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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活色生枭txt下载     活色生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章 李大

    承合快步迎上前,拉住谢孜濯的双手,语气既关切又心疼,好一阵的慰问,最后说道:“在封邑中让你受惊,认真对不起,任初榕以性命担保,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谢家妹妹务请见谅。中文网”说着,盈盈敛衽,认真施礼。

    谢孜濯如何肯收她的致礼,但任初榕不容推辞,一定要施过全礼才肯罢休。

    帛胖子见小姐没事,心里又是喜悦又是忸捏,顾昭君也差不多,这次对仇敌,从头到尾都是他俩主持安插的,也幸亏是云顶是‘绑匪’而非‘刺客”否则谢孜濯就是有十条命现在也死光了,见任初榕致歉瓷娃娃,帛先生也从一旁苦笑:“郡主太客气了,这事管不得您老,更和封邑中的前辈、兄弟无关,是帛胖子自己大意,招致小姐陷入险境,不但不会怪,还要多谢……”

    不等他说完,任初榕就摇头道:“无论如何,只要是封邑失事,即是初榕的怠慢,这一重绝不会错;何况,事情还有些蹊跷…初榕以为,吐蕃人应该是认错了人…谢家妹妹是替我们姐妹受难,要致歉,更要致谢。”

    跟着,任初榕话锋一变,又转到顾昭君和帛先生身上,言明仇敌来犯,两位挺身而出替封邑主持大局,真正的义气朋友等等,又是一番真挚谢意。

    其实真要较真的话,是帛先生和顾昭君低估了仇敌,安插失妥在前;而谢孜濯被人掳走,虽然是在封邑里出的事,可是帛先生也在,连谢门走狗都没能护住她,又怎能怪获得封邑头上。不过任初榕坚持,把所有毛病都揽到自家头上。

    田主做到这个份上,很够意思了。

    事情闹得不算小,不过总归有惊无险,而任初榕要做的事情还没完,又认真谢过了今天出手迎敌的众多高手,很多人心中忸捏,可是郡主的谢意真挚,让大伙都舒服了许多,固然,刘大人今朝立下奇功一件,任初榕明言除自家的感谢,还要上报朝廷为他申请嘉奖,刘大人升官发家指日可待……

    不久之后,罗冠和侯府中的大夫一起,对云顶也检查完毕,确定是重伤、脱力后的昏迷,暂时无法苏醒,能不得救活还欠好说,由红波卫给他戴上精钢镣铐,带下去疗伤了,随即郡主又忙着安设随行伙伴、放置人手去抚慰小镇居民等等,着实忙碌一阵,待所有事情落定,她才对跟在身边的慕容县令说道:“大人随我来。”

    返回衙门,屏退旁人,郡主的声音平静:“慕容大人,你做错了一件事。”

    县太爷惴惴不安:“公主之事下官不该瞒报。”承合一回来,慕容大人就不敢再瞒,第一时间呈报任小捕的事情。

    不料任初榕摇了摇头:“公主严令谁敢不从,她搬身世份来压人,没体例不垂头的。承合不是糊涂女子,此事怪不到您头上,大人莫误会。我想说的是……”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随即话锋一转:“大人可知,常春侯为何会点选燕子坪做封邑?”

    除非仇敌,否则任初榕不会去刁难谁,问句过后自己就给出了谜底:“原因很多,而最最重要的那一条:其间是常春侯的故乡,小镇上每一人,都是他的朋友、亲人、眷属。”

    任初榕再问:“如果宋阳在封邑中,遇到商队、夜游班子,大人觉得,他会如何措置?”

    仍是自问自答:“或许会直接调兵,不管后果先拿下对方再说;或许会把仇敌引到别处去拼命;或许…具体他会如何,我猜不到的,但承合敢判定一处:无论如何,他不会为了缉拿刺客让镇上苍生陷入危境。”

    “夜游班子要唱戏,他宁可抛却诱敌的机会,也不会让镇中苍生去看戏,如果有人埋怨,他多半会等以后,花钱请个干净的班子来抵偿…扯得远了。”提到宋阳,任初榕情不由笑了一下,口中转回正题:“今天主持局面的,是顾、帛两位先生,他们是客卿,这样做无可厚非;但大人是其间封邑中的父母官,会让苍生涉险的危局,大人不得承诺的。承合不存怪罪之意,只是说出心中所想。”

    “所幸,镇上苍生只是受了惊吓和蛰伤,总算没闹出人命,否则…宋阳回来,我不知该如何交代的。”从始至终,郡主的声音一直很轻,语气也不重,更谈不到严厉,但慕容大人注意到一个细节,郡主在和他‘聊天’时,一直自称‘承合”而非‘初榕’。

    两字之差,同一个人,身份天壤之别。

    慕容大人不敢怠慢,长身施礼:“郡主教训的是,下官牢记在心,今日之事再不会有。”

    “大人言重了,‘教训’两字承合万万担负不起…”任初榕笑着摇头:“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大人在燕子坪做知县,无论钱财还是前程,自会顺心承意,只要心中牢牢记住‘爱民如子’这四个字。”

    对他人任初榕可以不睬会,可慕容大人官职虽小,位置却异常关键。封邑中三个重要人物里,小捕和宋阳都指望不上,任初榕独撑大局。不过她也有‘出差’的时候,大家都不在的时候,他是小镇的父母官、名义上的主事人,对其他事情他全不消管也轮不到他做主,唯独‘护民’一事他一定要担负起来。

    承合的声音不断,但语气明显轻松了,声音带笑:“燕子坪不合别处,其间苍生身娇肉贵,都是常春侯的‘心头肉’呢。他还是无名小卒时,就因为刘二受欺负对上了青州长史叔侄…大人当谨记,燕子坪里不止一个二傻,他们每个人都是刘二,谁有事宋阳都不会不管。”

    二傻镇知县慕容大人完全明白郡主的意思,肃容颔首。

    承合与县太爷说话之际,帛先生和顾昭君已经安设好了谢孜濯,正并肩走在侯府中。两个人被赤蜂蛰了无数个包,现在已经涂过药物,蜂毒革除、疼痛不再,但伤患处的红肿未消,都是一副猪头模样,五官扭曲变形,几乎都看不出样貌来了。

    走着走着,顾昭君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对帛先生正色道:“你把手对揣进袖子里,像我这样,快快快。”

    帛先生不明所以,但两人合作时间不竭,听老顾语气郑重,他立刻照做,同时脚下不断,仍连结刚才的法度,走了一阵并未觉察有何异常,这才低声问道:“怎了?”

    顾昭君饶有兴趣,挺开心的语气:“我想试试旁人现在能不得分清咱俩。”

    帛胖子哭笑不得:“顾昭君,你说你这人…好歹一大把年纪了!”说着他把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栽了个大跟头,被蜜蜂蛰成这样,很自豪么?”

    顾昭君摇头:“整个封邑里,现在就一个人自豪,。”

    帛先生‘恩’了一声:“刘二傻。”

    “我不是刘二,固然不自豪。”顾昭君也不知哪来的开心,笑意更浓:“不过栽跟头什么的也算不得啥,有赢就有输,犯不着懊恼,谢小姐无恙,你这条老狗也看开些吧,话再说回来,咱俩加起来也有一百岁了,还被蛰得连亲娘都不认得了,不觉得有趣么?”

    他们两个都算上是‘人物”从出生避世到现在,不知经历了几多风波和成败,小小挫折原本都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这次把谢孜濯牵扯进来,帛胖子心中又多出了一份愧疚,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听了顾昭君的话,帛先生也笑了起来,不消旁人多劝解什么,他又把手对揣起来,正巧对面走来个红波卫,帛先生故意咳嗽了一声,与顾昭君一起止步,望向对望,盼着对方能注意到他们,然后辩白一下。

    不料红波卫理都不睬,直接从他俩身边走过去了。

    两人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红波卫越走越远,全没一点回头的意思,两张大肿脸上看不出什么脸色,不过哥俩的目光都讪讪的……片刻之后,两个无聊人物同时笑了起来。

    帛先生也不再自己那个心结上纠缠,想起了另件事,说道:“有个事情,品头论足或许会惹你不高兴…”

    不等说完,顾昭君就反问:“袖子?”

    “原本也没想到,结果你要我学你揣袖子,这可惹出好奇来了。”帛先生笑着颔首:“你两只手终年揣在袖子里,我一直以为是藏了夺命的手段,留作关键时刻做自保之用,原来不是。”

    老顾的双手从不曾亮出来过,平时装神秘也就算了,今晚在戏台前对上强敌,几乎是生死一线,事先谁又能知道云顶会手下留情?那样的情形下,顾昭君仍未‘脱手”帛先生由此判断,他的袖子里啥也没有。

    顾昭君却有自己的事理,应道:“那个老头子的本领,和你我相比,差不多是你我与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的差距吧。”

    话有点绕口,不过帛先生全能听得懂,点了颔首。

    “小娃和别家娃娃打斗,为了能打赢,在袖子里藏了把刀,莫说别家小娃,就是个大人,不提防时都可能被他扎死,对不对?”顾昭君继续道:“可袖里藏刀的小娃,要是对上你这样的高手,他有机会么?”

    帛先生说:“小娃是觉得刀子没用,所以干脆就不拿出来了?”

    “怎么会?有刀子总比没刀子好,一定会拿出来的,不过…”顾昭君摇头道:“说不定是相差得太远,还没等小娃把刀子从袖里拿出来,就被你一脚给踢飞了呢。”

    帛胖子饶有兴趣:“这么说,顾先生的袖子里还是藏着一份犀利手段?”

    顾昭君笑了:“我没这么说,随你怎么猜!归正我是不想当你面前,亮出我那双手。”

    帛先生也笑了起来,不再琢磨顾昭君的袖子,又闲聊几句两人告辞,顾昭君继续去点查宝贝,帛胖子也不清闲,他还有件要紧事情,离开侯府直奔衙门……他要去‘助审’吐蕃人。

    云顶昏迷,短时间内难以醒来,无鱼师太从他身体上的拷打伤痕认出他是密宗苦修,即便苏醒严刑逼供对他也没什么用处,大家已经商量后,届时会由无鱼亲自去和他谈一谈。不过来小镇的吐蕃人不止云顶一个,红波卫和县衙刑捕今晚有的忙碌了,帛先生就是去给他们辅佐的。

    南理常春侯的名气远播,吐蕃人在南理时,甚至都不太在乎红波卫,可是对宋阳忌惮得很,获咎了这位侯爷,认真会有杀身大祸。要知道宋阳有回鹘王驾的身份,连吐蕃人心中英雄扎西平措都死在他的刀下,再杀几个吐蕃的无名小卒,他连眼睛都不消眨

    可偏偏就在他的封邑中惹出如此大祸,商队众人和夜游班子的艺人认真被吓到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步队里竟藏了‘刺客’。

    吐蕃人绞尽脑汁,几乎不消逼供,他们就认真去回想这一路上的可疑之处,不敢有丝毫疏漏。云顶是最近才混进夜游班子的,但他只管抓人,其他事情全不去操心,自有步队中的内应辅佐……帛先生仔细汇总线索,剥茧抽丝层层追进,这些破案的功夫难不住他,很快找出步队中的有内应嫌疑之人。

    接下来,就是帛胖子真正施展手段的时候。

    不得不说,燕国处处都胜过南理,刑讯逼供也不例外,帛胖子是常廷卫身世,更是个中好手,这次又险些连累了谢孜濯失事,此刻他更抖索精神,把自己的看家手段全都使了出来,莫说盘头等衙役,就是红波卫看得都牙酸胃冷……

    比及天亮时,几乎不成人形的内应终于招供,而帛先生的身上、手上,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沾,胖子耸了下肩膀,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口供不算多,除交代出云顶真正身份之外,只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封邑外东南十里处的接应所在。得了消息封邑中立刻选调精锐红波卫赶去抓人,帛先生自告奋勇随队同行,承合也传讯附近界外官员请求调兵协助等等。

    ……

    承合忙碌正事,暂时未能抽身带丰隆四处转转,后者也不在意,清晨起床后喊上二李一起,到小镇上随意闲逛,指点风景,倒也自得其乐,其实这里哪有什么风景可言,不过昨晚闹了场赤蜂灾,也并未影响燕子坪百多年来积累出的那份宁静,昨天深夜里又下过一场毛毛雨,让小镇更添清新,在见惯了富贵盛景的丰隆眼中,倒也有一份别样风情。

    正走着,迎面碰上一大一小两人,各自举这个加了卤肉的馍,边啃边走。大的那个是个女子,身材玲珑五官妩媚,但却生了一双黑色的嘴唇,让那张漂亮面孔上多出一份狰狞;小的那个娃娃却是长得伶俐可爱,尤其一双眼睛,眸子又黑又大,好像葡萄……

    最近这段时间,葡萄和黑口瑶混得极好,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在封邑里四处玩耍,今早起来小葡萄想吃老周家的肉馍,阿伊果对他视为心腹,领着小娃就出来了。

    乍见丰隆,葡萄暂停啃馍,开始使劲眨眼…以前他也见过皇帝,可娃娃忘性大,加之见面原本就少,一时间只是觉得这人眼熟,却想不起来他是谁,阿伊果却是不料外,凤凰城中产生的事情早都有传书回来相告,她知道丰隆会来小镇‘养老”不过这种事情,没有人会去告诉小孩子。

    丰隆却是随和得很,和阿伊果颔首招呼了下,跟着蹲到小娃跟前,笑道:“葡萄,馍好吃不?”

    葡萄一听,心道果然是熟人,赶忙把手里的馍给阿伊果,自己似模似样地行礼:“晚辈胡靖拜见先生……”

    以胡大人的身份地位,有机会见到葡萄的人,身份大都不会平凡,是以老头子从葡萄记事起就给他立下了规矩,和他人打招呼,一定要礼数周全。

    丰隆摆了摆手,不容小家伙去下跪,接续问:“你选好老师了没?”

    来时路上丰隆听说了封邑中的状况,知道胡大人家的宝贝娃子在燕子坪,也知道他不想跟宋阳学医学毒,正在封邑里选老师。

    葡萄犹豫了下,回头看了看阿伊果,后者道:“人家问你啥子你就回答啥子么,莫得看我。”

    葡萄这才老实回答:“我想跟谭图子前辈学说书。”

    丰隆愕然,随即哈哈大笑,也不去教训小娃。而他一笑,葡萄福临心智,猛地想起了面前之人究竟是谁,大惊之下,咕咚一声就跪倒在地。

    还不等葡萄说话,丰隆伸手把他拎起,摇着头道:“你认错人了。”葡萄惊疑不定,又回头去看阿伊果,黑口瑶这时候没去胡闹,颔首道:“你娃认错人咯。”

    葡萄也不想想,自己都没说对方是谁,阿伊果凭啥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归正她说认错了,那自己就是认错了,试探着问丰隆:“敢问先生…”

    “我姓…我姓李,叫李大。”丰隆站起身来,伸手指了指身后两个随从,对葡萄说道:“瘦的那个,叫李二,胖的那个叫李三。”

    说完,回头看了李逸风和李公公一眼,又是呵呵一笑,不再理会葡萄,背着手溜溜达达地继续前行。ro

第五十四章 陌刀

    云顶整整昏『迷』了二十个时辰,身体微微一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正守在他身旁的大宗师罗冠和侯府大夫,云顶当先问道:“女娃娃如何?”

    大夫起身,跑去通知外面的红波卫,将要犯苏醒的消息呈报郡主,罗冠留在屋中不动,应道:“她无妨,没受伤。”

    云顶脸上的皱纹忽然加深了许多,好像是个笑意,却由此显得更加老迈了,片刻后又对罗冠道:“多谢。”

    罗冠摇了摇头:“谢我什么?从头到尾,我们什么都没做。”

    大宗师所言,指的是给云顶‘疗伤’之事,活佛昏『迷』的二十个时辰里,无论是侯府大夫或者罗冠,几乎都没出手帮他疗伤……不是不帮忙,而是帮不上什么,或许是常年修炼之故,活佛的体质古怪,行针用『药』,都全无一点效果。

    罗冠试着给他度入真力助他打通阻塞经脉,出手后才愕然发现,活佛硬是把自己体内三道经脉练到逆转,这一来筋络与『穴』道都被改变,难怪大夫的手段全不管用,罗冠的法子也因此变得无效。云顶能活下来靠的是自己。

    云顶抓人的时候,出手凌厉身法迅捷,说话时却截然相反,真就像个两百岁的老人,闻言后要琢磨一会,才有所反应:“谢你们不杀我…你们杀我理所当然,留我活到现在,我应该谢。”

    罗冠是『性』情中人,摇头坦言:“那也是该我们谢你才对,若非你手下留情,此间和你交过手的,现在都是死人了。”

    仍是想了一会,云顶应道:“我若杀人便有罪。我不杀人是应该,你不用谢我。”

    你杀我是应该,你不杀我所以我谢;我杀你是错的,我没杀你你不用谢……活佛的道理不难懂,罗冠笑了起来,不再纠缠此事,伸手指了指还挂在云顶手脚上的精钢镣铐:“这个还不能除去,还请见谅。”

    云顶表现出来的实力太惊人,即便所有人都能确定他重伤、脱力、无法再伤人,但仍不敢除去镣铐。对此活佛全不在意,罗冠口中话题再转,又去问他的武功路数。武学门派壁垒森严,罗冠当然明白规矩,他也无意打听具体方法,只是对云顶逆转经脉有些好奇,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不是为了习武练功,是修行。”云顶并不隐瞒,如实回答:“逆转三经,不仅不会提高修为,反而还会有些影响,不过…这样做会疼,很疼。我是苦修。”

    说话时云顶则缓缓坐起身来,脑中又回忆了一遍昨晚恶战的情形,开口问道:“第二队高手,还有最后遇到的猛禽,都是从何而来?”

    提到此事罗冠笑了,不曾隐瞒什么,把郡主一行返回封邑的经过、二傻召唤鸟群来‘斗气’的原因,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最后笑道:“都是赶巧了,你不是输在本领上,是运气不好。”

    云顶先是愕然,继而失笑:“我还以为封邑中有未卜先知的高人,才布下这么个天衣无缝的局,想不到…布局的原来是神佛,难怪会败。”

    说到这里,他收敛了笑容:“看来真的做错了吧。”随即他口唇嗡动,念了一段短短经咒,不知是在感谢神佛还是忏悔自己所做之事。

    有信仰之人,心中对‘天意’两字看得极重,云顶此败处处都透着几乎没法去解释的巧合,也真就应上了那句‘天意如此’。与其说是运气不好,云顶更愿相信,是神佛觉得他做错事情,是以不允他成功。

    罗冠也换回郑重神『色』,对云顶道:“大师并非恶人,何苦来做恶事?若大师应承一句‘再不与封邑为难’,我这就去求郡主,请她放你离开此处,昨夜之事一笔勾销。”

    云顶是敌人,仅凭一人之力把封邑闹得人仰马翻,但他始终不杀人,尤其让罗冠承情的,是他在遭遇陈返重创之际,仍放过了老爷子,就凭这一点,罗冠便要保他『性』命。

    “做错了事情,天不罚我人罚我,人不罚我我自己罚自己,封邑对我有什么惩处,云顶甘心领受。阁下不用为我担心,不值得的。”云顶回绝了罗冠的好意,同时再度『露』出笑容以示感谢。

    这个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无鱼师太来了。罗冠不再多说什么,对云顶恭敬施礼后,离开了屋子,容两位出家人密谈。

    与吐蕃人中的可疑人物、刺客内应不同,云顶没有被囚禁于县衙大牢,他被安排在侯府内修养,算是封邑的对活佛的的尊敬、对云顶始终不伤人的感谢。

    无鱼曾到高原求学,吐蕃境内大大小小的活佛,她差不多都知道,但是对面前这位老者,她还真不曾听说过。并非师太孤陋寡闻,而是云顶的名头实在太差劲了些。

    对云顶活佛,无鱼既不会怠慢,也不会刻意恭敬,和对普通人的态度一样,先问过对方伤势状况,再对云顶手下留情致谢,随即直接问道:“师兄想从封邑中带走的人,是公主?”商队内应已经招供,封邑要人都知道云顶抓错了人,无鱼明知故问,只是要引出些话题,以便深谈。

    对此云顶没有隐瞒:“还有常春侯,可惜他不在家,只能抓一个。”

    “抓一个还抓错了。”无鱼没有嘲讽之意,单纯觉得此事有趣,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云顶,后者接过来喝了一口:“真的抓错了么?封邑中高手尽出舍命相击,为了一个不是公主的女娃娃?”

    “这个封邑有些古怪,那些平民百姓,个个都娇贵得很,师兄随便抓了谁,都会引来那些好手的全力反扑…不过你抓到手的那个,身份也有些特殊,是常春侯的贵客…听说还有个娃娃亲的身份。”无鱼修行精深,但是说闲话的时候不脱女人本『色』,八卦的样子,语气带笑,随即话锋一转:“有件事我始终想不通,师兄凭什么觉得那个女娃会是公主?”

    “我修得心眼,以此辨人。”云顶如实回答

    在『逼』得内应招供之后,众人心头最大的疑『惑』,莫过于云顶为何会抓错人……听到云顶的答案,无鱼微微皱了下眉头,旋即动容:“师兄修持精湛,无鱼敬慕,更没想到域宗一脉,还有传人弟子。”

    汉家禅宗、高原密宗都是佛门弟子,只是修持方式大不相同。而佛学在中土世界源远流长,千百年下来,在这两大宗下,又分出无数分支流派,无鱼口中的‘域宗’,就是高原密宗佛法的一个分支。

    无鱼以前没听说过云顶活佛,但她知道‘心眼’修持是域宗秘技,不过域宗这一脉,就算在最鼎盛的时候,也只是高原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流派,始终没有发展起来,早在百多年前就已销声匿迹。

    对于无鱼能说出‘域宗’二字,云顶也略显意外,对她点了点头:“师兄的学识,渊博得很。”

    无鱼笑了笑,忽然说起了佛法:“万法唯心,心中无过、无愧,自然能坦然面对神佛,真到与佛坦然相对时,我便已成佛。”

    世人只道大修行者喜怒不形于『色』,神情永做庄严肃穆,可实际里真正精修者,反倒不会总是板着脸,喜便笑忧则叹,身体自然但本心清净,云顶便是如此,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师太刚刚所说,正是‘域宗’的本旨。

    但惊讶过后,云顶就长长地叹了口气:“除了我身边寥寥信徒,高原上知道‘域宗’之人已是凤『毛』麟角,能念出域宗本旨者,怕是根本都不存在了……待我离世后,中土天下便再无域宗。”

    虽然少得可怜,云顶也还是有些信徒的。但他们都是些愚钝牧民,比着尚未开化的山野蛮人强不了多少,没人能继承云顶的衣钵。

    在高原佛学中,各流派的活佛传接,大都遵循‘转世灵童’之法,但域宗不在此列,相对比较宽松一点,由上一任活佛的弟子接任。域宗活佛收录弟子是‘唯心’的,要以心眼辨认,扣合缘分与福泽双法。云顶始终找不到自己的传人,更没办法把域宗发扬光大……即便活佛内心空明纯净,谈及此事时目光也显得落寞了,这是他的教派,堪堪便要灭亡了。

    无鱼是套话来的,不关心活佛是否‘有后’,不过也不能全不理会,她正想出言安慰几句,忽然心念一动,试探问道:“所以…师兄来封邑捉拿公主?”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云顶却点头承认:“不错。”

    无鱼暂时不再说话,皱起眉头不知动什么心思,云顶也不打扰她,闭上双眼就此沉默。

    过了好一会,无鱼忽然起身,对云顶道:“想请师兄见一个人,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说完,起身离开屋子,返回侯府正堂,任初榕正在这里等着她的消息。

    见面后无鱼把刚刚了解到的情况说出,前面几乎都是闲聊,没什么有用信息,就是活佛与师太最后说过的几句话,让任初榕提起了兴趣:“这样说来,云顶来燕子坪捉拿宋阳和筱拂,是在做一桩买卖?”

    无鱼点头:“他帮忙抓人;请他出手之人,帮他开辟道场、广招信徒。”

    云顶好歹也是个活佛,能请动他出手的人,几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其中最值得怀疑的自然是燕顶,另外博结大活佛也有嫌疑。大活佛是高原之主,现在南理和回鹘结盟,他当然看着别扭,而两国结盟的关键就是常春侯与玄机公主,他们俩真要被抓走了,南理的脸面就被人家踩到鞋底上去了。

    燕顶和博结也的确都有这个能力,帮云顶广开道场、助域宗布道四方。

    不过对于承郃而言,这次事情的主使,究竟是燕顶还是博结,她根本就不在意,也无意去确定真凶,因为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宋阳与燕国的仇恨早就拧成瞎疙瘩了,除非一方死光了,否则永远也开解不了;而吐蕃与红波府也是生死对头,双方纠缠了不知多少年,大活佛若横死,镇西王以后一年睡觉时都会笑醒,反之亦然。

    吐蕃也好,大燕也罢,全都是燕子坪的仇人,以前要对付,以后还得拼命,终归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和有没有这次绑架全无关系。

    无鱼喝了口水,继续道:“真凶答应云顶的事情,我们也能做到的。关键是我要向郡主求一个准话,云顶这个人……”

    不用把话说完,郡主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反问道:“师太怎么想?”

    无鱼笑了笑:“妙香吉祥地内,若能有一位活佛,是大有好处的事情;常春侯封邑中,再多出一位凶猛高手,又何尝不是喜事?至于云顶到底是不是可信…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我需要点时间。”

    郡主也笑了,认真点了点头:“全凭师太做主。”

    从扳倒靖王的前后过程里就不难看出,无鱼虽然是出家人,但她的心思手腕绝不容小觑,且还多出了一份真正的沉稳,她做事情承郃放心,至少比对宋阳放心得多……

    无鱼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师太前脚刚走,‘南威’的几位主事之人又来求见,郡主返回封邑,生意上的事情他们都要有个交代。

    被承郃安排在南威的主事,自然也是精明人,她不在时工场运转井井有条,现在正日夜赶工皇家采办的军器,无论进度或质量都全无问题,等他们呈报完毕,任初榕褒奖了几句,又问道:“萧铁匠呢?”

    萧铁匠也是南威的主事,不过没和同僚一起过来。大管事应道:“萧师傅忙得很,在亲自动手锻造一件古怪兵器,这几天正是关键时候,已经三天三夜不曾合眼……”

    萧易长得魁梧、『性』情豪爽,但是对自家手艺的那份痴『性』,比起尤太医犹有过之,最近他就犯了这份痴『性』,日夜守在炉前,也不知道要打造什么神兵利刃,别人莫说打扰,就是靠得近些都会被他大声斥骂。

    大管事又问道:“郡主要见他?我这便去唤他过来。”任初榕的确有事找他,镇西王那边有现成的军器提供过来,她要找萧铁匠来核对清单,选择可用之器,闻言先点头后摇头,微笑道:“不用去找了,我过去看看,正好也想去南威转转。”

    任初榕可不是光听呈报、不去现场的娇贵郡主,封邑中所有事情,她都要看在眼中才肯确认的。一行人策马而行,不久之后抵达南威,才一进场,满耳叮叮当当的打铁大响,竟然没能掩住萧铁匠的哈哈大笑。

    前院空地上,只见一条彪形大汉满脸狂喜,正一边大笑着,把一柄样式奇特的长柄战刀舞得呼呼风响,不是萧铁匠是谁。任初榕吓了一跳,心道这位高人莫不是真的疯了……随行的红波卫赶忙踏上两步,把任初榕护在身后,同时皱眉叱喝:“郡主驾到,不得无礼。”

    萧铁匠这才一惊而醒,赶忙放下手中的长刀,对郡主躬身施礼连声恕罪,任初榕哪会计较这种小事,挥挥手示意其他主事回归本岗去做事,跟着迈步走上前,笑着问:“萧师傅打造出什么神兵利刃了,得意成这个样子,让初榕也开开眼界。”

    萧易的脸上喜『色』再现,掩饰不住的得意,俯身又把长刀拾起来,笑道:“就是这支家伙!”

    这时众人才得以仔细打量长刀,当真是‘长’刀,戳在地上比着普通大汉还要再高出半人,上端刀身不过三指宽,略带弧度,可劈可刺;刀身占到兵器全长的三分之一还略强些,这个比例倒是应和了当年宋阳奇士在金殿上的‘天地玄数’。

    这样一把狭长利器,乍看上去还没什么,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使然,越是仔细端详,就越觉得它杀气『逼』人,直直『逼』入心中的阴冷。

    尤其难得的,整支长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映出了靛蓝颜『色』,尤其锋刃处蓝『色』更甚,足见钢口极佳,大力劈斩也不会损毁刀锋。

    有红波卫诧异道:“这把家伙,怕是不轻吧。”好钢自然沉重,毋庸置疑的。

    萧铁匠理所当然地点头,神情里稍显不屑,似乎是嫌红波卫多次一问。

    任初榕盯着这柄长刀,略略觉得有些眼熟,回想片刻终于恍然大悟:“这是蝉夜叉定制的兵刃,唤作…陌刀?”

    萧易哈的一声笑:“正是!”

    任初榕不通军事,对武器没什么感觉,但她身边的一个贴身铁卫『露』出了诧异神情…六百年前,大洪铁骑名扬四海,其中最最出名的一项便是陌刀战阵。当年洪太祖平定中土时,有史记可查的每一场大战,陌刀战阵都起到关键作用,只可惜随着大洪倾覆,陌刀的锻造、练法、战法都告失传。

    到了后世,陌刀早就变成了神话、传说,没想到此刻又得重见天日。

    “蝉夜叉送来了图谱,开始的时候也没察觉什么,后来仔细研究我才察觉,有关陌刀的锻铸法子,并不是特别详细…这可就有点麻烦了,军器打造容不得马虎,尤其这种狭长刀,锻造时差了少许,上到战场说不定就会折断散碎。”萧铁匠面『色』认真:“没别的办法,只好自己动手,试着把古方充实完整……”

    陌刀的锻造方法算不上‘残缺’,只是不够想尽,时隔数百年,锻造工艺不同,也许古人认为不用特意注明交代的常识,到了现在已经是无处可寻的秘法,幸好萧铁匠技艺不凡,每日每夜不停试炼,终于把消失了数百年的陌刀完美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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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再来

    任小捕有自己的护卫秦锥,承郃自然也不例外,她的贴身红波卫唤作魏治,身材矮小疏眉鼠目外加一只酒糟鼻子,也是个丑人。不过得看怎么比,和普通人站在一起,魏治的长相不堪入目;和秦锥并肩时他就是个英俊男子了;要是有幸能和慕容小婉同列,魏治之美只应天上有。

    论身手、论打仗、论忠心,秦锥魏治半斤八两,但比起学识,特别古时战史,秦锥就远逊了,魏治自幼识字,尤其喜欢看战史,看到热血沸腾不能自已的时候,就报名参军去了……在场众人中,除了铁匠萧易,就只有他知道陌刀的辉煌战绩,当即将自己所知之事仔仔细细报予任初榕。

    任初榕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当初蝉夜叉的主将对宋阳说得明白,虽然没有真家伙,但『操』练时一丝不苟,以等长等重的木石器替代,当真正军器送到,他们很快便能上手,届时陌刀威风将重现战场。

    任初榕转目,望向萧铁匠:“这种陌刀,打造起来吃力么?”

    萧铁匠应道:“这次还原出了古方,以后再做起来会简单许多,不过比起普通刀枪,还是要麻烦不少。”

    郡主点了点头,暂时没多说什么,取出镇西王交下来的武器清单请萧铁匠过目…任初榕和萧易在南威交谈之际,无鱼已经回到了侯府,再去拜访云顶。

    与无鱼同行的还有一人,漂亮和尚施萧晓。引荐过后两人坐定,无鱼对云顶道:“若伤势许可、方便的话请师兄动用心眼,帮我看一看这个晚辈。”

    “心眼与身体无关,不存不便。”云顶应了一句,随即转目望向施萧晓,仔细打量着他,而伴随‘心眼’,云顶的神情也不断变化……先是一惊,他在施萧晓的印堂中看出一道‘佛顶纹’,这便是说,此子当为群僧领袖、佛门中的在世法尊;吃惊过后便是疑『惑』,他看得出,施萧晓取执着而舍佛陀,现在都不能算是禅宗的僧侣了;再过一阵云又顶释然而笑,想通了大概的关窍,连和尚都不是的人,如何能成为一方的禅宗之主?这其中自然会有些‘人为’设计。

    无鱼问道:“师兄觉得如何?”

    对于‘转世尊者’的设计,云顶无意追究;对无鱼师太准备欺瞒南理佛徒的做法,云顶更不会去评论,他为了能传道布教,违心来燕子坪抓人何尝不是罪过,活佛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批评旁人,只是淡淡回应:“无艳禅师当得重任,盼能将禅宗发扬光大。”

    方才云顶的心眼识人,神情接连三变,施萧晓都看在了眼中,闻言微笑应道:“大师看出我是假的了。”无鱼接口道:“燕国师盛景统领大燕禅宗,他又是真是假呢?身份无论真假,行事只问善恶。”老尼姑故意提及燕顶,但活佛并没任何表示,好像棵枯树似的坐在那里,目光低垂。

    无鱼也无所谓,说起了正题:“师兄希望广开道场,传教信徒,这世上真正能添大力相助的,不外三个人,最得力的那个自然是大活佛博结。不过大活佛是高原至尊,要顾及自己的地位、照顾自家的门脉,师兄请他来助域宗传教…说是‘与虎谋皮’稍嫌夸张,但‘虎口夺食’大概不会错的,即便大活佛慷慨,他的助力到底也是有限,域宗或许能得暂时好转,可休想能真正发扬光大。”

    “第二位能帮到师兄之人,当属大燕国师盛景。”说着,无鱼『露』出一个讥诮笑容:“据我所知,这位盛景禅师心怀大志,做了大燕佛主仍嫌不够,还要把南理的佛家也一并夺去,说不定中土天下都是他眼中禁脔。他不会助人只会养狗。养狗咬人,养狗吃肉。”

    无鱼所说之事,云顶当然完全明白,但他没法办法。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历代师长辛苦开创的大好佛宗就此断了根脉,过往时他甚至都打定主意,收录门徒时,不动用‘心眼’去苛刻选拔,只要信徒之中有个天资能说得过去之人,他就将其收录门下,好歹让域宗还有个传人,可即便放低了要求,他仍找不到堪教弟子……不得已中,他应承下了那桩‘买卖’,到燕子坪抓人来换布道的机会,多招信徒以求传承衣钵

    “第三位能助师兄之人,就是你眼前无艳。短则两月,长则半年,他便不再是无艳和尚,而是优波额黎尊者转世,南理佛徒中的法尊……”说道这里,无鱼稍作停顿,跟着加重了语气:“我们会助师兄布道,助域宗传教。”

    施萧晓适时开口,并不刻意夸大,只是实话实说:“中土各地,唯南理佛学禅说传承最久,佛家弟子平时清宁散漫,但虔诚之心比着吐蕃、大燕的佛徒犹有过之,待尊者转世,必承万众归心之势。活佛之事,我当以全力相助,不敢妄语从此域宗发扬光大,但是在南理境内,让域宗落地生根还是有把握的。”

    一座小国的全力相助,和两个大国的敷衍了事,究竟哪个更好?这笔账不难算。

    ‘门宗传承’,算得上是云顶活佛唯一的心结了,他又何尝不明白,出家人不该有太多执念,万事顺其自然,可这道心结就是绕不开,不止耽误了修行,甚至为此来到异乡行罪恶事,心结都隐隐有了变成心魔的迹象。

    现在听到无鱼、无艳两人的提议,活佛如何能不动心。

    无鱼继续道:“封邑之中将建妙香吉祥地,既是优波额黎尊者转世修行之处,也是南理佛家圣地,师兄若不嫌弃,域宗在南理的第一座当场,会建在妙香吉祥地中。”在圣地中建域宗道场,足见诚意与重视了。

    云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目光又恢复平静:“你们助我传教,要我助你们做什么事情??”

    无鱼全不讲究出家人的庄严,努嘴耸肩膀,女娃娃的样子:“这不是买卖,不用多虑。”

    云顶又问:“平白帮忙?为何帮我?”

    “为什么不帮你呢?”施萧晓笑了:“我学识浅薄,对域宗不甚了解,不过看你的为人,不难得知域宗的出『色』之处。何况,我帮你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告诉大伙域宗很好,不妨多多了解,若有缘可认真修持…第一不骗人,第二不费力,又能帮你大忙,何乐不为。”

    云顶摇头:“域宗若真在南理扎根,不会影响禅宗么?不会影响转世优波额黎尊者的威望么?”

    施萧晓笑容更盛:“我不是大活佛博结,不会去想王座永固;我没有燕国师盛景的野心,不会把出家僧侣当做夺天下的战刀。我这个转世尊者没想过‘传宗接代’,充其量做它几年、十几年,所为的最重一重原因,是不让南理之佛开口传燕顶之声。另外再就是巩固南理军心民心,不因燕国强势而气馁,不为盛景妖言所『迷』『惑』。施萧晓的目的,和相助活佛之事全无冲突的…若有朝一日,域宗能在南理开枝散叶,施萧晓与有荣焉。”

    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道理说过,无鱼和无艳也不在多费唇舌,起身告辞。反正云顶伤得重,最近一段时间哪也去不了,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琢磨,何况就算云顶痛快答应了,无鱼对这位活佛也得有好一番试探,确定他是否真正可信,来日方长,大家都需要点时间。

    ……

    昨天夜里承郃回家后就传下命令,云顶活佛来封邑抓人的事情,不得传书告知宋阳。任初榕怕宋阳知道老巢被人侵袭会恼羞成怒,说不定又要干出什么危险事。毕竟,云顶这次没能得手,封邑被搅了个人仰马翻,但也只是『乱』了一阵,谈不上什么影响。

    是以宋阳全不了解家中之事,在燕都睛城过得逍遥自在,白天四处游览,偶尔去到‘工地’上看看,放火的事情全不用宋阳去『操』心什么,甚至最初几天过后,连瞎子侏儒这对搭档都没什么事情可做了,大小事情都由付党顾家谢门走狗骨干照顾了。

    基本每天晚饭后宋阳都会去一趟,去和各家反贼的首脑商量第二次火烧燕宫,可是眼下的事情就这么一桩,说来说去都是车轱辘话,全无新意,到了后来干脆变成了说笑闲聊,每到这个时候,帛夫人那个多嘴手下齐尚都会抖擞精神,静候常春侯大驾光临。

    等再离开漏霜阁、返回客栈之后,就是吃神仙果子的时候了……这些天里,任小捕的气『色』不是一般的好,不过后来她听宋阳无意提起,李明玑虽然不会琥珀双修秘法如何修炼,但她知道这门秘法会让女人娇艳如花,任小捕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娇艳如花’,再到漏霜阁的时候生怕被李红衣看穿自己双修,说什么也不肯洗去易容了。

    而到达睛城之后,宋阳的情绪变化比着以前也稍显激烈了些,白天里开开心心的,看不出什么,但午夜梦回时就有了些异常……宋阳自幼得『药』酒洗炼,身体被调理得极好,他可以接连数日不眠不休,没事的时候,该睡觉一定能睡得着;小捕则不然,‘双修’刚刚开始不久,常常精神兴奋躺在床上难以入寐,每到这样的时候,她就会翻过身面对宋阳,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心上人。

    由此,小捕也发觉,宋阳常常会在熟睡中『露』出笑意,不知梦见了什么高兴事,甚至有一两回他都笑出了声音。等到转天醒来时小捕问他为何发笑,他却记不起来。后来有一回,小捕又在三更半夜见到他笑,赶忙用力摇醒他,公主殿下眸子亮晶晶的,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小仵作,笑什么呢?”

    美梦被打断,但也记住了那件好事,宋阳喜上眉梢:“梦见燕皇宫烧得那个旺啊!”小捕大乐,侯爷被深夜惊醒,精神旺盛,自然免不了再请公主吃一次神仙果子。

    但是也有一次,小捕看到宋阳在睡梦之中,忽然留下了几滴眼泪,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帕子,可那几滴眼泪已经落在枕头上,消失不见了。小捕没敢推醒他,更不去问他为何伤人,只是躺在黑暗中,小心地猜测着原因,同时暗忖着:无妨的,等明早醒来,他便会忘了梦见的什么。

    可不知不觉里,小捕的眼圈也红了。看到宋阳落泪,她就是想哭,没道理地想哭……

    景泰皇帝三九大庆,是自一品擂惨败之后,燕国最隆重的一桩庆典了,睛城之中从普通刑捕到禁军大将,全都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疏忽。天随人愿,最近也一直太平无事,看来老天爷果然还是眷顾上上大燕的。而相比之下,准备同天举办盛典、庆祝新皇登基的南理凤凰城,就不那么太平了……短短几天之内,城中接连发生了三桩血案:

    先是城中黑道上赫赫有名的慕容老大,夜中出行遭遇刺客,一行十余人全都横死当场,慕容老大最惨,被人割去了头颅,慕容小婉又痛又气以至失了神,竟然跑到大荐福寺,在慈悲佛祖面前立下血腥誓言,必将仇人碎尸万段;

    可谁也没想到,三天后,大荐福寺竟也遭了毒手,一夜之间阖寺僧侣都中毒暴毙,与慕容老大相似的,这次也有头颅丢失,不过是两颗…一是主持方丈无羡大师;另则是主殿上供奉的佛祖头颅!一举杀死众多僧人不说,竟然连佛祖的头都敢割,足见凶手的疯狂狠辣了;

    再三天后,又有血案发生,但这次官府封锁了消息,坊间只知道死的是一位高官大员,同样被割掉了头颅,但具体是谁还不得而知……

    接连三桩惊天大案,坊间议论纷纷,不过死的人分别黑道大豪、和尚、高官,身份都有特殊之处,不管恶贼究竟为何作案,总不会杀到平民头上。所以对普通百姓而言,也只是气愤不已,盼着朝廷能尽快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但大家倒并不觉得如何恐惧,张开心也不例外,没人会专门来杀他。

    张开心是个跑堂小二,他的古怪名字据说是专门找先生算过的,一辈子都会开心如意。但事与愿违,自从他到雅味居做了小二哥,张开心就很少开心了。他天生对数字糊涂,不管再怎么仔细,仍是免不了算错帐,算少了掌柜会骂,算多了客人会骂,总归只要犯错就得挨骂。要不是他手脚勤快外加另一项特殊本事,怕是早就干不下去了。

    今天也不例外,刚刚结错了一单,挨了那个霸道客人一脚不说,还被掌柜的用烟袋锅子敲脑袋,张开心闷了一肚子委屈,可是讨生活,没办法,等攒够了钱就能娶媳『妇』了…一想到媳『妇』,张开心又开心了,这时候,门外忽然进来一个年轻客人,张开心立刻迎上前去,笑道:“客官,还是水爆肚、酱羊骨外加山珍烩,再叫二两黄酒?”

    年轻客人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笑容:“你认得我?”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闻言『摸』着胡子,微微『露』出了一个笑意。

    这位客人的长相…实在太普通了,五感平淡身材一般,绝不是能让人记忆深刻的样子,反正老掌柜是不记得他来过,不过掌柜对张开心有信心,这孩子糊涂倒帐,但记人记菜一绝,曾经有个外阜客人,半年前来过一次,第二趟再来张开心一眼就认出他了,还能模糊记得当初他点的菜『色』。

    其实算错帐也不是什么大事,每次柜台上都会复验一遍,饭馆不会赔钱的。掌柜的现在也有点后悔,刚才不该用烟袋锅打这孩子。不过严厉些不是坏事吧,他在自己店里被打疼了,总比在外面被人家坑了强……张开心没注意到掌柜的表情,殷勤引客落座,笑道:“小的记得,您老大概七八天前来过,应该是黄昏时分。”

    年轻客人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样子,平时都没什么人能记得住,难得你能记得,也算是有缘,拿去吧,不用找了,这次只要酒和酱羊骨,其他两样就算了。”说着,把一锭五两的银子扔到了桌上。

    掌柜和活计都吓了一跳,五两银子,已经够置办一桌丰盛酒席了,这样的豪客可不多见。

    客人要赏,张开心当然不会推拒,连连道谢个不休,把银子缴到了柜上。一般的酒家饭店,伙计收到客人的打赏都是要上缴,这是行里的规矩,没得商量。不过雅味居的老掌柜另外有套办法,小赏的钱抽走三成,余下七成他会单独立帐,积少成多,待伙计请辞的时候,掌柜就把这笔钱当做花红送了他……

    掌柜的没儿没女,就老两口,棺材本早攒足了,这辈子也没啥指望,要太多钱没用;老两口又都信佛,心眼不错与人为善,之所以不当时分发下去,一是觉得年轻人喜欢『乱』花钱,还不如自己帮他们攒着,再就是会坏了行规,引同行诘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掌柜心里一直觉得,‘小赏全缴’这条行规,未免有些太贪心了,好歹也应该分给伙计一点吧,需知善有善报,你对旁人好佛祖就会对你好。

    其实张开心早都听‘前任’说过老掌柜的规矩,他在心里算了半天,五两银子的七成…三两五啊!张开心太开心了,以至他又忘记了,这五两银子是含了饭资的,要先扣掉再分账。

    年轻客人吃得过瘾,一个人足足吃了三份酱羊骨,仿佛这顿过后就再在吃不到雅味居的美味似的,吃过饭后他起身走人,张开心特意追到门口招呼着:“您老慢走、再来!”

    “会再来。”客人哈哈一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当夜里,凤凰城第四宗血案,终于落到了平民百姓头上,小小饭馆雅味居被屠戮满门,从掌柜到活计悉数丧命,只是这次没有头颅丢失。

    花小飞的弟子稻草已经到凤凰城十几天了,他爱吃雅味居的酱羊骨,但不喜欢有人记住自己的样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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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好礼

    十一月十五,距离南理新帝登基大典只差七天了。凤凰城近日接连发生血案,坊间流言纷纷,刑部压力颇大。

    作案的手段血腥、死者众多、割掉佛头惹出众怒……可这些还在其次,真正让朝廷重视的,是前面的三件案子里的亡者,都和一件事有所关联。

    平叛中,慕容老大不在城中,小婉动用家里的势力给宋阳帮了不少忙,立下大功,事后论功行赏时,小婉并未居功,而是通过宋阳请求镇西王,把她的功劳落在她爹身上,这种孝顺之事王爷自然允诺,到现在外人也只以为,是慕容老大在城外主持局面,号令门生助‘先帝’伸冤;

    大荐福寺更不用说,祈福法事就是他们牵头联络的,方丈无羡和孤石老尼姑一起,被百姓视作无鱼师太的左膀右臂。值得一提的是,经过祈福法事之后,原来名不见经传的孤石名声陡涨,前不久接到临阜一座大庵的邀请去驻坛讲经,人不在京中,否则怕也凶多吉少;

    第三个遇刺身亡之人的确是位大员,姓周,官拜工部侍郎,本来是靖王叛党一脉,事败后他第一个站出来拥戴新帝。为了安抚人心,左丞相等人没有将其治罪,反而把他抬出来做了活招牌。其实平叛之后朝中大员格外加了小心,出入都有大队侍卫随行,以防不测,可周侍郎是‘降将’,不敢带人太多以免惹来猜忌,不成想,躲开了猜忌却招来了刺客。

    死者都与靖王之『乱』有关,刺客除了武功精强外还精通毒术,大荐福寺众多僧侣都是中毒身亡,凶手来自何处也就不难猜了……与敌国有关的案子,杜大人不会怠慢。

    黄昏时分,杜大人独自一人坐在刑部大堂中,双目微闭一言不发,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坐上整整一晚……每当京中有大案未破,他都会这个样子,留在衙门中不回家,也不『乱』发脾气去训斥谁,就那么坐着。反正他这个尚书不走,刑部上下所有官员谁也不敢告假、休息。

    杜大人一般不会多说什么,不过他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若破不了案,大伙就一直干活干到累死吧。

    可惜,刑部所有人的努力都打了水漂,此刻稻草正面带笑容,坐在一辆大车上,刚出皇城北门,他收手了……

    燕国派出的刺客离开凤凰城之际,来自南理的反贼也说说笑笑着,告别了睛城。

    放火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完毕,就差点火了,最后这一步由李明玑负责,可想而知,大火一起睛城立刻戒烟(严),外人『插』翅难飞,所以宋阳、小捕、帛夫人等都提前离开。

    宋阳听了任初榕的嘱托,安全起见提前放火、提前撤离,不去赶三九大庆那个风口浪尖。所以这一次他们从容的很,大包小包行囊满满,还带了不少礼物。

    礼物都是小捕亲手采办,好容易出了趟远门,哪能空手回去?带给父王母妃、亲朋好友的东西都没什么可说,心意到了就好,唯独两个人的礼物,让公主殿下煞费苦心,一是三姐初榕,一是铁卫秦锥。自己偷着跑出来,最对不住的就他俩,而相比之下,三姐还好办,毕竟是亲生姐妹,她再怎么生气,自己嬉皮笑脸一阵总能糊弄过去,但秦锥…一想到丑汉子,小捕就打从心眼里对不起他。

    所以秦锥的礼物是最丰厚的,一件宝丽阁出名老师傅裁剪的蓝青丝绸长袍、一支滚金带翠的乌木烟杆外加一柄钢口上好的鱼皮鞘短刀,就这小捕还嘀咕着礼物不够,出城时和宋阳商量着,回去时路过大城,要再去转转看有什么好东西。

    宋阳笑着摇头:“多买礼物没问题,不过你也不用太愧疚,你道秦大哥是那么好蒙的?也许他故意放你一马也说不定。”

    小捕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的骗术炉火纯青。

    叶非非代替李明玑,一直把他们送到城外,小丫头从背上的包袱中『摸』出一只木匣,递到宋阳手里,笑道:“这是我家主人送给公子和任小姐的礼物,她要我代祝两位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小捕美滋滋地道谢:“多谢李大家…”宋阳和漏霜阁太熟稔,不用客气什么,笑着说:“李大家有心了,是什么宝贝?”

    叶非非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礼物是什么:“李大家说,这件礼物要两位回去后在拆看,务必务必。”说完,她又把小捕拉到一旁。两个丫头身份天壤之别,但在睛城这段时间,混得着实不错,分别之际叶非非也有件礼物送给小捕。

    叶非非从怀里神神秘秘地『摸』出一个册子,由红布包裹着,塞进小捕手里,小声道:“就你和宋阳的时候,两个人看啊。”

    随即众人告别,叶非非转身回城,宋阳等人去往早就选好的城郊高处,准备晚上看‘焰火’,登高时候小捕无论如何也耐不住好奇心,拉着宋阳暂时离开同伴,找了个僻静处,打开叶非非的礼物一看,赫然是一本春宫册子,小捕哎哟一声,脸蛋腾地红了,啐到:“这丫头…没个正经!”

    没正经的不止叶非非一个,等宋阳打开李明玑送的木匣,两口子目瞪口呆,也是一套春宫集。宋阳哈哈大笑:“她俩这算心有灵犀不?”

    小捕没来由的心虚:“你小点声,快收好了…别让别人瞧见。”这么好的礼物,一定不能给旁人看,只能自己看的。

    ……

    燕国师景泰现在的状态,倒是和杜尚书有几分相似,静静坐在雷音台后殿中,闭目养神默不作声,花小飞也在,他要等景泰皇帝三九大典之后再离开睛城。

    枯坐良久,景泰忽然睁开了眼睛:“和你说个事情。”

    小飞言简意赅。

    “云顶活佛没消息了,他的事情已败,多半再回不来了。”国师叹了口气,目光惋惜,随即换过话题:“再和你商量个事情……你不是让稻草从凤凰城带几颗人头回来么,能、能不能借给我?”

    得知宋阳逃过一劫,花小飞面『色』阴冷,但是再听过国师最后一句话,狮子般的老人又笑了起来。

    国师口气无奈:“先前本来说过不要的,不过景泰过节,我却拿不出件像样的贺礼,实在……稻草那孩子带回来的人头我不白要,我传他些好方子做补偿。”

    花小飞笑着摇头:“人头给你无妨,不过你最好有个准备,我之前着他去凤凰城割有分量的脑袋,但这些人头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我也说不好的,都要靠他相机行事。最关键的,稻草从不贪心,一贯见好就收…所以,他带回来的人头,也不一定就拿得出手。”

    “总比没有好!承情承情,这次占了孩子的便宜。”国师也笑了,跟着话锋一转,语气认真了许多:“年轻人懂得见好就收,很不错。”

    花小飞点了点头:“我最看重他的就是这一点,做事时候只看机会,不勉强更不逞强……”话正说着一半,突然一串闷雷般的巨响从外面传来,巨大声压席卷睛城,整座大地都随之颤抖!燕顶一跃而起,腹语传令门外待命弟子:“探,何事。”

    不等弟子回报,燕顶、花小飞便已跃上大殿屋檐,放眼望去,只见睛城腹地一道道火光盘转而起,太平之夜,这样的大火当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而此刻,燕顶还尚未看出大火的趋势,只是皱眉观望,这样的事情自有禁卫打理,还不用他这个国师做什么。

    可是再看一阵,国师的目光陡然凄厉,一重重火光借助风势勾连成片,移动奇快,途中所有一切尽数被怒焰吞噬,熊熊大火向着皇宫席卷而去!

    就在国师和花小飞商量着,给燕景泰三九大庆送什么礼物的时候,李明玑也把庆祝南理皇帝登基的大礼献上。

    大火已成烧天之势,凭人力根本无法阻挡,燕顶深深吸了一口气,先对花小飞道:“你带金牌赶赴宫中,助景泰平安离开。”又对门下弟子连声传令,僧侣出寺安抚民众、僧兵上街维持秩序,大火无可挽回,但绝不能在重蹈‘九月八暴『乱』’覆辙。

    毫无意外的,景泰暴怒成狂,宫中忙碌得人仰马翻,又一次准备撤离;睛城『乱』成一片,禁军尽数出动戒备动『乱』,同时四门紧闭,以防纵火『奸』徒趁『乱』逃离……

    两座皇城、两次庆典,情形却截然相反,凤凰城凶案不断,可到了最后,小皇帝登基大典隆重举行,万民观礼军兵依仗,庄严且热闹;睛城一直太平无事……然后一把大火又把皇宫烧没了,皇帝再度逃离京师,还谈什么三九大庆。

    ……

    一把火放得无惊无险,返程途中也风平浪静,回到南理境内,宋阳一行先取道凤凰城,这次放火是老丈人的主意,回来以后于情于理都要先向镇西王交代下。

    ‘睛城大火、燕宫无存’,大好消息之下,镇西王再见到宋阳,目光、语气之中也带了些赞许。此外还特意带领宋阳去觐见小皇帝。

    小皇帝的长相倒是和丰隆有六成相似,登基后开年号福原,见了常春侯,硬装着一副稳重模样,因为刚‘上任’不久外加年纪幼小,词还记不全,嗯嗯啊啊的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啥来,宋阳想笑又怕伤了娃娃,强忍着总算敷衍过这一回。

    抵京时已到腊月下旬,干脆就留在凤凰城过年,任初榕本来也想回来,可一来封邑事忙;另则王爷心疼爱女,不允她再往返奔波了。转过年来,初六时宋阳一行再度启程,自皇城赶赴自己封邑。

    刚进封邑范围,任初榕就带着家里一众闲杂人等迎了上来,郡主面带欢喜,走近宋阳身前:“任初榕恭迎常春侯凯旋而归,更要谢过侯爷这趟大燕之行不曾节外生枝,拜谢拜谢。”

    宋阳笑:“我就那么不让人省心?”

    任初榕笑眯眯的:“侯爷过谦了,不过这一次不让人省心的另有其人,不是你。”说着,目光一转,稳稳盯住了任小捕。

    公主立刻去岔话题,运出最巴结的语气:“姐,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样样都是精挑细选,有……”任初榕笑容不变,目光不变,也不应声,完全不为所动,小捕越说声音越小,眼睛眨呀眨的,想要找根救命稻草,片刻之后忽然眸子一亮,窘困一下子变成了得意:“咦,小蓉儿,你的簪子好漂亮。”

    宋阳回来,任初榕当然开心,今早起来梳洗打扮,犹豫着、犹豫着…最终戴上了宋阳从蝉夜叉处回来时带给她的凤头钗,没想到任小捕眼尖,一把就抓住了这个‘小辫子’。小捕虽然没直接说破,但也足以让任初榕大窘。郡主榕先是一愕,随即脸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任小捕笑得酒窝都快陷到嘴巴里去了,旁人都不知道姐妹俩打得什么哑谜,不过两个女娃子逗趣,也引得众人莞尔,至于宋阳,干脆不去搭理他们两个了,笑呵呵地去和旁人打招呼。

    公主殿下意外十足的打了个胜仗,美滋滋地开心,旋即又从人群中看到刚回到封邑不久的秦锥,这次她不敢再笑,换上一副愁眉苦脸,快步跑到丑汉子跟前,可怜巴巴地道歉:“秦大哥,是筱拂贪玩,对不住得很……”

    秦锥哪能让小姐来致歉,心里更没什么责怪之意,赶忙摆手说笑几句,就此换过了话题,至于在之前,他是不是像宋阳说的那样‘故意放小捕一马’,他自己不提,也没人能知道真相。

    丑汉子不见怪,小捕精神大振,好像献宝似的,把自己给秦锥带的礼物一股脑抱上来,跟着又跑回到任初榕身边,小声道:“三姐也别见怪,下次不敢了……”

    任初榕的确准备责怪妹妹,不过并非郡主自己觉得生气,而是要还秦锥一个交代。红波卫是红波府的护卫、护从,奉王爷及家眷为主;但他们也曾是与镇西王一起驰骋西疆、力抗强敌的同僚、战友,身份远非普通下人可比。

    不过小捕还算懂事,众目睽睽下也不计较自己的尊贵身份,亲自跑去和秦锥道歉,承郃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闻言笑道:“恩,‘下次不敢了’这五个字,从你会说话时就天天跟我念叨,张开嘴巴给我瞧瞧,看你舌尖上生茧了没?”

    王爷儿女众多,红波府中那么多兄弟姐妹,老实听话的一大把,可最懂事的任初榕偏偏就和这个最不听话的任小捕要好,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改不来更不会真生气。

    这个时候,一个小娃娃从人群中闪身而出,跑到宋阳跟前跪下,恭恭敬敬、一丝不苟行见师大拜,小葡萄煞有介事:“靖儿恭迎师尊大架。”

    小娃机灵、胆大、又谨守礼仪,胡大人生了个好儿子,封邑中没人不喜欢他,宋阳伸手把他抱了起来,问道:“怎么样,想好跟谁来学本事了么?”

    葡萄正经点头,他已经不想和谭图子学说书了,新想法还是第一次说出来,语气有些试探:“能不能和云顶活佛学武术?”

    云顶之威封邑人尽皆知,即便没人刻意告诉葡萄什么,小娃也在听大人闲聊时知道了事情始末,当时葡萄就大吃了一惊,一个人把封邑里所有的好手都打败了,而且活佛还不曾伤人……

    武功高强、出手稳重、心怀善念,样样都扣中了葡萄心中的大侠模样,再加上男娃子的好斗天『性』,葡萄最想拜云顶为师。

    封邑中发生的险事早已传报镇西王,宋阳过年的时候曾经听王爷仔细说过,也知道云顶现在还在封邑中,听了葡萄的想法倒不觉得奇怪,只是摇头笑道:“拜活佛为师得出家,不能结婚,你爹要知道你在我这出了家,他不得跟我拼命?”

    说着,把小娃交给旁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往燕子坪。走不多久,宋阳就发觉,封邑比着自己离开时有了不小的变化,最明显的,此间有了驻军。不是常春侯偷偷招募的私军,而是正经的南理官兵,扎营设卡往来盘查。

    上次封邑遇险后,镇西王就在女婿的领地中屯扎了军马,此举不单是要保护家人,更重要的,封邑中现在贵人多多,除了左丞相的独子,还有一位南理国的‘先帝爷’,不由得王爷不重视,万一哪天走漏消息,丰隆被敌国劫走了,南理立刻就得大『乱』。

    除了驻军,宋阳一路上还遇到好几支庞大车队,有进有出。

    任初榕从一旁解释道:“运进来的都是军器,以前父王和你我说过的,南理大库淘汰下来的军器,前阵子咱们这里已经订好了数目、缴清账款,货物就陆续送来了,用不了多久,蛮人、石头佬便能装备一新。”

    宋阳欣喜点头,又指着一支正离开封邑的车队问:“出去的呢,运送的是什么?”他看得清楚,车辆吃重,显然满载货物。

    “也是军器,南威出品。”任初榕回答。

    宋阳却『迷』『惑』了……南威为国家打造新军装备,订的是全部打造完毕后再验收、启运,据他所知现在还远远没到完工的时候。

    即便完工了,这批军器也是给西关的,应该向西出运才对,可现在车队却向着东方而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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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衣钵

    任初榕明白宋阳的『迷』『惑』,微笑回到:“运出去的不是成形军器,都是些半成品,还没法装备新军,自然不能送到西关去。这些货物都是送往国内其他军器工坊的,咱们掏钱请别家来完成。”

    说完,任初榕又加重语气:“南威另有用途,给南理打造军器的买卖,咱不做了!”

    当初承郃筹建南威,不外两重目的,首要的当然是挣钱,山中有矿、朝里有爹,以后自当财源滚滚;另一重目的则是自造军械,武装私军和山溪蛮。

    但蝉夜叉藏宝图的挖掘,封邑几乎可以用‘陡然而富’来形容,当第一笔珍宝运到、顾昭君算出账目之后,一度穷得恨不得买首饰的任初榕,也突然发觉……自己变成富家婆了。

    常春侯一家潦倒不再,另件事也变得更重要了些。

    萧铁匠核对过大库能够提供的兵器清单,山溪蛮、石头佬的装备自不用说,几乎是拿来就能用。蝉夜叉自己提报的图录之中,铠甲、佩刀、gong,nu之类,都和南理大库的军械相差不大,毕竟大家都是汉统,武器系统也是一脉相传,大部分军器马马虎虎都能够替代,唯独陌刀,只能靠南威自己打造。

    南威新建不久,产量有限,要是一边赶至朝廷订单,一边打造洪军所需陌刀,工力根本不够。而南理与大燕的关系日趋恶化、封邑此刻已经不缺银钱,由此郡主果断决定,把朝廷的生意转出,给南理别家的工坊去做,之前南威已经打造出的所有成品、半成品,都折了极低价格,接手的工坊只会占便宜绝不会吃亏。

    有大利可图,自然有的是下家愿意接手。本来这是国家的买卖,岂容南威说转就转,可谁也挡不住任初榕有个好爹,现在镇西王是辅政大臣之首,另外涉及燕子坪封邑的事情,胡大人也愿意帮忙,有他们两个点头,承郃在南理就百无禁忌。

    其实镇西王初闻‘转单’之事,曾颇为不满,不过看在宋阳在凤凰城平叛当居首功却未领嘉奖的份上,也就答应了女儿的请求。

    南威在甩开朝廷生意之后,腾出了所有工力,准备全力以赴赶制陌刀,以求尽快装备蝉夜叉,彻底唤醒这支奇兵。

    任初榕把事情大概交代清楚,这些话说着简单,可实际做起来又哪是那么容易,如今一切都井然有序,不难想象这其中藏了郡主多少精力和心力,小捕从旁边听完,斜眼看着宋阳,得意道:“我早就对你说过,家有承郃,如有一宝!现下信了吧?”

    不等宋阳把‘还等现在?早就信了’这句话说出口,任初榕就笑着摇头:“先别急着恭维,南威启动在即,但是还有一件事,我想尽快落实了,要和你商量。”

    事情起源在于萧铁匠。萧易这个人,冶炼的手段、技术没的说,放眼南理也找不出比他更高明的铁匠,但是他也和这一行里的大家巨匠一样有个『毛』病:『迷』信。

    陌刀曾经所向披靡、天下无敌,若换个角度来看,何尝不是绝顶的凶器,本已被湮灭于世如今又被萧铁匠还原出来,他日重现人间必会惹出无数杀戮。而萧易觉得,自己就是将来那无尽杀戮的‘始作俑者’,会遭天谴,轻则则损阳寿重则不得好死。

    对此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萧易明言郡主,打造陌刀可以,但必须要让陌刀‘认主’,否则他万万不敢开炉…铁匠所谓的认主,简单说就是在兵器成形时,撒入几滴使用者的鲜血,据说如此一来武器便沾染了主人的血脉,从此‘永结同心’,刀子也多出一道护主神魂,按照神话里的说法,能让主人战力猛增。

    在萧铁匠看来,陌刀认主后再杀伤的『性』命账就记到了刀主头上,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了,横死亡魂不会来找他的麻烦。

    中土自古流传鬼神之说,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忌讳。且陌刀认主,对蝉夜叉的战志战意也有莫大好处,同时又能让萧易安心,任初榕当时同意了萧易的办法。而对封邑来说,‘认主’只是让事情变得稍稍复杂了点,在南威开工锻造陌刀的同时,山里的蝉夜叉要分批陆续来到工场,待陌刀出炉时洒洒血就成。

    “不久之后,蝉夜叉就会到封邑来,我想你问问你,是不是该把大洪皇帝定下来了?”任初榕说出自己的想法:“倒不是不能拖,不过终归还是要有这样一个人的。”

    任初榕让宋阳拿主意的时候,从来不会直接把问题抛过去就算,她都会给出自己的意见,以供参考或者选择:“人选上,我原来想的是找个聪明娃娃,听话、好控制,可人家蝉夜叉也不是傻瓜,咱们这么做,未免太着痕迹了。再就是…封邑里现在倒有一位真正的万岁爷,就是怕我们控制不来……”

    大燕的行程,除了‘神仙果子’香甜可口、和最后一场烟火威武壮丽之外,其他时间只能用无聊来形容,宋阳闲着的时候也盘算过这件事,应道:“我更想是丰隆,他要肯帮忙,收服蝉夜叉就真正容易了,回去之后我跟他说说看吧。”

    说完,宋阳停顿了下,又加重语气:“这件事我来做,你不用管了。”为郡主分忧,常春侯荣誉十足、义气十足,不过要说起来,封邑里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事情,宋阳能做的还真不多,好容易逮到一件,赶紧得‘抢’到手里。

    任初榕笑着提醒:“现在已经没有丰隆了,只有一位李大先生。”

    ‘李大’先生也来迎接常春侯了,‘先帝’看得开,既然不再是帝王,也就扔了那些虚头架子,没坐在家里等宋阳来‘觐见’,亲自出迎他不觉得就是低人一等,朋友亲戚常人往来,迎接出门是再正常不过的情谊。

    虽然皇帝也在队伍中,但人多耳杂说话不便,宋阳没急着现在去说此事。

    有关‘皇帝’的讨论暂告段落,任初榕另起话题:“妙香吉祥地选在了燕子坪和侯府以北,给师太圈了一块地方,七里方圆,地皮的钱我没让师太破费,由我们垫付了,算做你的随喜功德。”初榕守业,但该花的钱是绝不会吝惜的

    宋阳笑道:“应该的。”

    无鱼师太和施萧晓就跟在他们身边,同时转过头来,对宋阳一家微笑致谢。

    任初榕继续对宋阳道:“另外,紧贴吉祥地西侧,又辟出了二里,准备起建域宗道场,本来师太和云顶活佛商量的是,把道场置入妙香吉祥地之内,不过咱们的地方富裕,不用挤在一起。”

    封邑方圆五十里,燕子坪占去一块、销金窝占去一块,至于兵营、侯府、南威占地有限,根本都不用算,现在还有大片空地,反正这种荒僻地方地皮便宜,对于划给朋友多少地方宋阳才不会在意,把空地全都占上才好呢,让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郡主话中透出的另个信息,当即问道:“这么说,云顶答应留下来了?”

    任初榕笑着点头:“不错。这件事无鱼师太居功至伟,请她亲自对你说吧。”

    无鱼就此接过话题。

    云顶抵达封邑的日子,差不多就是宋阳潜入睛城的时候,现在距离封邑出事已经过去快三个月,老活佛最终同意了无鱼的提议,留在南理传教布道,以求域宗能够开枝散叶。这段时间里,无鱼时时去找他,既做恳谈也做试探,当然更少不了佛法上的交流,几个月接触下来,无鱼敢用『性』命担保,云顶活佛虽然曾与封邑为敌,但身家清白,完全可以信任。

    不止无鱼,施萧晓、罗冠、任初榕等人也和云顶常常见面,人人信他。说实在的,宋阳觉得无鱼看人的本事不咋样,否则也不会自己的徒弟给坑了,不过承郃也觉得云顶可信,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三个月中,云顶一直在养伤,手脚镣铐早已除去,但始终不曾离开自己的小小院落,除了无鱼等寥寥几人之外,也没和旁人见过面,他不知道常春侯返回封邑之事,是以云顶未曾随同众人前来。

    无鱼还不忘解释一句:“我得知你回来的消息,本想转告云顶,请他一道出迎,但无艳说不妥……”

    漂亮和尚从一旁笑道:“常春侯的『性』子,怒如火恨如雷,我怕他一见云顶,二话不说就扑上去动手;又或者笑眯眯地去和他握手顺便布下什么奇毒?两人见面之前,还是由我们先打个招呼的好。”

    不在家的时候老巢被人偷袭,凭着宋阳的脾气,如何肯善罢甘休?施萧晓比较了解他,所以没敢直接安排云顶来迎接他。

    其实宋阳不止会把拔刀,他也会收刀的。有关云顶的事情,自家人的确吃了亏,但是任初榕已经处理好了,他就不会在没完没了。

    口中谈谈说说,一行人抵达常春侯府,打算是先稍作休整,洗漱干净换过衣衫,再去燕子坪探望乡亲,借着这个空子,无鱼把云顶请了出来。

    云顶走入侯府正堂,还不等见到宋阳,他就愣了一下……他知道燕子坪能人、奇人众多,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前的人群中,竟然还有一位皇帝。

    云顶望向丰隆,后者知道活佛修持心眼,能看出身份,先帝倒是还有些得意来着,大方笑道:“昨日锦簇已谢,今夕晴空正好,在下李大,见过云顶活佛。”半文不白的玩笑话,算是解过了自己的身份。

    “先生好胸襟。”云顶了然而笑,赞过一句之后又重复起丰隆的说法,不过他加了一句:“昨日锦簇已谢,今夕晴空正好,明朝说不定….又见一道祥云呵。”说完,对‘先帝’以域宗之礼相待。

    宋阳从不远处听着,双眉轻轻一耸,与任初榕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微笑道:“心眼修持,当真不可小觑的。”

    旁人听来云顶的话不算什么,至多是对丰隆的鼓励,可宋阳等人刚还商量着请丰隆来做‘大洪皇帝’,再听云顶之言,不免多出了另一番味道。

    不等宋阳再对任初榕说什么,云顶已经在无鱼的引领下,向着宋阳走来,

    云顶以前闲聊时,听说过宋阳的为人,心里准备着,对方或是言语奚落或者拳脚羞辱。活佛无所谓的,于理对方是封邑真正主人,自己有罪在前,宋阳翻脸也是应该;于情,域宗修持只求内心纯净,外辱不存于他的目光。

    不过宋阳并未刁难,虽然口中说的都是些‘敬仰、敬佩’之类没味道的客套话,但态度和善语气亲和。

    没有天生的贱骨肉,云顶不在意侮辱,可能不被侮辱自然更好,宋阳的态度让活佛舒服许多,免不了多看了他两眼。宋阳笑道:“活佛看出什么了?”

    云顶一笑:“两世为人,常人所不能的。”

    话一出口,宋阳险险就要惊呼出声,这算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了,活佛未免也太犀利了些,竟能看出自己的‘穿越’?宋阳心绪仍在剧烈起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表情古怪得很。小捕站于宋阳侧后,没能看到心上人的表情,笑嘻嘻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活佛看出你百岁时假死过了……”

    小时候那次假死、被尤太医带走,从此宋阳新生的轨迹被彻底改变,若是较真算起来,倒也能算‘死去活来、两世为人’,宋阳略略放松了些,正想随便说些什么敷衍过去,可还不等他开口,对面的云顶脸『色』陡然苍白,口中低低惊呼中,身体也蓦地一个踉跄。

    宋阳还道是他伤势未愈所致,伸手去扶他,不料手指才一触及对方手臂,一股雄浑内力振起,猛地把他的手弹开。

    宋阳毒、医、武三绝,当下也就明白了,对方会如此并非伤势问题,而是心情失守,内劲不受控制自觉护主,宋阳吃惊不小,即便确定对方并非恶意,还是张开双臂护着承郃、小捕等人退后几步,同时也好奇不已,有什么事情能把心境稳如磐石的云顶惊成这个样子?

    纳闷之中,宋阳顺着云顶的目光找下去,由此察觉活佛的目光正跟着自己的双腿。常春侯低头看自己,裤子没破,鞋子仍在,腿上也没开出鲜花……很快宋阳就明白了,云顶看得不是他的双腿,而是他身后的一个小娃。

    葡萄就跟在宋阳身后,宋阳退他也踉踉跄跄地向后退,跟着师父一起逃跑,而云顶就两眼放光的看着他。

    侯府正堂中情形很有些可笑,云顶就仿佛一头慈悲的巨熊,至于宋阳和其他高手,仿佛狐狸、豹子、豺狼、猎犬,虽然也都是猛兽,可哪能和熊罴相比,现在巨熊一显出异常,大大小小的野兽全都悚然而惊,不过总算没丢人,大伙没哄的一声四散奔逃,而是呼啦啦地围拢上来……

    所幸,云顶活佛立刻就清醒回来:“是我失神,惊动诸位,对不住得很。”说话中,对众人深深施礼致歉。

    宋阳摇头以示无妨:“大师因何失神?”

    云顶忽然笑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伸手向着小葡萄一点:“这个孩子和我有缘。”说着他也不顾身份威仪,蹲了下来,从宋阳的腿缝里去看葡萄,直接问道:“愿不愿意传我衣钵?”

    活佛连‘拜师’都不提,直接就说传承,话一出口举座哗然。

    域宗收录弟子要靠‘心眼’,云顶敢出此言,自然是看到了娃娃身上有什么奇特之处。

    葡萄的表情复杂得很,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再仔细端详,小脸上还藏了一点遗憾,摇着头,回答得更直接:“不能结婚。”

    他可是老胡家的独苗,若不许结婚,就算是龙椅胡大人都不稀罕。

    云顶却更欢喜了,葡萄的为难根本就不是障碍:“谁说不能娶妻?域宗弟子可以,莫说普通弟子,即便成为域宗活佛,也分作出家、在家,后者尽可娶妻生子。”

    说完,还怕不够诱『惑』似的,又补充道:“你的妻子便是佛母,同样受信徒爱戴,有大福泽大吉祥。”

    拜师不耽误结婚…小娃明显动心了,宋阳可不敢任他由着『性』子胡来,代为开口拒绝:“活佛是苦修,这一重不妥的。”

    苦修持一般都是自己打自己,不过小娃要是不卖力气的话,难保大师父不帮忙……再说不管是谁打,葡萄做了苦修,挨打是跑不掉的,胡大人要是知道宋阳把他宝贝儿子送给了苦修持,老头子不活吃了宋阳才怪。

    云顶用力摇头,目光仍盯在葡萄身上,口中回答宋阳:“升佛办法无数,不止自苦一途,于域宗弟子,自苦修持是自愿而非强迫,不想的话就不用选这个办法,何况…无垢之身,又何必自苦。”

    不用自苦宋阳也不肯答应,果断摇头:“葡萄已经拜在我的门下,大师自重。”

    不料,连‘已是别人门下’,云顶仍不以为意,笑道:“他以后还是你的弟子,我只是要传他衣钵、助他成佛,他能拜我为师最好,但不拜也无妨,有朝他若得道,才是真正善!”

    不用自苦,能够结婚,甚至都不用拜师…葡萄的小脸上已经满是喜『色』了,说出自己最后一点小小要求:“光学武不念经,行不行?”

    云顶终于无言以对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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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念书

    宋阳和承合对望了一眼,目光里都有些担忧………………云顶上了葡萄,先不论到底是好事坏事,至少不是小事,最简单的,云顶见猎心喜但众人不从,说不定会再动歪念,找个机会抱了小葡萄逃跑。

    至于葡萄自己说的‘不想念经只想学武”虽然让云顶一时哑口,但谁都明白,单凭这句话可打消不掉他‘传衣钵,的决心,在活佛看来,不过是娃娃太小还不懂事,假以时日了解加深,自然能打动葡萄真心向佛。

    宋阳心里当真在琢磨,得赶快把葡萄送回凤凰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娃在自己手里弄丢了。而云顶仿佛看出他的顾虑,也不等宋阳或者旁人再开口,他就摇头说道;“既是缘分便不存强求一说。”说着,他站起身来望向宋阳;“我是出家人,不太懂得世情,但至少分得清好歹,我不会造次,这一重请侯爷放心。”

    宋阳不放心,初次见面又何谈信任,不置可否地笑道;“大师言重了。”

    云顶笑了笑,转回正题;“我看得出,娃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出身非同小可,云顶不会强人所难,只是想………能不能和他家里长辈说一说,至少能让我俩常见见面…给他说些故事,解些道理,当然,他愿意习武的话,我也会倾囊而授。来日方长,若有天他愿意修习佛法,我再传他域宗衣钵;若他无意此道,我也不会勉强的。”他是真正高人,小葡萄和他常常接触,百利而无一害。活佛提出的这个建议,的确优厚得很。

    宋阳也坦言;“胡公子是我家贵客,我做不了主,要问过他的父亲,大师之言我会尽数转达。”

    “最后再唠叨一句,请侯爷务必转达;心眼明辨…娃娃将来子孙满堂,天注定,任谁也改不了的。”云顶笑着,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顾昭君则问起睛城纵火之事,不用宋阳开口…小捕就脆声作答…大堂中的气氛很快热烈起来,不久之后天sè渐暗,众人起身从侯府去往小镇,老规矩,还是在衙门门口摆开桌椅,亲友返回小镇大宴。

    席间,瞎子找了个机会,坐到宋阳跟前,低声道;“宋兄弟…还记得小娃葡萄真龙在身、有皇帝命的事情不?”

    宋阳当然记得。前阵在睛城和小捕闲聊说笑的时候,还提到过‘燕子坪人杰地灵,光皇帝就有两个”其中之一脂的就是葡萄。

    “我知道,宋兄弟从来不信掌面命理…不过这些事情,咳………我实在说了吧,你不信没人逼你信,但你不信也不能就说它是骗人吧。”瞎子喝的有点多,刚说两句就跑题了…所幸他还没糊涂,再唠叨几句之后又把话题转回来;“活佛一眼看上就看上了葡萄,应该和我以前算出小娃是皇帝命…是一回事。”

    宋阳给他夹了筷子菜…笑道;“压压酒再说。”

    “这鸡炖的太咸………………云顶上师的心眼修持,自有它的道理…和咱们汉人的学问不是一回事,我是弄不懂的,不过抛开那些深奥道理,只说结果的话………我倒是以为很有些意思,由此也想明白了一件事;葡萄的皇帝命肯定不会错,但他未必就是南理的皇帝啊!说不定他是吐蕃的皇帝呢?现在云顶不过是个普通活佛,可是假以时日,域宗真要能发扬光大,谁说他就做不到大活佛呢?在高原上,大活佛可不就是皇帝么?云顶做了大活佛,吐蕃人奉之为世间神祗,那葡萄传承了他的衣钵,在云顶死后,小娃不就也是皇帝了么?”

    瞎子语无伦次,长篇大论,又把面前一杯酒一仰而尽,最后给出结论;“云顶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既然有缘便不存强求。他不会强求什么,可我觉得,宋兄弟你也别强求,顺其自然就好,别硬生生地去挡、去逆,真有缘的话,是挡不住的,何必白费那个力气?而且真要逆天行事,说不定还会招致恶果。”

    瞎子说完,一旁的二傻怫然不悦;“鬼谷,你喝的是我的酒。”

    宋阳把自己的酒递给刘二,安抚住傻兄弟,随即对瞎子道;“这件事你也明白,只有胡大人做主的份,咱们都没什么说话余地的,不用想太多了。看他怎么说吧,我不会刻意成全也不会从中作梗。”

    瞎子何尝不明白这个关键,点头笑道;“我就是来讲讲道理,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怕你xìng情执拗,一听说是‘相面”就什么都不管了,单纯凭着一己好恶去反对………你明白就好,能明白就成。”

    宋阳诚恳道;“多谢前辈。”跟着喊过侏儒、阿伊果等人陪瞎子喝酒,自己则起身去找丰隆。

    李公公一见他过来,赶忙站起来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宋阳,宋阳客气两句坐了下来,微笑问丰隆;“这个地方还习惯么?”

    丰隆笑呵呵的;“小镇是个清静福地,好得很。”

    李公公帮忙倒酒,丰隆不以昨日身份为尊,主动敬了宋阳一杯,口中却话锋一转;“小镇好,但封邑不好!没来之前朕………我可想不到,常春侯的家园,原来是一座国〖中〗国。”

    李大开口没说两句话就语气不善;李二一贯的面无表情,不喝酒只吃菜;李三闻言面sè惶恐,有心偷偷拽一拽皇帝的衣角,但又不敢逾距,只好眼巴巴地望向宋阳,盼着他别计较。

    宋阳倒无所谓的;“哪有那么严重。”

    丰隆放下了酒杯;“两千多个石头佬不种田、天天操练,他们真是难民?一大群野猴子似的怪人,天天藏在树林里,他们都是和你无关的蛮子?我可记得,常春侯不许豢养sī兵。至于南威军器场………嘿,就不用我说了吧?”说着,丰隆撇了撇嘴角。他不做皇帝之后,表情比着原来丰富了许多;“还有那个慕容县令,身为一方主官,知情而瞒报,我看他是只知,侯,不知南理还有皇廷!”

    宋阳耍无赖;“那成,我听你的待会吃完饭我就告诉石头佬和山溪蛮,我不管他们了,统统赶出封邑,一个也不留。任由他们出去抢粮抢钱抢女人,不管了,他们爱干啥干啥去。”

    丰隆被他的歪理气乐了;“混账!”

    宋阳也笑了;“山人野蛮不通教化我自己掏钱把他们养下来,管住这伙子强盗,真心是替吾皇分忧。至于慕容大人,您也错怪他了,是我说这点小事不用告诉朝廷了,他感念我一片忠心,又觉得吾皇日理万机,既然我们已经做好了…就不必………………”

    丰隆摆手不去听他胡搅蛮缠,但脸上的笑容不变;“不用在矫情,省些口水吧,我信得过镇西王。”

    镇西王若有谋逆之心,当年丰隆做不了皇帝如今小福原也休想登基,李大先生不怎么精明,但是最基本的道理还能想得通,宋阳若有心谋反,镇西王第一个就不容他。

    常春侯封邑中这些事情,瞒得住朝廷但又怎能瞒得过王爷,镇西王容宋阳去折腾,甚至支持宋阳去扩充实力镇西王的忠心日月可鉴这便说明了让宋阳强大起来,对南理不会有什么害处。

    何况宋阳若真存反心又哪会再把丰隆接到自己家里。而封邑里充其量三千sī军,也掀不起太大风浪,充其量就是个自保。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丰隆信任镇西王,他也不觉得宋阳想造反,只是封邑的情形他以前全不知情,‘退下来后,才恍然发觉,原来这么多事情自己都不知道,难免心中不爽快,说出来至少能痛快痛快嘴。

    话题揭过,宋阳与丰隆闲聊说笑……………小镇饮宴,一如既往的欢快、热闹,酒劲上头,有人笑有人唱,直到深夜众人才告散去。

    宋阳始终和丰隆一起,一直把他送到侯府中专门为他准备的清静小院,对此丰隆很高兴,笑道;“我不是皇帝了,只是常春侯府上一位清客,我自己不会客气什么,你也不用太小心翼翼,晚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宋阳呵呵笑道;“我是有事和您老商量。”

    后知后觉的皇帝这才知道,宋阳不是礼敏周全。丰隆讪讪地笑着,把人让进屋里,招呼李三沏茶待客,坐定之后问道;“什么事情?”

    宋阳开门见山;“想请你再做皇帝………………”

    丰隆吓了一跳,还不等宋阳继续说下去,他就打断道;“不行,镇西王不让!”说完,丰隆动了动心眼,恍然大悟;“是你老丈人派你来试探我的吧?”

    当初镇西王进京时曾明言‘扶植幼帝便不许丰隆再反悔”丰隆现在当宋阳来试探倒不是空xué来风,可是和宋阳说的事情,干脆驴chún不对马嘴,宋阳摇头苦笑;“你误会了。先听我说完,是这样,山中另有八千奇兵听命,但非得有个皇帝……………”

    丰隆本来是想让宋阳说完,可听到‘另有八千奇兵”皇帝陛下免不了又是大吃一惊,忍不住插口打断;“八千人?常春侯,你当真要造反么?”

    封邑中的两千多sī军,丰隆还能忍,可深山里再出八千人,凑足万人之数……………一个虚职闲赋的侯爵手上有一支万人军队,且并非乌合之众而是精锐战士,丰隆哪还能忍。

    宋阳满脸无奈,恨不得出针封了皇帝的哑xué,心中动念,完全下意识的、做贼心虚似的瞄了一眼也在屋中的‘李二,…没想到平时一贯冷冰冰没表情的李逸风,居然嘴角一翘,送过来一个古怪笑意,仿佛示意;忍忍吧,他就这样。

    宋阳耐下心,不再去管丰隆的插口、打断,加快语速先把山中洪军蝉夜叉之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明白了?我是想请你来做那位大洪朝的皇。”

    说完宋阳缓了口气,又补充了句;“我要真想谋反,能请你来做洪皇帝么?”

    果然,丰隆的怒气和疑虑尽数消散,他是‘先帝”是福原的亲爹,是心甘情愿把龙椅让给儿子的,现在的确是做了闲人,但毫无疑问,南理堍内最最忠心拥戴幼帝之人非他莫属,宋阳请他来做洪皇,虽然只是个空架子,可这个位置的重要之处仕谁都能明白。

    心思清静了脑筋也就活络了,再开口丰隆总算问到了点子上;“为什么找我?”

    “如果洪皇真有血脉留下来,那这个人会被从小灌输复国之志、学习洪朝旧史、了解天下大势,无论礼仪还是气度,都会自幼培养,这样的人………也不是谁都能扮的。我还真想不出谁能比你更合适。”宋阳如实回答。

    丰隆再问;“你就不怕我会夺了你对军队的控制不怕将来蝉夜叉只听我这个洪皇的圣旨,不去理会‘密使,的命令。”

    “蝉夜叉是军队,我们把他们从深山中拉出来,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打仗。将来打算用他们来打谁?要么是帮镇西王打吐蕃,要么是为我打大………不论打的是吐蕃还是大燕,不管是为了帮镇西王戍边还是为了我自己报仇,归根结底这支兵马是为南理打仗。”

    先是一串自问自答,跟着宋阳稍停片刻,容丰隆想了想继续道;“其实蝉夜叉和封邑中的石头佬、山溪秀、回鹘卫没什么区别,乍看上去,他们都是我的sī军,但我不会造反………正相反,因为初榕、筱拂的缘故我还要帮镇西王封抵吐蕃;因为我的sī仇,我会助南理对付大燕。我之敌和南理之敌,根本都是一回事,所以常春侯是南理的常春侯,常春侯的sī军就是南理的奇兵。”

    或许是晚饭时喝酒不少的原因,宋阳发觉自己的话扯得有些远了,又摇着头笑了起来;“我不怕你会夺了我对蝉夜叉的控制,因为你夺不夺都一样他们听你猜挥是保卫南理他们听我号令,也仍是打吐蕃打大燕区别么?何况………………”说到这里,宋阳临时转念,笑了笑;“没有何况了,就这些。”

    ‘何况,之后,宋阳本想说‘你我合作,让蝉夜叉重见天日,于国于民于你我都是大好事,但你若独掌一支雄兵,对你有害无益”

    不提其他,单只镇西王,就绝不容丰隆手中掌握一支雄兵,倒不是说丰隆抢了红bō府女婿的sī军,王爷会不甘心,而是镇西王始终都有一重顾虑,怕丰隆自‘心灰意冷,中重新振作后,会回来和幼帝争夺皇位。若真有那天王爷一定会动用雷霆手段诛杀丰隆,以保南理安定。孤家寡人的先帝好控制,手上有了八千奇兵的丰隆可就难以掌握了。

    宋阳本来想用这句话来点一点丰隆,但觉得此事未免太残忍了些,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不管丰隆是不是能想到这一重,宋阳都不想说了。

    丰隆也没去追究这个‘何况”在仔细琢磨了一阵之后…脸上lù出了笑意;“洪史我小时候倒是仔细研读过,但是放下的时间久了,难免有些记不清楚,你快给我找来史记,我再温习温习。”

    宋阳笑着应道;“也不用太刻苦,蝉夜叉憋在深山里六百年,洪太祖后世发生过什么,他们全不知情………………”

    “那怎么行?他们可以不知道,但我这个洪皇遗孤不能不明白!”丰隆煞有急事,脑筋转动开来,越想要准备的事情就越多;“还有,你得再找几位先生来,把我往上几十代的传承族谱都做出来,历代大洪‘遗孤,的身世、经历都要明明白白,特别是大洪倾覆之后最初那两代,和与我最近的三四代…一定要做详细。最好是有真人可查的那种,对了,这些还不够,万万不能少的是………………”

    假扮洪皇血脉,猛一想没什么,但要仔细琢磨…提前的准备事情着实不少,这些细节功夫,宋阳也只有挠头干笑的份,想要全部落实,还是要请承合出马………………

    任初榕知道宋阳去找丰隆谈洪皇遗狐的事情,一直留在侯府大堂等消息,过了半晌还不见他回来,等得无聊了,差不多就在宋阳向丰隆告辞的时候,她起身去找妹妹聊天了,反正宋阳回来也得去找筱拂,不会错过去。

    承合来到任小捕门口,透过窗纸乍一望去闺房内火烛熄灭,她还道妹妹睡着了,正想转身离开忽然又有发现,屋中其实还是有微弱烛光闪动,只是异常模糊,不仔细看就难以察觉,任初榕聪明,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妹妹还没睡,只是熄灭屋内火烛,但带了一盏灯áng上,再放下chuáng帐后便不易察觉了。

    任初榕平时稳重端庄,但年轻女子,谁没又一份精灵古怪的心思,尤其是她对上任小捕的时候,当下对随行婢女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退去,自己则轻而又轻地推开了房门………………任小捕给宋阳留门,所以并未上闩,她正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小镇宴席回来后,借口困倦,任小捕一溜烟跑回侯府自己的新房间中,屏退下人,关好房门……………只留下一盏灯火、将其拿áng上,落下chuáng幔后,一双小手略略颤抖着,把叶非非送她的那本春宫图拿了出来,心儿砰砰乱跳、神情仿佛做贼、双眼精光四射、两颊桃huājiāo艳,开始偷偷翻看。

    正看到一半,脸颊烫得都快起火的时候,全没成想近处忽然传来三姐的声音;“玄机公主,鬼鬼祟祟,做什么勾当?”随即chuáng帐被任初榕一把揭开。

    小捕大惊失sè,一时间手忙脚乱,武功修为发挥到极致,拼命把册子往枕头底下藏,可就忘了chuáng上还摆着一盏蜡烛,慌里慌张中无意将其碰倒,绸幔锦帐、丝被绣毯全都是易燃之物,噌得一下火苗就窜了起来,所幸任初榕虽然不谙武功,但心思转得快,人也就有了急变之才,动作奇快抄起chuáng几上一杯冷茶浇过去,兹兹声响中将火苗扼杀。

    姐妹俩都被吓得够呛,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对望片刻,还是任初榕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拍着xiōng口,轻身念叨着‘吓死我了”转身走到桌前又点亮了一盏烛火;“筱拂,没事吧?”

    任小捕愣愣摇了摇头,起身下chuáng正想说些什么,不料任初榕忽然咯咯脆笑;“任小七做贼心虚,枕头下藏得什么?”说着跃áng伸手掀开枕头………………任小捕有心去夺但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反应稍慢,又被三姐míhuò了已经下chuáng距离稍远,等她口中怪叫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声音、扑到的时候春宫册子已经被任初榕抢到手里。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再度被推开,宋阳回来了。正如聪明郡主所料,宋阳离开丰隆处,先去大堂没找到承合,就来小捕这里看一眼,结果适逢其会赴上两个媳fù胡闹,宋阳只觉得好笑;“抢什么呢?”

    任小捕都快疯了,指着三姐对宋阳道;“她她她………………”三个她之后,公主殿下醍醐灌顶,还‘她,什么啊,丢人现眼,跑吧!当下再不敢留在屋里,撒tuǐ从宋阳身边跑了出去。所幸她一回来就急着‘念书”并未宽衣,现在还衣着整齐。

    光看妹妹的样子,承合乐不可支,她还没看到自己手中到底是本什么书,还对宋阳说道;“这丫头鬼鬼祟祟…不知又……………啊!”

    任初榕总算看清了自己手中的好书,仿佛攥了条毒蛇似的,尖叫一声一把将册子扔掉,又气又羞又急…结结巴巴地说道;“她看,我好奇,不、不知道……………说到这里,郡主也醍醐灌顶,解释个啥啊,干脆有样学样,跑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妖精

    时隔一年有余,可南界白鼓楼守将华严就,每回想起那次左丞相突然自十万洪荒中现身、进入军营后又撞见自己老婆孩子的事情,他还是会冒出一身冷汗,情不自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脖子…万幸左丞相慈悲,把他的人头留在了脖子上,容他戴罪立功。

    老婆孩子再不敢留在附近,早就送他们回了老家,华严也遭到兵部严惩,领受了三十鞭子、官降三级外加俸禄减半,但他的职位暂时未变,仍统带白鼓楼士兵,监察洪荒中的动向。

    经一事长一智,华严比着原来老实多了,不过也仅仅是老实了而已。

    华严和大多数南理官兵一样,心中有报国之志,真要上战场厮杀他也会拼命,但平时的『操』练么…好像有些太枯燥了,特别南界的天气,除了烈日酷暑就是暴雨连天,这样的气候里,『操』练能免则免吧。所以白鼓楼的戍边兵,平时都不出早『操』的,除了按时轮班值守戒望,几乎每天都能睡个不太离谱的懒觉。

    今天黎明时分,华严做了个好梦……梦见自己身穿一袭华贵长袍,打扮得好像个纨绔,独自一人登上临近州府中有名的烟花之处锦绣楼,老鸨子满脸堆笑地迎上跟前:“华爷,您来得巧,今天楼子里的姑娘不收钱,随便您怎么快活。”梦中华严大喜,正想说什么,不料老鸨子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柄牛角军号,鼓起腮帮子对着他的耳朵呜嘟嘟地吹了起来。

    噪响难耐,华严怒斥中一惊而醒,好梦也随之破灭。还没能来得及‘不收钱’就醒了,让他多少有些懊恼,正要喃喃咒骂,他就悚然发觉面前的老鸨子是不见了,但耳中的号角声依旧!

    示警号角,洪荒有异。

    华严忙不迭爬起来,一边穿衣贯甲一边向外跑去,直接冲上哨台,扒在箭垛上向着山林远眺,才只看了一眼,华严将军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也随之一沉!

    眼前并无蛮军,但是借着晨曦曙光,他看得明明白白:视线之内,莽莽密林无风而动,叶涛起伏哗哗『乱』响,鸦雀被尽数惊动,仓皇鸣叫中成群飞舞而起,密密麻麻几乎遮蔽天空,只要稍有常识之人就能看懂,莽林中有大群怪物迅速移动,正向着边界冲来。

    平时懒惰马虎,此刻心中惶恐,但‘镇守白鼓楼’这种明确职责,华严不会马虎的,不管待会冲出来多少怪物,他都会苦战到底。华严连声传令,麾下所有士卒入防,同时点燃烽火传讯四方。

    前后一炷香的功夫,白鼓楼布防完毕,箭在弦刀出鞘严阵以待,而与此同时,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层层推动、已经翻滚到莽林边缘的绿波叶浪,陡地平息了下来……

    怪物的洪流并未冲出密林,可战场上的气氛却因此更加压抑了。

    华严吞了口唾沫,传令手下不得放松。这道命令干脆是废话,只要不是傻子,谁也不会就此放松下来,只是将军觉得,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心里会空得难受,不过他自己都没注意,在传令时他不自觉地压低里声音。

    鸟群飞散开去,聒噪不再,白鼓楼内外一片寂静,士兵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忽然一声清冽啼鸣突然自头顶传来,大家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数十头体型巨大的黑鹰不知何时飞近,正在半空中不停盘旋,曙光照在丰泽翎羽上,映出一片赤血光芒。

    一个刚刚入伍不久的新兵,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恐惧,未得号令就抬手引弓,一箭『射』向黑鹰,可惜紧张之下准头太差,距离目标歪出了数丈,箭矢歪歪斜斜飞上高空,待其力竭、升到至高点、堪堪便要坠落时,一头巨鹰双翅微微一震,自空中划出黑『色』半弧,仿若一道闪电急冲而去,伸喙稳稳衔住了那箭,继而嘴巴用力,‘啪’地一脆响,箭杆两断……

    华严回头瞪了小卒一眼,还不等出声训斥,他身旁的一位校尉就低声开口:“将军请看,有人过来!”

    短暂寂静之后,密林中总算有了动静。并非大军出动,仅只寥寥五人一行。

    一只由藤蔓编结而成的敞顶小轿,四个猴子怪似的野人轿夫,还有一个舒舒服服坐在轿子上的妖精……酷暑之际,普通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皮都脱掉,她却重裘加身,还依旧一副冷得不得了的模样;头发已经皓白如雪,但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五官精致娇美、皮肤吹弹可破。

    这副打扮、这般模样,不是妖精是什么?

    怪人现身,军卒校尉们越发紧张,唯独华严将军,在看清对方之后,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显出喜『色』,扬声高喊:“前方可是琥珀前辈?”

    琥珀闻言微微一愣,催促着轿夫走得更近些,确定自己的声音能传过去之后,才笑盈盈地望向华严:“你知道我?”

    不止华严一个,南界沿线所有哨岗主官都知道她。

    当初琥珀留在‘十万洪荒’,分别之际说得明白,她不是留在这里不走了,只是要玩上一阵,将来还是会回来的。宋阳重返南理之后,请胡大人帮忙传令南界对此多加留意,一旦琥珀现身千万不可误会。

    对这道命令,华严格外在意,是以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华严急忙命令手下开闸放琥珀一行进来,自己也亲自迎了下去。

    在雨林中逗留十数个月,琥珀的神气却丝毫未变,一如当初与宋阳分别时的模样,见面也不客气什么,直接问道:“将军可知宋阳的情形么?”

    常春侯之名、之事南理皆知,遥远边关也不例外,华严当即把自己所知、有关宋阳一切,包括‘和亲公主、赐婚郡主、封邑燕子坪’等大小事情详细相告,琥珀听得很认真,自始至终眸子都是亮晶晶的,快乐光芒闪烁。

    华严知道面前这位奇人是宋阳的长辈,笑道:“常春侯曾特意传讯边关,要大伙注意您老的行踪,现在可好了,您老回来,一家人团聚……”

    “我还没打算回去。”琥珀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就是有些想儿子了,又训好了大鹰,打算建一条信路。”

    说着,琥珀向四个轿夫之一伸手一指,被他点中之人跨出了一步,琥珀继续对华严道:“拜托将军,派人把他送到燕子坪。”

    此人是‘鹰主’,他走在地面,讯鹰会随在天空随他一起移动,此行其实就是领着讯鹰认路,一趟之后大鹰就能往返于琥珀与燕子坪之间,为双方传书通信。

    琥珀说什么是什么,华严只有点头的份。

    说过正经事,琥珀又另起话题,有些突兀的问:“将军要人头么?”

    华严吓了一跳,正待摇头忽然福临心智,追问道:“前辈指的是?”琥珀笑道:“野人的头,前阵子刚刚蛮荒里刚刚打过一场打仗,死了不少人,我要这些尸体也没用。”

    华严霍然大喜,这是白来的大功劳。瞬间里上报的军呈他就大致想好:前几日有野人结队冲关,白鼓楼上下一心奋战到底,最终击退强敌守住边界……琥珀姑『奶』『奶』从来不会平白使唤人,只要用心给她办事,就一定会有好处。

    琥珀哈哈一笑,说了句:“待我们走后,将军派人去林中启运就是了,正南方向,好找得很。”说完话也不多待,上轿离开白鼓楼。

    华严再等哨楼远眺,待琥珀一行进入密林,刚刚平静不久的林中陡然传出一阵冲天欢呼,随即依旧叶浪翻滚,只不过这一次方向截然相反,向着洪荒深处蔓延而去!

    琥珀离开白鼓楼的时候,常春侯一家正凑到一起吃早饭……宋阳,小捕、初榕三个人都好像做了贼,一个比一个心虚,丰盛早餐谁都吃不出味道。

    小葡萄也在席间,左看看右看看,也不敢多说话了,抱着大碗转着圈地喝粥,这个喝粥的法子是跟阿伊果学的。

    一碗粥喝到小半,小娃终归还是没忍住,试探着问宋阳:“老师,我跟云顶上师学武的事情,您怎么看?”

    葡萄崇拜云顶,而云顶想要收下他的心思,也全被他看到了,此刻眼睛里全是期盼。

    宋阳不为所动:“这事我做不了主,还是得问你爹。”

    说到这里,任初榕接过话题,对葡萄说道:“昨天我已经给左丞相寄出信笺,放心吧,派出的是咱们封邑内最快的马。”说着,伸手夹了些小菜放进娃娃碗中。

    有关云顶收徒之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雀书传递的信息量有限,是以郡主选择快马信差,派遣心腹红波卫,连夜赶赴凤凰城。

    葡萄连声道谢,宋阳的神情也是一喜,望向她『露』出笑容。任初榕什么时候写信、派人他都不知道,身边有这么一位聪明人、细致人帮忙,当真是件福气了。

    任初榕没看他,但眉宇间悄然升起一丝欢喜,过了片刻又嘱咐葡萄:“最近这段多留在侯府内,尽量少往外面跑,一定想出去玩,务必要先来告诉我。”虽然云顶郑重保证过,可承郃还是怕活佛会突然掳走小娃。

    葡萄听话,脆声答应下来。不久之后他吃饱了,放下饭碗装模作样和老师、公主、郡主打过招呼,跑到院子里玩去了。宋阳咳嗽一声,把昨晚请丰隆来做洪皇的事情仔细讲过,冲淡尴尬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谈说正经事,果然,从小捕到初榕都听得专注。

    宋阳抖擞精神,说得更卖力气了些,稍有不讲义气的是,他把昨晚丰隆的糊涂表现略略夸大了些…为了逗两个媳『妇』开心,没办反,只好拿先帝爷来垫牙了。

    小捕被逗得咯咯直笑,任初榕也莞尔连连,最后宋阳又把丰隆提出的那些准备功夫一一转述,不料这次才刚开口,任初榕就微笑道:“族谱、洪史、洪皇后人历代履历…所有这些东西早都准备好了,今天我就给李大先生送过去,到时再和他确认下,看看有没有疏漏。”

    初榕掌家就是如此了,真正大事她会找宋阳商量,同时给出建议;但那些看上去不太重要、但又不容忽视且无比琐碎的小事,不管宋阳有没有想到,她都会料理得井井有条。

    宋阳心里忽然冒出了一句感叹:封邑里要是没有任初榕,自己可怎么办啊。

    没有任初榕,封邑真就完了……早饭过后郡主立刻忙碌起来,军器的调配、运输,南威的换产准备,银钱的出入使用,蝉夜叉中淘汰下来的老幼安置等等等等,每天都是这样,任初榕早上一睁开眼睛,数不清的大小事情就扑面而来,一直到深夜睡去才算暂告段落。

    现在宋阳回来了,力所能及帮她分担,但能做的实在有限,说到头也就两件事,一是找到木恩详谈,说明赠送装备的好意,山溪蛮对汉人深恶痛绝,汉家的器具再先进再好用,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不过来自宋阳的馈赠可以另当别论,这件事任初榕还未曾去和木恩提起过,也是等着宋阳回来亲自去说。

    木恩也不傻,完全明白大批军械进山会给族人带来多少好处,但是她仍顾虑宋阳‘九『色』不沾’,不想族人和宋阳有什么联系,所以老太婆想出了个自欺欺人的法子,所有武器都算是宋阳送给她的,然后她再转赠族人。

    另就是宋阳自己进入深山,去了趟蝉夜叉的驻地,说明‘陌刀认主’之事,要他们安排好人员批次,赶赴封邑协助铸刀,同时宋阳也告知对方,大洪皇帝现在到了封邑。蝉夜叉主将郑转闻讯大喜,立刻点选军中重要将领,随同密使出山觐见洪皇。

    山中一趟来回,宋阳刻意压住步子,前后近一个月的功夫,丰隆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半年前还坐在龙椅上的真皇帝,自幼读经研史、礼仪严格训练、气度浑然天成,现在扮演个假遗孤自然游刃有余,再加上李二李三也都是‘真材实料’,一场戏下来演得四平八稳,全无破绽。

    宋阳全程相随,开始心里还有不安,害怕丰隆会演砸了,但很快就放下心来。

    不过从旁边‘看戏’时间稍长,宋阳渐渐发觉倒是蝉夜叉有些不自然似的…自郑转之下,蝉夜叉众将的确是既喜悦又唏嘘,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阳总是觉得,他们这份强烈的情绪,好像和面前的洪皇并没有太大关系。

    仔细一琢磨,宋阳也就释然了。蝉夜叉在山中繁衍六百年,代代洗脑世世灌输,有朝一日要出山为洪皇而战,忠心毋庸置疑,但忠心不一定就是热爱,此刻他们的欢喜,更多来自一份无法言语的‘解脱’吧。

    不管怎么说,洪皇这件事算是圆满,至此,山中的蝉夜叉也正式列入封邑武装的序列。任初榕又有的忙了…之前不敢确认是否能真正拿下蝉夜叉,所以她‘谋而未动’,现在事情真正落实,她就要着手建立营地了。

    蝉夜叉的老巢在大山腹地,来回一趟最快也要二十天余天路程,未免相隔太远。但这样一支大军入驻封邑,又太惹人注目,即便镇西王重权在握,这种麻烦也能免则免,而且蝉夜叉最好也不要天天都能和丰隆碰面,总相见难保什么时候就『露』馅了,所以郡主在封邑以南二十余里外,选出了一片还算平坦的地势,兴做土木搭建营房、开辟『操』场。

    洪军新营已经进入山溪蛮的势力范围,少不了又得请木恩去和蛮人说好话,现在的山溪蛮,从吃喝到装备全都是封邑提供,这点小事哪会和宋阳计较,异常痛快答应下来,保证绝不滋扰。

    就在宋阳从山中回来的第二天,出乎意料的,镇西王事先并未通知,便带队来到封邑。和上次一样,王爷并非独自一人,左丞相胡大人和他同行。

    众人还道有什么又出了什么大事,赶忙去迎出去,见面施礼问安之后才知道,凤凰城一片太平,朝纲稳定,镇西王只是去西关巡查,绕路过来看看。

    这还是镇西王第一次来封邑,看上去不过途径附近‘进来坐坐’,不过此行倒也透出了一重暗示…毕竟,宋阳又是平叛、又是放火,接连完成两件大事,却未领丝毫功劳,这样的女婿也不是随便哪里都能找得到的,王爷对他的成见渐渐消除,来他的封邑也是对他的认可。

    镇西王先到侯府,礼数不可废,与胡大人一起拜见过‘先帝’,随即才放松下来,在府中转了两圈,对初榕皱眉道:“侯府的格局有点小,赶回把围墙拆了,再扩一扩吧,又不是没钱。”

    其实侯府已经大得很了,现在除了宋阳一家、封邑要人、另外还住了谢孜濯、丰隆、云顶等人,依旧敞亮十足,可当爹的心思,就算女婿的府邸再大出一倍,他也未见得会满意。

    任初榕摇头而笑:“足够住了…的确是不缺钱,但以后会缺地方,怕是没处扩建了。”

    镇西王不解:“偌大封邑,无处扩建?”

    “侯府周围现在倒是还有些空地,不过无鱼师太筹建妙香吉祥地…这片圣地,建到多大都不过分,现在划出七里,以后我还打算再做扩充……”

    扩建侯府只是随口一说,对女儿的解释王爷更无意追究,摆了摆手岔开话题:“带我去南威,见识下陌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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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家书

    探望女儿、认可姑爷,固然是镇西王来封邑的目的但见识陌刀,才是老王爷最期盼之事。

    当年洪太祖横扫**,陌刀之名威震天下。如今萧铁匠还原了这柄凶器,而蝉夜叉手上有陌刀战阵的演法,中土上哪个将军、帝王不想将至化用于本**马,重现洪祖一统中土的不世功勋?

    老丈人兴致勃勃,策马疾驰赶赴南威,宋阳不好去给他泼冷水的,但心里对此不抱希望,且不说陌刀造价昂贵、工艺复杂,即便陌刀摆满库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装备的………………这种刀太过沉重了。

    按照上一世的度量,陌刀的分量大约三十斤上下,普通的壮汉耍不了多久就会累得气喘吁吁,要想把它用好,非得像蝉夜叉那样,自幼操练,苦练气力的同时掌握省力、借力的诀窍。而南理因为地域关系,各族成人大都身材瘦小,汉人也不例外,力量比不得北方人,南理部队作战的宗旨也是追求‘小快灵”现在让他们去摆弄沉重陌刀,实属舍长取短。

    至于山溪蛮、石头佬这些蛮族,在中土算是异类,血统比较特殊,虽然也在南方,但身形异常高大。

    果然,在抵达南威、王爷亲自把陌刀抓在手中的时候,眉头便皱了起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镇西王戎马一生熟知军事,一掂分量便明白,这种武器不适合自家使用。

    小捕见父王失望,从一旁帮忙出主意;“陌刀是沉重了些,装备不了全军,但是可以从军中抽调建力、彪悍的精锐,专门组建一支………………”

    镇西王懒得多说话,抬手点了点公主的铁卫;“秦锥,你给小七讲明白。”

    “小姐刚刚也说,要用陌刀,非得军中健卒不可。以陌刀的分量…从咱们南理军中征人,说百里挑一肯定夸张,但是十里、廿里、甚至卅里挑一,应该是差不多。折个中,就算廿里挑一吧,要建一营两千众的陌刀队伍…便要从四万将士中挑选。”秦锥奉命开口,对小捕笑道;“可是小姐莫忘了,被挑选出来的精兵,在四万军中本来就是骨干,要知道两军鏖战时,一个悍卒能带起一片士气,刨除将校不算,一支大军的神髓,便在于其中不过一成的悍卒。您想…四万军中抽走两千个这样的士兵,便仿佛虎丢爪牙、龙断三筋,战力锐减。”

    “可抽出这两千人,从头去修习陌刀战法,能有个什么样的成就…这可谁都说不好;即便他们能练得和蝉夜叉一样出sè,只凭他们两千之数,发挥到极致又能有多大的战力?一边是四万大军战力大损;一边是实力和成就都难以估量的两千战阵,这个买卖不划算的。”

    道理简单,小捕一听就明白了,接着望向父王,嘀咕了句;“那咱们红bō卫,都是抽调的军中强者…会不会………………”

    不等王爷训斥…秦锥就笑着解释;“这一重小姐放心,咱们被提拔做红bō卫的时候…都曾立下过军状,若有大战,我等都会回归军中。”

    不论将来他们是否回归,只凭这道军状,就足以让宋阳对红bō卫,对镇西王钦佩不已了。

    陌刀难以成军,王爷没了兴致,任凭宋阳和两个女儿如何挽留他也不肯再封邑多待,只在侯府中住了一夜,转天清早便启程赶赴西关。对此即便连‘另谋高就,的丰隆都有些感慨…镇西王每年都会去西关督军一两趟,个别时候甚至一年去三次,要知道从西关到凤凰城,一次往返搭在路程上就得月多光景,老头子的辛苦可想而知,能有一位这样的忠心、尽职的王驾…当真是南理之福了。

    而这一次镇西王的担子更重,他不止巡查西关…去过西关后会再赶赴北方,视察红城、折桥关一线防务。南理与大燕的关系日趋紧张,虽然王爷笃定大燕不敢真正动手,可整顿防务之事仍不敢丝毫怠慢。

    王爷在封邑的时候,胡大人始终没来打扰,腾出时间容他们父女共叙天伦,直到镇西王离开,他才来找宋阳一家三口;“先说个闲事,镇西王也不知道的,我从工部征调了一批铁匠过来,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半月之内会陆续到齐。”

    任初榕神情一喜,南威的规模不算小,铁矿山里有的是…打铁炉子想盖多少盖多少,唯独匠人难寻,手艺差的南威看不上,手艺好的要么被朝廷控制、要么在别家工坊任职,是以从前后一年功夫,军器场中的铁匠还未能满编,想不到用人之际…左丞相出手帮忙了。

    小捕也高兴,同时还有些纳闷;“如何得知封邑里缺铁匠?”

    胡大人摆手笑道;“千万不能胡思乱想,我可不曾往这里派细作。现在工部在我辖下,南威‘转单,的事情,镇西王特意和我打了招呼,好好的赚钱生意,你们为何突然不做了?这事也不难猜了,除非南威有其他重要活计赶工,既然是赶工,那就一定缺铁匠,工部下面养着一大群铁匠没活干,还不如调来给你们帮忙。”前′完,也不用宋阳等人道谢,老头子话锋一转,说出行目的,他收到了承的传书,专门为葡萄拜师的事情而来。虽然仕初榕在信笺上已经写得明明白白,可是胡大人还是请三位当家,把云顶的本领、束历、有关域宗的传承、活佛与葡萄初见时的具体情形再讲一遍。

    任初榕不夸张、不隐瞒,将自己所知如实相告,可惜无鱼和施萧晓早就离开了封邑,去忙活‘尊者转世,的事情去了,要是他俩在,还能说得更细致些。

    为了这个事情,还要胡大人专门跑来一趟?除非他有心让葡萄拜云顶为师。宋阳大是意外;“你真有此意?”

    胡大人不置可否,站起身说道;“先带我去见见那位云顶活佛吧,等会面之后咱们再谈。”

    老头子去和活佛面谈了,宋阳这边还来不及纳闷什么,忽然大好消息传来;来自南荒的使者、琥珀派来的鹰主抵达封邑!

    早在十几天前承就收到来自南界的传书,得知琥珀派人来了,不过她没告诉宋阳,打算送他一份惊喜…不出所料的,宋阳闻讯大笑,忙不迭迎了出去……………

    半空里,黑sè雄鹰展翅盘旋,偶尔发出一声嘹亮啼鸣,昭显猛禽之威。鹰主是十万洪荒中的野人…待见到宋阳、确定身份之后,鹰主口中呜哩哇啦地唱起土著赞美调,竟以五体投地的大礼相见。

    只从鹰主对宋阳的恭敬,便不难看出琥珀在野人中的地位了。

    宋阳赶忙伸手将其扶起,另外白鼓楼华严将军特意派遣了一个口齿伶俐的校尉随行,对常春侯行礼之后,当即把琥珀现身南界时的情形说了一遍,之后校尉lù出个心有余悸的表情;“小的笨嘴拙腮,实在没法说得太清楚…只可惜侯爷不在场,未能亲眼得见………琥珀先辈现身的时候,当真是山峦皆动、莽林俯首。”

    宋阳听得又得意又开心;“这么说,琥珀在十万洪荒中收服了大批野人?”

    不若尤太医执拗认真、不如燕顶手段犀利,可琥珀仍是这中上世上最神奇的女子…她在南荒中收服大批手下宋阳也只会好奇不会意外。

    校尉使劲点头;“绝不会错,当时绝对是千军冲山、埋川破林的动静,根本算不出她老人家带了多少人来!”小捕从一旁对他笑道;“你可不是笨嘴拙腮,讲话一套一套,比着谭图子怕也不遑多让。”

    快一年半过去,终于得到琥珀的消息,宋阳满心欢喜…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转述…仿佛隔靴搔痒,让人大大地不过瘾…宋阳又去问鹰主有关琥珀的详情,但对方是野人,完全不解汉语,根本说不出什么来,一见宋阳对自己说话…他就呜哇呜哇地唱赞美调……………唱着唱着猛地想起了什么,解下身后背负的包袱塞给宋阳,含糊道;“琥珀,琥珀。”

    琥珀命他转交给宋阳的包裹。

    打开包袱,一封‘信”一红一白两包药。

    信是用碳条写在不知名兽皮上的,出自琥珀手笔,但并未提及自己近况,不过寥寥两行、十六个大字;

    吾儿在世,随心所yù;

    吾儿于家,子孙满堂。

    十六个字莫名其妙,宋阳和两位媳fù面面相觑,全都一头雾水,宋阳又取过那两包药物,不用他去辨识,琥珀早就在包裹皮上写了药名,通俗易懂,一曰‘堕胎”另曰‘保胎”

    任初榕先是纳闷,稍一琢磨便做恍然…而彻悟之后又是满脸愕然;宋阳的表情和郡主差不多,他也大概想明白了琥珀的意;

    吾儿在世,随心所yù……柘ˉ配那包堕胎药。这是告诉儿子随便去胡闹,有堕胎灵药在手,百无禁忌,睡了谁家姑娘都不怕被缠住;

    吾儿于家,子孙满堂………避八个字配得自然是那包保胎奇药,估计琥珀是想抱孙子了。

    小捕还在mí糊着,拽了拽姐姐的袖子;“啥意思?”

    任初榕不理她,小捕不死心又跑去问宋阳。宋阳忽然笑了起来,所答非所问;“这封家书………………果然是琥珀,这才是琥珀!”

    虽然不得其详,可至少宋阳知道了琥珀在南荒中一切安好,除了照顾儿子、被国师禁足的十八年,琥珀一辈子都在玩耍,现在也不例外,她只要开心……………只要她开心就好。

    而胡大人和云顶的详谈出奇漫长,整整三天三夜,胡大人在活佛的屋中吃、屋中睡,就一直没走出过那座小院子,直到第四天中午,他才告辞离开,回到侯府正堂。

    宋阳正咬着笔杆给琥珀写信,琥珀的家书不着调,他这边可不能不写得详尽些,因为情谊深重他也不想找先生代笔,结果没想到越写就越多,三天迂去这封信才刚写到一半,好在讯鹰体型巨大,宋阳就是写出一本书也能绑它在脚上带过去。

    见老头子回来,宋阳抬头问道;“怎么样?”

    胡大人由衷赞叹;“这位活佛不简单的。”至于如何不简单他没去罗嗦,反正所有人都清楚。

    宋阳和封邑中其他人一样,tǐng喜欢小娃葡萄,由此对他拜师的事情也关心的很,放下手中毛笔,坐到胡大人对面;“我不明白你将来不打算让葡萄做官么?”

    “做官?”胡大人笑了笑,反问道;“做官是什么?”

    这么含糊的问题宋阳可答不上来,不过胡大人不用他说什么,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做官就是织网,关系、人情、名利三张网,网织得越大官就做得越大。”

    说完,全不解释什么,胡大人又硬生生地转换话题;“若我二十岁得子,我一定会让儿子做官………………他二十岁时开始仕途,我四十岁正是壮年,我会带着他一起经营,替他栽培心腹、招揽手下,把我的人养成他的人,再二十几年下来到了我现在的岁数,葡萄也有四十来岁了,他的地位一定是稳固的,有朝一日我撒手闭眼,他会接我的班。”

    “可我快六十的时候才得一子什么都来不及了。如今我年过huā甲,他却得再过十年才能略略有些担当,就算我到时候还活着,又能再活多久?”

    “晚得子只是其一,若我有四五个儿子,即便他们都来得晚、年纪小,我也会让他们做官,刚刚说过做官就是织网我来不及替他们织就大网,但我能助他们每个人都织出一张小网几个娃娃以后自己努力,互相照应彼此帮衬,几张小网还有是有机会连成大网的………………仅一子,又束得晚,无法弥补之事。这便是差距所在了。”

    左丞相的说法,宋阳不以为然;“您老野心太大,念头一动,将来儿子就得是您这般的高位重臣,非得做大官才能自在?我看慕容县令,还有以前的周大老爷、青阳太守他们,都比你轻松快活。”

    胡大人并未反驳,呵呵地笑了;“你说的不错,让葡萄做大官几乎没希望,让他做个小官、或者当个有些势力、不受欺负的富家翁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比起小官、富家翁,做一位南理的域宗活佛,岂不是更好。”

    “我已经问得明白,域宗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莫说比咱们汉家禅宗,即便在高原密宗里,云顶避一脉也算宽松的,喝酒吃肉娶妻生子都无妨,活佛自苦是他自己选的,葡萄如何修行大可另想办法。最关键的,有无艳和无鱼帮忙,域宗开枝散叶几成定局,将来信徒不会少………老子位极人臣,权倾一方;儿子贵为活佛,万众膜拜,想一想,也算我老胡家祖上积德啊。”胡大人越说越开心,措辞也不太讲究了。

    可即便如此,宋阳还是觉得左丞相对儿子的安排无法理解。

    胡大人看得出他的心思,又摇头笑道;“也不是你想的样子,我没说就让葡萄去拜云顶为师。活佛的建议我觉得tǐng好,先让葡萄和他多接触接触。我是这样想的,传承活佛衣钵,总算是一道前途,何必直接将其堵死,接触一段时间再看,算是备选吧;即便两人不做师徒,至少结了一份善缘………………”说着,胡大人笑意更浓;“云顶活佛可不是一般的凶猛,他在意葡萄,是件大好事。”

    胡大人的意思很明白,拜师不忙,有什么事情都以后再说,葡萄也不用刻意躲避云顶,大家多多接触,云顶是当世高人…带一带小娃有益无害。

    老头子说完,又想了想,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做父母的,盼孩子能出人头地,又怕娃娃会惹祸上身,说句心里话……………咳,和你这个活阎王说不着。”

    葡萄的事情说完,胡大人话锋一转,又问宋阳;“你最近有什么打算?”

    “封邑里事情tǐng多,最近会留下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宋阳如实回答,他能帮忙的事情不多,不过最重要的,蝉夜叉初定,他这个密使最好能在封邑,只凭丰隆一个人去安抚这支大军,宋阳能放心才怪。

    另外无鱼师太也传来消息,她那边的事情一切顺利,现在已经到了光邀大德、施萧晓准备当众深入寒潭打捞青空舍利塔的阶段了。无鱼师太能力不凡,有关‘尊者转世,的设计全有她一手安排,完全不用封邑帮忙。但用不多久,施萧晓真正化身转世尊者,封邑立刻就会忙碌起来,妙香吉祥地正式兴建、各方信徒将追随而至,至少初时地主宋阳应该在家坐镇。

    而老顾那边,前后快一年的工程,销金窝已经有了大概模样,顾昭君开始着手邀请金主来场,届时常春侯一定要在,既是给那些金主投钱入股的信心,也是封邑结交中土大富的机会。

    这些具体事情,宋阳不用对胡大人交代,但是他的下一句话,让老头子着实有些意外;“这一段时间,我也打算看看书…学点以前全不mō门的本事。”

    胡大人觉得好奇;“看书?什么书?”

    “兵书战策、中土国势。”(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通融

    胡大人政事繁忙,注趟为了儿子出来耽搁了不少时间,事情大概定下之后不在逗留,当天下午就急匆匆启程赶回京师。小葡萄继续留在侯府,得了父亲的允许,兴高采烈地去找活佛玩,拐弯抹角地表示自己想学“xiōng口碎大石”

    郡主和公主得知宋阳最近打算留在家中,都打从心底泛起欢喜,待听说心上人打算修习兵书战策、了解中土国势,姐妹俩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小捕把心上人当神棍看待,在她心里就没有宋阳做不来的事情,喜滋滋地点头,完全赞同:郡主则笑中带俏,轻轻摇头:“你这个人任xìng妄为,做奇兵还说得过去,但统带千军万马,非出事不可。”

    宋阳笑着安道:“我没想过带兵打仗。”

    初榕意外,小捕纳闷,异口同声问道:“哪还学什么兵法?”

    年末时一趟大燕之行,因为小捕就跟在身边,宋阳并未节外生枝,就只单纯放火,不过在睛城时他也前后几次到燕皇宫、大雷音台附近去闲逛,想着身处其中的仇人,盘算着自己的心事……燕国两座圣地戒备森严,行刺是全无可能之事,莫说宋阳自己,就算他把封邑中所有高手一股脑带过去,也绝无成功机会。

    没有机会,何谈报仇。宋阳不怕等,但他不想永远等下去。

    当年燕子坪涝疫做饵,被国师侥幸脱逃:一品擂动乱睛城,功亏一篑未能除去景泰。但那时候宋阳不遗憾、不懊恼,会如此固然是他的xìng情使然,可是其中也还有另外一重重要原因:当时宋阳以为,中土大乱将至。

    乱民焚宫之恨、瘸子录妻之耻,以景泰的暴虐xìng情自当对南理疯狂反扑,两家大动干戈,中土五国平衡崩碎,乱战之局无可避免。至于燕国他最先妄动刀兵,也会最先惹来乱世反噬。不用想也能明白,燕国重兵在南理猛攻,吐蕃、犬戎岂有不趁虚而入的道理,何况大燕还有谭逆、谢门、付党这些内患……即便宋阳没什么针对乱世太具体的计划,但烽火焚天、燕国大乱之际,终归能找

    可是出乎意料的,景泰隐忍了下来,燕国并未妄动,中土世界依旧大家继续过太平日子。

    小捕眨眼睛,眸子里有些mí惘,不明白话题怎么会跑到两年前去了,宋阳说的这些事情也和他要学兵法没什么关系,但任初榕的脸sè变了,眯起眼睛望着宋阳:“你现在的想法,有些太狠了吧。”

    宋阳笑了笑:“还记得选拔奇士的殿试那道“乱huā,的毒方么?

    没什么区别的,我一直这样。”

    小捕听不得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抓着任初榕的袖子:“什么意思?他到底要做啥?”

    “我解释给你听后,你也要答我一问。”三姐是名门闺秀径守礼仪,小捕完全有信心她不会问“春宫图哪来的,这类难以启齿的问题,当即笑嘻嘻地点头:“小蓉儿不耻下问,本官有问必答,你先说。”

    任初榕神情已经恢复正常,伸指一点宋阳,对小捕道:“他要惹大祸了…一品擂之后他以为乱世将至,届时会再出现报仇时机契机,不料中土风平浪静、全无动乱之象。景泰藏身深宫、燕顶久居大雷音台,我们的他们的身份、地位、势力都相差太远,如果是太平盛世报仇不易。只有大燕乱了才有机会,可大燕不乱,该怎么办?”

    “他手上,现在有八千蝉夜叉、两千石头佬、外加山溪秀和红护卫,加在一起一万精兵,由此常春侯又有新的念头了:燕不乱,想办法让它乱起来就是了。”

    “大燕和中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大燕乱则中土动dàng中土乱大燕也无法独善其身一万精兵,成事不足乱事的话若能找准时机,切中要害,倒也有一丝成算胡乱举个例子,我偷偷mōmō踹你一脚,然后嫁祸给宋阳:我又趁人不备打了秦锥一巴掌,再嫁祸给你:最后再趁宋阳不注意,在他头上凿一拳让他误会成是秦锥干的,而且你们三个本来就有仇,不打起来才怪。”

    “道理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可想要真正实现,不是一般的困难。不过宋阳现在有了一万精兵,至少是有了做这件事最基础的本钱。学习兵书,的确不是领兵打仗,他是要领兵作乱:研究国势,是为了找准要害,确保一下子能把人打疼、把人打翻脸。”任初榕说得自己都有些头疼了,小捕也大概听懂了,且不论此事是否可行,至少宋阳心里有个念头,想找到用自己的sī军祸乱整座中土的办法。

    小捕眉头大皱:“这哪有那么容易…何况就算佛祖帮忙,咱家能把中土搅得稀烂,也未必就能找到报仇的机会。”

    任初榕忽然笑了:“你家的常春侯,就是这种混不吝的xìng子,乱世和报仇不存直接关联,但乱世里有可能会出现报仇的机会明白了,宋阳就是为了这个“出现机会的可能”不惜搅乱中土,为祸天下。”

    便如宋阳自己所说,他现在的盘算,和当初在南理金殿投毒这事,在根本上并没什么区别。

    如果殿试不过,无法入选奇士去大燕取刀,他就要毒死丰隆和一干重臣,等新皇登基,或许宋阳仍不能入选奇士,但新皇也有可能推翻先帝旨意…一模一样的,也是为了“出现机会的可能”

    小捕听得直呲牙,心里不是滋味,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一转眼又看见三姐一副老神在在、全不当回事的样子,忍不住苦笑发问:“你还能这么轻松?”

    任初榕端了杯茶给妹妹压惊,笑道:“靠一万人马想要祸乱中土,你刚刚也说过,哪有那么容易?非但不容易,简直就难比登天。现在我们就跟着着急,会不会太早了些。”

    “的磉不用着急。”宋阳开口:“何况我现在不舍得再拿南理去惹祸,事情也就变得更难了,我自己都不抱啥希望,反正了解些打仗的道理总是没坏处的。”

    小捕摇了摇头,继续对三姐道:“不好说,他想做的事情大都能做成的。”

    任初榕笑容更盛,大方说出自己的想法:“说真的,我倒宁愿中土乱在他的手里。”说到这里,郡主话锋突转:“中秋惨祸、靖王之乱,我们能够成功平叛,纯粹是侥幸。”

    小捕早就得知了事情的整个过程,虽然不明白三姐为什么把话题扯过来,可还是点点头,接口道:“刚好宋阳去凤凰城对付无鱼,又意外救下皇帝、揭穿青木……,的确是侥幸。、。

    “如果宋阳没能适逢其会,列,在我们多半会跑进深山,托庇于山溪蛮:父王赴京凶多吉少:南理也变成昏君景泰的盘中餐”任初榕叹了口气,转目望向宋阳:“与其如此,还不如当年任由乱huā发作!”

    宋阳笑了,这件事情他也想过,只是不曾说出口。不料承邻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当年若任由“乱huā,发作,丰隆与朝中重臣尽丧,南理朝纲大乱,但靖王与大燕也一样是措手不及、来不及做什么。乱过之后南理终会归于红bō府的控制:而解除乱huā三年之后,燕顶设计靖王准备妥当,中秋巡游惨祸爆发,若时运不济,现在红bō府dàng然无存、常春侯进山打游击、南理已经变成景泰家的后huā园了,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当初就让宋阳把丰隆等人都毒死算了。

    不论金殿投毒还是巡游惨祸,南理都会大乱,对丰隆皇帝都是一样的下场,但是对于宋阳和燕顶而言,主动被动却截然相反。

    “祸乱中土,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什么都不做,中土也一样会乱。”宋阳深吸了一口气:“这两年,燕国太安静了。”

    九月八大乱后景泰“忍气吞声,:三九庆典前夕皇宫再度被烧,燕国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连南理这样的小国,被人算计之后还要想办法去报复,何况上上大燕、何况残暴景泰?

    宋阳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琢磨什么,但至少能明白,燕顶景泰正在图谋一件大事,事关天下、事关中土,所以才没工夫来理会自己这边,按照前生里的玩笑说法。对方正在“攒气憋大招”

    只待他们准备妥当之时,便是中土大乱之日。燕国无疑占尽先机。

    任初榕接口:“中土世界一定会乱的,与其坐等燕顶出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占尽上风,不如宋阳先出手,即便我们占不到主动,至少也会让燕人措手不及。”

    “的确是这个道理,以前我就想过,不过手上没兵什么都做不了,只好耐心等待。现在有了点本钱,心思又活络了。但是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渺茫,从我这里也只是尽力去想去准备、试着找机会。”宋阳从旁边笑道:“还是刚才说过的,即便我没能让天下大乱,中土仍会遭灾,提前学些用兵的道理,或许有用处吧。”

    事情说透,小捕释然,尤其宋阳还特意提到了一句“不会主动祸害南理”让她更放心了许多,用力呼出一口浊气,望向任初榕笑道:“明白了,这种事不归我想小蓉儿,你想问我何事?”

    刚刚说好的,郡主为公主解释宋阳的想法,公主也要答郡主一问,任初榕伸出手,轻轻掐住了小捕的脸颊,笑眯眯地说道:“我都不敢稍加用力,生怕会捏出水来敢问公主殿下,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气sè调理得这么好,一天比着一天jiāo艳呢。”

    哪个女子不在意容颜?初榕不会例外,眼看着妹妹的神奇变化,郡主满心的好奇,至于以前说过的“神仙果子。,她自然不会当真,只当是笑话罢了。

    小捕哑口无言,宋阳做贼心虚,干咳两声胡乱找个借口,快步离开大堂。

    来到侯府院中,宋阳刚松了一口气,小九从对面脚步轻盈地迎上来,眸子里满满期盼,一双漂亮小手扶住他的胳膊:“公子,小九想求您一件事。”

    小丫头是宋阳亲近之人,她的请求宋阳自当应允,笑着点头:“你说,只要我能做得到。”小九喜笑颜开,不急着说事情光快乐敛衽脆声答谢,随后才说到:“公主殿下好像仙女似的神气,小九羡慕死了。我知道,公主会如此,多半是公子手上有神奇古方小九就想求你出手,不敢奢求像公主那么jiāo艳,只求能让我别老得那么快公子你看,我都长皱纹了。”

    说着,小丫头使劲眯起眼睛,手指尖尖,指着眼角处眯起的一道小

    小的皮肤褶皱,随即又tǐng起xiōng膛,认真表示:“扎针我不怕疼,吃药我不嫌苦,只求公子能可怜我,出手帮帮我。”公子不知道该说点啥。继续干咳,敷衍着:“再说、再说,回头我给你配些养颜药膏敷面。”说完落荒而逃。

    小九是宋阳的贴身shì女,地位特殊。是以在侯府中有自己的一座小

    小院落,回到自己住处,其中早都有不少人在等着,南荣右荃第一个迎上来,身后还跟着红bō女卫、侯府婢女、厨娘,一大群女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怎么样。常春侯答应了没?有没说他给公主用了什么法子?”

    小九闷闷不乐,嘟嘴摇头,南荣满脸失望,旁人也都无奈叹气。

    公主的好气sè,已经在燕子坪的女人中引起小小轰动。

    一群女人讨论“神仙果子,之际,宋阳刚刚走出侯府,迎面正碰上一个中年汉子,宋阳认得他,此人姓布,家中排行第三,人人都叫他布老三,是顾昭君的心腹手下,专门为老顾打理诸般琐事,有些类似管家的位置。

    布老三一见宋阳,立刻堆起笑容,迎了上来:“侯爷,我家主上有事,请您过去相商。”

    说完,不等宋阳发问,布老三又道:“是请您去见一位贵客主上要我代传,本来没有要主人家去见客人的道理,只是这位客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太方便直接过来,这才劳您大驾,万勿见怪。”

    顾昭君做事风格莫测,有时候敝亮的要命,有时候神秘的要死,宋阳早就习以为常,也不多问什么,和门口的卫士打了声招呼,牵过马来与布老三一起急行赶赴销金窝。

    虽然距离完工尚远,但前后一尊建设,销金窝已经初具规模,远远望去,一片琼楼驻于山野之中,背后群山环绕、四周莽林重重,当初顾昭君说过的“群仙抱月,扑面而来,之势初见端倪,宋阳好歹是这里的半个东家,看在眼中乐在心里,布老三也抖擞精神,嘴巴不停把销金窝近期的工程、后期的筹划…一一报上……

    顾昭君先住在一座竣工不久的二层小楼中,布老三引着宋阳直接来到楼上,来到一间屋前,恭声道:“启禀主上,侯爷驾到。”应该是早就得了吩咐,通报过后布老三也不等屋中回应,就伸手推开房门。

    房间空旷,家具陈设简单,一目了然,屋里并没有什么贵客,仅只顾昭君一人,面sè踌躇地坐在椅子上,见宋阳来了,对着他点了点头。

    待宋阳入内,布老三从外面关上屋门,挥了挥手命附近所有下人退避,清场之后,他又在转了一圈,确定周围不再有人,自己也迅速走开了。

    宋阳听到到门外的动鼻,对顾昭君笑道:“神神秘秘,屋里藏了反贼了?客人在哪?”说着,宋阳的目光落到了chuáng上,chuáng帐垂落阻隔视线,看不áng上有什么,但宋阳听的清楚,其中有虚弱呼吸。

    “人就在chuáng上。不过……”顾昭君的语气里带了些犹豫:“此人犯了你的忌讳,本来我不该留、更不该找你来,可他是我的一位老友,以前帮过我话先说在前面,你若能通融,就帮我救他老命,算姓顾的欠你一个人情:若不肯通融我也绝不见怪,你转身就走,只当没来过吧。”

    宋阳伸手揉脸,继而深深吸气,过后忽然笑了:“说得不明不白,光听你的话,我还当chuáng上藏着的是燕顶或者景泰了,哪会知道是右丞相。”

    顾昭君愕然:“你怎么知道?”但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闻出来的?”

    五感敏锐,不止耳聪目明,宋阳还长了一只好鼻子,点头应道:“班大人身上,除了药味,还有一股老人家的味道,算得上特殊,以前在金殿上闻到过几次,记住了。”班大人太老了,身上的老人味,总也挥之不去。

    说话时,宋阳迈步走每chuáng榻,顾昭君却一闪身将其拦住了,摇头道:“通不通融,你还没交代清楚。”

    顾昭君的身法轻盈,施展时仿若一道影子,随风而起飘忽不定。

    宋阳耸了下肩膀:“他是你的朋友,总不能让他死在你的chuáng上,先救人再说吧。”说着,宋阳绕开顾昭君,扬手掀开了chuáng帐,同时又对老顾笑道:“以前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身法,施展开来的时候总好像在踩着、踩着……”

    顾昭君冷声接口:“好像踩着屁向前飘?以前有人说过,还不止一个。”!。

第六十三章 同窗

    平逆之后镇西王进京掌控大局,与左丞相、杜尚书等人合力螫肃朝纲。

    南理经此一乱,即便没有闹到内战那么严重,不过也动了元气,为稳定大局,‘肃逆,中只查首犯不兴株连,靖王心腹一个不留但对于那些涉及叛逆却不知内情的普通官员,只要诚心悔过朝廷也都网开一面,当然,不治罪不代表没制裁,几个月中朝中官员调动频繁,重要岗位都由几位辅政大臣的门生心腹顶替。

    但右丞相没那么好的运气,他是这场叛乱中除靖王外第一人,早早就被下狱,据宋阳所知,一个月前他已被问斩,没想到现在竟还活着。

    宋阳给右丞相把脉同时,对顾昭君道:“手段了得啊,佩服得很。”

    能把这样的重犯救出来,又岂止‘了得,,简直是手段通天。对此顾昭君没去得意,坦言道:“你也知道,前阵子朝廷动dàng,官员不停调动¨.岗位轮替时难免就会出纰漏、被人钻空子………再就是运气不是一般的好,连半成把握都不足的事情,居然真的成功了。”

    具体救出老友的过程,顾昭君并未多说。不过从他语气就能听得出,此事实属侥幸。

    宋阳才刚刚见过镇西王和左丞相,两个人都不曾提到班大人逃狱,另外任初榕也在时刻关注凤凰城的情形,每天里都有信雀往来传报消息,一样不知道右丞相还活着。不难猜测,不论顾昭君营救班大人的过程如何,最终的结果应该是成功‘调包,,恐怕整个南理都道此人已死。

    宋阳也无意追问,而是说道:“承情,多谢了。”

    “谢我没去麻烦你?”宋阳突兀道谢,但顾昭君能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这事你也做不了主,老班又是罪魁祸首。就算找到你、你肯帮忙去求你老丈人…镇西王也绝不会应允的,找你没用,又何必让你为难。”

    班大人形销骨瘦,不醒人事。

    如果算上幼帝福原这一朝,班大人经历四朝。他太老了,仿佛连内脏都已开始腐烂…微弱呼吸中透着古怪的酸臭,这样的人,经历过一场牢狱之灾、又辗转千里从凤凰城逃到燕子坪,此刻居然还有呼吸、还在努力的活着。

    宋阳放下老头子的手腕,顾昭君从旁边问道:“怎样?”

    从皮肤到身骨、从经络再到内脏,都因衰老而虚弱,但也仅只是虚弱而已,全身上下并无任何病变,对此宋阳都觉得不可思议…摇头应道:“放心,人不会死………可是还能活多久,我没把握的。”

    再好的大夫,也只能治病无法治‘老”宋阳取出挎囊里的应用之物,开始行针用药…助班大人恢复体力,这不是什么复杂事情,医治同时宋阳也能开口说话,和顾昭君随口说笑:“你没把他送去大燕,不算真正讲义气。”按常理推断,右丞相只有逃去燕国才能真正重获自由,若是联合了燕顶、景泰,甚至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不料顾昭君却大摇其头:“姓顾的没那么小气。当初决定救他的时候…本来就打算把他送去大燕…没想过带他来这里………………我和老班有交情,以前他帮过我…这次就当是还清人情,以后各为其主,斗个你死我活也无所谓。救出他的时候,我的人把话给他讲明白了,不过没想到,他不肯去大燕。”

    宋阳意外:“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也才刚见到他,来时候就昏了,我怕他撑不住,赶紧请你过来。等老班醒了你自己问他吧。”班大人不去大燕而选燕子坪,顾昭君也纳闷得很。宋阳点点头,暂时不再说什么,手上云针如风,替班大人保住元气,忙活了好一阵,终于长出一口气,把针药尽数收拾起来,起身后又开出了调理身体的药方,递给了顾昭君:“放心吧,人没事,不过年岁太大,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总得调养几十天,才能再下chuáng走动。”

    顾昭君不言谢也未再道歉,他和宋阳有渊源、有交情也有生意,真正算得是自己人,平日里客客气气,真到该道谢的时候反而说不出口。至于他救了右丞相,算起来是和宋阳作对,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义气、都有自己不得已也要完成的事情,姓顾的不觉得自己救班大人是对,但也一样不以为自己错。把药方仔细收好后,他又问道:“那以后呢?你会如何处置老班?”

    为报仇宋阳甚至都不顾惜无辜,更没想过会饶恕那些爪牙帮凶,但平心而论,就凭他和顾昭君的关系,老顾真心想保的人,只要不是元凶,放过一两个宋阳也不会在意。

    这次宋阳琢磨了片刻,才应道:“班大人留在南理不妥当的,大家都会为难………等他恢复些体力,送他去回鹘,你觉得如何?”

    宋阳自己就是‘付党余孽,,又和谢门走狗、谭归德这群大燕反贼没少打过交道,是以一清二楚,班大人若留在南理,容他召集旧党,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样的风bō。卖顾昭君一个面子,留下班大人一条老命无妨;但是要再给班大人一个翻身的机会,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回鹘那边,‘日出东方,做得够义气,任初榕早就替宋阳想着要去向他致以谢意,特地在年前帛夫人‘下地走宝,、送回封邑的无数珍宝中选出了几样,只是觉得礼物有些轻,打算等后面再有珍宝入库时,再加以挑选,凑成一份大礼,由阿里汉押运回国送给‘日出东方”

    这一来,回鹘卫很快会有一趟返乡之旅,由此宋阳盘算着,干脆把班大人送到回鹘去。一来回鹘与吐蕃、犬戎不同,它不与汉境接壤,没有争端自然也就不存仇恨、不存歧视,再请萨默尔汗帮忙照看下,班大人至少衣食无忧,也算颐养天年了;二来两国相距遥远,没人协助班大人休想再回来,更没法再联络门生心腹、搞出什么事端。

    顾昭君全无异议,笑道:“刚刚说过的…我和他以前有交情,知道他出事了,不能不去想法子救一救,没想到真给救出来了………既然救了他,便不能再推他去送死。明白了?我只是想他活命,你的安排我没话说。”

    事情说完宋阳不在多待…顾昭君把他送到门口,忽然又道:“老班留在销金窝这段时间,你放心。”他妁话没有讲完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顾昭君不会让老头子再联络旧党的。

    宋阳哈哈一笑:“要不放心我刚才直接就毒死他了。”说完,对老顾摆了摆手,催马返回侯府,顾昭君想了想,又赶紧回áng前去看老友…琢磨着宋阳别再真下了毒,他不是干不出来………………

    销金窝在封邑南缘,侯府在毗邻小镇于正北,归途时路过燕子坪,正值黄昏时分宋阳也就没回去侯府,跑去找瘟头蹭饭,说说笑笑直到月上中天,这才告辞离去,稍稍没想的,走在小镇街道中,宋阳看到了一条死狗。

    黄狗,蜷缩于街边并无伤痕或其他异象只是最最正常的老死了………它本就是条老狗了,宋阳认识它。

    老宅的院子里数不清的猫猫狗狗中的一条,宋阳已经想不起它是什么时候来的,只能模糊确定,认识它应该还在认识小捕之前。很多事情不能去回想的,一旦静下心去仔细琢磨,让人恍然的便不再是事情本身,而是时间的厉害之处……有人来了,有人走了,真的很快呵。

    宋阳把老狗抱了起来,他还能记得,尤太医在小镇边缘开辟过一片小小的墓园,专门来埋葬家里死掉的这些小东西,上次宋阳去埋葬尸体的时候,尤太医还活着。

    老狗已经完全冷掉了,又走了一个。

    处理过尸体,宋阳心里有些发闷,请镇上夜巡的红bō卫帮忙传讯,今晚他会住到旧宅,不回侯府去了。

    院门推开,猫猫狗狗都被惊动,完全是情绪使然,宋阳忽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在、还有很多。宋阳这次再回封邑时常春侯府已高竣工,他也住了进去,毕竟大家凑在一起,一是人多热闹,二来万一再有事彼此也有个照应。不过尤太医的老宅也并未荒弃,任初榕指派专人,每天都会来打扫、同时喂养那些小畜生。

    老宅整洁,比着当初老小毒物在时干净了不知多少倍,反倒让宋阳有些不太习惯了,但是没办法,就算他再把屋子搞乱,没有舅舅的‘帮忙,,也乱不回原来的感觉。宋阳没掌灯,在尤太医灵前坐到半夜,起身áng睡觉。可还没等他闭上眼睛,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宋阳本以为是任小捕,不料深夜来访的居然是谢孜濯,很上次一样,瓷娃娃的怀里,仍抱了一个盒子,她的身体不好,盒子又好像有些分量,抱在怀里很吃力的样子。

    宋阳有些意外:“这么晚还不睡?”说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想请她进门。

    “我睡觉不是很好,总是睡不着,偶尔会出来走走。”体质不好的人,因为病况不同大都会有两种状况,一是异常嗜睡但总绝困倦;另一则截然相反,精神衰弱睡眠奇差,便如瓷娃娃这样。

    说话同时,谢孜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进门,说几句话就会走。星月璀璨,把她的苍白染得几近透明:“晚饭后我和公主、小九她们在闲聊,有红bō卫通报说你今晚住在老宅,今晚我又睡不着,就过来了。这是给你的。”谢孜濯吃力地举起盒子,宋阳刚忙接过,打开盒子一看,放得全都是书,既有知名兵法,也有近代大贤关于中土诸国国势的著述。

    宋阳笑道:“这些书来得正好。”

    因为宋阳笑,所以瓷娃娃也还了他一个微笑,可即便两人不过三尺之隔、这么近的距离,她的笑容落在宋阳眼里仍显得遥远得很:“平时没什么事情做,就靠看书来消遣,我看得很杂,什么书都有的。听公主说你最近想要研习兵法和国势,就挑选了送来,不知用不用得上。”

    宋阳道谢,谢孜濯无所谓的摇摇头,另起话题:“云顶上师的本领很高,我想拜他为师,他不肯答应……你的脑筋很好,有办法么?”

    云顶对谢孜濯的印象很好,伤势痊愈之后,两人也多有来往,但云顶不会帮她杀人,更不会去教她杀人,何况,谢孜濯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习武,即便尤太医复生也改变不了这一点,活佛的本领虽然了得,但对此一样无能为力。

    宋阳不想让她失望,可也只能摇头,坦言道:“帮不上什么。”

    也许早就料到了答案,也许真的心如止水,谢孜濯并未失望,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不用宋阳再多说什么,跟着她又换了话题:“你学习兵法………我有很多时间,可以一起学么?”而这一次,仿佛真有些害怕宋阳仍会拒绝似的,她又稍稍加快了语速:“我以前只是看书,走马观花,没能真正学到什么。”

    学习兵法学习打仗,在谢孜濯看来,又何尝不是一种报仇的办法。这门学问干看书并没太多用处,非得向有经验的前辈请教不可,可是打过仗、会打仗的人莫不是些粗犷汉子,瓷娃娃没办法自己去接触,如果和宋阳一起学,情形便不一样了。

    这样的小小要求,宋阳当然不会再摇头,一口答应下来:“正嫌一个人读书无聊,你肯陪我一起再好不过。有个同窗,好得很啊。”

    谢孜濯没什么表情,但真正地,轻轻松了一口气。景泰是仇人,他的地位太高,由此报仇变成了奢望;自己的身体差,除了读书几乎什么都做不了,由此所有与报仇有关的之事,也都变成了她的奢望。直到此刻,终于有了一个小小的进步,谢孜濯想笑,可真正想笑的时候,偏偏又找不到适当的情绪了。

    瓷娃娃第三次换了话题:“回来后一直没来得及问过你,第二次烧燕宫,那火很好看吧?”

    宋阳点头而笑:“听我说没什么意思,明天我让谭图子专门给你讲一回。”

    说书先生谭图子长了一张好嘴,上次逃到小镇避难,承觉得此人有些用处,就把他留下来了,能为贵族效力是谭图子巴不得的事情,留在封邑中用心办事,现在已经先后编出几套好词,有财神降世指点销金窝;有尊者转生布道吉祥地;当然也少不了一套‘红bō府比丘尼联手诛妖,的大书。

    除了帮承宣传正经事,谭图子也把宋阳火烧大燕宫编成了故事,不过这种书不会流传,只在侯府之内讲一讲,博大家开心罢了。

    谢孜濯终于笑了,无迹可寻的开心,从笑容里一闪而过,又在宋阳面前静静站立了一小会,轻声道:“我回去了。”

    说完,谢孜濯离开,可才走开几步,她又转身回来,一直走到宋阳身前,伸手把他怀里的书匣接过、躬身、放到地上………………随后,张开双臂,抱了抱宋阳,轻声道:“谢谢。”

    抱过之后,谢孜濯真正离开了。

    为能一起读书?为宋阳烧了仇人的皇宫?还是为了他安排谭图子专门来给妫‘讲故事?谢孜濯没说,宋阳不得而知,唯一能确定的仅只是她的拥抱轻而又轻,仿佛她自己力大无穷,而宋阳才是那个稍一用力就会碎裂开来的瓷娃娃。纟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七七

    转过天来,宋阳回到侯府,有关右丞相的事情他没告诉小捕但未对初榕隐瞒,前者漫无心机,说不定哪天就会对镇西王漏了嘴;后者则掌管封邑,大小事情都在她心中,销金窝了藏了个右丞相,瞒得过她一时,可瞒不了她几个月。

    承听宋阳说完,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你做主就好。”

    宋阳本来还怕初榕会反对,见她这么给面子,心里一下子放松不少,笑呵呵地岔开话题:“传你的养气法门,最近有没好好练习?”

    不料任初榕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红苹果,一言不发,低着头小碎步,转身走了,身形略显得有些狼狈,常春侯开始还有些纳闷,但很快恍然大悟:昨天郡主还在向妹妹追问‘神仙果子”小捕要真的坦白了‘神仙果子”聪明郡主哪会猜不到‘养气法门,的初衷。

    只看承现在的样子,估计任小捕是对姐姐舍了脸皮,厚颜招供了。

    说心里话,宋阳刚刚问她最近有没‘养气”真正是想关心她一下,不成想,关心变成了调戏。

    随后一段时间,封邑忙碌依旧,不过现在的繁忙,已经和当初大不相同,透出了一股红红火火地味道:南威清尽旧单,胡大人调拨的铁匠到场,众多匠人在萧易带领下,开始有序生产、锻造陌刀;

    蝉夜叉陆续走出深山,陌刀认主、驻扎新营。山溪蛮往来不休,不断把军器运入老巢,从头到尾换上新的装备,说他们武装到了牙齿也不过分;

    无鱼师太大功告成,优bō额黎尊者转世之事震惊天下,南理佛徒万众归心,妙-香吉祥地大兴土木,南理第一个真正意义的佛家圣地开始建设…施萧晓返回封邑,接受四方信徒膜拜;

    顾昭君发动人脉,不断有人来到销金窝,其中对投钱入股感兴趣的不在少数……

    封邑里事情多,宋阳也不得闲,不过现在的忙碌和他以前的打杀、算计、冒险比起来…实在要轻松得太多了。有时间的时候,他就和谢孜濯一起读书,有瓷娃娃在身边,最大的好处是宋阳遇到生僻字不认得,都能第一时间得到解答。

    公主殿下一度也踌躇满志,要和宋阳一起读书,大有帮心上乱中土之意,结果读书一天睡着了三次,大梦醒来后觉得自己不看书也一样能祸乱天下…就把书本扔到一边去了。

    战策和国势两项都是不是小题目,学生再如何努力也非得有名师指点不可。

    对于前者,封邑中能帮忙的不少,秦锥、魏治都曾是勇猛战士,多年战场冲杀…即便没有系统学习过什么,也积攒了不少心得,而任初榕为石头佬请来的无tuǐ教官‘缠头金马”更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有他指点,两个学生受益匪浅,有时候就连蝉夜叉的主将郑转,都会特意从新营赶来封邑…听金马讲述战例。

    国势一道…封邑中也藏了一位真正的大行家:右丞相。

    班大人在销金窝调养身体,这么好的‘资源,宋阳怎能放过…不嫌麻烦常常跑去向老头子请教,右丞相倒是有问必答,见识精辟,开始的时候宋阳还担心他会méng自己外行,借助信雀把问题传往京师去向胡大人求证,结果得到的〖答〗案几乎一致,偶尔会有相左之处,也只是两位丞相基于不同政见下、对事情的不同看法,谈不到谁对或者谁错。

    班大人不曾欺骗、隐瞒,宋阳放心之余也有些好奇,不太明白老头子为什么会用心教自己这门学问,但是班大人只对‘国势,一道做出解答,对于宋阳其他的问题,始终理都不理、

    一晃几个月过去,由春入夏,封邑日渐兴旺,其间帛夫人又送回过两次宝物,一次比着一次收获更丰厚,现在的谢门走狗也变了个模样,单只帛夫人身边,就多出一群目光yīn鸷、动作迅速的手下,如今她家也变成了大财主,帛夫人又有黑道上的路子,只要肯huā钱何愁雇不来好手。

    宋阳的学问是长了些,但说到他‘为祸中土,的图谋,现在还没有一点想法。莫说是宋阳,就算扭镇西王和左右丞相加在一起,想要找出一个不伤南理、又能引动别国乱战的办法也力有未逮,这种事情不光是够聪明、有实力就能做得成的,还要看天意和机缘。

    不过宋阳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也谈不到灰心,正如当初所说:学些道理没有坏处。总归活照干、书照看就是了………………这天,他正和谢孜濯一起抱着本兵法苦读,忽然敲门声响,任初榕探头进来,轻声道:“打扰下,宋阳,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下。”

    说着,任初榕迈步进来,少见的,郡主脸上满满都是〖兴〗奋。宋阳见状,觉得一定是大好事,当即放下书本:“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

    任初榕不承认:“我高兴么?也没有吧。”

    谢孜濯也放下了书,起身和郡主打过招呼,打算暂时告退,任初榕伸手把她拉住,笑道:“不是什么机密,谢家妹妹不用避开。”随即,郡主对宋阳道:“刚刚有人来封邑,打算投建一桩生意。”

    封邑不再缺钱,连南理皇家的军器买卖南威都不接了,又有什么生意能让任初榕专门来找宋阳商量?宋阳更好奇了些:“大生意?”

    任初榕大摇其头:“不大,小的很,就是一间店面,比着老周家的肉馍店大点有限。”

    宋阳被她搞得一头雾水,一时间不知该问点什么了,任初榕也不再理他,转目望向谢孜濯:“妹妹还记得,无艳大师身边总带着一根竹笛么?红sè的,短笛。”

    瓷娃娃的神情也是一样莫名其妙,点了点头:“听九儿讲过。”

    一群女人全都住在侯府中,其中有了个爱听爱传、知道些奇闻异事比吃了六只大闸蟹还要更心满意足的小九……见谢孜濯点头,任初榕更高兴了:“那你可知,这支笛子的来历么?”

    出乎意料的,对万事都显漠然的瓷娃娃,在嗅到‘八卦,的味道之后,眼睛居然也亮了起来…回答还是一样:“听小九讲过。”

    谢孜濯来到封邑来到封邑的时间一年有余,也许自己都没发觉,她心中的那份冷清、漠然,正在悄然退散…这也难怪,天天守着小捕、小九、阿伊果这群家伙,一般人漠然不起来。

    任初榕压低声音:“现在那支笛子要来了………凌家的人刚来过…打算在镇上办一家丝竹行。”

    瓷娃娃神情专注,上身微微前倾:“谁来主事?”

    任初榕已经忍不住要笑出声音:“凌暖棠!”

    任初榕哪是来和宋阳商量事情的,她是得知此事之后,特意赶来找谢孜濯‘传八卦,的。宋阳从一旁看着两个人的样子,啼笑皆非同时也恍然大悟,不敢说天下女子,可至少侯府中的女人们,从雍容尊贵的承郡主到沉寂冷清的瓷娃娃;从深藏不lù的南荣右荃到凶狠泼辣的黑口瑶,个个都长了一颗八卦之心。

    两个女人把侯爷扔到一旁又低声说笑了一阵,任初榕终于心满意足,准备起身离开,宋阳咳嗽了一声:“凌家把乐器行开到镇上……”

    不等他说完,任初榕就笑眯眯地点头:“我晓得会着人留意的。”

    凌家的琴、笛制艺蜚声汉境,‘凌韵,是乐器行中的金字招牌。凌暖棠是家族中新一代的制笛高手,经手长笛都冠以‘棠笛,之名,之前在红城主持家族生意,漂亮和尚就是因为见了她几面,从此乱了心境,一度还俗。

    如今凌暖棠追到燕子坪来开店,看上去好像要有一段佳话。说句心里话虽然施萧晓现在身担重任但两人真要是情投意合,不管明里暗里宋阳都会帮忙撮合;不过再换个方向想一想,凌暖棠万一不是为了无艳来的………便很有些嫌疑了,燕子坪还是一片‘大工地”现在就开张凌韵,除非凌家指望石头佬都喜欢弹琴。

    以前小镇清静,根本不虞会有jiān细进来,这里三个月也未必能看到一张生面孔,什么样的探子来了都会惹人注目,难有作为;但随着封邑的兴旺发达,杜绝外地眼线也会越发困难,前几天几位重要人物刚刚就此事商议过一番。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个可疑店铺驻扎进来。

    宋阳想到的,任初榕也有所防备,心里如何〖兴〗奋,该做的事情承也从不会大意,不过反过来说,即便凌暖棠来得再怎么可疑,也挡不住任初榕先要八卦一下下的……

    郡主还没来得及离开,云顶又忽然来访,落座后活佛开门见山,直接说出来意,他要暂时离开封邑,回高原一趟。

    吉祥地尚未建成,但转世尊者施萧晓已经入驻,依照先前的承诺,漂亮和尚没少帮域宗说好话,而且接连几次,无艳邀请云顶来到尊者草庐前,借接见信徒朝拜之机说法。

    无艳的身份扶摇直上,他说的话就是醒世箴言、分量极重,加之云顶是有真材实料的上师,南理域内对域宗感兴趣之人日渐增多,一个月前云顶于自己那座尚未建成的道场中,第一次正是开坛讲经,听众比着他过往几十年所有讲经时加起来的人还要更多得多。

    “正是域宗发展的大好时间,活佛却要离开一阵?”宋阳略显疑huò:“有什么要紧事么?”

    任初榕从一旁补充:“活佛之事,本来不是我们应该过问的,只是觉得眼下这么好的时机暂放或许可惜。”

    活佛微笑着摇摇头:“没有该不该过问一说,郡主不问,我也应该说清楚的。我在高原上也有些信徒,虽然不过百人,可域宗式微时他们不曾弃我,如今终于有了些转机,我又怎能舍了他们,这次回去,一是想把他们带回道场;另外,大活佛灵童转世七七之期将至………………”

    与帝王家奉九称尊不同,中土佛教无论禅宗密宗,都因七而吉,这一任博结大活佛被确认做转世灵童四十九年之庆将至,放到汉境的概念差不多就是皇帝登基四十九周年,是高原上最最隆重的盛典,‘县官不如现管”吐蕃人给大活佛做的排场,比着佛诞日可要隆重得多,届时将有盛会,高原上各方活佛都应到场的。

    域宗是密宗的分支,从大门里说,云顶和高原大活佛博结也算是同宗,这样的场合云顶不能不去。

    宋阳还有些顾虑:“有一问晚辈始终存于心间………活佛当初来封邑,究竟是受了谁的蛊huò?”说着,宋阳dayun气放得更郑重了些:“这件事本来不想再问,但活佛要去吐蕃,此事便不止关乎我们,也和您老此行安全休戚相关。”

    宋阳的话说得有些模糊,不过意思很明白,当初若是博结派云顶来封邑抓人,结果云顶反而留下来另作发展,这次他再回去,博结岂会轻易放过他。

    云顶没直接回应,他的〖答〗案云山雾罩:“谁的蛊huò都无妨,万事只关乎于心,心中无过,便不存刁难,云顶拜领侯爷好意,也请侯爷放心。”

    活佛这么说,宋阳也无话可讲,只是笑了笑:“上师心中有数就好。”

    任初榕的心思更细致些,插口问道:“上师此去吐蕃,可有人同行?”承是怕他要带着小葡萄一起去赴会,如此危险的旅程,娃娃可万万去不得。

    “我一人前往。”云顶的回答让郡主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敲门声再起,无艳、无鱼两位高人又来造访,他们的目的和云顶一样,不同之处仅在于,吐蕃大活佛的七七之庆,云顶是计算时日,自己记起来的;而两位禅宗圣徒,则是刚刚接到来自柴措答塔宫的邀请………………

    前阵施萧晓成为转世尊者的时候,吐蕃大活佛曾派遣重要弟子来访、道贺;如今人家做大庆,又传来邀请,妙-香吉祥地这边也应该有个表示的,至少从表面看上去,这些只是佛法事情,与国政无关,不去的话不止失礼,也显得太小气了。

    施萧本打算亲自去一趟高原,顺道见识下密宗的模样;但无鱼觉得不妥,虽然是佛事,对方总要有个顾忌、不好撕破脸皮动手打杀,可毕竟是深入敌国,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风险,无艳现在的身份太重要,容不得他有什么意外,师太的意思,这一趟就由她做代表了。

    任初榕第一个赞同:“师太名冠天下,且在吐蕃求学多年,由她前往再合适不过。”说着,郡主眼儿弯弯,笑得开心:“再就是,不久后会有点事情,无艳大师最好能留下来坐镇。”

    至于什么事情,任初榕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多说的,不止自己不说,她还冲着常春侯眯眼睛,也不许他说。

    宋阳失笑,正想说什么忽然敲门声再起,又shì卫传报,左丞相胡大人又来了,现在已经进入封邑。

    今天的事情好像特别多,宋阳抻了个懒腰,带队迎接出去,双方见面后寒暄客气自不必说,之后胡大人说明了来意:“一是为了看儿子;另则,有一桩国事出访,想来和你商量下。”

    宋阳挑了下眉毛:“博结七七转世的大庆?”

第六十五章 坚持

    景泰最近的气色很不错,国师看在眼里,心中甚慰,腹语中带了些称赞:“你能放宽心思,出乎我的意料,很好。”三九大庆前夕,燕宫再次被大火吞没,当时景泰暴怒成狂,但是转过天来他就恢复了正常,甚至都没用旁人劝解什么,之后也不见有什么异常,这么反常的变化,连国师都没想到。

    “当晚就想开了,为了几块砖头瓦片,不值得我生气。”景泰神情轻松,端起药茶抿了一口。自从大病,燕帝就要忌酒忌茶,可他从小喝茶长大,无论白水还是其他饮料都觉得不解渴,现在的药茶是国师特意为调制,并无茶叶但味道与好香茗毫无差别,且有滋身养神之效,每天喝这种药茶,现在的景泰一个月里还可以要三次女人。

    景泰品了品药茶滋味,笑了,知道这不是真正茶水,所以总忍不住要细细品味下,想要找出区别:“第一次皇宫被烧,除了生气还有心疼,大好宫殿,灵瑞之处,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是再重建后,”景泰摇了摇头:“没味道了。新不如旧、灵性全无,怎么看怎么别扭,有几次我都恨不得自己烧了它。”

    国师那张随时在腐烂的脸孔也露出笑容,他喜欢和景泰这样的聊天,平平静静,话题可有可无。

    面具阻隔,景泰看不到国师的笑容,继续道:“这次没了心疼,气性自然就小了许多,再就是想通一件事,该死的人活不了,区别仅在我是哭着杀还是笑着杀…笑着杀好一些。”

    国师真的想要大笑了,这世值得他真正开心的事情不多,从他少年时经历过那场生死,再活回来后,像现在这样的好心情,一共就有两次:一是忽然得知自己在人间居然有个儿子;另一则是自己的儿子登基大宝·成了燕国皇帝。

    今天是第三次,儿子好像长大了。

    不知不觉里,燕顶真就笑出了声音,也因此引来咽喉一阵剧烈疼痛,景泰却略略有些纳闷,他体会不到国师的心情·也不觉得自己想通了一个道理,会值得对方如此高兴,故而笑问:“为何开心?”

    国师摇了摇头,并未直接回答,只是以腹语笑道:“可惜花小飞回去了,否则我请他喝酒。”

    提到花小飞,景泰显出了些兴趣:“以前你对我讲过,他要集中精神打开一扇门,现在进展如何了?”

    国师也不隐瞒:“总算找出些端倪了·开门之日为期不远了。”

    “门后面到底有什么?”这个问题,景泰小时候就问过,可国师始终都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应付过去。不过这一次,国师的答案有了些变化:“我也不知道门后具体藏了什么…但能肯定的,门后之物·能助你一统天下!”

    跟着国师又提起另外一件事,语气里依旧带笑:“不久后,我要离开一阵,吐蕃博结灵童转世七七之期,届时当有盛**会,博结密函邀我赴会。”稍稍停顿片刻,燕顶还怕景泰不能完全明白,又补充道:“是密函相邀。博结一共给燕发来两份邀请,一在明一在暗。明处里,我是不会去的,仍留守大燕。由雷音台派出代表去高原赴会就是了,暗地里……”

    不等他说完,景泰已经面露大喜:“这么”

    他的表情突兀,但国师知道他为何欢喜,欣然点头:“不错,这些年的辛苦、西边的事情,就快有个结果了!”

    容景泰大笑了一阵,国师继续道:“我不在的时候,大雷音台和须弥禅院你不用操心,我都安排妥当,断不会再像次那样。另外还想和你商量个事情,最近杀的人已经够多了,暂时先停一停。”

    景泰不喜欢新皇宫,所以没太动气,可他不生气不代表不杀人…皇宫被焚,燕朝找不到真凶但抓了大批疑犯,再就是值守有亏的官员,如负责城中卫戍的官吏、平日里刺听民声查找反贼的密探等等,从皇宫失火之日算起,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每天都有人被凌迟处死。

    听说不让再杀人,景泰的失望溢于言表,不太开心的样子。

    国师见状笑道:“那就再杀一些,七天之后收手,总可以了。”

    国师的吩咐,景泰大都会遵从,何况国师放松了价码,许他再杀七天,景泰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跟着又想起一件事:“回鹘那边的庆典呢?派谁去好?”

    景泰三九大庆时南理幼帝福原登基大典,很相似的情形,吐蕃大活佛办七七法会,回鹘也要在差不多的时候,举办一场更加隆重的庆典。

    宋阳只知吐蕃大庆,不知回鹘喜事,所以误会了胡大人来封邑的目的。

    胡大人摇头笑道:“博结大活佛转世七七法会,是他们佛门弟子的事情,与国政无关的,不用朝廷派出使团,何况,就算派人去吐蕃观礼,也犯不着来找你商量,常春侯贵人事忙,若非要紧我可不敢打扰你……回鹘的事情,你那位义兄萨默尔汗登基,从圣火中领受大可汗的庆典。”

    与汉境、高原都不相同的,回鹘王集神权、君权于一身,历代回鹘王者都有两重头衔,一是圣火真使,另为国家君主。去年老回鹘大汗薨后,萨默尔汗接掌大权,但受于孝律,当时只是先继承下圣火使的神位,如今老汗灵期已满,‘日出东方,他才能准备登基君位其实也就是个过场,从名到实‘日出东方,都已经称王,可这个仪式还是必不可少。

    这是国家一等一的大事,单纯就政体而言,回鹘的庆典要比着吐蕃更重要些,中土各国都会派遣使团道贺,南不会怠慢。

    胡大人的意思,也是诸位辅政大臣商量的结果,请常春侯来跑这一趟。

    道理简单到根本不用讲,宋阳就是最佳的人选,既没有推辞的余地,宋阳也不想推辞·人家日出东方一直对自己讲义气,登基大喜事,就应该过去道喜。而且承为萨默尔汗准备的礼物也基本妥当,本就打算着请回鹘卫护送回去的。

    左妻相又问道:“你觉得,我用不用和你一起去?”

    宋阳摇头而笑,把刚才老头子给他的挪揄如数奉还:“左丞相贵人事忙·国内无数政事还要仰仗您老,这趟差事实在不敢劳动大驾。”

    胡大人哈哈一笑:“说实话,从南理到吐蕃,千山万水地一路走过去,就凭我这把老骨头,心里还真有些发憷,侯爷体恤老臣,感激不尽,我就实领关心了。”

    路途遥远是一方面·再就是小皇帝还远没到亲政的时候,几位辅政大臣一个萝卜一个坑,各有要职在身,离开京师十天半月无妨,一下子跑出去半年谁也受不了。

    “礼部侍郎邱大人会与你同行·出使国际本来就是礼部妁差事,另外老邱此行还有件重任……”一边说着,老头子开始笑眯眯地踅摸:“公主殿下呢,怎么没看到她?”

    公主殿下正在接待另一位贵宾——慕容小婉。

    慕容老大死后,小婉顶替了阿爹的位置,成了凤凰城赌字号中的第一人,凭着她的脾气、脑筋,本来是万万经营不来这么大的一盘生意的·但小婉平叛有功、家中也因此蒙祸·从朝廷到封邑哪能不帮她,京中有镇西王和诸位大佬替她撑腰·慕容家不但没有衰败,反而更加兴旺。

    得强硬后台、有大势力相助,小婉稳稳坐在阿爹的位子,什么事情全不用她操心,全力追查仇人下落,可再怎么查也是徒劳,半个月前她听了小捕的劝慰,暂时放宽心怀,来封邑找探望自己最好的姐妹,此刻正由小捕带着,去山区边缘看二傻训练猛禽。

    胡大人没找到公主,也不用别人解释什么,又继续之前的话题:“两国和亲的吉日已经定下来,就在明年春天,二月十九。浑仪监翻来覆去地算,真正大吉!邱大人出访,也要把好日子通告回鹘,请教下他们的意见。”

    说是请教,其实就是个通告。这场两国联姻是南理自娶自嫁,吉日、礼仪、庆典等实事情也全都由南理做主,回鹘才不去操这个心。

    “你从回鹘归来,大概是腊月时节,时间从容得很。还有,第一桩婚事过后两个月,来月十六,第二桩大喜又至。”说着,老头子笑呵呵的看了承一眼。

    任初榕脸颊发烫,一个字也不敢说,更不敢和胡大人目光相对,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字ˉ好,胡大人没去向她追问一句‘郡主意下如何,,而是又说回到出访,对宋阳道:“去回鹘的路程已定,从折桥出关,一路向北经由大燕,再从燕国燕云进入犬戎,之后后折向往西,去到回鹘……”

    话没说完,宋阳就皱了下眉头:“绕远了?为何不从苦水出关,自吐蕃一路向北,直接去到下鹘。”

    胡大人面露不屑:“博结忝为吐蕃圣主,做事小气得惹人嗤笑,若非如胡咱们又何必舍近求远。”

    国事出访、使团过境,需要事先递交国,中土五国矛盾重重,但彼此间事脸面还挂着,使团入境之后会由途经国安排沿途接待、住宿等事宜。初时礼部设计的行程与宋阳的想法一样,不料在向吐蕃送去国、请批行程后,很快被拒绝了回来。

    回绝的理由客气得很,七七法会将至,国内信徒流动密集,吐蕃国力有限难保尊使周全等等,但任谁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回鹘和吐蕃两家盛事同期举办,其中大有‘对着干,的味道,南理派遣使团过境去给回鹘贺喜,大活佛心里不爽快了。

    正相反的,妙-香吉祥地的使者向吐蕃提报的入境请求,大活佛答应得无比痛

    无奈之下礼部改变行程,燕国与犬戎倒是痛快得很难,答应了南理请求。

    “燕人恨你入骨,但你随使团出访,他们只有干瞪眼的份,非但不会故意刁难,还得全力护佑·…我家使团要是在大燕覆没,这种事太难听太下贱,会丢民心的,景泰再怎么混也不敢这么做。”但是胡大人跟着又把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易容下,使团瞒不住的,可藏起你的身份不是难事,往来途中就做个普通官吏或者护卫,表面让老邱挂帅,如此便万无一失。”

    去燕国杀人放火宋阳都不在乎,何况这次只是路过,宋阳也不打算胡乱逞强,易容他觉得挺好,最简单的,不引入注目,没准还有机会干些坏事不是。事情确定下来,胡大人又添说明,出访回鹘的使团已经在凤凰城集结待命,从使节官员到随行护卫,全都是信得过之人,不必担心会把常春侯的身份泄露出去但等等。

    晚饭时,宋阳把封邑中的重要人物都请到到侯府,很快封邑中信雀四起,都是付党、顾家和谢门走狗联络燕国同伴,准备沿途策应、加以照顾,任初榕则带人忙碌,给日出东方准备礼物。

    封邑内还有无数事情,郡主自然无法和宋阳同行,至于小捕,两国和亲的日子还没到,她就是随着常春侯一起跑去回鹘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实在有损南理颜面,公主打从心眼里恨不得黏住宋阳不假,但她识得大体,根本就没提同行的要求,带小九一起,默默为宋阳打点行装。

    让宋阳没想到的是,晚饭后大家散去各自忙碌,过了一阵罗冠又重返侯府找到宋阳,大宗师居然暂舍恩师,主动请缨要随他一起远行。

    出访要从燕国往来,不过宋阳真没想过再去惹事,等他回来就该和亲了,至少这一次,宋阳不舍得让小捕、初榕再担心,心里也踏实下来,有什么事情都等结婚过后再说。可是对宋阳的婉拒罗冠不为所动,一定要随队同行。他的态度坚决,宋阳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反正现在封邑各处都有官军驻防,往来盘查卫戍森严,就算国师亲至也讨不到好处,侯府中贵人安全无虞。

    罗冠前脚刚走,瓷娃娃又来造访,和以前一样她并不进屋,站在门口轻声问道:“很想去回鹘看看…行么?”

    谢孜濯当真想去。宋阳都不知道,当年付丞相曾出访回鹘,那边的风土人情、趣事怪事,数不清给小谢孜濯讲过多少次,甚至还应承她,若再有机会去到回鹘,一定会带她

    回鹘之行,付大人答应过的事情,谢孜濯的心愿。

    宋阳歉然摇头:“如果不是途径大燕,一定会带你去。”至少现在想来,此行不会有太多凶险,可是宋阳担不起也不想担这个责任,拉过‘燕国危险,做挡箭牌。

    孜濯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仅只是眸子里的光芒略略黯淡了些,平静道:“你注意安全。祝一路顺风。”

    瓷娃娃欲转身离开,不过刚刚一动她又复停住,语气里悄然带出了些犹豫:“其实如果吐蕃放南理使团通行,我更不能去回鹘。我的身体,没办法到高原去的。”

    说完,谢孜濯抬起头,和宋阳对视了一个瞬间,随即眼帘低垂阻断了目光,但她还站在原地,等着他的答复。

    瓷娃娃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稍稍有些紧张,已经有些陌生了的心情。自从两双父母相继离世、跟随帛先生开始……她提出要求,若被应允她谈不到开心;如果被回绝她不会失望,点点头转身离开,从未坚持过。

    唯独这一次,她试探着,坚持了一下。

    真的很想去呵。

第六十六章 横财

    这个时候任小捕忽然从旁边的屋里转出,公主笑眯眯的,显然听到了他俩的交谈,对宋阳道:“把谢小姐带上吧,跟着出访使团走,哪有什么风险。”

    话音刚落,任初榕跟在小捕身后走出来,也对宋阳劝道:“谢家妹妹在封邑里待了一年多,早该出去转转了,难得有个机会,你做一做好人嘛。”

    任家两姐妹都不能随宋阳一起走,现在帮瓷娃娃说话,两个女子心里多少也都藏了点嫉妒,不过这件事就和上一次承郃打算让小九跟宋阳去睛城放火一样,在他身边放一个他在意的、且又无力自保要靠他保护的人,宋阳就会收敛许多,轻易不会再冒险。谢孜濯无疑也是这样一个角『色』,相比于心里那点小小醋意,宋阳能高高兴兴出访去,平平安安回家来,无疑更重要得多。

    刚刚任初榕和妹妹还在屋里商量,这趟打算再把小九派给宋阳,不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瓷娃娃主动请缨,郡主心念转得很快,瓷娃娃是谢门走狗的掌上明珠,有她随行,不仅能‘拴住’宋阳,而且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帛先生一党肯定会舍命相救,比起小九来分量更重、也更合适。

    宋阳何尝不明两位媳『妇』的苦心,何况他也实在不忍心第二次拒绝谢孜濯,不再废话痛快点头,对瓷娃娃道:“就一样要提前说好,帛先生若反对,你还得再回来。”

    背后拳头捏得更紧了,不再是紧张,而是打从心底泛起的快乐,却不知该怎么表达,只好把拳头越攥越紧……就连谢孜濯自己也觉得奇怪,本来被拒绝也不失望的,但坚持过后再被应允,居然会如此开心?

    “若能成行,我不会惹事,一定听你的吩咐。”谢孜濯没有笑,对宋阳认真点头,不过她的力气有限,此刻全都拥在了攥拳上,点头时显得轻飘飘的。

    旁边的任初榕说笑:“谢家妹妹太客气了,他听你的吩咐还差不多,要是全听他的,大家全都落草为寇、做山贼土匪去……”话没说完,全没想到的,瓷娃娃忽然转身过来,张开双臂,先抱了抱初榕,又抱了抱小捕,分别在她们耳边说了句:谢谢。

    一如以往,来自瓷娃娃的拥抱轻而又轻,谢孜濯的身体很软,手很冷。

    三天过去,胡大人探望过儿子离开封邑,宋阳与他同行,一起去往凤凰城。来自封邑的队伍浩浩『荡』『荡』,光是带给萨默尔汗的礼物就装了七辆大车,当然,贵重珍宝不过是几只箱子,其余都是南理特产。封邑中随同宋阳一起出访的,除了大宗师罗冠、瓷娃娃谢孜濯,还有南荣和阿伊果,两个女人分别负责经过大燕时付党与顾家的联络。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慕容小婉也在队伍中,这是小捕特意安排的,让好友随队出行,出国游玩一趟以其心中郁郁。

    因为宋阳打算隐瞒身份,回鹘卫无法尽数跟随。萨默尔汗送给宋阳王驾三百铁卫的事情天下皆知,这些黄胡子要是也使节队伍,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大燕:宋阳在这,宋阳在这……

    差不多宋阳一行抵达京师之际,帛夫人正带着心腹手下在大燕西南的深山中,按图索骥、寻找下一个‘走宝’的目标,让她没想到的,古墓还没找到,她家夫君帛先生就进山找到了她。

    帛夫人每到一地,都会放飞信雀告知夫君自己的所在,以备紧急事情时彼此联络,这次帛先生不飞雀、不传信,而是亲自进入深山来找,无疑有大事。

    老夫老妻,见面后全不用寒暄废话,帛夫人开门见山:“出了什么事?”

    帛先生的神情还算轻松,摇头道:“有两个事情要和你商量,你收拾下,随我一起出山,我们边走边说。”

    帛夫人眉头大皱……当年土猴子在确定大墓,会在藏宝图上标出方位,并在当地留下暗记,但什么样的标记,放在疯长的山林中六百年也变得模糊不清了,帛夫人这次为了寻找大墓煞费心血,现在才刚刚找到些像样的线索,正是起干劲的时候,就这么放下实在有些不甘心。

    帛先生看得懂她的神情:“别那么没出息,我要说的第一件事,也是一笔横财,比你的古墓可值钱得多。”

    帛夫人不屑:“我这次找的可是齐甄君的陵处,要是做好这一回……”不等说完,帛先生就不耐烦地挥挥手:“把齐甄君祖孙三代的墓加起来,也抵不了我这笔横财,何况大墓是死的,躺在下面跑不了!”

    说完帛胖子又觉得自己态度不太好,伸手捏了捏帛夫人的脸,毫不嫌肉麻:“我哪舍得骗你。”

    帛夫人是女中豪杰,可偏偏就吃夫君这一套,笑意盈盈:“先说给我听听,到底是多大一笔钱。”

    帛先生压低了声音,凑到夫人耳旁,轻轻说出了一个数字,旋即又补充道:“不是珍宝玉石,不是金券银票,全部都是现钱,实实在在的金锭子!”而帛夫人的笑容骤然僵硬,甚至身体都微微摇晃了下,险些没站稳。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先问:“当真?”

    帛先生咳了一声:“千真万确,否则我跑到深山里专门来逗自家婆娘么?”

    帛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些,斜忒了丈夫一眼:“是,逗自家婆娘有什么意思,城中花红柳翠、山野雀巧莺灵,那才是真正有趣的人儿。”

    跟女人就别想正经谈事情…帛先生心里嘀咕了句,他的手则又『摸』上了夫人的脸,胖子现出了一副馋像,嘿嘿笑道:“外面的鸟儿再怎么好看,在我眼里也比不得你这只大白鹅。”

    夫妻间大都有些隐语,外人不得而知,‘大白鹅’明明不是什么什么好话,帛夫人听了之后却吃吃地笑了:“大白天里没个正经…说正事吧,这笔钱是什么来头?”

    “来头不知道,不过能肯定不是朝廷的款子。”帛先生应道:“走的是丹砂汗的路子。”后一句是黑话,中土方士自丹砂、也就是朱砂中提炼水银,故称‘丹砂汗’。

    水银沉重,入水则沉底,但其也能随波而流,所谓‘丹砂汗的路子’,指的就是这笔钱在暗中流淌,表面上江河依旧,全然看不出什么。

    帛先生继续道“至少现在所知,燕境内有十三座州府有动静,每一笔都是向着北方运,具体汇到哪里还没能查到…我刚和你说的数目也是我猜的,不过并非妄想,我只知道南怀州启运的款子是黄金三万两…南怀是穷地方尚且如此数目,这笔钱总数有多少,便可想而知了。”

    事情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有人暗中动用大笔银钱,走的路子异常隐蔽,连黑道都无从知晓,但还是没能瞒过帛先生…当年谢大人的左膀右臂、常廷卫的当家骨干,帛先生真正的厉害之处,并非武功、谋算,而在‘消息’两字上。

    太具体的事情,帛先生没去多讲,毕竟此刻还有几处关键没能查明,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他就是来找帛夫人给自己帮手的。

    帛夫人吩咐齐尚巴夏收拢队伍、暂停古墓探索,立刻启程随夫君出山,途中,帛先生又道:“不管这笔钱是谁的,凭着咱们都未必动得了,非得找来得力帮手不可,你也别想着能独吞了。”

    人人贪财,但聪明人不会自不量力,帛夫人点点头:“你打算请谁帮忙?”

    “我听说,谭归德手上一直不怎么富裕的,很有点坐吃山空的意思。”帛先生笑道:“不过我还没去找他,有什么事情都等见面后再说吧。”

    帛夫人暂时不在‘横财’上纠缠,换过话题问道:“不是说两件事来找我商量么?另一件是什么?”

    “刚收到燕子坪的传讯,宋阳出访回鹘,小姐想和他一起去,你觉得呢。”帛先生心里还在盘算着那笔横财,心不在焉地应道。

    ……

    宋阳一行赶到凤凰城,与早已集结待命的出访使团汇合,过了几天待一切准备妥当,选黄道吉日,恭贺回鹘大可汗登基的南理使团离京。又是二十几天的行程,队伍抵达南理北界雄关,折桥关。宋阳随便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在城中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三个人:

    易容后的班大人……右丞相要被送往回鹘,这是早就确定好的事情;

    另两个算是老熟人,帛夫人身边得力干将,齐尚、巴夏。

    离开封邑的时候,左丞相催促地急,去向帛先生夫『妇』请示瓷娃娃是否能去大燕的雀子还没飞到正主手中,又何谈回讯,宋阳就先带了瓷娃娃出来,雀书上说得明白,到折桥关再联络,若谢门走狗不同意小姐出行,谢孜濯再打道回府不迟。

    对于此事,帛先生两口子都未反对。齐尚见到宋阳,不等发问更不管宋阳想不想问,他就直接开口解释:“是这么回事,接到侯爷的雀子,我们的两位当家也商量了下,说真的,这些年里两位当家也没见小姐真心希望做什么事情,难得这次她有了兴致,哪舍得拒绝。”

    宋阳才一点头,齐尚见得到回应,立刻就兴奋起来,嘿嘿笑道:“另外…两位当家没说出口,不过我自己琢磨着,他们同意此事,应该还有另一重意思,想让侯爷和我家小姐多接触接触,当年老付家和老谢家,不是还有过一门娃娃亲嘛。”

    宋阳不矫情,笑着岔开话题:“帛先生和帛夫人没来?”

    “两位当家各有要紧事情,一时难以分身,再说我家小姐跟侯爷在一起,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咱接着说娃娃亲,虽说两位大人都过世的早……”

    齐尚眉飞『色』舞,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宋阳从他的表情里,依稀看到了小九的影子重新与大队汇合,使团明处的主官是邱大人,暗中的主事当然是常春侯,他多带回来三个人,旁人谁都不会多问一句,就是慕容小婉看到齐尚的时候,眼睛猛地亮了下。

    齐尚来自睛城,皇城根下生、天子脚下长,灵秀大城里出来的人物,多少都沾了些灵秀气质,而且平心而论的话,齐尚这个人长得还是很不错的。

    至此,宋阳身边人员真正齐整,办过通关手续,随使节主官邱大人一声令下,队伍再度启程,离开南理进入大燕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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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吃面

    有利益便有分歧、有争斗,密宗并非铁板一块,吐蕃也有反贼。

    其中势力最大的一支,首领唤作望谷。

    望谷也是一位活佛,代代传承、声望颇高,最近十几年中他在高原上游移不定,逃避大活佛博结的打击同时,四处去煽动民心、历数博结之罪,到现在已经凝聚起一股可怕的力量。

    望谷麾下,精兵数万。

    他们自称义勇军,穷尽毕生之力只求推翻虚伪博结,不过在博结看来,这些人已经走上了魔道,受障困、无可救,是以吐蕃官方、各大寺庙都把望谷的军队和信徒唤作:鬼。

    黄昏时分,望谷正坐在自己的帐篷中,默然不语忽的,帐帘一挑,他的将军走了进来,轻声道:“上师,车队到了,咱们已经看过,和事先说好的一样。”

    来自大燕的庞大车队,装满军械与补给。

    靠着这些军械,望谷能再武装数千信徒:凭着这些补给,他的大军能在这片荒漠戈壁中,再坚持上一阵子。

    随着笑容,望谷活佛老脸上的皱纹仿佛快要碎裂开来望谷长出了一口气:“燕国师言而有信,很好。”

    查收货物自有手下人去操持,将军大人留在帐中,犹豫着问道:“上师,我有件事想不通,咱们当真要去攻打大燕?”望谷没吭声,只是看了将军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疑问在将军心中憋闷已久,既然已经开口,干脆一股脑讲出来:“大燕兵马雄壮,只凭我们难有作为,一旦东进,怕是再回不来故土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西上进击,和jiān贼博结拼个鱼死网破。”

    望谷声音很沉:“没机会的,若西上必死无疑。”

    “东进何尝不是送死,而且拼得没有一点意”将军精通战事,但骨子里却是个莽人,情急中说话也不顾语气,很有些责问的味道。

    不过望谷毫不动气,反而笑了起来:“你们是这高原上真正的好儿郎、是神佛眷顾的勇士,我怎会带你们去送死?”说着,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将军坐到自己身旁,继续道:“你应该也听说过。燕国有两位主人吧…佛主盛景和君主景泰,多少年里勾心斗角,倾轧不休。”

    将军应道:“晓得,当年一品擂,景泰意yù除去国师,结果引得睛城暴动,一场大火连皇宫都被夷为平地。”

    “你不知道的是。尊场火还有下文。去年末,景泰登基三九大庆前夕,睛城再度莫名失火,刚刚修建好的皇宫,又被一把火烧成了平地。”

    将军闻言吃惊不小,最近这一段他一直忙着兵马事情,哪有心思去关注邻国,是以全不知情:“这把火……会不会是国师放的?”第一场火时没人怀疑什么,但第二场大火,就让有心人开始琢磨,会不会是国师的手段。毕竟,除了宋阳等人,整座中土天下都以为燕顶与景泰矛盾重重。宋阳也早就知道,九月八那场大乱,虽然搞得仇人狼狈不堪,但换个角度去想,也是给他们帮了忙:让外人更以为燕国师、燕皇帝势不两立。

    望谷先点头,再摇头:“任谁都这样想,可景泰拿不到真凭实据也就拿盛景和尚没办法,不过第二场大火之后,两位燕主真正势成水火,全无缓和的余地了,景泰已经开始准备了,从京都大雷音台到二十一座须弥院都被大军监视,随时都会进兵剿灭。”

    “论实力,国师要差得远,他在各个禅院中誊养的僧兵。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数万之众,看上去似乎不少了,开始莫忘记,这些僧兵被分在二十一个州府,又哪能敌得过精锐燕骑,何况大军虎视眈眈,和尚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但是论影响,燕境内信佛者无数,国师地位尊崇这才是盛景和尚的威力所在,他就好像是油,如果没有火,空有巨大力量也使不出,由此,他想成事、想扳倒景泰,就非得有人帮他放一把火不可。”

    活佛言语玄虚,将军似懂非懂,不过大概的意思他能理解:“我们就是这把火?”

    “不错,就是燕国师请我们去攻打大燕的,不过我们不挂自己的旗号,扮成jiān佞贼博结的兵马至于燕国师要做的事情,会有三重:一是为我军做内应,有他帮忙,高原勇士马蹄踏处所向披靡,必会接连大胜,他已承诺,我军破城后城中一切予取予夺。”

    “有了火,燕国师这通油才会真正显出厉害他具体会怎么做,我不是很了解,总之刀兵一起他便号召信徒乱上添乱,他有十足把握乘势而起,燕帝景泰危矣。这是燕国师要做的第二重。”

    说到这里,望谷活佛的笑容更盛:“在盛景的算计里,博结或者草原上的大单于都不能助他起火,他们的力量太强根本没法控制,说不定就势占了他的汉家江山。只有我们是最合适的,凭着我们的人马,给游盛景内应,杀入燕境掠劫一番不成问题,但打下大燕是万万不可能,咱们帮着盛景和尚把火放起来,待他整顿好局势的时候,我们便撤回来。”

    “待盛景和尚坐稳江山,燕国重整旗鼓,新的燕帝会助我推翻jiān贼博结,这是他要做的第三件事。”说着,望谷站起身来,向帐外走去。

    将军也急忙齐声,跟着他一起向外走,同时皱眉道:“这是我们先帮他,他再助我们,若盛景背信、不认账又当如何?”

    活佛都是好脾气,云顶如是,望谷也不例外,没有丝毫不耐烦,微笑解释道:“仍是三重第一重,于我何损?去燕境内转上一圈,得银钱得粮草,只此一点便值会出兵的价钱了。”

    “第二重,莫忘记,我们打的是jiān贼博结的旗号,燕人自称上上之国,受此大辱焉能忍气吞声?盛景要想坐稳龙椅就得安抚国民邀买人心,就一定要找博结报仇,可单凭他们。杀得上高原有哪还有余力拒封草原?所以高原事还是要靠高原人来做,燕国会有大助力,帮我逐逆锄jiān,但要说就此吞并吐蕃,他们做不到的。”

    “第三重是最要紧的,不论盛景能否成事,他都曾引外来兵马入境为虐………你以为,这条把柄被我们捏在手中,他敢不应诺么?这些年里,我和他往来密函一共七十三封。所有信笺都被妥帖保管,藏于高原各个角落,护信弟子都得了我的吩咐,只要七十天内没得到我的消息,都会立刻放出信雀,把事情公诸天下。”

    “盛景是聪明人,更是精明人,明知把柄会落在我手上,仍如此而为,也算是份没说明说的诚意了。”博结缓了口气,继续道:“不管怎么说,我和盛景合作都有风险,但也是个机会,只要是扳倒博结的机会,我都愿意试试呵。”

    将军还是不太懂,五国局势错综复杂,燕国师勾结外敌祸乱本土,就不怕草原狼卒或者高原雄兵趁大燕内乱时杀进来,灭掉他的汉人之朝么?

    不过将军又转念一想,盛景也不是傻瓜,估计对此心中也有对策,话再说回来,燕国师有没有对策,又和自己有什么干系,便如活佛望谷所言,单只进军大燕掠劫一趟,就足以值回出兵价钱了!

    这个时候望谷活佛已经走出帐外,登上了附近的一座小丘,先望向燕国的方向,语气带笑:“按照约定,咱们去燕国应该正是寒冷时节,东方温暖富庶,刚刚好。”说着,他又转过身,向着西方远眺,声音也悄然带出了几分飘渺,喃喃道:“仁喀树1……”

    仁喀树川,吐蕃语“云端之城。的意思,即圣城。

    中土汉人没兴趣一口一个“圣城。地喊,没得把这座城池的地位抬得那么高,就简称唤它仁喀。高原吐蕃国的都城。

    一般而享,中土各地兴建城池,若附近有山,都会把城池建于山脚下,唯独仁喀与众不同,它把一座山围了起来。

    仁喀城正中,柴措答塔山醒目。

    三年前睛城一品擂,宋阳初入铁笼的时候,曾和回鹘战士阿夏说笑要两国瓜分吐蕃,当时宋阳还问过,吐蕃神殿柴措答塔宫一共几层?

    神殿一共七层。

    就凭着中土的工艺水平,本来无论如何也建不起七层的宏伟大殿,但柴措答塔宫不同,它是依山而建,山被分作了七层,层层大殿耸立,是以神殿七层,取七窍玲珑天之意。

    高原上大大小小活佛无数,除了个别混得太惨如云顶外,几乎每位活佛都有自己的“颇章”这也是吐蕃话,意为“公馆,、“本庙。

    或者“宫殿”大活佛博结的“颇章,便是柴措答塔宫。

    山顶,柴措答塔宫第七层,宏伟大殿正中,诸天佛陀塑像耸立四周,在他们的目光下,大活佛博结正在吃面。

    博结就爱吃面,秘法腌制的香椿剁得粉碎,扔进汤中随着面条一起煮,即便高原上的面条充其量只能煮到半生不熟,他依旧吃得无比香甜。大活佛五十多岁的年纪,个子很矮但身形肥壮,单看背影倒是和宋阳手下忠仆、来自异域的哑巴有几分相似。

    吸吸噜噜的吃面多响个不停,博结满头大汗,在他对面一丈之地跪着一个密宗僧侣。

    大跪,双膝、双臂、双手、额头都接触地面,与其说是跪,倒更像是趴。面条还没煮好的时候,博结传他进殿,可是等他来到的时候,面条恰好出锅僧侣一言不发,从体态到表情都无比虔诚,静候大活佛吃面。

    直到盆中所有面条都被吃得一干二净,大活佛才长吁了一口气,把空盆扔到地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对跪地僧侣开口道:“乌达,起身吧。”(未完待续!。

第二章 拦路

    乌达起身,却不急着抬头,端坐好后双手结印,口中轻轻唱诵起一段吉祥咒,祈赞大活佛。

    博结面lù笑容……打从心底深处泛起的尊敬,这就是他喜欢乌达的原因了。

    密宗传承千载、吐蕃建国百年,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天,或许还稍逊于大燕,但也早就成为当世大国,远非南理可比,高原上兵强马壮、圣城中人才济济,大活佛身边有的是可担大任的精干角sè,但他最宠信的两人中,就有面前这个乌达。

    乌达是大活佛的近shì弟子,不过他的样子…皮肤干枯、满面皱纹、眉毛花白目光浑浊,少说也到古稀之年了,徒弟看上去比着师父要大上二十多岁。

    其实乌达才三十多的年纪,但他有早衰恶疾,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或许就是因为随时都可能死去,所以他才会如此虔诚,修不到今生、就去修行来世吧。

    不止早衰活过三十,乌达身上还有另一桩奇迹……

    因为怪病,乌达还是娃娃的时候就顶了一张中年的脸。旁人把他当成了怪物,将其赶出家园,小娃在高原上游dàng着,过了整整一个冬天,一只路过的商队意外在行程中发现濒死的娃娃。商队首领是个善良人,救下了乌达。问过他的经历人人吃惊,高原上的冬天风雪残暴,没有装备就是大人也必死无疑,凭着一个身患重症的小娃娃,竟然能撑到现在。

    半个月后,随商队行走的小乌达忽然昏mí高烧不退药石无效,就在众人以为他重病发作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又靠着惊人的生命力活了过来,而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一次原本目不识丁的娃娃,清醒之后竟然能开口唱诵出一篇篇圣王礼赞歌,词调清晰歌声响亮,从调子到音韵全都无可挑剔……

    高原上自古就有‘神授歌者’的传说,大都是小孩子,一场高烧之后,被神灵护法圣王开启智慧门,几百万字的长篇史诗倒背如流。几乎每过百多年,就会有神授歌者出现,被信徒视为大如意吉祥。

    小乌达的事情震惊了所有人,有好事者还去探访过他的故乡,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昔日家园早已被暴雪埋没、无一生还。由此事情也变得更加离奇了,信徒中风传着两个说法,一是家乡驱逐小乌达,受到了神罚;另则是家乡本就不详,但神明庇佑让小乌达提前离开免于受灾……不管那种版本,都和神佛脱不开干系。

    事情越传越广,最终为柴措答塔宫获知,大活佛降下法旨,传召小乌达入圣宫觐见,更开恩将其收做近shì弟子。随后二十多年里,乌达表现出众,做事精细干练,和他的年纪全然不相符,这道不难解释,神授歌者开启智慧门,岂是凡人能相比的,再加上他那份无法作伪的虔诚,深得大活佛信任。

    反复三遍吉祥咒结束,乌达终于抬起头:“恩师唤我何事?弟子尊请法旨。”

    大活佛摇了摇头:“没有法旨要传,唤你来是想问问,七七法会准备得如何了?”

    法会浩大,博结座下亲信各有职责,乌达负责的则是大活佛最最重视的部分:外使。

    密宗佛法盛行于高原,但并不是说外域就没人信,最简单的,南理就有大批苦修笃信密宗,大燕和草原上也有不少信徒,七七法会之际,各地信徒都将云集而至,此外还有汉境禅宗的重要人物到访。

    对于普通的信徒,大活佛没兴趣听,乌达也不会罗嗦去讲,他只挑拣最重要的人物:“南理方面,以妙香吉祥地为首,百余位禅宗高僧道贺,带队的是无鱼师太。”

    “那位转世尊者不来么?”

    “据说无艳尊者得神云兆,正在闭关参悟。”施萧晓不来高原,总要有个理由,乌达将妙香吉祥地给出的理由如实转述。

    博结无所谓地摇摇头,毕竟,比丘尼无鱼的分量已经够重了。

    乌达继续呈报:“域宗上师云顶活佛也随无鱼师太一起,届时此人如何处置,还要请师尊旨意。”

    “不用特殊对待,对别家活佛如何礼遇,对他也一样就是。”博结冷晒了下:“你这边不用做什么,他的事情,我已经吩咐基恰堪布。”

    基恰堪布不是个人名,而是个职位的称呼,宫中主官之意,地位与汉家皇宫中的主理大太监相似,不过柴措答塔宫里没有女人,所以基恰堪布用不着净身,是健全人。

    活佛提到的这位堪布大人,地位与乌达平齐,是博结最信任两人中的另一个。

    乌达点点头,换过了话题:“燕,二十一座须弥禅院尽出代表,先汇聚于睛城,再由雷音台光明院首座天弘法事带队,到圣城观礼。”说完,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天弘是燕国师的十七弟子,现在燕国地位颇高。”国师门徒不少,本来轮不到‘阿十七’当红,但燕子坪遇到伏在前、九月八睛城***再后,精英弟子伤亡惨重,新一轮被提拔起的弟子,十七勉强算是出sè的。

    待师尊点头后,乌达继续道:“另外,燕国师已经秘密启程,会比着大雷音台僧众早到几日。”

    燕顶秘访柴措答塔宫之事乌达一清二楚,待燕顶入境后也会是乌达安排行程,全程加以照顾。

    乌达一桩桩说着有关七七法会的外史到访,不过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新鲜的,大活佛听得有些无聊,摆手打断了他,换了新话题:“鬼呢?现在如何了?”

    负责七七法事的外事事宜只是临时的差事,打鬼才是乌达身上的重任,乌达应道:“鬼藏于东疆,偃旗息鼓,蓄势待发。”说着,乌达深吸了一口气:“另有一事,正要向佛主程秉,有些蛛丝马迹,不过没能找到切实证据…燕国师似乎和鬼徒有联系,若属实则燕人包藏祸心,不可不防。”

    大活佛并不吃惊,而是忽然笑了起来:“能查到盛景和望谷在联络?不枉我看重你,你很好。”

    乌达不知该如何回应,有些犹豫,yù言又止的样子。

    或许是刚才面条吃得高兴心情不错,或许是觉得时机已到不用再对心腹隐瞒什么,博结道:“有什么疑huò,问无妨。”

    得了师尊允许,乌达胆子大了许多,心里又琢磨片刻,把问题归拢了下,开口道:“一年前鬼徒开始集结,藏身东疆,半年工夫集结完毕,自以为神鬼不知…弟子愚钝,求佛主解huò:大好机会为何不打?”乌达一直在主持追击反贼之事,但望谷精明,多次围剿都被他逃脱,这次好不容易探出对方的集结地,乌达曾向老师请令准备秘密调兵加以清剿,不料大活佛吩咐他不要去理会。

    博结并未回答,而是开口反问:“仅此而已么?”

    问题含糊,但乌达能懂,又沉声道:“再就是燕国师与我境逆贼有牵连,其心可诛,师尊为何、为何……弟子难解圣意。”

    两件事都问到了点子上,博结痛快给出了答案:“盛景和尚与望谷联络,是在帮我做事;鬼徒逆贼集结***,这次也不是要犯上作乱,他们在准备强袭大燕。”

    燕国师什么身份,会替大活佛博结做事?吐蕃反贼连自己活命的都没难,发了失心疯去攻大燕?完全不靠谱的两件事,大活佛说得理所当然,乌达根本无法理解,表情míhuò目光茫然,望着师父,想问又不知该从何问去。

    大活佛却不再解释什么,站起身来笑道:“功课时间到了,随我下去吧。”

    乌达立刻扫去mí茫,有很多事情他都不明白,不过没关系,师父心中有数便足够了,神情又恢复虔诚,并没有急着起身,真正的尊敬永远与惶急无关,再次大跪、施礼后,才缓缓站起。

    博结不着急,但也没等他,待乌达站起来的时候,大活佛已经走到大殿门口了。很快,浩dàng钟声传遍圣山,七层神殿中所有僧侣,全都停下手中的事情,进入大殿修行功课……

    就在柴措答塔宫响起之际,睛城中也震响暮鼓,天sè已晚。

    除非特殊时期,平常里无论昼夜,睛城都不会封闭四门,沉沉暮sè之中,一支来自吐蕃、已经交办货物完成生意的商队,刚刚办过出门手续,正有序穿过睛城西门。

    国师就在商队中,未易容。他的脸孔也没办法易容,不过不碍事,他有办法让境内所有过往盘查都通融、不来检查,这就足够了。

    国师的车厢中,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很年轻,看上去二十年纪,长相普通到没办法再普通,除非长期相处,否则总也没办法记住他的样子……

    透过生冷惨白的面具,国师的目光也显得有些yīn森:“明白了?”

    稻草神情轻松,没有太多的拘束,直接摇头:“不明白。”

    目光的yīn森引面具而来,国师腹语的语气里带了笑意:“哪里不明白?”

    “哪都不明白,吐蕃的事情完全把我搞糊涂了”,稻草笑了,伸手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但是没关系,现在先不问,我跟在师伯身边看着、想着,总会想通的…万一还糊涂,再想您求解。”

    花小飞继续去参悟那扇门,临行前把徒弟留在了睛城给国师帮手。燕顶tǐng喜欢这个晚辈,这趟高原之行,带上稻草一同前往。

    “很好。”国师点了点头,本待闭目养神,不料稻草的话还没说完:“不过…吐蕃的事情可以先不问,但那笔钱,您总得给我说明白了吧?”

    说着,稻草显出了心疼的神情:“那么大的数目啊,拿出去白白喂狗…还不如给我呢!”

    腹语中的笑声异常沉闷,国师微笑摇头:“那些钱你也先不用问,所有事情都是连在一起的,先看下去再说。”

    稻草还想说什么,忽然车子微微一震,就此停了下来,一位随行从外面将车帘liáo开一线,恭敬道:“师尊,有个少年人拦路,手上有您赐下的信物,说要请您法驾相见。”

    此时车队已经离开城门一段了,日落西山天sè全黑,城郊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国师也不多问,身形一晃飘然下车,随着弟子去见拦路之人。

    拦车的也是国师弟子……身份最隐秘的弟子之一,小虫子。

    关心则乱,国师明显一惊,挥手屏退左右,小虫子则一言不发,转身向路旁密林中走去。

    很快国师就放松下来了,跟在弟子的身后,他见到了景泰。小虫子仍是不说话,对着师父和皇帝分别一礼,默默退到外面去守护。

    国师微笑:“你怎么来了?”

    “送、送…送送你。”回答时,景泰的牙齿打颤。盛夏时节,别人热得恨不得把自己的人皮都脱下来,景泰却冻得嘴chún青紫、浑身发抖,他便装微服而来,没办法身裹重裘,否则比着穿龙袍还要更引人注目。

    景泰深吸了一口气,想压住寒颤,不料却冷得更厉害了:“这趟危险,千万小心。”早就嘱咐过的话,皇帝还是忍不住再说一次,国师想开口,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景泰笑了,长得丑再加上脸皮都被冻僵了,所以笑容很难看:“不用担心,我没事…你走吧,等你走了我就回去。”

    国师仍不知道说什么,再做点头,又仔细看了看皇帝,随后转身便走,虽然没用上武功身法,但燕顶走得很快,自己离开的越迅速,他就能越早回去暖和宫殿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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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介绍:
五月初七,当朝国师夜观天象,断言妖星坠世转生,长大将乱世祸国。密令自京师传遍天下,当夜所有降生的婴儿尽遭屠戮……除了宋阳。
这是个概率问题。数万婴孩,宋阳只有几万分之一的可能是那颗‘妖星’,可现在,整座大燕国五月初七夜里降生之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对这个几乎是强加给自己的‘妖星’头衔,刚刚穿越到小小婴儿身上的宋阳很不习惯,最最直接的想法就是:封建迷信害死人。
宋阳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妖星’,但在不知不觉中,整座天地已经被他搅动得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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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枭雄,任性且善谋;凶狠却多情。活色生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活色生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活色生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