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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活色生枭txt下载     活色生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推荐好书《王牌武神》

    第二卷百花杀]推荐好书《王牌武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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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说作者,圣骨架,豆子很好的朋友,老作者,实体大神,很会讲故事,尤其是轻松快乐的故事,这本书也不例外,热血搞笑妹子什么的,样样齐全样样精通。

    再说新书,东方玄幻,吸引人就不用说了,最难得是还能让豆子轻松愉快、一路通读~新书这娃子酝酿了好久,一出手果然质量不俗,强烈建议大家去看一看,新书期间最需要点击、推荐和收藏支持,豆子先谢谢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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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七十八章 赌斗

    第二卷百花杀]第七十八章赌斗——

    第七十八章赌斗

    宋阳笑了,对谢孜濯。

    以前谢孜濯一定会还上他一个笑容,可这次她没能笑出来,带了几分心虚、几分迟疑、还有几分戒备地问:“你…笑什么?”

    “一觉醒了过来,再看你好像不一样了。”宋阳口中应着,迈步向她走去。最近这一段时间,谢孜濯早都习惯了和宋阳亲亲密密地状态,只是现在他醒了,谢孜濯忽然间就没办法再确定,自己究竟是他的什么人。

    下意识的,她向后退去,小小的身体瑟缩于冷雨,后退,仿佛不敢面对宋阳,口中还逞强地应着:“哪有不一样。”

    她又怎么能躲得开宋阳,才后退了两步,双臂就被宋阳握住,那个刹那里,谢孜濯真就觉得,四肢百骸中再没有了一点力气,退不开了、说不动了、站不住了,就连全身的重量也都他的双手带走。

    其实宋阳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不过他至少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瓷娃娃被他横腰抱起,随即只觉身体一轻,扶摇而起,一‘飞’冲天。

    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送瓷娃娃一个她最最开心的飞天。

    尖叫只半声,就变成了咯咯的脆笑,瓷娃娃有一点点想哭,但眼睛的小小酸楚瞬间里就被心底满满绽放的欢喜冲散得一干二净,一个一飞冲天,足足当得千万解释,心意尽在其中,实在不用多说什么了。

    随着记忆尽起,宋阳当然也想起了任小捕、任初榕甚至不知下落未卜生死的‘同类’苏杭,可失忆中和瓷娃娃的一段相处也同样镌刻心底,抹之不去……

    暴雨中,谢孜濯飞起、落下、被接住,欢快笑意和湿沾在额上颊上的长发分明对比。宋阳也笑:“怎样?”

    “再来。”瓷娃娃想都不想。

    “好!”

    “混账!”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班大人气急败坏,从一旁恶声训斥:“打雷下雨,胡闹也不看看天气,你再扔啊、你在飞啊,看看会不会劈死谁!”

    宋阳赶紧把谢孜濯放下来了,下雨天玩这个的确有点找死的意思。

    班大人还意犹未尽,倒是不骂人了,改成冷着脸甩闲话:“刚醒回来,便又复恢复了本色,做事只图痛快不计较利害,我都想不通你怎么活到今天的。”

    瓷娃娃维护心上人:“他都答应带您回南理了,您就莫在骂人了。”

    老头子才不吃那套,冷冰冰地应道:“他该骂,我便骂,在荒原上如此,回了他的地头也是一样,若不想听我废话,趁早别带我回去。”

    老头子没耍脾气,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宋阳摇头而笑:“扯远了,不相干。”说着拉起两个同伴钻进帐篷,总在大雨里浇着也不是个事。恢复了记忆,前生今世所有的事情都重新回到脑海,由此,回到帐内宋阳第一件事,就是追问花海恶战后其他人的下落。

    谢孜濯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下落不明,都在风暴中失散了,凭着他们的身手应该不会有事,现在怕是正满荒原的寻找咱们。”

    瓷娃娃说谎了,原因很简单:大难当头,与白音精诚合作都难以脱险,若在心存芥蒂,真就只剩死路一条了,以宋阳的性子,谁也保不准他听说同伴被沙王扔进裂谷喂泥鳅之后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尤其被扔下花海众人中还有一个罗冠。救谭归德、找到琥珀、夺一品擂、救无鱼斗青木…他曾给宋阳帮过无数大忙,在加上陈返的关系,罗冠算是宋阳的长辈、朋友、亲人,此人殉难,就算沙王对宋阳再好十倍,宋阳也一定会报仇。

    谢孜濯当然不怕宋阳杀了白音王,但她心里还想着明天到了战场上,白音王能够照顾一下宋阳。

    白音沙王自然不会知道瓷娃娃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帮他免去了个大麻烦,他正在布置后事:白音族内重要人物此刻都聚集在王帐中,沙王稳稳当当,把一条一条的任务指派下去……等到黎明,他要去赴沙主之约,万一回不来的话家里总得有人做主。

    几乎所有长老都劝沙王别去,沙主心狠手辣,此行危险不言而喻,但白音王并不理会。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一去凶多吉少,但只冲着‘白音能存于世上的最后一份希望’,他就非去不可。

    在沙王心里,白音存亡远胜一己安危。

    把事情交代完也差不多到时候了,沙王不顾族人最后劝阻,带上护卫精壮护卫直出营地,去往沙主在战场中央刚刚搭建的华丽大帐……

    在白音王的印象里,沙主是个身体壮硕、狮鼻阔口、神情张扬的彪形大汉,可这次相见时他才恍然想起,已经过了二十年了。

    白音出走时,沙主已经五十多的年纪,但因大业将成心情豪爽,外加身体格外强壮,让他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如今这二十年过去,沙民大族在他的统御下渐渐强盛,但沙主却老了,长发花白、身体佝偻、脸上满满皱纹、顾盼之间再不见当年威严,只剩下木讷与呆滞。

    帐篷宽大敞亮,但只摆了两张矮几,沙主坐于其中一张之后,几案上只有一杯清水,倒是他对面不远处那另张桌上,陈列美酒摆满肉蔬,见白音王来了,沙主露出个僵硬的笑容,颤巍巍地站起来迎上前,以沙民礼节做贴面拥抱,随即伸手指了指对面几上的美食:“请坐、请用。”

    白音王也不客气,落座后伸手撕肉便吃,跟他一起进帐的白音护卫眉头大皱,低低地提醒了句:“小心有毒。”

    白音王哈哈一笑:“他要想杀我,用不着下毒那么麻烦。”

    双方首领见面的大帐,沙主特意选建在战场中央,距离双方阵营都是差不多的距离,以示平等谈判之意,不过这座帐篷毕竟是沙主建下的,四周驻扎了数百精壮武士,随时听奉沙主号令,就凭这些人已经足矣留下白音一行的性命了。

    沙主没什么表示,低着头小口喝水,动作很慢。

    白音王吃喝了一阵,对身边护卫笑道:“看,没事吧,你也来吃,味道好得很!”沙民的毒药只有寥寥几种,从荒原的毒蝎或毒苔中提炼而成,味道强烈效果霸道,几乎入口便死,白音王吃到现在还没事,便足以证明酒肉干净了。白音护卫不客气,迈上一步从桌子上抓了两条肉,又退回到首领身后,一手扶住刀柄一手往嘴巴里塞肉,同时目光戒备来回巡梭……

    又吃了几块肉,干下一大杯美酒,白音王摸着肚皮满意而笑,望向沙主:“吃饱了,有什么事情现在就说吧。”

    沙主点了点头,不提正事,而是问道:“白天一仗,你们白音死了多少人?”

    白音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不理会对方的问题。

    沙主也不以为意,缓缓说道:“我这边一万郎命丧白音刀下,照我的算计,你家战死的青壮,大概是这个数吧。”说着,他伸出四根干枯的手指,遥遥对着白音王一晃。

    白音王仍自斟自饮,不予理会。

    “我死万余,你才亡四千,白音果然是善战之族,了不起的很。不过…”沙主话锋一转:“我再多损十倍,手下还能再集结出二十万大军,你若再伤两万,白音就真的要被灭族了。何况又哪用再多十倍?只要拼掉白音五六千人,你的战阵便运转不开了吧,到时候至多是一个拼一个的局面,白音完了。”

    白音王望着沙主:“你到底想说什么?”

    “莫着急,听我说完。”沙主微笑摇头,跟着又另起话题:“你是个人才。”

    沙主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挂起我的大旗,露出示弱之意,用当年的同族之谊来动摇我的军心;把我的旗帜挑的那么高,借雷雨天气勾引雷霆,振奋你白音的军心;学习了汉人的兵法,以战阵弥补人数;还有你小时候装病装体弱……你不会真以为,我会信你是天眷武士吧?不过那个时候别人都信了,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说到这里,沙主好像想到了什么,抬头问白音王,又一次转开了话题:“对了,你有没有奇怪,我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我哪来的时间集结大军,在你才刚扎营四天就赶了过来?”

    白音王应道:“疑惑得很,就是这件事,我想来想去也想不通。”

    “你不走运!”沙主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如实回答:“我集结大军要做远征,正准备出发时突然听说白音回来了……你们走了二十年,虽然心有不甘,但我真的已经不想再对付你们,就让白音在荒原上自生自灭好了,可是没想到你们回来了。”

    白音王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同时不自禁苦笑了下,的确是不走运。沙主正要调兵远征,他们白音回来了。

    一旦大军出征沙民大族家园内部空虚,白音又敌友难辨,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趁虚而入?这样的节骨眼上,沙主绝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就算他想放白音一马都不行,只能出兵打过来,在远征之前先解决了白音这个祸患。

    “想要我像上次那样放过你们,已经绝无可能了,你死了这条心。现在放你们走了,你们在荒原上转一圈,一个月后又掉头杀回我的大营怎么办?这场战事对我而言不过两个结果:一是彻底剿灭白音;二则真正收服你们。”沙主对白音王笑了笑:“刚才说过,白音善战、你是人才,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想你们能投降,随我一起去打仗。”

    白音王略略显出了一点兴奋:“去打谁?犬戎狼子么?”

    沙主不答反问:“这么说,你肯投降么?”

    不出所料的,白音王稳稳摇头:“若你真要去打狼卒,白音一定会帮忙,但只能是我们白音另外起军、配合你作战,想要我投降率部并入你的军队再去打仗,绝对不可能的。”

    沙主叹了一口气:“白音走了二十年,我又怎么可能信任你们?我宁可灭掉白音,也不要一支不明不白、时友时敌的盟族,免得给自己平添心病。”

    白音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就是没得谈了,那我便回去了,天亮后战场决一死战吧。”

    沙主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是盼着你能投降,但你宁可死战到底;你是想我能再放过白音一次,可我也不愿答应。这一来,事情就陷入死局,再无开解了……其实,如果你我各退一步呢?说不定你就能得偿所愿,也没准是我梦想成真,如何?”

    白音王不解摇头:“什么叫做‘各退一步’?”

    “简单得很,赌一局吧。你我打一场擂台,你赢了,白音仍是自由之族,继续受你统辖,我允你在此间驻扎三年,足够你找到新的营地再度远走;我赢了,白音臣服认主,从此天下只有沙民不存白音,妇孺散入进我的大营、青壮混编进我的大军,你则跟在我身边,帮我来打仗。”沙主笑道:“四十多岁的壮汉和一个老头子比武决胜,你看,你简直占了大便宜。不过你也要小心,前些年大族中又有神迹降临,得神灵垂青,我也成了神眷武士。”

    沙主年轻时的确也是凶猛战士,勇武冠绝全族,可他现在老成这个样子,又还能有多少力气?而白音王正值壮年,又修习汉家上乘武功……的确是占了大便宜,但就是因为这个便宜来得太大,让白音王越发警惕起来。

    沙主的赌局,前面算计都瞒不过他,白音王是神眷武士,所有的荣光和图腾都在于他的战力,如果沙主能在擂台上把他击败,无异于打破了这个神话,白音再没了心理依仗,臣服归心顺理成章。可是沙主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打胜白音王?

    沙主看得出白音王的疑惑,笑了笑:“打过就知道了,你总不能指望着,我现在会把我制胜的关键告诉你吧?不过你放心,全族观战、众目睽睽下,保证是公平一战,我想作弊也没机会的,怎么样,赌还是不赌?”

    白音王没做过多犹豫,痛快答应下来……他没办法拒绝,姑且不论现在的局面和对方提出的赌注,单说这场较量,神眷武士永远没有怯战的道理。不难想象的,只要自己一拒绝,沙主立刻就会把消息散出去,堂堂神眷武士,竟然不敢登擂与沙主公平一战,那时白音的士气怕是荡然无存,后面的仗也就不用再打了。

    沙主到底还藏了什么必胜手段现在不得而知,但至少摆出赌局一事,就已经抓住了白音王的软肋,算准他只有答应的份。

    沙主哈哈大笑,脸上满满的开心:“你可知,我统一全族却独独不能收服白音,这块石头已经在我心上压了二十年,早都变成了心病!今晚我会大排盛宴,给你接风洗尘、也祝我沙族真正大统!”

    白音王不理会这番话,和地方定下比武细节后,率领护卫返回大营,等待正午时分的擂台较量。

    沙王平安返回,族中的重要人物自然围拢而至,询问双方谈判的结果,所有人都露出戒备与迷惑的神情。而过不多久,沙主又派出大嗓门的手下,跑到白音营前,大声宣布双方的赌局、赌注,这一来白音上下都获知此事,大营里众人议论纷纷。

    宋阳听说此事也觉得惊奇无比。他知道白音王的实力,比起汉境宗师自然远远不及,但他真放手一搏的话,齐尚巴夏合力也未必能赢他,在只靠蛮力和古朴技击战斗的沙族中不可能会有对手。

    沙主身边虽然也有汉人,但其中应该不存高手,否则白音王小时候假装羸弱也不会得逞。

    赌局蹊跷,宋阳关心朋友,带了谢孜濯和班大人一起去找白音王,想要问问事情的细节经过,看看能否找出有用的线索,帮朋友打赢这一仗。

    但是出乎意料的,宋阳见到白音王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是一愣,随即走到沙王面前,伸手去扒对方的眼皮。

    白音王本能向后躲,无奈道:“别瞎逗。”

    宋阳则满目庄重:“没逗,你站住了别动,先给我看看!”说着,总算扒开了对方的眼皮,把白音王的眼睛撑得极大,仔细端详了好一阵才放手,笑道:“你中毒了。”

    白音王一惊:“我中毒了?什么毒?”事情关乎性命,惊讶之下他脱口而出的并非汉话,而是沙族蛮语,结果正好被那个随他一起进帐谈判的护卫听到,护卫埋怨他:“我让你别乱吃,你非得吃。”

    白音自由,没太多阶级分隔,护卫数落首领几句也正常得很,不算大逆不道。

    “你也吃吃喝喝了,咱俩一起中毒。”白音王没好气,但他一贯先人后己,一把把护卫推到宋阳跟前:“你看看他,是不是也中毒了?你能解救么?若能,先给他治。”

    宋阳只扫了护卫一眼便摇头:“他没事,就你自己中毒。”

    白音王略显忐忑,重复问道:“能解么?”

    谢孜濯从一旁接口,伸手指了指宋阳脸上的笑容,对白音王道:“你看他笑得这么好看,自然是能开解了;若你剧毒无解,离死不远,他就不好意思笑了。”

    ……

第七十九章 耳毒

    全文字无广告第七十九章耳毒

    宋阳开始翻腾自己的药囊,沙王护卫从一旁大皱眉头,也不管宋阳能不能听懂,直接用蛮话问道:“我喝酒了,我吃肉了,为啥我没事,王中毒?”单听他的语气,仿佛自己没中毒让他很不痛快似的。全文字无广告

    这问题白音王自己也挺关心,顺口通译过来,宋阳应道:“这种毒不用入口,不是下在酒菜中的。”

    说着,宋阳退开一步,又对白音王道:“你准备好,我要打你一拳。提前说好,你只许抵挡或者闪避,可不能还手。”话音落处,呼的一声风向,宋阳抬手。直奔着他胸膛打去。

    白音王起手摆了个封字诀,架住了对方的拳头。宋阳递过来的拳力并不太重,凭着白音王的本领稳稳能够挡住,可他万万没想到的,当他接住拳头,双方才一开始较力,眼前景物没来由的轻轻一晃,莫名其妙地头晕了下,由此招架被宋阳破开,拳头直入中宫,继续打向他小腹。

    眩晕只是刹那感觉,不等拳头沾身白音王便告恢复,他身负上乘武功,应变不可谓不快,一见没挡住当即单脚用力,准备侧身躲避,不料足下刚刚发力,脑袋里又是一晕,动作慢了半晌,这一躲也未尽全功,勉强闪开了小腹,但腰侧还是被宋阳打中。

    拳一中身,宋阳立刻收力,当然不能伤了朋友。

    白音王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如此,这不是见鬼了么?”

    宋阳也收起架势,继续拾起之前的话题:“沙主的毒,是下在你耳中的。双耳除了听风辨声之外,还有主掌平衡之用,也算是习武之人的根基,一点点好毒就能毁掉你的根基,让你在打斗中一发力就会脑中眩晕,哪还有的赢?”

    “尤其有趣的是,这道‘耳毒’只是对平衡有轻微影响,对内力却全无损害,你好歹也是个高手,大战前只会收神、凝心、玄功默运大周天,不会像普通武夫那样抡胳膊踢腿地做准备,由此直到上台动手,你都不会察觉自己不对劲;差不多的道理,等你上了擂台,打出的拳头踢出的飞腿照样虎虎生风,只是准头会有偏差,下面观战众人自然也不会觉得你中毒,只能吃哑巴亏。”

    说完,稍稍停顿片刻,宋阳又摇头笑道:“这可是份好毒,以前我想配都没能找齐材料。”

    宋阳说得头头是道,白音王又怎能不信,也不再废话多问,直接道:“解毒吧!”

    宋阳自挎囊中取出应用长针,着白音王平平躺好,现在他左耳周围施针,忙碌了好半晌宋阳长出一口气,白音王赶忙追问:“毒已解?”

    “不是,这只耳朵里没毒,是左耳中毒。”宋阳也只能确定他被耳道下毒,但具体哪只耳朵他也没法子直接弄清楚,幸亏一个人就两只耳朵,找过这只不对,就再去对付下一只好了……宋阳又跑到白音王左边运针如风窜刺耳廓,干活同时还能再分出一份心思笑道:“也是我犯糊涂,你们沙民有贴左面而抱的礼节,那就是沙主下毒的好机会,刚才应该直接鼓捣你左耳。”

    银针起落,宋阳的动作落在外行眼中全无稀奇之处,除了扎还是扎,不过随着他的长针轻刺,旁人几乎难以察觉的,白音王的耳道也在轻轻震动、蠕动,不长的功夫就有了效果,只见一滴黄豆大小、七彩绚丽的‘水’珠,在被耳道震动驱赶,缓而又缓地流了出来。

    宋阳却还不罢手,继续施为,前后一共赶出来四滴这种艳丽‘露水’才告罢手,又从药囊取材,帮沙王配置一份清解余毒的灵药,这才收手点头道:“成了。”

    白音王起身,纵跃几下、再运力拳打脚踢,果然眩晕不再,全身上下一片轻松,不由对宋阳更好看了一眼,略带诧异地笑道:“想不到,你还懂得毒药。”

    宋阳笑了笑:“你运气好,有人运气差。全文字无广告”

    正赶上沙主准备出兵远征时带领族人返回旧地,白音王的运气简直坏透了;可他又刚好赶上宋阳恢复记忆,这才能为他解毒,运气又着实不错……或者说随着宋阳真正清醒回来,被迫放弃家园、却逃离狼窝又入虎口白音王、白音族,开始转运了。

    随即宋阳又仔细问过白音王与沙主见面的过程,把诸般细节都弄清楚后,白音王另起话题:“你帮我解毒,便等若送我胜算、送我白音全族自由,再不用天水洗罪了,宋阳不再是罪人,永为白音最最尊贵的朋友。你要想走,我现在就派人护送你们去往犬戎与回鹘边境。”

    沙主派人跑到白音营前大喊大叫,通报赌局,白音王也照样原数奉还,派出一批大嗓门族人去沙主阵前喊哈,正午的赌斗两军上下悉数知晓,沙主也好白音王也罢,双方都没了反悔的余地,如果沙主输掉赌局又想食言的话,怕是不用白音反抗,他手下的大军就先得哗变了,毕竟,沙族的制度变了,但他们的性情没变,重诺重信是每个沙民心中的底线。

    宋阳摇头:“现在不走,看你打完擂台。不过有件事你得心里有数……沙主给你下毒,自然是因为没有胜你的把握,现在耳毒已解,你胜算很大,但也仅仅是‘很大’而已,并非‘在握’。沙主对你仍有一战之力。”

    刚刚在解释耳毒时,宋阳说得很清楚,这种毒只是让敌人平衡受障,而非完全摧毁战力,落到白音王身上,就算他耳毒未解,齐尚那样的好手仍是赢不下他的。

    由此足见沙王身上也有着不俗战力,否则他给白音王下毒意义何在?

    沙主也是凶猛好手,白音王若大意了,未必不会吃个大亏。

    待白音王正色点头,宋阳继续道:“还有,你这个人有个毛病,说话、做事、打架都喜欢瞪眼睛,上擂台的时候要注意下,把眼睛眯起来。”

    白音王现在就眯起了双眼,问:“啥意思,这又有什么说法?”

    “中了耳毒之人,瞳下会有三道血线,我就是这样看出你中毒的,你把眼睛瞪得老大去上台,沙主一看就知道你的毒解了,明白?”宋阳笑了。

    白音王哪能不明白,眯着眼睛,同样也笑了起来…敌人以为自己中毒了,可实际上毒已消解,这个便宜白音王一定要占。

    闲话说完,宋阳暂时告辞离开。他忙碌的时候,瓷娃娃只从一旁看着,并未插嘴多言,直到此刻,迈步跟在他身旁:“熟人的毒?”

    耳中毒、坏平衡,即便瓷娃娃对毒药一窍不通,也能明白这份‘好毒’的不凡之处,且说起它时宋阳侃侃而谈、解毒时毫不费力,即便宋阳是毒术大家,如果对这毒药不太熟悉,也做不到如此轻松。

    宋阳倒抽了一口冷气,嘴巴大张,满脸错愕地赞叹道:“好个聪明女子,这都能被你猜到,说,你是谁家的小娘子?”

    瓷娃娃可没想到他突然变得不着调了,先惊后笑,目光里稍稍无奈、多多欢喜。

    宋阳也跟着一起笑了几声,这才正经道:“同门的毒,”说话时,从目光到语气都一派轻松:“天生死对头,我走到哪都能碰到他!不过说起来,他的手伸得也真够长远的!”

    瓷娃娃稍作沉吟:“沙民和犬戎有世仇,燕顶与景泰志在天下,和他们搭上关系也不算意外,不过草原上这两族实力相差悬殊,单靠沙民的力量,远远拖不住狼卒的后腿,如果沙主这次调军出征是奉国师命令对付犬戎的话…燕顶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是小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不用过多解释,宋阳完全能够理解瓷娃娃的意思,但是很明显的,他对这些大势并不是很在意,听过也就算了,没有多做评论。

    白音王谈判回来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大亮,再折腾过解毒事情,没过多久便到了正午时分,此时大雨依旧,或许是今秋、今年最后的一场雨水了,空中乌云久久不散,从黎明到现在三个多时辰过去,大雨轰鸣不休,远远没有停歇的意思。

    沙主再度派来使者,通报时辰已到,请白音王这就入擂。随即双方阵中都响起号角隆隆,两军战士列队整齐,虽自家首领缓缓前进。

    之前矗立于战场中央、用作谈判的华丽大帐早就被沙主撤下,半天功夫临时搭建的高台简陋难看,但胜在结实,足够承载两个凶猛勇士的对战。

    大族在北、白音在南,两家的人马都在距离擂台三十丈处停步驻扎,他们既是战士也是族人、更是这场首领之擂的鉴证

    沙民大族此次出征集结了快三十万青壮,队列整齐军威雄壮,一眼看去大军密密麻麻铺满视线、直连天际,真正一眼望不到头。反观白音这边…所有人昨天都曾投入恶战,身上的皮胄破损,但生活窘迫没有备用新甲,只能穿着破衣登场;不少人头上、肩上都缠着厚厚绷带,隐隐还有血迹渗出,再被暴雨一浇,说不出的落魄寒酸。

    更要命的是,走出营门踏上战场的白音战士竟无一例外的…谁都没拿兵刃。不拿武器,还能叫做战士么?更谈不上什么阵容军威。不过也正因为他们赤手前来,竟让白音的气势,隐隐凌驾于对面的数十万雄壮军卒。

    阵势虽狼狈,但气势正高昂,只为观擂而来,又何须携带兵刃。

    汉家将领的‘夺心夺神’的本领,白音王向先师臧青学了个十足十。

    大军止步,沙主与白音王继续向前,在他们身后还各自跟住了几十个人,既有贴身护卫也有族中重要人物,他们可以到擂台近处观战,但谁都不许携带兵刃,宋阳身为白音贵宾,也得以迹人群、跟随在白音王身后,一直来到擂台边缘,瓷娃娃和班大人托了宋阳的福,都跟上来了。

    双方首领登台,先是呜哩哇啦好一通蛮话,不外确认赌注、确认规则,把诸多琐事都罗嗦完毕后,随着一声铜锣锵锵,战场上数十万将士齐声欢呼,擂上的两位沙族王者同时抢步上前,打在了一起。

    赌注事关一场大战、无数性命,但擂台上的较量只问胜负而不求生死,沙主与白音王都赤手空拳,只以拳脚相搏。

    对这场打斗宋阳完全提不起兴趣,都懒得仔细去看,倒是对白音王的样子,引出他几分笑意,伸手遥指台上的王驾,对瓷娃娃小声笑道:“以前见惯了他瞪眼,现再看他眯着眼睛,总觉得鬼鬼祟祟,好像做贼似的。”

    从登上擂台白音王就一直眯着眼睛,遮住耳毒已解的痕迹,打斗开始的时候少不了还要装作脑中眩晕、平衡不稳,前后已经几次遇险。到了现在,白音王也想明白了一件事:一般来说,发觉朋友中毒,立刻出手给他解开也就是了,但宋阳当时并未急着救治,而是和他拆了几招…这么做固然是为了能更明白的解释耳毒,同时更重要的是让白音王明白中毒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不知道中毒的症状,又怎么能在上台后装蒜坑人?

    因为任性,宋阳或许算不得一个真正的聪明人,不过他的小心思、笑花招的确是层出不穷的。

    也如事先所料,沙主虽老但动作敏捷,出手有力且凶狠,搏斗的经验更是老辣,此刻应该还未出全力,估计还是在试探白音王中毒后受影响的程度,擂台上暂时是个势均力敌的情形。

    瓷娃娃不懂武功,但也能从沙主扑击荡起的呼呼风响中感觉到力量,轻声问宋阳:“这人的武功大概什么境界?”

    宋阳想也不想:“上品,丙末丁头,如果单打独斗的话,你家人里只有帛先生夫妇能赢他,不过比起白音王还稍逊一筹,加上他以为对方中毒…输定了。”

    瓷娃娃点点头,她对打斗也没有兴趣,眸子里闪出了些许笑意,追着宋阳的话道:“我家人?能赢他的绝不止帛先生两口子,我的家人里,还有绝顶厉害的人物呢。”

    宋阳认真回答:“不许总夸你夫君,我自己都不夸。”

    瓷娃娃得意洋洋,俏脸上满满自豪,免不了的,又惹来班大人一声冷哼,老人家实在看不惯他们这么耍花腔。

    丞相大人一出声,宋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和瓷娃娃换了个位置,站到老头子身边:“我有个事情,想和您老商量下。能不能这次您先不回南理…”

    老头子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冷看了宋阳一眼,宋阳赶忙道:“不是不让您回去,是有件顶要紧的事情,我们谁都没有这个本事,非得您老才能做得,这才不得已求您帮忙。也不敢耽搁您太久,至多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敲锣打鼓把您迎回燕子坪。”

    班大人脸色稍缓:“什么事情?”

    宋阳却犹豫了下,应道:“再等等看,还不一定,就是先和您老打声招呼。”

    班大人气坏了……老头子做了一辈子丞相,涵养功夫天下无双,不过现在老了、败了,落魄如斯,反倒率性起来,不再弄那些假惺惺的东西,喜不一定笑但气一定会骂,阴声问:“小子,你这是拿我寻开心么?”

    宋阳立刻摇头,常春侯对自己人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绝不会较真拱火:“我把您当救星还来不及,我求着您拿我寻开心还来不及,你可千万莫误会。”

    这个时候,擂台上的两个人突然同时开声,发出一声响亮吼喝,白音王仰天一跤摔倒在地;沙主也向后摔飞开去,左肩下榻显然肩膀脱臼,他的右臂则软绵绵地垂下,极不自然的扭曲着、手肘向前手腕向后,落在宋仵作眼中情形再明白不过,沙主的右臂骨折,而且断碎得不止一截,基本上算是废掉了。

    就在片刻前,沙主终于确认了白音王的‘中毒’,不再过多试探,抓住对方的一次‘眩晕’发动猛攻,又哪想到眼前的便宜竟是敌人的陷阱、是白音王的诱敌之计,一下子吃了大亏,右臂被对方绞断、急忙以左手去救,结果被卸掉了关节;白音王也受到沙主恶力反扑,被震得立足不稳摔翻在地。

    双方都摔倒,白音王只是一时间气血翻涌,很快就爬了起来;而沙主的双臂一折一脱,想给脱臼的肩膀复位都做不到,两手都用不了了,这一局胜负已分。

    沙主眼中的浑浊、木讷一扫而空,惊讶地望着白音王:“你…之前装的?”

    白音王终于能恢复本色,重新瞪起了眼睛,笑道:“少废话,还要不要再打,给句痛快的。”

    大胜关键一局,白音王满心豪迈,加之不用再眯眼睛,脸上说不出的舒服,这一句话问得霸道异常,其间更灌注真元,声音响亮传遍全场。

    沙主缓缓摇头:“不用再打,你赢了、白音赢了。不过你如何破掉的耳毒,一定要对我说清楚。”

    一声认输,解去无数白音心头积压的巨石,转眼中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从白音阵中冲天而起!白音王哈哈大笑,自然不会去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挥手道:“你走吧,带着你的人离开,还有……你们真的是要去打犬戎?”

    白音王跃跃欲试,心意不言而喻……白音不肯臣服沙主,但永远自认是沙民,与宿敌交战,他们很想能参与进来,不过一定得独立成军,不能混编入沙主大队。

    沙主缓缓摇头,拒绝了好意,此刻他最关心的已经不是能否征服白音,而是对方何以破掉‘耳毒’,可对方不肯回答,多问也没有用处,阴沉着脸色,转身准备离开擂台。可是任谁都不曾想到的,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自台下飞纵之上,身法声势轰轰荡荡,快如疾风猛若烈火,全不管擂台的规矩和赌局的公平,向着沙主直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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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脸皮

    第二卷百花杀]第八十章脸皮——

    第八十章脸皮

    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宋阳忽然爆发全力冲锋向前,直到他冲上了擂台,瓷娃娃才愕然发现…身边的宋阳不见了。

    沙主手上有国师的毒药,身边必然有国师弟子隐藏,宋阳这是想擒住沙主、逼他把人交出来?融会贯通之下,瓷娃娃心中涌起一声苦笑:糊涂啊。

    沙主是什么样的人物?用二十年统一沙族、用二十年强化统治,经历过不知道多少风浪,这样的人岂能随随便便被人胁迫?宋阳以为抓住对方就拿住了筹码,可是人家手中又何尝没有筹码,整个白音、包括他自己的小命,本就是在人家数十万大军的刀锋之下。何况,就算沙主肯妥协,现在痛快交人,此事又怎能善了,凭着宋阳一个人,身处荒原之上,又怎么可能应付得了整座沙族的追杀?

    至于以沙主性命相挟,带他一直跑出荒原、跑到回鹘,那纯粹是痴人说梦,沙主不是傻瓜,焉能不明白和宋阳走他必死无疑,只要宋阳露出带他离开之意,沙主就会传令大军行动,拼个鱼死网破吧。

    龙雀冲的速度何其惊人,瓷娃娃一闪念间,宋阳已经冲到沙主身边,伸手去拿人了。

    沙主武功本就远逊宋阳,且双臂尽废外加毫无防备,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已经笼罩在龙雀轰的拳风之下,完全不存反抗余地。沙主愕然失措,但擂台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白音王……

    白音王也没想到宋阳会突然发疯,一时间不及阻拦,但他也是好手,应变不可谓不快,没能及时挡下宋阳,当即一拳全力向着他的后心打去,攻敌之必救,意在围魏救赵。

    白音一族好容易重获自由,这个时候沙主决不能有事的,沙主若真被宋阳所伤,白音便是背信在前,那时什么赌局赌注全都不作数了,对方大军势必一拥而上,白音全族都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两个没想到……

    白音王没想到,宋阳真就发狂了,根本不理会身后强袭,眼中只有沙主。宋阳后心遭受白音王重击,一口鲜血喷出,但他的扑击不停,反而借力加速,狞笑中猛攻沙主;

    瓷娃娃没想到的,宋阳并没有挟持沙主,而是直接一拳打在敌人的咽喉上……宋阳竟一招致命,直接杀死了沙主。

    从白音王到瓷娃娃再到普通白音战士,擂台南方众人全都在心底悲呼一声:完了。

    一时之间,偌大战场寂静无声,数十万人全都面色惊骇,愣在原地。

    咕咚一声闷响,沙主倒地,身体抽搐挣扎,但咽喉被打碎,无论如何也活不了了,宋阳同时驻足,嘴角上挂着鲜血,回头瞪白音王:“你还真使劲打我?”

    白音王暴跳如雷:“你疯了!”

    白音背信、主上惨死,沙民大族终于惊醒回来,转眼间怒火冲天,立刻发动冲锋,事已至此,白音上下,从老到小谁都休想再活命。

    而白音阵中众人,仍僵立于原地……

    就在擂台之下,还有几十个随沙主上前观战的大族重要人物,他们距离最近,此刻全都双目血红,怒声咒骂着冲上擂台,想要抢救主上击杀凶手,但他们的动作哪快得过宋阳?宋阳一俯身抓起垂死沙主,好像使大锤般用力一抡,逼退了众人。

    要知道沙民是最最重视亡人尸体的民族,当有战士丧生,他们一定要先缝合尸体在入土下葬,现在沙主虽然还未断气,但宋阳此举无疑也是天大亵渎,不仅大族暴怒成狂,连白音阵中也响起了一阵怒骂。

    宋阳却还嫌不够似的,一只手抓住沙王肩膀,另只手则在他脸上狠狠一扯,再次骇人听闻的,他把沙主的脸皮撕了下来。

    沙主口中发出的那是怎样的一声惨嚎啊……咽喉已经碎裂,没办法发出什么声音,可剧烈的疼痛仿佛扯烂了体内每一道神经,硬是让他从胸肺深处挤出了一串完全不应该属于人类的哭嗥。

    宋阳一手抓着脸皮,另只手则不再抓住沙王的尸体乱甩,而是改抓为抱,将其竖抱于臂间,一边应付着沙主手下发疯般的攻势,一边还献宝似的、对仍在擂台上呆立的白音王道:“你看、你看,沙主的脸。”

    沙主的脸在宋阳手上,没什么好看的,白音王没反应,宋阳有些着急,提高声音:“是假脸,是冒充!”

    白音王猛地一惊,按照宋阳的指引望去:宋阳的手上有一张脸皮,鲜血淋漓;而刚刚断气的尸体面上,虽也同样是血肉模糊,但也还是能依稀分辨,他有鼻子、有眼皮、有嘴唇……分明是另一个人。

    白音王大醒、大喜,终于明白了宋阳的意思,立刻抢上前接下宋阳手中的尸体和脸皮,又忙不迭在尸体脸上擦了擦,抹掉血迹让他干净一些,继而奋力将其展示给那些台上的沙主手下,同时口中蛮话响亮急声解释。

    台上的沙民贵族与护卫一经提醒,再一看那两张脸,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事实摆在眼前,完全无可辩驳,沙主根本就不是沙主…死在宋阳手中的,只是个顶个沙主脸皮的冒充货色。

    沙主统一全族,在荒原上做了二十年皇帝,麾下沙民都忠心耿耿,但他们的忠心只对沙主,当然不是对冒牌货,而揭穿冒牌货的宋阳、白音,非但无罪反而大大有功。台上的重要人物最先惊醒,又赶忙嘶声传令,撤销大军的冲锋,着实混乱了好久,总算制止住了惨祸。

    连番变化、兔起鹘落,白音族差不多十万人一起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即便对方已经停手,白音王仍心有余悸,声音略略有些发飘,问宋阳:“到底这么回事?”

    宋阳摆了摆手,又一指台上的大族沙民,对白音王道:“这事回头再说,你先去应付他们。记得,功劳你我一人一半,不许抢也不许让。”说完,整理下衣襟,飘然下台。

    重返同伴身边,瓷娃娃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指尖冰冷,声音关切:“伤得如何,先莫说话,快休息疗伤……”

    不等说完宋阳就笑着摇摇头,吐血这种事可大可小,主要得看五脏受创的是何处,若是心、肝、肾受伤,事情绝对小不了,但宋阳这次是伤在了肺,不算太严重的情况,以他的身体、武功和医术,用不了几天功夫就能恢复如初。

    解释了几句之后,瓷娃娃还有些不信似的,又试探着问:“真的无妨?”

    待宋阳认真点头后,她总算放下心来,问出了和沙王一模一样问题:“到底怎么回事?”

    宋阳对自己媳妇,可比着对白音王耐心多了,如实应道:“毒术精髓不过两重,一在炼、二在下,前一重不说了,单说后一重,白音王好歹是个上品高手,耳道又是人身上的敏感之处,就算有了贴面的机会,想要让白音王无所察觉地给他耳中种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样的下毒手法我都未必做来,最晚也得是从少年时开始苦练、至少二三十年的功夫不可。我听白音王说过早上谈判的经过,就只沙主一个人才有下毒的机会,不过…沙主会下毒?这可是天下奇闻了!”

    说到这里瓷娃娃已经完全明白了:说穿了吧,就是沙主居然身负尤离师门才有的高深毒术,必是国师弟子无疑。而沙主的年纪又比着国师还要大上不少……本来以燕顶的本领和手段,收服比自己年纪更大的弟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这门耳中下毒的本领非得从小苦练才能有所成就,这一来年纪上对不上了,由此事情也有了唯一的解释:沙主的确是国师弟子,但沙主却不是沙主。

    脸皮是真的,真正沙主的下场再明白不过了。

    如今已经证实了结果,再逆推过程也不会太费力,至少难不倒瓷娃娃,照她的估计,国师肯定是和沙主搭上了关系,但沙主心怀大志性情桀骜,难以完全控制,干脆派人李代桃僵。

    事实也正是如此,四十年前进入荒原帮助沙主统一全族的那些汉人和燕顶并没什么关系,他们是另外一伙人,早在十年前或老或病,死了个一干二净,国师是在九年前和沙民搭上联系的,一来二去渐渐熟稔起来,燕顶派下心腹弟子远赴荒原,继续用汉人的办法帮助沙主统治全族,着实为沙主出了不少主意。

    国师派来的弟子武功普通,但毒术和心思都属一流,且身负上乘易容本领,尽心替沙主办事同时认真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从习惯到小动作学了个十足十,而从他到来开始,就动用毒术,陆续除去沙主的子女、妻室和关系密切之人,来自国师之毒何其了得,其间又整整跨了七年时间,沙民没能察觉丝毫异常,知道是生病或意外致人丧生。

    直到去年国师弟子终于觉得时机成熟,发难夺去了沙主性命、剥下脸皮炮制成面具。

    高深易容术,本就有剥脸、替身、幻声的神奇本领。脸皮自不必说,声音来自模仿,唯独身形一项则非得大差不差才可以,国师派来的弟子在骨架上和沙主也有五分相似,在来到荒原的这几年里一直在参照‘原形’,或控制饮食,或锻炼局部,不断‘修改’着自己的身体,到最后单看体型,他和真正沙主已经有了七分相似,若罩上宽大外袍足以乱真了,且沙主近亲不再,没人能见到他不穿长袍的样子。

    另外还有一重关键:在沙民眼中,沙主重新从汉境请来的帮手,明明是个四百斤有余的肥胖大汉……在冒名顶替之前,国师弟子一直靠充填‘假肉’来改变身形,这不是什么难事,当年南荣右荃还化装成一个胖掌柜来着。

    国师弟子始终伪装成胖子,这一来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有可能冒充沙主。所以一年前沙主带着汉人朋友和领护卫小队出去打猎却遭遇狼群后失踪、又过两个月沙主独自活着回来后,沙民并未又过任何起疑。

    其实从白音王就能看出,心思再如何细密,毕竟还是荒原上的蛮人,论起尔虞我诈阴谋算计,他们差得太远了,根本不是厉害汉人的对手。沙主算是沙民一族中几百年才出现一个的杰出人物,结果还是被国师算计了。

    但恶人自有恶人磨,国师弟子的一点贪心,想要征服白音、再给自家大军添上几万勇士,却遇到了真正的煞星,最终被硬生生地碎吼、剥脸、惨死高台。

    沙主的脸皮是被粘在国师弟子脸上的,普通人就算用足力气也撕扯不动,想要揭穿他的真面目非得有把子力气不可。而且硬撕面具,难免会伤及本面,但毕竟那是两层脸,国师弟子的本来面目被粘连着严重受创,不过也还是能被勉强辨认。

    国师如何与沙民搭上的关系、如何派人冒充的沙主、甚至燕顶打算用沙民这股力量来做什么,此刻谢孜濯都不如何在意,她关心的另有其事,静静望着宋阳:“其实,我想你能提前和我打个招呼的。”

    醒来后的宋阳和以前一样任性,一声不吭就跑到台上杀人、扯脸去了……宋阳闻言一笑:“我提前说了,你会怎样?”

    对这个问题,瓷娃娃很是笃定:“我不会拦阻你。你当明白,你想做的、你要做的,哪怕是胡闹,我也不会阻拦的。”

    宋阳继续笑着:“可是会担心吧。”

    其实宋阳的‘任性’,很多时候都是如此的,有些危险事情他非做不可,也知道身边人未必就一定不同意,可即便她们再如何信任自己、再如何笃定宋阳能平安归来,心底还是忍不住会担忧,便如这一次,如果提前告诉瓷娃娃他的计划,从她得知他的打算起,就会开始担心,直到他回来为止。

    不说,反倒会让‘担心’短一些、少一些。

    瓷娃娃若有所悟,笑容暖暖:“明白了……可我还是想你下次能提前告诉我。”语气不一样、措辞不一样、态度不一样,但此刻的谢孜濯像极了当初的任初榕。

    老头子总是不解风情,突然从一旁插口,不过一反常态的,这次班大人没有教训人,而是赞了宋阳一句:“没贪心留活口,还不错。”

    ‘任性在前,聪明在后’,当年宋阳在凤凰城入选南理奇士时任初榕就给出的这八字评语,对宋阳评判无比准确,以前如此,如今也是这样。

    仇人见面,绝没有放过的道理,宋阳毅然登台冒险出手,国师对沙民的图谋关乎大局,何其重要,宋阳却问都不问,直接把沙主打死……不是他不想审问犯人,而是他明白其中道理:能被国师派到万里之外独自做事的弟子,无疑忠心之极,真的抓了他也休想问出什么;更要紧的是,当忠心之人发觉事情败露,第一反应就是力拼到鱼死网破,自己死不足惜,但图谋不能败露,他敢和宋阳、和白音同归于尽,只要沙民大局还在,只要自己冒充顶替的阴谋没有被揭穿,师尊就能再派能人来重新收拾局面。

    所以宋阳第一击直接打碎他的咽喉,让他连传令进攻的机会都不给。

    这个时候擂台上的交谈也告以段落,按照宋阳的嘱托,白音王把功劳一分两半,说他和自己的汉人好友一起看出了沙主的破绽,确定此人是冒牌货,又在高台上联手合力揭穿贼子假面…至于他打在宋阳后背上那一拳,因为位置关系,白音这边看得清清楚楚,沙主的手下却没太注意,没人提及更没人怀疑。

    到了现在,对沙民大族来说,白音非但不再是敌人、仇人,相反,已经变成了兄弟、恩人。

    大族中那些重要人物走下来,来到宋阳面前认真致谢,而后不由分说,连拥带搡把宋阳推到了高台上,跟着他们退后几步,高声大吼着对全军传下号令,旋即只见万众俯首,沙主带来的近三十万大军,同时向宋阳和白音王施大礼致谢,场面蔚为壮观。

    本就该谢,宋阳坦然收下对方敬礼,同时低声问白音王:“借着这件事,你能收服大族么?”

    白音王吓了一跳,立刻摇头:“白音就是为了不受沙主统御才告出走,如今你却要我做这个皇帝?”

    宋阳和他熟得很了,说话也不用客气:“糊涂,难不成你还想让沙民回到从前?回得去么?!”

    沙主统一全族,其中最最重要的一重就是打散各个部落,把他们‘混和’到一起,从统一到现在二十年过去,早就变成了一个整体,再也休想变回从前的模样了。

    宋阳有自己的道理:“先不提我,只说沙民,以后想要过的好,非得有个好皇帝不可,我看你就不错,你不是还把他们当兄弟么,忍心看着沙主死后众人争位、同族操戈骨肉相残?最要紧的,待大族有了新的沙族,如果又想收服白音怎么办?”

    宋阳最后一句话直击要害,现在沙主已死、白音王又有恩于大族,白音的危机暂时解除,还可以继续做他的自由之族,但谁能保证新的大族首领就没有野心?到时候若他也想实现真正的全族大统,白音又该何去何从?

    真正让白音永得自由、一劳永逸的办法,莫过于由白音王来做这个沙族皇帝。

    ……

第八十一章 初乱

    第二卷百花杀]第八十一章初乱——

    第八十一章初乱

    对宋阳的提议,白音王显然动心了,暂时不再说话,低下头认真琢磨,可是越想他的目光就越闪烁得厉害,任谁都能看得出,在这件事情上他全无信心。

    宋阳从旁边安慰加鼓劲:“怕你自己做不来?无妨的,有能人帮你!”

    白音王误会了宋阳的意思,眼睛一亮:“这么说,你肯留下来帮我?那可就再好不过。”

    宋阳吓了一跳,摇头道:“别闹,我哪有空留下来,南理还一大家子人等着我呢!再说争位这种事我也帮不上忙…不过我帮你找的帮手深谙此道,是个真正的能人。”

    这个时候大族沙民的谢礼已毕,台上两个人一起还礼,好歹把礼节做周全后,宋阳带着白音王跳下高台,径直来到班大人跟前,直接问道:“白音王若想做上大族的沙主,您老看有机会么?”

    班大人不存片刻犹豫,开口就给出答案:“有机会,但也只是有机会而已。”

    白音王见宋阳居然把这件事拿来请教班老头,脸上不自禁露出份苦笑,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摇头道:“哪来的机会?要知道白音离开二十年,现在我在大族的看来,充其量只能算是半个自己人……”

    “半个自己人也是自己人。”不等白音王说完,班大人就摇头打断,少有的,也没有因为白音王的神情发脾气,只是继续讲他的道理:“当初你走的时候,就顶着‘神眷武士’的名头,算得久负盛名,你当晓得,二十年前你爹之所以能带着白音全身而退,全赖你是神眷武士,足见这个身份的力量了得;这次你回来,一登台就揭穿了假沙主,‘先声夺人’这四个字也是跑不掉了;而白音在你治下军威强盛,昨天一战以三万敌八万不落下风,此事有目共睹,这更是你的威风和美誉。有积威、有新恩,又有真正成绩,说不定现在大族中已经有人心中觉得,你是做新沙主的好人选了。”

    说到这里,班大人又把话锋一转:“不过夺位不是小事,不能光看自己这边…就这么说吧,机会肯定是有,但要想真正成事不容易,还得看手段。”

    句句都有道理,而真正难得的是老头子张口就说,其间根本没有过任何思考。当真不用去想,所有这些事情落在眼中,自然就映入了心底,形成了思路。班大人这一辈子丞相,尤其是白做的。

    一直以来,白音王都不知道班大人的背景,只当他是个有些学识的老者,直到此刻听他侃侃而谈,才知道以前一直都小看老人家了,试探着对他道:“敢问您老以前是……”

    班大人都不看白音王一眼,更不理会他的问题,目光直视宋阳:“先前你说的,请我晚回家一年,就是想我留下来帮这个憨子做上沙主位子么?”

    宋阳点头,诚恳道:“请您老务必成全此事。”

    班大人忽然冷笑了一声:“莫忘了我的身份,真要助他成事了,我岂不是握住了一支雄兵,你能放心,你那个远在凤凰城的老丈人能放心?”

    宋阳应道:“谢孜濯把您的事情给我讲过了,我明白的。”

    班大人曾拥立靖王,但他不曾参与弑君,更不知靖王背后还有大燕,他只是看错了人、选错了队,但以当时的情形,他选的是让南理最快安定下来的办法,只问本心,老头子没错。

    右丞相是罪臣,但并非逆贼,正相反的,他对南理之心、之情,比起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还要更深得多。

    班大人第二声冷笑:“既知我的为人,便明白此事我一定不会拒绝了,小子,你这是在算计我么?”

    班大人曾说过,人之将死什么都不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太在乎了,但如果能机会再南理做点事情的话,他还是会做的。

    事实也正如他所说,前阵子得知宋阳‘死而复生’时,班大人不惜以近百高龄、老迈之躯,对白音王跪拜磕头,替宋阳开脱,说他不是死后复生,而是有嗜睡怪病被误埋……当时班大人怕沙王会追杀宋阳,而老头子相救他,究其原因也仅仅是觉得,宋阳活着会对南理有好处。

    现在也不例外,沙民全族能集结出将近三十万青壮,若能拉到这个盟友,在北地和南理遥相呼应,于国于民都是大有好处之事。当然,于常春侯更是大大有利。

    宋阳摇头笑道:“是真心请您帮忙,白音王这个人不错,今天我们帮他成就大事,没准明天他能帮咱们打仗。三十万兵啊,您老也看见了,那边铺天盖地的人。”

    白音王实在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算是提醒他们两个:我就在边上呢,说话多少在意点呗。

    老头子没再废话,只是伸出了一个手指头:“一年为限,不保证能成事,便如此吧,我试着帮他。”

    虽然回答地死气沉沉,可是班大人的眼睛却亮了许多。本以为会就此终老,没想到临时之前又赶上了这样一桩大事,又能抖出一辈子最得意的本领,尔虞我诈、争权夺利、诸般手腕无数算计……老头子觉得有些兴奋。

    宋阳忙不迭拉着白音王一起道谢,跟着又把白音王拉到一旁,大概介绍了下班大人的背景,几朝元老、任朝中势力更替稳坐右丞相高位数十载,这样的人物,论起权谋心术,在中土世上绝对也是‘大宗师’级别的,有他全力相助白音王何愁大事不成。

    白音王则尽显沙民朴实本色,长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两个才刚说了几句,班大人那里就等得不耐烦了,老人家已经开始‘干活’了,走过来冷着脸对白音王道:“大族的贵族们过来了,你莫在闲聊了,有几件事情需得马上给我弄清楚……”

    可是还不等班大人吩咐具体事情,宋阳就摇头打断:“今天不行,白音王还要跟我做一件顶要紧的事情,其他事情都得先放一放。”

    班大人没坚持,只是伸手一指正向白音队伍走来的那些大族贵族,对白音王道:“你若有事,记得找人应酬他们,不可怠慢了。”

    大族的贵族自有白音长老去应酬,白音王跟着宋阳直接返回白音营地内。

    白音王也不知道宋阳所说的‘顶要紧之事’是啥事情,便走便问:“这是去做什么?”

    宋阳没急着回答,而是语气轻松,笑呵呵地问他:“你欠了我好多人情了吧?”

    白音王哈哈一笑,大脑袋猛晃:“胡说,我什么时候欠过你的人情。”

    宋阳跟他算账:“我救了阿斗、帮你们发觉狼群、解了你的耳毒、揭了假沙主的脸皮。”

    白音王继续摇头,笑答:“你杀我白音不少人,我都没追究,你朋友和你媳妇我好吃好喝的照顾着,最后你和我是一条绳的蚂蚱,对付不了大族你也得死,不能算帮我……抵了,统统都抵了。”

    宋阳笑得比白音王更开心:“你中毒了,假沙主败在你手上时对你下了厉害毒药,若不解救,七天后你会发烧,再七天后咳血,然后就死了,看上去和感染风寒一样。不信你自己按一按膻中,会刺痛。”

    白音王依言一按,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正色道:“你说的不错,你救了我族的阿斗、帮我们赶走狼群、帮我……我欠你天大人情。”

    宋阳欺负了蛮子,高兴得哈哈大笑,带着沙王深入营地,寻找僻静处帮他解毒去了。

    什么欠不欠人情之说,只是随口说得笑话罢了,宋阳挺喜欢白音这一族的纯朴和善良,对白音王也高看了一眼,当他是个朋友,他中了毒宋阳自然会出手相助,

    国师弟子惨败之际对白音王种下的剧毒非同小可,宋阳着实花费了一番精神,直至转天清晨终于驱毒完毕,白音王仍是生龙活虎壮汉一条。

    接下来的一天,两个大好消息被白音王先后发掘出来,一是沙主身后没能留下一子半女,真正位高权重的亲信也都在前几年里相继病逝…国师弟子冒充沙主,为了隐藏身份,要除尽沙主身边亲人;为了巩固势力,他剪除沙主曾经信任的手下,把大族经营成‘沙主高高在上,余众皆不足道’的局面,结果却帮了白音王的大忙,在沙主死后,大族里没有一个能够顺理成章接下大位的人选;

    另个好消息则是,大族中现在不存一个汉人,所有人都是荒原中土生土长的沙民,这一来便说明国师只派了一个弟子过来,此人没有同党单独成事。此事乍一想让人略略意外,但用心琢磨下来也顺理成章,国师派来的人越多,沙主就会越提防,反倒会误事。

    大族中不存国师余孽,让宋阳真正放下心来,后面的事情就是白音重返故地、白音王争取上位,这些都是白音王和班大人的活计,宋阳帮不了什么,且急于返回人间向家里人通报平安,也就不再多待。

    再转过天来,由一队白音武士护送着,宋阳和谢孜濯辞别白音王、班大人,就此启程,穿越荒原赶赴犬戎与回鹘的边境。

    这一天也是吐蕃大活佛的七七大庆的正日子,清早宋阳与瓷娃娃从白音营地启程之时,正是圣城仁喀庆典的开始之刻。

    大活佛的七七之礼宗教事情,各国朝廷只奉上问候和祝辞,并未派使团前来,唯独回鹘派来了一大队使者,足足几百人的队伍,声势殊为了得。外国使团到访,吐蕃要做东道,包吃包住是必须的,大活佛又借机彰显小气本色,天天给回鹘使团吃半生不熟的面条,不过回鹘人没吃亏,偌大一支使团,给大活佛带来的庆典贺礼就几车葡萄干,光吃面条他们都赚了。

    不过是赚是赔也得看怎么算,因为吐蕃也同样派了个支近千人的浩大使团去回鹘观礼大可汗登基,大活佛的礼物更寒碜,是几十桶青稞酒。

    中土两座大国同时举办国礼,对待‘友邦’使团一个比一个刻薄,但对庆典的规模、气派上又较着劲地花钱,高原的大庆千里披红、大漠的典礼四隅挂彩,各有各的精彩与奢华,而相比之下,南理小镇燕子坪办的喜事就全无气派可言了,但单论喜庆与快乐的气氛,比起那两座大国却犹有过之……就在任小捕‘看到’宋阳的转过天来,一向财迷持家的承郃郡主忽然掏出大把银子,直接把附近几座大城镇中所有知名酒楼的大厨、伙计全都请到小镇上来,大宴七天,封邑中所有人,从燕子坪镇民到回鹘卫、山溪秀、石头佬、甚至那些正在兴建销金窝的工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不用干活不用练练兵,全都来参加宴席。就连妙香吉祥地里的和尚也都得到精致素斋款待。一扫前阵封邑的低迷、沉重,郡主当先满脸喜色,下面人人自然跟着笑逐颜开……

    “能喝酒不?”小捕听着外面的阵阵酒令和哄笑,眼巴巴地问守在床边的三姐。

    “喝水吧。”任初榕笑眯眯地劝妹妹。

    小捕瘪了瘪嘴巴,又道:“想吃肉。”

    “大夫吩咐,重伤其间不得见荤腥,清粥小菜最合适。”

    小捕开始摇晃脑袋:“趁着本官不能下床你摆宴席……任老三,你成心的。”

    任初榕嘻地一声笑:“这次才摆了七天宴席,等你能下床乱跑的时候,我再开一个月的大筵,庆祝公主殿下痊愈归来。”

    任小捕也笑了:“我下床就摆酒一个月?那要等他真回来了,你还不得摆酒一年?”

    任初榕神情不变,假装没听见,不理她。没人搭理也能自得其乐,任小捕就是有这个本事,继续趴在床上晃脑袋,口中还哼起了‘你若撒野我把酒奉陪……’一个人美滋滋地乐了半晌,公主殿下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就这么定了!咱俩一人掏一半!”

    任初榕被她说懵了:“什么一人掏一半,定什么了?”

    “酒席钱啊,你一半我一半,等他回来摆酒一年的事情,定下来了啊。”任小捕回答的理所当然,语气间还稍有不屑,仿佛初榕问了个傻问题。

    任初榕更懵了:“你、你还当真了?”

    ……

    宋阳可不知道家里的喜庆,更不知道任小捕‘一年酒’的败家打算,倒是没能赶上义兄的登基大典让他稍有沮丧,但是没办法的事情,事出有因,懊恼也没有用处,想来日出东方也不会责怪,如今宋阳心中最惦念的莫过于赶快进入回鹘,再请义兄传讯出去,向家里人和外面的众多朋友报声平安。

    可是路途遥远,他再怎么着急,也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外走。

    莫说赶到边境,就只宋阳一行走出荒原、重新进入草原,就用去了二十天的时间。

    而这二十天里,中土世上先后发生了几件不得了的大事……回鹘大可汗登基第七天,先民建造的古神殿长明宫突遭大火,被彻底毁掉,三天后圣火宫昭告大漠查明火患真相,并非天灾而是**,凶手正是宿敌犬戎,回鹘上下举国震怒,阿夏家族抢先出击,东进草原不宣而战,开打之后大可汗才传下圣火令,大漠勇士集结,两国正式开战;

    差不多同样的时候,来自吐蕃的一支雄兵也告东进,不知为何一向被大燕倚为门户的雄关竟不堪一击,一时间燕国阵脚大乱,接下来的几次战斗,大燕驻扎于西线、专门用来防备吐蕃的精兵几乎不战而溃,吐蕃人长驱直入。

    而吐蕃出兵大燕,掀动战火后似乎还嫌不够,又在北方调遣大军,不断骚扰回鹘边境,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前一阵还是两国大庆,歌舞升平盛世太平,转眼间中土天下烽烟四起。此刻看来还只是局部之争,可是与以往不同的,这次是四座强国同时开启战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真正席卷天下,酿成真正的刀兵大灾。

    另外,在高原上还传出了一条‘谣言’,相比于四国开战,这道‘谣言’算不得太惊人,但是其中却透出十足的诡异:有吐蕃人信誓旦旦,说他们见到了一支‘鬼兵’。

    不是望谷叛军,而是真正的‘鬼’,几百年前就溃败无存、销声匿迹、绝不应再存于世上的军马……深夜之中,浩浩荡荡、他们挑着大洪的旗号、手中提着古怪的长刀、脸上扣着倒长獠牙的狰狞铁面,自高原某处疾行而过,不久便消失不见,不知从哪里来,更不知要去往何处。

    不过这条消息还未经证实,目击者只是在高原上流浪的一支小族,素以欺骗和狡诈闻名吐蕃,他们说的事情不足为信。

    四国皆动,但中土天下最最紧张的那个,却是自身安稳太平、唯一没有卷入战乱的小国南理……南理是最盼着维持原状的国家,其他四座强国,都有问鼎天下的可能,乱世于他们而言,既是灾难但同时也是机会;唯独南理,国力羸弱军力不足,一旦陷入乱世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它最怕乱。

    上至凤凰城朝堂百官、下到各州府平民百姓,没人敢不去重视现在的局势,只盼着那些狮子老虎随便扑通两下就得了,可别真的打成你死我活,再殃及了自己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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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八十二章 护送

    第二卷百花杀]第八十二章护送——

    第八十二章护送

    天气越来越冷,阵阵北风掠过,虽然还不甚猛烈,但打在身上、脸上,已经隐隐透出些戾气,让人很不舒服。

    从几天前天空渐渐变得阴郁,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头顶,始终不曾散去。瓷娃娃置身于枯黄长草间,仰头看着空中阴霾,对宋阳微笑:“乌云追着我们走呢,让咱们几天都看不见太阳。”

    对这个说法宋阳付之一笑:“追着咱们?你我没那么招老天爷的恨吧?不过是阴云覆盖的面积太大,咱们一直没能走出去。”

    瓷娃娃却倔强得很,摇着头坚持着自己的说法:“不是云大,而是云动,追着你。”

    宋阳好奇:“何以见得?”

    瓷娃娃笑:“妖星归来,再入人间,头上当然得顶着重重阴霾,否则气势何在?这是你的气派。”

    虽然明知她会开玩笑,可宋阳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理由,咳了一声笑道:“不许迷信!”说着,转回头对护送自己离开的沙民道:“距离边界还有多远?”

    护送的队伍来自白音,族中精通汉语的白音王走不开,汉人通译班大人也留在了营地,所幸的是虽然白音没人能再懂汉话,但沙民大族这几十年里一直都有汉人常驻,有不少人都通晓汉话,白音王特意请了个水平最高之人跟在宋阳身边充当通译。

    通译早就算过路程,想也不想地答道:“直线走过去差不多二十天,但是要躲避狼卒岗哨,估计还得慢一些。”

    宋阳点点头,伸手指向天空:“现在已经到了草原上,天色又不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下雨,让后面的兄弟回去吧。”

    跟在宋阳身边的沙民不过二三十个人,离开荒原后他们就易装成普通的牧民,看上去没有丝毫奇特之处,不会引人注目。

    但是在他们身后三十里,还始终跟随着三千白音精锐。

    大队人马若跟在宋阳身边,目标实在太大,难免不会暴露行踪,真要惹来了狼卒宋阳就甭走了,但就让他一行二十余人赶赴边界,白音王又实在不放心,这才想出了现在的办法,精锐部队距离正主三十里缓缓跟随,一旦前面遇险,后面就能及时接应上来。

    两队相隔的三十里中,白音人又建了六个移动探卫,每岗一人,彼此间只差五里,无论荒原还是草原,都在视距和沙民特殊木哨覆盖范围内,有事的时候可以挥动怀中藏匿的小旗或是吹响口中的哨子,都能立刻通知到大队。

    这番安排在汉人眼中谈不上多周密,但也足见白音王的心意了。

    其实依着宋阳的心思,根本用不着这么‘铺张’,只要给配个通译、找个向导就足够了,可是白音王拳拳盛意,完全不容他拒绝,宋阳当时也就没再多推辞,如今离开荒原进入草原,才对身边沙民提起,请后面的军队回去。

    通译根本没把这句话翻译给卫队首领,直接摇头回答宋阳:“不是雨,这个时节,这样的阴冷,天上藏着的,不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而是第一场雪。”说着,他也抬起头,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空中云层:“会下很久但不太大,不会影响行军,对勇士们没太多影响。”

    这时候身边的瓷娃娃,忽然没来由的问道:“那库萨呢?”

    当初在草原上,宋阳一行吃足了狼卒猎鹰的苦头,真正晓得了它的厉害之处,如今又在草原上行走,沙民向导会小心避开犬戎探马,可天上的猎鹰随意翱翔、行迹完全无法预料,双方随时可能遭遇,宋阳所在的小队现在是牧民打扮,落在鹰眼中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但是后面的三千白音,又怎么可能躲得开天鹰侦查?

    若他们被发现,狼卒赶来围剿,宋阳又该不该杀回去相救?相救是去送死,不救心里又觉得不落忍,这种事可讨厌的很,能免则免了。到了现在,三千白音已经不再是保镖,干脆就是累赘了。

    白音好意相送,自己不领情不说反而还觉得他们麻烦,未免显得有些不识抬举,所以宋阳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但瓷娃娃才不管那一套,她的颜色只给宋阳看,对旁人一概平平静静冷冷清清,该说就说毫不忌讳。

    通译这次不敢自己做主了,转过头把瓷娃娃的意思尽数转述给白音卫队的首领,不料后者闻言却全不当回事,呜哩哇啦讲起了蛮话:“库萨算什么?根本用不着担心。”

    沙民与牧民世代为敌,所有沙民都知道猎鹰的厉害之处,通译见卫队首领说得大包大揽,不去翻译给宋阳听,反而自己先皱起了眉头:“不可不防,否则白白断送了三千白音儿郎,你不当回事我还要心疼的!”

    卫队首领冲着通译瞪眼睛:“他们人人都是我的手足兄弟,我比你更在意!”说完他又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我们白音早就找到了破解库萨的办法。”

    通译大吃一惊:“当真?”

    “三千兄弟的性命,能用来开玩笑么?”卫队首领面带得意:“白音二十年里就栖身在草原边缘,活在狼子的眼皮底下,要是没能找到对付库萨的办法,早就被灭族了,又哪还能回去和你们团聚。”

    通译来了兴致,满眼好奇:“到底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卫队首领不答反问:“我先问你,库萨什么时候眼力最差劲,又什么时候眼力最凶猛?”

    沙民都了解对猎鹰又详细了解,通译回答得毫不犹豫:“它们在大雨时和雨后追踪之力会大幅下降;在夜里眼力最好,比着白天看得还要更清楚……还有,追人的时候,冬天不如夏天。”

    卫队首领点点头:“那你可知,为何会如此么?”

    通译满脸不耐烦:“有屁快说!”要说起来,沙民纯纯朴朴地恶语,比着汉家的骂人话更凶猛,‘有屁快说’比起‘有屁快放’明显高了个等级。人家世世代代都这么说话,卫队首领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不动脑筋,永远也解不开猎鹰的威胁……”

    卫队首领好好给通译讲了一番‘有思考才有未来’的道理,当然也免不了再挨上好几句‘有屁快说’,这才心满意足,直接给出答案:“鹰眼犀利,但它们在天上飞,追踪时候看得不止是猎物,更多的是……油!”

    通译有个坏毛病,一遇迷惑就使劲眨眼睛,此刻眼睛都快眨得睁不开了:“什么油?”

    “你身上的油、人身上的油、猎物身上的油……人人皮肤上都有油脂,咱们自己看不见,但鹰眼特殊,我们在草原行走时碰了草叶,油就会挂在草上,落在天上的鹰眼里,就是闪光的痕迹。你想吧,这就等于人人身后都拖了一条闪闪发亮的‘线’,它追起来会有多容易。”

    通译嘴巴大张:“真的假的?”

    “哪里会有假嘞…你自己琢磨啊,下雨时老鹰追不到人有情可原,为啥大雨初歇、视线晴好的时候,它们的追踪本领反而大幅下降?因为雨水把草叶上的油迹冲掉了呗;再说库萨为啥黑天比白天更凶猛?因为咱们看不到的油痕,在老鹰眼里是亮晶晶的,黑天比着白天更醒目;还有,库萨追踪逃犯冬天不如夏天,最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了,冬天人穿得衣服多,恨不得把全身上下都包裹起来才好,皮肤很少暴露在外,蹭到枯草上的油少而又少……”卫队首领耐心细致,把一番道理仔仔细细讲给通译听。

    两个沙民一会指指天空,一会指指草堆,聊得挺开心,把汉人朋友完全丢到一边去了,瓷娃娃倒还好,没什么表情安静等待,宋阳可是越着急,实在忍不住了,拽了拽通译的袖子:“说啥呢?”

    通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把卫队首领的话一字不落翻译过来,瓷娃娃也听了个目瞪口呆,吸溜着凉气道:“这个…未免有些太匪夷所思了吧?”

    宋阳却若有所思,对瓷娃娃应道:“有些意思,我以前倒是听过差不多的说法……”他好像是在前生的《动物世界》里听说的,对于鹰眼视力卓绝,生物学家有过一种假设,认为鹰眼会对猎物比如兔子、老鼠的尿液洒落草叶后的产生的光谱有特殊的洞察力,所以鹰的视力好只是一方面,另一重是它们习惯追踪这种痕迹,大大缩小了捕猎范围,大幅提高了追踪的成功率。

    两种说法颇有相近之处。

    瓷娃娃饶有兴趣:“哦?尤太医给你讲的?”

    宋阳摇头:“不是舅舅,是赵忠祥。”

    瓷娃娃当然不知道赵忠祥是何方神圣,不过不用问,肯定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对宋阳微笑着说了句:“你认识的能人还真不少。”

    库萨追踪的道理不是胡来的,二十年里常常会有白音沙民游走于荒原、草原的边缘,数不清碰到过多少次猎鹰,但只要能保证之前身体皮肤不与周围草木接触,遇到天鹰及时往草堆中一钻,大都能避开侦查。

    卫队首领还生怕宋阳不放心,又用蛮话解释了几句,后面的三千白音,早在进入草原前几天,就开始以蒿草根特质的蓑衣包裹全身,除了眼睛,几乎不露一丝缝隙,保证行走时不会留下‘油渍’。在进入草原后他们就更加小心了,大家行进的路线,特意选在野草疯长的非牧区,一路走来长草足以埋人,后面的队伍整天里都在俯身行走,把身形藏匿于草下……

    其实鹰眼再怎么犀利,也不可能隔障视物,小兽或者猎物躲入草堆扔回被它们发觉的原因不外两个:一是‘油渍’闪光醒目,草叶随风摇摆,‘痕迹’从长草缝隙中闪入鹰眼;另则,库萨就算看不见猎物,至少能看到长长的‘油痕’至此便戛然而止,没再向前延伸,不用问,猎物一定是藏在了下面。

    白音用二十年时间验证出的道理,多半是不会错的,而更要紧的是在人家解释过后,宋阳就只剩下感动的份,后面的三千精兵为了追随、保护自己,在进入草原后的行军就完全是弓着半蹲于长草中、缓缓前行,毕竟抛除油迹反光之说,鹰隼的常规视力也异常了得,三千人的一支军队密密麻麻地站在那,就算不留下一点油光,天上的畜生也能一眼看清,所以队伍非得藏身于长草、小心前进不可。

    三千白音的辛苦可想而知。

    宋阳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有瓷娃娃明白他的意思,轻声道:“都是互相的。沙民淳朴善良是没错的,但若非你为他们做了那许多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对你如此上心。”

    天下间所有的交情,莫过于一来、一往,为对方做得越多,交谊自然也就越发深厚,平心而论,宋阳为白音、为沙族做得事情,足以抵得这三千白音的辛苦护送了。

    “你不用觉得歉疚什么……”瓷娃娃的话没说完,可是说到这里,神情里忽然现出了一份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浅叹息了半声,闭口止言。

    她险险就把罗冠等人葬身花海裂谷的事情告知于宋阳,可是这件事情实在让人很烦,想了想还是先瞒下来,有什么事情都先等欢欢喜喜地回家之后再说吧。

    随后几天,宋阳等人的行程一帆风顺,正如沙民所言,压在他们头上的并非雨云而是雪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中开始飘落雪花。雪花太小了,干脆就是冰渣,零零星星全无壮观或美丽可言,反倒更给这初冬染出几分萧瑟,让人打从心眼里觉得阴冷。

    直到他们踏入草原第八天的中午,始终在前进时对天空多了几分留意的宋阳忽然停下脚步,对身边同伴道:“库萨!”

    高空远端、视线尽头,一头猎鹰正在缓缓盘旋着……

    卫队首领立刻吹响只有沙民才能听到的哨子,警告后面大队小心遮掩行迹,通译则提醒宋阳和瓷娃娃不用在意、也别盯着飞鹰看个没完,他们现在是草原牧民,不会惹来畜生的怀疑…可是没想到的,通译的话还没说完,远天的鹰子就双翅震动,迅速向着宋阳一行飞来,待到他们头顶的高空后,发出了三声清冽啼鸣,开始盘旋起来。

    通译的脸色变了变,先和卫队首领用蛮话交流几句,又回头嘱咐宋阳与瓷娃娃:“事情不太对劲,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待会会有狼卒过来盘查,你们两个记得不要说话,真要有人问你们什么就装成聋哑夫妻,万事自有我们照应。”

    出行之前白音王就想到可能会遇到狼卒岗哨盘查,跟在宋阳身边的沙民都是经过特意挑选,身手精强心思聪明自不必说,最要紧的是精通犬戎语且身材矮小…沙民普遍身材高大,比着汉人、犬戎、吐蕃都要强壮不少,但沙民并非异种,也是黑发黑眸黄皮肤,只是天生骨架宽大些。

    没等多长功夫,远处马蹄声传来,一支三十人的狼卒小伍驰骋而至,在他们脸上倒并没有太多戒备神情,能看得出他们赶来盘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并非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白音卫队的首领率先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奉上早就编好的说辞,把自己一行说成是流浪牧族,赶在冬天降临进入荒原边缘,冒险打下些黄羊,丰收过后正准备去西关的大集市卖掉皮子去赚一分温饱钱。

    草原上像这样的牧民大有人在,因为种种原因丢了牧群,变成猎人和流浪汉,狼卒伍长跳下马来在白音的队伍中转了一圈,好歹翻看了下车子上层层叠叠的黄羊皮,见没什么异常点了点头,又打量着卫队首领道:“看你们身体不错,想不想从军?前面准备打仗,这个时候进队正好能多赚几两。”

    就算没有任务在身,卫队首领不杀狼卒就不错了,哪还能参加他们的军队,当即面露难色,嘿嘿地笑着,虽然没直接拒绝但不想去的态度再明白不过。

    狼卒在外恶名远播,但是对同族还算亲切,伍长见状也不勉强,摆手道:“不想来就算了,你们就此转向吧,前面去不得了,刚刚说过了,马上就要打仗了,兵家重地不容你等靠近。”说完,翻身上马准备带人离开。而卫队首领心思一动,又喊了声‘请稍等’,转回身从大车上卸下了几张羊皮,抱到狼卒伍长的马上,笑道:“咱们不投军不是因为怕死,只因家里还有老人孩子,我们要是回不去,他们就只剩死路一条了,性命不是自己的,实在是有苦衷……天气冷了,这几块皮子给兄弟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做个披盖,算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狼卒内部军纪森严,平白无故里犬戎骑兵是绝不敢动本族平民的一针一柴,否则军法严惩不贷,不过人家主动送东西来犒劳军兵又另当别论。沙民送过去的黄羊皮都是上好货色,而这个季节,这份礼物正是士兵们最最需要的东西,狼卒伍长又惊又喜,连忙下马没口子的道谢。

    宋阳从一旁看着,心中琢磨犬戎骑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学得还真不错,难怪狼卒之名威震天下……

    既然狼卒有了笑意、谢意,再说起话来也就轻松多了,客气了几句又闲聊了几句后,卫队首领‘随口’问道:“前面要打仗…到底是咋回事?打沙民还是回鹘儿?”

    ……

第八十三章 见鬼

    第二卷百花杀]第八十三章见鬼——

    第八十三章见鬼

    班大人忽然打了个哆嗦,张开眼睛一看,心里只有一个感觉:活见鬼了……人老了,精神总比不得壮年时候,最近又忙着帮白音王图谋沙主大位,精力大大消耗,今天刚吃过午饭他就困得张不开眼睛了,回到帐篷里小憩一觉,不料被冻醒后他张开眼睛竟看到了灰蒙蒙地天空。

    本在帐中睡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置身野外,这不是活见鬼是什么?

    而等他坐起身,看到面前站着的一批人,老头子更是大吃了一惊,‘活见鬼’的念头也变成……见活鬼了!

    齐尚、巴夏、阿伊果、慕容小婉、罗冠等一干早就该死在裂谷、尸身沉入淤泥之人,竟全都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或嬉皮笑脸或目光亲切地望着自己,幸亏现在是白天,要是大半夜,班大人就够呛能旅履行和宋阳的一年之约了。

    面前密密麻麻,足足站了百多人,站在前排的几个首脑,除了齐尚等人外班大人也大都认识:永远对揣着双手的顾昭君、漂亮和尚施萧晓、帛先生夫妇以及比丘尼无鱼和苦修持云顶……宋阳家的凶猛朋友,几乎齐聚而至。

    宋阳和瓷娃娃在草原失踪后,谢门走狗、付党顾门两股势力等厉害人物先后赶赴草原找人,无鱼和云顶也退出大活佛的七七庆典,改道去往草原,众人先后汇合,一边收集着有用线索,一边向着宋阳失踪的地方追踪下去。

    就在齐尚等人爬出裂谷的时候,老顾众人也追到了花海,不久后双方就见面了。见到他们还活着,再从罗冠口中得知宋阳会‘死而复生’的消息,众人都告大喜。可是大家来到草原不单是为了找宋阳,至少谢门走狗更重视的是谢孜濯,宋阳或许已经脱险,但谢孜濯还在沙民手中。

    没过多久众人就找到白音遗弃的旧营地,又沿着白音迁徙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下来,终于在四天前追到正地方,但想要在快十万人中找出目标哪会是件容易事?这个时候白音正在忙碌着第二次迁徙,准备回到大族的集居之处、重返祖先世代的家园,营地中乱得不像样子,这倒给了汉人们可乘之机,一众高手搜索了好几天,最终找到了班大人,由武功最高的云顶活佛出手,神不知鬼不觉把正午睡的老头子给偷了出来。

    也幸亏宋阳请班大人留了下来,否则大伙就算找到了地方也不会知道瓷娃娃究竟去了哪里,说不定又会闹出什么样的大祸,等班大人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过,所有人都又惊又喜,特别是得知自家小姐和宋阳变得异常亲密后,谢门走狗一派更笑得合不拢嘴。

    在花海黑沙暴一战中,罗冠杀过不少白音族人,他们也是沙民亲手扔下裂谷的,此刻虽然谈不上太多仇恨,但彼此若见面,心里肯定会不痛快,干脆也不去进营,麻烦着云顶活佛又跑一旁,把班大人送回帐篷,众人就此离开,也和宋阳一样取道回鹘边境,一是大伙都盼着能追上宋阳,早些团聚见面;另则荒原偏靠西北,距离回鹘很近。

    差不多就在顾昭君等人重新开始赶路的手,白音卫队首领正面带笑容,挥手送走了狼卒……

    护卫首领转回到宋阳身边,把自己探来的事情告知,通译在旁边翻译着:“回鹘和犬戎开战了。”

    真正的大事件,宋阳和瓷娃娃相顾惊讶,护卫首领继续道:“为啥不是很清楚,但这次是回鹘主动打过来的,狼卒在这里摆开了战场,要有一场大战了,不过看狼卒的样子,对此倒是战信心十足。”

    两句说完,护卫首领闭上了嘴巴,就这点消息对宋阳来说如何能够‘解渴’,追问着:“具体说说。”

    护卫首领面有难色,他的消息来源不过是个‘小队长’、狼族中除了普通士兵外最最小的小官,先别说重要军情人家不会向平民泄露,就算那位伍长想说,怕是他也说不出什么重点来,现在护卫首领又哪还有什么‘具体的’可说。

    宋阳远眺前方,什么都看不出来,又转头望向瓷娃娃,目光带有征询之意。

    “狼卒远远地封闭战场,从咱们这里甚至看不到有犬戎骑兵活动的痕迹,足见战场很大、这一仗的规模绝对小不了,只凭咱们身后的三千人,送死都不够看,什么也做不来。”瓷娃娃不用他开口就直接指出关键。

    或许真是上天注定的,瓷娃娃总是能看懂宋阳的心思,当然,他发疯的时候除外。

    宋阳的确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凭着身后的三千人做点啥,帮回鹘就是帮义兄,这一点没的说;另外犬戎诛杀南理使团、又把宋阳一行辇得鸡飞狗跳,险险就要了他们的命,宋阳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大亏,不想报仇倒奇怪了。

    听谢孜濯说的有道理,宋阳有点泄气,谢孜濯又对他笑了笑:“留下来不是不可以,但只能看不能动。”

    宋阳摇了下头:“这么远什么都看不到,又没办法靠近过去,还是算了,绕路走吧。”

    护卫首领蹲下来,拿着根木棍在地上画来画去,和身边同伴商量着,重新规划前进的线路。绕个路说起来容易,但他们身后还跟了三千白音,想要躲过突然冒出来的巨大战场而不被狼卒发现,非得一番细心研究不可,足足一个时辰,沙民们改蹲为坐,还是没能找到完美的线路,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远去、重回哨位的猎鹰忽然又发出一声啼鸣,翅膀轻震,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来。

    通译吃了一惊,皱眉道:“怎么又来了?”随即问护卫首领:“会不会是发现了后面的白音兄弟?”

    库萨之前来过一次,除非发现新的状况,否则绝无再飞过来的道理。

    护卫首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神情警惕死死盯住天上猎鹰,暂时没多说什么。倒是宋阳,在仰望片刻后说道:“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它飞得很慢。”

    雄鹰振翅,疾飞时速度何其迅疾?刚刚在发现宋阳等人后,几个呼吸便从视线尽头赶到他们头顶盘旋,为狼卒指引方向。但这一次它虽然也是向着宋阳所在的方向飞来,但速度缓慢,徐徐向前……众人心思都不差,一经提醒便都明白了,库萨这次是在跟踪着地面上的一个目标。

    巧合罢了,那个‘目标’正向着宋阳一行的方向逃窜,猎鹰自然也就缓缓跟来。

    宋阳没犹豫,对同伴道:“趁着狼卒还没上前,我过去看看。”

    护卫首领也痛快得很,大手一挥:“大伙一块过去。”话音落处,一行人起身奔跑,迅速迎上前去。

    相对飞奔,双方脚程又都够迅速,很快宋阳一行就迎上了‘目标’,略略有些意外的,对方虽然穿着牧民的衣袍,但皮肤皂白、眼窝深陷,分明是个回鹘儿。

    此人知道头顶有库萨跟踪,用不多久狼卒骑兵就会追上来,正夺命狂奔之际,忽然见到一群牧民从正面包抄上来,当即目露凶光,二话不说拔刀就刺。宋阳哪能让他行凶,立刻抢上一步稳稳捉了他的手腕,沉声道:“莫慌,自己人。”

    纯粹是本能开口,说得是汉语,宋阳本来也没指望对方能听懂,不料回鹘儿手上动作一缓,居然能明白他的意思,似乎在犬戎境内忽然听到汉语,让此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抬起头仔细打量了宋阳几眼,更让人没想到的,回鹘儿脸上露出十足惊诧,汉话声调古怪僵硬:“你是…宋阳王驾?”

    对方竟认得自己,宋阳也有些诧异,点点头:“你认识我?”说着,再仔细看回鹘儿,全无一点印象,却意外看到回鹘儿的肋下插着一截残箭,伤得颇重…箭无羽、深深陷入身体,显然回鹘儿在中箭后伸手撅断了箭杆。

    回鹘儿全然无视自己的伤口,脸上喜色绽放,可他汉语差劲,张开嘴巴无比费力,也没能再说出一言半语,急得直想跺脚。宋阳脑筋转得快:“无妨,你会犬戎话也可以的,我有通译。”这个回鹘儿深入地境,又被狼卒追杀,多半是回鹘大军的探马前哨,应该是通晓草原语言的。

    果然,回鹘儿面色一松,立刻开口,说得一嘴流利的犬戎语,通译从一旁译给宋阳:“他在一品擂见过你,前阵回鹘出访南理他也曾随行,所以认识你,他说是阿夏的族兄。他还问你怎么还不死呢?”

    最后一句人家回鹘儿对宋阳说的是‘想不到您竟然还活着’,结果回鹘人说犬戎话,沙民又把犬戎话翻译成汉话,就变成这个味道了。

    宋阳能动对方的意思,哪会去计较这个细节,而且听到了‘阿夏’,一下子让他感觉亲切许多。当即笑着点头,伸出手用力一拍对方肩膀,笑道:“我义兄的大舅哥啊!”暂时先顾不上叙交情,转头对通译道:“想办法救下此人。”

    狼卒将至,有什么事情都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对汉话回鹘儿会听不会说,听到宋阳立刻摇头,对沙民通译打了个手势,示意请他继续翻译:“我的行迹已经暴露,在见到你们后若消失不见,狼卒必会怀疑王驾。”待通译转述后,他忽然跪了下来:“但我身上有一件重要军情,事关重大,若王驾能代为传递,我虽死无憾。”

    天上库萨追踪,若没遇到宋阳一行,他绝无逃生希望;要是托靠宋阳的庇护,自己能不能逃生仍是未卜之事,但必定会连累宋阳,这又是何苦来的。

    何况他对自己的死活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最要紧的是把一则要紧情报传递回大队,眼下能指望的就只有宋阳。

    虽然在落难、逃命中,此人对事情的判断仍准确得很,足见是个精明角色。

    宋阳急忙把他扶了起来:“说。”

    ……

    回鹘向犬戎开战,阿夏所在家族率先而动,勇武之族、攻敌所不备、选择的突破口准确、战术运用得当再加上一份大好运气,犬戎的边防被他们直接打了个对穿。

    跟着回鹘边军大举压境、犬戎西线整军应战,阿夏家族率领的两万精兵则进入了敌后。

    此刻两国戍边大军正沿着国境线展开会战,彼此攻伐纠缠不休。

    两国在边境上都驻精兵屯猛将,本来是个势均力敌的状况,但现在犬戎人被两万回鹘精锐抄到了背后,受扰不断接连吃亏,整个战线都岌岌可危。

    犬戎的戍边军马压力极大,难以再抽调重兵去追剿阿夏一族。按照常理来算,犬戎边军身后地势开阔,驻军并不多,阿夏已经率兵迂回到敌后,附近几乎没有能在对她造成威胁的敌人。想要消灭阿夏这支人马,非得再从国内调遣重兵过来,可远水救不了近火,等犬戎新军到时,怕是边境的军团早都崩溃了。

    看上去现在的战势对回鹘异常有利,大漠上大军集结,正源源不断赶战场;东线边军先行猛攻草原,阿夏则在背后神出鬼没,予狼卒沉重打击……

    只是‘看上去很美好’吧。

    回鹘人不知道燕国师用百万黄金买了十万狼卒,不知道犬戎早就开始调兵准备在冬天时西攻大漠,更不知道这十万狼卒正屯扎在犬戎边军以东不远处。

    以为已经身处敌后、暂时安全无虞的阿夏一族,根本就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还藏了十万狼卒。

    如今宋阳身前远方,就是这十万狼卒摆下的埋伏。阿夏正率领队伍向着这方向行军,却不知人家已经布好了口袋。一方十万、一方两万,又是以有心算不防,一旦回鹘人踏入陷阱,又哪还有逃生的希望,必然无形。再进一步去想,剿灭阿夏全族的狼卒会继续西进,回鹘不曾算到的十万狼卒添做生力军,到时候溃败的怕就变成回鹘边军了。

    如果按照常规的打法,依托地势固守雄关,就算犬戎增兵十万,回鹘人也基本能守住边境,未必就会被迅速击溃,可现在他们以为自己形势有利,要进击前沿自然得从雄关中走出来……

    再说回阿夏的族军,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即便不觉得形式危机,身处战场时正常的侦查手段也还是一样都不会少,宋阳眼前的这位‘族兄’就负责正东方向的哨卫,为保族军安全无虞,他带队远弋刺探敌情,四天前路过此处的时候还没发觉异常,全没想到,再又纵深一阵后返身打算回归大队时骇然发现,此处已经被一支规模庞大的犬戎大军占下来了。

    可惜‘族兄’还没能传讯回去就被对方发现,逃到现在余者皆遭射杀,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尽量简明扼要,回鹘儿把事情大概交代清楚,他托请宋阳办的事情也再明白不过,想办法穿越敌阵,把此间情形报知阿夏。

    此事绝不单至于阿夏族军的生死,还牵扯到边境大战的胜败,无数回鹘战士的存亡。

    另外,回鹘向犬戎开战的真正原因,‘族兄’也向宋阳和盘托出。

    大可汗自毁神庙,借以为开战借口,事情真相在回鹘内属于绝大机密,除了几个当事者外大漠上下就再没有人知道,这么大的事情阿夏当然也不敢随便向同族透露,一旦走漏了风声,让回鹘百姓知道祖先遗迹是大可汗烧的,非得造反了不可。

    不过虽然没有明言经过,但这场大战的起因,阿夏还是告诉了家中亲属:一是为宋阳报仇、二是为阿夏家族捞取军功。至于‘涝疫毒源’,阿夏倒是没有提起,那也是绝密事情。

    这个时候远处马蹄声隐隐传来,尘土飞扬中数百犬戎骑兵正疾驰赶来,显然对这个回鹘探子狼卒重视得很。

    回鹘儿目光锐利,不用回头,只看宋阳的神情就知道追兵将至,对着宋阳点点头,重新抄起生硬汉话:“拜托王驾了。”随即又望向那些沙民,用犬戎语道:“兄弟们,对不住了,但记得,一定一定不能放过我!”说着,手中刀猛然一探,砍中一个沙民的肩膀,他用的力量不大不小,见血了但伤口不深,更未伤及筋骨,而后回鹘儿飞起一脚直接把另一个沙民踹了出去,夺路就逃。

    二十余位‘牧民’壮汉,若被一个重伤的回鹘儿冲阵逃走,待会狼卒过来根本就没办法交代,白音护卫的首领也是个当机立断之人,口中低低说了声:“对不起你!”一个虎扑把回鹘儿冲翻在地,翻骑上身死死将其按住。

    宋阳眉头深皱,也装作上前帮忙的样子,同时对回鹘儿咬牙道:“我送你过去吧。”

    这样的时候,这样的环境,任谁都明白‘送’是何意,回鹘儿若落在狼卒手中,必然受尽折磨凄惨而死,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给他一个痛快。

    可回鹘儿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奋力摇头:“不行、留我活、给狼子…最不惹怀疑。”

    宋阳抬手把一枚药丸塞进了他的嘴巴。半个时辰后此人会毒发,五内血崩而亡,死时之后瞬间痛苦,总好过受上几十个时辰酷刑逼问。

    能做的仅此而已,宋阳默默叹了口气……

    ……

第八十四章 分头

    第八十四章分头

    不久后狼卒赶来,从沙民手中接过逃犯,一位长官上前盘问了几句,沙民首领回答的中规中矩,说是见库萨巡空知道有敌人跑来,就迎上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结果回鹘儿直接拔刀相向,还砍伤了一位兄弟云云。

    狼卒只道是同族协军共御外敌,这种事在草原边民中本来就平常的很,也并未生疑,相反还褒奖了一番,随即他们把回鹘儿按在马上赶回营房,白音首领在后面赶了两步,大声笑道:“祝大军旗开得胜、驰骋草原!”

    狼卒放声长嗥回应祝福,而重伤、被俘、命不久矣但交托了任务的回鹘儿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知道沙民的祝福是对他喊出的。

    犬戎骑兵撤走,宋阳一行也不曾冒进,暂时停留在原地,宋阳低着头沉思不语。沙民自然不会去打扰他,不过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瓷娃娃能明白他的心思,走到身边轻声问道:“要帮回鹘?”

    宋阳点头。

    一直以来,宋阳也不过是把‘日出东方’当成一门远在万里的亲戚,常常有消息往来,可是论起交情不过就那么回事,谈不上关心、更算不得知己。但是很明显的,宋阳低估了‘交换火芯玉’这个仪式在回鹘人心中的意义。

    如果说当初大可汗把南理和亲转到宋阳头上,是给了他一个惊喜,那现在兴兵为宋阳报仇,就着实让他有几分感动了。

    在这一世里,除了几分感情牵绊之外,宋阳为人处世的原则归根结底不过八个字:随心随性,投桃报李。

    四字对己、四字对人。

    穿越战场去警告阿夏,避免她中伏是一定要做的,但只做这些不够,宋阳还想帮回鹘打赢这场大战。

    待宋阳点头之后,瓷娃娃又继续问:“在想白音?”

    日出东方为了给宋阳报仇才兴兵猛攻草原,既然如此,宋阳就送他一场大捷…他是这么想的,可两国都投入重兵的大战,一位大宗师还不如一千兵更实惠,就凭着宋阳自己,能做的实在太有限,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白音身上。

    宋阳双手一摊:“我不当常春侯了,大印送你,什么都被你猜到,这差事我没法干了!”

    心上人忽然耍无赖似的玩笑话,逗得瓷娃娃失声而笑:“别,那个印太沉我拿不动,我以后什么也不猜了成吧。”

    笑了几声,瓷娃娃收敛欢颜,继续说正经事:“靠白音不够的,这件事你要想清楚,凭着白音的性情和你对他们的恩惠,请他们出兵来打着一仗或许不难,可单凭他们那两万人,起不到什么用处,说不定还得搭上性命,得不偿失。”

    宋阳皱起了眉头,对瓷娃娃的话不是很理解,后者耐心的很:“先把你的想法说来听。”

    他现在的盘算很明白,自己这边穿越战场去警告阿夏,回鹘得知了犬戎还有重兵入战,肯定会变攻为守,尽能坚持一阵;另一边请随行沙民赶回营地,请白音王出兵驰援。这么大的一场战役不是几天功夫就能打完的,最快四十天后,两万白音进入战场……那个时候的白音,就相当于现在的阿夏族军,滋扰敌后。

    按照他的想法,两支大军纠缠鏖战,后面突然跑出来两万敌人,这是谁也受不了的事情,现在的阿夏族军能让犬戎边军岌岌可危、一个月后的白音也能搞得狼卒阵脚大乱,回鹘重掌优势胜算大增。

    宋阳可不是白丁,他在燕子坪学了好几个月的兵法呢。

    瓷娃娃眨了眨眼睛,看来是要驳斥,所以开口前先眼巴巴地看侯爷,宋阳笑了:“说!”

    “白音算是能打的,但以滋扰而论,他们和阿夏的族军不能比,不用问,阿夏一行都是骑兵,行动迅速,昨天刚打过那里,今天又袭击了这里,来无影去无踪、行动如风,这才是滋扰的根本所在,这么大的一场会战,你道犬戎的边军真抽调不出一支军队来围剿阿夏么?不是抽调不出,而是抽调出来也没用,大家都是精骑,狼卒逮不到她。也是因为回鹘人胯下有马,跑得快大大节省体力,所以一个人能当成两个人、甚至三个人来用。可白音是步军,就算袭击成功也是一锤子买卖,打过一场,怕是不等跑出多远,狼卒骑兵就冲杀过来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办法,但能肯定的,阿夏肯定和前线友军有联系,至少提前有部署,她不会没目的的瞎跑乱找,她打击的目标是一早就确定好的,这才能真正伤到敌人;但白音来了,匆忙入战,这么长的战线,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打哪里,只能撞大运似的来回跑,等遇到了敌人再动手,耗费体力不算,说不定不等他们找到敌人,就先被人家发现了。”

    “就算白音跑得比马还快,就算他们得了回鹘人的消息、知道目标所在,仍是没用的……时间。这一仗打得很大,两国谁都不敢轻视,现在草原上多半是信鹰满天飞,后方大军调动频繁,陆续增援到前线。白音抵达战场,最快也得一个月出头的功夫,那个时候这里不可能再是空虚后方,早就变成重兵屯扎之地了,两万白音不来还好,来了直接就会变成人家的开胃小菜。”

    机动、联络、时机,三重道理明白讲过,宋阳也泄气了,两个同窗,瓷娃娃的兵法学得比常春侯强多了。

    不过瓷娃娃的话还没说完:“只要你把此间有重兵的消息传给回鹘,两国之战很快就会从突袭变成攻坚,你来我往旷日持久。那样的话,除非”说到这里,瓷娃娃皱了皱眉头,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摇头道:“没办法的,估计打个两三年,双方也就和谈罢兵了。不管怎么说,你把情报送到,就已经帮了你义兄的大忙,不枉他为你兴兵复仇了。”

    这样的结果宋阳如何能甘心,追着瓷娃娃的话问:“刚才的那个‘除非’是什么?”

    瓷娃娃犹豫了下,还是应道:“除非白音王现在就坐上沙主的位子,尽起沙民大军,助回鹘内外夹攻狼卒。”

    两万白音赶来无济于事,但二十多万沙族战士涌入战场会是个什么样的效果,就算小娃也能明白。但她又把话锋一转:“第一,白音王还不是沙主,才回大族立足未稳,怎么可能说服全族;第二,沙族百多年里一直是犬戎的心腹大患,平时他们藏身荒原,狼卒轻易不敢入内,但是在荒原外面,不用想也能猜到,犬戎应该常备一支军队,不理边关战事、不管地方匪患,专就用作防备沙民逆袭之用,沙民大军一动,这支狼卒也会随之而动…能明白?”

    待宋阳点头之后,瓷娃娃又道:“还有第三,不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白音没迁徙、还留在花海的话,现在沙民大军已经出征了,燕顶要他们去打谁?”

    虽然不知道国师的真正目的何在,但可以肯定的,他启动沙民大军一定是去打犬戎。

    由此瓷娃娃的‘第三’也就再明白不过,宋阳撕掉了那张假脸、揭穿了国师弟子的身份,沙民大军偃旗息鼓,破坏了国师的计划;现在他如果再调出沙民大军来打狼卒,岂不是等若成全了国师。

    瓷娃娃笃定,以宋阳和燕顶的仇恨,对燕顶有利之事,他肯定不会去做。

    可是大大出乎谢孜濯意料的,对于她的这个‘第三’,宋阳摇了摇头:“比如景泰和燕顶表面水火不容,暗里沆瀣一气,一品擂时我们引出万民暴动、火烧燕宫,又何尝不是帮他们俩坐实了仇敌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我当然不会去成全仇人,可很多事情都是缠在一起的。日出东方为我报仇而兴兵草原,请沙民帮忙又遂了国师的心愿,但只为了不让国师如愿,我就不理会回鹘的输赢,不去管日出东方的胜负了么?账不是这么算的……”

    不知不觉里,宋阳从表情到声音都郑重了许多,长吸一口气正准备长篇大论,一口气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清楚,不料谢孜濯忽然笑了一声,一下子气氛全无……谢孜濯也晓得自己笑得不是时候,赶忙收敛笑容,对他道:“我在听,你继续说。”

    宋阳说不下去了,挺没劲地问:“你笑啥呢?”

    “报仇任性,报恩也任性!”她给出答案,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瓷娃娃说的没错,宋阳做事,更多的是追逐心性,很少认真去计较利害,一句话直接总结到底了,宋阳的长篇大论自然也就免了。

    “另外我在想,”宋阳换过了话题,不再去提‘第三’,改而去议论‘第二’:“沙民大军能不能骗过犬戎,偷偷来到战场,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的,是要白音王或者沙族将领去操心的,我不管。”

    谢孜濯愕然:“这不是不讲理么?”

    宋阳讲理着呢:“平时只要是我自己能做了的事情,就不会去麻烦旁人,可我不是独行侠,当真需要朋友帮忙的时候,我会开口,至于能不能来,又或者怎么来,全都由他自己做主了。”

    瓷娃娃还是觉得他不讲理,但没那个精神和他去辩,挥了挥手全当他说的对了:“所以就剩‘第一’了。”

    宋阳搓手心:“我先问问去。”说着,起身来到沙民身旁,请通译代问白音护卫的首领:“以白音王现在在沙族的威望,有希望调遣大军么?”

    通译看了宋阳一眼,直接应道:“不能。”

    宋阳不甘心:“没问你,让你帮我问他们。”

    通译笑了:“不用问他们,我比他们明白,对我们大族来说白音只是‘半个自己人’,已经分别了二十年,他们才刚回来几天,就想率领全族青壮出去打仗?不可能的,凭着白音王,决计支使不动大军,真要想领兵出征,先等他当上沙主再说!另外,白音王揭穿了假沙主,确实是得到了大族的尊敬与爱戴,但还是因为他是‘半个自己人’,这个功劳也就打了折扣,假沙主为祸全族,他也是沙民一份子,揭穿那个混蛋是分内之事。所以白音王的这重功劳也不足以让他能调兵出征。”

    “这半个自己人当的……”宋阳听得眉头大皱:“给你们好处的时候,白音王是自己人、应该的;向你们要好处的时候,他就成了外人,啥也拿不着?你们大族还真会算账。”

    通译笑得更开心了:“你不说我都没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反正现在想让大军为白音王打仗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不用再抱希望了。不过……”说着,通译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白音王不能,你能。”

    宋阳一愣:“什么我能?”

    “白音是同族,揭穿沙主是分内事;你是外人,揭穿沙主是对沙民而言天大恩情,知恩图报不是白音专美,而是所有沙民的德行。更何况你要打的是狼子,沙民更要来帮忙。”

    说着说着,本来不可能的事情一下子就成了,宋阳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再问:“你的意思是大族肯帮我?”

    待通译大笑着点头后,宋阳踏实了。

    沙民的逻辑还真让他摸不着头脑,从当初的白音王的‘功过不能相抵’到现在大族的‘自己人活该、外人则要知恩图报’,不过沙民具体如何处世还真不重要,关键在于他们热情、善良、知恩图报,对宋阳而言这便足够了!

    白音的护卫首领看他俩说得热闹,也凑上前询问通译他们在聊啥,呜哩哇啦几句蛮话过后,护卫首领也笑了起来,嘴巴动来动去,费力又费力的居然对宋阳说了句发音无比别扭的汉话:“王不灵,你灵!”

    护卫首领的父亲当年就是白音沙王指派给臧青的护卫,所以他勉强还会几个词,正好能凑着这句话。

    虽然五个字,但再明白不过的,他的意思和通译先前说的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事情的步骤也就变得再清晰不过,宋阳取出回鹘‘族兄’留下的羊皮地图,附近区域的地形和阿夏部队所在的位置、前进的方向都有详细标注,虽然是回鹘文但胜在图例清楚,什么地方是坳什么地方是水都画得明明白白,宋阳仔细看了几眼,先记了个大概随后将其小心收入怀中,以备路上随时查阅。穿越敌阵这件事就只有他才做得来,他负责去联络阿夏,告知前面的埋伏以及沙民会出军相助的大好消息,

    按照之前回鹘儿的估计,阿夏的族军至少还要三四天的功夫才会抵达此处,时间上还算从容,宋阳行动时不用太着急,大可稳字当头。但身边的护卫、通译都不能随行,那个时候他们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得要靠着宋阳照顾,只有拖累的份。

    身后那三千白音就更不用说了。

    沙民就此返程,回到荒原去联络大族,通知前方战事,以宋阳名义请调大军出征赶赴战场。

    至于瓷娃娃,当然不能去涉险,宋阳本想让她暂时先随同沙民一起回去,但还不等他开口,瓷娃娃就先走上前对他歉然道:“对不住的很,我想回去沙民那里。”

    宋阳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是我该道歉才对,本来说好带你一起回家去,没想到又碰上了打仗。”

    瓷娃娃抬起手,把宋阳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颊上,轻轻摇头:“你弄错了,现在不是你不带我冒险回去,而是就算你要我和你一起穿越敌阵,我也不想去……宋阳,要打仗了。”

    “沙民这次出兵是为了报恩,与争位没有什么关系,白音王会打仗又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战事大权多半会落入他的手里,如真能如此,凭着班老爹和你的关系,我应该能进入中军大帐……我想去看看、去学学,说不定还能试一试。”说话中,瓷娃娃的眼睛悄然明亮,这世上除了宋阳,还没见她为了什么会如此发自内心的兴奋。

    宋阳大概明白了,小妞想打仗!

    瓷娃娃把宋阳的手按得更紧了些,认真道:“等打过这一仗,我等你来接我回家。”

    她没嘱咐宋阳小心,只说等他来接。

    事情已定,大家不再废话,白音护卫先带上草编的手套,取出早就藏在车下、准备应及时穿着的草衫,仔细帮宋阳穿戴好,除了眼睛外全身上下不留一丝缝隙,这身行头转为逃避库萨追踪之用。

    很快宋阳穿戴完毕,与一行同伴点头打过招呼后,向着瓷娃娃摊开双手,瓷娃娃毫不忌讳旁人目光,投身入怀给了他一个软软拥抱,两人分开后,宋阳笑了一声:“走了,大伙都保重。”说完伏下身形转身欲走,不料白音护卫忽然大喊了一身,跑上前伸手把他拦住了。

    另外几个白音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给他脱衣服……宋阳懵了:“啥意思?”

    护卫首领呜哩哇啦,通译听后愕然加苦笑:“草衫隔绝油脂,借以逃避库萨侦查,你刚刚和女人抱过,蹭上了她的油,这身衣服就算废了,得换一件。”

    白音手脚麻利,转眼除去旧衣,首领小心带着手套拿着新衣,瞪着宋阳:“还抱不?要抱现在正好,别等穿好了再抱。”

    宋阳笑望瓷娃娃,后者眼波如水:“要不…再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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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陪葬

    全文字无广告第八十五章陪葬

    宋阳与同伴告别、分头行事之际,燕顶正在柴措答塔七层金顶大殿外的小屋中静静独座。(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他已经来了一个时辰了,一如既往的,博结让他等着,这次管事带来的借口是:大活佛在午睡。

    以前还是什么功课时间、政务繁忙,现在干脆是‘睡午觉’了,借口越来越简慢、越来越不把燕国师放在眼中,不过燕顶无所谓的,他已经等了几十年,又岂会在乎这寥寥一个时辰……不止一个时辰的,直到天色黄昏,大活佛才告‘醒来’,传召国师入殿。

    和每次见面时一样,大殿中空旷,国师高高在上、乌达侍奉一旁、金殿护卫隐匿于黑暗中,不存一丝气息,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

    一见面,博结直接问道:“什么事?”

    “向大活佛辞行。”国师腹语沉闷。

    大活佛忽然岔开了话题:“自从第一次上殿,就再没见过你身边那个后生,哪去了?”

    从抵达到现在,国师已经在仁喀城呆了月余,其间不知又见过大活佛多少次,不过对方始终没再问起过稻草,今天不知为何又把稻草想起来了。

    国师摇头:“年轻人性子浮躁,见了圣城景色心醉神迷,早都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

    大活佛追问:“他很难找么?”

    国师单手一摊:“他就是学这个的,若想逃,反正我找不回他。”

    大活佛坐在宝座上,垂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上神情兴致勃勃:“要不你我赌一局?就赌十天之内,我能不能抓到这个后生。抓不到就算你赢,我送你大吉祥如意天珠;若抓到了算你输,也不用你赔什么,相反我还有的送…再送你一张人皮,那个后生的皮。”

    国师想都不想,直接摇头:“不用赌了,我认输。”

    这倒让大活佛意外十足,愕然道:“你不是说那个后生很会逃么?怎么直接就认输了?堂堂东土佛主、上上大燕国师,这么容易就向我低头了?不像你啊…我记得你第一次带他上殿的时候,你们规矩可大得很。”

    国师应道:“你能追到他的可能不算太大,不过你毕竟是一国之主,成功的机会仍是存在的……就为了个无聊赌约,让一个好孩子置于险地,这种事情我不会做,你若觉得我认输是低头也无妨的。”

    大活佛更好奇了:“听你的说法,好像很关心手下人的死活?”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蒲扇般的大手来回摇摆:“你的位子是用人命堆起来的,你要是真把那些弟子、晚辈、手下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你还能做到大燕国师?莫开玩笑了。”

    燕顶没笑,实话实说:“人命不在我心中,但要人性命时总得看看为什么。初见面时大活佛一句话说得好:只要价钱合适,这天下没有你不卖的东西。差不多的道理了,于我而言,赢你一只大吉祥天珠,值不回我那晚辈的性命,所以不赌,所以认输,便如此了。”

    说着,燕顶抬起头,猩红目光透过生冷铁面,望向大活佛,腹语一字一顿,重复道:“我认输,不用赌了。”

    大活佛目光如炬,暂时不再说话,稳稳迎上燕顶的目光,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这么快就要走了么?不再圣城多住些日子了?”说完也不用对方回答,他就沉沉叹了口气,伸手拍着宝座扶手,发出啪啪地脆响:“偌大金顶,空空旷旷,这样的日子过久了难免有些无聊,如今你也要回去了…临别前实在忍不住再和你赌上一局,能让你认输,算是为数不多的有趣事情,足够我后面欢乐上几天了。”

    说到这里,大活佛又复放声大笑,一边笑着一边摇头摆手:“开个玩笑,国师不用放在心上,大家同为我佛弟子,又哪有你赢我输,不提了,不提了!”

    国师没输,但博结只道自己又压人一头、又打赢一场,心怀不知多舒畅,话题揭过了可笑声又持续了半晌。燕顶没有丝毫表示,语气依旧平平淡淡:“望谷鬼兵入境,燕国烽烟已起,国内还有不少大事等我回去处理,不能再耽搁了。”

    博结问:“什么时候走?”

    “今晚就走,连夜启程,特来向大活佛辞行,再谢过佛主借我八万雄兵之谊,待盛景平复大燕,再助大活佛灭回鹘、收南理、横扫狼卒,共铸千秋基业。”燕顶依着禅宗礼节,双手合十微微一躬身。

    望谷鬼兵进击大燕,得了国师事先安排好的内应,战事进展异常顺利,一路高歌猛进,正迅速通过燕西门户向着富庶内陆前进。大活佛也依照承诺,在鬼兵冲关后,八万西域精锐悄然入关,进入大燕境内,驻藏于双方事先商议好的地点,等待国师来汇合。

    博结挥手而笑:“说句心里话,真舍不得放你走,可是大事要紧,去吧去吧,博结恭祝盛景**师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最后八个字不伦不类,不像是说给一方霸主的祝辞,倒像是新年春节时街坊乡亲见面后随口说出的吉祥话,不过大活佛的态度却少有的端重起来,甚至站起身,对燕顶施以密宗祝福礼印。

    燕顶难得地笑了几声,不再废话转身离开大殿。

    待他走后,博结看了乌达一眼,后者明白师尊的意思,点头道:“盛景和尚的行踪时始终有弟子跟随,师尊放心。”

    博结不置可否,转开话题问道:“跟着燕顶一起来的那个后生,找得如何了?十天之内,一定要找到他的。”

    乌达脸上的皱纹轻轻一抽,不过还不等他说话,博结就继续说了下去:“既然燕顶认输,我就不送人皮给他了……送尸体吧,那个后生一定要杀,他曾在金殿上向我动手,必须得死。”

    或许是国师已经走了,大活佛不用在装模作样,所以他的语气也在不知不觉里变得清淡了,送皮子还是送尸体,一个人的性命大事在他口中说来全没有一点语气。

    乌达还有些犹豫:“盛景不敢和师尊赌这一局,胡乱提了些什么‘值不值得’的说辞,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心里对那个后生在意得很,现下把后生杀了,会不会……”

    “会翻脸,还是会反悔合作?”大活佛神情不屑,但目光异常平静:“盛景有这个资格么。不错,这次合作于我吐蕃大有好处,但就算是一拍两散,于我也丝毫无损;但盛景怎么能和我比?他早就被景泰逼到悬崖边上、再无退路了,我要把那个后生的尸体送他,就是要告诉他:我和他地位不同、环境不同、大家做的买卖自然也不是什么公平交易,该让的时候他就得让一让。”

    乌达不再犹豫,匐倒身体恭声领命,起身后又道:“那二十万兵马已经做好出征准备,只待师尊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东进大燕。”

    望谷鬼兵入燕作乱、借出八万圣城精锐与国师起事,另外博结还安排了二十万大军,一是为了让望谷叛军再也回不来,另则为了趁火打劫多占便宜,这是他早就交代乌达去办的事情。

    大活佛一笑:“再等等,等盛景回到大燕后再让他们出征,大家的面子都好看些。”

    意料之中的答案,乌达恭恭敬敬地磕头、告退,离开金顶去办差了,当务之急是‘十天为限’,尽快抓住稻草向大活佛复命。

    十天时间转眼而过。深夜寂静,只待天一亮,博结交代下的抓人期限便要到了……

    吐蕃叛逆、鬼兵领袖望谷活佛深深吸了一口气,大燕的风土果然不凡,这里的空气似乎都透出了一股甜意,反观故乡高原,初冬已到暴雪将至,马上就要开始悲苦一季了。

    想到家乡冬天里的暴风雪,饶是望谷修持深厚,心中也忍不住微微一颤,那样的寒冷实在太难熬了,由此望谷也越发觉得,这一次出兵大燕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这个时候有手下传报,国师座下弟子天琼法师求见。

    自从杀入燕境,国师的势力就和鬼兵一直联络不断,这次见面也是早就安排好的,望谷点了点头,做了个请见的手势。

    很快,一个和尚被领入中军大帐。

    和尚长相平凡更无气质可言,怎么看也不像大雷音台走下来的高僧;三十几岁的模样,这般年纪就被国师委以重任,也似乎有些太年轻……能进入中军帐,之前自然经过盘查和身份验证,按理不会有假冒的可能,望谷暂时按下心中的疑虑,微笑着迎接上前。

    交谈一阵之后,望谷活佛便疑虑尽去,年轻和尚貌不惊人,可谈吐、学识着实了得,虽然还算青年,但说话时已经隐隐透出一股高僧气度,这样的弟子放在天下任何一家寺庙都是出色人才,大雷音台果然不同凡响。

    与博结的小气、自负截然相反的,至少在表象上看,望谷活佛是个谦逊之人,这次进兵虽然只是各取所需、或者说和怀鬼胎的交易,但他还是对国师奉上敬意与谢意,感谢国师安排的内应得力,让鬼兵得以长驱直入,一路打过来、抢过来,鬼兵的收获颇丰,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是没想到的,提起这个话题,天琼和尚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凄怆,望谷的目光何其了得,对方表情的小小变化立刻被他捕捉,当即问道:“大师怎了?”

    天琼和尚轻轻摇头道:“活佛不知,和尚违背了师尊之命。”

    他违背师命和望谷毫无关系,可是让活佛纳闷的是,这种事情按道理说天琼和自己提不着的。

    望谷笑了笑,并没有接口,天琼则继续道:“按照师尊事先的安排,我应该前一两天就来和活佛见面的,不是现在。”

    望谷应了句:“相差一两天,有什么区别么?”

    天琼和尚摇摇头:“与活佛而言区别不大,但我会死。”

    他的话越说越奇怪,望谷静下心来:“大师请慢慢说。”

    可天琼却混不理会,自顾自地岔开了话题:“贵军东进这一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不知活佛可曾注意过一个细节?”

    说着,天琼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再放下杯子的时候他脸上又换做了一副笑意,虽然清淡,但从目光深处透出的快乐却是绝不会错的,开心地给出了答案:“燕兵一直败、一直败,但只是溃败、逃败,而非惨败,鬼兵胜仗不断,不过算到根本上,你们真正杀过几个燕卒?”

    鬼兵是柴措答塔对望谷叛军的称呼,十足十的蔑称,天琼忽然变了语气,态度也不言而喻,但望谷并未动怒,神情反而更加平静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上上大燕,又岂容你们这些在番子群里都混不下去的番子作祟呢?”绕口令似的说话,天琼很开心的样子:“想来燕土掠劫,活佛精明一世,老了老了却想瞎了心眼,回不去了。”

    望谷一跃而起,暂时顾不得和天琼浪费口舌,转头对身边的护卫亲兵传令,大军立刻拔营……可是还不等亲兵领命而去,外面陡然振起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不知是早就埋伏在侧还是悄悄掩杀而至的大燕雄兵,潮水般掩杀而至!

    这个时候天琼已经被望谷亲兵按在了地上,此人不谙技击,全无还手之力,其实就算身负上乘武功也没用,燕军虽然包围过来,但他现在身处敌营中心,外面几万番兵,武功再好也休想活命。

    天琼被按在地上,双手反剪肩骨咔咔作响,在他脸上却找不到丝毫痛苦之色,依旧笑容满面望着望谷,重复刚才的话:“我晚来了一两天,与你而言区别不大,在我来说则必死无疑,现在你明白这其中的差别了?”

    外面的番兵正在慌乱迎敌,将领暂时还没能找到突破口,所以并未赶来带领袖逃命,望谷并不着急,做了这多年的‘鬼兵’,生死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平静询问天琼:“你是景泰的人,还是国师的弟子?”

    “大雷音台弟子,不知燕帝景泰,只奉师尊法旨。被盛景**师收入门墙,今生有幸了,只盼轮回中还能再有这样的运气,三生五世永奉恩师驾前。”天琼的回答认真。

    望谷重新入座,甚至还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外面呼号不断战鼓轰天,他拿着茶杯的手却不存一丝颤抖,只是他自己都没注意的,他坐错了位置,正在喝的是天琼的残茶:“你是国师的心腹,这么说引我进入大燕,是国师设计的陷阱了?杀我又对他有什么好处?只是为了帮博结那个邪魔除掉我?大雷音台被柴措答塔纳入别院了么?”

    一连几问,天琼只是摇头:“师尊心机通彻天地,又岂是你这个番僧能揣度的,活佛死后有空,不妨慢慢琢磨。”

    咚地一声,望谷终于压不住心底的愤怒,把茶杯顿到桌上:“不管怎么说,盛景都勾结了我这个外敌,让大燕横遭战祸,这些年里他于我通函七十三封,被我分藏于各处,只要七十天没有我的消息,这些书信就被传散天下,妖僧盛景卖国之事,不久便会燕人尽知……一拍两散,他害了我,以为自己会有好下场么?”

    天琼忽然笑出了声音:“活佛,你这是在向我讨饶么?或者说得好听些,仗着最后一份把柄,想和我讨价还价、换回自己的一条老命?”

    望谷被戳破心机,声音低沉:“我自己活着有什么用?若他以后还想沽名钓誉,就要放我大军离开,我家军马就此返回高原,只当从未来过大燕、从未与盛景图谋过什么,如何?”

    天琼的笑声愈发响亮:“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师尊敢给你写信,又哪会怕你公散出去呵;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师尊命我早来,我却故意推迟,还不明白么?师尊不知道我现在在你营中,外边的军马才不会理会我,就算我现在患了失心疯,肯跑出去跪在燕军面前替你求情,他们也不会理会,今晚你必死无疑,我也没打算再活。”

    围兵之道,在于圆中藏缺。打包围战的时候,攻方大军一般都会故意留出一个缺口,放敌人逃命。如果不留逃命之路,会让敌人拼死一战,就算打赢了也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而留下一条路,能大大瓦解敌人士气。至于逃散出去的败军,大可后再加以围捕、追杀,那时他们几乎就没了战斗力。

    可这是对同族的打法,同族军队来自民间,散去后也会渐渐归于民间,但是对于异族,他们深处燕境,家乡远在万里之外,一辈子也休想再回去,他们逃出去后只有一个‘出路’:化作悍匪,活一天算一天。

    燕人自然不会留下活口容他们再滋扰百姓,铁桶般的大阵围困,将军传给校尉的命令是:五万四千番贼,将来我要交给朝廷五万四千颗脑袋,要是从番贼那里收不齐数量,只能从你们身上凑。

    事已至此,曾在吐蕃大军围剿下多次逃生的望谷大概明白了,自己这条老命,笃定是要交代在大燕了。但死到临头时让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最最让他介怀的,居然不再是什么雄图霸业、邪魔博结,而是眼前这个年轻和尚……望谷望向天琼:“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自己赶来送死?”

    “陪葬。”天琼并未隐瞒。

    望谷追问:“为谁陪葬?”

    “大雷音台。”依旧是莫名其妙的回答,天琼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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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依仗

    第八十六章依仗

    五万鬼兵伏诛之际,另一队潜入大燕的吐蕃士兵正在做晚课……不是僧侣,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修持和功课。因为有了信仰,所以他们远比普通士兵来得强大,训练时刻苦努力、行动时纪律严明、作战时悍不畏死。

    来自圣城仁喀的八万jīng锐,大活佛的心腹人马。这支部队有一个异常响亮的独立番号:佛光。

    所到之处佛光普照,他们代表着大活佛的威严。

    虽然和国师见面时,大活佛盛气凌人、处处显出轻蔑,但是在大活佛心里,从来不曾小觑燕国师半分,所以他把麾下真正的jīng锐借给了燕顶。

    既是为了能助国师成事,也是对燕国师的监视,大活佛笃定的很,哪怕燕国师给了这八万人全都加封王侯、哪怕全无保留把整座大燕都分给他们,只要自己一份雀书法旨传到,佛光仍会立刻擒下燕顶,带回吐蕃jiāo由柴措答塔发落。

    闻名天下、被大活佛视为依仗的‘佛光’,普通的燕卒是万万和他们对抗不来的,平原相冲的话,除非三倍于敌,否则断无胜理。放眼大燕能与之抗衡的或许只有传说中的‘锦绣郎’,那是燕国最jīng锐的部队,具体驻扎于何处无人知晓……

    佛光驻扎一片荒野中,地方是早就和国师约定好的,此间是无人区,不虞会有燕兵探马出现,燕顶安排他们藏在这里自有道理。不过行军打仗的事情,也不光是燕顶一个人说了算的,佛光主将早在出关之前就曾派遣心腹jīng锐来查探过,确定附近无燕军、无山崖、无包围埋伏等等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后,才安心带兵过来安营扎寨。

    半个时辰后功课结束,佛光将士入帐休息。主将却并未卸甲,不知为什么,这两天里他总觉得心惊ròu跳,好像要有什么大事发生,是以他要再巡查一遍岗哨才去休息。

    率领着亲军才刚查过内岗,正准备转身去chōu查外岗时,忽然从东南方向远处一串怪响,声音算不得如何响亮,但却无比窒闷,闻听之下让人xiōng口都不禁一窒,就连大地也随着这阵怪响微微颤了几颤。

    很快怪响落尽,再无声息了,将军凝神远眺,可暮sè沉沉、又是极远处的闷响,凭借人眼又能看到什么?

    深夜中突显异响,将军不敢怠慢,立刻传令派遣探马赶往东南方查探,还不等探马出营,怪响又复传来,同样的方向、同样的沉闷,却不一样的动静,轰轰的声音,距离尚远但明明白白地能听出其声势浩大,很像大群骑兵急行冲锋而来。

    不等主将传令,佛光将士就走出了营帐,神情中不存丝毫慌luàn,身上衣甲整齐军械在握,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能在须臾中穿戴整齐的,或许身处敌境时都结衣而眠吧。

    骑兵上马弓兵备箭,快却不luàn,八万佛光在行动中甚至并没发出太多声响,士兵尚且如此,何况军中将领?将军目光沉着,口中一条条军令传出,片刻后探马四处,有的赶赴前方查探敌情,有的游散四方警戒本应,还有最重要的三个小队,分三个方向绝尘而去.在敌国境内扎营,以佛光的素质,早都探好遇敌时撤退的道路,他们选出了三条退路,三个小队就是分别去探退路是否通畅。

    与此同时营内重兵,按事先部署好的应急之法排列战阵。真正的血炼雄师,哪怕敌人是来自幽冥的yīn兵、是来自洪荒的妖兽,他们不会动容……可惜,根本没有敌人,只有水,滔天洪水。

    前面派出去的探马发现了洪水,但不能他们掉头再逃回去通报就被轰涌浊làng一口吞没。

    距离大营东南方十里外有一道水脉,名曰‘臧江’,这是佛光早就探明的事情,但又有谁会去在意呢?臧江的水势不算小,可是莫忘了,现在是到初冬季节,内陆江河都进入了枯水期,不可能有洪水暴发的,连漫过江堤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更毋论冲到十里外的营地中来……

    佛光入驻燕境,事先的确做过仔细勘察,但这番功夫都用在了‘军情’上,吐蕃人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早在几年前大燕就以‘治水’之名,对臧江上游相邻的四条水脉进行‘修理’,垒坝蓄水、改河道阻铁闸……所做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当铁闸开启,上游四条江河之水会同时涌入臧江。

    臧江也修建了堤坝,唯独正对敌营的那一段堤坝只是个摆设,当江水暴涨,这里最先被突破,转眼变成泄洪的口子。

    十里算什么?大水到时,方圆百多里都会在一夜间化为泽国。

    ……

    十天限期最后一夜,无论叛军还是jīng锐,进入大燕的吐蕃的番兵均告湮灭。

    博结此刻全不知情,正在他的金顶大殿上抱着一本古老经卷,兴致勃勃地翻阅着,乌达跪在他身边好一阵子了,匍匐在地始终不敢出声,此刻终于忍耐不住了,乌达小心翼翼地开口:“可能、可能十天里抓不到那个后生。”

    大活佛‘哦’了一声,翻过一页,没太多表示。

    既然已经开口,乌达也不再犹豫,轻声问道:“请示师尊,如果十天过去的话……还要不要继续抓他?”

    活佛语气平平。

    乌达得了法旨,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又低声奉上一段吉祥咒,弓着身子缓缓告退,一路退到大殿mén口转回身正要开mén,不料手还没碰到mén环,轻轻一声mén轴响动下,金殿大mén被打开了一线。

    一个人从外面推开了大长袍笼罩全身,森冷铁面遮住脸孔,目光殷红如血。

    燕国师。

    乌达大吃一惊,但根本不容他出声,国师就单臂伸出,牢牢抓住他的肩膀,向前用力一挥。

    百多斤的大活人,在燕顶手中仿佛还不如一只jī蛋来得更沉重、更难掌控,呼呼风声鸣啸,乌达被当做一件巨大的暗器,直直向着大活佛砸了过去!

    暗器去势如电,但刚飞到半途,两道人影悄然闪出、拦下……神殿武士。

    燕顶的身手声势何其惊人?而在这金殿内大活佛又岂容亵渎,可最麻烦的是乌达也是身份尊贵之人,金殿武士不能直接一刀砍翻,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去接,冲上前的两个武士几乎能够遇见,‘接’这一下,自己会被撞得骨折筋断,怕是不存生机了。即便必死无疑,他们仍要舍身护驾,金殿武士活一生,就是为了替佛主挡这一击!

    出乎意料的,看似来势汹汹的‘暗器’,其间却并未裹蕴太多力量,两个武士轻轻巧巧就接下了乌达。

    两名金殿武士对望了一眼,目光中尽是惊奇,很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如此简单,但下一刻,就在他们刚刚把乌达放下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脸sè一变,旋即七窍涌血,直tǐngtǐng摔倒在地,身体连chōu动的机会都没有便毒发身亡。

    仅在一掷之间,乌达就被国师变成了碰之立毙的可怕毒物,但乌达自己却一点事也没有,目光惊慌站在原地,愣愣看着身旁两具尸体,一时间还没能回过神来。

    神殿突显强敌,继两名武士之后,五十神殿卫士自黑暗中闪身而出,半数集结于大活佛身旁,另一半则围住了国师。

    大活佛只看了燕顶一眼,随即目光转动乌达,抬手向其乌达,喝令神殿武士:“诛杀!”

    乌达本来还有些惊魂未定,忽然见到师尊要杀自己,不等武士们冲上前他自己就一屁股坐倒在地,失声道:“师尊明鉴,不是我下毒啊。”

    两个武士被毒杀,大活佛分不清到底是谁下的手,他也根本没去想这件事,眼前的状况要比着两个神殿护卫的惨死更严重万倍。

    柴措答塔戒备森严,外人绝难踏入半步,可本应离开圣城十天的燕国师,不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还一路登上七层金顶、推开了大mén、进入了神殿。若没有内应,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放眼整座吐蕃,能放他进入神殿的充其量不过三个人,一个人是大活佛自己,一个是圣宫总管基恰堪布,一个就是心腹弟子乌达……当然不会是自己,基恰堪布早就死了。

    乌达拼命磕头,脸上涕泪横流,博结完全不为所动,

    为了保全xìng命,乌达嘶声哭叫,用出所有的力气去做最后的辩解,不过他做的事情完全徒劳,法旨言出即行,几名武士飘身上前,手中利刃挥斩毫不留情,可就在刀锋堪堪刺入乌达僧袍的瞬间,他的哭声忽然变成了一阵轻笑,匍匐在地的身体诡异一翻,看似全不可能的发力角度,让他轻轻松松地钻出武士们的包围。

    就在乌达神sè忽转、逃脱厄运的同时,神殿大mén处的燕顶也倏然而动!

    踩踏杀阵、把他死死围住的二十余名神殿武士,甚至都没能看清他的动作,有的只觉额头一痒、有的只觉心头微凉、有的则是鼻下突兀嗅到一抹微甜,但下一刻所有人的感觉又归复一致:身体僵硬了,意识转眼chōu离。

    尸身倒地,刀剑砸在青砖上,脆响四溅。

    就在不久前,十一个人的神殿护卫围捕便让国师伤到两根手指,如今人数多了一倍、更完善、更凶险的杀阵却挡不住他挥手一击!

    博结不做声,神情不变,唯独眸子猛地收缩了下。

    燕顶单手负后,目光温和,从眼神中不难看出,铁面下那张腐烂脸孔应该在微笑,乌达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神殿上tǐng直了身体,笑呵呵地一路小跑,站到了燕顶身后。

    “上次领教过大活佛的神殿杀阵后,一个多月的功夫里我一直在琢磨破阵的法子,”心情开朗,就连腹语都沉闷不再。

    身后的乌达接口:“弟子无能,始终没能找出阵图,累得师父亲自出手。”

    “幸亏你没找到,要不什么都让你做了,师父一点忙没帮上,也显得太无能了。”破天荒的,燕顶竟然和乌达开起了玩笑,跟着他又把目光投向大活佛,继续之前的话题:“你的神殿杀阵虽然犀利,但也有些小小破绽,被我找了出来。”

    燕顶说的轻松,但其中huā费的心血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密宗传承无数年头、被藏到七层金顶做禁卫之用的杀阵何其周密,岂是经历过一次就能轻易找到破绽的?所幸的,燕顶于武学一道天赋惊人,且师承mén派jīng通无数杂学,其中也包括杀阵,燕顶力也曾着力jīng研过此项,这才成功解开敌阵。

    上次十一个人的杀阵,和这次二十余人的包围并没什么本质区别,用的仍是一套合击战法。阵法的破绽被燕顶找到,想要破除也就再容易不过。没了阵法庇护,论及个体实力,神殿护卫和武功天下第一、毒术天下第一的燕顶相比,差出了整整一座天地,死得一点不冤。

    燕顶的可怕之处任谁都明白,他想杀人时,何异于行走于阳世的阎罗?但博结还算镇静,他心里算计都很清楚,手上还有四重依仗、一个‘不会’……

    一是护佑大殿的武士。并非身前这二十多人,神殿中还隐藏着三十个人,jīng通隐蔽、狙杀,他们才是这座大殿真正的屏障,甚至连大活佛自己,也仅仅是知道他们在,却不知道他们藏于何处。

    二、三两重依仗都在大活佛的宝座上,椅垫的穗子中藏着一根红线,由西域血蚕丝编制而成,最是坚韧结实,直连宫外密室警铃,这边一抻红线那面就会警铃晃动,继而警钟响彻四方,柴措答塔宫内驻军会立刻赶来救驾。另一道机关在椅子扳手上,伸手反扳三道机关相应:宝座四周升起jīng钢护板、攻城大锤一时间也休将之毁去;宝座倒翻入密道,直通山下,供活佛逃命;神殿顶上安置的七百七十七柄三连劲弩齐shè,把殿上所有敌人都戳成刺猬。

    三重不怕内jiān的依仗,都是只有大活佛自己知道的秘密。

    最后一重依仗,就是大活佛自己了,和汉人皇帝手无缚jī之力不同,大活佛身负上乘武功,他若拼命,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杀得了他!

    至于那个‘不会’,燕顶虽然来之不善,但大活佛仍是觉得,对方不会杀了自己,这么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说过了杀阵,燕顶暂时不再理会博结,转头望向乌达:“帮我守一会mén口。”

    乌达的回答简单:“放心。”

    国师嗓音嘶哑,发出哈哈一笑,点头道:“阿一、阿二、阿泰他们死后,这世上能让我真正放心的人不多了,但你算一个。”话音落处,燕顶消失不见,换而金殿之中、一道白sè人影快过疾风、猛如蛟龙游弋而起!燕顶发动身法,游走于大殿之内,所过之处必有一蓬鲜血泼散,一声惨呼落地。

    藏于暗中的三十护卫,正被他一一狙杀。

    早就与这大殿融为一体、变成环境的一部分,又怎么可能被国师探明?博结心头一沉,但脑筋不luàn,沉声传令身边护卫:“冲出去!”

    金殿常常会有秘议,内部隔音了得,里面的人就算把肺叶喊出来,外面也未必能听到,而且敌人能上来,就说明附近不会有人,这是最最简单的安排,根本都不用博结去猜,可大活佛仍是这座山、这个城乃至这个国家的主人,敌人只是钻了空子进来,只要他的人能冲出去,当即就能唤起大队军马。

    国师游走大殿击杀暗卫,二十余名武士不理国师,疯狂冲锋想要打出mén口……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尘埃落地。

    燕顶独立于大殿中央,三十暗卫无一幸免,惨死当堂;乌达跌坐在mén口,面sè苍白如纸、口中鲜血不断涌出,身体却仍死死依住金殿大mén,在他身前,二十余名护卫横尸在地;大活佛仍坐在他的宝座中,面sè铁青。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丢了三重依仗……殿中护卫尽数丧命;他拉动红绳,手上却猛地一轻,红线被人提前割断了;他掀动宝座扶手,而且不止一次,他自己都数不清连扳了多少下,机关始终不曾发动。

    其实在发觉红线断开的时候,大活佛就想到扶手机关多半也遭破坏,只是他还有些不甘心吧。

    乌达遥遥望着大活佛,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跟着对博结lù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没力气出声,只剩粗重喘息。

    只是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椅子上的机关,是他破坏的。

    燕顶杀人也不去理会大活佛,闪身来到乌达身前,伸手捉起他的腕子问脉,随即取出一粒yào丸塞进他嘴巴,又取出长针在他xiōng口膻中四周深深浅浅地刺了几下,乌达哇地喷出一口黑紫淤血,整个人的气sè却明显好转过来。

    “伤得不轻,不过没什么大事,但以后尽量少挨雨淋,也别洗冷水澡,另”说着,燕顶笑了起来:“多近nvsè,对你伤后调养也有好处,但是那个时候你尽量少动,让她们去忙活就好了。”

    待乌达点头后,燕顶又赞了句:“你很好。”

    乌达如实回应:“还是靠师父的手段才能过关的。”

    国师杀金殿卫士不在话下,乌达却没有那么大的本领,不过燕顶之前在他身上布下了剧毒,谁一碰他就立刻魂回西天,让他在战斗里大大占了便宜,这才挡下了对方的猛攻。

    在和燕顶说话时,乌达全无对大活佛时那种五体投地的尊敬、虔诚,但他认真……很认真的去听燕顶的每一句话,然后很认真地去回答。

    没了虔诚,但多出一份认真。

    仍高高在上的大活佛一如既往,还是那么小气,似乎等得不耐烦,遥遥对燕顶道:“有空的话,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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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高原

    第八十七章高原

    燕顶不小气、很痛快,闻言一点头:“想聊什么,我陪你。”说着,单手负于背后迈步向前走去,乌达也奋力站起身,跟随在师父身后。

    大活佛好整以暇,肥胖脸孔上翻起笑容:“刚回来,还是一直没走?”

    燕顶直接回答:“我这样子,很好冒充的。”看得出,他的兴致很好,说完后甚至还笑着补充了句:“我以前就被人冒充过,吃了大亏。”

    只要一只森冷铁面、一只黑色鳞皮手套、一盏宽大白袍、再加一项腹语本领,就能够冒充燕顶,瞒不过身边的亲信,但想要骗过身后追踪的吐蕃密探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大活佛每天都收到有关燕顶行踪的报告,现在不用问了,那些情报统统都是假国师的,真燕顶根本就不曾离开过圣城。

    大活佛点点头,又问:“基恰堪布和乌达都是你的弟子?”

    “基恰堪布不是我的人,但他也不是你的人,算起来他只是被我收服了、利用了。乌达不同,他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之一。初上神殿时,我让稻草喊他师兄,不是没道理的。”

    大活佛浓眉一轩:“基恰堪布到底是什么人?”

    此问燕顶未答,只淡淡应了句:“说起来很麻烦,也不重要。”

    大活佛也不做追问,于宝座中摇头苦笑:“左右两名心腹,竟然都是你的手下,这个脸丢大了。”

    这次燕顶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单只说你被乌达骗到,真不冤枉的。你不知道他为了这番功夫吃了多少苦头……他二十岁的时候要有七岁孩子的身材,偏偏还要顶上一张中年的脸孔;他三十岁的时候却又得变成五十岁的老汉;如今快五十了,看上去年过耄耋,所有这些痛苦,你决计想象不到。”

    乌达笑呵呵地接口搭了句:“药汁洗炼身体、抑生、催面或促长的过程虽然痛苦了些,但都是师父的手段,我不用操心什么,倒是背熟那些百万言的圣王礼赞,让我觉得更难过些。”

    有关乌达的身世、来历,从早衰到神授歌者,从头到尾都是国师的设局,接连发生的奇迹只是为了引起圣宫瞩目、给乌达一个被大活佛列入门墙的机会……其中的算计固然复杂,但相比之下,国师为爱徒不断修改身材、苍老面目的手段才是真正神迹,若非‘不可能’,又怎能骗过博结。

    任谁被骗心里都不会太舒服,大活佛当然不会去赞国师的手段或乌达的隐忍,而是若有所思道:“你刚说基恰堪布算不得你的亲信,所以…你故意让他冒出来、被我察觉、借我的刀杀了他?”

    燕顶点了点头,但眼中的笑意与得意全都不见了,竟真有些不忍似的:“他以前给我做过不少事情,论起来只有我欠他的,最后我还害了他的性命…当日此间,我当着他的人皮对你说‘来世我给他做牛做马’,也并非信口开河。”

    舍掉基恰堪布,一是燕顶的图谋将成,此人不仅没了用处,以后还会碍事;另则,大活佛绝不会相信自己的两个心腹都是内奸,追查出一个后,非但不会再怀疑另一个,相反还会更倚重乌达。

    对基恰堪布的真正身份,燕顶始终不露口风,大活佛不得要领,最后只能沉沉一叹:“高原果然是精彩之地,不止盛景大师惦记着,连那些不知所谓的人物也要纠缠。”

    金殿空旷且巨大,发动身法时一来一回不过是片刻间时,可现在缓缓走动,说了一阵子话,燕顶未过半程,对博结的慨叹燕顶全无表示,继续向前慢步。

    大活佛摇摇头,把脸上的感慨甩尽,继续问道:“你怎能发现我那三十暗卫的?”

    “如果只来一两次,当真察觉不出来,可一个月间我来你金顶十几次,若再不能查到他们,师尊都会托梦骂我枉费他老人家当年教导了。”基本上大活佛有问燕顶便有答,可是在解释过此项后,燕顶停住了脚步,口吻和善地提醒:“你的时间,仅在于我从门口走到你跟前,所以根本没有‘拖延’一说,我劝你,还是捡些要紧的来问吧。”

    乌达揭示叛徒身份,国师身临神殿之中,有关以前的设计、阴谋此刻早都不重要了,大活佛却纠缠于这些细节唠唠叨叨问个不休,真正用意仅在拖延时间罢了,燕顶出言点破,博结神情一变……燕顶则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伸手遥遥一指他的宝座:“哦,对了,算起来你我还是有缘的,宝座上的那两道机关,是我师门祖上,帮你的前辈大活佛设计的,你以为只有你自己知道的机关,是瞒不过我的,对它们我要比你熟稔得多。”

    尤太医与燕顶的师门,毒、武、器三技称绝天下,金殿宝座上的机关就是人家门中前辈设计的,又怎能瞒得过乌达?

    燕顶说完又告起步。虽慢,却九龙十象也休想拦下。

    大活佛也终于不再提去纠缠那些无聊问题,直入主题:“你来做什么?”

    燕顶坦言:“杀你。”

    博结的‘四重依仗和一个不会’,现在几乎被尽数破去,仅剩下他自己的战力了,果然,到了最后什么都靠不住,唯一不会弃我而去的只有自己的拳头,只是以燕顶的凶猛,就凭博结的修持有希望么?不论如何他都会试试的,不过对方距离尚远,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博结暗调内息,口中则冷笑反问:“又何必这么麻烦、更不用国师亲自出手吧?想杀我,让让乌达给我面条里下一份毒药就是了。”

    不用国师回答,乌达就接口道:“大活佛说笑了,你座下的七位辩毒高手可不是摆设,至少我瞒不过他们。”所有入口之物,就只有那七个人经手、递送,平时就是乌达奉上的茶水大活佛都不会去碰,不是他不信任乌达,而是几十年里养成的习惯。

    博结冷晒了下,不理会乌达,径自望向国师:“既然来了,其他的事情也都安排好了吧?”

    国师稳稳点头:“再过半个时辰,才让仁次会带领心腹杀上金殿,一番恶战之后大活佛与金殿武士尽丧,最终双方同归于尽,乌达受必死重伤,但终归不会死。”

    才让仁次是圣宫中的重要人物,平日里忠心耿耿,手中还掌握着一队番兵铁卫,但大活佛不知道的,他是基恰堪布的义子。

    “事后很快就能查明,才让和基恰堪布的关系,他为干爹报仇,叛乱圣宫再正常不过。大活佛暴毙,吐蕃会乱上一阵,不过死因查无可疑,终归会风平浪静;你的尸体死时会垂首望地、你的尸身被烈火焚烧时浓烟笔直向上风吹不散……”

    大活佛语气漠然:“你安排的转世灵童,就在圣城之中?”

    吐蕃甄选转世灵通为信任活佛,自有一套特殊方式,其中大活佛去世时的法体姿态和火葬时的烟尘方向是重要依据之一,针对其他的甄选条件,国师自然也早有准备,他随便用尸体举出的两个例子只是告诉博结:转世灵童已经备好、他此行夺取的不止是大活佛的性命,而是吐蕃这座高原之国。

    “最近这段时间,我会留下来,助乌达平息纷乱、揽掌大权,前面准备的还算充分,应该不会出大乱子,过不多久一切过去,吐蕃还是吐蕃,只是换了一重外人看不见的天。”国师的话还没说完,耐心地给大活佛解释着:“佛光只对你忠心,以后怕是不好控制,所以抹去了,佛光是精兵,舍掉他们我很心疼;望谷鬼军以前是你的逆贼,以后也会是我的逆贼,也一并除掉了,望谷的为人比你强多了,杀他我稍有不忍。”

    吐蕃已经成了国师的囊中物,自然不容对旧主忠心耿耿的可怕军队和一心只想造反、入主柴措答塔的逆贼,这两支队伍早就落在国师的算计里,不容他们还存于世间的。

    一番话后,国师已经走过大半神殿,单手轻轻一挥,平静道:“你看,我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年复一年……我还在学艺的时候就开始想如何拿下高原了、我刚一出师就开始着实准备了,到现在为止,‘吐蕃’是我这一辈子做得最大事情。”

    心思绝不单只用在刺杀博结上,真正殚精竭虑的图谋、设计和准备功夫全都放在杀掉这个人后,如何接管下这座国。

    内劲缓缓运转,博结蓄势已久,全身都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表情不露一丝破绽,不屑笑道:“久闻燕国师神机妙算,原来早在学艺时就知道自己会被景泰撵成丧家之犬、从那时候就开始给自己找退路了……我就不明白了,你若拿出对付我的心思和手段,未必拿不下景泰和大燕江山吧?!”

    国师再次笑了起来,四个字莫名其妙:“我是他爹。”

    “谁爹?”大活佛一愣,旋即恍然大悟,语气中的吃惊绝非作伪,骇然道:“你是景泰的爹?”

    燕国有两个极位君王、佛主与人王之间的关系,这才是所有一切事情的关键,大活佛把一双亲人当成了水火大仇,便只剩下‘输惨了’这一个下场。

    惊讶很快散去,大活佛若有所思:“对立是做给别人看的戏,实际你在帮儿子图谋天下?”说着,他自顾自的笑起来,摇头笑叹:“好算计,有意思,有意思……”

    “你也有儿子吧?”国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之前燕顶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走到博结身前之时,便是出手取其性命之刻,此刻又停下脚步,意思也很清楚,这几句闲聊是‘白送’的。

    对这个问题博结显出了一份很无聊的表情:“儿子很重要么?”

    燕顶思索片刻,笑了起来:“你什么都有,也就不觉得儿子有什么重要了;我却不一样,除了那个孩子,我什么都没有。”一句话说完,又开始迈步向前。

    大活佛无动于衷,径自问着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你所做一切都是为景泰图谋天下?这么说的话,遭你暗算的不止我一个,犬戎、回鹘和南理内殿之中也都有你的图谋?”

    国师摇了摇头:“你太看得起我了,算你的吐蕃已经让我穷尽心力、耗费半生……人力有穷尽的,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肯能一下子把中土几国全都颠覆,我倾力对付的,就你一家。”

    大活佛挑起了左眉:“这么说,就是算我倒霉了?回鹘、犬戎都不比我吐蕃差,你却偏偏就挑中了我。”

    “差!犬戎、回鹘虽然强盛,但比起你的吐蕃可要差得远了,当初我决定图谋高原,可不是抓阄选出来的。”国师笑呵呵地回答。

    大活佛饶有兴趣:“吐蕃比着草原、大漠都强?强在哪?我自己可都不知道,还得向盛景**师请教。”

    国师却岔开了话题,反问道:“你可知当年大洪是如何一统天下的?”

    大活佛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有话直说,不用问来绕去的。

    国师直接道:“大洪自汉境起事,统一汉境后,情形和现在大燕很有些相似,与西、南、北方诸多蛮国打来打去,但始终也没能再有发展,直到一位能臣的建议被洪太祖采纳……洪家秣兵厉马,集结全国之力一鼓作气攻上高原!再之后战局形式突变,大洪军马无往不克,平定四隅,终于铸成了这世上唯一一次大统。再过几百年,大洪渐渐衰败,但它真正亡国的转折也在此处:高原失守,被本地人重新夺了回去,不久后洪王朝四分五裂,千秋基业终遭倾覆。”

    “我才刚明白,大洪兴亡居然都在我的高原。”大活佛面色不屑:“莫不是我这高原上有什么龙脉,占之可添天命,得之可获天下?”

    数不清第几次的,国师又笑了起来,说话更没了讲究:“光秃秃的高原,有个屁龙脉,何况光靠着这种玄虚说法可打不下世界。不过得高原者得天下这种说法绝不会错,说穿了吧,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一个字:高!中土五国中,单以地势而论,吐蕃是至高点,占了此处便可鸟瞰天下、屯兵此处便可制衡天下。”

    两军会战,最要紧的兵策之一便是抢占至高点,战术上如此,战略上也是一样的道理,从大洪的兴衰就能看出来,谁家抢下了高原,谁家就在大战略上占了主动,这才是国师不理犬戎、回鹘,把全部心思都扑在吐蕃上的真正原因。

    “自家事自己知,你这个大活佛要比我更清楚,真要是把高原削平了,你打得过回鹘么?你抗衡得了我大燕么?凭着你们,能成为中土四座强国之一,还不是占了高原的便宜,别人来打你,行程要一路向上,你打别人却是俯冲而去,这才能让你们站稳脚跟。”毕生图谋终于走出最要的一步,国师的兴致可想而知,肚皮震动不停腹语也响个不休:“高原傲立中土,但环境使然,作物难长且天候极端,人口始终有限,自保有余可发展不足,可惜这么一块好地方,白白便宜了你们密宗这么多年。不过以后就不一样了!”

    国师独手一挥,声音陡然提高:“以后吐蕃表面看去依旧独立,其实却成了大燕的一座高原州,大燕富庶冠绝中土,这块宝地由我家来经营,中土可期,天下可期!”

    国师放声大笑,大活佛的心中而同时闪过一丝笑意,说了这许久,他终于得到了一个他一直在寻找的关键,不等对方笑声散去便冷冷重复国师的话:“吐蕃表面看上去仍旧独立…你替景泰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却不能公之于众,当真可惜得很。”

    吐蕃不是大燕出兵占下的,而是国师用阴谋诡计偷来的,这桩天大功劳当然不能广而告之,若吐蕃人得知消息,怕是立刻就会冲进圣宫,把摄政的乌达和假灵童剥皮剔骨。

    对博结的嘲讽燕顶毫不介意,摇着头继续笑着,脚下步伐不停,已经走进大活佛驾前十丈距离。

    “国师给我写过的求援书信、借兵字据、谢表、欠条,我都妥帖保管着,不论我的死活,只要三天内没收到本座法旨,这些东西立刻会随燕雀飞散大燕各地,任谁也阻挡不住。”大活佛语气了笑意满满:“可惜了,燕兵燕民不知你的苦心,那些东西落在他们眼中,非但不是国师的功劳,反而是大雷音台卖国的罪证……你猜那个时候,景泰会不会护着你呢?”

    国师越走越近,大活佛加快了语速:“为了宝座安稳,父子反目等闲事耳。当民意涌动、龙庭震荡时,景泰要想坐稳位子,非得把你、把大雷音台法办不可。”

    “盛景,刚才你自己说的,你除了儿子什么都没有;可是莫忘记,你是你,景泰是景泰,你什么都没有,他却应有尽有,会有多在乎你这个爹?”说到这里,大活佛陡地放声大笑,声若洪钟震耳发聩:“你为景泰费劲心血;到头来景泰会如何对你?穷爹富子,天下最可笑事莫过于……”话没说完,博结遽然探出一拳,直劈燕顶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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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国贼

    第八十八章国贼

    燕顶为大燕窃取吐蕃,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绝顶机密;但是大燕刚被吐蕃番军袭扰,一度被打得‘溃不成军’,在燕国引出不小的动荡,国师和大活佛那些往来文书若传扬出去,国师便会坐实卖国大罪。无弹窗豆腐小说www.uu234.com

    没有折中解决的办法、无法调和的矛盾,被博结死死抓住且引申到父子情义上去……其实,若大活佛能脱困、逃出这座神殿,燕顶的图谋自然败露;若博结不敌对方惨死当场,以后的事情也再和他没有关系,博结此时的大笑和大喊,只是为了在最后一击事能让强敌稍有震怒、稍有分心。

    能击碎顽石的重拳劈面轰向国师铁面,拳势如电却未荡起一丝风声,大活佛真正的修持远比看起来更凶猛,即便以国师之能,面对这样的敌人时心境也不容丝毫浮躁。可惜,从铁面后透出的目光,明显泛起了怒火。

    燕顶被对方的话激怒了,所以大活佛奔雷一击正中燕顶铁面!

    不过打中的仅仅是铁面而已。博结只道自己击中强敌,胖脸上喜色迸现,但是还不等那份欢喜真正扩散开来,在大活佛的眼前忽然又显出了一张脸,脓疮、疖子、血肉模糊、不停腐烂同时又不停生长的脸……

    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博结重拳袭来,燕顶则摆头甩掉铁面,一步跨入博结怀中,与对方鼻尖相对、四目相对。终归还是国师的动作更快些,所以大活佛打中的仅是被燕顶甩脱的铁面,而非敌人。

    大活佛只来得及在心中苦笑一声,就觉得胸口倏然一冷,身体中的磅礴内劲于刹那间被抽空,甚至连站立、说话的力量都不存一丝,又何谈继续战斗。肥壮的身体软了、摔回到宝座之内。

    最后一重依仗也完了,论心计不成、论身手依旧远逊,大活佛实实在在地败给了燕顶,但他还没死,只是身体不能动、不能言,五感仍存呼吸尚在……叮当一声脆响、玄铁铸就、被博结一拳几乎打烂的面具掉落在地。

    燕顶缓缓收回按中对方胸口的独手:“我这一生都在算计你,临死前总要让你看看我的真面目。”腐烂的唇角掀起,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最后的那几句哈,的确是惹我生气了,但与景泰、大燕或者我以后的会否被定罪和通缉无关,我是在气你……一辈子的敌人,我始终不曾小觑你,不想最后你看轻了我,以为那几句话就能乱我心境。你错了,当罚。”说着,燕顶挥手一击耳光。

    不算沉重、更没有加毒,但声音着实响亮。

    大活佛是什么样的身份,高位之人斗败横死他不在乎,可是临死前还要挨上这样的侮辱是他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铜铃般的大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无奈体内劲力全失,再如何震怒也不能稍动。

    而国师留他暂时不死,也只是为了那‘你错了、该罚’,打过耳光惩罚之后就不再留他性命,伸手按在他的头顶,劲力微微一吐,大活佛的身体猛然抽动几下,就此气绝身亡。

    几乎与此同时,乌达突然放声大哭。

    情绪复杂。大活佛这个人毛病不少,可是平心而论他对乌达还是不错的,此刻惨死于金顶神殿,当得这一场大哭;而乌达哭声里更多的却是另一番滋味,炼体苦楚、催面煎熬、三十年中无数心血与隐忍,到了此刻终于成就大事,乌达无限感慨,就只有以大哭宣泄。

    燕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就站在一旁陪着爱徒,其间甚至还拍了拍乌达的肩膀。

    哭过一场,乌达收泪、收声,起身对燕顶道:“弟子这就去追查师尊与博结往来文书的下落,绝不容它们流入东土。”

    不料燕顶却摇了摇头:“那些文书随它们去吧,不用管了。如今大活佛死了,但想要真正拿下吐蕃,还有无数麻烦事情,容不得你我分心。”

    乌达愣了愣,虽然国师态度坚决,但他还是提醒道:“博结死前言辞是为了激怒师尊,可其中也的确有些道理,那些文书流入…您老和大雷音台会被动得很。”

    “传书东土,公布罪状,钉实我的卖国之罪,大活佛死后如此,望谷死后也是一样,”燕顶笑了起来:“都来这一套,没什么新鲜的。”

    说话时,燕顶自怀中又摸出了一张全新铁面扣于脸孔,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乌达从不喜欢多嘴,可眼前的事情他明明白白就是看不透,在真正的师尊面前,他也不用掩饰什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面对心腹,燕顶也不卖关子或隐瞒什么,不过他没直接去解释,而是反问道:“你可知,大燕的以前和以后,会有什么不同么?”

    话没问不明不白,乌达不敢胡乱回答,摇了摇头。

    “以前的大燕,重在安内。”燕顶继续道:“安内时要求稳求安定,谢蛇、谭武、付文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再加上前帝遗老、朝中名宿,各种势力乱七八糟错综复杂,景泰去放手剪除那些庞然大物,收拢天下大权,我则要帮他稳住大燕的民心、民望。政事可以耽误,但民不可乱、兵不可能乱,大雷音台要帮他维持天下,直到景泰坐稳朝堂,百官不存异心……这件事已经做完了,虽然不算十全十美,但大体上总还算圆满。”

    说过以前,燕顶再论将来:“以后的大燕,重在争霸。便如我对博结所言,大燕富饶绝伦、又得了高原宝地,天下可期!可是莫忘记,大燕有两个主人,天无二日国无双主,这是小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以前我和景泰摆出的又是对立架势,只要是个人就会预见,到头来雷音台与燕皇宫就只能留一座。所有燕人知道国内的佛主与人王会有殊死一战,所有燕人都知道内患未除,又何谈争霸天下?到了此刻,大雷音台已经成了毒瘤,不但帮不上景泰,反而还会涣散民心,既然如此我便舍了雷音台、舍了须弥院、舍了那个燕国师……我自己吧!”

    浑浊目光望住乌达,燕顶问道:“我说的,我做的,你明白了?”

    又有谁能想到的,就连博结和乌达挟持燕顶的‘罪证’,也落入了他的算计;又有谁能想得到,燕国师盛景竟要亲手毁掉他毕生的心血、亲手摧毁大雷音台;又有谁能想得到,当朝万岁的亲生父亲,为了帮助儿子竟自甘背负卖国贼的罪名、满心快乐地去遗臭万年。

    当然,国师会伏法被斩,不过燕顶不会死。

    大雷音台经营数十年,在燕民中威望了得,即便国师想把它毁去也不是件容易事,处理稍有不当便会激发民变。可现在事情变得简单了,不久之后一桩桩罪证就会从吐蕃传至东土,国师是卖国贼的事实坐定,花费无数精力积累起来的威望一朝崩碎,那些曾经把燕顶奉为天人的愚民在震惊、愤怒的同时,心中还会恍然大悟地说上一句:还是吾皇英明神武,早就看出来了贼子燕顶的野心,这才和他一路相斗不停……望着乌达惊骇欲绝的神情,燕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做戏自然做全套,可以预见的,国师的‘心腹’会被皇帝一网打尽;国师的神殿会被景泰名正言顺地推成平地;但禅宗不会被废掉,所有信徒都能得到皇帝的慰勉:错在奸贼盛景,但我佛慈悲不曾稍改。

    从此大燕便只有一位雄主了。

    燕顶此刻还不知道,东土大燕中他现在最信赖的、以前就知道他的计划的心腹弟子天琼,已经死在了鬼军大营,他是甘心赴死,为了大雷音台、为了国师的英名自愿陪葬。

    再把事情倒回去看,以后变成‘卖国贼’早就是国师算计中的事情,博结临死前说的那些话自然也没法破坏他的心境。

    柴措答塔神殿惊变,悄然之中吐蕃变了天,燕国皇宫中则一片太平,景泰还没睡,正裹着厚厚的裘皮中批阅公文,如果不是常常发疯的话,景泰也是个勤勉的好皇帝。

    正忙碌着,一旁侍奉的小虫子凑上前,轻声道:“万岁爷,有您一封信。”

    景泰放下奏折,纳闷问:“什么信?”

    “师父临行前留给我的,他老人家交代,非得今天、这个时候再给您看,不是我隐瞒,是师父不许我说。”

    景泰‘哦’了一声,笑道:“不用解释,又没人会怪你,快把信拿来我看。”小虫子立刻伸手入怀,除了信笺还有一粒药丸子,景泰更好奇了:“这颗药是做什么的?”

    小虫子老实摇头:“不知道,师父嘱咐我连着信一起给你。”

    景泰一笑,暂时没再多问,撕开信封开始读信,才看了几眼景泰就变得脸色铁青……字迹歪歪斜斜,正是国师手书,字数也不算太多,寥寥百余字,读完之后万岁泪流满面。

    他知道国师有关吐蕃的所有图谋,什么引鬼兵与佛光入关、什么卧底在博结身边,燕顶的计划从不曾瞒他,唯独‘自毁大雷音台、自甘成为卖国贼’之事,当爹的没有和儿子说。或许燕顶也怕景泰会大怒大哭而不知该如何应对吧,所以留下了这样一封信,说明状况要他做好准备,当‘罪证’从吐蕃传来时,朝廷一定要有所作为,要定罪国师严惩大雷音台。

    另外信上说明,清剿国师党羽的事情燕顶已经和花小飞讲明白了,再过几天花小飞入宫,协助皇帝办妥此事。

    亲生父亲、景泰唯一仰仗的亲人为了儿子的大业心甘情愿去做万民戳指的‘国贼’,景泰憋闷得只觉得胸肺就快炸开了,国师留下的那枚药丸就是清郁解淤的灵丹;

    景泰心中反反复复涌出的只有三个字:我不依。而国师在信笺上的最后一句话是:不依也得依!

    手指颤抖着把药丸塞进嘴巴里,咽下、燕皇帝景泰放声大哭。

    ……

    国师的图谋取得重大突破,中土世界大乱将至,可外人对此却一无所知,宋阳更不晓得这些事情。

    十天前宋阳开始穿越敌阵,这个‘穿越’听起来虽然夸张,但实际行动时绝非从密密麻麻、卫戍森严的犬戎营房中潜行而过,要真是那样的话,别说现在的宋阳,就是燕国师也未必能安然走出去。

    宋阳的目的是迎头赶上阿夏的部队,把前方的敌情向她通告,他的脚程快捷惊人、且时间富裕,不求太快只求稳妥,宋阳兜了一个极大的圈子,干脆绕过了犬戎的军阵。而白音人教给他躲避猎鹰的办法也真正有效,一路上无惊无险,三天后他就绕过了敌阵,再过半天稳稳拦住了阿夏的队伍,火芯玉高举在手,回鹘战士见之大惊,阿夏就在大军之中,得了先锋呈报急匆匆赶来,在见到宋阳后她愕然再愕然、揉眼再揉眼,最终确定这小子竟然还活着,阿夏用本族话喃喃说了句:“这仗白他妈打了。”

    宋阳听不懂她说的啥,只有呵呵笑着点头,仿佛大大赞同回鹘美人的说法。

    阿夏这才回过神来,滚鞍落马,口中换做汉话:“阿夏恭迎护持圣火王圣驾归来。”说着抢上前就要行大礼,宋阳有真正的王驾身份,是大可汗的结拜兄弟,而且又是个汉人,在他面前礼数不可废。

    可宋阳又怎能受阿夏的跪拜,急忙伸手把她扶住,笑道:“哪有让大嫂给我行礼的规矩,你快站好,我是做兄弟的,我来拜你。”

    一句‘嫂子’把阿夏喊的心花怒放,回鹘没有汉人那么多礼节、民风又远比汉境开放,大笑中阿夏一把抱住了宋阳,喜道:“好兄弟!他就是为你来打的这一仗,他还说为你复仇,需得亲人来统领大军,所以我才到了狼窝中,没想到你还活着,当真再好不过。”

    宋阳暂时顾不得多说什么,有什么事情都要放一放,先把军情奉上。在听说敌人大军在前方摆了口袋设伏时阿夏神色骇然,得知不久后将有二十余万沙民大军会从荒原中赶来助战,阿夏又满面惊喜。

    阿夏是女中豪杰、骁勇战将,因为大可汗的缘故她是军中最尊贵之人,但并非军中统帅,族军仍有族中宿老名将指挥,一旦辨明了眼前局势大军立刻转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触前面的霉头。

    处理过军务,大军转危为安,阿夏冲回到宋阳身旁,说说笑笑中话题没什么重点,可神情里那份欢喜是无论如何也作伪不来的,之前宋阳就听‘族兄’说起过开战缘由,当时着实感动,如今见到阿夏心中更添感慨,激动时也没多想,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沙民的一个头子和我算是有交情,他为人也不错,或者…让他认下你这个义妹?”

    大可汗和阿夏情投意合,可惜阿夏身份不够,配不得日出东方,有情人难成眷属,宋阳现在就在想办法促成这桩好事:沙民雄壮、人马不在少数,又和犬戎势不两立,若能得了他们的结盟,对回鹘意义非凡,阿夏如果被白音王认作小妹,地位立刻就能涨上去一截。

    阿夏愣了下,旋即脸上欢颜绽放,大喜道:“多谢你!”

    这下轮到宋阳发懵了,他是冲动脱口,说过后仔细一琢磨,这件事也未必就如想象中那么简单,沙民恨犬戎不假,但是对草原外的民族,他们又能抱着多少善意,白音王会不会想和回鹘结盟都在未知之中。

    阿夏看出宋阳的犹豫,追问了句:“不行么?”

    话已出口,宋阳可不想再往回收,咬着牙点头:“行、行…吧。”心里也豁出去了,大不了他就和白音王耍无赖去,反正这个妹子一定得让对方认下。

    不过再说完白音王后,宋阳又想起了另个帮阿夏提高身份的办法:“等我回了南理,我会想办法,试试看能不能让福原小皇帝认你做下个姐姐,如果此事能成,你便是南理的长公主殿下。”

    论影响和实际,南理甚至还不如沙民对回鹘来得更有意义,可不管怎么说南理也是一方朝廷,中土世上五座国家之一,如果说阿夏做了白音王的妹妹代表的是一份实力的话,那她被封做南理长公主便是一个真正的富贵身份。

    阿夏的大眼睛都快从眼眶中瞪出来了,咬着牙死死盯住宋阳,转眼后泪水打转,一样的话:“多谢你!”不是她做作,能嫁给日出东方是她毕生所愿,而这桩喜事要真的成功,除却情事完美了解外,她的家族也能随之跃升,从大漠上的小领主变成回鹘的大贵族、从父兄到后代都将收其惠泽,这件事情在阿夏心中当真是无比重大的。

    如今攻入敌国,家族攫取到不错的战功,宋阳又送来了两重重要身份,曾经困扰阿夏的重重难题,不久后就会烟消云散,让她如何能够不欢喜。

    宋阳却忽然想伸手打自己的嘴巴,打自己不长记性……让白音王认妹妹是没把握的事情,让南理皇帝认姐姐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啊。

    本来在提及‘长公主’之事时,宋阳已经不敢再大包大揽,用上了‘想办法、试试看’这些字眼,表明了此事他也没有十足把握,如果对方是个汉人的话,多半会应他‘请你费心、拜托王驾、事情成或不成阿夏都永感大德’之类的话。可阿夏虽然有汉人血统,骨子里仍是十足十的胡人,宋阳一开口她就当这件事板上钉钉了,压根没多想更没客气,直接送上‘多谢你’。

    阿夏又看出了宋阳的踌躇,又后知后觉地问他:“不行么?”

    “行、行……吧。”宋阳觉得自己的心都发皱了,没别的办法,南理皇帝的事情都由镇西王和左丞相做主,实在说不通的话,他就回封邑派出任筱拂、任初榕和小葡萄,各自回家找他们的爹撒泼打滚去吧,反正阿夏做不了南理的长公主,红波府和丞相府就别想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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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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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阳应承给她的‘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其实就是把自己手上的入脉分给她共享,助她和大可汗有情入终成眷属

    不论‘哥哥’还是‘弟弟’都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阿夏能不能做成白音王妹和南理长公主,是未可知的事情,现在一口答应下来,以后他怕是有的烦恼了,但只凭这眼前阿夏这副乐的合不拢嘴的样子,常春侯就觉得这事千得过

    俩入正聊得开心,忽然军中传来阵阵号角,阿夏一听立刻跳了起来:“是‘大阿答’召集将领商讨军机,我得赶去,你自己在军,渴了饿了就和她说”说着阿夏一指身边的亲兵,是个金发碧眼的女子,睫毛长长鼻梁挺挺

    亲兵略通汉语,从兜里抓出了一把葡萄千塞进宋阳手里:“请你吃”

    还不等宋阳一把葡萄千吃完,主将身边的亲兵又赶来相请,带他一起去开会……宋阳本来还有些纳闷,自己带来情报后他们刚刚讨论过军务,为何现在又要聚将商议,待‘大阿答’说明想法后他才恍然大悟:初闻前方有埋伏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立刻准备逃走;现在缓过神来,主将又开始盘算着,想要率领手上的精锐,将计就计去给狼子们一个教训

    请宋阳来主要是想详细问一问,他还知道多少敌入的情况,但宋阳这里几乎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狼卒的数量、规模、部署他一概不知,唯一能确定的仅仅是对方设伏的大概位置,这一点早就在刚才说过了

    算来算去,回鹘入现在唯一的优势仅在于‘狼卒不知道他们知道了前面有埋伏’,常春侯好歹在家里学了几个月的兵法,明白这样的仗根本打不得,但阿夏族军就凭着这么一点优势,竞真的要去打这一仗

    宋阳听得只吸溜凉气,小声对阿夏道:“不能打”阿夏却洒然一笑:“试试呗”

    阿夏族中自有善谋之入,一群回鹘儿摊开巨大的羊皮地图,围拢左右开始吵吵嚷嚷,开始还算好,到后来个个面红耳赤,单看他们白勺样子,似乎不用等狼子打过来他们就先会来内讧一场

    阿夏一点也不着急,笑吟吟地从一旁看着,前面吵架的那些入单打独头不如她,但论起打仗个个都比着她强,所以回鹘美入不跟着掺和,反正最后怎么决定她就怎么执行好了

    宋阳越琢磨越觉得不是个事,忍不住想要再提醒阿夏,但这毕竞是入家的战斗,自己这个外入实在不好说什么,正犹豫着措辞时,阿夏已经看懂了他的心意,低声解释道:“你放心,不会瞎打,他们在布阵”说着,伸手一指已经开始在地图旁边推推搡搡的将军们

    宋阳眨眼睛:“布什么阵?”

    “把自己当成狼子,依托着同样的地形,布置成什么样的埋伏才能最省力、最有效地全歼两万正赶来的回鹘骑兵”一经提点,宋阳便明白了,回鹘入在想办法推衍敌入的阵势

    宋阳惊讶了,用兵之道千入千变,一个将军一个想法,如今回鹘入的推衍能和真正的埋伏有七成相似就是夭大的了不起了,想要丝毫不差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行军打仗何等险恶,一个小小疏漏说不定都会导致全军覆没

    要是别家的军马现在早都有多快跑多快、只求距离狼卒大军远点再远点,阿夏族军却用这么不靠谱的法子,开始琢磨起了反击,不得不说,这支队伍也不是一般的凶悍了;当然,也不是一般的没脑子

    宋阳何其有幸,竞然见到了比他自己还任性的家伙别看常春侯任性起来从不听入劝,他劝别入的时候倒是道理十足,把阿夏拉到一旁苦口婆心,细数回鹘的劣势和贸然反击的恶果,一条条一桩桩说得有理有节,再细致不过

    阿夏很耐心、很认真的听着,从头到尾也不曾插口反驳,直到他的长篇大论统统说完,回鹘美入在一摇螓首,笑:“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说的这些我们也都晓得,但是大阿答的心意我了解,这一仗非打不可”

    好一番口舌均告白费,宋阳一下子泄气了:“为啥非打不可?”

    “战事一起,我家第一个冲锋上阵,也是唯一一支插进敌后的队伍,不能见风就撤,狼子想吃掉我们我们就逃了?没有这个道理,撤退是一定的,但走之前非得狠咬它们一口不可能明白?打到了现在,已经不是功劳不功劳的事情了,关键在于咱们这支队伍,是回鹘入的威风”

    同样的意思如果让宋阳来讲,一定能说得慷慨激昂、闻者血脉贲张,可惜阿夏的汉话虽然字正腔圆,可毕竞还是个胡入,语言组织一般,语气平平的一番话,完全谈不到振奋或鼓舞

    不过对回鹘入而言已经足够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阳自然不会再劝,这个时候地图边上的回鹘将领也终于有入动上了手,阿夏也塞给宋阳一把葡萄千,随后冲上去劝架了……这一仗究竞怎么打暂时还没商量出结果,但阿夏族军从上到下士气旺盛,‘去打’这个大题目是板上钉钉了,由此‘大阿答’先传下了一个命令:派遣一支精锐,护送阿夏和宋阳先向后方撤去

    毫无把握的一仗,到现在‘大阿答’也没弄清楚他们此行到底是去送死还是反击,阿夏是大可汗的女入,甚至可以说,全族青壮都死掉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嫁给大可汗,家族就有重崛起的一夭,这样的娇贵入物自然不容有失;至于宋阳就不用说了,就是因为他回鹘入才大举进兵草原的

    闻听军令,阿夏神情一黯,走到大阿答跟前跪倒在地,咬着嘴唇鼓足勇气,生平第一次在军令前讨价还价:“能不走么…阿夏的亲入都在这里,我不想走”一句话里泪水垂垂欲坠,以前宋阳还在真不知道,阿夏是个这么容易动情的女子

    大可汗要打这一仗,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替阿夏家族攫取功劳、荣誉,这么做都是为了两个入的亲事,如今家里的亲入都要去冒险,她如何肯就此离开?

    大阿答六十左右的年纪,既是族长也是阿夏的亲大伯,丝毫不为侄女的可怜模样所动,冷笑道:“走不走不由你说了算,军令已下,容不得你在这里哭夭抹泪,滚”

    阿夏的眼泪掉下来了:“就不走”

    这个侄女一向听话,因为母亲是汉入所以也晓得识大体、体谅大入,谁想到她会突然蹦出来这么三个字,大阿答还道自己听错了,愣了愣神:“你说啥?”

    “就不走”阿夏一点没犹豫,直接重复了一遍

    大阿答勃然大怒,森然道:“军令如山,管你皇亲国戚还是亲入儿女,阿夏,你当我真的不敢砍你的头么?”说着,伸手如刀虚斩一记,做了个砍头的姿势

    阿夏仰起头:“你砍,你砍你砍……砍也不走”

    大阿答傻眼了,他还真不敢砍了阿夏,还好帐中没有外入,全都是大家族里的叔伯、兄弟,谁都不吵嘴了,你看着我我望着你,挤眉弄眼窃笑不已

    宋阳身边另配这一个通译,低声把回鹘入的交谈都翻译给他,宋阳也想笑,不知道阿夏跟谁学的

    大阿答的反应也不慢,一看用强不成,立刻换了一副语气,非但没再责难,反而还对阿夏心系同族、知难不退的性子慰勉了几句,跟着话锋一转:“你不走,宋阳王驾也是要走的,从这里退回去不是件简单事情,非得得力千将护送不可,你自己说,这道重任,军中哪位将领比你合适?”

    这样一说阿夏果然有些犹豫了,毕竞她的身手好,做保镖最合适,且有精通汉语,有她跟在宋阳身旁能省去许多麻烦

    可是谁都没想到的,这个时候宋阳忽然踏上两步,对大阿答躬身施礼,恭敬道:“我也先不回去了”

    几夭前和瓷娃娃、沙民分手的时候,宋阳心里只盼着赶快去拦住阿夏族军,千万莫让他们中了狼卒埋伏,其他事情未存于心,如今大功告成且自己安然无恙的消息,阿夏已经派入通传大后方,用不了多久好消息就能传回南理,这样一来他也不必急匆匆赶去回鹘了,不过宋阳倒没想着和阿夏族军一起去冒险杀敌,他想再绕过敌阵,去和沙民汇合

    从大营中护送他过来的沙民信誓旦旦,表示过只要宋阳需要,大族一定会尽起精兵来报恩,不是宋阳信不过沙民,但既然他们是为了报恩出兵,恩入亲自回去一趟才保险

    小捕和初榕都在燕子坪,宋阳真心想早些见到她们,可公主和郡主毕竞身处太平世界,心中再如何挂念,终归安全无虞;瓷娃娃则不同,她跟在沙民大军中即将经历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要把她一个入甩在军中、宋阳自己高高兴兴回家,这种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听了宋阳的想法,大阿答并未动怒,相反的,老眼中还闪过了一丝欣喜,大阿答的心里有另外一本帐:自家军队的后方,是回鹘、犬戎两国交战的前线,如今激战正酣,想要把王驾安然无恙地送过惨烈战场绝非容易事,相比之下,大军护送目标庞大,还不如小队潜行穿越战场妥帖,否则他也不会准备逆袭前方狼卒

    而不论大军还是小队,想要回到大后方都要冒极大风险,找到身份等同于大可汗的宋阳是夭大功劳,找到后又让王驾死在乱军之中可就是万死莫赎的大罪了,但是既然找到了就得往回送,大阿答没有别的路可走,难得宋阳自己提出来要再绕过敌阵去和沙民汇合……找到王驾的功劳不变,大阿答身上又卸掉了一个包袱,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局面

    回鹘入挺实在,大阿答劝都没劝就答应了,从军帐出来,宋阳重把草席子穿戴在身,对跟来送行的大阿答和一众将领道别,还不忘对阿夏笑道:“我先找你哥去,等大伙都打完胜仗,你们差不多就能见面了”

    阿夏喜笑颜开,嘱咐道:“你多加小心,我等着你们”

    此间事了,宋阳原路返回,怎么跑来的又怎么跑回去,绕过犬戎的巨大的军阵,重回到和瓷娃娃分手的地方,算算时间,从分手到现在差不多八夭过去了,瓷娃娃一行早都远去,不过这倒不是问题,宋阳记得他们来时的线路,而且那三千白音行军时不论再怎么小心,总会留下些痕迹,凭着宋阳的观察功夫追踪起来毫不费力,待进入荒原、完全摆脱高空库萨的巡查后,宋阳就放开脚程,一路急行而下

    时值初冬,正是寒风渐起的季节,对普通入而言的刺骨寒冷,打在宋阳的胸膛上却只有无尽痛快家里入就快得到他平安的喜讯,只要她们放心了,宋阳就踏实了,死去活来一场,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与第一次‘穿越’不同的,这回也是再世为入,可他不曾失去什么,只这一点便让他兴奋无比

    荒原上的狂奔,宋阳一直在笑

    又是六夭过去,正在奔跑中,宋阳的视线尽头入影一闪,旋即消失不见……他只捕捉到的入影最后一个动作:藏入荒草中,不止一个入,而是一群

    要知道宋阳的目力远非常入可及,可是很明显的,对方的洞察力比着他还要高一筹,明摆着的事情:前面那伙入在宋阳还没发现他们白勺时候,就先发现了宋阳,这才隐藏设伏

    对方能有比自己强的目力,足以说明那一行入中有绝顶好手,以宋阳所知沙民中可没有这样的好手,由此他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国师的入

    荒原上突然出现了凶猛入物,宋阳会这么想在正常不过他没躲藏,而是详装无事继续向前跑去对方入多,且有五感强于自己的好手,正面冲突会吃亏,宋阳不是不能躲,但如果他躲了,在这一场于双方而言都是意外的遭遇战中,接下来比得就是耐心、就是潜行狙杀的手段了可龙雀讲究贲烈和勇猛,是夭下间最霸道的杀法,以这样的武功底子去和对方比猎杀,无疑是舍长取短,这样的傻事宋阳不会做的,他要做的就是靠近再靠近,然后抢在敌入动手前突然发难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可是才又向前跑了几步,前方远处的那伙子入忽然又都跳了起来,一声狮吼如奔雷席卷荒原:“宋阳”

    双方距离太远,到现在也只能大家都只能看到前面有入,却辨不清真实面目但是宋阳一直在施展着龙雀冲的身法,这个标签太醒目了,他稍一靠近就被对方认了出来

    大吼很有些耳熟,宋阳稍加琢磨后眼睛猛地一亮,放声回应:“小婉?”

    不是慕容小婉是谁,凤凰城赌字号大家姐哈哈大笑,奔跑中全身肥肉乱抖,兴高采烈之中,血盆大口咧得能塞下两只拳头;而那双刷子眉就快越过狭窄额头、跳到头皮上去了

    又何止小婉一个熟入?笑嘻嘻的齐尚,闷罐子似的巴夏,步姿行云流水的阿伊果,影子般飘荡的顾昭君,风华绝代漂亮得不像男入的施萧晓,趴在巴夏背上还一个劲嫌入家跑得慢的阿伊果,另外云顶活佛、宗师罗冠、比丘尼无鱼、谢门走狗大当家……宋阳家的高朋阔友几乎全都到齐了

    有云顶和罗冠跟在队伍中,也难怪能他们抢在宋阳之前察觉敌情

    这份快乐来得太突兀也太巨大,宋阳兴奋得只觉胸口都要炸裂开来

    而万里之外,大洋彼岸,同样的兴奋也正在苏杭心中回荡……明日山庄的庄主大入完成了今生今世里最大的心愿,在她找到咖喱果之后,继续深入丛林,终于被她找到了可可树

    把一粒可可豆塞进嘴里,苏杭惬意长长吸气,虽然原料远远比不得前生里的成品巧克力香甜,但基本的味道总是有的

    当娘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自己的儿子,苏杭也把一粒可可豆放进儿子的小嘴里,姥姥抱着小娃凑趣问道:“小小酥,好吃不?”

    宋阳的儿子还没取大名,这是苏杭的固执,孩子的名字一定要爸爸给起,不过这不妨碍她给自己儿子起了个小名:小小酥

    前生里苏杭的朋友按着她的姓氏给她一个亲昵绰号‘小酥’,来到今生小酥的儿子就酥

    小小酥不觉得可可豆有什么好吃,没吱声,姥姥则笑问苏杭:“找到了巧克力,杭姐儿,咱们接下来去找什么?”

    苏杭琢磨了下,随即笑了起来,伸手去捏小小酥的脸颊,回应姥姥:“我想他爸爸了,我们去找他”

    或许是两个穿越者的儿子的缘故、或许是一出生就在大海上经历风暴洗礼的缘故,比起同龄孩酥要成熟一点,以前母亲从未提过父亲,他也不敢多问,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个话题,赶忙发问:“我爹是个什么样的入?”

    苏杭把儿子抱在了自己怀里:“你爹o阿……跟我一样”

    小小酥大惊失色:“我爹也是个女的?”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帮凶

    燕子坪上接连七天的郡主摆酒早就结束了,但封邑内的欢喜氛不变,任初榕变得精神起来,当家的欢喜,手下人也自然轻松。

    小捕的伤势日渐好转,病人的心情开朗满心快乐,身体自然也就有了活力,对伤口痊愈大有好处,不过被泰坦鸟那种凶物狠狠咬上一口不是阄着玩的,短时间内她还下不了chuáng。

    这天小捕正趴在chuáng上摇晃着脑袋哼歌,忽然外面敲门声响起,红bō卫通报老太婆木恩来访。小捕略显纳闷,平时那个老太婆都凶巴巴的,公主殿下一般都躲着她走,不知她来有什么事情。

    蛮人不通教化,山溪秀又是依木而生,性子里除了山野人的凶悍之外又多出几分树木的呆板木讷,进门后连一句问候都没有,直接道:“本来想找任初榕,可她不知去哪里忙碌了,见不到她所以来找你,宋阳是不是还活着?”

    前阵子老太婆从阿里汉处得知宋阳死讯,又从郡主处得到确认,再之后她没什么事情可做,加之‘九sè不沾,诅咒已经破除,她就回了山里一趟去探望亲眷,这才刚刚回来,随即察觉到封中气氛变得欢快,就来找当家人询问。

    一提宋阳小捕就笑:“活着活着,他还和我三姐结婚呢!”

    后半句话没头没脑,木恩完全不晓得什么意思,不过她至少明白宋阳仍在人间,当即深吸了一口气,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你可知,宋阳是根本就没死,还是死而复生?”

    小捕眨巴眼睛:“有区别么?”

    “瘟别很大,事关重大!”老太婆并没去仔细解释。

    小捕又问:“哪种结果更好些?”

    “死而复生,才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小捕煞有介事:“宋阳不是没死,而是死了又活回来,他是死而复生。”

    破天荒的,老太婆笑了:“你敷衍我我还是等他回来自己去问他吧!走了,你好好养伤。”

    宋阳这边和一群朋友迎头相遇,见面之下自有一番大欣喜、大热阄,乱了好一阵子后大家互相说起过往经历宋阳这才知道罗冠等人被沙民扔进了裂谷,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大圈竟然又都活着回来了。

    有关这群同伴的下落,瓷娃娃撒谎了,不过宋阳也能明白她的心思,当然不会追究,最最要紧的是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对宋阳来说这便足够了。

    宋阳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瓷娃娃遇到罗冠等人、发觉他们居然都还活着的时候,那份开心比着他现在犹有过之。

    前一阵,宋阳的这群朋友见过班大人,从沙民营地出发赶赴犬戎和回鹘边境,他们选择的路线和宋阳一行一致,后来瓷娃娃率队返回,先和他们相遇。由此谢门走狗分成了两队,帛夫人带领着几个女子跟着瓷娃娃一起回去其他人则继续赶路。

    正经话还没说几句,齐尚就凑上前拉着宋阳走开两步,一改平时的嬉皮笑脸煞有介事道:“你死而复生这事是前有因,所以后才有果。”

    宋阳皱了下眉头:“什么意思?”

    齐尚显出少许惊讶,似乎在诧异宋阳怎么变傻了,这么简单的话都没听懂,干脆直接点明:“从鼻血怪病到假死再到活回来,都是一位高人设计好的。”

    这件事本来就是宋阳恢复记忆后的一个绝大疑huò,不过真相暂时无处可寻也就先放下了,和这一伙子朋友刚见面时干此就把它给忘了,此刻听齐尚提起宋阳立刻来了精神:“你知道内情?”

    齐豳面sè郑重,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咳…宋阳一脸无奈齐尚不慌不忙地摇头道:“你莫着急,具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谁知道。”说到这里他忽然闭上了嘴巴,低下头开始从荒草间数蚂蚁,不说话了。

    宋阳也听惊讶:“怎么,还有条件你才肯说?”

    “哪敢和您老提条件”齐尚忽地又变得笑嘻嘻了:“但是我这人你知道,平时没什么嗜好,唯独有一样毛病:就是最讲义气、最关心朋友、最在乎兄弟,你出了这么大事,我要是不把前因后果弄清楚了,死都闭不上眼睛啊……明白了?”

    宋阳失笑:“明白了,你告诉我知情人是谁,我问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再原封不动地告诉你。”论起那颗‘八卦之心,,燕子坪的小九女中封后、谢大人门下走狗齐尚男中称王······常春侯死而复生,这桩案子太神奇了,要是不把前后经过都弄清楚了,齐尚是真的死不瞑目。

    齐尚面sè大喜,点头不迭:“就是这么个意思,成不成?”

    宋阳笑着点头:“一言为定,你说吧。”

    可是还不等齐尚开口,人群中的罗冠就迈步而出,齐尚见状大惊失sè,忙不迭对大宗师摆手:“您老莫开口。”

    罗冠哪管齐尚,直接对宋阳道:“我便是知情人,随我来。”

    眼看着宋阳和罗冠走开去,齐尚又无奈又懊恼,无奈的是买卖堪堪做成之际被正主截和,懊恼则在他自己,明明看到罗冠走过来了,何`去拦大宗师啊,直接抢在罗冠开口前告诉宋阳‘就是他,买卖不就做成了嘛……

    对其他人的询问,罗冠一概是四个字‘问琥珀去,打发掉,但是对宋阳他非得有个交代不可。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宋阳就先皱起眉头:“你有伤在身?”罗冠一笑:“已经好多了。”花海恶战中罗冠为了护住同伴内劲消耗到涓滴不剩,之后再遭白音与黑沙暴重创,到现在也只恢复了五成,平时行动无碍,真要动手就会大打折扣。

    宋阳算得天下间顶尖的大夫,之前和大伙见面时罗冠置身人群,他也没太多留意,现在两个人单独一说话他便看出罗冠的不妥。

    宋阳直接从挎囊中翻出针灸药石,同时示意罗冠坐好,看他的样子打算现在就着手帮大宗师治伤。罗冠略有些意外:“先治伤?不急着听故事么?”

    宋阳笑道:“有你在故事又跑不了,倒是伤势···虽然也在慢慢恢复,但是最好别耽搁。”

    罗冠是什么人,为人或做事从不会拖泥带水依照宋阳的叮嘱盘膝而坐,呼吸内敛劲力放松,宋阳暂时不再废话,运针如风帮大宗师打通经络调理五内,助他疗伤。

    足足一个时辰的忙碌,宋阳才松了口气,收起银针又用挎囊中现有的材料配了一副药物对罗冠道:“每天都要治上这样一次,长半月短十天,就能恢复如初了。”

    罗冠并不道谢,而是开心笑道:“内力不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有你帮忙就好得很了。”说完稍稍停顿,随即转入正题:“还记得上一次,从十万洪荒返回南理,大家与琥珀分别时她曾把我和施萧晓叫开单独密谈么?”

    事情过去了许久,又是这么小的一个细节,宋阳回忆一阵才依稀记起来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琥珀把罗冠和施萧晓叫走并非三个人一起商量什么而是又分开暴各自密谈,她和罗冠说的事情就是:宋阳吃药。

    还在宋阳刚刚入选南理奇士后,他返回燕子坪省亲,其间曾突发怪病、三关寒毒爆发全身僵硬无力,事后琥珀亲自给儿子看病,言明是陈返逼宋阳冲破三关强增修为的后遗症,算不得什么大毛病,开下了药方,命宋阳每个月都要服食一次……此后宋阳一直按照琥珀的嘱托按时服药,从未间断过。

    “琥珀说的明白这味药将来会让你死上一次,她嘱托我的事情就是:在药性爆发时守着你不受伤害,看着你尸身入土再护住坟墓等你爬出来。可药性发作的具体时间,她也估计不太准确,不过是有先兆的:鼻血。”

    直到现在宋阳才知道居然是琥珀给自己开下的药物中暗藏玄机,无论医道毒术还是药理琥珀造诣远胜于宋阳,她做的手脚也难怪他始终无法察觉。

    宋阳愕然:“为个啥啊?”

    同样的问题,罗冠也问过琥珀。

    琥珀把宋阳当做亲儿子,自然不会害他,当时她大概和罗冠解释了下,她的方子不仅治病、且还能助宋阳的修持再有突破,本来这个方子只有补益全无反噬和危害,但琥珀又做了些手脚,特意添加了几位药物,这才让宋阳在服药一段时间后会假死。

    说剿这里,罗冠忽然岔开话题:“你身负九sè不沾的诅咒,你还记得吧?”

    宋阳莫名其妙-:“和‘九sè不沾,有什么关系?”

    罗冠笑了起来:“关系大了,谁让你在船上和琥珀吹嘘山溪蛮如何凶猛、和你关系如何亲近、又因为九sè不沾不能深入往来···¨琥珀是什么样的人物?你看她平时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不关心,但她自幼守着山中宝库,无数典籍任她翻阅,这中土世上的事情有几样她不知道?对山溪蛮,她比你了解得可更细致得多!破掉‘九sè不沾,这个诅咒的唯一办法,就是‘死而复生,。

    “在山溪蛮眼中,九sè不沾之人的亲人朋友都会死个一干二净,但蛮子们也会换个角度来看这诅咒:若你死了,其他人便能活下去。你假死一次,便是诅咒发作;你死透了、再从坟中爬回来,于蛮子们而言就是一条崭新性命,之前的诅咒已告消解,除非下次他们用颜料泼你你再躲开。”

    说到这里宋阳就恍然大悟:山溪蛮把宋阳当做恩人、挚友,但因九sè不沾的缘故,双方始终不能太多来往,琥珀干脆就用这次假死帮他破去诅咒,以后大家心无芥蒂、常来常往,将来有什么事情无论是宋阳逃到蛮人老巢去避难还是蛮人出兵帮他打仗都不在话下;而更要紧的是,无论哪个当娘亲的,都不愿意看着儿子身上背着个绝户诅咒,哪怕这个诅咒只是未自开化的蛮人、哪怕宋阳自己都不当回事。所以琥珀出手,给儿子破煞。

    宋阳不知道就在刚才老太婆木恩还找到他的‘和亲公主,,询问‘宋阳究竟是压根没死、还是死而复生,,对九sè不沾而言,前者没有任何意义,但后者、死而复生则代表着诅咒真正破除。

    不过宋阳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罗冠道::“我记得,大伙从花海裂谷边上喈着犬戎追兵往深谷里摔的时候,你还跟我提过九sè不沾的事说要帮我破个煞来着。”

    罗冠哈哈一笑:“后知后觉,现在才反应过来,还有什么用。”

    宋阳跟着一起笑了几声,再度转回正题:“可还是说不通,琥珀要帮我破掉诅咒、所以让我假死一次,那样的话只要瞒住山溪蛮就好了,又何必瞒住承、公主他们所有人?”

    其实‘假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要事先告知宋阳和他的家里人,大家做好准备,全当是他睡了一大觉。

    可琥珀偏偏不许罗冠讲出真相,这个事情的关键就在于此,连宋阳在内,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鼻血长流只是个‘征兆,而非怪病,更不知道他流过鼻血后就快‘死掉,了。

    “琥珀的想法很简单,六个字:信不过、试试看。”罗冠应道。

    宋阳有点不明白:“信不过谁?”

    “信不过公主、信不过顾昭君、信不过木恩、信不过帛先生……你喜欢的人和你身边的那些朋友你对他们笃定,但琥珀和他们接触不多,怕他们会对你虚情假意既然都让你假死了,干脆也别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拿来试试看你身边的这些人,她请我从旁边看着,看你死后,谁是真心悲切、谁是应酬一下拍屁股就走。”

    宋阳听得目瞪口呆,口中呐呐半晌才说出三个字:“就为这?”

    说完也不用罗冠回答他自己就摇头苦笑起来,凭着琥珀的性子,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她还真做得出来。

    琥珀配好了药方,本来就是让宋阳在家里假死一次可她哪会算得到,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宋阳居然‘出差,去了、结果在草原上出了事。

    不过要是把事情倒回来看,如果宋阳没假死,不论最终扛过黑沙暴还是被白音当场斩杀、或者和其他同伴一样被扔到裂谷里喂鱼,结果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宋阳有机会结交白音、施恩大族从荒原深处又给自己找来一支强援。

    另外,如果宋阳没假死或者‘死,在家里,回鹘也不会兴兵草原大动干戈;郡主更不会派出八千蝉夜叉登上高原······

    宋阳敲着脑门满脸无奈,又问罗冠:“不告诉别人也就算了,为啥连我都不说?”

    “琥珀的意思是,若你知道了你会假死,你舍得不告诉公主么?哪有何谈试探?所以还是免了吧,连你一起瞒了;至于我,我也不想告诉你。”罗冠转过目光盯住宋阳,也不用等他再问‘你为啥也不想事先告诉我,,就先反问宋阳,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你当真不知道心紫热么?”

    宋阳一时没反应过来,愣神刹那才‘咳,了一声,苦笑摇头:“服了,心服口服,我活该。”

    当初琥珀门g罗冠得了心紫热,宋阳明知真相但没去揭破,算是帮凶,害得罗冠以为自己只剩下半年活命,连后事都安排好了;这次琥珀下药‘害,宋阳,让他毫无防备就假死一次,罗冠也不啃声,帮凶谁不会做。

    罗冠怀舒畅哈哈大笑,宋阳则从一旁对他认真说了声:“多谢。”

    琥珀让宋阳假死,也并非全无顾虑,所以她才托请罗冠在旁边加以照顾,罗冠修为顶尖,为人也值得信任,有他照顾宋阳足以让琥珀放心。而后者也的确不负所托,宋阳随着南理使团去往回鹘观礼,本来不用罗冠跟随,是他主动请缨要随队一起,就是怕宋阳会途中药性发作,结果这一路走下来,罗冠尽职尽责,险险就把他自己的性命搭上了。

    虽然宋阳假死的时候罗冠没能帮上忙,但若没有他,宋阳一行根本逃不出犬戎小城、下到裂谷后也逃不出泥鳅怪的围攻······

    罗冠摆了摆手,示意这些事情根本不用道谢,跟着又说道:“另外有件事,琥珀当初和我仔细解说过药性,鼻血和假死都说到了,但却未提失忆之事,这么大的事情她不会故意隐瞒,照我猜测,你失忆应该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琥珀医术精湛,可她毕竟不是神仙,而她给宋阳配出的这道方子本就复杂无比,花了她不知多少心思,琥珀也曾反复核实过药性与效果,不料最后还是出了个小小的岔子,让宋阳失忆了一段时间。

    其实要是别人,这种暂时失忆很快就能恢复,可宋阳两世为人,两辈子的许多认知、道理、规则都截然相反、严重冲突,大大阻碍了他恢复记忆的速度,不过倒让他因祸得福……琥珀的‘信不过、试试看,没能试丢宋阳身边任何一人,反倒是失去记忆让他多找到一个媳fù。

    宋阳一边琢磨着一边笑得tǐng甜,跟着他又猛地省起另一件事:“十万洪荒告别之际,琥珀分别找你和施萧晓密谈?她和施萧晓说的是什么?”

    琥珀和罗冠说的是‘假死,,结果阄出了不知多少事、造成了不知多少混乱;那她找漂亮和尚说的啥?刚刚前车鉴了的宋阳哪敢再有一丁点的怠慢。RT!。

第九十一章 信兵

    第九十一章信兵

    罗冠不知道琥珀对和尚吩咐过什么,双手一摊,宋阳也不废话,转身跑去问施萧晓,和尚痛快得很,直言相告:“琥珀只是请我留在你身边,同仇敌忾,大家一起对付燕顶。豆腐小说无弹窗www.uu234.com”

    当年琥珀被罗冠请来睛城直到九月八大luàn这段时间里,接触这么多后辈中,她最看重两个后生,一个是宋阳,有故人渊源,有‘妖星’渊源,而且‘小姑姑’天生一副妖怪xìng子,宋阳干脆也是个小妖怪,她不喜欢宋阳倒奇怪了;另个她看重的后生就是施萧晓。

    和尚的心xìng善良行事端正,但他为了最敬重的师父、竟然敢对连师父都不敢稍有忤逆的师祖下手,这一点深得琥珀之心。更重要的是,琥珀觉得施萧晓和宋阳的目标一致,都生了一副聪明心xìng,但xìng子却截然相反,和尚有时候太迂腐,儿子却妖得邪xìng,两人若能配合互补,正奇相衬就在好不过了。

    不过琥珀事先没想到的,宋阳一般时候不带和尚玩,和尚也不稀得和宋阳一起玩,哥俩各忙各的倒都tǐngjīng彩。

    施萧晓说完,宋阳还不踏实:“真的,就这?”

    施萧晓微微一笑:“不论我出不出家,都不打诳语。”

    宋阳撇嘴:“你是轻易不撒谎,一撒就是弥天大谎。”

    平时都本本分分的,但‘转世尊者’一项,怕是南理佛mén最近千百年里也未见过的惊世欺诈……施萧晓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伸手搔了搔光头,对宋阳lù出个笑容,略显讪讪但一样风华绝代,不远处的阿伊果看了,狠狠吞了口口水。

    分不清和尚说得是不是实话,宋阳也不再费那个脑子,他还有其他事情要找罗冠,可这个时候常chūn侯实在太红,不等他再去找罗冠,帛先生就凑上前:“姑爷…哦,侯爷,您要有空,老狗想和您聊上几句。”

    再世为人、从荒原中跑了两个来回后,宋阳再听到帛先生的‘哦’都觉得无比亲切,当即占住脚步笑道:“我有的是空子,你请讲。”

    帛先生不急着说话,先拉着宋阳走开几步,等离开了人群,他才堆上一脸油腻腻的笑容:“您老晓得,遇到您之前我们先见过了班大人和小姐,哦,莫误会,他们两个都没说过啥,不过小姐在提起你的时候,老狗看出了那么点意思……”

    不用想也知道,前几天帛先生一行遇到谢孜濯,双方会是何等开心,更少不了一番详谈,现在的瓷娃娃平静依旧,但那份冷清早已不知不觉的散去了,尤其在提及宋阳的时候,眸子中不自禁就会透出一丝暖意,帛先生的眼光何其了得,谢孜濯的小小变化又能瞒得过他。

    宋阳不是máo头小子,对感情事不会去矫情,不等对方说完就大方点头,应了一个字:“是!”

    帛先生霍然大喜,搓着手心围着宋阳转圈,看得出是真心欢心:“这可好了,我早就说过,姑爷和小姐郎才nv貌,本就是天生一对,你们两个又有长辈婚约在先,若能在一起,真就了却了付家和谢家两位大人和诸多长辈的一份大心愿。”

    跟着帛先生一串吉祥话送上,一如既往的好一番罗嗦:“老狗这心里,欢喜得当真没法说了,这mén亲事好啊,侯爷是当今世上的奇男子自不必说了,您老的家眷也都是天下难寻的jīng彩人物,玄机公主和承郃郡主,前者jīng灵善良后者贤淑稳重,能和两位贵人结做姐妹,我家小姐当真好福气。”絮絮叨叨之中,帛胖子的话就变味。

    宋阳暂时没接口,帛先生则仿佛谭图子附体,没人搭声他自己照样说得tǐng热闹,简直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和宋阳聊天还是自言自语:“公主是两国和亲、郡主是陛下赐婚、我家小姐则是父母之约,要说侯爷当真是好福气,三个妻室都是明媒正娶、行正妻喜礼……”

    说到这里,帛先生的意思也就再明白不过了,公主郡主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嫁给宋阳也都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何况人家是两姐妹,感情远胜名分,不存大小之说,可瓷娃娃家室不再,又是‘后chā一脚’,帛先生生怕小姐过mén去给宋阳做小,所以死死咬住‘父母之命’这一重,提醒宋阳真要论大小,谢孜濯也不是没有争一争的余地。

    这个话题着实让人心烦,但帛先生是有备而来,而且在他心里有数,想要自家小姐压过任家姐妹一头万万不可能,他只求瓷娃娃别落个‘小妾’、‘侧室’、只求个平等身份就心满意足,所以说到这里也不容宋阳chā口,他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别看我是汉人,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咱们汉家的规矩太多,烦人得很,所幸啊,侯爷虽然是汉人出身,但还另外有个天下皆知、就连南理朝廷都承认的身份:回鹘显贵、护持圣火王。我可听说回鹘风俗,成年男子可以迎娶四位正妻,大家都是好姐妹,平等身份,没人高出一筹也不存低人一等,要我说,这个规矩可就再好不过了……要说这一重,回鹘人还真不错,娶了四个妻子,没事的时候还能凑出一桌马吊……咳咳,这可越说越远了,侯爷…哦,姑爷莫怪,老狗实在是开心,这才不知不觉就跑了题。”

    其实帛先生说的话,当真是一项很不错的提点。

    感情或会有深浅之分,但三个nv子在宋阳眼中,身份并没有贵贱差别,他肯定不会在乎谁大谁小;三个丫头自己,以她们的xìng子多半也不会去争个上下大小,可是这种事情不是凭她们心意就能决定的,有妻有妾、有正有偏、有大有小,中土汉家的风俗便是如此,自己不争但别人还是会去把她们排个上下,这样一来就讨厌得很了,倒是按照回鹘的风俗来,‘东南西北风’轮流坐庄,一桌马吊大家都是平等身份来得更简单些。

    至于在荒原上转了一圈,再回家时宋阳给自己多找了个媳fù,初榕小捕会不会黯然神伤,这是宋阳的另一重心事,和身份地位没有关系。

    宋阳对帛先生点头道:“多谢指点。”

    后者双手luàn摇,都不用过脑子直接一串客气话脱口而出,宋阳则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问帛先生:“燕国是不是有事?或者你身上还背了什么要紧大事?”如果不是还有要事在身,帛先生又怎么可能不去随行保护自家小姐,而是带人继续向前。

    出乎意料的,帛先生继续晃着肩膀摇头,不过现在他开始好好说话了:“这次小姐失踪,我自己问了自己一题:到底是保护小姐安全重要,还是给谢大人报仇重要?当然,这两件事不冲突,小姐也是想给大人报仇的,但两件事的主次还是应该分清楚,如此我在做事的时候才能更好拿捏分寸。”

    “这两件事,如果从我这里看…我是谢大人mén下走狗,天底下没什么比着为大人洗清冤屈、血仇雪报更重要的,即便小姐的安危也要为此事让步。”说着,帛先生的语气也变得沉稳了:“可谢大人如果泉下有知,这两件事他会怎么选?不难猜的,他会要我不顾一切护住小姐……不管怎么说,活着的人总比死掉的来得更要紧。”

    宋阳chā口:“这次在草原上出事怪不得你,你把谢孜濯jiāo到我手上,是我没照顾好。”

    帛先生摆了摆手,重新笑了起来:“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再说这不都好好的么。”随即他又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老狗以为报仇为重、主人却觉得护好小姐更重,两下里冲突了怎么办?好办,老狗当然要听主人的。所以啊,别说大燕现在没什么事情,就是真有大事,也都等我帮小姐打完这场打仗再说。”

    宋阳诧异,看看帛先生,又向着追随在他身后的数十个只小狗指了指:“你带人继续向前不是去回鹘,而是去打仗?”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谢mén走狗的长处是‘刺探’,从未听说过他们还会行军打仗。

    再说,就算他们个个都是骁勇战将,前面千军万马、士兵动辄都以万计算,就凭着他们几十个人冲上去又能有什么用处?

    宋阳想不通,除非帛胖子疯了,把打仗当成打群架。

    帛先生看懂宋阳的表情,笑呵呵地应道:“冲锋陷阵、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种事非得侯爷这样的骁勇天将不可,我这一身féiròu、一动就喘个没完的,又哪是冲阵的料子。本来咱们对打仗也帮不上太多忙。不过谢大人在时,常廷卫除了探民听官之外,还有一重外人不知道的职责:信兵。说穿了就是刺探军情、于战场中建立信路。”

    每次都是这样,一提到以前的常廷卫和谢大人,帛先生总是眉飞sè舞:“一般的战事用不到咱们常廷卫出手,但咱们参与过的打仗,不管最后打赢打输,外人可始终不知道常廷卫曾来过……可惜,常廷卫被毁掉之后,这mén战场上的手艺基本也算是失传了,我也不成,就是以前常常跟在大人身边,得他提点、学到了一点皮máo。我有自知之明,这mén手艺我学得不jīng,算是我的短处,本来也没想过以后会用到,但是看小姐兴致勃勃地想要打这一仗,那就没啥可说的了。我带着小狗们赶赴前方不外两个目的:一是刺探狼卒军情;另则我打算试一试,看能不能在回鹘与沙民之间建一条信路。”

    又是绕来绕去的一番话,真正有用的就是最后一句,而刺探军情先不提,如果帛先生真成功搭建一条信路,让回鹘和沙民从容通信、双方协同用兵,对这场打仗的好处不言而喻。

    这次来草原上找人,帛先生特意挑选jīng锐,跟在他身后的小狗个个都jīng通犬戎语言,且心思、本领不俗,带着这样的班底,或许真能被他建出一条信路也说不定。至于老顾、罗冠等其他人,只是暂时和他顺路同行,除了谢mén走狗外其他众人,都是准备穿越国境去往回鹘汇合宋阳的。

    宋阳大喜道谢,帛先生摆手笑道:“要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回鹘的大可汗,若不是他办登基大礼,姑爷和小姐也没有这趟荒原之行,想要成就这番美满姻缘,不知还会有多少坎坷…能在战场上尽些绵薄之力,既是我家小姐,也是为了感谢回鹘大可汗的chéng人之美;再就是这桩美满姻姻缘终于落到了实处,谢大人在天之灵指定笑得合不拢嘴,帛胖子更高兴得不知怎么庆祝才好,不死他几万狼卒实在衬不上咱们的大开心哈,姑爷千万别谢我,老狗可受不起……”

    说到这里,帛先生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伸手一拍自己的脑mén,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恢复常态点头哈腰地谄笑着:“您看我这脑子,刚一见姑爷风采依旧就欢喜得什么都忘了,竟然没问一声,您老不是去和回鹘人汇合了么?怎么又跑回来了?”说着,帛先生明显兴奋起来:“是不是您老改主意了,不理会打仗了,打算去沙民那里带了小姐赶紧回家?”

    提到打仗豪气冲天、现在觉得可能不打仗了帛先生有无比期待,宋阳被他nòng懵了:“这一仗你到底想不想打?”

    “姑爷、小姐想打我就想打,你俩要是想回家我也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破地方……”

    宋阳无言以对,直接回答刚才的问题:“不是改主意了,我想的是回沙民那里会合谢孜濯,帮她一起打仗。”

    帛先生笑得一团和气:“那敢情好!姑爷和日出东方是结义兄弟,兄弟俩一在西一在东,各掌雄兵东西合击,一鼓作气扫dàng万千狼卒,当成中土世上的一段传奇。”

    宋阳实在没本事和他云山雾罩地聊下去了,好歹又应酬了几句,跟着又打发了等不及凑上来打听‘你为啥死而复活’的齐尚,转回身去找罗冠。

    罗冠正和云顶活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两个人都是武学顶尖人物,共同话题多,在荒原上这段时间相处不错,比较聊得来。

    见宋阳过来,云顶活佛对他点头微笑:“两世为人,常人所不能的。恭喜常chūn侯了。”

    前一句略略有些耳熟,宋阳愣了愣,很快想起来这句话云顶和他初见时就说过,当时宋阳还道对方看出自己是‘穿越者’,小捕却以为云顶口中的‘两世为人’指的是‘宋阳百岁时心凉假死’。

    直到此刻宋阳才明白,活佛指得竟是自己这次死去活来。

    一直以来宋阳都对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有些排斥,对云顶活佛的心眼修持也不以为然,现在终于心悦诚服,他不会密宗礼节,就按照禅宗佛家的通礼双手合十,对云顶道:“上师修持jīng湛,晚辈真心钦佩。”

    云顶呵呵笑着还礼,罗冠等他们两个客气够了才chā口问宋阳:“找我们还有什么事?武功修为上的事情?”

    宋阳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罗冠和云顶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应道:“我俩正在说,你的修为又有jīng进了。”

    不久前宋阳和他们打头相遇,当时敌友未辨,双方一度准备作战,帛、顾那伙人中是云顶最先发现前方有‘敌踪’的,当即出声示警,众人分散隐藏……这倒不值得奇怪,云顶修为何其jīng湛,比着陈返师徒还要高出许多,中土世上有资格和他放手一战的除了燕顶、huā小飞外就再找不出第三个人了,活佛能抢在宋阳发现众人前先察觉到他,这很正常。

    至于其他人,包括罗冠在内修为不足dòng察不够,他们听从云顶警告散入荒草之间的时候,根本都没能察觉前方正有人迅速紧接……云顶对宋阳道:“大家还没藏好,我就觉得你的势子忽然变了…你也发觉我们了。”

    那时双方还没能认出对方,但这不妨碍云顶探到宋阳‘起势’,并非宋阳的动作、奔跑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他的煞气绽放、一闪而散,这是种玄虚感觉,也只有云顶这种修持心眼的绝顶高手才能有所察觉,由此云顶得知,宋阳也察觉到他们了。所以云顶低声提醒同伴:“对方探到我们了。”

    那个时候罗冠沉声应了句:“来者甲顶,不可小觑。”这才是真正的关键……云顶出声提示,同伴得知‘前敌’已经发现了他们,而罗冠也是在差不多的时候察觉到前方敌人的存在。

    这便是说,把其他所有都抛开来,单纯从这场相遇而言,罗冠和宋阳几乎是同一时间察觉到对方存在、两个人的dòng察力在伯仲之间。

    大宗师伤势未愈,但这对他的目力并没什么影响。

    论起五感的敏锐,前方来敌和罗冠不相伯仲,按常理推断,对方的修持也不会弱于罗冠,所以大宗师才会提示那句:来者甲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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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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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介绍:
五月初七,当朝国师夜观天象,断言妖星坠世转生,长大将乱世祸国。密令自京师传遍天下,当夜所有降生的婴儿尽遭屠戮……除了宋阳。
这是个概率问题。数万婴孩,宋阳只有几万分之一的可能是那颗‘妖星’,可现在,整座大燕国五月初七夜里降生之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对这个几乎是强加给自己的‘妖星’头衔,刚刚穿越到小小婴儿身上的宋阳很不习惯,最最直接的想法就是:封建迷信害死人。
宋阳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妖星’,但在不知不觉中,整座天地已经被他搅动得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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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枭雄,任性且善谋;凶狠却多情。活色生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活色生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活色生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