡觉时窗子大敝。
自己的生死已经完全被对责掌控,全无反击的余地,宋阳不再徒劳相抗,干脆不再装睡,翻身下chuáng来到窗前,数十丈外,窗口正对的一廪屋脊上站着一个人相貌看不清楚,身材修长,身临晚风背衬残月手挽长弓遥指宋阳,气势淋漓。
宋阳在看到对方之后神情倏地一惊,失声脱口:“陈返?”而惊呼出口,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认错人了,弓者比着陈返肯定年轻不少,但他弯弓的姿势、气度、甚至那一箭上孕育的烈日之威,都与陈返毫无区别,又难怪宋阳会认错。
对方就此收弓,引箭矢而起的杀意也消散无形,但人未动,显然在等待宋阳。
宋阳想都不想,抓了红袖跳窗子就出去了对方则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带着他左拐右绕,一直来到城内的一处荒宅,终于占住脚步,转头望向宋阳。
直到此时宋阳才看清对方的长相,人过中年、两鬓微染白霜,略略显得有些憔悴,但面如满月剑眉星目,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英俊男子。
此人全不罗尊,伸手一指宋阳的“红袖”直接问道:,“刀哪里来的?”
宋阳却不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罗冠?”
挽弓之势与陈返一模一样,无疑陈返的传人,在凤凰城时,宋阳依稀记得,大宗师曾提到过他弟子叫做“罗冠,。
果然,在听到“罗冠,两字之后,对方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和气了些:“是师……,是他老人家告诉你的?这么说红袖,也是他给你的?”
宋阳先是点头,跟着对他长身一揖:“镇国公府中也是前辈吧,多谢前辈放行,容我等安然离去。
“劫持镇国公?太自不量力了些。谭归德虽是个废人,但景泰仍看重的很,着我暗中守护。”罗冠毫不客气:“是你运气好,及时亮出“红袖”否则谁也走不了。”
宋阳再致谢意,随即又皱眉道:“这样的话,景泰怕是要对前辈不满了,他那昏豺狼xìng子”不等说完,罗冠就摇头打断:“我是他门上宾客,不是他门下走狗,火那么大,救不到人也不稀奇,随便我怎么去说,就不用你操心了。”
跟着,罗冠把话锋一转,再说出来的话也变得莫名其妙了:“回南理去吧,你的修为虽然不错,但还差得远。回去告诉他老人家,罗冠不”说到这里,他又忽然一愣,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蓦地凄厉起来:“不对,他老人家若还在,又哪会派你来报仇,他、他仙去了?”
宋阳赶忙摇头,把自己与陈返如何相识、以及与陈返有关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又道:“他只是见我缺一把刀,所以把红袖赠了我,并未提过报仇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的仇人是谁。”
可是让宋阳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提到陈返就显出恭敬之意的罗冠,在听说老人已经丧失记忆、晚景凄凉之后,脸上竟满满当当地尽是喜sè,整个人也随之躁动起来,搓着手心在荒宅院中转来转去,口中喃喃:“他没了记忆了么?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么?”
踱步一阵,罗冠突然转身,伸手抓向宋阳肩膀:“他在哪里?”
话音刚落,霍然一道赤sè刀光卷扬,宋阳竟抽刀挥斩,逼开了对方抓来的势子,迫得他向后退开两步。罗冠愕然:“你做什么?”
刀光未散,宋阳一言不发,追斩而上,显然已经把罗冠当成生死仇敌!全无道理,更是全力出手。
青阳时,宋阳突破界限,曾逼得陈返也不得不扬弓出箭,此刻龙雀之势尽数展开,贲烈霸道,罗冠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手忙脚乱步步后退,几次都险些伤在红袖之下……
但罗冠的修为,比起全盛时的陈发也只差一线,远胜于宋阳,很快就稳住阵脚,翻手解下长弓,低吼之中利矢离弦!便如当初陈返的振日一击,罗冠这一箭,射得也是刀。
红袖强于初羽,遇重责并未崩碎,只是发出一声刺耳鼻鸣!宋阳大半本领全都在刀上,无论如何他也不肯撤手放刀,而来自宗师的烈烈一箭,蕴含的力量何曾惊人,宋阳怪叫了半声,如遭雷亟,〖体〗内龙雀之力被尽数击碎,摔倒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了。
罗冠面sè森冷:“为何出手,失心疯么?!”
“之前从未想过会在燕都碰到你,所以有些事悄没过脑子现在想起来,疑huòtǐng多的。”宋阳又耍赖,反正打不过对方,干脆躺在地上歇着了:“罗冠既然未死,怎会和师父全无联系,连师父近况都不知道:你是燕帝座上宾,凭你的修为,多半要替燕国出战一品擂吧;陈返参选南理奇士,赴擂一品只求报仇,他是冲着谁来的:听说师父丢了记忆不悲反喜,你盼着他忘记什么?”
宋阳喘息了一阵,最后道:“陈返要报的那个仇,就是你吧。”
罗冠并没隐瞒什么,只是黯淡一笑,算是默认了下来:“所以你要替陈返报仇?凭你的本事,偷袭也没用的。”
“最近火气太大,总控制不住。”宋阳苦笑了下,又问:“你杀不杀我?”
罗冠摇了摇头:“初见你带红袖时,就把你当成是他老人家派来报仇的人,要真想杀你,那个时候就动手了。”不料话刚说完,宋阳忽然呵呵地笑了,双臂支撑着坐起身来:“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应该不会杀我。”
罗冠皱眉:“所以呢?”
“所以我倒不妨偷袭个试试,万一要是能把你砍了,便是白赚的,陈返待我有恩,能帮他报仇再好不过。”罗冠又气又笑,但听宋阳又提及陈返,他的神sè也再度黯然,目光低垂望着地面,缓缓叹了口气:“他老人家若清醒,是一定会杀我的。由此,听说他丧了记忆,我很开心。可你误会了,以前他抓不到我,以后我照样不会让他抓到,我的死活和他是否清醒真没太大的关系。我高兴是因为,他不再记得我,我便能去探望他了,仅此而已。”
声音平缓,语气清淡,忧沉得不着痕迹。@。
第三十四章 恩怨
罗冠停顿了片刻,转目望向宋阳:“想知道为何事,让我师徒反目么?”
宋阳反问:“你肯说给我听?”
对此,罗冠只是摇头一笑,应了句:,“宗师也是人。”宗师也是人,郁结在心底太久的事情,若有了个机会,也想一吐而快吧。
罗冠还是娃娃的时候,就拜在陈返门下,他根骨子得、天资聪颖,长相又讨人喜欢,深得陈返喜爱,不仅把他当做衣钵传人,在罗冠长大后,还把唯一女儿也许配给了他。
听到这里,宋阳略显意外:“陈返还有女儿?这么说,他也有妻子?”
“师母早逝,师妹和我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后来做了我妻子,我欢喜得很,她那时也是一样的。”罗冠微笑着。
成家之后罗冠出师,陈返再没什么牵挂,游走青山逍遥逍世去了:罗冠则带着师妹来到燕都,凭他的本事当即受到重用,一切都好得很,如果几年后师妹不曾红杏出墙的话分不清是羞恼还是悲恸,罗冠伸指用力戳着自己的额头:,“我是宗师啊!家里有什么不对、身边人有什么不对,又哪能瞒得过我呢?少不得大吵一架……当天夜里我负气而去,找地方写了休书,打算转天扔到她脸上,是她不对在先,师父只会罚她,不会说我什么的。可我当时就忘记了,师妹的xìng子。”
宋阳嘴chún动了动,终归还是没出声。
罗冠却看懂了他的意思,摇着头:,“你猜错了,她没自杀,她的xìng子霸道得很,怎么会自杀呢?转天我才一进门,当头一箭射来,背后则是一蓬刀光闪烁,她找了姘找了那个男人一起伏杀我。”
宋阳啊的低呼了一声。
罗冠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平静:,“师妹的本领只比我差上少许,那个男人也不是庸手,我全力反击下,就没法再控制生死了,一场恶战之后,只有我活下来其实我到现在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故意要杀掉师妹。那可是师父的独女,从小jiāo护长大,她的命比着师父自己的死活还要更重。现在明白了?我与师父的仇便是由此而来。”
当年陈返闻听女儿死讯,再一查验伤势,就是伤在本门传承的本领之下,哪还不知道凶手是谁,而罗冠早已不知下落,苦寻却未果。宋阳手中的红袖,当年曾是陈返女儿的佩刀在她死后被陈返收回,这把刀本来绝不会送人的,但大宗师记忆模糊,几近呆傻了而罗冠一见宋阳手持红袖也就立刻把他当成了来报仇的人。
宋阳皱眉:,“陈返知道事情经过么?这件事怪不到你身上。”
罗冠却笑了:“为什么要告诉他真相?是要逼着他说“你杀我女儿杀得好,:还是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失洁、狠心,逼着他羞愧难当?何况,就算他知道真相,便不报仇了么?”
“师父的脾气,你不懂的。他一样都会报仇的,率一不同的是:他不知道真相,只存恨意在杀我之后会大哭一场:他知道真相,知道我不该死,杀我之后会再自刎来赔我一条xìng命你说,我又怎能告诉他事情经过。”
“而且,我又何尝没有错呢?师妹的xìng子我最了解不过早就该想到jiān情败lù、为了逃避父亲责罚,她会伏杀我的。我就不该再回去,本来都写好休书了,找人给她送去不就走了归根结底,我还是杀了师父唯一亲人,他找我报仇理所当然我能做的便只有躲藏了。”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事早都看得清淡了,惟独一件我放不下:师父最亲的那个人死在了我手上。罗冠所有一切,都是他老人家给的我却毁掉他老人家的所有一切,累得他半世不得欢笑。”说着,罗冠抬眼望向宋阳:,“偶尔喝醉时,我会胡思乱想,若当年就那么死在师妹手中……,也未必会是坏事吧。”
父亲永远不会觉得女儿不好。
独生爱女死在悉心栽培的传人手中,陈返一心报仇,可走到了晚年又何尝察觉不到,自己的记忆在渐渐衰退?他找不到、逼不出罗冠,所幸燕国召开一品擂,大宗师猜到弟子会代表大燕出战,这是他报仇最后的机会,可是他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人还在凤凰城,脑疾就开始恶化了。
只看陈返,可怜得很:而再看罗冠呢?
唯一可恨的,就是陈返的女儿了,活该死掉。可是这个狠毒fù人若能不死,却能换来师徒的平静相处。
宋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件事也当真没法去说。
而罗冠也不用他开口,再讲述过往事后,又问他:“你说,我要是回去探望师父,他会认出我么?”
除非真正师徒见面,否则不会有〖答〗案,陈返虽然失忆,但谁也没法保证,他乍见后半世里时时刻刻都刻骨铭心的仇人,会不会猛地想起些什么。
见松阳迟疑不定,罗冠也就大概明白了,暂时没在追究什么,岔开了话题:“刚才听你说,你和他老人家结缘全因“蝴蝶蓝”你又怎会知道这位药材?”
提及此事,宋阳精神一振,立刻显出关心的神情:,“这道方子是我舅舅为陈返开出的,他们两个应该是旧识,你从小跟随陈返,可知……”
不料还不等宋阳把最关心的问题问出来,要冠就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他老人家提到的那位神医朋友我认识,她是位女子,怎么可能是你舅舅?”
,“啊?”宋阳愣住了,舅舅当然不会是个女子。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继续追问:,“陈返的神医朋友……,你知道她人在何处么?”
事情和宋阳当初的猜测有不小的出入,但“蝴蝶蓝,明明白白是一味世人所不知的奇药,由此不难再向下解一步:中间多出来了一个。尤离或许不认识陈返,但是这两个老怪物,肯定都认得同一个人,那位“神医朋友,。
让宋阳真正大喜过望的是,对他的问题罗冠稳稳点了点头:,“我知道,但她从不与外人接触,你想见她的话我会帮你传话,她若同意自能相见。”
宋阳从地上一跃而起,〖兴〗奋异常,连声音都情不自禁地有些颤抖,语无伦次道:“请、请务必转达,我舅舅唤作尤离,但可能是假名,不过没关系,他长得异常好认,瘦竹竿似的个子、睡眠不足脸上总是挂着两个黑眼袋,天生一哥臭脾气……”
一股脑地,宋阳把自己能想到的,有关尤离的所有特征全都讲了出来,之后还嫌不够,又认真嘱咐了几句,最后对罗冠道:,“请务必告知那位前辈,我无论如何也要见她一面。拜谢前辈。”
说着,就要施大礼,罗冠挥手扶住了他,笑了下:“站都站不稳了,就别总想着施礼了,话我一定带到,至于见不见,就要看她了。”
宋阳认真道谢,之后两人有闲聊一阵,少不得提起“一品擂”正如宋阳先前所料,罗冠会代表大燕出战,苏杭说的果然不错,一品擂一定会被向后推迟几个月,但为何推迟罗冠没问过,是以并不清楚原因。
不知不觉里天sè破晓,罗冠给宋阳雇了辆车,送他返回驿馆,两人就此分别。
宋阳伤得不轻不重,他自己就精通药理,养伤不算个大事,回到驿馆后开出方子请仆役帮忙抓药,自己动手煎服了,休息一阵缓起了些精神,等到午饭过后他又出门去了。
这次走上大街,宋阳才发觉自己的光头实在够显眼,总有路人带着笑意望向他,宋阳自己揣摩着,施萧晓还俗后还穿僧衣,怕是不止因为习惯,光头配普通衣衫,的确不太像样。
不过他现在要是穿件僧衣,就更惊世骇俗了,因他去的地方是这天下最大的勾栏聚集之地。
虽然还是午后,但是用上一世锋话讲,无关风月坊已经个“商业区,了,此刻依旧热闹,只是huā楼开门的不多,漏霜阁越不例外,小丫头叶非非不在,宋阳正踌躇要不要进去,没想到里面的人已经看到了他,叶非非从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对他招呼道:,“上咦?”
平时再怎么清漠冷静,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少女,总会有份活泼心思,突见宋阳变成恶劣光头,叶非非没忍住笑出了声:“上来吧。”
李明玑不在楼里,看上去身份最卑微的迎门丫鬟,实际却是楼子里的主事人。见面时叶非非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连一句招呼问候都没有,带上宋阳一直走到走廊末尾的房间,伸手一指:“就在这里。”
谭归德。
宋阳多少有些意外:,“还以为会被藏在密室之类的地方。”叶非非没什么表情的应了句:“若燕兵知道他在此,密室就能藏得住么?”
宋阳呵呵一笑,没再多说话,迈步走到了chuáng前。
昔年威震蛮夷,指挥千军万马决战沙场的一代名帅十八年前,百岁宴之前,他曾被付丞相引看来看过自己,仔细想想,宋阳甚至还能记起当时脚步腾腾,笑声响亮如今却不过是个活死人吧!
瘦得皮包骨头,卧chuáng多年护理得再精心肌肉也难免有些萎缩,老人佝偻着,肤sè暗淡无光,嘴巴半张,稍凑近些就能嗅到他呼吸中带出的恶臭,还有偶尔睁开的双眼,眸子浑浊目光散乱,不知他想看什么、
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看到。
宋阳叹了口气,把随身带来的药物、针石等一众应用之物取出、摆好,伸手拿过老帅的腕子,开始诊病。@。
第三十五章 机会
一个多时辰的诊病,仅仅是诊病、而非治疗。从最常见的望、
闻、切、试金针,到毒门好手才会用到的辨血、探吼、追息,再到武功高手的查经脉、探丹田等手段,宋阳用上了所有的本事。
诸多症状混合于一身,而其中多种宋阳或跟尤太医有学习过、或是听他讲起过,既有毒也有病,随着探诊得越深入,宋阳也就越发笃定,谭归德所患恶疾,出自“同门,之手,舅舅的同门。事情真相距离宋阳的推测更近了些,下手之人多半是国师吧。
但是说到治病如果尤太医全力出手,害倒了一个人,宋阳有本事去把病人治好么?
一样的道理。谭归德何其“重要”不能让他活也不能让他死,尤其重要的是不能被治愈,国师又何尝不是全力出手,以防怪病会被别人治好。
宋阳看得出手法,可是解救起来,凭着他现在的本事力有未逮。而最要命的,当初尤太医那一把火,烧掉了自己毕生所学,新凉过后的宋阳,再没机会去修习他的本领,以前学到了多少,以后他就只剩下多少。
宋阳如何肯甘心,前后试探着、苦思破解之道,不知不觉里日落西山,天sè渐晚。宋阳也终于叹了口气,不再徒劳努力,起身离开了屋子。
不知何时李明玑已经回来了,仍是一袭红sè罗裙,就等在走廊中,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怎么样,有得治么?”
宋阳不置可否,应道:,“桌子上我留了一道方子,计量用法都写得清楚,抓药喂服,至少能维持住现状。”李明玑眉峰一挑,冷艳中添出一抹不悦,但再配上她那双杏核眼”
却变作另一种风情:,“这么说,就是没得治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养着,他是个祸患。”
宋阳摇头:“还是有机会的,务必再留一阵”
李大家疑huò:,“既然治不了,又怎会有机会?”
宋阳应道:“过几天,可能会见一位“神医朋友”她或许会又办法,真要没了希望,我会告诉李大家。”
李明玑没再坚持,病平的镇国公是个祸根”但醒了的谭归德就是个宝贝,她也不舍得就那么杀掉,当即轻轻一领首,口中换过了话题:,“回去,还是在这里过夜?”说着,chún角翘起几枚笑纹:,“要是留下来,自有真正美人来陪你,放心,你有对折,算下来不会太贵。”
宋阳摇头而笑:“明天要入宫,今天留在这里过夜?李大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便告辞了”过几日我再来。
另外抓药时分开铺子,那道方子有些特殊,万一惹来怀疑麻烦得很。”
“这个不用嘱咐。”李明玑笑,居然还伸手走上前,伸手mō了mō宋阳的光头:,“那我便不留了,总有机会的,倒是你,既然说要回去,就真的回去才好哦,不可出了漏霜阁,又跑到别家huā楼流连,真要惹我们伤心”我可再不给你打折了。”
宋阳咳了一声,没再废话告辞离开,他可没听理会李明玑的,“丁嘱”走出漏霜阁之后,找人打听了方向,直奔兰若寺而去。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有些好奇本来对那里没什么兴趣,但是知道它与苏杭有关,心中的好奇也就来了”不知她一手托办的兰若寺会是个什么模样,既然来了风月坊,就近去转一圈。
一座歪斜着、看上起随时都会倒塌的青石牌楼上,镌刻着1兰若寺,三个大字,背后则是一片黑暗,与坊中灯火互衬,透出无尽幽暗。
走过牌楼,斑驳的石板小路,路上败叶无数,两旁则是残藤古木,再温暖的风路过此处,也会失去温度,变得yīn冷。没有烛火灯光,没有迎奉的丫鬟,只有一座破败的神殿静静伫立小路尽头,高大的木门仿佛太久失修,已经拔出一道道裂纹,其间钻出些妖紫sè的细藤。
木门虚掩着,偶尔有风吹过,会轻轻震动一下,带动着那些细藤一起,仿佛它们都“活,着,正在拼命地向外钻、向外长,的确是个见鬼的好地方。
宋阳迈步走进大殿,眼前微微一亮,有一盏红sè的灯笼,不知被谁仍在地上,勉强照亮周围,大殿迎面,一尊巨大的神像,不知名,好像大佛的身形,却生着一昏狰狞恶相,红sè的眼珠死死盯住来人。
而神像上有人,一今年轻女子长发披散、衣衫轻薄,赤足悬空坐在神像伸出的手臂、斜斜倚着神肩,口中轻轻哼着个悠扬的调子,手中擎着一只小小酒坛,正在自饮。
随着宋阳进门,女子的目光也诺转过来,俏脸上浮现笑意,笑容越来越盛,但若仔细看,她的眸子却始终冷漠,全无半分欢喜之意,对视片刻,她笑着开口:“你找谁?”说话同时,身子也随之弓起,像极了一只发现猎物的猫,半蹲于神像粗大的手臂上,轻弱女子这样的姿势,yòu人之处再不必多说。
宋阳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找你?自己又不想“睡”不成调戏了:我找姥姥?找姥姥干什么呢,又没有正经事,干脆摇了摇头:,“谁也不找,我瞎转的。”
笑意倏然散去了,女子又靠回神肩,自顾自地哼歌、喝酒,再不望宋阳一眼。
宋阳也tǐng尴尬,伸手挠了挠光秃秃的脑壳,扬手之际衣袖落下,lù出手腕上那串古怪斑斓的珠链,这个时候,突然一阵不男不女的响亮大笑传来:“来的是贵客,孩子们掌灯!”
神殿设计精巧,穹顶、四壁安装了数不清的莲huā灯,平时长熄不显光华,但每一盏灯下都头连接着一道“油路”所有油路都通到神像座前的一口大祭鼎,随着古怪笑声响起,有人将火种投入油鼎,旋即之间千百道火蛇沿着四壁蜿蜒而去,场面惊人,而下一刻,“嘭嘭,地火焰绽放声音接踵而起,光线大作,yīn暗神殿转眼灯火通明!
神殿内壁的涂料暗藏玄机,昏暗时显得yīn晦、森然,但灯火大起时再看它,金光灿灿辉煌不可一世:还有那座凶猛神像,不知出自哪位名匠之手,之前大殿地上只有一盏红灯,光线自下而上照去,它凶猛狠毒:但此刻,强光自头顶照下,凶恶大神竟换做了一昏笑脸,和蔼可亲,仿佛在赐福人间:火油中应该添放了特殊香料,一阵阵熏人yù醉的香气随同光明同时降临:穹顶机关也同时发动,洒下无尽huā瓣,大群女子,或妖艳或端庄、或爽朗或羞赧,从神像后转出,簇拥着一个中年“fù人,迎向宋阳。
不过两三个呼吸间,森罗殿变成了凌霄阁,置身其中就只有一个感觉:只一步、从幽冥跨入仙境。
除非妖精,否则谁能想得出、做得到这些。
兰若寺果然是兰若寺。又难怪连顾昭君对此处念念不忘。
即便早知道苏杭huā样多、1心里只有了些准备,宋阳还是被眼前的情形给镇住了,又吃惊又想笑,同样是从1那头,来的,他可想不出这些溧亮噱头,非得苏杭那样的女孩心思不可。
而最让宋阳吃惊的还在后面,“姥姥,。
1姥姥,真的是“姥姥”方头大脸、身材魁伟,分明是个男人,但面涂白垩云髻高挽,身着华贵罗衫,口中大笑不停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可他就是在笑,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开心与倚坐神像独自饮酒的女子正相反,“姥姥,所有的神情都来自眼睛,他的眼神在笑。
姥姥被左右扶持着,一直走到宋阳身前,伸出两指轻轻搭住他的手腕,端详着苏杭送他的那串珠链,片刻后笑声再起:,“好得很,好得很!”
shì女们也一起欢笑,几个胆子大的,悄悄围拢上前,有的伸手去mō宋阳的光头,有的在宋阳耳边轻轻呵气,正闹得开心,姥姥忽然目lù凶光,对她们叱喝:,“都滚开!”
吼声如雷,女孩子们huā容失sè仓皇退开,而姥姥再望向宋阳的目光又复柔和下来,扬起一指,用尖尖地甲护向他虚点,柔声道:,“好孩子,随我来。”
说完,转身带着宋阳走向大殿后的院落,大群shì女则留在原地,见男人走了,她们也不寂寞,彼此亲昵着、欢笑着……
长长的破败走廊两旁荒宅林立,不用问,每一间都是温柔乡,姥姥一边走着,一边问道:,“宋公子有事么?”周遭无人,他说话也不再装腔作势,但仍是不男不女的声音,看来他的嗓子本就如此。
宋阳怪不好意,摇头道:,“没什么事情,就走过来看看。”
姥姥点点头,没再多问也未曾停步,一直把他带到最后一间大屋门前:,“原地等我。”说完迈步进屋。
很快姥姥就返回来,对宋阳笑道:,“进去吧,杭姐儿刚好在。”
这倒是个意外的消息,宋阳推门走进大屋,只见一个溧亮女孩,穿着不伦不类的T恤和仔kù,脸上笑意满满,正晃着肩膀一步三摇地迎上来……不是苏杭是谁?
苏杭笑嘻嘻的,本来正要说什么,结果乍见宋阳的光头,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评论了句“显得凶狠了,也不错,。
而后她才把话锋一转:,“今天入宫去讲故事,刚刚才出来,临时起意来这里看看,所以哟,你不可能知道我在这里。”苏杭歪着脑袋看宋阳,笑:,“你不是来找我的,姥姥也说你不是来找他的那你就是来、来找小姐的!”@。
第三十六章 跑了
找小姐这二个字,宋阳已经快三十年没听到过了,
感觉又古怪又亲切,忍不住笑了。而苏杭则毫无征兆地欢呼一声,就那么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又开始使劲摇晃她是真心喜欢他,总也抱个不够。
等开心够了,苏杭放松怀抱,拉着他来到桌前:,“坐下说”刚说了三个字,她突然皱起了眉头。
桌上有灯,附近明亮,苏杭看出宋阳面sè发灰,俏脸上的欢喜陡然散去:,“病了?还是受伤?”宋阳一笑:,“受了点伤,调幕一阵就好,不是和你说过我自己就是大夫么,不妨事。”
可苏杭沉下了脸:,“谁打的?”她目光变了,仿佛一头年轻的母狮,发现自己最珍爱的幼崽正在被蓖狗追逐时的眼神,愤怒、yīn狠、怨毒,以及……浓浓的血腥气。
宋阳挥手打乱了她的目光,笑道:,“昨晚闹了点误会,现在没事了,伤我的人也算我的长辈……”
不料苏杭却摇了摇头:,“我不管,打你就不行。”这世上所有人在苏杭看来都不算数,除了眼前这个刚刚找到的同类,宋阳是她眼中唯一的人。他被人伤了,她便不依不饶,即便伤宋阳的那个,是他认可的长辈也不行宋阳是人,但宋阳这个世界的亲戚不是人,就这么简单。
苏杭凶猛,她不讲理,她最喜欢的“大布绒”只许别人对他好。
宋阳皱眉看她,认真道:,“不用你管,我要请你帮忙自会开口。”说完,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跟我舅舅似的?”
宋阳真怕她胡闹,当即沉着语气说个不停,总算打消了她的任xìng念头。
苏杭撇了撇嘴角,总算是听话了:,“反正他不许再打你。”说完”她又很快开心起来,笑眯眯地问宋阳:,“我的兰若寺怎么样?”
宋阳一个劲地点头,笑道:“尤其姥姥,你太尊重原著了!”
苏杭开心大笑:,“是我运气好!姥姥是个太监,笨手笨脚得罪了景泰,本来要被处死,刚巧那时候我在建兰若寺,越看他越觉得像,就替他求情,把他带出来了。”
提到了姥姥,苏杭也转入正题:,“你来的正好,我本想今晚让姥姥去驿馆找你的。今天和景泰闲聊,大概弄明白那件事了一品擂推迟,是因为押阵的高手临时有急差要办,前阵离开睛城了。”
再“正常,不过的理由了,主将缺席,燕国没了必胜把握,所以要退后比武。至于燕主将是谁、临时的紧差是什么、去了哪里办差,苏杭不得而知。
乍听到这个消息锋时候,宋阳也不觉得什么,可是再仔细琢磨、联想到一种可能之后,不知不觉里他皱了眉头。苏杭见他神情有异,轻声问道:,“怎了?”
宋阳摇了摇头:,“想到了一件事,得huā些心思好好琢磨。”说着,脸上换上笑容,起身对苏杭道:,“明天一早要进宫见景泰,先回去了,回头再来看你。”
苏杭明白他有正经事,并未挽留,但送他到门口的时候少不了一个软软的拥抱伏在宋阳怀中,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前天晚上你来杀我,反被我捉住:昨天晚上我不在,你就把自己弄伤了:今天你跑来这种地方,又被我撞到了你自己说,你这么笨?放你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姐姐不放心。”说着,她踮起脚尖,在宋阳的额头上轻轻一wěn:,“1卜孩,你做的事情……,你要小心。”
宋阳伸手抓了抓她的头发,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兰若寺,这次再不耽搁什么”直接返回驿馆,他心里有事情,回来后直接钻进自己房间,可还没等他静下心去琢磨,阿伊果就推开房门,探进脑袋,笑嘻嘻地:,“回来了?等你半晌,有事要和你说呢。”
阿伊果走进来,有椅子不坐,而是一跃坐到书桌上,晃dàng着双tuǐ,神采飞扬:,“给你娃讲咯,火老道当真有些本事,今天他和我说了个大概。”
烧皇宫也是大事,宋阳精神一振:,“仔细说!”
再怎么仔细也没太多可说的,火道人受不住阿伊果的恐吓,又道她给自己种下了三十三天肠穿、六十六天皮烂、九十九天饱受折磨后才会死、死后仍不得安宁还要被控尸三年的戾盅,开始认真研究放火的事情,但走到现在也只是提出了一个大概思路:皇宫戒备森严,要潜进去放火全无可能,想烧了皇宫,这把火就非得自外而内地放。按照火道人的想法,要事先在皇宫外围选择诸多“火点”当风向、风力等天时合适的时候,多处同时集火,最终大火会勾连成片席卷皇宫,救无可救。
选择外围“火点”这就是火道人的本事了,其间涉及距离、火势等诸多“专业知识……至少在动年布置前不用外人帮忙:但另一个关键之处、
天时”火道人就力有未逮了。
风向、风力、空气流动都会受到建筑的影响、变得难以捉mō,而且这个局面足足盖住了小半座睛城,实在太大,火道人难以把握。这样一来,就算周围的楼阁都如预先设计那样烧起来,大火也未必会殃及皇宫。
不过按照阿伊果和宋阳的心意,哪怕是撞大运,他们也会去试,
无论如何火道人都必须要烧出这把火这个“杀头,差事老道躲不过了,所以老道毫不犹豫,对阿伊果道:把握风流这件事,是瞎子的本事。
把老仇人拉下水,也算火道人苦中作乐吧?
瞎子也真有这个本事,他自称鬼谷传人,本就精擅天象、天时的推算,而双目失明又让他身体感知异常敏锐,只要能把皇宫周边建筑了然于xiōng,假以时日认真推算,的确能算出各种风向进入此间后,流动的轨迹。
阿伊果当即就去找瞎子了,把事情大概说过,瞎子低头沉思片刻,缓缓翻起了眼皮,沉声道:“燕人以节宴辱我南理,瞎子自幼深山学艺,出师后受人尊敬,从未受过此等大辱。要真能有这样一场大火,瞎子肝脑涂地,也值得了!”
阿伊果大喜,连声赞叹:“你老汉比着火老道强得过!”
对这种比较瞎子不屑一笑,mō索着开始准备推算风向的诸多用具。
可是一个时辰之后,阿伊果再去找他的时候,才愕然发觉瞎子跑了。
宋阳啊了一声:“跑了?”
“连行礼都没拿,一个人跑了,怪我心太软戳戳,信了他的豪言壮语,还当他真有骨气咯。”阿伊果tǐng尴尬,搓着手心:“我出去找过了,可睛城那么大……”
帮忙放火,那是千刀万剐、九族齐灭的重罪:可要是不帮忙,又惹不起凶巴巴的黑口瑶。
瞎子也仔细想过,这件事要不要去找左丞相?但是阿伊果刚刚找来的时候,已经亮出了宋阳的招牌,胡大人对宋阳最是亲密不过,说不定放火这件事就是南理朝廷为了报边关之仇。
或者去找燕官告密?一来没凭没据,对方哪会相信,指定还得把自己送回驿馆,二来他也还当自己是南理人,燕国皇宫若真被烧了他还是会开心的,只要放火的不是自己就好瞎子想了一会,实在没什么好退路,所以毫不犹豫地跑了,官也不做了、一品擂也不去了,什么事也不如自己这条老命重要。
宋阳愣愣地看着阿伊果,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阿伊果讪讪地笑:“听说今天晚上吃鱼咯,你喜欢吃鱼不”
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门响,屋门被推开,南荣右荃轻轻地走了进来,一如平日,雍容华贵、美貌端庄,但真正让人眼前一亮却不是她,而是跟在她身后的、愁眉苦脸的瞎子。
阿伊果又是意外、又是欢喜的低呼了一声,从桌上直接就跳到南荣右荃跟前:“朕的小美人,你怎么这么贴心,怎么知道把瞎子帮我抓来?”
南荣微笑以对:“不知道你和宋阳在偷偷研究些什么,不过我看到,你们去找火道人今天又见你无端跑去找瞎子,总归是什么大事吧,可未必所有人都像你们那么大的胆子,我就帮你对他留意了下。”
说着,伸手指了指瞎子,又继续道:“你找过他不久,他就出门去了,我跟了一阵,等到城门边上,便大概明白他的想法了,就把他老人家带回来了。”
说完,俏目一转,望向宋阳:“你们到底再图谋什么,告诉我不妨事吧?”
不等宋阳回答,阿伊果就抢着点头:“不妨事,不妨事,待会就讲给你娃听!”而后换上一副狰狞眉眼,跨步走到瞎子跟前,但随即想到,自己的模样再凶狠,人家看不见也白搭,未免有些泄气,只是恶狠狠地说了声:“老子现在就给你种盅,让你再跑!”
宋阳则简单得多,迈步跨到瞎子身前,抬手把一枚药丸扔进对方嘴巴,同时伸手一顺他的喉咙,瞎子连药丸的滋味都来不及品尝,就将其吞下。
“前辈别再跑了,没好处的,这颗药丸每隔三天需服一次解药,我会仔细记得。等返回南理,我便彻底解去它。”说着,宋阳又一扬手,把一撮药粉莫在旁边一盆huā卉上,转眼之间红huā凋零、绿叶枯黑,宋阳继续道:“我真的会用毒。”
阿伊果小声提醒:“他看不见。”
宋阳也tǐng泄气想了想,又加重了语气:“鬼谷,那把火你多费心吧。”@。
第三十七章 亡国
放火的计划,现在还处在‘案头’阶段,不需要宋阳做什么,阿伊果去‘主持’就足够了,妖星和逆贼,合作起来倒也算默契。
等阿伊果等人离开后,屋里总算清静下来,宋阳给自己煎服了伤药,翻身床把脑袋枕在双手,开始静心思索苏杭带给他的消息……
伤药有安神作用,从南理赶来睛城一路车马劳顿、抵达驿馆后几乎没有过片刻的清闲…宋阳的精神异常困顿,在勉强理出些头绪之后,就再也坚持不住,沉沉睡去了。所幸,这一夜没人再从窗外拉弓对着他的头,宋阳睡了个安稳觉。
但是才刚刚四更天,四国驿馆所在的大街忽然喧闹了起来。燕宫太监、燕国礼部官员带领大群仆役,直接进入驿馆,帮今日所有入宫之人梳洗准备。
仆役们烧开热水,注入浴桶,或使节、或赴擂奇士,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入宫之前都必须先行沐浴,且入浴时有专门的燕宫仆从‘服侍’,或者说是监视。至于萧琪、南荣这些女宾,燕国提前想得周到,派了婢女过来。
沐浴之后,一律换着燕人带来的衣衫、鞋帽。这些衣服的款式、大小都和使节们原先准备的觐见服装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燕人另外给他们多做出来的一身衣服。南理使团刚到睛城的时候,就有燕吏来说过此事,同时取走了众人的‘朝服’比对去裁剪,只是宋阳那时候忙东忙西,不知道罢了。
燕国的古怪规矩看着古怪,但宋阳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这一套程序下来,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藏毒入宫了。
不久后晨钟悠扬传遍睛城,各国驿馆都忙碌已毕,所有入宫者蹬车,由太监引领着浩浩荡荡去往皇宫,等他们抵达宫殿门前,另有一番仔细搜查。
皇城正前,一座高台耸立,排楼高悬巨匾,三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天,一品。
这就是中土四方瞩目的一品擂了。睛城百姓天不亮就从四面八方聚拢而至,挤在官家指定的区域里,人头攒动万众期待,苦等大戏开锣,现在还没人知道,这番等待的兴奋,早都被打了水漂……
辰时正半,燕宫之内层层喧喝,着四国来使入宫觐见。不论强弱,哪一国入宫的,都只有十一个人,一位带队主官、十位赴擂高手。面见燕帝,繁文缛节几乎无尽无休,比着当初凤凰城见驾丰隆要繁琐出十倍,景泰高高在,真龙冠旒珠低垂,半遮圣颜,看不太出表情。
宋阳不矫情,站在队列里,随着同伴一起行礼,每有机会都会扬起目光望向景泰。
便是此人了。
他和国师‘合谋’,杀了自己一次、杀了尤离一次。不同只是自己还未死,亲人却撒手人寰在前、尸身被亵渎在后。
便是此人了。
只可惜另一个不在。隆重国事,燕国诸位大员皆在金殿列位,唯独国师不在……
行礼过后,宋阳等赴擂选手退列一旁,四国使者分别前宣唱国,景泰一一回应,帝王辞骈四俪六,华丽而晦涩,倒有一大半宋阳都听不懂。前前后后耗去一个多时辰,诸般虚假言辞、礼仪终于结束,坐在龙椅的景泰似乎也松了口气,目光掠过三座强国,直接落在南理人的队列里,再开口时也摒弃了深晦词调,直白问道:“朕听说,南理赴擂奇士,都不是武士?”
胡大人早都想好了解释说辞,踏一步正欲说话,景泰却不容他开口,挥手笑道:“文字功夫,解读无聊,不用解释了,胡大人给朕说说,你这些南理奇士都有什么本领?”
胡大人指点本国奇士,一一介绍,景泰偶尔插口问两句,南理选来的这十个人,都有真才实学在身,回答得即便不算精彩绝艳,但至少也中规中矩。值得一提的是,当胡大人介绍到火道人的时候,他只说火道人的第一重本领‘能把普通一把火变成炽烈白焰、温度陡升,于冶炼一道大有补益’,而对火道人第二重‘会放大火’的本领,他却只字未提。
火道人如释重负,宋阳也低着头笑了下。胡大人受命出使,可不是丰隆帝的盲目信任,南理朝廷虽小,但聪明人绝不少,不过论起最聪明的那几个,其中一定会有胡大人的位置。
火道人之后排着的就是萧琪了,这次还不等胡大人开口介绍,景泰就问道:“相马萧琪?朕听说过你,从南理选出一匹龙驹,驰骋而来一路威风,可惜,尚未跑到睛城它就完了,死在了十停。”
萧琪咬牙,却不敢多说什么,默默退回了队伍。
胡大人则恭敬道:“陛下圣明,那又哪是什么龙驹,不过是匹驽马罢了,到了十停就再坚持不住,拜贵国将军厚赐,得了个安乐,算是它的造化。”
居弱之词让人气馁,而胡大人又点向了排在萧琪身旁的二傻:“他的本领是驯鸟,无论灵雀还是鹰隼,都臣服于他的一声口哨,为朝见陛下,特意选了一头我南理的特产大禽,高逾丈八、重逾千斤,爪碎钢甲如败絮、喙破青石如粗瓷。这头大鸟初到贵国,水土不服,抵达十停是也和那驽马一样奄奄一息……”
说到这里,胡大人停顿了片刻,没再继续讲述,而是直接跳到了结语,对燕帝道:“托陛下洪福,如今那头畜生总算恢复了回来,又复精神了。”
二傻眉头大皱,不明白老丞相为啥编出个刘五差点死掉的故事来,可这大殿的明白人都能听出他的词锋……凶禽和驽马在十停关都快死了,燕国将军却只敢杀马,不敢伤大鸟。
胡大人骂得是燕人欺软怕硬。
或许是场合特殊,燕帝并未大怒,目光直视胡大人,语气清淡:“以前就只听说过,南理左丞相生了副精明心窍,不想你还讲得一口好听故事。”
胡大人躬身、恭谨:“陛下谬赞,愧不敢当。”跟着起身,指向了下一个宋阳……待他介绍完,景泰脸又浮起了笑意,显得饶有兴趣,直接问宋阳:“你懂强国之道?”
宋阳应是后,景泰点头:“这门学问有趣得很,你能从南理万里而来,想必是靠着‘强国’道理打动了丰隆,足见真才实学。”
跟着,也不用宋阳多说什么,景泰就继续说了下去:“凡事都正逆两道,有阳便有阴,你若精擅强国之道,也必会通晓亡国之道?”景泰的笑意愈发浓厚了:“朕想问问你,你的亡国之道是什么?南理的亡国之道在哪里?”
此言一出,胡大人勃然色变,转目望向宋阳,眼神犀利,示意他千万不可太‘软’。可南理宫中应变奇快、红城边关性子狠辣的宋阳让胡大人失望了,这次他没了脾气,只是躬身回应:“妄谈此事杀头重罪,小民不敢。”
景泰哈哈一笑,挥手道:“朕恕你无罪,说什么都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此刻就连一贯好脾气的施萧晓都皱起了眉头。让宋阳谈论南理的亡国之道,已经是霸道欺人,现在又恕他无罪……宋阳是南理人、要说的是南理灭亡,就算治罪也是将来回国、由南理的官家、朝廷来办差,哪容燕人恕罪?景泰狂妄了。
宋阳却像个不知好歹的傻小子似的,得了燕帝的‘恕你无罪’之后,居然挺开心的样子,转回头看了看同伴,目光里的意思再明白没有:那我可就说了啊……胡大人不看他、萧琪愁眉深锁、倒是阿伊果冲他挤眉弄眼。
景泰呵呵笑道:“要你说你就说,不用看这个看那个,需记得,此间是朕的皇宫,你只要听朕号令便可。还有,赐你殿昂首,不用再低着头讲话了,朕看不到你的脸。”
宋阳直起了腰板,这一次没再犹豫,连想都不想,直接开口:“亡国之道千千万万,但要亡得最快、最彻底、最没有翻身之日,便只有一个途径。”
景泰开心:“说!”
“南理偏居南理一隅,西有吐蕃虎卧、北有陛下的大燕雄踞,南理国力比起两座邻国,要逊色得多……而吐蕃和大燕相较,大燕又要更胜一筹。其实不止吐蕃,中土五国之中,大燕为魁。”宋阳突然岔开了话题,一个劲地夸赞大燕。
谈论到别国,其他三国使官毫不掩饰不满,几乎冷冷地哼了一声,景泰则笑道:“只说你们南理就好,不用扯别国。”
宋阳摇头:“非得扯不可,否则南理亡得不够快。”说着,他声音也随之响亮:“小民的亡国之道再简单不过,就是鸡蛋砸石头!选那块最强最硬的石头……倾南理举国之兵直出折桥关,北击天下最强的大燕,凭小小南理,能有多少兵?能有多少饷?能打几场?能坚持几天?此役燕必胜、南理必败,烽烟过处尸骸遍野,一场恶战打下来,南理再无男丁,皇廷就此覆灭,银粮消耗殆尽,从此永无翻身之日,南理亡得干干净净!”
说完,宋阳忽然笑了起来,胡大人也想笑,可他不敢,燕帝没赐他说什么都无罪……按照这个混蛋主意,南理的确是亡得彻彻底底,但大燕呢?
南理再弱也是个国,中土五国的平衡,明明白白就有南理一份,若真有这样的大战,就算伤不到燕的根基,也能搅得他军政大乱,而吐蕃、犬戎又哪会放过机会……
这一世的词学问,宋阳没学会多少,但是宋阳会‘吵架’…你问我我的灭亡之道是什么?好,我的灭亡之道就是:跟你拼了!
有燕国重臣大步跨出,戳指指向宋阳,怒斥:“竖子狂言……”,有人挑头,其他燕臣纷纷出声怒斥,宋阳理都不理,只躬身对景泰道:“小民再谢陛下赐我放言而无罪。”说完,小步后退着,返回队列之中。
第三十八章 豪赌
一品擂向后推迟,这次上殿不过是走个过场,之前宋阳没想过要在今天做什么、更没想过要顶撞景泰。双方实力差距太远,什么是报仇什么是送死他分得清楚。
宋阳不挑衅,景泰却找事或许天生的对头牌,早就注定见面不会太平。
景泰赐了宋阳“说什么无罪”却没赐他“什么都不说也无罪,:在别人的金殿上谈论自家亡国之道,南理凤凰宫中的那位皇帝又岂能饶了宋阳。前后都是死路。宋阳要还想活,就只能“跟你拼了,。
目光透过冕旒,景泰直视宋阳。
宋阳刚刚获赐“殿上昂首”迎着景泰的目光,送了他一个笑容,轻松、愉快、和善可亲。
景泰为人疯狂,但他不是真的疯子,他敢毫不讲究风度不清南理入宫节宴,却不能当着各国使团的面前言而无信、立刻治罪宋阳对望片刻,景泰挥手喝退群臣,对宋阳点了点头:“南理若擅动刀兵,的确会惹来无妄之灾,你们明白这个道理便好。”只追字面意思,没理会其中隐语,景泰轻飘飘地翻过这一页,但也再没了兴致去追究另外几位南理奇士的本领,就此把话锋一转:,“诸位入宫时当见,高台已起,万千期待中土五国各选绝顶武士,较擂天下一品。”
终于提到了正题,各国使节、武士精神都做一振,而景泰的语气却不急不缓,毫无〖兴〗奋之意:,“举世共鉴,天下一品,此乃中土从未有过的盛事,朕却觉得1卜气了些。仅只约擂、比武,却没有些像样的彩头,又和民夫村fù的撕扯打斗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景泰笑了笑:,“朕想问问诸位”要不要赌上一局?”同时他还不忘照顾下南理,转头对胡大人道:,“南理未派武士,就不用放赌注进来了。”
胡大人心里一松,其他几国怎么赌都无所谓,只要没南理什么事就好。
景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转回到吐蕃、犬戎等强国使节处,继续笑道:,“朕是这样想的,赌注么,大概是那么个意思就好,诸位看看行不行。”说着,他伸出了手指,边想边数:,“钱三百万贯、绢十万匹、牛羊马匹各一万头。”
说完,想了想,他又对回鹘使节说道:,“你家牛羊少,可以用骆驼充数,一头骆驼算六只羊、或两头牛合适不合适的,朕也算不清楚”这个回头再商量,都好说。”
三百万贯钱就是三百万两银子,比着南理一年的岁入少点有限,这么大的赌注丰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赌的”由此燕皇宫中的胡大人也越发觉得,自己当初提议选拔“奇士,赴擂,是个再英明不过的想法了,现在只要看戏就好。
但这个赌注对夹燕来说,也不过是一成矣入罢了,虽然不是小数,但也尽能拿得出。对其他三座强国也是如此,金殿上的使官都没太多迟疑,这样的价钱不用回国请示,咬咬牙他们自己就能做主。
吐蕃使节日前挨了回鹘人的打,恨不得赶紧开擂让本国勇士上台报仇,最先开口道:,“这个赌注应了”立字为……”
正说着半截,景泰就摆手打断,笑道:“莫心急,朕还没说完,赌注不止那些黄白俗物,你们都是代表本国皇帝来的,既是皇家赌斗,又哪能不赌江山!”
吐蕃使节一愣,脱口问道:“江山?怎么赌”
景泰猛地一伸手,重重一拍龙椅扶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就赌你吐蕃的天关、断角崖!””喝断响亮,而景泰又把目光一转,指向犬戎使节:“赌你的白头山、风沙隘!”
下一个,他指向回鹘:“还有你的烈火城、月牙谷。
他说的每一处,都如南理折桥关一样,均是各国边关要塞、阻挡别国入侵的重要依仗,这些雄关并非都与燕接壤,但对于本国而言,无疑眼珠般重要。
景泰身子一tǐng,靠入龙椅,这一安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燕国的赌注也不例外,朕拿出燕云、嘉峪两关,再白白加一座睛城!
哈哈,你们占了便宜啊。”
此言一出,本就躁动起来的金殿,陡得哗然了,这些赌注连燕国的重臣事先都不知道,一场擂台,他竟要把边关赌进去,另外还白加个京都,先不说赌不赌得成、赌过之后会不会赖账,单只景泰现在这个提议,就足够惊世骇俗了。
可景泰要赌的竟还不止如此:,“现在赌注里有了江山,又何妨再添一份真龙血脉?朕膝下,从早已成年的大皇子到还没满月的老十九,活着的一共十七个儿子,选出一个,也在这一注之内!具体哪个任你们去选!”话音刚落,刚刚喧哗起来的金殿陡然寂静,人人都知道景泰是疯的,可没人知道他竟疯狂如斯,边关、都城、外加一位皇子,全被他扔进了赌注!
眼看着殿上众人吃惊错愕,景泰猛地大笑起来,目光偏执神情疯狂,伸手一一点过吐蕃、犬戎、回鹘使节,语气狂妄。”朕用自己的龙子,赌你家的皇儿,敢不敢应?敢不敢赌?!”
谁敢应?
哪个臣子敢替皇帝赌江山……,赌儿子?
三国使节都懵在了当场,就连置身事外的胡大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燕国一位重臣,小心踏上半步,鼓足勇气正想开口相劝,景泰陡然向他伸手一指:,“说一字,诛九族!”
喝断之后,景泰又复大笑,对身前shì立的太监道:“宣出去,朕要睛城百姓都知道朕的赌注。”
消息转眼传到了宫外,当燕帝的赌注被一一宣布,惊呼声一次高过一次,到最后终于变成喧哗乱喊,人人议论此事,个个jī动万分。
固然意外、固然觉得万岁疯狂,但这份疯狂中的狂妄,又何尝不是一种歇斯底里的“振奋”有人大声问宣事太监:,“请问公公,蛮子们应下了赌注没?”
宣事太监显然有修为在身,闻言应道:,“万岁此刻正在金殿上问他们:敢不敢?!”说完,他又提高声音,凝聚所有修为,憋红了脸尖声喊叫:,“敢不敢?”
人群中既有朝廷安排的暗线,更有的是好事之人,在大笑中异口同声地喝应着,重复着情绪感染、大喊的人越来越多,转眼汇聚成巨大声浪,一bō又一bō”就只有三个字来回往复:敢不敢?敢不敢!
万众鼓噪,巨响穿过重重宫门,直冲金殿,景泰高高在上,听得哈哈大笑。
如此良久,他才恢复了正常,眼中笑意依旧,望向三国使节:“各自传书回国去问你家皇帝吧,朕等着你们。今日擂事延后至秋,四个月的功夫,足够消息往回了。此事不强求”若不赌就请率队回国,不敢一品之赌,又何谈较擂一品。”
三国使节纷纷点头,宋阳却在心里琢磨着,如果自己事先把燕国推迟一品擂的真正原因泄lù给别国的话很快他就摇了摇头。景泰提出的赌注根本就不是臣子敢应承的,即便有必胜把握,也没人敢当场替国君答应下来”自然也就谈不到立刻比武。
而景泰再度转目望向胡大人:“若胡大人能留下来最好,等秋日里南理奇士再登高台朕还等着、盼着,到那时再一睹诸位奇士的神奇本领。”
反正不用赌,登台还能为南理扬威,胡大人当然点头应下。
殿上最后的决议传到宫外”“敢不敢,的齐声呼喝一下子变作了轰涌欢呼,蛮夷没有一个敢当场答应,都要回去请示番主,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落在睛城百姓眼中,早就变成了“示弱”否则为何不敢当场答应、现在就登台比武。
此事转眼传遍全城”成了坊间热议,“无故,推迟一品擂,本来一件再泄气不过事情”被景泰几句疯话变成了鼓舞人心的强国盛事。
而皇帝敢下重注,无疑胜券在握”上上之燕,早就该慑服蛮夷。
金殿之上,又再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之后,景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他自己也起身走向后殿。自始至终,宋阳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身上,但景泰却没再看过宋阳。在他眼中,根本就没有宋阳这个人。
刚一转入后殿,景泰就皱了下眉头,今日没像以往那样,他一回来立刻就有小太监迎上shì候,景泰转目一看,当值小太监就在不远处,正坐在绣墩上发愣。
景泰心情不错,没开口责罚,笑道:,“1卜虫子,想什么呢?想家了?”
这个小太监是被杀掉灭口的小豆子的继任,十岁年纪,长得机灵可爱,眉峰上有颗小痔,乍一看好像一只小虫儿落了上去,由此景泰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平时都喊他小虫子。
小虫子这才一惊而醒,赶忙迎上前来:,“能伺候万岁,是奴才的福气,奴才不想家。就是就是听了万岁爷的赌注,心里吓得砰砰跳,所以失了神。”
景泰兴致更盛,一边解冠除领,一边道:,“又没把你赌上去,你怕个什么?”
小虫子跟皇帝的时间短,还有些放不开,结结巴巴地应道:,“奴才不是害怕,是听到赌银钱、赌江山、赌皇子奴才是被万岁爷的豪迈给震住了。”
景泰龙颜大悦,哈哈大笑:,“何止是你,朝上那些番子使节,哪个不是呆立当堂?朕当时看得开心,险些就脱口而出:再加一注,用朕的皇后去赌蛮夷的娘娘!”
小虫子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皇帝除下来的冠、领等琐碎事物,不敢再接口了。而景泰在大笑过后,却皱起了眉头、仔细琢磨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喃喃道:,“母仪天下这个还真不能拿去赌啊。”
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仿佛没能赌老婆让他遗憾得很。@。
第三十九章 很贵
眼看天色就晚了,接近傍晚时分,相爷和大少爷二少爷还有三小姐都一起进宫赴宴,各种事情要张罗准备,相府早早地就忙成了一锅粥,可是良辰美景却似乎没什么好忙的,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叶语笑的房门口踱来踱去,急得像热锅的蚂蚁团团转。
好不容易,房门总算打开了,楚盼盼迅速闪身出来,良辰美景第一时间就迎了去,你一句我一句就噼里啪啦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
“小姐现在好些了没有?”
“盼盼你倒是说话啊!小姐今晨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又晕过去了呢?!”
“就是就是!马还要去皇宫赴宴呢,这可怎么办才好!”
看着眼前六神无主的良辰美景,楚盼盼定了定神说:“我看也实在没办法了,跟相爷如实禀报,小姐去不了皇宫了。”
霎时,良辰美景脸色都变成了菜色,瞪着楚盼盼愣是说不出话来了,违抗圣旨,是要杀头的啊——
不再理会两个呆掉了的傻丫头,楚盼盼迅速转身而去,用最快的速度把叶硕和叶语笑两个哥哥找了过来,房间里分外温暖,叶语笑怕冷,在相府是谁都知道的事了,虽然最近总算放晴没再下雪了,可毕竟是深冬的气候,叶语笑的房间总比其他房间要多放两个火炉,这还是叶硕专门吩咐的。
躺在床张开眼睛,叶语笑一眼就看见了守在自己床边的叶硕,还有站在也说身后的两个怪哥哥,叶语笑自动忽略了他们,满怀歉疚地看着叶硕,声音都哽咽了:“爹……女儿没用,今晚怕是没办法陪爹和两位兄长进宫赴宴了。”
“你好好休息,不去就不去了,爹自会跟皇解释,皇会谅解的。”
轻轻拍着叶语笑的手背安抚着,叶硕脸的表情从没这么柔和过,叶语笑更加歉疚,泪水都溢满了眼眶,雪白的小脸像林黛玉一样娇弱:“可是……违抗圣旨,很大罪?”
“是啊,皇是下了圣旨,指明要小妹随行的。”
“既然你是知道违抗圣旨的严重性,怎么就不争气点别动不动就生病晕倒?”
这么没人性的话一听就知道是叶华烨和叶华琛才会说的话,叶语笑没好气地在心里把他们骂了N遍,脸却一副更加抬不起头来的愧疚模样,结果叶硕不客气地就瞪了他们一眼,看二少爷那副愤然的表情,叶语笑就觉得十分爽!
“别听你两个哥哥乱说,没那么严重,皇不是不讲理的人,爹怎么也是当朝相爷,皇不会轻易降罪的,你就好好休息,良辰美景盼盼!今晚好好照顾小姐,要是小姐有什么不舒服的,马让人进宫通报!”
“是!相爷!”
三个丫头赶紧福身低下头应着,叶语笑却赶紧拉住了叶硕的手说:“等一下!爹……我还是不放心,不如,你让盼盼也跟着你进宫去,盼盼是我贴身丫环,我的情况她最清楚了,而且盼盼心思细腻,皇要是问得详细了,有她在一旁爹你也好说话些。”
缓缓点了点头看着自己体贴的女儿,叶硕这会儿除了感动什么都看不见了,盼盼感激地看了一眼叶语笑,叶硕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叮嘱好良辰美景,带着楚盼盼和两个少爷赶紧进宫去了,相府又安静了下来。
到了掌灯时分,良辰美景送来晚膳叶语笑也没吃,只吩咐良辰美景守在房门口,没什么事不要让人进来打扰她,两个丫头纵然担心,可也只好照办。
约摸着这回相府的丫环仆人都休息了,躺在床脸色苍白的叶语笑却贼贼地掩着嘴巴偷笑了起来,把被子一掀就手脚利索地跳下床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看见了门外良辰美景的身影,又把耳朵贴在门背听了听,听着万籁俱寂的夜色,叶语笑相信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了。
“盼盼可真厉害,画的妆天下无敌啊!”
偷偷笑着小声说完,叶语笑轻轻拍拍手走回床躺好,深吸一口气闭眼睛,魂魄从身体里坐了起来,才要往床下跳,却突然又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拉回了身体里,巨大的反弹力让她顿时拧紧了眉心迅速张开眼睛从床坐起来直喘气,脑门处巨大的汗珠直往下掉,本来画了妆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就更加惨白像鬼,可她的魂魄却没出来——
怎么回事?!虽然是好长一段时间没以鬼魂的身份出来过了,可也不可能会失败啊!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鬼附人身还有出不来的?!
她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跟我闹别扭,叶语笑!我警告你哦!现在我可是有急事要等着去做,你也不希望看着小毅又被地府那群鬼官欺负?所以你最好给我争气点,别这个时候来捣乱!”
闭眼睛又用力冲破了无故出现的一道屏障,“噗”地一声,笑笑终于成功从叶语笑的身体里蹦了出来,三小姐的躯体轰然倒回床,笑笑虚脱似的抹了把汗喘口气看着床的空壳无奈地摇摇头:“还以为你真跟我杠了不让我出来了!”
拍拍手,笑笑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无声无息地穿过了那扇紧闭的房门,消失在夜色里。
瞪着眼前一片黑漆嘛乌的夜色,笑笑打了个冷战抱紧了自己抱怨起来:“搞什么鬼嘛!怎么会这么黑啊?糟糕!去地府要怎么去啊……”
对这一片黑漆漆的世界左看看右瞧瞧,今晚连月亮都没出来,天色黑得如泼墨一般。
“照理说……我都死了这么久了,应该到过地府才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一边走一边碎碎念,笑笑信步走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灰白色,一条灰白死寂的长河横亘在眼前,河岸边盛放着一大片一大片血红的颜色——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