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 入夜
第一零七章入夜
不止阿难金马,还有回鹘卫阿里汉。
和阿夏差不多的,阿里汉也自幼追随家中长辈,与敌人英勇作战,早早成长为优秀的将领,两人都是各自家族中年轻一代的翘楚、都有一身好武艺,不同处只在于阿夏的家族位于回鹘东疆,常年与狼卒打仗;阿里汉的族人则常驻大漠南隅,他家的敌人是吐蕃番子。
耳濡目染且自幼就参战,阿里汉对吐蕃人了解并不比金马逊sè,当初日出东方选派将领去给宋阳做亲随,本就有联合南理红bō府、大家一起压制吐蕃的意思,阿里汉若不是吐蕃了若指掌也不会被派到南理来。
有阿难金马和阿里汉两个熟知吐蕃战法的大好将军在身边,宋阳想不了解番军都难,早在封邑出兵之前,他就和两位将军谈过不知多少次了。
前几天太守与司马给宋阳讲吐蕃人的‘驱役、投绳’,宋阳早就得了两位将军的提醒,不过看小捕听得津津有味,他也就没打断;再说刘、葛二人好心提醒,自己就势装个糊涂换个大伙开心。
至于番子的投绳,这是他们攻城的必备手段,一定会用上,但一般不在白天。
夜里守军无论是巡城还是干活,城头总要点火照明,一大片油罐子扔上去城头直接就会化作火海;如果早有提防、提前熄灭火烛也没没关系,扔过油罐子后番子就派出骑兵冲近、以火箭shè入城头引火,黑夜里守军放箭狙击箭火骑会大大增加难度;再就是夜里的烈火看上去会比白天更触目惊心、更让人恐惧、更能打击城守士气,能让番子趁火攻击城mén时和破城后遇到的反抗减弱许多。
晚上放火比着白天更有效,且投绳泼油不需要多jīng准,只要算好距离就没问题了,是以这一招番兵会用在夜里。
宋阳不在乎身份,跟着城中早就组织好的救护队伍一起救治伤病,忙碌了大半个下午。
这期间有一件事:佛主施萧晓离开了青阳、返回妙香吉祥地去了。番军已经抵达青阳,而青阳距离封邑也不过三天路程,敌人来得如此近,圣地中还有要紧事情等他主持,没办法在青阳多待。
佛主来时场面盛大,、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主要是怕影响青阳士气,施萧晓也没带太多人,只点选了几个虔诚且能办事的信徒,易容改装悄然离去。
宋阳没去送他,他忙着救人,直到黄昏时分才再度登临城头,如今他是青阳城的勇气所在,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越是危险之役他越不能退缩,一定要在最前端的。
不久之后日落西山,最后一抹赤霞没坚持一会功夫就被黑暗吞没,空中的薄云未散,举头不见星月,一个沉沉的夜。
青阳城颁下严令,入夜后全城严禁火烛,百姓们早早就关mén闭户、值守士兵全副武装,静坐待命,整座城池缓缓沉于寂静与黑暗之中。
宋阳坐在箭垛上,双tuǐ悬空悠闲晃dàng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身边的齐尚说笑闲聊、静静等待着敌人……不是今夜就是明晚,番子们不会耽搁太久的。
吐蕃发兵攻打南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为了平息博结暴毙对柴措答塔带来的巨大冲击、为了缓解高原之国自己的矛盾。这就需要番兵不仅要能打得胜、还得打的快,在南理的战事越顺利、向前推进的速度越快、战果越辉煌,柴措答塔的压力就会越小。
果然,番军并没让宋阳等太久,天黑后不到一个时辰,远处再度传来了隆隆的马蹄轰鸣,声势比起白天毫不逊sè,只是沉沉夜sè遮住了视线,这一次青阳守军只闻其声、难见其行。
敌人来了,城头上的士兵不由自主,把目光都投向宋阳,等候他的命令。不过这一次宋阳没有传令,只是笑了笑:“不用怕,不过也别逃跑啊。”
龙雀冲托起的声音响亮十足,但常chūn侯的语气很温和。从番兵第一次扬威,宋阳杂耍似的‘立正’表演,到不久后箭雨落下时他哼给大伙听的靡靡小调,再到此刻全无戒训之意、只是温和的嘱托之言……青阳士兵恍惚觉得,宋阳不是个领军大将、更不是尊贵侯爷,倒更像个兄长、像个大哥,无论危险中还是绝望里,他都在卖力的安慰着自家小兄弟,他的担当与铁血杀戮无关,却真正值得信赖。
事实也正是如此吧,宋阳不会领兵,也没想过去学该如何领兵,封邑中的武装各有领袖、青阳城士兵自有太守统辖,宋阳没兴趣去管什么,他只有一个最最简单的想法,共处危城、共抗强敌之际,所有和自己一起把戈守望的人,都是自己的同伴。
因为这个认知,所以他用对待同伴的态度,去对待身边的士卒们。
齐尚笑呵呵地对宋阳说了句:“你要去hún江湖,早就当大哥了。”
宋阳和他贫:“江湖上有七上八下这块金字招牌压着,我再怎么玩命也hún不出头。”说笑着,转回头又对身后的刘太守道:“请大人传令,把下面的城mén打开。”
刘太守吓了一跳,番子会先放火再冲mén,此刻敌军已经出动,这个时候他找铁匠干脆把城mén铸死的心都有,常chūn侯竟然还要开mén?
所幸刘太守还不算太笨,愣过片刻后就大概猜到了宋阳的意思:常chūn侯这是要…出兵,要派人去夜战番军!刘厚的心里更惊讶了,但口中不敢多问,奉命传令下去。
宋阳又对刘厚嘱咐道:“待会番子会扔些油罐子过来,约束好兄弟们,别怕更别luàn,咱们这边不动火,他们扔油过来也没用,反正城上的事情就请你多费心了。”
刘太守听得懂宋阳的意思,皱眉道:“侯爷要入战?此事不妥,夜战风险太大……”
不等他说完宋阳就摇头而笑:“非去不可,放心,不会有事。”
这个时候忽然一阵青竹颤颤之声传来,金马坐在滑竿上,被手下人抬上了城头,一直来到了宋阳身边。宋阳略显诧异:“您老怎么来了?”
阿难金马平时威风八面,但毕竟是个残疾老者,一到夜晚就jīng力不济,今夜的行动也不用石头佬参与,他这个时候本应在营中睡觉。
金马摇摇头:“单独聊几句。”
待宋阳和他走到一旁,金马直接道:“青阳是西疆最后大城,若此城也被番军攻克,西疆战事就算是结束了。”
青阳背后还有几座小城镇,不过全都不值一提,在大军面前绝无抵抗之力,而再之后按照区域来分的话,便是南理中陆、不再是镇西王的管辖范围了。
金马的声音很慢:“若此城不再,就意味着整座西疆真正溃败了,红bō府败了,镇西王败了。大帅下落不明,他的生死且不去论,但他最后荣光全系于此。能明白?”
抛开国家不提,只说镇西王、红bō府,孤城青阳是他们最后的阵地了。
“之前没跟你说是怕你们太年轻,压力大了脑筋会不清楚。”阿难金马身后拍了拍宋阳的肩膀。
若瓷娃娃在的话,这些话不用金马说她就心里有数,但宋阳对战略事情一向不怎么过问,对他而言打仗就是把眼前最近的敌人杀了,然后再去找下一个,是以全没想到坚守青阳竟然还有这样一份意义在内。
宋阳点了点头,跟着又有些纳闷问道:“怎么现在又说了?”
金马表情古怪、似笑非笑:“之前是怕你压力太大,可是这几天看下来,再加上今天白天…觉得你好像满不在乎,我又担心你一点压力没有会太轻浮,想来想去还是来说说。”
宋阳笑了,大家以前接触不算太多,金马还是不了解他,对他来说‘满不在乎’并非一种态度,而是一种方式吧…放松的方式、自信的方式,但这并不是说他自大到以为能一手扫灭番兵、更不会去轻视敌人。
便如他矢志为舅舅报仇、哪怕对上的是燕顶、景泰也不为所动,可他不会扛着龙雀去直接冲进大雷音台一样。
宋阳不矫情更不辩解,只是认真点头:“我晓得,你放心。”
金马哈哈一笑,再没一句废话,伸手拍了拍滑竿,手下抬着他下城去了,宋阳则走回之前所在垛墙旁边,又对刘厚道:“城头卫戍的事情,要请太守大人费心了。”说完身子一tǐng,不走楼梯不过大mén,竟直接从城头翻身跳了下去。
墙高两丈五,按照上一世来算高八米,差不多三楼到四楼之间的高度,以宋阳的身手跳下去倒当然不虞摔伤。
应该是早有吩咐,宋阳的众多同伴里就只有罗冠和他同行,其他人都站着没动,公主也不讲究身份,双手按住箭垛死乞白赖向外探出身子,对宋阳小声道:“你千万小心。”
话刚说完,公主就看到宋阳站在城墙下甩了甩手,跟着抬起头,同样是小声对她喊道:“刀……快扔下来。”
谈笑之中虎躯一震,仿若飞将军一般自城头一跃而下……宋阳光想着耍帅,把他的龙雀刀落在城上了,下来后才发现自己还空着手,赶紧让上面的同伴帮忙扔下来。
可常chūn侯做梦也没想到的,城上公主殿下听了他的话,低低的欢呼一声,在无数人的惊骇目光里,横身就把自己扔下了城头。
两丈半的城墙,小捕身轻又有些功底,好好跳的话也不会摔坏,可公主不知发了什么疯,真是‘自己把自己扔下来’的,不提气不运功,身体歪斜着向下摔,要是直接落地就算不摔死也得被拍酥了。宋阳哪能不管她,忙不迭抢上一步横臂把她接在了怀中。
任小捕眉飞sè舞,咯咯笑个不停:“怎么改主意了,让我们跟你一起去了么?”冲阵不是儿戏,事先宋阳早就和同伴说好,不许旁人跟随,公主郡主当然就更不能去。
宋阳满脸地纳闷,把她放下来:“什么改主意了,你怎么下来了?”
任小捕比他更纳闷,圆溜溜的眸子撑得很大:“没改主意,那你让我们下来?”
“谁让你下来了…”说着半截,宋阳若有所悟:“我说的是‘刀快扔下来’。”
任小捕大摇其头:“不对,你说的是‘都快跳下来’。”说到这里,公主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脸蛋红了:“听错了?”
听错了。
宋阳这边是秘密行动、生怕会被敌人察觉不自禁压低声音,小捕的修为有稀松平常,本来听宋阳在城下喊话就不怎么清楚,在加上远处番兵的马蹄声隐隐……结果刀没下来她下来了。
小捕听错了,齐尚、小婉等人的修为和耳力都比她强,旁人都没听错,小婉拎起龙雀在城头喊:“姐夫、刀!”
齐尚则同时笑道:“公主,绳子!”
宝刀龙雀和一截绳索被同时抛下城头,宋阳两口子各取所需,公主殿下也不去绕城mén,就抓着绳子轻轻盈盈地攀回城头…不过身法再怎么飘逸,也掩饰不住一股灰溜溜地味道。
宋阳一直目送小捕回去,这才把龙雀往背上一负,最后又对着上面的同伴挥挥手,转身和罗冠离开转眼消失在夜sè之中……
黑夜沉沉,攻守两军各自着自己的行动。
吐蕃军马倾巢而出。番军先锋主将出征时立下了军令状,自麾下雄兵抵达青阳城算起,三天克城,再五天内踏平燕子坪,为昔日吐蕃第一武士扎西平措报仇、同时毁掉妙香吉祥地、活捉南理佛主无yàn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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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章 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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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不得苦水和洪口那样有天险、囤重兵,可青阳好歹也是做大城,想要在短短三天里就把它拿下来,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件容易事情。 全文字无广告 可番兵的先锋主将不这么想,或许是这一路打下来战事进行的太顺利,或许是麾下儿郎足够精锐,他甚至觉得三天时间太长,他要毕其功于一役!就在今晚,火烧青阳城头、锤破厚重城门……等明天城上的大火熄灭时,青阳就再不是南理的地盘了。
番兵尽起,策马而来。
早在白天扬威时,就有专门负责准备‘投绳’的将官带人算好了距离、在地面上做出了明显标记。
此刻大军进入白天时规划好的投绳阵地,一万精兵出列,化作十个千人队游散在阵地四周、负责卫戍以防南理人会趁着夜色偷袭;
真正的‘投绳’主力整整六万人,在长官的带领下列成一排排长龙,静静等待着长官的命令。夜战火攻是吐蕃人的拿手好戏,攻击时的阵势早都演练得熟练到不能再熟练,投绳开始后,第一排士兵掷出油罐随即分左右散开、绕到最后一排。第二排则上前投掷,跟着再散去最后,阵势如此往复不休,直到六万士兵把自己携带的五个罐子全扔干净。一共三十万罐西域火油,番子先遣军团的全部家当,他们要在这夜尽数砸进青阳;
五百骑射精湛的番子组成敢死队藏于阵地边缘,只待数十万油罐扔到地方,他们便会泼风而去,冒着守军狙击把火箭射上城头;
另有两万人是攻城主力,马匹上附着用来添河的沙包,队伍中藏着攻门的巨大檑木,城头火光一起他们就会率先发动攻击……
刘厚站在城头。
子夜时分空气微凉,可太守大人的额头上不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刘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出汗了,目光紧紧盯住敌军来临的方向,虽然夜色漆黑,凭着他的目力什么都看不到,可他还是情不自禁的张望着,仿佛稍不注意这沉沉黑暗中就会冲出来一只魔鬼、一口吞掉全城性命。
忽然间,马蹄声消失了。
之前还充满杀伐、铁蹄轰鸣的夜中天地一下子变得寂静了,从乱到静其实是个渐缓渐消的过程,可是因为守军的心里太紧张,在他们听来这两种状态竟没了一丁点过渡,就那么一下子、死般寂静了。
片刻,远处一声长长的号角。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号角落处,起风了。呼呼的怪响,是风声无疑,但城上守军没有一个人能感觉到哪怕一丝风掠过。风在远处、在大批番兵抡起的绳索之间,它吹不到城头,可其中裹挟的刺骨阴寒却深深深深地渗入每个青阳人的骨髓深处。
不知是谁沉沉一叹:“来了。”
来了。风声陡然长大,一片黑压压的东西,仿佛发疯的夜雀、更像报丧的乌鸦,就那么成群结队、铺天盖地地扑涌而至,从模糊到清晰……人在紧张时,总会本能的放大着危险,所以那片蓄满火油的罐子飞来的过程,落在刘厚眼中竟然是如此缓慢,它们就那么一点点的接近、笨拙地翻滚着、偶尔还会有几个罐子在空中发生碰撞,‘啪’的一声碎裂了。
该来的总会来,即便它们飞得再缓慢……何况它们飞得一点也不慢!
陶器碎裂的脆响陡然大作,连成一片刺耳的声潮,席卷四方,伴随着锐响刺鼻的火油味道弥漫开来,不臭,却让人心烦意乱到有些恶心。
投绳绝技名不虚传,数千只罐子里至少有七成多都准确落在城头,余者或在空中互撞损耗、或撞碎在城墙,也有个别些扔得远的、跨过高清落入城内。
油不能伤人,但罐子能砸人,战士们或挡或躲,城头上少不得一番慌乱,任小捕皱眉、撅嘴,取出帕子擦拭着溅落在衣袖上的一小片油渍,这是她喜欢的衣裙,特地穿出来送心上人出征、等待心上人凯旋的。
一轮投绳后不过几个呼吸功夫,第二轮油罐又至。
……
风声就在身后,万夫长多吉登巴在咬牙,兴奋的咬牙。
多吉登巴统御着负责阵地卫戍的十支千人队。
高原投绳的战法闻名天下,这种攻势就算是神仙也没办法抵挡,唯一的破解之道仅在于冲阵逆袭,在吐蕃人放火前打断‘投绳’,由此负责卫戍的队伍任务很重,常常会面临敌人发疯般的冲击,少不了拼死厮杀,可是战后论功他们这些卫兵又是功劳最微薄的,真正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不过和别的万夫长被选作卫兵时咒骂不快不同的,多吉登巴每次都主动争取这个任务,不是他比别人傻,更不是为了巴结长官,他争着要做卫兵差事的原因很简单:他喜欢那种感觉——大片大片的火油罐子从自己背后升起、汇聚成云轰向敌城的感觉。
背后风声鼓噪、头顶一片片黑云升起席卷而去,这种享受不是谁都能体会的。
真正的美妙,多吉登巴一个人的快乐。
但享受归享受,对职责他也不会有丝毫放松,此刻他亲率领一千精锐护卫在阵地最前沿,其余九个千人队巡弋四方,一旦发现敌情立刻就会集结一起守护主军,若敌势强大也没关系,要知道后阵中还有两万攻城主力,随时都能驰援而至。
凭一个青阳,就算把所有人马都加起来,能冲得动他们的守卫么?多吉登巴不这么觉得。
其他的卫戍队伍不停把军情传递至万夫长处,始终没有发觉敌情,想来是青阳人认命了吧。多吉登巴惬意而笑,继续着他的享受,心里默默数着身后腾起的油罐……一排是三千人,六万雄兵列队二十排,前后加起来一共要扔足一百轮才能把三十万罐火油尽数砸出去。
一声号令前排出手、油罐飞天、士兵绕后、后排踏上继续投绳,攻势有条不紊的进行的,不见丝毫阻碍,多吉登巴已经数到七十六了,他胯下的战马忽然打了个响鼻,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安,抬着头望向远方,前蹄躁动跺地。
多吉登巴不以为意,身处战场时连人都会变得紧张,何况马匹,偶尔闹个小脾气一惊一乍不算什么,伸手拍了拍战马的颈子安抚了事,身后又是一阵破空呼啸,万夫长轻轻数了声:“七十七。”
密宗‘七’为上数,七十七可是个大好数字,吉祥得很……可就是这份‘大吉大利’的‘七七’时刻,前方的莽莽黑暗中忽然闪烁出点点火光,旋即火光翔空,从远处疾飞而来。
任谁都都看得出,那一连串火光是什么:火箭矢。
可‘看出’又有什么用,大宗师射出的火箭,谁能拦得下来!罗冠弓弦颤颤,二十只箭点火、射出,直直迎向刚刚腾空飞起的那‘七十七’波油罐。
箭势如电,例无虚发。
嘭嘭闷响,团团锦簇爆散,比着节庆时的焰火更灿烂,照亮深深夜空。二十箭、二十罐,烈火绽放时又波及其他罐子,前后两百余罐火油化作火雨倾泻,向着多吉登巴的前卫千人队倾泻而下。
三十万中的两百,这样的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却是个明明白白的讯号:南理逆袭冲阵!
多吉登巴顾不得身边火雨纷纷,立刻派出一队人马向着敌人射箭处冲击,同时卫队间号角联络,附近的三个千人队迅速靠拢,一边扬土投沙助友军灭火,一边结阵稳守前哨,所有卫兵箭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
多吉登巴不管还在火海中挣扎的儿郎,口中号令连连,指挥着自己的队伍稍稍调整了阵势,自守变攻,虽然是卫兵,但他要以攻为守,只要敌人现身,他就要打一个反冲锋。
很快前方马蹄声传来,虽然急促但并没什么声势,听上去几百人了不得了,果然不出所料,青阳城组织不起什么像样的袭击,多吉登巴目露凶光,传令队伍准备作战,可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
他看清楚了,正飞奔而来的竟然是自己人:刚刚派出去冲向敌人射手的那支队伍。
士兵面色惊慌、跑得散乱不堪……不管前面有什么危险骑兵也不能这么乱糟糟的奔逃回主队,这是骑兵大忌,影响军心不算,最要紧的马匹毕竟是畜生,平时训练得再怎么听话也有发脾气使性子的时候,如此跑法说不定它们就会倒冲自家军阵。
不用万夫长号令,自有番兵将领大声吼喝,命令逃回来的士兵带马止步,可那些骑兵居然不理军令,仍自一个劲的猛冲回来,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
多吉登巴大怒,正想亲自出声喝骂,但话到嘴边又被一口冷气冲回到了肚子里,逃回来的儿郎们更近了些,由此万夫长看得更清楚了:那些士兵们都在拼命的拉动着缰绳……不是骑兵溃逃,而是战马惊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战马都惊了。
让这么多战马受惊,除非敌人派出来一群老虎吧?
自己人越冲越近,再不制止他们真就会冲击到大队了,传令官望向万夫长,多吉登巴没有丝毫的犹豫,沉声道:“射杀!”两军作战,完整的阵势是组基本的保障,一旦散乱了再被敌人趁势攻袭后果不堪设想,只为了几百个自己人,万夫长不会去冒这个险。
但万夫长做梦也没想到的,还不等军令传下,前方的黑暗中陡然炸起一片凄厉啼鸣,旋即腥风裹荡呼啸,隆隆重响踩得大地发颤,跟着他自己的战马也发疯了……今晚逆袭宋阳必须出战,因为他的傻朋友刘二要带领鸟群夜袭,宋阳要守着他不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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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夜袭
第一零九章夜袭
骑兵作战用的马匹在入伍前后都受过训练,可以不惧血腥不畏烟火不顾道路险阻,听命于主人的控制,有些出sè的战马甚至在对上小群恶狼的时候还能保持镇静,可畜生毕竟是畜生,它们是有本能的。书mí群4∴⑧0㈥5
再出sè的驯兽师,也只能通过各种手段、技巧去压制畜生的本能,而无法将其彻底抹去。
遇到一群恶狼还能不害怕,但如果遇到的是一群猛虎呢……何况今晚它们遭遇的,是以虎豹为食的泰坦鸟,食物链的最顶端,万兽之首、万兽之魇!
因为是夜战、且会有一场烧天大火,为了让坐骑乖乖听话,番兵循例在出征前都给马匹扣了眼罩,可眼罩的作用也仅仅是遮住视线……根本就不等刘家军现身,就凭这些猛禽的可怕嘶嗥、振翅时裹起的恶臭、猎杀时身上扬起的凶猛威压,便足以让马匹发狂。
一头狼能够逐散一群羊,一只泰坦鸟能够吓惊多少匹马?整整一支刘家军、二百多头猛禽凑在一起冲锋,它们对马匹的惊吓,完全是人类无法想象更无法形容的沉重。
前哨上三千多名番军jīng锐骑兵,刚刚排列好的战阵瞬间崩散。
马匹发疯,完全不受主人控制,转身四散轰逃,直到此刻多吉登巴甚至还没能看到地面冲来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战马都被méng住了眼睛,奔逃之际也就全没了方向可言,只是凭着本能转身而逃、只求距离身后的煞星远些再远些,却看不到它们正冲向哪里、看不到它们逃命的路上还有什么障碍……数千铁骑逆冲主阵。
多吉登巴双臂肌ròu高高贲起,双臂灌力想要勒住坐骑,将军勇武,战马被降生死死拉住,脖颈都不自然地向后弯曲着,可即便如此,四蹄仍奋起不休,向着主阵方向飞逃。
本应保护主阵不受伤害、保证保护投绳顺利进行的卫兵此刻变成了冲阵的祸害?多吉登巴身为卫兵主官宁死也不许这样的的事情发生,既然代不住马便不要它了。青阳人不知驱赶了什么样怪兽,但归根结底发疯的只是马不是兵,舍弃马匹改骑兵为步兵,虽然战力大大削弱但未必不能一战。
舍弃马匹也并不是跳下马了事。眼前的情形再明白不过,数千骑兵挤在一起luàn跑luàn跳,若只是跳下马去,接下来不知多少士兵都会被自己的马匹撞翻、踩死,想要制止húnluàn就非得杀马不可。
多吉登巴翻手chōu出了腰畔战刀,断喝声铿锵:“听我号令,全队斩马!”
将军威猛,大吼传遍周围,旋即快刀猛斩!胯下名驹一声哀鸣,庞大的身体扑到在地、尸首分离。
中土上所有的骑兵都一样,骑士与战马之间兄弟相依感情深厚,但非常事情只能非常对待,多吉登巴对儿郎们很了解、对手下有信心,他们都是jīng锐,军令到处莫说让他们杀马,就是让儿郎们自刺一刀也不会有谁会犹豫。
仓皇中能想到舍弃马匹来扭转战局、进而还想到一定要杀掉马匹,万夫长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这种万马齐惊大军陡luàn的情形实在太少见了,实在没办法不让他心惊ròu跳……人在惊慌时都难免出错,多吉登巴也不例外,他还是疏忽了一件事:
不是人人都如万夫长那样勇武。
将军神力,双臂一晃数百斤的力量,所配战刀也不是凡品,这才能刀光挥过首级落地,但是对一般普通士兵来说,想要一下子杀死马匹又岂是一件简单事情?好歹马匹也是大兽,战马尤其强壮,士兵们又都骑在马上、既没有合适的发力角度更在颠簸中难以用上全力。
的确,当万夫长命令传下,所有士兵都挥刀向马、哪怕心里再怎么舍不得,他们仍以军令为重,但是这一刀刀刺下去,至多只是重创了坐骑,根本就没能直接将其斩杀,反倒是战马吃痛负伤之下变得更疯狂了!
可多吉登巴‘身先士卒’,他已经落马,身前、身旁、身后的数千骑依旧húnluàn,万夫长甚至还没能重新站稳就被马群冲翻在地。
没人能再顾得上长官,多吉登巴双手抱头身体缩成一团,忍受着战马践踏,战马嘶鸣哀号、士兵叱喝惊呼,周围luàn成一团,不过即便纷luàn如此他还是能听到自己的骨头被踏碎、踩断的声音……不知过多了多久,发疯的马群终于践踏而过,多吉登巴竟奇迹般地仍旧活着,不得不说他的运气好的不像话了。
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嘴巴里无可抑制的涌出鲜血,身体无法稍动,但他真的还活着,还能听能看……多吉登巴看到了一支军队。
重伤之下,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多吉登巴甚至不敢确定自己眼中的队伍,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黑sè的衣甲与夜sè完美相融,青面獠牙的面具yīn森可怖,还有他们手中的兵刃…长形兵刃,刀锋狭窄、刃口闪烁着幽幽蓝芒、刀身比着刀柄也短不了多少…这是陌刀?
毕竟是为万夫长,见识远胜普通人,且多吉登巴一度把当年的洪太祖视为偶像,他认出了陌刀,由此心中却更犹豫了,不是早已失传了么?难道这支队伍来自yīn间?
若非yīn兵,他们怎么会行走无声、怎么会动作如此迅捷、最关键的是…他们为什么要低低的笑?
蝉夜叉急行,所过之处不留活口,路上不论遇到摔倒的战马还是伤残的番兵都一刀了断,杀人干净利索还在其次,重点在于他们杀人时,会稳稳盯住被杀者的眼睛,同时还会送去一串低低地开心笑声!
蝉夜叉为什么jīng锐?因为他们一辈子都在训练,别家军队或是半农半兵、或是成年后开始服役,训练得再如何努力也不过是几年时间,但是被遗落在世外的这支大洪军队,在重新入世前他们活着的全部价值仅在于:cào练;
蝉夜叉为什么会开心?更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他们祖祖辈辈、前生今世,他们唯一盼望的地方就是:战场。
一个蝉夜叉发现了多吉登巴,獠牙面具后的目光充满笑意,闪身而至正想挥动陌刀杀人,忽然又一个主官模样的蝉夜叉靠近、拦住了手下,跟着伸手指了指多吉登巴身边被踩烂的头盔:“是万夫长,拿送给密使大人。”
很快多吉登巴就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久经沙场的战马齐齐发疯:刘家军倾巢而出,正在刘二的驱赶下,扎翅tǐngxiōng大步飞奔。
夜袭番军由封邑中最jīng锐的蝉夜叉配合刘家军,本来到了战场上,刘二也未必能完全控制住凶鸟不伤自己人,不过没关系,二傻有‘仙yào’,只要涂抹在身上,一般情况下凶鸟都不会攻击…其实就是泰坦鸟的屎niào,这是二傻在封邑驯鸟的时候发现的一个窍mén。
今晚蝉夜叉出动了五千人,规规矩矩分作前后左右中五队,把刘家军稳稳护在了中央。
宋阳早就和刘二汇合,背着龙雀守在傻兄弟身边,见蝉夜叉活捉了个万夫长,宋阳暂时没多问什么,伸手掏出了一张mén令递给洪卒:“先把他送回青阳。”
多处骨折、内外伤势再加上失血不少,多吉登巴的神智已经到了mí失的边缘,但他还拼命保持着清醒,努力看清刘家军的军容,对宋阳咬牙狰狞,用生涩的汉语嘶吼:“就凭你这点人和两百余头畜生,想要毁我十万雄兵?不自量力。”
宋阳笑了,不知是纠正还是补充道:“十万骑兵。”
多吉登巴先是一愣,旋即一醒,脑子里嗡地一声闷响,宋阳则懒得再搭理他,伸手拍了拍刘二的肩膀。后者会意,口哨声变得急促起来,整支刘家军陡然亢奋起来,纵跃如风扑向敌军主阵,阵阵啼鸣直冲云霄!
凭着两百头泰坦鸟,无论如何也休想打碎十万雄兵的阵势,可是正如宋阳所说,不止是雄兵,还是骑兵……番子的先锋,完完全全都是骑兵,不止卫兵、敢死队和攻城队,投绳主阵也是由骑兵组成,所有的士兵都是骑在马上来投掷油罐的。
当卫队的数千骑倒冲,主阵虽然有些小小húnluàn,不过尽还能控制得住,但是当刘家军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继续接近时,主阵的战马也开始发疯了。甚至可以说,这一战根本就不是两百泰坦鸟去冲击十万番军,而是刘家军带了十万匹马去猛攻敌阵。
宋阳的前生今世里,都有一个词:害群之马。
马是群居动物,它们的心情和行动很容易受到同类的感染,在马场中常常可见的,一只马发脾气,会让整个马群都变得躁动不安;如果一只马发疯,整个马群都会开始惊慌狂奔。
‘害群之马’,这个说法不是空xùe来风、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一匹马发疯,会有十匹马跟着一起紧张。而泰坦鸟的凛凛妖威,也根本不是食草动物能够抵挡的,随着这些来自远古的猛兽步步bī近,越来越多的马匹开始发疯,就那么突然嘶鸣一声,全不顾主人的约束转身便luàn跑luàn冲,畜生的恐惧迅速播散开来,而马蹄被méng住了眼睛,他们什么都看不见、更毋论躲避障碍,由此造成的危害也就更大了,正在进行投绳的大阵层层崩溃。
从罗冠引弓连出二十支火箭到卫兵散luàn溃退再到泰坦鸟惊luàn主阵,从头到尾也不过一炷香多些的功夫,húnluàn来得太突兀,一发不可收拾。
二傻最后发出了一声嘹亮口哨,一直凝聚在一起的刘家军轰然散去,三五成群化作数十小队,就那么兴奋怪叫着,彻底散入敌阵,由此它们影响的面积也瞬间扩大,虽然小队凶禽的威势比起刚才逊sè了不少,可战场中的马匹之前就已经变得躁动惊慌了,此刻只有被惊得魂飞魄散。
恐惧的绝不止是战马,还有番子士兵…黑夜沉沉目光受阻,他们看不见究竟是什么怪物冲来,眼前只有无边húnluàn,耳中只有仿佛用不停歇的同袍惨叫。
看不见的恐惧才是真正的魔鬼,当战马疯跑、士兵仓皇之际,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大好战阵轰轰散碎,全没意思挽回的余地。
同样一个黑夜,攻守两军各有用途,番子趁着它来放火、以求更好的效果和战果;宋阳则趁着它来匿踪潜行、发动偷袭、扩散恐惧……
而对蝉夜叉来说,这次行动甚至都算不得打仗,它更像一场‘收割’。
陌刀是杀器,无论对上的是步兵还是骑兵。当年洪太祖横扫**,就是靠着陌刀成就的传奇。此刻蝉夜叉杀入敌阵,他们集结成阵敌人却溃不成军,他们行动有序番子却散luàn不堪,他们统一指挥对方却各自为政,再加之手中的犀利武器和专mén为陌刀打造的、用来对付骑兵的战法……五个蝉夜叉的千人队,就是五把切入豆腐的利刀,只有屠杀,只剩屠杀。
所有的手下都在溃逃,就连自己胯下的名种龙驹也在luàn跳,番兵主将完全无以应对,莫说他一个凡人,此刻就是神仙到场,也休想抑制住这番疯狂大luàn。
无计可施之际,番子军团的主将还是摘下了腰间的号角,呜嘟嘟地吹响,亲自传出了一道号令,一件此刻他唯一想到的事情。
特制号角,响声凄厉刺耳,转眼声音传遍全场,旋即一队兵马向着青阳城方向冲刺而去。
今晚要火攻,士兵们大都携带随身携带油罐,为了防止意外出兵前军帐循例传下严令,全军上下都不许携带引火之物,除了一支队伍、五百人的、火箭矢的、敢死队。
敢死队一支藏在主阵的侧翼边缘,此刻勉强还没受到大luànbō及,听闻主帅号角立刻冲向青阳,番兵的投绳已经完成了十之七八,现在纵火也足以烧天。
大军败局已定无可挽回,但这场火还是要烧的,哪怕无法趁势攻城,至少也要烧出吐蕃人的凶猛;哪怕城头此刻全无青阳守军,至少也要烧了他们的旗帜、烧掉他们囤攒的无数物资。
此刻军团主帅心中最懊悔的不过一件事:之前贪心,想要夺取军粮辎重、想要捉拿青壮奴隶,所以所以只让士兵把油罐投上城墙而非城内,如果能重新选择,他一定会一把火把这个城彻底烧光。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番子主将吹响的冲锋号,并不单指敢死队,而是号令全军,只要还能冲锋的,就一定要冲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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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功劳
第一零九章功劳
有火种的不过五百人,番军主将却传令全军冲锋,只要马匹还听话的就向前冲,唯一用处仅在于:掩护。「域名请大家熟知」
既然南理人发动了夜袭,多半也安排了伏兵拦截敢死队,孤零零五百人冲上去目标太明显,想要放成这把火,敢死队就非得有人掩护不可。
主将的号角传令有利也有弊,对放火大有好处,但全军冲锋的号令也让本就散luàn大军崩溃得更快了……番军的大阵已经不用再提、没得救了,最终还能奉命冲锋的,也不过寥寥三千余骑。
毕竟泰坦鸟从正面冲来,它们造成的恐慌如涟漪般播散,整座战场都变得húnluàn无序,前阵倒冲主阵、主阵倒冲后阵,只有藏于侧翼最边缘的队伍还能勉强行动,还能一下子冲出数千人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如番子主将所料、但绝非他所愿的,冲锋上前的队伍,还不等抵达箭矢shè程之内,就迎上了最残酷的剿杀……回鹘卫、山溪蛮、剩余的两千蝉夜叉、常驻燕子坪的南理jīng兵,除了夜晚时视力不好的石头佬,封邑中所有的武装都投入了这一战。
青阳的西城墙上也是一片忙碌,重要人物撤离,jīng壮劳力涌上城头,将事先仔细保护好的干燥沙袋破开,以沙土覆盖火油,这件事由火道人坐镇,仓促之中就算劳力再多上几倍,也不可能把所有沾染火油之处覆盖起来,但火道人的手段不俗,指挥着劳力迅速堆起一个个小‘沙丘’,以铁锨用力拍实,把可能燃烧的火路一一阻断,再以小丘为基连线蔓延,这个活怎么干完全都是他的学问,别人只有听指挥的份。
除了前方截杀敢死队的武装和城头冒险布沙的劳力,青阳城还有两道‘屏障’,一是大宗师罗冠,他在城下、位置差不多在战场与城墙之间,并不参与厮杀,只是默默仰望夜空,执弓以待,如有箭火飞驰他会尽力拦截;另则是服食过yào物修为尽复的陈返,独立于城头同样把弓凝神,若有罗冠拦不下的箭矢,他会出手阻挡。
如果真到挡无可挡时,老爷子就会带上火道人逃命……
即便所有的行动都经过jīng心部署,宋阳依旧没把握保证青阳城头能够不被烈火侵袭,当初定计的时候,他们就面临着一个两难选择:初次登场的泰坦鸟会吓疯马群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夜袭的时间究竟该如何把握?
究竟是要在番子刚开始投绳、甚至投绳之前发动攻击;还是等他们把油罐子差不多扔光以后再动手?
前者的好处很明显,可以保证今晚城头不会起火,让宋阳干净漂亮的打一个大胜仗……但是今晚过后呢?这一仗能赢完全是因为番子不晓得常chūn侯家里还豢养着一群远古凶兽,可以说他们如果以步兵出战,都不会吃这个大亏。而封邑这边的力量,让敌人阵势大luàn全线溃败绰绰有余,但是想要把敌人彻底歼灭掉绝无可能。
不难预见的,今晚番子大败而去,伤亡再怎么惨重至少也能保存下来大半力量,整备后再卷土重来时,若他们还骑着马来跟青阳城找别扭,那得傻成什么样啊。
与其等他们下次有了防备再来,还不如这次把他们的火油耗尽,反正今晚敌军一定会大luàn,不会再有攻城的能力,充其量也就是放一场火、把城头烧成黑sè。
毕竟十万骑兵是先遣军团,为求速进放弃辎重,身边不可能带上太多油罐子,今晚一役过后他们手上的火油再不足发动一次火攻,只能真刀真枪的去攻城,就凭青阳城建、现在的士气和封邑jīng锐,那些常规的打法青阳城才不怕。
另外宋阳在定计之前还曾把火道人找来,想要向他寻一个‘万全之策’,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演上一出‘火烧高原兵’的好戏,贩子身上带了油罐,要是能把他们全都点了实在是再好不过,可惜时间太仓促,从宋阳抵达青阳到番军杀到前后不过几天功夫,别说火道人一时间想不出好办法,就算他有想法也来不及布置。
是以最后宋阳还是选了‘后者’,让番子先扔个够再进军突袭。至于后面能不能拦住敌人放火,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就算没能拦住也无妨的,无关于大局。
一前一后两处战场,五千蝉夜叉与刘家军冲进敌人主阵;封邑中的其他武装截杀自主阵冲向青阳的放火队伍。
前面的战场已经毫无悬念,就算宋阳现在倒戈了也无法挽回番子的败局,大家不过是努力扩大战果、尽量多杀一些番子、多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真正的追逐、厮杀和对抗完全在后方,封邑武装竭尽全力地去截杀,但战场空旷,敢死队和掩护他们的番兵甫一冲出便立刻游散开来,让截杀变得异常困难。
所幸的,负责截杀的队伍里,或如回鹘卫一般机动十足来去如风;或是山溪蛮动辄就一片大斧扔出去远攻无敌;或者是化作二十个百人队的蝉夜叉占据要冲死挡骑兵……此外封邑武装还占了两项大便宜:敌人虽然还能冲锋,但坐骑多多少少也都受到了惊吓,勉强跑着速度大减且远不如平时听话;另则火箭需要提前引火、会耽误时间且容易收到干扰。
可即便如此,想要把敌人全部拦截下来也绝非易事,几乎所有人都在跑、都在冲,若从天空鸟瞰,完全是一盘散沙般的追逐,番兵只求一支火箭上城换来一片火海,封邑武装则榨出了骨髓中的力气只求能为一个‘完美’、一场完全无憾无可挑剔的胜利。
面对围剿、狙击和随时都会呼啸而至的战斧,番子的行动被严重打扰,纵马跑得虽快可几乎没有办法冲进shè程,只能迂回奔驰苦苦寻找着机会,偶尔有几个人逃进shè程之内,可千辛万苦才shè出的火箭立刻就会被两位大宗师的观日神箭在半空截断,旋即又是一道灿灿阳光闪烁眼前,将纵火的吐蕃骑兵shè杀于当场。
这是封邑武装第一次真正意义的亮相,对蝉夜叉、回鹘卫、山溪秀这群打从心眼里盼着打仗、拿起刀子比什么都亲的怪物们来说,打赢可远远不够,还一定得赢得漂亮。
这是燕子坪的排场。
公主、郡主等一众不参战的人物都聚在城下太守府中,虽然看不到战场,但战况、军情传报不停,外面的情形大家也尽数了解。太守大人又惊喜又着急,惊喜自不必说了,着急则在于:这个时候青阳守军应该入战。
再杀出去几千人,与封邑武装汇合一起截杀敌人的箭手,城头就会更安全。可这一战从头到尾都是常chūn侯主持的,这个时候刘厚把青阳人马派出去就好像是要和侯爷抢功似的。
兵家的出战时机,却是官场上的大忌,凭着刘太守,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敢犯这个忌讳。何况公主殿下在溜达来溜达去之中,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用大伙都能听见的声音念叨着‘这可是常chūn侯的功劳,大大的军功’,刘厚哪能听不出来,公主殿下这是敲打自己呢。
任小捕又转了一圈,喜滋滋地再次重提旧话,摇头晃脑地:“这次宋阳独力建功……”
这次话没说完,任初榕从一旁扑哧笑了出来,打断道:“知道都是宋阳的功劳,等打过仗请功奏表就会传至京城,谁也抢不走你家侯爷的功劳,你放心吧!”跟着也不等小捕说啥,郡主转目望向刘厚:“请太守调派健卒,出城助常chūn侯截杀番贼。”
任初榕从不参与战事,这道命令也不是她自作主张,是出战之前宋阳特意jiāo代给她的……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哪怕事先计算的再怎么仔细也难保不会有意外,所以宋阳事先没找刘厚帮忙,怕万一封邑武装要是败了,城中岂能不留重兵驻守;如今一切顺利,番子就只剩下放火这最后一点小小‘反抗’,伤不到城内了,这样的状况下自然要请太守出兵相助。
刘厚大喜立刻传令下去,青阳守备军一口气派出去了三分之二,四千士兵蜂拥而出,进入战场汇合友军行动。
冲上来的番兵叫苦不迭,本就艰难的任务,在又多出四千青阳守军后,几乎已经完全失去完成的希望了,而更让他们无奈的是,竟然连老天爷也在落井下石……当城中炮号响起,援兵投入战场的时候,空中也响起了轰轰雷霆,下雨了。
白天时的薄云,到了夜里渐渐变成雨云。
雨不算太大。
如果城头已经失火,这样的雨水非但毫无益处甚至可能还会助长油火,可是现在城头安然无恙,对于还在努力想办法把火箭shè上去的番兵来说,这场雨已经足以宣告他们任务彻底失败了。
在雨中晃不起火折子、更打不着火刀火石,没办法点燃火箭,又何谈放火烧城!
木恩回头看了看士气冲天的友军,又抬头看了看天上正洒落的雨水,老脸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口中打了个呼哨,带上三百山溪秀回城。
友军和雨水同到,番子放不成火了,这场狙击战也就变得毫无难度、毫无乐趣可言了,老太婆不玩了,不打了,反正宋阳给他们的命令是‘尽量阻止番子放火’,现在敌人放火失败,她带队回家睡觉也不算违背军令。
……
天现黎明,青阳大捷。
番子把二十多万只油罐子扔上了西城墙,却没办法shè哪怕一根火箭上去,雨初停,城头上的南理王旗迎风飘摆,猎猎响声虽轻却饱蕴快乐,足以让每一个青阳人欢欣鼓舞。
城头上刚刚安稳下来,火真人的工作告以段落,沙土满铺覆盖火油,这件事有侏儒老道主持自然万无一失,此刻就算在城头点头,火油也烧不起来了。
等再过个一两天,沙土下的油料就会随风挥发彻底消散得一干二净,那时便彻底无虞了。
从城头眺望下去,目光之内尽是敌人倒毙的尸体。青阳西mén大开,刚刚吃过一场饕餮盛宴、又重新聚集到一起的刘家军,正在刘二的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返城,继而太守派出队伍和劳力去清扫战场。
到现在基本上昨晚所有参战的队伍都已返城,唯独宋阳和他所带的五千蝉夜叉未回,想来应该是去追杀敌军了,倒也不必太担心。
果然,宋阳和蝉夜叉返回时安然无恙,就是时间太晚了些…直到再转过天来的正午时分他们才重返青阳。
宋阳率领雄兵凯旋,城中百姓少不得又是一场欢呼相迎,青阳的文武官员以刘厚为首,排着队来恭喜、赞美、感谢,这些事情自不必说,宋阳一一应酬下来,回到驿馆好好洗了个澡,吃了些东西后后刘太守有来访,向朝廷报捷的奏表已经拟好了,来请常chūn侯过目。
毕竟刘厚现在才是一城之守,这些官面文章都得他来写,宋阳真心懒得看,眼巴巴地望向了郡主,后者笑得一双眼睛月牙儿弯弯,接过了太守手中的奏表。
郡主大概看过奏表,转手又递给了任小捕,后者看得可认真多了,上面全是夸赞宋阳、公主和郡主的言辞,侯爷家的公主就喜欢看这个,笑得合不拢嘴,看完一遍忍不住又看一遍,这才在心满意足之余想起来一件事,对刘厚笑道:“这上面全都是宋阳的功劳,太守一句都没提自己。”
‘sī下争功’的时候,小捕一mén心思只想着把所有功劳都放进宋阳的口袋里,可真要派到公事上时,她又觉得大伙同坐一条船,全都让自己家人独占了不合适。
说着,小捕把奏表重新塞进初榕手中,笑嘻嘻道:“三姐,你再添两句,写写刘大人的好处。”
“末将没有丝毫功劳。”不知是真心想法还是假装客气,刘厚用力摇头,正sè道:“侯爷援兵未到时,末将盘算的不过是‘城破人亡、以身殉国’八个字,尽人事听天命,不负朝廷信任与王爷教诲便是了。不是了怕吐蕃人,但是真没想到还能打胜仗,还能把十万敌骑击垮杀退...不说这些,就只说前夜一战,从头到尾都是侯爷主持,末将根本什么都没做,万万谈不到功劳。”
奏表上陈列的全都是常chūn侯一家的功劳,刘厚也料到人家多半会和自己客气几句,他本来准备好了一套铿锵言辞,但临时改了主意,摒弃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说法。一是郡主才名冠绝京城,她以前是主持红bō府的大人物,在她面前摆nòng辞藻实在无聊;另则看宋阳的脾气,多半也不喜欢听那些场面话,刘厚干脆说得朴实些,但临时改词让他又让他有点言语无措,词不达意。
郡主一笑,对刘厚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再说,自己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跟着道:“这里没有外人,说话也不用太讲究,我若说得不对或不妥,你千万莫挂怀。”
刘厚赶忙点头,任初榕语气认真、声音缓缓:“当封邑援兵未至、青阳却已经变作前线孤城时,刘大人没如唐楼太守那样弃城而逃,反而整顿防务准备迎战,于我而言这就是天大的功劳了。刘大人准备以身报国,只凭这个想法,就是天大功勋。”
任初榕轻飘飘的一句话,直直打进了刘厚的心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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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 信物
第一一零章信物
报必死之心坚守孤城……可惜,只有这颗心还不能算作功劳,宋阳带着封邑武装来了,刘厚没死成。
活得好好的,没有人想死,当常chūn侯赶到刘厚比谁都高兴,但实实在在的,太守大人的的报国之心也被掩盖了,朝廷看不到了。
不过没关系,任初榕看到就行。
早在以前任初榕就对宋阳说过,她只是个nv子,眼中看不到国家大事,心里只想着自己的家园。刘厚没舍弃青阳,为西疆保留了最后一座重镇、为镇西王一系保留了最后的阵地,任初榕便记他一个人情。
至于功劳…这种东西对镇西王来说不过就是个虚名吧,红bō府已经到了极处,再提一级就变成皇宫了。哪怕再建下不世功勋升无可升,话再说回来,靖王叛luàn时宋阳几乎把龙椅都摆到了红bō府的正堂,是镇西王自己不去坐罢了。
宋阳就更不用说了,他根本无意做官,更不在乎功劳。所以任初榕的想法很明白:常chūn侯的功劳就是青阳太守的功劳,大家平分吧!
刘厚想跪、想哭,就是想不到该说什么,宋阳赶紧把他扶起来轰走了。侯爷不想和刘太守磨嘴皮子,他这边还有事情,待刘厚走后他就跑去找大洪圣皇帝陛下李大先生了。
宋阳要告状。
……
‘嘭’的一声闷响,李大先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五千蝉夜叉和宋阳一起追袭敌军,按照事先的商议和设计,追杀三十里便足够,毕竟现在的要务是稳守青阳。
把敌人赶得远些近些,对宋阳来说是没有区别的,就算今天他们把吐蕃人赶出唐楼又能怎样,不过是让敌人狼狈些罢了,凭宋阳的人手根本没能力去占领对方空出来的阵地,追出去再远到最后还得返回来固守青阳。
何况番兵溃败是因为战马收到大鸟的惊吓,在冲阵不久后刘家军自顾自地开饭了、不再对敌人穷追猛打,对此二傻也没有办法,可蝉夜叉却孤军直入,五千人真就敢追人家数万败兵,宋阳劝都劝不回来。
番子也不傻,跑着跑着发现马匹渐渐恢复正常,跟着发觉身后居然还有一支兵马在追,当即集结了两个万人队一左一右夹攻过来,所幸蝉夜叉追敌人时头脑发热,真打起仗来却还镇静得很,他们是真正jīng锐、敌人是新败之师士气低mí、另外他们还占了个大便宜:蝉夜叉身上都涂着鸟粪,战马害怕这股味道,结果大洪军队又打了一场大胜仗,击溃了掉头来截杀的队伍。
五千破两万,赢得倒是干净漂亮,可危险也不言而喻,打过这一仗后蝉夜叉才告收兵,算起来从昨晚追杀开始,他们足足把敌人击退快七十里。
打胜仗是好事,宋阳当然不会发怒,但无奈和着急多少是有一些的,严格算起来青阳向西现在全是敌境,南理探马整日往来调查敌情,但是对敌占区的了解绝难说到了若指掌,万一另有敌军趁他们不在去袭击青阳可就麻烦了,或者迎头赶上人家的主力或后备队增援,他们也讨不到好处。
对蝉夜叉,宋阳终归只是个密使身份,不好多说什么,干脆请动大洪皇帝陛下的圣驾。其实如果是山溪蛮或者封邑中的其他武装,宋阳也不会在事后追究什么,但是蝉夜叉是他心中真正得意的奇兵、jīng兵,是以也真怕他们以后会贪战吃亏,这才请丰隆来敲打敲打。
郑纪不矫情不辩解,老老实实低头认错,认真告罪,最后又施礼道:“臣有罪,求请陛下责罚!”
就这句话,可着实让人有点为难了,李大先生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李二看看李三,跟着又想从手上数出几只蚂蚁来,最后还是望向宋阳……说两句就是了,哪还能真罚呢,可要是不罚丰隆又怕宋阳会不满意,陛下对自己的定位倒是tǐng准确的,明白自己这个皇帝是摆设,有啥事还得听宋阳的。
宋阳也没想真惩罚什么,笑着接过话题,声音轻松语气却诚恳,认真劝慰郑纪,做大事、吞天下的队伍不可如此贪功冒进,想要打仗以后有的是机会。
郑纪略显歉意:“蝉夜叉游遁世外,世世代代所盼仅在为国尽忠沙场扬威,以前憋得太凶狠,这次儿郎们终于痛痛快快打了一仗,我…一时心软没忍得去打断他们的兴致。”
丰隆脸sè缓和,不再训斥更不去提责罚的事情,相反还慰勉了几句,跟着再次嘱咐郑纪,以后密使之言如朕旨意,不可再稍有违背。
不料郑纪这次并没急着点头,而是有些疑huò地反问:“万岁说的尊使是…还是宋大人?”
密使当然是宋阳,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可郑纪这一问也必有缘由,丰隆怕说错话,偷眼望向宋阳,但到底是正经的万岁爷出身,遇到这种状况时脸上并无丝毫mí茫,反倒皱了下眉头,显出些不耐烦的样子,遮掩得稳稳当当。
果然,一见皇帝的样子,郑纪有些心慌,不等别人再发问就先解释道:“臣在封邑时曾见…胡靖手上戴了尊使信物…还道是陛下有意栽培娃娃、宋大人另有差遣……”
胡靖就是左丞相胡大人的独子,小娃葡萄了。
郑纪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可更让糊涂了,由此万岁爷的表情也就更不耐烦了。宋阳也听得一头雾水,但仔细思索片刻便面现恍悟,看似无意的抬手,大袖垂落lù出小臂,自然也lù出了苏杭送给他的、始终都被他绑在手腕上的那串珠链。
不出所料的,郑纪一见宋阳手腕的珠链,当即便是一愣,宋阳笑得tǐng自然:“你这人真没劲,以为我没带信物就不当我是密使了,我劝你收兵你就敷衍对付。”
作战时铁面冷眼,平日里郑纪却是个随和xìng子,也笑了起来:“你早把信物亮出来,我早就收兵了。”
宋阳摇头道:“好像以权压人似的,不太好。”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郑纪告辞而去,之前看着两个忠心臣子笑谈融洽,丰隆满脸满脸的愉快畅慰,但是等郑纪一走他立刻就跳下‘宝座’,跑到宋阳身边问道:“咋回事?啥信物?哪跟哪?”
宋阳没急着解释,先把自己和小葡萄手上两串珠链的来历对丰隆讲清楚,跟着说道:“当初胡大人把儿子送来封邑的本意是‘丰土木、润命根’,算是避祸、祈福,这种事情没有明文规定,不过总得朴实低调才好,何况葡萄又是个小囝囝,所以身上一直干干净净,没有一件饰物,除了前阵子我送他的那串珠链。”
葡萄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娃娃心xìng,从老师那里得了件礼物,岂有不到处显摆的道理,当然少不得亮给蝉夜叉的人看,丰隆也见过小娃手上的珠链,当时还曾夸赞过两句。
说到这里事情就明白许多了,丰隆若有所思:“那串手珠是大洪密使的信物?”
宋阳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而且要真是这样的话……还真能说得通。”
送给小葡萄的那串来自沙民中的汉人坟墓,一伙汉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荒原,做好事不留名一心一意帮着沙主统一全族,对这些人,谢孜濯曾有过调查,只是当事人早已化为枯骨再无所追究了,现在看来,如果珠链真是洪朝密使的身份象征,那群汉人的来历和目的就再明白不过了:前朝大洪的忠心后代。
宋阳手上的珠链是苏杭从海岛上得来的,苏杭曾说起过,当时那个土人送她手链的时候比划了半天,但船长姑娘没看懂、也懒得理会其中深意,就把礼物收下拉到……会不会是当年也有一支洪朝遗脉到了那岛上,不知有要进行什么图谋,总之最后人也是死掉了,珠链被土人当做遗物保留下来,后来又见到有汉人来岛上,土人就把苏杭一行当成了之前那伙人的同伴,把遗物送给了苏杭。
大洪朝在南荒世外留了一支jīng兵,又有人去极北荒原上拉拢沙民,再派遣一队人到东方大海上去做事情也还真就不奇怪了。由此,天涯两端出现一模一样的珠链倒也勉强能说得通了。
这个时候宋阳忽然吸溜了一口凉气,低低地说了句:“还真是危险!”
有感而发的低呼,指的是当初‘收服’蝉夜叉的过程,如果珠链真的是密使身份象征的话,那当初洪太祖设下的、启动蝉夜叉封印的钥匙很可能是两把:鉴血术、珠链,缺一不可。
光通过血鉴,但若手上没有珠链信物,还是过不了关的。
回想当时,宋阳在夜叉营地中装晕,首领郑转曾抢上帮他探脉,那时候看来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可如今仔细回想,郑转是个将军、统帅,他又不是大夫,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他主动去给别人探望病情……或许郑转根本不是去探脉,只是想看看珠链信物吧。
幸亏苏杭送他珠链,更幸亏宋阳装晕,否则人家直言让他出示信物,即便珠链就带在手腕上,他不知道也拿不出来,多半还是会被蝉夜叉当做jiān细直接处决。
宋阳的这个猜测可不是‘无中生有’,蝉夜叉的确对珠链信物重视的很,最简单的道理:宋阳是大洪密使,这是早就确定无疑的事情了,但郑纪见到小娃手上有带上一串珠链,还道宋阳被‘革职’了,所以才在追击番兵的时候变得不听话了,足见蝉夜叉‘认物不认人’,更能从中看出他们对信物的重视程度。
一边吸溜和凉气,宋阳又笑了:“这么说的话,小葡萄要是甩着手腕让蝉夜叉帮他们抢玩具、蝉夜叉也会当做军令执行?”
丰隆没搭理宋阳,他在想另一件事情,沉yín道:“既然洪太祖留了一支蝉夜叉,说不定也设计了其他几股力量,以备将来国难时翻盘……所以珠链不是一条,密使也不止一个,大家各有各的任务、各做各的差事。”
做这个大洪皇帝,丰隆还tǐng带入角sè的,已经开始在琢磨着要探索当年洪太祖留下的设计。
他的意思宋阳完全明白,不过现在追究这些实在没什么意义,就算洪太祖在中土各处还另藏了一万队蝉夜叉,找不出来他们也没用,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最重要的莫过于击退番军,宋阳摇着头笑了笑,这个时候天近黄昏,他拉上丰隆、带着两个媳fù和一群‘闲杂人等’,热热闹闹地跑去周老爷家吃饭了……
随后几天里,探马追踪敌军,回报不停传来,经此一战吐蕃先遣伤亡惨重、折损近半,归拢各部后余下的能战兵力只剩六万。真正被南理人杀掉的番子其实并不多,当大阵崩溃、群马惊疯后的自相践踏、摔伤才是伤亡的主因。
而六万兵中,足有两万人从骑兵变成了步兵,他们的马匹跑丢、找不见了。
此刻吐蕃先遣在距离青阳以西八十里处扎营,暂时没有了动静,不知是打算等主力来汇合还是会重振旗鼓、修整后再攻青阳。
凭着青阳现在的兵力去攻敌实属不智,何况人家也是上将统领、谋士相辅,选择的扎营处易守难攻,宋阳才不会去做傻事。
青阳城中又恢复忙碌,士兵们cào戈以待、工匠与青壮劳作备战,大胜带来的喜悦渐渐退去,但只是退去而非消散,它蛰伏心底,化作了士气与豪情,不难理解、不难分辨的,因青阳城中的气氛已经焕然一新,从恐惧到不怕;从绝望到盼望,从等你来杀我到等你来送死,这种感觉的变化并不明显但却绝不含糊,任谁都能明白。
而且一场大胜,唤起的不止是青阳的士气,这些天里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以前被打散、逃到青阳附近的南理散兵进城;另外战前刘厚大人向附近城池派去求援的军官也先后返回,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援军来,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青阳没能打出那个胜仗,无论散兵游勇还是后城援军,都一定不会来的。
这些兵马汇聚到一起,凑成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人数虽少,但对现在的青阳而言,着实算得一份惊喜了。
从大战当晚算起,到了第八天的中午,前方军报传来,番子的前锋终于完成了修整,又有了新的行动:两万多步兵缓缓向着青阳而来;三万多骑兵并未随行,他们另有行动,暂时还不敢确定,但是看骑兵的前进方向……很可能想要绕过青阳,直接去攻燕子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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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截杀
全文字无广告 第一一一章 截杀
消息传到青阳,刘太守和葛司马不约而同,一起抽了口冷气。 全文字无广告
绕城而过本是兵家大忌,在大军身后留一座敌人的堡垒,就等若给自己埋下一个隐患,害处不言而喻。但‘兵者诡道’,不同情形下,大忌也可能会变成取胜之道。
燕子坪不止是宋阳的老巢,还是南理佛徒心中圣地所在,自从开战以来,妙香吉祥地就一直在鼓励全民抵抗,意义何其重大。
常春侯现在已在青阳挑起了旗号,封邑武装都随他而至,燕子坪空不设防,且青阳背后、方圆数百里内不存重镇,几个小城兵微将寡,根本就没有能够狙击三万敌骑的力量。
若置之不理,常春侯老巢被毁、妙香吉祥地被占,无异于被吐蕃人重重抽了个耳光,南理士气遭受重挫;若要去救,宋阳就得从青阳撤军。没有封邑武装的支持,只凭青阳本部人马,能挡得另外那两万多番军的猛攻么?
如果再向深处去想,事情也就更复杂了……
青阳背后地势相对开阔,燕子坪无险可守,适合骑兵冲击,封邑武装虽然精锐,但人数毕竟吃亏,与近三倍于己、对泰坦鸟已经有所防备的强敌,到底能不能打胜?
又或者人家根本不来和你硬碰硬,也许等宋阳赶回封邑,番子骑兵就掉转方向又来攻打青阳,这种可能极大,要知道骑兵行动的特点就在于速度快、擅突击,防不胜防。
兵分两路,步兵蓄势而来,骑兵绕城直指燕子坪,番子这一招占尽了先机,当得‘狠辣’二字。
刘厚不敢怠慢,带上葛司马一起赶赴宋阳所在的驿站。
太守收到军情的同时,宋阳这边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刘厚赶到时,驿馆由当值的山溪秀把守、奉命闭门不见来客,不用问,宋阳正和同伴商讨此事。
刘厚不敢催促,带着人耐心在楼下等候,随时准备着听奉侯爷调遣。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楼上散会,最先出来的是蝉夜叉首领郑纪,郑将军不知得了什么美差,神采奕奕兴奋莫名,他平时都对南理地方官不予理会,这次居然在路过时对刘厚点头笑了笑,看来心情还真是不错。
郑纪走后回鹘人阿里汉和阿难金马下楼,前者口中衔着烟袋吧嗒吧嗒地喷云吐雾,后者依在滑竿上哼着山里小调,都是一副轻松模样,全不像要出事的样子。再之后宋阳笑呵呵地迎出来,把太守让到了会客的大厅。
不等落座,刘太守就对宋阳躬身一礼,正色道:“番狗贼心不死,欲图谋封邑,侯爷若有差遣青阳上下无不遵从。就算尽起青阳守备驰援燕子坪,末将也绝无二话。”
看过封邑将领和宋阳的表情,刘厚当然能明白这件事人家自有计较,多半不用青阳做什么,不过这番场面话一定要有,这个态度一定得让侯爷明白。
果然,宋阳笑着摆了摆手:“如果真要大人帮忙我一定不客气,不过这次不用大人出手,心意拜领。 全文字无广告 ”
虽然明知道不该过问,但事关重大,刘太守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番子兵分两路,用心歹毒……”
宋阳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等说完就如实应道:“我请郑纪带着他的本部人马去拦截了,其他人都和我一起留在青阳,助太守守城。”
任小捕刚才参与会议,有关事情都听了个明明白白,现在假装明白人,接口道:“蝉夜叉是精兵,擅守但更擅袭,把他们留在城里本就有些浪费,派出去狙击敌骑最好不过;至于山溪蛮、石头佬这些健力战士,城头厮杀时更显威力,有他们坐镇,再会同城内万余守备,就算番子的骑兵是声东击西,跑到半路再掉回头来攻打青阳,咱们也尽可稳稳守住。”
公主殿下煞有介事,把刚刚从阿难金马那里听来的道理几乎原封不动地搬出来,之后还嫌不过瘾,又继续道:“再说我们那支猛禽队伍,它们是对付骑兵的利器没错,但截杀之战,有跋涉、有追踪、有遭遇有设伏、有佯攻也有假退,林林总总各种情况都可能发生,固然需要主将有临时应变、依情定夺之才,也要士兵们纪律严明、调度有序才好。凶禽冲阵没问题,可是终归难脱野兽的性子,要指挥它们频繁调动怕是不易,不适合参与截杀番兵。何况,把它们留下来还有个大好处:万一敌人攻势凶猛、城头吃尽的时候,大可放它们去逆袭敌阵,谁敢正面攫其锋锐?即刻便能截断番子的攻势。”
任小捕讲得头头是道,刘厚满脸钦佩、连连点头附和、褒赞,也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太守大人现在知道宋阳和蛮人主力都会留下来继续守城就足够了,至于燕子坪的安危存亡,他没心思也没资格去理会。
但葛司马是个认死理的人,既然话题已经开了头,老头子就想问个清楚明白,皱眉道:“就是不知道…万一番子骑兵不是佯攻,狗贼们真要决意捣毁燕子坪的话…只凭郑将军,能不能挡得住那么多的敌人。”
话说完,葛司马又怕侯爷、公主以为自己是小看了他们家里的精兵,又赶忙补充:“郑将军麾下兵马冠绝天下,此事毋庸置疑,可毕竟敌人数倍于我,相差实在太过悬殊。”
宋阳笑了笑正想开口,忽然余光瞥见小捕正眼巴巴的望向自己,差不多表情宋阳以前从齐尚脸上常见:齐老大想说话又找不到插嘴机会的时候……
宋阳赶紧闭嘴。
任小捕觉得葛司马这一问非得由她来回答不可,因为就在刚才她还向阿难金马问过这件事,得了宋阳的示意后她喜滋滋开口:“的确是相差悬殊,不过要看怎么算了。”
葛司马躬身:“请公主殿下指点。”
“番子骑兵三万多,蝉夜叉现在不足七千,五倍多的差距,人数上差得远了,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任小捕语气转折,继续显摆着刚学来的本事:“打仗比的可不光是人多,常春侯敢派蝉夜叉出战,自然有所依仗:番子新败、大败,单以骑兵而论,城前一战,他们折损了超过六成。”
上次大败,番子的可战之兵还剩六万,可则其中有两万多士兵没了马匹,变成了步兵,骑兵只剩到原来的不到四成。待葛司马点头后,小捕借着向下说道:“从十万变成三万多,以建制而论,不知多少队多少营都被打烂了、打残了,番子想要再战,非得重新编营不可。”
原来的一个千人大队,现在还剩四百人,这四百人并非四个百人队,而是十支三五十人不等的队伍,想要重新凝聚战力、再次作战,就要进行混编:取消‘重残’队伍的番号,再把散兵补充到‘轻伤’的队伍中。
“由此麻烦就来了,以前一支军里,大家同吃同睡、同苦同乐、一起训练一起打仗,士兵周围都是自己的朋友、同伴,作战时可以互相依赖甚至性命相托;可如今身边尽是不认识的人,说不定连长官都是陌生人了,这让士兵心里如何能够踏实?让他们在打仗时,如何能不暗藏了一份随时准备自己逃命的念头?又如何能竭尽全力杀敌?战事若能顺利进行还好,只要被滋扰几次、小小的打击几回,很快就会心慌了……重编后虽然看上去还是一支完整的千人队,不过战力上,真心和原来没得比了。这还只是一支队伍,若再站得高些来看,番子的队伍与队伍、大营与大营之间,又何尝不是一样的道理?”
“同样的三万多人,新败重编的队伍?嘿,差得远了。”任小捕似模似样的微笑,摇头:“何况几天前刚大败过一次,敌人不止损兵折将,还被打灭了气势、重挫了士气、丢失了大批补给辎重;何况他们深入后方,对地势的依仗仅在于手中的军图;何况天气渐渐炎热、大雨小雨不断,西番能适应么?”
三个‘何况’之后,玄机公主殿下又把话锋一转,兜回到最初的‘相差悬殊’:“比人数,蝉夜叉不如番子,相差悬殊;但是比战力、比素养、比士气、比地利、比天时,我们样样远胜,番子又何尝不是比我们相差悬殊。这一仗完全能打,也完全可能打赢,葛大人放心吧。”
话说完,小捕端起了一杯茶挡住脸,然后…笑,忍不住控制不了的笑,打从心眼里泛起的舒坦,怎么就那么开心哟。
这些都算不得太深刻的道理,但是能从一个公主口中说出来,也当真不是件容易事,刘太守少不得又是一场夸赞,葛司马也跟着连连点头,看样子他是心悦诚服了,不过没想到等太守的赞美之词说完,老头子又煞风景地补充了句:“总之…还是要小心,燕子坪事关重大,实在不容有失。”
小捕眨眼睛,用兵的道理、打仗的依据她都摆开揉碎地讲明白了,葛司马又来了这么一句,公主不知道该说点啥了。
宋阳应道:“司马大人不用担心的,郑纪领下的军令很明白,能截杀了番子最好,若真拦不住就算了。”
葛司马一愣,不明白宋阳的‘拦不住就算了’是啥意思。
这个时候一直没做声的任初榕轻轻开口,接过了话题,对刘、葛二人道:“封邑中所有的武装都随我们增援青阳,燕子坪由此空虚不设防,可能会遭到番子的绕城突袭,是早在意料中的事情。”
郡主的话很明白了:宋阳既然决定来青阳,就已经打定主意弃守燕子坪了。
“封邑一定会毁在番子手中,不过大好地方,就被三万多败兵给糟蹋了我不甘心,这才请郑纪出兵狙击,蝉夜叉能胜最好,真要拦不住也没关系,关键是蝉夜叉别有重大伤亡。”宋阳最后又解释了句,笑呵呵地不再说话了。
刘太守和葛司马对望了一眼,抛开妙香吉祥地不谈,天下皆知燕子坪是常春侯的家乡,他这次真能舍了家园么?而更让两位大人摸不清头脑的,是宋阳说的那句‘大好地方,就被三万多败兵给糟蹋了’,空城荒地,被谁毁掉重要么?
不过眼看着宋阳无意再解释,刘、葛也不敢再多问,又汇报了些城防、援兵之类的军情后就此告退。
当天晚上,蝉夜叉倾巢而出,追随自家主将东出青阳,很快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二天青阳平安无事,再转过天来的上午,番子那‘由骑改步’的两万余众抵达城下,随后几天里他们扎稳营盘忙碌不休,从附近砍伐树木制造云梯门锤、采集沙土装填沙袋,为攻城做诸般准备。
太守听了宋阳的吩咐,不理会他们,由着他们去准备。至于绕城杀奔燕子坪的敌军和奉命去狙击敌人的蝉夜叉,到现在也没太多消息,只听说双方已经接过了几仗,但具体情形不明。
自番兵现身第四天开始,对方终于开始攻城,这次他们手上没了火油,只能用那些常规战法。要知道现在城内,青阳本地守备、收拢来的散兵游勇、请调来的援兵和以前驻守燕子坪的兵马,只南理军人就超过万人,再加上封邑中的‘野人和猛兽’,实力着实雄厚,守城方比起攻城的还强得多,番子能占便宜倒奇怪了,敌人发动几次攻势就吃几次大亏,两天打下来番子吃足了苦头,攻势渐渐变弱,从发狠猛攻变成了不断滋扰,看样子应该是在等骑兵部的消息。
青阳方面仍是不予理会,不管是猛攻还是佯攻他们都一样对待,反正只要看到敌人就毫不客气……如此又过了七天,下午时分番子重新发动一次攻势,宋阳和刘太守一起正在城头督战,本来守在驿站的罗冠忽然从城下上来,对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宋阳闻言面色惊愕:“当真?”
一旁刘太守心里有点发慌,不知这位大宗师是不是带来了坏消息,但很快他就放下心来,因为罗冠笑了起来,对宋阳点头道:“本来我们都不信,可军报上说得明明白白,这次不由得大伙不佩服他们了。”
宋阳哈的一声笑,转回头对刘太守道:“刚刚家里收到郑纪传报,蝉夜叉大捷……番子骑兵还没看到封邑的影子,就被蝉夜叉歼灭了。”
刘太守也傻了,忍不住追问道:“全歼?”
七千对四万,即便小捕的分析很透彻,这一仗有的打,在大伙看来‘打胜’的概念也不过是成功拦下、逼退敌人,让他们不能去占领封邑,可谁也没想到、更不敢想的,蝉夜叉竟把这支敌兵给吞掉了!
宋阳的笑声响亮,跑跳着下城,不久之后青阳城中号角连绵,最近今天一直‘游手好闲’的山溪蛮、石头佬等封邑各武装迅速集结,旋即城门大开,刘家军一马当先,各部武装紧随其后,虎狼之师,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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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元帅
第一一二章元帅
jī烈有余,但jīng彩不足的战斗。[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
番子也在拼命,可他们以前都是骑兵,没有了马匹的支持,单兵战力甚至还不如新入伍的步兵,而泰坦鸟又是什么样的怪物?当年宋阳武功初成、踏入天干丁字时,和这种猛禽一对一,全靠龙雀宝刀的锋利才能获胜。
何况猛禽身后,还有身体、力量都远胜于普通人的大蛮、石头佬;何况野人身边还有数千南理jīng兵相助、其中半数都是骑兵。
番子本就不够整齐的阵势很快被冲散,失去战阵依托后,个体的强大和青阳骑兵的优势也就越发凸显了。
战斗并没持续太久,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多些,到天sè擦黑时,番军再一次从青阳城前崩溃,把数千具同伴尸体丢在了战场,余者如鸟声轰散。
至此,抵抗敌人先锋的战役终于告以段落。
番子的先遣军团败亡,一支近十万人的大军,前后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里就被彻底剿灭,在青阳城前之间被抹掉了建制,南理也迎来了吐蕃东侵后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大胜。
不再是青阳大捷,而是南理大捷。
杀牛宰羊、开仓放粮、再给各个大营分配些度数低不致大醉的果酒,青阳城中一番欢腾热烈的庆祝。
四天之后,蝉夜叉班师回城,刘太守等一众城吏随宋阳出城相迎,礼仪与寒暄自不必说,但是在见到蝉夜叉的军容后,刘厚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阵子,他低声问身边的葛司马:“我记得,蝉夜叉一共七千人,没错吧?”
葛司马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又尽职尽责的补充道:“上次他们随侯爷冲番子的油罐阵,事后再追击敌军,折损了些人手,具体数字咱们不敢过问,不过总数应该是不到七千了。”
“那可就怪了。”刘厚伸手róu了róu眼睛,继续盯住蝉夜叉的队伍使劲看。
葛司马不耐烦了:“哪里怪了?有什么不妥?”
“走的时候不到七千人、又和番子打了连串恶战,如今再回来…蝉夜叉人数反倒更多了。”刘厚到底是武将,以前青阳兵多将广,他也见过大场面,现在一打量队伍的规模,就能看出个大概:回来的蝉夜叉人数或许不到一万,但绝非五六千的样子。
葛司马‘啊’了一声,语气中满满疑问:“你看错了吧?”
忽然身旁一个声音响起:“较真算起来,蝉夜叉不该算是一支军队,他们是一支深山隐族。大人以前见到的七千人,只是族中的jīng锐战力。但蝉夜叉全族,人口将近两万。”
开口的是齐尚,多嘴的máo病与生俱来,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但这次chā口齐老大脸上没有了平时笑嘻嘻的神情,从目光到表情都郑重得很。
遁出世外的蝉夜叉一直把‘全族’人口数量限定在一万七千人,世世代代都不曾改变过,其中八千善战雄卒,余众为工匠、nv人、孩子,或负责劳作或负责生养、延续群族,但这并不是说其他人都不会战斗,正相反的,蝉夜叉中无论男nv、无论职业,都接受过严格的军训,不过专职的士兵要更刻苦、也更jīng锐得多。当初南威为蝉夜叉打造武器,铸了八千柄陌刀装备战队,獠牙鬼面具却足足打造了两万枚,蝉夜叉人人有份。
这一次蝉夜叉出击对付番骑,郑转传令封邑中的族人,除了十二岁以下的娃娃,余者无论老弱或者fùnv,全部披挂出征、配合主队行动。
没有陌刀无妨,只要有遮脸的鬼面便足够了,郑纪没指望他们真能杀敌,只要他们能míhuò、能虚张声势、必要时能yòu敌便足够了,由此蝉夜叉摇身一变,从不足七千化作一万四千之众;在大方向上,一路从侧面截杀另一路迎面堵截;具体战术则灵活多变,时分散时凝聚、滋扰有之强袭有之;最后还是靠着那只老弱míhuò了敌人,让番子误信他们才是主力……
蝉夜叉一去一回,前后将近二十天的功夫便吞掉了三万多番骑,能打得如此干净利落,这其中固然有小捕说过的那些道理、但也绝离不开‘老弱夜叉’的功劳。
如今消灭的绕城的番子,郑纪也就没让同族再返回燕子坪,而是一起带来了青阳城,是以比起出兵时,队伍规模非但没有减小,反倒更大了些。
但是真要说起伤亡的话,蝉夜叉主力折损不多,那支从封邑中新调来的‘疑兵’却伤亡惨
十者去其六,八千人的队伍从封邑出征,进入青阳时还不足三千人。
杀灭数倍于己的番骑,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蝉夜叉已经重见天日,山坳中的繁衍、生存格局也随之打破,以前必须保留的一些人、必须坚持的一些事情、必须维护的一些规则,现在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战中郑纪心硬如铁,他有他的选择。
蝉夜叉独立成军,在外作战不受君命高度自由,四天前宋阳刚听说他们打了胜仗的时候,并不知道其中具体的情形和过程,更不晓得郑纪动用了‘同族夜叉’来yòu敌,否则宋阳当时也不会这么开心。
后来详细的军报传来,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宋阳不想矫情,但货真价实的有些唏嘘、也很有些心疼,在蝉夜叉入城、安顿之后,宋阳特意找到郑纪:“你当明白,不必要如此的。真让番兵攻入封邑也没什么大不了。”
“的确不是非此不可,但很值得。”郑纪笑了笑,卸甲后的将军只是个脾气随和的中年人。
随后一段时间,青阳城太平无事,再无番军滋扰,城中由火道人亲自设置、维护的烟火风雨难扰,一道红烟直冲苍穹,滚滚不惜,方圆百里清晰可见,召唤四方兵马来投同时,仿佛还在告诉吐蕃:十万番军远远不够,想要来战此城,再提重兵相见!
直到二十天后,两道消息几乎同时从前方、后方分别传入青阳。
后方来的是圣旨。宋阳出兵驰援青阳,前后三战剿灭吐蕃十万铁骑,大捷的消息传入京师,朝野上下一片沸腾,几位辅政大臣连夜拟旨,对青阳城奋战各部大加褒赞,自宋阳之下青阳城中所有将领军校都有封赏,宋阳领‘镇军大将军’之衔,受任征西元帅、统领西疆战事,授战中专主独断之权,随着圣旨一起被送到青阳的还有任命状、将军印和帅旗。
圣旨上的褒奖和封赏都是虚的,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也并非没有实惠:最近这段时间左丞相东挪西拼,又从后方凑出了四万五千兵马,此刻已经启程,急行军赶来援助援助青阳,大军正在路上,半个月内便能抵达青阳。
等援军一到,青阳城内的常规士兵将近六万,在加上宋阳手上一万多的蛮子、夜叉,加在一起能凑足七万之数,依托于青阳的坚城厚墙,足以和番子周旋一番了。
朝廷的援军终于快要到了,这才是真正的好消息,可是还不等大伙相庆,前方的军情就传入了青阳:番子的主力已经完成了集结、修养,最近几天里唐楼城中号角不断,军马调动频繁,且城前被番子驱赶着、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奴隶’,看情形对方主力出征在即。
现在敌人大军仍在城内,前哨还探不出敌军的规模,但是不难想象的,番子用十万骑兵做先遣,主力至少会三倍以上。
援军要十几天才能抵达;番子兵出唐楼的话只需五天就能攻到青阳城下……刘太守与葛司马对望了一眼,两位青阳长官的脸上没太多表情,但心里同时叹了口气,跟着两个人不约而同、一起把目光投向了宋阳。
宋阳只是对他们笑了笑,没什么表示。
该来的总会来,击溃先锋不过是段序曲吧,决战青阳的大戏此刻才能算是真正开锣…如果青阳之战能够被称为决战的话。
yīn霾已起,风雨摧城。
……
青阳城头上下忙碌、为了迎接自建城以来从未有过的恶战,而积极准备的时候,身处中土另一端的瓷娃娃席地坐于自己的帐篷中,她最习惯的姿势:双头蜷曲、双手抱膝、下颌搭在膝盖上,面sè平静不知在默默想着想着什么。
与瓷娃娃的漠然鲜明对比的是,帐外的沙民个个喜sè充盈,有人笑有人唱,气氛热烈得很:他们打赢了。
回鹘、犬戎、沙民三方参与、规模空前的边疆大战结束了。狼卒全线溃败,且因是回鹘、沙民的夹击,想要逃回后方的败军又受到沙族的凶猛狙击,最终伤亡惨重。
即便犬戎是北地强国,也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元气大伤短时间内难以再组织大军发动有效反击,更毋论收复失地。
正如瓷娃娃当初和宋阳说过的:如果这一仗打胜了,回鹘和犬戎就要重新画一画边境线了。
得了这样一场辉煌胜利,自然人人兴奋,唯独谢孜濯,一如既往的冷清。大仇未报,还有…宋阳不在,没什么太值得开心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帛夫人在帐外咳嗽了一声,跟着挑开mén帘,提醒道:“大可汗就快到了。”
大战时狼卒被两面夹击处于劣势,但犬戎兵马也不是普通的强悍,着实坚持了一阵,直到最后回鹘大可汗御驾亲征,三方展开决战才将其彻底击溃,如今打过胜仗就该认一认亲戚朋友了,回鹘人生xìng热情、日出东方更不讲究什么,没如大国君主一般召沙王去觐见,而是直接跑来沙民营地来看朋友。
瓷娃娃点点头,起身走出帐篷,汇合和白音王、右丞相等人,一起去迎接日出东方。
大可汗并不以皇帝身份自居,完全是一副探望朋友的态度,还未入营时就翻身下马大步走来,阿夏紧随心上人身后,俏丽的回鹘nv子一身戎装更显英姿飒爽。
两家王主见面,场面上的礼节、寒暄必不可少,跟着白音王为大可汗一一引荐身边人众,在指到瓷娃娃的时候日出东方‘哈’的一声笑,对白音王摆手道:“这个不用介绍,虽然初次见面,可早就听阿夏提过了,她是我亲戚。”说着,转目望向瓷娃娃,继续笑道:“你是我小姨子,也是我小弟媳fù。”
阿夏和谢孜濯都拜奉白音王的娘做干娘,还没正式行礼但这mén亲戚已经做定了,两个nv子现在以姐妹相论,瓷娃娃长像显得小,日出东方也不问年纪直接就把她当成了‘小姨子’,至于那句‘也是我小弟媳fù’,则一下子把谢孜濯给说得笑了起来。
不隐瞒、不羞赧,被日出东方认作是宋阳的妻子,谢孜濯真就那么开心、打从心眼里泛起的笑容:“大可汗是宋阳这世上唯一兄长,也就是谢孜濯的兄长。”
说笑中众人来到王帐,落座后少不得又是一场寒暄,双方互赠礼物,谢孜濯也请小狗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抬上来送给大可汗:那头金sè狼王的皮子制成的马鞍。果然大可汗一见就大喜于sè,毫不隐瞒自己的欢喜,对着瓷娃娃连声道谢。
谢孜濯不居功:“狼是沙族勇士打死的,马鞍也是沙族工匠的手艺,我就是取了个巧借huā献佛,真正要谢,大可汗还是得谢白音王。”
白音王则摇头一笑,对瓷娃娃道:“没有宋阳,我们打不到这头狼;没有你,我们做不出这只马鞍,更不会把狼子坐于胯下,谢家小姐就不用再推让功劳了。”
毕竟不是母语,白音王再如何jīng通汉话,也难免有措辞不妥的时候,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一语双关,沙族能有此大胜、一雪前耻,和宋阳、瓷娃娃有分不开的关系,以前宋阳帮他们做过的那些事情不提,单说这场战事,瓷娃娃越来越进入角sè,渐渐担起了军师重责,而她也不负所望,一战打得比一战更漂亮,当真立下了大功。
瓷娃娃很会打仗,这一点恐怕就连她自己以前都没想到过。不过且不论她学过的那些兵法和军事上的天赋,单就xìng格来说,谢孜濯情绪平稳心思冷漠,正应上‘慈不掌兵’的古训,她不会心疼沙民部署、同样也不会愤恨犬戎狼卒,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干扰她对所以对战场形势的判断,看得更清楚决策自然就更高明了。
又热闹了好一阵子,大家慢慢转入正题。先是战利品分配,一场大战之后,缴获物资无数,两家怎么分总得有个说法。这一项商谈得异常顺利,沙民虽穷但并不贪心,回鹘人则重义气,感念沙民出兵援手之德,心中本就打算让沙民多占便宜,两家很快达成协议。
分配战利品只能算是个‘暖场’,接下来商讨的才是眼前的大事:严格来说,这一仗还没打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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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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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地图自王帐中摊开,众人起身来到图前。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回鹘与犬戎的边界地势复杂,既有山川也有要塞,如今狼卒彻底溃败,边境之后大片疆域则是开阔地带,无险可守,可供联军长驱直入,且前阵子的大战里,于后方驻扎的犬戎军马都增援到了前线,现在几乎空不设防,没有像样的队伍了,充其量只剩下些散兵游勇,甚至都不用去考虑。
但是从边境向东四百里,又有一座大山横亘于草原,唤作‘晨岭’,地势险要且有雄关稳镇山缺,如今犬戎正在收拢残兵、尽量组织兵力集结于此,构筑边境线之后第二道阻挡联军的防线。
边境、晨岭之间四百里的开阔平原肯定是联军的囊中物了,不过现在犬戎军队的‘无险可守’,将来联军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只要犬戎缓过气来,随时可以西出晨岭,滋扰联军占区。
阿夏伸手指向地图上的晨岭,缓缓开口:“大可汗想要巩固胜果、沙民想要太平度日,就得把晨岭打下来、把晨岭当做新的边境,常驻重兵、依托山地势稳守要塞,将狼卒拒封在东边,唯有如此,这一仗才算打完了。”
很简单的道理,在场的每个人都懂,打过边境后得到的疆土现在占得下但却占不稳,以后守起来很困难,无论如何也得打下晨岭。
“这一仗不好打。”日出东方接过了话题:“晨岭以东就是草原腹地,咽喉要冲,他们岂会轻易放手。不过西线告破,狼子伤亡惨重,现在集结到晨岭的犬戎兵马有限,你我两家的联军则士气旺盛、正是挟勇进击的好时候,实力摆在这里,也不由得敌人不松口!”
虽是恶战,但仍胜券在握。
给即将到来的一仗定下了调子之后,大可汗又给了沙民一个态度:“拿下晨岭后,我家儿郎将永驻雄关,性命担保再不让狼子西进一步,为沙族兄弟护住一方太平世界。”说着,大可汗对白音王笑了笑,语气真诚:“沙族以前条件艰苦,又经过这么一场大战,当得一段时间好好修养,回鹘自当全力相助,有朝一日你我两家再联手东进,干干脆脆把狼子从中土世上抹掉。”
跟着自有回鹘臣子接口,大概描述了些细节,把大可汗的意思表述得更明白了些:将来的晨岭卫戍,全由回鹘一力承担,再从现在打下来的疆域中给沙民划出一大片地盘,由他们自治自立,至于具体选址何处、疆域多大这些都好商量,基本上只要白音王的要求别太过分,回鹘都会直接点头答应。
而沙民以后如何自处,是依旧如此散漫还是建立国邦回鹘也绝不会干预,不管怎样反正两族以后都是兄弟之盟。
给自由、帮修养、且还负责保护,日出东方给出的承诺,让沙民无话可说、只有满心感激。
右丞相班大人无精打采地坐在一旁,但老头子偶尔望向大可汗的目光里,悄然带上了几分赞许:给未来一战定下调子,是给沙民一个心里准备;再对战事结束后的事情加以承诺,又给白音王送了枚定心丸,前后两个说法都算得恰到好处……这位大可汗以后会不会是位明君、雄主还不好说,不过班大人能肯定的,此人真有几分聪明才智。
前面铺垫到差不多了,后面顺理成章就要仔细聊一聊双方该如何协同配合、打好关键一战了,可是让日出东方、阿夏等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谢孜濯走上近前,认认真真地对说了一句:“求请大可汗撤兵犬戎。”
日出东方还道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求情大可汗撤兵犬戎。”谢孜濯比大家想象得更实在,真就一字不差重复了便
包括阿夏在内,所有回鹘来人全都皱起了眉头……即便回鹘与犬戎倾轧了百多年,刀兵战祸几乎从未真正间断过,像此次这样的大胜也属罕见,大家全都兴致勃勃,正准备再大干一场、真正从狼子身上撕下一块肥肉的时候,瓷娃娃竟说不打了。
日出东方沉得住气,转目望向沙族统帅白音王。后者明白他的意思,开口回应:“谢小姐已经和我说过此事,她的决定就是沙民上下无不遵从。”
“我仔细算过,短则四十日、长则六十天,一定能够拿下晨岭……”大可汗脸又望回谢孜濯:“草原战事至多会再拖延两个月,届时大漠儿郎便能挥师南下,攻打番狗以解南理之困。南理应该还能撑得住。”
瓷娃娃是算是宋阳的人,自然想帮着南理、盼着回鹘能够尽快掉转矛头去对付吐蕃,借以缓解南理的压力,日出东方虽然不认同谢孜濯提出的要求,但对她的想法也尽能理解。说到这里,大可汗笑了笑:“再就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打下晨岭,也是为了能顺利出兵吐蕃。”
不久前大可汗自毁先民神殿,这才得了攻打犬戎的借口,一场大战立刻爆发,办法用得还算不错,不过回鹘中也有的是聪明人,早就有人怀疑这把火的元凶到底是不是狼子了,只因战事进行的顺利,暂时没人去多说什么。毕竟都是回鹘的臣子,大家全盼着回鹘能更强更好,只要这场胜利能巩固住,以后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去死乞白赖追究此事;
另外,大漠勇士东征犬戎,这一仗打得规模浩大,纵然回鹘这些年修养得不错、国家富强军队强大,大战的消耗也对国内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放弃草原上即将得到的胜果、立刻转头去另起战端,去攻击暂时对大漠毫无威胁的吐蕃,大可汗自己都没办法向臣民交代。
除非犬戎的战事真正告以段落,且取得辉煌胜果,否则大漠出兵吐蕃困难得很。
日出东方的话并未解释得太明白,但真真正正算得是一句实在话了,轻易对旁人都不会讲,足见他对瓷娃娃没见外。
谢孜濯先点头,可随即又摇头:“大可汗的道理我能想得通,不过…还是求情回鹘罢兵。”
不知是不是被她气的,大可汗笑了:“那就说说你的道理吧,为何要我罢兵?”
“博结大活佛暴毙神殿之后,大燕与吐蕃就是一家人了。”谢孜濯直接给出了答案…...宋阳想到的事情瓷娃娃也早都想到了。但日出东方可不晓得燕国师与燕皇帝的真正关系,他和西域活佛、草原单于一样,只道大燕的佛主与皇帝是真的势不两立,这一重他们都被蒙住了,脑筋再如何精明也休想看出整件事的脉络,当即被瓷娃娃的惊人之语吓了一跳,声音低沉语气认真:“事关重大,不可信口开河,除非你手上有让人信服的证据。”
“证据没有的,”谢孜濯摇头:“但我有道理,一样让人信服。”
说到这里,她暂时闭上了嘴巴,目光飘飘扫过跟随自家大汗一起来沙民营地的一众回鹘人。
日出东方晓得她的意思,摆手道:“直说无妨,能和我到此的都是我的亲人、兄弟,宋阳也可以把他们当兄弟的。”
众人重新落座,接下来谢孜濯神情平静,语句清晰,从红城涝疫、谭归德重兵等事开始说起,先把燕顶和景泰两人关系仔细说清;跟着又去分析大活佛暴毙前后中土天下发生的种种,最后得出吐蕃与大燕的已经沆瀣一气的结论,好一番的长篇大论。
就像宋阳以前对小捕说过的‘我不怕罗嗦,只要能把事情说清楚就好’,现在的瓷娃娃也是如此。
她收声之后,回鹘众人个个面色耸动,瓷娃娃的道理一条条地摆了出来,无可辩驳,不由得他们不信。
不过震惊之余,回鹘的美人武士阿夏还有一点疑惑:吐蕃与大燕变成一家,和不让回鹘大军攻打晨岭有什么关联。
帛夫人递上水,瓷娃娃连着喝了好几口才算消解了喉咙中的干涩,再开口时并没急着去解释为何要大汗撤兵,而是话锋一转,从中土大事转到了沙民身上:“在宋阳和白音回归前,沙民大族已经被国师控制了,当时他们正准备出兵,燕顶的用意不难解。”
燕顶刺杀博结、收服吐蕃的前期里,为求日后高原的稳定,把吐蕃叛军和大活佛最衷心的精锐部队都骗至大燕,虽然一切早有预谋,但鬼兵入境还是让大燕的西陲边疆动荡了一阵子,而对大燕的另个邻国犬戎来说,这是个占便宜的好机会,如果狼卒趁势南下夹击,大燕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损失,这当然是国师不愿看到的,所以他动用百万黄金,向犬戎买了十万兵去打回鹘。
不过只调走十万兵对犬戎还不能完全形成牵扯,狼子仍有余力去南下侵燕,所以燕顶又‘启动’了沙族大军。
虽然目的不同,可宋阳请沙民出兵相助大可汗的最终结果,正是国师想要的:狼子被边关的大战死死拖住,再无暇去南侵大燕。
日出东方为兄弟的复仇之战、宋阳发动沙族助义兄的功勋之战,全都是在给国师帮忙吧,而且还是个大忙。若在进一步去看,大漠、沙民和草原三方恶仗打过后的效果,比着燕顶预期得还要更好:第一阶段的会战犬戎败得很惨,狼子正在全力准备晨岭的会战。
在国师的算计里,即便有沙民帮忙,回鹘和犬戎也要纠缠很久,毕竟应该是犬戎先动手、回鹘不备要先陷入被动,然后再慢慢扳回局势战事陷入拉锯,耗时良久,借着这段时间吐蕃和大燕来‘加强巩固’。可是没想到回鹘会先动手,反倒是打了犬戎一个措手不及,而沙族的战力也超出想象,两下合击干净漂亮的让狼子吃了大亏……西线新败、重兵急掉晨岭、如今内部空虚了、草原上的恶狼变得虚弱不少,这对燕顶、对景泰、对大燕何尝不是一个大好机会。
帛先生适时插口,一贯罗嗦着客气了好几句才说正题,对日出东方道:“小狗中的精锐大都跟我到了草原‘信兵’,为大可汗效力,不过对燕境的监视咱们…哦,是我们、我们也不敢放松,前几天刚刚得到传报,燕正在北疆悄悄调运兵马,不用想的,景泰准备要打狼了。”
阿夏终于耐不住性子,咳嗽了一声,开口问道:“燕对草原动兵,狼子两面受敌,于我们而言岂不是更好?”不过这一次,不等瓷娃娃在开口解释什么,大可汗就先摇了摇头,事情说到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白谢孜濯的意思了。
眼前的事情乍看上去,应该是雄鹰把饿狼打伤了,中原的猛虎亮出爪牙,准备也来撕咬一口狼肉。类似的情形在中土最近百多年的历史中、四座强国之间屡见不鲜,没什么可奇怪的,作为雄鹰,非但不会抵触猛虎分食,相反还会拍着手来欢迎,毕竟老虎咬的那块狼肉本来就是鹰吃不到的,但是因为老虎也来打狼,雄鹰得到的胜利果实还是能再更多些……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大燕和吐蕃已经连成了一家,如今的燕国已经不再是老虎,它变成了中土上的庞然大物,从体积到力量都远胜雄鹰的可怕怪兽。
现在如果联军还去攻打晨岭、继续重创犬戎,那就真的是在给国师和景泰帮忙、帮大忙了。
这件事情说到根上,如果回鹘、大燕两家真平分了草原,回鹘也就距离灭族不远了…..
从开始到现在,谢孜濯的声音一直平静,难见波澜:“我请大可汗撤兵,但晨岭这一仗,表面还得接着打下去,最近沙族会赶沙行军,对晨岭摆出攻击的架势,敌人眼中则只有滚滚沙尘,却见不到我们真正的军容。”
日出东方本来就不笨,在渐渐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心思越发活络了,点头接口:“我麾下儿郎悄悄回国,狼子和大燕却不知道我军已撤,还道晨岭决战在即……狼子无所谓的,关键是大燕,不能让燕国知道我们不打了。”
谢孜濯淡淡接口:“所以景泰还是会继续挥兵北上,估计在发兵后还会给大可汗派使传书,商讨两国西北夹击、瓜分草原的大计。”
大可汗‘哈’的一声笑:“我可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自然高高兴兴地答应大燕。”
“由此,犬戎和大燕必有一场大战,大燕有备而来,犬戎还要顾及晨岭,刚开打的时候狼子会很被动,不过没关系,到时候我们会散去沙尘、同时沙民也撤回军队,犬戎便会大喜发现西疆压力烟消云散,狼王单于就能专心致志地去对付燕兵了。”说着,谢孜濯唇角勾勾,露出了一个笑容,虚弱却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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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驱役
第一一四章驱役
日出东方也喝了口水,再次接过话题:“我家儿郎撤回国内,也不是闲着没事,当再做调动,南下吐蕃!就是不知道南理那边……”
班大人开口了,抿了抿干瘪的嘴唇,缓缓应道:“南理破吐蕃的唯一机会仅在大汗出兵,胡承孝不会看不到这一重,回鹘挥师吐蕃之日,就是南理集结全力反攻番狗之时,这一重大汗尽可放心。”
对吐蕃的入侵,南理一直在奋力抵抗,但现在还绝谈不反攻。皇城卫戍、北关重兵都还不曾动用,这些军马还有重要值守、轻易不敢动用他们,而更重要的是南理看不到破敌的‘机会’、看不到孤注一掷的机会。
日出东方点点头,忽然又岔开了话题,问谢孜濯:“这些事情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却不难理解:
联军这边把犬戎打得越惨,景泰就越开心,这就等若联军在帮大燕杀狼,这期间回鹘哪怕占了再多的便宜、从草原抢占再大的疆域大燕也不会在乎…打下来是疆土,损伤的却是战士,等真到把狼打死了,消耗极大的回鹘就该单独面对‘猛兽’了;
高原吐蕃被大燕纳入版图,成就了如今中土最强大的帝国,它才是回鹘真正的心腹大患,日出东方想要守住祖宗基业,就一定要找到瓦解它的办法。所幸的是燕国刚把吐蕃拿到手还未能握紧,否则吐蕃也不会为了消减内部压力而去攻打南理。不过留给回鹘的时间并不多,傻瓜也能明白,等得越久景泰和燕顶对吐蕃的控制就越稳定,回鹘非得借着吐蕃内部压力仍在的时候及时去打击,把高原彻底打爆、打乱,这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吐蕃成了燕皇帝手中的刀子,那就趁着这把刀子还不太结实的时候打断它;
现在的吐蕃很不好打,因为高原背后还有燕国,回鹘与燕并不接壤,但高原与东土比邻,不难想象的,当番子抵挡不住、被回鹘雄兵打入高原内陆后,吐蕃一定会开放它的东疆、放大燕的兵马入境,届时回鹘的南征军会受到正面和东面两个方向的夹击,难有胜算。但是在不久的未来,大燕会陷入与犬戎的恶战中,对高原的支援势必减弱……
归根结底,真正的关键就在于景泰和燕顶并不知道‘回鹘已经知道吐蕃变成了燕国疆域’,不知道此事的回鹘,十成十地会兴高采烈地与大燕一起瓜分犬戎。但了解到真相的大可汗,很有机会把燕国诳入草原、陷入大战,大漠的力量则掉转矛头去对付打击吐蕃;
因为大活佛暴毙,吐蕃‘阴阳失调、气血涌躁’,它‘病了’,柴措答塔对南理发动战争就是为了给‘治病’,以外战平内乱,这是一记霸道方子,顺利的话则百病消解、战事不利的话会旧患新疾合并爆发。大燕被拖入草原战场一时难以顾高原,回鹘自北猛攻、南理全力从南迎抗,两下夹击的话,当真有机会把治病的药变成杀人的毒。
所有这些事情,全都是谢孜濯想出来的。
对大可汗的问题,谢孜濯只是报以一笑,摇摇头并未回答,别人的称赞或者荣誉、功劳,她都无所谓的。
这个时候班大人再次开口,声音死气沉沉:“你们真就没想过结盟么?和犬戎结盟。”
当有一方强势崛起,另外几方暂时结盟……中土古时争霸,两弱、三弱斗一强的情形屡见不鲜,和犬戎结盟,将真相告知大单于大家一致行动,这是应对目前局势最有利的办法。大可汗、白音王、谢孜濯都不是愚钝之人,按理说早就该想到这一重,可是说了大半晌,根本就没有人提这事。
几个首领对望了一眼,白音王先摇了摇头,声音郑重:“沙民宁死不与犬戎为盟。”
沙族只有这一句话,再无其他解释。
谢门走狗这边说话的是帛先生,笑呵呵地:“自从谢大人过世,咱们这些大狗小狗…哦,不是咱们,是我们、我们这些大狗小狗就一起反了,平生只剩下杀昏君为大人报仇这一愿…不过,咱们虽然大燕的反贼,但也都是汉人,几百年里汉人受狼子的苦罄竹难,不知多少汉家父老死在狼子手中,如今要是为了给大人报仇就忘了本、就跑去和犬戎结盟,谢大人非得被我气活了不可。”
笑容轻松语气随和,帛先生不紧不慢地把道理说清楚,其实就算他不说旁人也能明白的,他就是话多、罗嗦。
日出东方也告开口:“咱们犬戎…哦、不是咱们,是我们犬戎…”说着,大可汗笑了起来,伸手一指帛先生:“回鹘对犬戎的态度,和汉人对狼子一样,我的话都被他说了。再说了,我要真跑去和狼子结盟,沙民和谢家的大狗小狗非得立刻和我翻脸不可,为了个假朋丢了真兄弟?不干不干。”
班大人撇了下嘴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转头望向谢孜濯,虽然帛先生已经代表谢门走狗表明了态度,他还是想听听她怎么说。
可惜,谢孜濯没去迎老头子的目光,她正低着头愣愣出神…忽然间、莫名的,她有些想念宋阳了。
宋阳传下了两道命令。第一道命令很奇怪,采买和征调白布、白纸,越多越好没有限;第二道命令就更惊人了……他要撤兵!
当得知敌人主力将至、青阳面临真正大战考验的时候,宋阳竟然要撤兵了:刘家军、蝉夜叉还有公主、郡主等人撤出青阳。
虽然宋阳自己和山溪蛮、石头佬、回鹘卫等都留了下来,但封邑中最最精锐和凶猛的两只武装要离开青阳、不参与战斗的命令,还是让刘厚大人觉得心惊肉跳。
一半是自我安慰,一半是征询同僚的意见,刘厚对葛司马道:“常春侯心中定有退敌之计,现在把精锐调出青阳…会不会是侯爷要抄番子的后路?”
“你会用几千人去抄几十万人的后路?”葛司马瞪了他一眼,正想接着数落忽然想起自己才是下属,赶紧咳嗽了两声掩饰过去:“下官以为,常春侯把精锐调离青阳,是为了、为了保存实力。”
说着,葛司马叹了口气:“其实这也难怪…青阳对大人、对下官而言是最后、唯一的归宿,可是在朝廷、侯爷眼中不过是一城一地,就算青阳陷落也不是天地末日,对番子的仗还得接着打下去,侯爷撤走主力保留精锐以图后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刘大人眼角跳了跳、嘴巴动了动可终归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沉沉一叹。
随后几天青阳依旧忙碌备战;四座城门均告开启,做最后一次疏散、强行疏散:老弱妇孺一律离城,身为家中长子或独子的青壮也脱离劳工队伍,随家人一起走,全部疏散到后方的几座小城中去,值得一提的是,最后也还是有些百姓留了下来……
前方的探马不断传回番兵军情,转过天来敌人开拔离开唐楼,军容浩荡绵延无尽,除了人数远胜之前的十万前锋外,番子的主力还有几点不同:带有重器,随军携带大批攻城器械,云梯、门锤、巨大的投石臂与远程车弩等等,甚至冲城兵塔都带了十几座;随军带有大批奴隶,规模了得,据探马观察,只奴隶的数量就在五万以,不用问了,一旦敌人开始攻城,所有这些南理百姓都会变成敌人的先遣,刘大人之前最担心的‘驱役’就要到了;另外,番兵主力以步兵为主,无论如何,人的自制力都要比马匹强得多,就算刘家军还在,对敌人的作用也会大打折扣了。
听说了这些事情,刘大人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宋阳则还是老样子,城去帮忙劳作、休息时和同伴说说笑笑,时不时跑去周老爷家里去蹭饭……非但没有太多紧张,比起对付那十万先遣时他反而更轻松了,不是胜券在握,只因牵挂不再:郡主和公主都被送走了。
番子主力步步稳进,行军速度并不算太快,可是一共就五天的路程,走得再怎么慢也不会耽搁太久,从他们离开唐楼算起第八天,中午时分番军终于进入了城头守军的视线。
才现身不久,敌人阵中就响起连串号角,番子兵将早有准备,在号令指引下一支支队伍从主阵中游弋而出、四散前进,开始对青阳进行包围。宋阳和金马等人都登城头,静静看着敌人的行动。
虽是生死不共戴天的仇敌,宋阳心里仍忍不住赞叹,番子的军容强盛,各队士兵行动整齐,严格遵守号令。金马在滑竿冷哼了一声,道:“不成。”
阿里汉也点了点头,汉话生涩地附和道:“不成。”
不是敌人不成,而是青阳趁机出兵的逆袭计划行不通了…番子会围城是宋阳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本还打算着趁着敌人散开队形之际派出强力战士去冲一冲、讨些便宜,可番子提前的部署仔细,各支队伍在行进中彼此策应、互为依仗,没给青阳留一丝可乘之机。
宋阳笑了笑:“不成就算了,咱忍着。”说完想了想,又说道:“杀些牛羊,晚给大伙吃顿好的。”
入夜,青阳城中炖肉飘香,番子也在当晚完成了对青阳的合围,不论从哪段城墙向外望去,远处都篝火连天,西疆最后一座重镇被数十万番兵围拢到水泄不通。
宋阳罗冠目力精湛之人,还能看清敌营空信雀穿梭飞翔,军令往返不休。
夜已深,番军布下阵势后就再没了动静,看来并没有连夜攻城的打算,青阳城内除了值守卫戍之外,其他人都早早去休息、养精蓄锐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恶战,可战士也好、留下的百姓也好,就算躺在床、闭眼睛也依旧睡不着,分不清是紧张抑或恐惧,胸中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握住,说不出的难受。可能是太压抑以至有了幻听,恍惚中大家隐隐听到了一阵哼唱,曲调轻佻且愉快,让人一听就情不禁想到烟花风月:春春。
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哪是什么幻听呵,分明是常春侯的哼唱,不如何响亮但却稳稳送入大家的耳鼓深处。宋阳坐在位于青阳城正中的太守府屋顶,对着月亮哼着靡靡小调,齐尚巴夏守在在身旁,百无聊赖之际一个劲地打哈欠,宋阳被他俩传染得也打了好几个。
漫长一夜,不知是不是最后一夜……终于,一串串嘹亮号角刺破黑暗,天现黎明时番兵出营列队,宋阳身着白袍背负龙雀,率领大蛮登城,接管了面朝正西的全段城墙。
吐蕃大军自西方来,青阳城西段城墙就是正面对敌人的主站之地,而敌人驱役的主攻之处也是这段城头。
其他方向的号角声渐渐落去,唯独西方敌营中号角依旧响亮,没有什么战前交涉、更免去了番子一贯喜欢的扬威做派,锵锵号令中尘土渐渐卷扬而起,无数奴隶在番兵的箭矢驱赶下,拖着填河的沙袋、拿着木棒、架着长梯,乱哄哄的跑向青阳。
每个人都面色惊惶,有人哭有人喊,数万叫喊汇聚成嘈杂且巨大声浪,向着西城席卷冲来。
常春侯增援、凶鸟、大蛮以及那支鬼面精兵…有关青阳卫戍的所有事情,番军主帅都得了前锋的回报、了解得一清二楚,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
番军主帅当然没傻到会以为凭着这些用木棍武装起来的奴隶就能攻下青阳,不过在动用其他攻城手段之前仍要先驱役冲城的:就番军主帅的经验,这些奴隶开始还会抱有侥幸,盼着守军手下留情,在挨几轮箭雨后这份侥幸就会变成绝望、继而变成深深怨毒,疯狂之中他们当真会不顾一切去冲击自己人的城池,虽然没太多战斗力,但哪怕只是消耗些守军的体力和箭矢也是好的。
而驱役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两个字:士气。
看着南理人自己去打自己,而且越打越疯狂,吐蕃儿郎会大笑会喝彩,大大提振士气;
反过来,南理守军射杀自己同胞,几万人杀下来会是何等心情?痛苦、疲惫、暴躁……以后再攻城就好打得多了。
驱役的战法自古有之,无解,不可破。
番兵驱役。
当号角声飘扬、数万奴隶奔向青阳之时,青阳城内陡地一声炮号惊天!
第一一五章 训诫
第一一五章训诫我是二货…早就上传了,可忘了发布了·`····
由火道人与鬼谷瞎子一起研究的,在炮药中特别填料,青阳城一声信炮惊天动地,巨响转瞬横扫四方,敌人的号角、驱役的喊叫尽数被掩盖。可怕的大响声中,一个白袍人身背巨大战刀,翻身自城头跃下。
宋阳落地、不停步,在跨过护城河后又向前走了一阵,一直来到城头弓弩的射程边缘才停住,接下龙雀戳立身旁,负手遥望远处正被驱赶着、奔跑着的大群奴隶。
继宋阳之后,罗冠也纵跃而下,大宗师手中擎着一面高高大旗,双臂用力将旗杆深深插入泥土,风卷过大旗猎猎展开,‘常春,两个大字龙飞凤舞。
驱役才刚刚开始,奴隶们距离青阳尚远,但罗冠手中的旗帜异常高大,足够让所有人看清楚。就算不识字也没关系,大宗师声音悠长致远、字字清晰传告四方:常春侯在此。
常春侯,如此重要的人物竟然脱离了堡垒掩护,只带了一个人,暴lù在敌人阵前······番军主帅立刻传令:“车弩绞弦,射杀!”
不管跳下来的到底是不是常春侯,杀掉他总归不会错的,而现在驱役已经开始,番兵阵前大片地方都被奴隶覆盖,骑兵派不过去,普通的弓弩或投绳都够不到,投石臂精度有限肯定打不到人,能用的就只有随军而来的重型车弩。
距离实在太远了,直线射杀绝无可能,何况前面还有无数奴隶弩箭无法穿越,只有高扬弩车机头让箭矢做抛物投射,这一来也会大大影响精度。番子准备车弩,奴隶们则继续被驱赶着前冲,他们都是南理人·无一例外的全都听说过宋阳的事迹,遥遥见到这位南理最神奇的侯爷独立于城外,奴隶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常春侯有办法能救了我们?
可惜,宋阳一开口·就直接浇熄了大家的希望:“青阳重地,抗敌前线,不容靠近半步,我之所在、青阳弓弩所及,越半步则杀无赦,无论谁。”
龙雀冲凶猛劲力把宋阳的声音托起,直冲云霄·响亮而生冷,就那么硬邦邦地敲进奴隶心中。
随着宋阳的说话,青阳西城上猛地传来一片蛮人示威时发出的啸叫,之前接管城头的山溪蛮、石头佬尽数现身,也不怕危险,全都跳上箭垛,目光里混着兴奋与残忍,死死地盯住正如潮水般涌来的南理百现在双方还距离遥远·被驱赶的奴隶们的视线落到城头时已经模糊了许多,但大蛮的身形、装束与矮小的南理士兵迥然相异,不难辨认。
“番子驱逐南理人自相残杀·引以为乐,青阳城可在战火中付之一炬,却不能因‘驱役,陷落,若真如此,便是南理世界的奇耻大辱。”从说法到做法全都明明白白,西城由大蛮把守,免去了青阳士兵屠戮同胞之苦,也断掉了城下百姓不切实际的奢望。即便不是青阳、没有大蛮,换做天下任何一座城池,面对驱役都会痛下杀手。
随后沉沉一叹·宋阳的语气变得低沉了:“前进是死,后退仍是死,没有活路,我救不了你们…能做的仅在于此!”说着,他抬手用力一挥。
城中得了他的讯号,又是一声炮号响亮·旋即惊人一幕陡现:一匹匹巨大白缟从城头铺落而下,转眼之间青黑冰冷的青阳城染尽皂白,还有城头上的战士们用力挥手,一把把白sè纸钱,如大雪翻飞,前后不过几乎呼吸的功夫里,纸钱随风飘洒于天地之间。
这是一场送行啊,西陲重镇,举城齐哀。
宋阳与罗冠本就是一身白衫,此刻两个都从怀中取出一方白布,缠裹于额头,宋阳声音朗朗,重复道:“我能做的仅止于此······今日为你们披麻戴孝,南理乡亲,宋阳同胞,来生还有相见之日!
说着,宋阳真就屈膝余地,对着他要送行的大群奴隶,恭恭敬敬地叩了四头。就在此刻忽然弦鸣低沉、破空尖锐,番子的车弩终于准备完毕,第一拨齐射而至。
车弩这种大家伙携带不便,番子这次带了百余架来已经是惊人之举了,其中半数留在正西,一次齐射,五十多支巨箭呼啸,自空中划出淬厉之弧、越过众人头顶,向着宋阳所在之处狠狠扎下。
罗冠目中精光暴涨,抬头盯住飞行中的巨弩,随即眼内精芒寂灭,伫立原地一动不动。罗冠的任务就是保护宋阳安全,以箭称绝的大宗师眼力何其了得,张望片刻便确定这些箭矢无一能命中宋阳和自己,不必去理会。
而面对箭雨无动于衷,依旧认认真真完成叩头的宋阳······这番情景落在正渐渐跑近的奴隶眼中,又何尝不是一重震撼!
一根根长箭落地,真就无一命中,歪歪歪斜斜地插于宋阳身边,却在奴隶引出了一片惊呼声。
宋阳起身、再开口,仍是那前半句:“我能做的仅止于此····…但求我刀中恶灵,屠番杀狗,为你们报仇雪恨!”
此时城中第三声炮号响起,扎扎机括嘶声中,西城吊桥落下、城门大开,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昂首阔步急行而出。战士们都做一身素缟,白布裹于盔甲之外、长戈挂白樱、战刀缠雪穗,坚盾也涂刷银漆。
三千南理兵卒出城列队于宋阳身后,摆出了冲锋的阵势,随后吊桥升起、城门再度关闭。
孝中战士,只去不回。
战士们的背上都负了一个沉重包袱,随着带队长官的号令,士兵把背后的包袱奋力抛向前方,旋即金铁之响大作,包括落地散开,或刀或剑。
刀剑落地同时,自番子阵中的第二轮车弩又告发射,巨箭行空dàng起的啸叫催hún夺魄。
这一次罗冠不再静立,咆哮一声连震长弓!
此刻青阳城前已经不再是孤零零的两个人和一面大旗,在宋阳周围还集结了三千孝卒·阵势排开偌大一片,任由巨弩飞过来的话必有损伤,金光绽裂长箭接踵,离弦急射狙击车弩。
宋阳依旧不为所动·仲手指向地上散落的兵器,朗声对着前方的‘驱役,大军说道:“送别礼物,喜欢就拿去。但请记得一重:沙场之中,当凶刃在手,便是勇武战士、便是凶猛大兵!”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宋阳却不解释什么,甚至都不再理会‘驱役,·他竟转回身背向奴隶、面对着三千伫立于自己背后的孝兵,语气平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人都应爱惜自己、珍惜xìng命但在xìng命之上,另还有一份贵重之物。”
说着,宋阳俯身,五指如钩自地面抓起一把了泥土,伸手亮给战士们看:“百多年中南理苦难不休,瑶乱、壮患、蛮祸接踵不停,内忧从未止歇;番狗不断欺凌、燕贼虎视眈眈、十万洪荒中恶鬼伺机外患日日来袭······可即便如此,南理还是傲立中土。”
“同样环境,换成吐蕃、换成大燕、换成草原狼子,这天下还有哪一族能够建国、能够坚持百多年非但没有颓败潦倒反而蒸蒸日上?如今宋阳与在场诸位何其有幸、何其有幸我们有如此了得的先祖,能人所不能、成人所难成的南理先祖。”
“先祖已逝,但始终不曾走远,这座旁人眼中的荒蛮国度,却是他们拼搏毕生、汗血灌溉的荣光之域,他们舍不得离开的。”
“先祖何在?身化大地、血溉沃土,儿孙脚下的寸寸泥土便是父母祖宗的根根脊梁,”宋阳抓着泥土的手高高举起,声音微微颤抖:“先祖骨血,尽…藏…于…此!”
“没有这沃土,何来秋天的金sè丰收;没有先祖用骨头撑开的自由天地,就算我们有命又该去哪里活…没有这片天地,就算我们有命又该去哪里活!”
“太古神仙的开天斧能断裂天地,却斩不断先祖与南理的重重渊源,因你我的父辈、祖辈,早已和这泥土、这国家融化一处!黄土之下,埋藏着先祖遗骸;而南理两字,便是先祖荣光!”
“没了南理,便没了先祖;没了祖宗,还说什么xìng命?番狗若来,我便杀。我死之时,血洒故土、尸埋家乡,一朝风雨回来便化作春泥、化作儿孙之福;但是番狗有什么?只有客死异乡、曝尸荒野!”
“今日儿郎,终也会变成‘先祖,,孩子们记不得你我的名字、记不得你我具体做过什么、杀过几贼人,没关系不重要,他们知道脚下的泥土藏了先祖的骨血,如今你、我,便是将来那‘先祖,中的一滴血。代代如是、便因如此,南理儿孙当得永继,千秋万载,不败于天地。”
“皮囊可败,hún魄却长存,来日幽冥重见,好兄弟要记得给我引荐你家的先祖,我当和你一起对老人家磕头、告诉老人家:孩儿尽力了。再听先祖笑一声‘好小子,,足矣!”
对孝兵的戒训,声音却依旧响亮、传遍四方,即便最远处的吐蕃主阵都清晰可闻。
宋阳说完,重新转回身面对‘驱役,,此刻双方距离已近,跑在前列的奴隶们甚至已经能看清宋阳的面目了。
奴隶们看到,宋阳竟然对他们lù出了一个笑容,无比认真的语气:“誓斩番旗,烦请让路。”
八字过后,他的笑容遽然狰狞,声震如雷高声断喝:“南理好儿郎何在?”
身后三千孝兵齐声吼喝:“在此!”
宋阳却不满意,提高声音再问:“南理好儿郎何在?”
孝兵声嘶力竭:“在此!”
不止孝兵,青阳城中也振起冲天大吼,同样两字‘在此,,喝应前锋军马。
宋阳面容扭曲,双手攥拳狠狠跳起、跺脚,仍是那一句几化狂啸的嘶吼:“南理好儿郎何在啊!”但这一问过后,他便不再等旁人回答,翻手抄起身边的龙雀宝刀,巨大的刀锋遥遥指向番子的中军帅旗,一词一顿,全部修为随大吼爆发,字字轰若惊雷:“番旗不倒···我不还…好儿郎…随我来!”
轰轰烈烈的喝应声,三千孝兵举盾横戈,于漫天飞舞的yīn钱中、追随宋阳发动冲锋,正直迎上正铺天盖地而来的‘驱役,大军,而冲在最前的宋阳,却把宝刀倒擎、不肯把锋锐冲着奴隶们,狂奔中口中反复着疾呼:“求路!借过!求路!”
全城披麻、全军挂孝,常春侯城前拜祭将死之人,三千孝兵掷出兵刃做‘离别之礼,,对孝兵的战前鼓舞……可从始至终,宋阳也没劝奴隶们一句:大家莫攻城.
刀剑就在地上,想要就能拿,拿起之后究竟是做一个吐蕃的阵头卒还是南理的好儿郎,宋阳不问、不劝、不管,他之所求只有两个字:借借一条路,让他去斩断番贼王旗!
如宋阳所求,他借到了一条路;如宋阳所愿,他不止借来了一条路,还借来了无数条人命!
百姓被驱役、冲城,甚至还心甘情愿地拿起木棒、长梯,不外是心存侥幸,盼着守军大发慈悲能放他们进去。
可眼前的重孝之城、空中的纷纷纸钱····`·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奴隶四个字:已死之人。
没活路了,最后的选择也只剩下:该怎么死?
是哭号着去冲击自家的城池、让亲者痛仇者快、让番子拍手欢笑;还是拼出这副皮囊,来日去到幽冥、换先祖一声称赞。
再简单不过的选择了。
可是自古以来‘驱役,都极少会有哗变、逆冲的情形出现,会如此当然不是奴隶脑筋死板、连个如此简单的选择都会选错,真正的原因在于:害怕。
‘驱役,的关键就在于要让奴隶们真正恐惧、打从心底畏惧那些虎狼士兵,情绪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若真被恐吓住、当恐惧蔓延自人群中开来时,神仙也无救。
血xìng被恐惧压住,心中又始终存了一丝侥幸,以为攻城还可能有一线生机,又怎么可能哗变。
今天被番子驱赶的数万百姓和以前中土战史上有过的无数次‘驱役,并没什么不同,慌乱无措、情绪jī动……但他们遇到了一座给同胞披麻戴孝的城;听到了一段有关先祖荣光的戒训;迎上了一伙明明已经对立却还不肯伤害同族、明知不可能却仍誓死发动逆袭、誓死斩断敌人王旗的南理悍卒。
面对驱役还敢领兵出城的、分发给奴隶们刀剑却不提要求的、明知必死仍要逆袭冲阵的宋阳。
贵为王侯,尚且生死不吝,只求杀敌报效先祖······xìng命真就那么重要么?
三千孝兵发动冲锋,面前数万奴隶立刻向着两旁散去,给赴死的战士们让出了一条大路,即便后方的番子如何放箭镇压也阻止不住,而接下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不止让路,还有哗变。
以先祖之名的哗变。!。
第一一六章 攻城
面对哗变番军以箭阵〖镇〗压,不过再如何凶猛的箭阵,也不可能在一会功夫里把散沙般的数万人尽数杀光,最终还是要战阵相对、血肉搏杀。
这是一场完全没有悬念的战斗,日日劳作、每天只能吃到一个馒头的虚弱奴隶如何能和训练有素、军阵整齐的番兵相比?
番军一定会打赢这一仗,但对吐蕃大帅而言,就算奴隶再多出一倍给他屠杀也没什么意思,这一仗唯一的一点看头仅在于:活捉那个自称常春侯的人。
吐蕃营中号角连连,各部重兵随军令指挥把宋阳、孝兵和奴隶如铁桶般围拢起来……即便是一面倒的战斗,想要杀光数万拼命反抗之人也不会太轻松,必死之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整整一天过去,这一仗才终告结束,不出意外的,所有奴隶命丧疆场。
血染黄沙,映衬着天边残红,只剩无尽凄凉。
可是大战过后清理尸骸,任凭吐蕃士兵找得如何仔细,也没能寻到宋阳的尸体和那把威风凛凛地大刀,唯一和他有关的东西仅仅是他出城时带下来的那杆大旗。而远眺青阳城头,不知何时一面崭新的常春侯大旗又告耸立,正迎风招展。
宋阳回去了?铁桶阵里他竟还能活着返回青阳?吐蕃元帅暴跳如雷。
要知道,这一仗看上去是一面倒,但毕竟是平地攻杀近身肉搏,吐蕃士兵也绝非全无损失,奴隶们再没有战力五个拼一个、十个拼一个还是有机会的,何况还有三千孝兵和宋阳混于其中。当五万奴隶伤亡殆尽,番兵也留下了成千上万的尸体。
在番子眼中,南理奴隶的xìng命干脆什么都不是,‘驱役’本来是要给青阳人找麻烦的,全没想到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白白交代了一万多精兵……
宋阳的确回到了青阳,他走的是‘地路’。这些日子里,由蝉夜叉带过来的土猴子可不是白忙活的,就在今天战场〖中〗央,隐藏了七条通往青阳的地路,入口处以夯土封住,自外绝难察觉。早在番子主力到来之前宋阳就确认了入口的位置,为了防止战乱时可能会找不到地方,他还特意在每个入口附近都埋藏了一份味道奇特、经久不散的药物,只有他能闻得到。
不过土猴子的主力都在进行另外一项工程,今天宋阳用到的这几条地路都狭窄崎岖、难供大军同行,只能容少数人来去。
待哗变之战进入后半程,宋阳就指引着孝兵找到地路,陆续撤回到城中,但最终三千勇士里回来的,也只有寥寥五百余人,其余皆尽战死。
他甫一回到城中,立刻有专人指挥向地路中引入河水,番子找不到宋阳的尸体,很快就会仔细搜查地面,这些暗道已经从活路变成了隐患,非得毁去不可。
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地路被水一冲,很快便告坍塌,即便番子能够寻到入口,也没办法再加以利用了。
……
没能斩断敌旗、没有‘不死不归”城前血脉贲张的讲说和宣誓,甚至城披重孝漫天飞雪,所有这些东西全都算上,用前生里的言辞形容就只是一场‘秀’。
被番子抓来、冲城的奴隶是些什么人?农夫、书生、劳力,全都是最最普通的南理百姓,他们没受过任何训练,在这场大战爆发前他们的生活安逸且平和……大难突然降临,家园被毁亲人离散,转眼沦为鱼肉,被虎狼驱赶奴役,xìng命悬于一发,随时都可能被杀。
当‘驱役’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死定了,他们何其委屈,却无从发泄。这份委屈随时都会变成深刻怨毒。对这些心中充满恐惧、情绪躁动不安的百姓,宋阳不仅阻挡他们进城,还要他们换一种死法去逆冲敌人,不能高高在上去对他们喊口号的,那样只会适得其反,能做的仅在于四个字:暗示、引导。
对孝兵的戒训、扬言斩断敌人王旗不死不还、领着寥寥三千人去突袭上百倍于己的敌人…所有这些都是暗示和引导,或者说是‘蛊huò’。
打从一开始宋阳就没想过能在这场战斗中赢得什么,更不会真的去搭上自己的xìng命,他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不让百姓攻城。自相残杀、士气弭散、体力消耗、伤亡难料、或许还会有不少战士精神崩溃,可敌人却毫发不损,可这场仗还远远没有打完。
宋阳成功了,如他所愿百姓哗变,他们爆发出的力量甚至比着宋阳预计的还要更高些,对番子的打击也来得更重。不过…宋阳不开心。
他没办法开心起来。
‘驱役’无解、不可破,从古至今多少名帅上将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宋阳也没办法解决,他不是神仙,救不了这几万人,竭尽所能也仅仅是把他们从番军的炮灰变成了青阳的敢死队。
即便这几万人都死定了,即便宋阳只是让他们换了一种更无愧先祖的死法,但归根结底,宋阳骗了他们。
谈不到自责,但郁郁难免……
当晚,明月高悬星河璀璨,平时很少见到的明亮夜sè,可惜一份大好景sè,却被大战气氛熏染得变得诡异了,而晚饭过后,吐蕃阵中号角再起,即便相隔遥远,在青阳城头也能听到敌阵中咔咔的机括闷响,不多时呼呼劲风呼啸,番子发动投石臂,打过来的却并非巨石,而是一扎扎由绳网包裹的头颅。
无一例外的,每颗人头都顶戴了南理的军盔,其中也有不少开始**,应该是行军路上被番军抓住、杀害的南理散兵。
攻心在前、攻城在后,以投石臂抛射南理军人的首级,何尝不是另一种‘驱役”宋阳得报后戾声戾气地怪笑了一声,传令道:“番子俘虏,带出来吧!”
不久前刚打垮了吐蕃十万先锋,青阳抓了些俘虏,其中那些重要军官都被解送京师,现在青阳大牢内还关押着近千番子。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过后,青阳城头忽然放下了一只只吊篮,几十名吐蕃战俘被放出城外,这些俘虏都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被青阳士兵押解出来还道要被处决,全没想到竟然会被放出城,又借着明亮月sè遥遥望见自家旗帜,狂喜之下跳出吊篮拔tuǐ就跑,可是等他们才刚刚游过护城河,背后遽然锐风啸叫,罗冠带着军中出sè射手引弓开始射杀。
由宋阳特别加料的箭矢,切入身体引发绝无法抵抗的剧烈疼痛,不由得番子们不发出阵阵凄厉惨叫,而城头守备则哄笑一片:你扔我同胞人头示威,我便射杀你战友取乐。
番军收集的人头很多,青阳羁押的战俘也不少,双方你来我往,明媚夜sè之中,首级落地的闷响和番兵负痛的惨嚎……
不知不觉又是一夜过去,曙光初透之际,番军停止了人头抛射,青阳这边还剩下四五百号战俘,暂时也告收手,静观敌人变化。
差不多早饭后的时间,番子大军出营,又有了新的行动,攻城的第二道杀手锏、对青阳而言绝不陌生的‘投绳’。
盾兵在前、弓手居中、长戈步兵紧随其后,三个兵种组成的联军挡在投绳阵地前沿,神鬼难撼,根本没法去数也绝对数不清的投绳士兵携带油罐进入阵地,准备向青阳城掷油。比起上一次番子学乖了,步兵卫戍阵地,不会受到马匹牵累,就算刘家军再来也只能陷入蚂蚁般的无尽士兵中,冲击不到主阵;而改在白天投绳放火,青阳方面的一举一动都一目了然,全没机会偷袭冲阵。
青阳城内宋阳一声令下,剩下的战俘一个不剩,统统被押上城头,以短绳缠住脚腕倒吊城头。
就凭着几百个番子俘虏,不可能会拦住吐蕃大军的火攻,不过当大火起时先烧死一批他们自己人,这件事只想一想就让青阳守军觉得高兴!
天空变得忽明忽暗,一片片油罐从番子手中飞舞而起,几乎一片落地同时,第二片又告掷出,而这次的攻势来自围成的番军各部,不分东南西北,油罐从四面八方飞砸青阳。
和上次投绳相似的是,这回敌人仍是把油罐砸上城头,番子想要个囫囵地青阳以彰显大军威德,只烧城头借机攻门。
负责卫戍的青阳士兵早就得了主将的命令,在番子投绳开始不久后便撤了下来,集结于城内。超过二十万人的投绳,即便青阳战士都生出三头六臂也阻拦不住的,他们要烧城头就让他们去烧吧,只要死死守住四门,敌人依旧进不来。
此刻城头空不设防,但不虞敌人会趁机填河爬城……城头上已经布满是火油,番子真要敢往城头上爬,青阳人可不介意一支火炬上去帮他们把这场火放起来。
番子的投掷之术参差不齐,也有不少油罐落入城内,对此青阳人早有准备,大群的劳役与士兵背负沙袋,四处去铺盖摔碎在城中的火油,以防城内起火。
两个时辰转眼而过,番军阵中号角变化,各个方向都冲出火箭射手,持弓纵马疾驰上前,片刻之后一道道燃火箭矢飞上城头,耳中只听到‘嘭’地一声闷响,一蓬大火陡显于天地!随即番兵阵中掀起一阵轰轰dàngdàng的欢呼。
场面壮观且诡异,熊熊烈焰灼烧于青阳四墙,一层层火焰随着火油的流淌,从城头铺下长墙,变成燃烧的瀑布,看上去触目惊心。所幸的是,在见识过先锋投绳之后,火道人就提前想到过会如此,这些天里调动劳力沿着内墙、围城一周临时挖掘了一道沟渠,阻断了油路和火路。
大火之中,青阳城墙开始发出嘎嘎地闷钝响声:城墙是土石垒成、城门由钢铁铸就,它们都不怕火,但烈焰袭来温度暴涨之际,城墙和铁门都告膨胀,铁门胀动得比石墙更凶猛,巨大的挤压力量,让城门四周的石墙爆开一道道狰狞裂隙……
城内暂时什么也做不了,但番子不会等,号角重重大军涌动,投绳阵势散开,一架架装满沙袋的大车轮碾滚滚,被士兵们推动着直奔青阳而来,番子开始填河。
护城河水漆黑、腐臭。
青阳的护城河水是从前方百多里的一条大河中引来的,本来是活水,水势虽然算不上湍急,但流淌得绝不慢,可是番军一路打来,攻陷了前方的河口、关闭了水闸,活水变成了死水,早在之前那十万先遣到来前河水开始变质发臭,连日来渐渐干涸,现在河道内只剩下六成水,这还是南理雨水充沛的结果,若非经常下雨,护城河怕是早就见底了……
十万番子先锋大败之后,吐蕃主力迟迟未动,拖了这许久才攻过来,就是在做诸般筹备。常春侯宋阳现在南理算是一块金子招牌,如今这块招牌挂到了青阳,番子就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彻底底把它摧毁。大破镇西王在前,围剿常春侯在后,两个图腾被打掉,对以后的战事都会大大有利。
事先准备充分,加之人数众多,仿佛蚂蚁运粮般的,吐蕃大军忙碌却有序,无数沙袋被投入护城河。流水难阻死水易填,而吐蕃人也不用把护城河全部填死,只需要擂实、搭出四条大路能供大军同行即可,前后还不到两个时辰便告完工,此刻城头上大火依旧,但墙上的流火已经燃尽、熄灭,番军主帅一声令下,战鼓与号角惊天动地,番兵齐声呐喊,力士结队推动檑门木车攻门。
四座城门同时遭受猛攻。
外墙流火熄灭之际,内墙也告平静,城中忙碌一片,一根根巨大的圆木斜斜架起,死死撑住大门。铁门高温未散,圆木顶上去立刻冒起一蓬黑烟,偶尔还会晃起几道火苗……肉眼可见的,随着番子一次次的撞击,城门周围的砖石簌簌掉落,任谁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城门怕是坚持不了太久了。
宋阳、金马、阿里汉、刘厚,分别带队各守一道城门,宋阳负责正面、也是敌人攻势最猛烈的西门,龙雀宝刀斜背身后,宋阳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一场厮杀。!。
第一一七章 檑木
第一一七章 檑木
罗冠被调去随身保护金马了,宋阳身边是七上八下哥俩,齐老大手中攥着把鬼头大刀,就算这样的时候也挡不住他那张嘴,给宋阳出主意:“侯爷,您说,咱们现在要是放下吊桥,是不是能砸死不少番子?”
宋阳一愣,跟着就笑了:“是这么个道理。”番兵以沙袋填河搭路冲击城门,论起位置,正在撞门的敌军就在吊桥下方,把吊桥拍下去真能砸死不少敌人。
不过不等宋阳再说话,齐尚自己又摇头:“可惜,能拍死他们也不能放吊桥。”
吊桥一落下,被敌人斩断链锁就再也升不起来了,的确是能砸死些番子,但也给敌军铺就了顺畅大路,弊大于利……归根结底,就是齐老大心里紧张,嘴巴说废话来消遣。
不知不觉天色又告沉黯,已至黄昏时分,青阳西门在坚持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终告不支,随着外面番兵新一次的撞击,几根撑门的圆木同时崩断,负责稳固圆木的士兵都被震得口吐鲜血,厚重铁门则发出一声刺耳呻吟,门缝处扭曲变形。
似乎太快了些。城内信兵往返不休,替四门主将来回传讯,东、南、北三座城门都还稳固、能够再坚持一阵,唯独这座西城正门早早就出现险情。
裂隙已现,狭小尚不足容人通过,但只要对攻坚战事稍有了解的士兵都能明白,这是城门被敲开的前兆,再支撑不了几下了。城外番军的欢呼声清晰响亮,城内长官大声吼叫,命令士兵再续圆木撑门……
撞门用的檑木,是被铁链牢牢固定在结实木车上的,攻城时车行至门前、固定立足,力士只需晃动绞链,大木就便可一次次的猛撞城门,过程看上去和撞钟颇有些相似之处,是以撞门的频率远胜过守军撑门的速度。
还不等青阳人重新加固大门,番子又接连发动了三次猛击,城门裂隙越来越大,已经足以容人穿行,双方士兵彼此相望,同时发出嘶哑怒嗥,青阳城下箭手涌上、透过门缝射杀番贼;吐蕃人一边遮盾、一边还击,同时调整门锤角度……此时城门的中隙比着檑木还要更宽,番子便不再用檑木猛撞大门正中,改作轰击门板,以求彻底砸垮大门,容后面早已集结待命大军通过。
里里外外正乱成一团之际,齐尚眼中陡然炸起一片血光,叠叠鲜红、狰狞淋漓!齐尚好歹也是上品武士,突遇急变虽惊却不乱,身体立刻反应,右手横刀护住胸前、左手拉起巴夏向后暴退,要护着自己还得想着兄弟,口中还不忘喊上一声:“侯爷小心!”
兄弟俩果然好武功,随便一跳就退出去两丈有余,等站稳脚跟才发现侯爷不见了。哪是什么突遇强袭,之前齐尚眼中的血光分明就来自宋阳的龙雀挥舞。
一人一刀,宋阳自城门的缝隙间扑出去了。
连自己人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外面的番兵就更想不到城门刚掀开一条缝、还不等他们往里面挤,里面就先跳出来一个活阎王!
当年的吐蕃第一勇士尚且挡不住龙雀一斩,何况外面那些普通番兵、何况宋阳在一次‘死去活来’后修为又告突飞猛进,何况这个杀人王来得如此突兀。恍惚之中聚集在门前的番兵甚至都分不清,这个人究竟是从天而降还是自城内冲出…...他们也没有时间去分清了,下一个瞬间龙雀欢鸣、血肉横飞。
宋阳出城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拥在最前面的二十余人或被龙雀斩杀或被巨力扫入臭水,剩下的番兵本能向后急退,和身后同袍拥挤在一起,免不了一场小小混乱,而宋阳却忽然一愣,仿佛听到了什么,面露喜色张目远方,但战乱之中又哪容他多耽搁,愣神刹那后他纵身高高跃起,挥动手中龙雀、涌荡所有力量,以力劈华山之势自上而下,猛斩番子的冲门檑木。
刀木相击,却意外地爆起了‘当’的一声巨响,仿若洪钟大吕一般,轰轰威鸣震彻四方……宋阳受巨力反挫,狠狠撞到了城门上,所幸他根骨坚硬又有内劲护身,换成普通人非得骨折筋断不可。但真正出乎意料的是那根檑木,挨了龙雀的霸道一击竟不见丝毫损伤。
就算再粗大一倍的木头,也扛不住宋阳一刀的,它却连一线伤痕都没留下。
宋阳愕然惊呼:“什么东西?”
这檑木是件神奇之物,二百多年前高原上的封冻区域发生强烈地震,雪山崩冻土裂,威力和规模都异常惊人,事后附近藩主派人进入灾区查探,自雪窝中发现了这根木头,也不知道它来自玄冰下还是雪山内,当时发现奇木的人,本是想把它劈开当木柴烧火取暖的,没想到它刀斧不伤水火不侵,这才晓得它的神奇之处,运出来献给藩主。
不过木头虽然不凡,却没有任何实际用处,不管柴刀还是大斧砍上去没有三两下就告卷刃,锯子也一样,拉扯三五个来回锯齿就先崩掉了,木头却不损分毫。这样子自然就没办法去分割、更不能雕刻,这么大根的木头也不知能用它来做什么。
后来还是受了来自中土的方士指点:此物不仅不受斧凿、反而还能伤了刀锯,说不定有克金天属。若真如此的话,把它当做檑木去冲击别人的城关铁门,或许会有奇效。藩主依言一试果然如此,用它去‘敲门’,效率效果远胜其他檑木……再后来这根檑木被密宗僧侣得去,着实为密宗统一高原立下了不少功勋。
这次吐蕃侵袭南理,为求战事能够顺利进行,这根宝贝檑木也被派发到军中,不过之前在攻城时从未用到过它,今天还是第一次用。
若非此物锤门,青阳西门也不会如此不济,才被砸了一个多时辰就支持不住了。
有关这段檑木的来历宋阳不得而知,但一刀过后又哪还会不晓得此物神奇?两臂被震得发麻、内心满满惊诧,手上却不停歇,刀锋一转龙雀呼啸改对木车下手,檑木坚硬异常,车子却是普通木料造就,哪禁得住宋阳的乱砍,眨眼功夫就被砍碎、砸踏,巨大的檑木轰轰然掉落沙袋铺就的渡河路上……
从他出城到他砍烂木车,前后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城门内的齐尚巴夏也都回过神来,没什么可说的,哥俩一起怪叫着向门缝冲去,打算到外面去接应宋阳,不过还不等他俩出去,只见门前又是赤芒闪动…龙雀回来了、龙雀自己回来了。
齐尚有点懵,宋阳把他的宝贝刀子扔回门内?那他干啥去了?
罗雀落地,发出‘当’的一声大响,旋即齐尚就看到侯爷了:宋阳是倒退着回来的,双臂张开做熊抱状,双手死死掐在一根粗大檑木上,正一步一停地退进城门……他拖着敌人的攻门檑木一起回来。
齐尚真正傻眼了,两国交兵、情势险恶,常春侯冒险跑出去把人家的一根檑木给抢回来了?很有趣么?小孩子玩家家酒么?
宋阳可没空子解释,一边缩肩摆头地躲着敌人的箭矢,放声对同伴大吼:“帮手!”
七上八下顾不上多问,赶紧跑上去帮着宋阳一起往回拉檑木,等他们一上手才明白,缺心眼的不止是宋阳一个人,对面的番兵也在冒傻气:他们正抱住、按住檑木死命往回抢。
外面的番兵都快疯了,正打仗呢忽然从里面跑出一个神经病来抢檑木,偏偏这根檑木来自柴措答塔,神奇且贵重,万万不能被敌人抢了去。
宋阳的力气何其惊人,七上八下也非弱者,又有大蛮跑上前七手八脚跟着一起帮忙,而且城内是脚踏实地、城外番兵踩着临时铺就的沙包路脚下无根,没能坚持片刻那根檑木就被宋阳‘拔’进了城内。
其实宋阳真没多想,他就是觉得这根檑木是好东西,就伸手往回抢了……
宋阳哈哈大笑,明知不是场合可他就是忍不住,丢了檑木的番军则暴怒成狂,一窝蜂地涌上前想要攻进城把木头抢回来,可现在西城门的缝隙有限,肩并肩的话最多容两人同时进来,还必须是两个瘦子,干脆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情形,外面人再多也没有用,守军占了地利,短时间内完全能守住。
巴夏是个古板性子,全没兴趣去问宋阳为啥胡闹,倒是刚才反应慢了、没能随着宋阳一起冲出去杀敌,让他有些懊恼,此刻问道:“还冲出去么?我们随你一起。”
宋阳摇着头笑道:“不去了,刚刚我听到动静了,来了。”
巴夏眼睛一亮:“来了?”
齐尚却老大不乐意似的:“怎么才来?还道来不了了呢。”
山溪蛮的金环首领也跟着宋阳,她只管挥舞大斧子杀人,有关战事的决议她从不过问,是以被几个人的话搞得糊涂不已,忍不住问了句:“什么来了?”
…….
战场上军情传递迅速,半柱香的功夫不到,番军主帅便得到禀报:西城门的檑木被南蛮夺走了。
可把大帅气死了,先不提什么神木珍贵、来历玄奇,单单这件事就让他接受不了,攻城军挥荡檑木磕门,挥着挥着那根大木头忽然守城军给抢了?简直成笑话了,这要是传到朝中,大元帅的脸皮就直接贴到鞋底子上去了,可眼下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有传令重新换过普通檑木继续轰击城门。
传令后还不解气,元帅又继续道:“告诉图巴赞,三个时辰内攻破西门、夺回神木,两件事若有一件没完成,我砍他……”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皱起了眉头,同时用力一挥手示意身旁的众将噤声,精神聆听一阵后,沉声问手下:“是…水声?哪里来的水?”
水自百里外的大河而来。
当得知番军主力自唐楼出动,蝉夜叉和刘家军就离开了青阳,其中一支蝉夜叉的精锐千人队由郑纪亲自率领,潜行隐踪进入敌占区、奔袭百里抵达河闸附近后潜伏下来。
郑纪与宋阳事先约定,当青阳城烈焰翻天时,他便奇袭河关毁掉水闸。
番子上午发动的投绳攻势规模了得,城头燃起的大火卷动滚滚浓烟,百里外清晰可见,郑纪见到讯号立刻动手。
河关算不得什么重要位置,这道闸口唯一的作用仅在于:向青阳护城河中蓄水。就算不去管它,任由青阳的护城河满溢对吐蕃大军攻势也不存真正影响,所以派驻于此的番军很少,蝉夜叉只一个冲锋就杀尽驻军、继而毁掉了河闸。
区区一条护城河,于大势中无足轻重,可是放在此刻却变成了城守的关键。当水声咆哮传到,护城河水位暴涨;而滔滔大河倒灌原先只剩六成水位的死河时,水流奔涌何其湍急;反观番军搭就的‘沙袋之路’,应付之前的死水绰绰有余,对上汹涌浪涛却远远不够,连片刻都没能坚持便轰然崩溃!
青阳四座城门前的攻势立刻被打断,木车与檑木倒翻沉河,攻门番军逃得稍慢者也被浊浪吞没……
番子的损失并不太大,沙土袋也还有的是,足够把护城河重新填住,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白费功夫,未免太让人泄气了。
番军主帅传令大军重新调集沙袋,不再是搭路,而是彻底把护城河填死……工程规模比着上次大了许多,而且填埋活水比起死水也更难得多,但是在埋掉护城河之前大军根本没办法进攻,只能老老实实的搬沙袋。
这个活足足让番子忙碌了一整夜的时间,等到转过天来,日头再度自东方升起时,护城河被彻彻底底地填死了,不过另一件让番子烦心的事情又来了:城头的大火烧到头了、熄灭了。
西域火油质不凡,但是烧在石头上,没有其他引火之物、全凭油脂自燃,坚持的时间终归有限,不可能无尽无休的烧下去。
虽然城头还有袅袅青烟、虽然踩在砖石上还有些烫脚,但城头确确实实已经能够重新布防,守军回归原位,兴高采烈地用毒箭和番子们打招呼。
投绳纵火的取胜关键就在于烈火霸占城头,让守军无法进行卫戍,只能听任番子用檑木撞门,如今城头重新回到宋阳手中,番子不是不能强攻,但伤亡必然惨重……归根结底,昨天的那场火算是白放了。
宋阳让护城河也和他自己一样‘死去活来’了一回,青阳一场小胜。
番军主帅深深吸了一口气,问负责军需的将官:“火油如何?”
将官应道:“军中所携告罄,急调的话最快五日可及。”
火油毕竟是危险之物,为保安全大军主力只带够攻城所需的数量,另有大批火油储藏在大军后方,由重兵看守着,以备前方随时调用。番军主帅点了点头:“调!不过不可急,六七天再到也无妨,不争这几天,要确保火油安全为重,另外数量上……”元帅略略沉思,很快下定决心:“三倍。”
军需官一愣,心里大概猜到了元帅的想法:当投绳再起,烧得便不再是青阳城头了,元帅动怒了,他要一把大火焚尽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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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猪猫红军的鼓励,不知该怎么说,仍是以前那句话:无以为报,只有好好写书。谢谢。
……
第一一八章 恶焰
第一一八章恶焰
军需官猜得没错。
单以‘罪行,而论,只凭屠灭十万吐蕃先锋,青阳就够得上‘屠城,的惩罚了,可这种极端手段是把双刃剑:用得好的话能彻底打击敌人士气,让南理百姓陷入恐惧,不敢再顽抗下去;但是也有可能会jī起民愤,让以后吐蕃人遇到更疯狂、更亡命的抵抗。
吐蕃元帅不敢肯定屠灭青阳后,南理人会是哪种反应,所以在大军主力攻城之前,他还不打算用这一招。不过短短的两天接触下来……第一天奴隶被蛊huò、哗变,军卒伤亡过万;第二天护城河暴涨,人手损失得虽然不多,可将近百万罐子的火油就那么白白浪费了。
无可破、不可解的‘驱役,和‘投绳,,高原战士最最引以为豪、无往不利的两个厉害手段,竟先后被敌人毫不费力的瓦解了。
要知道这才刚刚两天,双方甚至还没真正接仗,占据绝对优势的吐蕃大军又死人、又费油、还他娘的丢了一根檑木,青阳有什么损失?充其量就丢了一条臭河吧。
吐蕃元帅大概明白了一件事:自家十万前锋,短短几天功夫里就在青阳城前全军覆灭,恐怕不是偶然不是运气使然。所以他终于下定决心:焚城,一把火烧个干净!再不给青阳耍花招的机会。
对大帅的决议军需官不敢相劝,只是尽自己本分的提醒道:“按照元帅调派的火油数量,大库便空了,以后的战事若再用到火油····…”
元帅一晒:“这你不用管,我自传书后方,再调运火油补充到入库。”跟着又传下军令,命麾下大将调遣重兵随军需官去押运火油,确保行途安全。
随后几天里吐蕃人按兵不动,稳稳扎住了阵势,把青阳围得如铁桶一般·却未发动任何进攻···对一城很快就要被烧死的敌人,番子当然不会再用人命去搏。由此青阳也得了几天清静,城中人马各忙各的,山溪蛮天天跑上城头溜达·眼巴巴地盼着敌人快来攻城好让他们放手大杀;火道人每日每夜地围着那根神奇檑木转悠,这天底下没有他烧不了的东西,如今突然多出一块不怕火炼的木头,道爷见不得这个,不想办法把它当成劈柴烧了侏儒老道就睡不着觉;葛司马则每天都在数日子,计算援兵何时能到,可直到半月之期已过·他还是没收到一点援兵的消息,老头子耐不住了,跑去问太守。
刘厚仲手一拍脑门:“常春侯前阵子交代过我,我忘记跟你说了…援兵不来了,奉侯爷军令暂住平郡候命。”
平郡是青阳身后的一座小城,无险可守军资匮乏。
葛司马一听就急眼了:“把援兵放在平郡做什么?青阳要是完了平郡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常春侯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敢问。”刘太守双手一摊,一脸的无奈·跟着又撺掇司马大人:“要不…你去问问?”
葛司马嘟囔了句:“问就问,你等着,我去问个明白!”说着就往外走去。
别看老头子是个死板脾气·但也有个活心眼,他没敢跑去直接质问宋阳,而是拉着齐尚去喝酒了……结果这顿酒才刚开始喝,话还没说两句,城外忽然传来阵阵号角,番子大军开始行动了。
大批火油运至,装备大军完毕。
青阳人都看烦了的景象再度出现,油罐子铺天盖地而来,可是这一次铺天盖地的油罐子不止砸在城头,更多的是飞入城内·溅落四处!惊得火道人顾不得再和檑木玩命,赶忙去把城中长燃不灭的赤sè焰火给熄了。
又何止方向差别,数量也远胜从前,番军大库倾尽所有,大军受命投掷一空,吐蕃元帅另有严令:此战不受降!
即便青阳守卒举手投降开关献城·也只有死路一条。能荣任大军统帅,心思自然坚定,毁灭全城的霸道手段要么不用,要用的话就绝不会中途停止,打从新的投绳攻势开始之后,就算青阳城内的南蛮晓得了大军凶猛也为时晚矣。
也是因为决意焚城、不受降,所以这场火不用等油罐子砸光后再去点,在前面几轮投掷过后,番子便以火箭袭城,跟着再把油罐接种不断地向城内去砸······从中午开始的投绳,也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终于把油罐尽数清空!
眼看着青阳的火势从弱到强、恶焰层层跃升越跳跃高、直到最后一座大好城池完完全全变成一只巨大的火盆,自番军主帅以下,诸多将领大笑不停。
当真是烧得痛快极了,之前十万先遣的覆灭、五万奴隶的哗变、百万灌之巨的油罐损失···番子的诸多颓丧与愤怒,终于随着这把大火付之
与纵火城头不同的,焚城大火烧得不是石头,而是房屋、建筑、树木等等,一场大火熊熊不熄,甚至连雨水都对之无可奈何,整整七天七夜过去,青阳城中烧无可烧火势才渐渐减弱、终告熄灭······南理西疆的最后重镇、镇西王一系最后一处阵地彻底被烈焰焚毁。
七天之中,番军也不可能往火堆里钻,就驻扎原地等待,大元帅传书南理四方,从南理皇都凤凰城到北方边关折桥,盖了元帅大印的吐蕃军书传遍南理大小城池,番子的措辞中规中矩,抬头寒暄落款祝福一样不落,但军书含义不过就一句话:青阳已化槁灰,若再做顽抗便同此城!
大火初熄,但城中还进不去人,元帅传令全军戒骄勿躁,‘晾,它一天再破门进去搜索。同时军中的高级将领齐聚大帐。
青阳肯定是完了,不用再多想什么,借着这几天的功夫,元帅已经拟出下一步的行动方略,召集众将来商议,有关军情的讨论,气氛轻松愉快,大伙心情都好得很,讨论过后元帅甚至还把大伙都留下来·就在中军帐中开了一个小小的宴会,还开了一坛子老酒···军务在身时严禁饮酒,不过一群将军喝这么一小坛,一人能分到一杯就不错了·不会酒醉误事、的放纵无妨。刚烧了一座城,造下这么大的杀戮,再怎么高兴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喝口酒压一压就舒服多了。
宴席散去,一夜无事,只等天亮派人进城搜索,找到常春侯的尸体、王侯令鉴和城守大印·青阳战事就算彻底结束,大军便可继续前
当晚番军大帅睡梦香甜,破晓时分醒来,正洗漱着忽然亲兵进账,脸sè古怪声音更是异常干涩:“启禀大帅,青阳···青阳……亲兵‘青阳,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元帅等得不耐烦伸手把他推到一旁,迈步走出大帐望向青阳·旋即元帅就大吃了一惊!
一座焦黑的城,触目沉重、破败、死气沉沉,明明就是一座死城了·可城头上···竟然插便旌旗!南理龙旗、红bō军旗、征西帅旗、常春大旗,一面一面五颜六sè,正迎着晨风烈烈飘扬,dàng漾着蓬勃生机与浓浓士气。
番军元帅只觉得一阵眩晕,这可是闹鬼了么,七天七夜的焚城大火之后,怎么可能还有人幸存?
还不等他想清楚怎么回事,青阳城中忽然传出‘嘭,地一声、火焰爆燃时才会有的闷响,片刻后之见城内一道赤红sè的浓烟遇风不散、滚滚而上、直冲九霄,方圆百里清晰可见。
之前召唤散兵游勇的赤sè烽烟又告升起·如今它又多了一重含义,昭示四方,青阳仍在、南理的青阳仍在。
番军人人都见到了青阳城的异象、人人都恍若梦中,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数十万人目瞪口呆,偌大天地死般寂静·一片沉寂……直到一个白袍人跃上城头箭垛,手中巨大的刀锋如血、遥遥指向吐蕃中军帅旗,对着密密麻麻地番子大军笑着催促道:“快去吃早饭,吃饱了来攻城。”
笑声朗朗、传遍四方,宋阳吼过一句后,跳回城头吃早饭去了。
镇西王曾对宋阳说过,南理太祖开国时,曾在中、西、北三地各选址一处兴建大库广储军需以备不时之用,三座大库都是地窟,深藏于地面之下。最初西疆大库就选址在了青阳,但大库即将建成之际,从地缝中渗出了些许‘血水,,其实只是些普通的锈水,说明附近土壤含铁量高,虽然不常见但也算是正常的地质现象,不过在‘古代,看来此事是不祥之兆,太祖皇帝下令封闭此处,西疆地库另则其他地点。
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当初镇西王的爹就把它当成玄奇故事讲给王爷听,后来王爷当了爹,又把故事讲给了筱拂、初榕听······当常春侯决意出兵、增援青阳时,阿难金马细数番军手段,投绳战法当然是重中之重,番子能烧城墙自然也能烧城内,此事不可不防,若想不出抵御的办法干脆就别出兵了,初榕自然就想到了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
宋阳抵达青阳后,土猴子最重大的任务就是重新开掘、修整昔日大库,以被番子红了眼焚城时用来大家避难。
当年大库是皇帝钦点、要员督办的工程,用料精良施工严格,被废弃百多年后虽然荒蚀不堪、腐臭积水没膝,但地窟的架子仍在全无塌方,工程质量一流。而土猴子擅掘的名声也不是白来的,排空积水后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继而又把地库空间进一步拓展,同时打通长长的气路,一直绵延到城外,确保城内一片火海时地库依旧能轻松呼吸。
地库遗址完好、土猴子全力劳作,城中的劳力们也不闲着,把大批物资运下地库。
当番子开始纵火时城中士兵与百姓就按照事先部署深入地下避难,直到大火熄灭后大家才又钻了出来,昨天深夜趁着浓稠黑暗宋阳亲自率人登城插旗,这才有了今天清早‘旌旗遍城头,的震撼情形。
吐蕃军中的重要将领全都看到了青阳城上的大旗、听到了宋阳的呼喝,不用主帅召唤就自觉赶来中军大帐领命,所有人都看着元帅……元帅的眼角不自觉地跳动着。
接下来吐蕃大军该如何应对?
死死围住敌城?这是个好办法,一场大火过后,青阳城内的军资必有损失,元帅不信他们的余粮能够让守军坚持两个月。可是他自己也耗不起两个月,在南理的战事不光要赢、还得要快,就算元帅想拖柴措答塔也不答应。
元帅没什么好说的,就只有两个字:强攻!
可是当初为什么要焚城?
还不是因为吐蕃元帅不想强攻。
这城里有个‘见招拆招,的常春侯坐镇、这城里有大批强力野人从军助守,用常规手段攻城,赢是一定能赢但伤亡难以控制,可是到了现在,奴隶们死光了,火油罐子砸光了,青阳城干脆都被烧成一块巨大的碳石了,守军竟然开始吃早饭了。
事到如今,手段用尽,再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硬碰硬、见真章了。
守军有坚门高墙掩护,作战时居高临下占了地利;番军则人强马壮、数量远超青阳士兵,双方各有自己的优势,放入这场攻杀中,再没了其他招数,就在这场恶仗里用刀剑、用人命来说话吧。
至此,宋阳也真正把番军拖入敌人最不希望的、真正意义的攻城战中。不过对这样打仗,吐蕃人也仅仅是不想而已,他们不怕。
刺耳的号角叠叠不休,吐蕃营中的投石臂、重车弩尽数发动,专做攻城之用的高大兵塔也被番兵们牵引着徐徐前进,另有重兵背战刀、擎长盾、架云梯,随着长官号令,浩浩dàngdàng扑向青阳。
攻势来自四面八方,吐蕃大军蜂拥而来!
齐尚左手馒头右手咸菜,皱眉眺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神情不悦:“不是说好了先吃早饭么?”
巴夏似乎觉得自己的兄弟tǐng逗,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不得不说,来自山区的沉闷汉子,长了一嘴又白又整齐的好牙齿。RS!。
第一一九章 苦头
第一一九章苦头
吐蕃主帅将麾下士兵分作四班,轮流罔替,日夜不停攻袭青阳,每时每刻里猛攻坚城的番子都保证在八万人以上…番子有这个本钱,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排好班次大家轮流冲城,战事一旦开启就再没有丝毫停歇,哪怕打不死也要把青阳人活活累死。
青阳城内的士兵全都加在一起还不到两万人,要分受四面长墙与四座城门,压力何其沉重?充其量也只能分成两班,轮流上阵苦守阵地。所幸守军地利优势明显,城内箭矢准备尤其充足,居高临下的射击占了大便宜。到了这个时候,宋阳为青阳守卒炼制、涂抹在箭矢上的毒药也真正显现威力了,哪怕只是被箭矢擦上一点点皮肉,番子都会剧痛难当,只有在地上打滚哀号的份,不等剧痛退去又会心跳如雷呼吸不畅、身上再没一丝力气……
真正被射中致命要害的番子并不多,不过冒着箭雨冲锋,受些皮肉伤害却在所难免,可是这明明不致命、甚至全不影响作战的小小伤势,却实实在在地造成减员,毒药凶猛、疯狂地蚕食着番兵的战斗力。
青阳人守城的办法,又何止毒箭一重?披头散发的山溪蛮单手举着盾牌,一边抵挡着番子的箭矢一边喜滋滋的、探头探脑地向城下张望,他们的另只手藏在背后,不知拿了些什么,待他们找到城下聚集番兵较多的位置,就会发出一阵叽叽咕咕地怪笑,跟着背后的单手一甩,把一只仿若大酒坛、不知是泥包还是土疙瘩的东西向着敌人砸下去。
大号的土疙瘩落地,先是‘嘭’的一声闷响、被摔得四分五裂;继而就是‘轰’地一片嗡鸣,无数半寸长短的红褐色毒蜂轰然散开……哪是什么土疙瘩,被蛮子扔下去的分明就是一个个巨大的野蜂巢。
在山溪蛮的地盘上有专门的花树林来饲养这种野蜂,它们性情温和,轻易不会伤人,生产的花蜜味道香甜、产量也大。不过再怎么老实的蜂子,蜂巢被砸碎了也会发疯伤人,野蜂毒性古怪,被蛰到后伤口奇痒无比,普通人被它们叮咬十余次,轻则昏迷重则身亡。
平时产蜜、战时御敌,这种蜂子可是山溪蛮的宝贝,当年南理官军和蛮人打仗时,就在这些野蜂身上吃足了苦头。尤其妙的是这种野蜂翅膀短小,它们飞不了太高,充其量只能飞到两丈左右,且青阳刚刚被大火烧过城墙焦糊刺鼻,味道为它们所不喜,这一来简直就成了为青阳量身打造的防御利器。
这次随着宋阳一起出兵青阳,山溪蛮特意从花树林中‘采摘’了大量蜂巢,一直有专人照顾着它们,直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毒箭虽然可怕至少还能抵挡,可是这些蜂子又该怎么抵挡?
就算冒着箭雨、躲过毒蜂,千辛万苦爬到城头,番子又发现城头上好像有些‘雾气昭昭’,每隔几个箭垛,地上都会摆放一个铜盆,其中正烧着些不知名的草木,青烟飘扬四下弥散。番子只求杀人夺城,哪会在意这点小小古怪,可是等他们眨过几次眼睛后,黑了眼前只剩漆黑一片,视力全无、彻底变成了睁眼瞎子。
仍是山溪蛮的招数,当年十二尊尸给族人留下的厉害手段。熏烟入眼只是短时失明,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恢复视力,非但无害、还能有健目明视之效,对夜盲症也有疗效,本来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但是放在战场上便是另一番效果了,谁会去给番子一盏茶的功夫等他们恢复?
白天恶战正酣时,阿伊果举着盾、耸着肩、缩着脖子跑上了西城头,找到正督战的宋阳。黑口瑶也随他一起来了青阳,不过这些天里基本没露面,她找蛮人讨了些蜂巢一个人跑到了清静地方,不知鼓捣些什么。
在黑口瑶身后跟了十几个石头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蛮人的蜂巢,外形看上去并无奇特之处,只是蜂巢表面多出了几道金红相间的纹路,多出了几分邪气。
阿伊果面色得意,笑嘻嘻对宋阳道:“好东西咯,你来扔,莫得砸到城根下,要扔得远些。还有要省着用,一共就炼出这么些,老子手上的材料用光啦。”
宋阳看山溪蛮往番子群中砸土疙瘩眼馋半天了,想找金环要一个砸下去过过瘾,没想到金环摇头吓唬他‘蜂子最恨汉人,你一拿蜂巢它们就蛰你’,可把宋阳气坏了,这瞎话编的简直把常春侯当傻子。
现在可好,阿伊果把特别加料炼化的蜂巢送到手里来了,宋阳暂时也不多问,选了个最大的,请动全力将其掷出。
宋阳力气大,蜂巢被远远掷出,砸进正向青阳蜂拥而来的番军中,先是蜂巢碎裂跟着野蜂飞舞,惹出敌人一阵小小骚乱,很快便有人被蜂毒所侵扑倒在地,失去神智昏迷不醒。
宋阳眼巴巴地看了半天,也没觉得阿伊果的‘秘制出品’有什么特殊之处,目光疑惑着转头望向她:“这就完了?”
“哪能完了?不过你看不到咯,它的厉害地方,要两天后才见得。”阿伊果的嘴巴撇得都快从脸上掉下去了,胸口却挺得快要碰到下巴,一副宋阳不识货、她自己欣赏自己的样子:“虫蛊仙术,你娃能看懂倒稀奇了!”
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催促宋阳:“么得省了,还是一股脑扔咯!要不番子以后会有防备。”
蛊家仙子说啥是啥,宋阳把十几个秘制蜂巢尽数抛入战场,然后才问道:“两天后会怎样?”
两天之后……被‘阿伊果蜂’蛰伤昏迷的番兵不到两百人,要说起来,十几个蜂巢才放倒一百多人,效率实在是够低的,究其原因,它们都是由宋阳用出十成修为投入远方战场的,不像蛮子专门往城墙下的番兵密集所在砸。宋阳扔的蜂巢的落地处地势开阔,且在城头守军的箭矢射程外,当野蜂飞出番兵有的是地方逃散躲开,所以‘炸窝’的效果差了很多。
差不多的道理,也是因为远离城头不受守军干扰,那些被蜂子蛰倒的番兵,几乎全都得到了同伴的救助,被及时送到阵后的伤兵营房去,由随军的大夫专门照料。
开始攻城以来,被蜂子蛰上的番兵不计其数,重伤者也要以千计数,但只要还活着,一般来说沉睡十几个时辰后就能苏醒,所以对这百多人番子大夫也没太在意,给他们涂抹了些草药就不再理会了。
可是这些人的沉睡时间远远超过旁人,一直昏睡了两天才告‘苏醒’:身体上缓缓有了动作,抬一下胳膊、动一动脖子、身体也会扭动几下,但眼睛始终不曾睁开,脸上则渐渐挂出了一个古怪笑容,偶尔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低沉笑声……
前面打得正激烈,这两天里从前线下来的伤兵源源不绝送入伤兵营,军医们个个忙得焦头烂额,几乎得不到片刻休息,此刻全都变得肝火旺盛脾气暴躁,在巡房时见到这群士兵明明醒了、动了、笑着却还不肯睁眼起身,番子大夫也没细想,只道他们在偷奸耍滑、装病不想重返战场,口中呜哩哇啦的骂着,抬手一拳打在其中一个伤兵的身上。
可番子大夫做梦也没想到的,自己这拳竟‘咚’地一声,直接打穿了伤兵的胸口。
不是拳头上的力量多么惊人,而是伤兵的身体太脆弱,皮肉筋骨仿佛变成了一层薄薄的蜡,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却承担不得一丁点的力量。大夫忙不迭收回拳头,一时间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愣愣望着眼前的伤兵:不见血浆、不闻惨叫,只有一个黑洞洞的伤口。
旋即,一只在指肚大小的黑色甲虫慢慢悠悠地从伤口中爬出来,站在尸体上,开始用前爪一次次地理动长长触须,摇头晃脑地忙个不停。跟着悉悉索索地怪响不停,一只又一只古怪甲虫从伤口爬出,四处张望着、蹒跚转悠着……终于,有一头虫子不耐烦了,背上的甲壳猛地一撑亮出一双乌黑翅膀,嗡嗡地飞舞而起,摇摇晃晃地向着距离最近的番子大夫飞来。
一动皆动,一只甲虫飞起,尸体中的所有甲虫仿佛听到了冲锋的号角,尽数振翅而起;其他百多个命‘伤兵’接近如此,每个人都通过特殊炼化的野蜂被阿伊果种下了凶猛虫蛊,和花海裂谷的怪鱼产卵很相似的,他们早都死了,变成了尸巫虫蛊的暖床。只不过他们身上没有伤口,甲虫冲出身体的缺口是他们的眼眶、耳洞、鼻孔和嘴巴!随着成片的甲虫飞起,尸体则肉眼可见地、迅速干瘪了下去。
若没有些真正邪恶、可怕的手段,西南巫蛊的恶名又岂能传承千年。
千万甲虫蜂拥而起,如黑色雾气般迅速扩散开去,它们逢人便咬,凡是被它们袭击之人,先是厉声惨叫,继而神智混沌,转眼就变成了狂躁的疯子,乱跑乱冲、用拳头、用指甲、用牙齿甚至用脑袋,疯狂地去攻击一切他们能够看到的东西。
阿伊果的蛊虫也如蜜蜂一般,只能咬人一次,它们的口器就会自动脱落、会留在伤者的皮肉中,虫子也就此丧命,没用多长时间,千万只虫子尸体落地,换而数千伤兵‘站了起来’,哪怕是断手少脚、哪怕肠穿肚烂……伤兵营变成了疯兵营,不惧疼痛、不懂恐惧、见人便杀的疯子们。
疯掉的伤兵全都没救了,另外还有大批健壮士卒被疯子残杀……只此一乱,番兵就损伤将近过万。
平乱之后追查原因,吐蕃元帅传下了密令:再有中蜂毒的伤病被救下来一律隔离、毒杀,两天内纵火烧尸,以防再闹出这样的大祸。
抛去这些毒术、蛮术、蛊术的花招,单以战力而论,青阳城中的大蛮也尽显威风。蛮人打仗没有系统的理论和像样的战法,如果平地交战比拼军阵他们不成,可是就让他们站在城头见番子上来便杀,单以力量和冲击决斗,番子又如何能和山溪蛮、石头佬相抗。
整整五天,从未间断过的猛攻,吐蕃元帅坐在中军帐中,看着手下提报上来的战报,眼角又忍不住开始跳动了,伤亡的数字汇聚到一起,整整五万五千人。
只是从攻坚战开始到现在,这个‘五万五’中当然不包括之前那十万先锋和奴隶哗变、护城河暴涨中损失的人马。
就算再把三天前‘伤兵中邪发疯’损伤的万多人也刨除出去,攻城五天、折损四万人,平均一天要丢掉八千儿郎!
这是个什么概念?当初元帅提重兵攻破南理最坚固的堡垒苦水关,那一战从头到尾打下来,伤亡也不过六万多些,可青阳现在还在敌人手里,什么时候才能打下来、还要再死多少人都是未知之数。
小小一座青阳,竟然比着苦水关还要更难打?
吐蕃主帅大概明白,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不该打青阳的。
从派出十万前锋开始就错了。
青阳不同于苦水、洪口,此处虽然也是重镇,但它不是隘口、不是说不把它打下来大军就无法前进的。番军大可选择绕城而过,若还不放心的话至多留下几万兵马、做出强压的势子,逼着城内不敢轻举妄动也就是了。
可是现在,就算元帅想绕也不能绕了,他在青阳损兵折将,就此收兵绕城大军士气何存?
他已经传书前方包括凤凰城在内的各个南理城池‘若在抵抗青阳就是下场’,结果现在青阳安然无恙,若放任此城存在,堂堂吐蕃上邦的脸面何在、南理人又会欢欣鼓舞成什么样子?
事到如今,不由得他不打下去了,哪怕损失再大、哪怕明知这么拼不值,也得硬着头皮往下打,青阳给吐蕃吃的苦头太大了,此城不破,他这个元帅就甭干了。
吐蕃元帅放下军报,传令:“重新编班轮次,四班罔替改作三班轮换,另传,五日内不破青阳,百夫长之上所有将官治渎兵怠战之罪。你们当不了这个将军,就换换人吧。”
元帅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语气波折。说完稍稍停顿片刻,他忽然挥手,狠狠打翻了桌案上的茶杯,口中用吐蕃土语骂了句无比恶毒的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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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章 突围
五天时间,番军伤亡惨重,但青阳微绝非毫发无损,两军的伤亡对比悬殊,但两军的人数规模更悬殊青阳城内每天的伤亡、减员都数以千计,可战之兵从开战前的将近两万,变成了如今的一万三千上下,人手已经不够两班倒换了,可番子的攻势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一天比一天更加猛烈。
人数的差异是无法弥补的,哪怕番子死二十个人来换青阳城中的一条命,到最后取胜的依旧是敌人。
对此青阳城的“原配,智囊司马大人是束手无措,当然也轮不着他担心什么,城中有征西大元帅坐镇,大伙高枕无忧、高枕无忧……事实也正是如此,自从宋阳率兵进入青阳,每次行动、每场战事都进行的稳稳当当,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别人全不用费心,只要听他的吩咐、执行他的命令就成了,结果大十几万的吐蕃悍卒栽倒在青阳城前再爬不起来,这样辉煌的战果,可是任谁事先也不敢想象的。
小小一座青阳城,遭烈火仍屹立、遇强袭而反挫,宋阳从城里伸出一只手,硬是按住了番兵的马头,让横扫南理所向披靡、连镇西王都阻挡不住的吐蕃数十万大军止步于此,这是何等神奇的事情。
南理最神奇的侯爷,又做了一件让南理上下都欢喜鼓舞的神奇事情。
对于这场大战,葛司马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心里踏实得很,理由不外四个字:有宋阳呢。
不过刘厚太守的看法,和葛司马不太一样,虽然他也信任宋阳,但毕竟是武将出身,看待战事时眼光要比着葛司马清楚多了:人力有穷尽,即便常春侯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凭着手上这一点点人马永远挡住番子……………,太守看得出来,青阳就要守不住了。
人困马乏,伤兵满营,青阳已到强弩之末,除非宋阳能凭空变出天兵天将,否则青阳城破是迟早的事情。
果然,随后三天里,战事变得越来越艰苦,番军几次成规模的攻上了城头,若非有宋阳、罗冠这样的凶猛高手压阵和山溪蛮、石头佬这种一见血就发狂的强力兵种,青阳早就陷落了。
打到现在蛮人的蜂巢也早都扔干净了。没有了野蜂帮忙,守军对外城门的控制力量减弱,反之番军对城门的冲击也越来越强,四门都已扭曲变形,只是因为后方的堵塞、支撑及时才未告破。
至于城内的伤亡也就更重了,如今能上城作战的人全加在一起不过一万,且每时每刻都在减少着:当然,番军攻袭得越猛烈,青阳的反抗就越强硬,即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番子想要青阳,还是得用人命来换。
深夜时分,宋阳传下了一道决绝命令:所有南理士兵士兵登城,回鹘卫、山溪秀、山溪大蛮和石头佬则撤入城内好好休息守不住了,宋阳准备突围。
军令传出,南理军卒中并无哗然,乍看上去很有“保留实力,之嫌的命令,稍一琢磨却理所当然:突围需要能冲能杀的好兵,选择强战士兵是任何一个主帅都会做出的决定:而更重要的,青阳是南理人城池,说到根上,蛮子也好回鹘卫也罢,人家只是来帮忙的,此间不是他们的家园,此仗更不是他们的战役,能来、能打这么久就已经承情了,南理人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让他们和这城池一起陪葬。
最后的战役,南理人的城,南理人来守。
黎明时分,修整过后的蛮兵齐聚城内,全副武装、队列整齐,静静等候着:火道人带人去往城中赤sè烽烟的火点,亲手熄灭了那道象征着“青阳还在,的火焰:来自十万洪荒的鹰主把最近一直收拢在身边的巨鹰放飞,黑sè的鹰得了主人的指引,双翅猛震飞往南方。跟着宋阳又传下了一道古怪命令:清掉所有撑门的圆木和加固城门的措施。
刘太守难免又一次大吃一惊,就算突围也不用把四门的支撑和加固都撤掉吧?生怕番子打进来得太慢么?
一如平时的,宋阳没解释什么,只是对太守、葛司马笑了笑,要他们安心。
城门早就摇摇yù坠了,之所以还没塌倒全靠后面的支撑,此刻圆木沙袋尽数撤掉,没能再坚持一会功夫就轰然坍塌,宋阳则一声令下,全军弃守阵地,随着蛮人主力一起向南突围。
山溪秀与回鹘卫打头、山溪大蛮充做中军主力、石头佬断后,来自封邑的强战种族立刻发动!他们不等人,城中的南理士兵能跟上来最好,如果跟不上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自烈焰焚城、吐蕃开始正式强攻开始,苦苦坚守了八天,让敌人添出无数新hún野鬼的青阳终被攻破,四门齐毁、城头上的南理旌旗被横扫一空,临走之际,宋阳挥刀遥指西方一番军主帅中军所在方向,没有只言片语,但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还会回来。
几乎就在青阳被破、守军开始突围的时候,自正东方向、驻扎于平郡的四万多南理瑗军也赶到外围,对番军的阵势发动了猛烈冲击。不用问,他们早就得了宋阳的命令,来配合城中战士突围。
四门告破:城头攻陷:内城失火:守军溃散青阳乱成一片,有关战报流水价般传送至中军帅帐,对这些普通事情番军元帅都是一点头便作罢,他只在意追问一样:南蛮常春侯何在?
整整三个时辰过去,青阳城战乱歇止,番兵彻底控制了这座焦黑的城池,来自东方、南理援军的猛攻也告结束,回兵平郡,宋阳一行暂时下落不明。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吐蕃元帅才终于收到了他最想得到的消息:常春侯……,逃走了。
据报常春侯是自南面突围的,数千大蛮的凶悍冲阵,让这个方向上的番军倍感压力,而最要命的就在蛮子突围的关键时刻,南方番军的通讯、联络被大大地干扰了。
战时番军快速传讯的办法主要有两种,一是高原特产、到了内陆也照样能够活跃的信雀,它们头脑灵活、速度奇快,尤其喜欢贴地疾飞,就算草原上的“库萨,想要逮它们也不是件容易事,雀子不认讯号只认人,番军每支千人队中都有专门的“雀官”大战时信雀自战场上来回穿棱、一闪而过追之莫及,也算得是吐蕃军中的一道得意风景,可是今天所有的雀子都仿佛得了瘟病,说什么也不肯飞出笼子,就算被硬生生地扔出去,它们也只会用翅膀捂住脑袋,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没人注意到灰méngméng地高空上,正有一头通体乌黑的大鹰正来回盘旋。
番子另个传讯办法则是“号令”特殊质地的号角声音响亮,轻轻松松传递到十里之外,不同的节奏代表着不同命令,邻军彼此相闻配合行动。靠着来自十万洪荒的巨鹰能压制灵雀,可宋阳的本事再大也不能让敌人的号角全都变成哑巴,不过让敌阵中多出几支捣乱的号令却不是什么难事。青阳曾摧毁过十万番子前锋,自然也能缴获了几只军号,至于具体进退调度的号令,就凭着宋阳的剧毒和阿伊果的虫盅,想要从俘虏处逼出口供实在不是难事。凭着一阵阵的假号令,不会让敌人混乱,但足以让他们作废掉这重联络手段。
没了灵雀和号令,南方的番子就只能靠着骑兵来回传讯,效率大大降低,他们的人马虽多,但在争分夺秒的突围战中难以形成及时配合:另外一度销声匿迹的“刘家军,再度登场,自南方而来,气势汹汹冲击后阵、接应宋阳,给番子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再就是来自平郡的南理援军从东方猛攻,让其他方向上的番子军队造成“常春侯可能会从东方逃走,的错觉前后几个原因叠到一起,再加上些好运气,宋阳带领大蛮成功打穿了敌人的方向,逃逸而去。
南方番军的主槽已经率领精锐追了下去,来回报军情的是副将。
副将心中惴惴,青阳之战打到这个份上,光夺下城池远远不够,非得再抓到常春侯不可,对方从自己的辖区逃掉,这个罪责不算小。还好,元帅并未发怒,只是沉声问道:“南蛮向往何处逃?”副将立刻回报:“看样子,蛮侯应该是想逃回他的封邑。”
元帅的脸sè莫名其妙地放松了些,又追问他:“蛮侯为何要逃去封邑?他的燕子坪可是开阔地,无险可守。”
副将不知该如何作答,站在原地发愣,元帅非但未动雷霆之怒,反而耐心地给出了〖答〗案:“因为蛮侯明白,青阳之后方圆几百里都再没有像样的城池,很快就会被我大军横扫一空,他没地方落脚,唯一可逃之处就只有封邑后的莽莽山区。”
正如元帅所说,青阳以东大片区域里都没有可供扼守的要塞,宋阳逃向后方,他进一城、番兵便毁一城,被一路追赶惶惶逃窜,什么神奇侯爷的名头、威望全都会被打掉,只能像只惶惶之犬被敌人撵得到处跑:相比之下逃入深山,在迂回而出进入内陆重镇或者干脆直接到凤凰城,既安全又能保存威名。
“燕子坪后面的山区是野人的地盘”元帅声音不停:“只看姓宋的小狗麾下队伍,就只道他和野人的关系不错,被他逃入大山,想抓可就难了。”
或许是心虚,副将从大帅话中听出了些危险的味道,赶忙道:“结邦将军正率精锐全力追赶,定不让……”不等他说完元帅就不耐烦地摆手打断:“全力追赶?追的上么?宋小狗突围时有那群怪鸟接应,骑兵战马遇之则惊,不堪用,只凭步兵,儿郎们的两条tuǐ能跑得过蛮子野人的铁脚板?结邦要真能追上宋小狗,羚羊都会爬树了!”话说的很不好听,但责怪意味不浓,只是就事论事,再之后,番子主帅竟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一副成竹在xiōng的笃定模样。
这次不止南方军的副将,帐中的将领大都lù出纳闷神情,不明白大帅这是怎么了,就只有元帅的几位亲信,也都相顾而笑……待关子卖得差不多了,始终紧随无帅身边、
这次吐蕃远征军的第二统领副帅才笑问旁人:“这些天里始终没见到力和拔,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力和拔是大元帅的亲侄子,同时也是军中上将,地位不低,麾下统掌四万人马,都来自他的族军,深得元帅依仗。
也不等旁人去猜测,副帅就给出了〖答〗案:“大帅智珠在握,算到宋小狗会逃往封邑,早在大军兵出唐楼之际,就派遣力和拔率本部人马潜行去往蛮侯封邑,力和拔不负所托,率兵昼伏夜行无人察觉,早早便抵达封邑四周,为免打草惊蛇始终蛰伏不动,这些天军报往来,他已经探得清清楚楚,燕子坪空不设防,封邑中的蛮民早已撤走,就只有些秃驴驻于妙香吉祥地。”
副帅说出了缘由,大帅也不再故弄玄虚,呵呵地笑道:“刚刚破城时,我已经传令出去,命力和拔起兵攻占燕子坪、扫dàng吉祥地地,待宋小狗逃回家时,面前只有我吐蕃雄兵、眼中尽是我吐蕃王旗!”拿下南理佛家圣地,狙击、擒下南理常春侯,这功劳比着打破青阳还要大得多,大帅还真不避嫌,把这场战役的头等大功给了自己家里人但真要说到功劳,打青阳损兵折将,如果再被常春侯逃掉,这一战打下来柴措答塔不给所有将领治罪大家就烧高香了,怎么可能还有赏赐。元帅料敌先机埋伏下奇兵,至少能让这场战役圆满结束,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再抛开“功劳,两字,番兵在宋阳手上吃足了苦头,从上到下哪个不盼着能活捉常春侯,出掉心中的这口恶气。
该说的都说过了,等帐中众将的赞美之词奉上之后,元帅也不再耽搁,就此传下军令,青阳城暂由副帅坐镇,清点战果打扫战场,城中无论百姓还是战俘一律捆绑下狱,待大军真正凯旋后再来发落:番军各部人马集结,随大帅一起奔袭燕子坪、已经追下去的结邦一部也暂时止步,等候大军同时行动……
大军奔袭燕子坪?
众将心中一下子释然了,元帅还是体恤下属的,活捉宋阳的功劳他给了力和拔,但扫dàng妙香吉祥地的功劳,他拿出来给大伙平分了。若在仔细想想,其实活捉宋阳这桩大功,本来大家也都有机会攫取的:要是没让他逃脱、在青阳就拿下了他,又哪会轮得到力和拔建功。
命令一传下,吐蕃将领尽做鼓舞,喝应声争取嘹亮,立刻下去准备。不多久锵锵号角响彻青阳,除了副帅和五万留守士兵,所有吐蕃战士集结,大军尽起直奔常春侯封邑而去!
区区一座燕子库,没有要塞没有驻军,又哪用得到吐蕃人这样大张旗鼓?
元帅有自己的想法,让大家都沾沾功劳是其一,毕竟这一仗还远远没有打完,最快也要等到大军攻占凤凰城才能告以段落,总得维护好手下这些将军,上下一心将士用命,这才是取胜之道:而更要紧的,元帅觉得,他一定要尽快给南理人一个“态度,:吐蕃凶猛……不止凶猛,且还残暴。
虽然青阳破了,但无论从损失、对抗还是消耗上去比较,吐蕃大军完败,常春侯用青阳之战给南理人讲明白了一件事情:一座城、几万兵,就能把吐蕃人打得人仰马翻焦头烂额,看似凶猛的高原大军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可以想象的,南理后方如今士气蓬勃,这对吐蕃人绝不是什么好事,大元帅非得尽快把这个势头压住、扑灭不可,否则以后再多出几座青阳城,这仗就真没法打了。
要破灭南蛮的士气,就得让他们觉得吐蕃人可怕,非常时刻就得用到非常手段,元帅已经决定了,青阳之后那几座小城,什么平郡、角坞、骆县之类,战前一律不受降、战时皆以全军投入横扫城郭、战后全都要烧成焦炭……几十万人的大军集结、冲击那些小城,无疑是“宰牛刀杀鸡”对人力物力都是极大浪费,但顾不得了,只要能扬威、能让南理人害怕就值得。
元帅要扬威风、摆场面、显凶残给南理人看,此刻调运大军杀奔燕子坪,就是这个道理。
而燕子坪封邑中还有个妙奔吉祥地,这个地方是南理人佛家的圣地,南理人心中的图腾,意义之重大远胜普通城池,对付它更要“摧枯拉朽”
对番军来说,要灭南理人的士气,还有什么地方比着这里更好?数十万大军一拥而上,所过之处什么庙宇、圣地、佛祖和尚,统统被一扫而空,这是大元帅要的效果,这是大元帅亮给南理人看的“态度”
吐蕃大军浩浩dàngdàng,仿若幽冥黄泉涌上人间的恶潮,挡无可挡、
气势汹汹,向着宋阳的老巢席卷而去活捉常春侯,火烧吉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