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邪魔
今天禅院法事结束的时候,靖王就派人来请无鱼了,当时无鱼找个理由推脱了,约好这个时候入宫见面。
孤石神情警惕,问无鱼:“入宫会不会有危险?”
无鱼微笑摇头:“宫中反倒安全,众目睽睽下靖王不敢如何,否则他又何必等我返回禅院在动手。无妨的。”说完,见孤石一下子放松下来,无鱼心里暗叹一声“师兄愚钝。,又不着痕迹地补充道:“就算靖王要再对付我,也不会在宫中……”
孤石总算想到了什么:“去皇宫的路上不安全,我送你过去。”说完,当即传令,集结庵中所有弟子,随同无鱼一起赶赴皇宫。
莲宗庵周围有禁军的严密部署,随太监同行的也有大群shì卫,靖王又哪会知道无鱼已经从帮他统摄南理的活菩萨变成了要拿他老命的真阎王,仍尽心尽力地保护师太,不敢有丝毫大意。
公公、shì卫们见阖庵女尼全都随行,先是略显惊讶,但转念一想就释然了,无鱼师太的地位摆在那里,佛门弟子远送高迎也算正常。
一行人才刚出门,从莲宗庵邻间民〖房〗中,宋阳闪身而出,shì卫们反应奇快,若非无鱼及时喝止,一片劲弩就射出去了。
等宋阳来到火光下,有禁军、shì卫认出他是无鱼的“远房师弟”自然允他与无鱼同行。
禅院法事的时候,孤石也曾到场,不过那时宋阳不在,是以老尼姑不识得宋阳,无鱼代为介绍,把宋阳的身份讲清楚,示意孤石他是自己人。
宋阳上前见礼,小捕给他易容了一副“不要脸。的脸,孤石看他就不顺眼不还礼,语气生冷:“只在外面守候就好,若有事找无鱼师兄,记得由知客通报,莲宗庵不容男子踏入。”宋阳不计较,笑着答应,站直身体的时候,和无鱼交换了一个眼sè,后者轻轻一点头。
来接师太法驾的shì卫队伍带了车辇过来,或许是夜sè清凉无鱼不愿登辇执意步行前往,大队人马就此启程。
无鱼身处护卫〖中〗央,脚步不急不缓,孤石神情冰冷紧随其后,默默而行………
从莲宗庵到皇宫,刑部、大理寺、肃政台三司衙门是必经之处,三司毗邻而建坐落于同一条大街。而这附近的几条街,不论白天戒严或者夜中宵禁,都不是京中禁军掌管,而是由刑部差官负责。
中秋过后有关京师防务诸事都被靖王把持,杜大人不曾稍有微词,但刑部周边却是他的底线,不容碰触。
时局未稳之际,靖王也不和他计较那区区几条街,有什么事情都等自己登基之后再说。
在走入刑部势力范围后,随行shì卫明显紧张了些这是“别人的地盘”而且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shì卫中不少人都怀疑别来禅院的大火与刑部有关,毕竟,当时禁军赶去救援的时候遇到了刑捕官员的阻挠。
这个时候无妾忽然低低地“咦,了一声,孤石立刻抢步上前,问道:“怎了?“无鱼的脸sè异常古怪:“师兄有没有没有觉得冷?”
孤石茫然:“冷?不曾觉得。”
无鱼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又不敢确定的样子,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继续前行。
但是再走不久,老尼姑孤石突然觉得一股yīn冷之意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出现,自内而外从自己的四肢百骸向外散出,jī得她全身毛孔都是一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伴随yīn冷,还有莫名心慌、烦躁,老尼姑孤石吃惊不小,这是急病之兆,但她一生修持,虽然过得是清苦日子,不过作息严格饮食清淡,身体从来都健康得很,又哪会说病就病。
孤石咬牙,只盼坚持一阵就能好转,可事与愿违,越往前走,〖体〗内寒意与xiōng中烦闷就越甚,耳朵里开始轰轰乱响,脑子一片混沌,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老尼姑再也撑不住,伸手抓住无鱼,想要她暂时停步,不料无鱼师太的手腕竟冰冷异常……
无鱼的脸sè也很不好看,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眼神也不再清透,变得浑浊散乱,孤石一看她,也大概能明白自己现在的样子。
无鱼声音很低,如临大敌:“师兄也察觉到了?”
孤石不明白她的意思,察觉到什么?她只是觉得冷,冷得要死两个老尼姑同时停步、出现异状,沿途护送的shì卫、尼姑全都紧张起来,队伍停步,在长官号令下摆出防御阵势,引路太监满脸焦急赶过来询问:“两位师太怎么了?”
宋阳也凑上来,目光里既有关心也有警惕,他不理孤石只看无鱼,伸手抓起师太手腕想要给她掌脉,但双手才一相触,他就骇然脱口:“这么冷!”跟着又皱眉问:“会不会是中毒?”
即便身体痛苦,孤石闻言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无鱼刚刚一直呆在庵中,她要是中毒,难道是我下的毒么?何况,就算我要下毒,会连自己一起毒了么。
而无鱼也摇了摇头,翻腕卸开了宋阳的手,摇头道:“不用担心,不是毒也不是病,而是”说到这里,她突然住口,转过头对shì卫们说道:“收起武器,都到我身后来。
shì卫们莫名其妙,他们护卫师太职责在身,可是听无鱼的意思,好像是要保护他们似的。
宋阳也是一脸mí茫,开口问道:“到底怎么……”
不等他说完,无鱼就摇头打断,声音少有的严厉:“他们不懂,你怎会还不明白?!”
宋阳一愣之后,恍梧与惊惧两种表情同时涌上脸庞:“莫不是是那个……”
无鱼不耐烦,显然没有心思去解释,只是厉声催促:“速速退后,到我身后来。”
shì卫首领还想再说什么,宋阳靠上前去,语气坚定:“听师太吩咐!”随即又放低声音,说道:“咱们对付不来,非得师太亲自出手不可。”说着,伸手拉起愕然中的shì卫首领,站到了师太身后。
主官一动,其他shì卫也都随其退后,无鱼声音凝重:“不论看到什么,都不得出一声,更不能抽刀动武,否则连我在内,谁也活不成。”
稍作停顿,她转日望向shì卫首领:“有劳将军,待会若有人躁动,务必立即格杀,免得他害死旁人,需记得,不可见血。”
皇帝被恶鬼附身惨死,凤凰城中本就人心惶惶,神鬼之说盛传,唯一有本事降妖除魔的无鱼师太此刻煞有介事,shì卫首领哪敢怠慢,当即点头答应:而无鱼对他好像还不够信任,又对着宋阳点了点头,意思再明显不过:shì卫首领不下手,你就动手。
吩咐过后,无鱼列位队首,缓缓坐倒在地,回头看了孤石一眼:“师兄助我。”说着,双tuǐ盘起结伽趺坐,左手摊开掌心向上,横放于左脚上,右手覆于右膝中指触地,稳稳坐好。
孤石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何谈相助,但是看了无鱼的坐姿……………,
左手结定印,示禅定之意:右手结触地印,这是佛祖成道相,以地为证,能降服一切诸魔,是以触地印又称降魔印。无鱼结出这样的手印,她要对付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至此,孤石恍然大悟,为何自己会心烦意乱、体感yīn冷?不是生病更非是中毒,而是自己修持深厚,佛根于心,当有邪物靠近自然而生的反应…倒是真有这么个说法,可老尼姑以前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当然也没法分辨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明显的很,无鱼师太和自己一样的反应,应该是不会错的,在佩服无鱼佛法精深、见识广博的同时,孤石也略略有些得意对邪物有所感应,这种事别说凡夫俗子,就是大德高僧都未必能行,这可是修持精深、佛根于心的证明。
孤石也不废话,忍着身体难受,也坐倒在地,学着无鱼的样子结出一样的身印和手印,孤石不知道自己“灵不灵”但是能提前感应到邪物,那结出的佛印肯定也会有些威力吧。
不料无鱼却轻轻一摇头,对她道:“师兄,请“施无畏。与“施愿,两印。”
孤石纳闷,无妾让她结的两印是给予印、慈悲印,是佛祖对信徒的祝福和帮助,怎么能在对付邪物的时候使用。
无鱼明白她的疑huò,轻声解释道:“虽是邪灵,但未必不可度,慈悲为怀。”孤石皱了下眉头,心中对无鱼“对邪物也要讲慈悲,不以为然,不过还是听从吩咐,换过了印相……
子夜时分,寂静长街,周遭万籁俱静,两位师太捏印而坐,门徒与shì卫列队身后,每个人心中都说不出的紧张,一时间也真都觉得,不知从哪吹起了yīn风,顺着衣领袖口侵袭身体,不寒而栗。
莲宗庵还跟来了几十个女尼,她们“修持浅薄。,没法向两个长辈提前察觉邪物,当然也帮不上什么忙,正不知所措,无鱼出声:“往生咒,不得停。”
这样的时候有经可念似乎都变成了一件幸运事,女尼们立刻端坐合十,齐声念起经文。梵音一起,长街上的气氛也就“浓,了些,无鱼再度沉声传令:“掌火烛。”
shì卫装备精良,夜差时都随身带了精致火把,不过皓月当空,赶路中他们一个百人队打上二十余根火把足矣了,此刻人人为气氛所摄,听了师太的话,shì卫们不敢稍有怠慢,动作迅速点亮火把,转眼间火光大作,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无鱼又对老尼姑孤石道:“师己请“金刚般若bō罗mì”仍是万万不可停。”后者明白是要自己也念经,二话不说,当即开始念唱起经文。
所有人都布置妥鼻,无鱼师太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目如炬一眨不眨,紧紧盯住长街尽头。
很快,一阵凌乱脚步声传来,从前方黑暗处冲出来一队刑部差官。
本以为是闹鬼,没想到跑来一伙捕快,shì卫首领眉头微皱,他职责在身,正想出声喝止对方停步,无鱼师太就转头向他低声叱到:“噤声,不可妄动!”
等捕快们距离稍稍近了些,从shì卫到尼姑,就全都看出他们不对劲了…没人见过这么狼狈的官差,一个个跑得帽歪衣邪,逃跑中不停回头看,仿佛正被什么可怕东西追逐着。这些官差一边跑,一边张大嘴巴,看样子是在大声呼喊,可是除了粗重的呼吸声,他们根本喊不出一个字,而真正骇人的,官差们自己却茫然不觉,还在边跑边喊,不知是在呼救还是想传讯,很明白的,他们能听见自己的“喊声”
片刻后大伙就看得更明白了,捕快们脸sè苍白,双目却殷红如血,完全是中邪的样子。
即便shì卫训练严格,尼姑们修行刻苦,看到眼前的景象也觉得毛骨悚然。
不止“无声呐喊”而且“目中无人,!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虽然双方距离不远、shì卫这边火光耀目,但是在那群捕快眼中,这条长街根本还是黑漆漆的、空dàngdàng的,他们看不到有人,更没有停步的意思,若不加阻拦非得直接撞上不可。
捕快们越跑越近,无鱼却始终无动于衷,她的“远房师弟,却沉不住气了,踏上一步挡在两位师太面前,大袖挥动摆了个古怪架势,分不清是想打架还是要除妖。
他本来就站在两位老尼姑身后。纵身跃上之际,险险就把袖子抽在孤石脸上,孤石面sè憎恶,鼻子里却嗅到一抹清香,由此她心中对宋阳更加厌烦了,堂堂一个大男人,衣服还要用香料熏染无鱼也开口斥责:“不可,退后,莫坏我法事!”
“远房师弟,不敢违命,悻悻退回原位。
无鱼依旧纹丝不动,眼睛紧盯刑捕。直到双方只差区区丈余距离、
领头的捕快再迈一步就会踢到无鱼身上的时候,她终于有所反应,开口一串梵音大吼!法咒铿锵浩dàng,雷霆一般直接夯入众人耳鼓深处,任谁也想不到,身材瘦小的老师太,竟能发出这般响亮的大喊,连她身后的火把都被声压震动,同时一暗,旋即又复明亮起来。
咒言到处,中邪的捕快们身体齐齐一震,仿佛突然被长夜冻住,仍保持着奔跑姿势,一动不动僵在原地,而下一刻,肉眼可见的,从他们眼中、耳中、口中,淌出细细血线,鲜血滴落在地……不过哒哒的轻响,却比之前师太的吼声还要更刺耳些。
随着污血流淌,捕快们脸sè迅速回复正常,眼中血sè也悄然退散,显然附在他们身上的邪术被无鱼驱散。
几息过后,捕快们回复过来,乍见眼前景象,全都是一副惊讶神情,为首那个想要说什么,可嘴巴动了动,还不及出声,身体突兀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不知是死了还是昏厥。
不止一个,所有捕快都是如此,中邪、苏醒、摔倒无鱼对身后人说道:“无妨,只是昏mí。”
说完,还不等大伙松一口气,她又沉声警示:“不可松动,正主来了!”
众人都以为辜情了结,哪想到还没开始,闻言心中打了个突,又重新紧张起来,而无鱼的警告刚刚落下,一阵“苍苍朗朗。的怪响,又从前方的夜sè中传来。
声音不难分辨,铁链拖在地面的摩擦响动。
很快,一个人影走出黑暗,中等高矮,看身形像个青年,远远望过去,除了头发有些散乱、衣衫略显腌腊、双脚缚着长镣之外,也不见得有什么特殊。众人都有些疑huò,唯独无鱼师太如临大敌……不止无鱼,另一位老尼姑孤石,口中的“金刚般若bō罗密。咒文突然变得响亮异常!
孤石察觉到了异常。
不是对面的那个人有何不妥,而是“正主,现身之后,孤石恍然发觉,自己〖体〗内的yīn冷、烦躁迅速消散,不止如此,自血脉深处还弥漫出阵阵暖意,舒适且惬意。
本应如此、理当如此当有秽物靠近,大修持者会察觉,身体有所不适,双方距离越近,不适感觉也就越甚。但是yīn寒难受不应该从头持续到尾,真要见到秽物,行者难受到坐都坐不稳,那样的话还不如普通人,修持又有何用?
是以,不适只是一种警示,等到双方“碰面,时,警示结束、难受感觉消散,换而修持中积攒的业力自然升腾,这便是“法力。,孤石自付,自己修行得还不够,没办法主动调运法力:不过自己修行得也还不错,力量自发自觉运转开来,否则又怎么感觉身轻如燕豹精神爽朗。
因为自身变化,由此孤石断定:“正主。凶猛。
可是在那些凡夫俗子看来“正主,到来,还不如前面的鼻队中邪捕快来时的情形诡异,也不见yīn风冷雨、听不到鬼哭狼嚎,与其说他是邪物,倒不如说是刚从刑部大牢中逃出的囚犯,如果非得找出些奇怪之处的话,也仅在于他走路的“状态……
行迹狼狈、脚带重镣之人,在走路时却tǐngxiōng叠肚,步态从容且骄傲,仿佛在检阅雄兵的大将军,又好像接见使臣的万岁爷等他渐渐走近,身形样貌彻底暴lù在火把光芒之下的时候,在场的每一个御前shì卫无一例外,脸sè陡变。
旁人不识得,他们又怎会认不出,正缓缓走来的那个年轻人,分明就是万岁。
死在中秋巡游时、死在万人瞩目下的九五之尊,南理丰隆皇帝。
皇帝来了这邪物果然厉害。!。
第四十章 鬼话
对长街上火把卷扬的熊熊火光,丰隆毫不在乎:对大群负弩跨刀的虎狼武士,丰隆目含不屑。脸上挂着讥请笑容,从容漫步缓缓靠近,仿佛眼前森然长街便是他宫中的御huā园。直到他的目光转到两位师太身上,脚步才微微一窒。
不过也只停留了一个瞬间,他便又复迈步。步步靠近。
shì卫们手心沁出冷汗,对上yīn丧秽物,没人能够不紧张。不过身为护国武士,坚定心志是最重要的一项训练,真要在执行任务时遇到什么狐仙怨鬼的阻挠,他们怕归怕,但绝不会退让。可是眼前的这个……………,
内廷shì卫是荣耀之卫,他们骄傲、沉稳、仔细、出手无情、忠于职守,而所有这些品质归根结底都来源自一个信条:吾皇至高无上。
每个凤凰宫卫士烙印在骨子里的信仰,就是眼前这个鬼皇帝。
不能动手更不敢动手,勇气消散后,心中只剩恐惧。
鬼皇帝却根本不再看那些昔日的忠心铁卫,径自走到两位老尼姑面前三丈处停步,用一副挑选萝卜白菜的目光,在无鱼、孤石之间转来转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邪异。或许是孤石的手印比较柔和些的原因,最终丰隆望住孤石,嘴巴动了动,好像说了句什么。
孤石不知对方在说什么,这不奇怪,听不到亡hún鬼话,只能说明她的修持还不够。不过孤石不害怕,此刻她四肢百骸都沐浴在熏熏暖意之中,佛光普照于内,又何惧身外之魔!
老尼姑手上稳稳捏住法印,口中咒唱不停,紧紧守住心神,对丰隆的鬼话无动于衷。
鬼皇帝嘴chún动个不休,显然是长篇大论,可足足“说。了一盏茶的功夫孤石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他也渐渐显出了不耐烦的神气,而从始至终,万岁爷始终把一份余光留在宋阳脸上。
宋阳站在原地不曾稍动,但他“忙得很。,大半心神用来监视身后shì卫,万一有哪个莽撞之徒lù出“打鬼。的意思,他就得抢先出手压制:另外还有份心思系在孤石身上,他在默数时间……
鬼皇帝又“说。了半盏茶的功夫,余光中的宋阳轻轻一点头丰隆立刻换上恼怒神sè,好像再没耐心和孤石谈下去了,猛地一甩袖子,几乎同个瞬间里,老尼姑突然觉得〖体〗内舒适暖意陡地强烈万倍,刚刚的“柔软阳光,转眼化作腐hún噬骨的炽烈岩浆,游走五内让人痛不yù生。
身体绝无法承受的痛苦就算再修持百年也无法稍加抵挡,孤石身体猛颤,噗地喷出一口黑血,由坐姿中硬生生地跃起半尺身子一tǐng,还不等摔回地面就昏厥过去。
宋阳动作奇快,抢上半步伸手接住孤石,把她抢回到自家阵中。一位师太被恶鬼打到,众人齐齐惊骇,无鱼立刻沉声传谕:“不得妄动!”
没人敢动。
鬼皇帝又恢复了笑容,缓缓转头望向无鱼。
与之前委心唱咒垂首念经的孤石不同无鱼目光坦然,坐在地上昂首与鬼皇帝对视,目光清澈神情端重。
丰隆嘴巴动了动,仍是凡人听不到的无声鬼话。
shì卫们心里苦笑,估计无鱼师太的下场比起孤石也不会好多少可意料之外的,当鬼皇帝一句话说完,无鱼忽然摇了摇头,嘴chún嗡动,竟也无声说了句什么,鬼皇帝明显地脸sè微变嘴chún再动不仅能听,还能说,众人惊讶之余心里一下放松了许多“有的谈,的前提是要先能谈无鱼师太的修持果然更加精深。而宋阳暂时顾不得去救治孤石,转身面向同伴们,满脸焦急地比划着手势,示意大伙千万不可放松、更不能稍动或者出声。果然,shì卫、尼姑们才稍一放松,鬼皇帝的目光也随之虐戾,不再理会无鱼,举目望向了他们。
无鱼双眉紧皱,嘴巴急动不休,不知是现在劝告还是说起“正题,来分散恶鬼的精神,万岁爷宽宏大量,没再去和“小的们,计较,目光垂下,继续去和无鱼交涉。
无声的鬼话里,丰隆的神情不停变化着,时而不屑、而是冷笑、而是愤怒、时而专注:而无鱼的表情始终那么郑重,柔和却坚定,与鬼交谈时,并不见和她平时说话有太多区别,虽然听不到、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所有人都从无鱼的神sè中领略到一味清静她这个人,本来就是清静的。
足足半晌,横跨yīn阳两界的交谈终于结束了,无鱼就此闭口,鬼皇帝眉心微蹙,低头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柱香的沉默。
半柱香,在旁人眼中,却漫长过几轮寒暑鬼皇帝忽然笑了。
丰隆在笑,但从他的笑容中看不出丝毫欢橡,可他偏偏笑得无比夸张,无声地仰天大笑,再不发一言,背负双手转身就走,步伐依旧从容、脚镣拖在地上摩擦刺耳、肩膀颤抖着显然大笑不停。
无鱼师太收起手印,沉沉长叹一身,费力站起、躬身合十相送。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没人知道鬼皇帝以后是否还会作祟,但是可以肯定的,因为无鱼的竭力翰旋,众人总算过了眼前这一关。
忽地,扑通一声闷响,一位shì卫跪倒在地,对着鬼皇帝的背影遥遥一拜。
一人之后,便是第二人、第三人,长街上所有shì卫都跪拜在地,没有天白吩咐他们不敢出声,但这一拜足胜千言万语。丰隆不是个出sè皇帝,才华普通又年轻气盛,南理在他手中不曾欣欣向荣:可他是个好人,热心爽朗,不敢骄奢不敢放纵、不会赚钱就只好拼命省钱……
丰隆听得到背后的动静,双目盈泪,脚步不停更不敢回头,今天过后,他就真的“死。了,堂堂一国之尊,阳间的孤hún野鬼!
别来禅院的法事尚未结束时,通过杜大人的安排,宋阳去了趟刑部大牢,探望丰隆皇帝。
丰隆住在牢里,食、宿精致,周边也早都清理,晏然暗无天日但也清静得很,最重要的是这里安全,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比着藏身民居时精神了许多。
一见宋阳到来,皇帝精神大振:“怎么这么久才来,平逆之事做得如何了?”
宋阳没隐瞒,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大概讲了遍,随即说明来意,请皇帝上街装鬼装鬼吓人,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宋阳讲解步骤安排的时候,丰隆一边听一边笑。
可是等宋阳把所有事情都说完之后,丰隆并没急着点头,对shì候在身旁的李公公挥了挥手:“扶着逸风出去走走,朕和常春侯有话要说。”
待两人离去之后,丰隆才淡淡开口:“宋阳,朕还没傻到那个份上。”
宋阳歉意地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想要诛杀逆贼、扳倒叛臣的法子不止一个。”丰隆无意去细说、解释,只是直接说出结果:“不管用哪个法子,都能杀掉靖王,区别仅在于平复叛逆之后,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谁。”
被忠心臣子接入大牢,脱离险境之后,丰隆镇定了许多。没了随时降临的杀身大祸,心神平稳之后思路自然也就清晰了。这几天里皇帝想了许多。
丰隆的目光稳稳盯住宋阳:“若去装鬼,朕就越发“死的实在,了,你的法子,归根结底是在助镇西王登基。”
话说得有很含糊,但宋阳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丰隆是有机会“重见天日,的。比如当逆贼伏诛、一切都告平息的时候,朝廷宣布“真相,:中秋前万岁被叛逆绑架、囚禁,死在巡游中的那个只是个替身。
微服贪玩,结果给了叛贼可乘之机,害死太后皇后,这是皇帝任xìng咎由自取,丢民心、不合格:遭遇绑架则是“被动……这个解释勉强能说过得过去,虽然会让皇帝声望降低,但影响远远小于前者1丰隆还能重新返回帝位,再坐回龙椅中。
宋阳沉默了片刻。说应道“自从了解叛乱真相,我就打定了两重主意,最重要的一重,无论如何,不能让燕豹的图谋成功。这一重,你我是一样的心思,这是最大的前提,我帮你,也是为了帮自己。”
待丰隆点头之后,宋阳继续道:“第二重主意,便是你刚刚说的事情了,评判之后谁来做皇帝?这个事情没太多可犹豫的,在你重新坐回龙椅和镇西王执掌南理之间,我选后者。不过我以前听初榕说过,镇西王忠心耿耿,他要想夺位的话,早就是南理帝王了。”
宫廷秘闻外人不可知,但事情与镇西王有关,又怎能瞒得过任初榕。丰隆继续点头,宋阳所说确有其事,先帝驾崩时镇西王若想有所作为,丰隆根本就没机会登基。
“我也确定不了镇西王到底想不想当皇帝,那我这边要做的,就是在扳倒靖王的同时“维持现状”说到这里,宋阳还怕丰隆听不太明白,又特意解释了句:“我说的“现状”指的是“大家都以为丰隆已死、但丰隆还有机会公示“绑架真相,、重返龙椅……”
话很拗口,宋阳说得有些吃力,好在丰隆听懂了,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维持住“现状”这样一来,镇西王返京后,可以自己当皇帝,也可以扶持你再重回皇位谁做皇帝我不去管,怎么选就都随王爷的心意,他会很从容。”
丰隆语气不善:“以前没看出来,你倒真是个好女婿,替老丈人做事周到的很啊!”
宋阳才不是冲着老王爷,他做这些都是冲着初榕、筱拂两人,不过这种事橡他自己了解就成,犯不着和旁人解释,口中继续说正题:“所以我之前都没想过要用扮鬼这样的办法。可是从别来禅院脱险、救回真的无鱼师太之后,我又了另一重新的打算: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无鱼的赫赫声望。假无鱼说过你鬼上身,你就不能再“活。回来了,否则真无鱼的威望全失。”
“我仔细想过,你要是活着回来了,不论编出什么样的“真相”无鱼师太的威望都会大受影响,没法两全的,可是镇西王我控制不了,他返京后若一意助你重返帝位,就会伤到师太的名望,所以我不能让你再“活。了。”
不让丰隆再活,当然不是现在就要杀掉他,宋阳指的是把皇帝的死讯坐实再坐实,抹掉公布“真相,的机会,不给丰隆重新“活。回来的借口。
牢〖房〗中的设施比不了寝宫,但该有的也样样都有,宋阳起身给丰隆倒了杯茶,递到他的手上。随即坦言道:“明白了?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和最初已经有所不同了,我得在杀靖王、平叛逆的同时,再一次次地把你的死讯坐实,不能再让你做皇申。”
丰隆冷晒:“所以来请我扮冤hún厉鬼?我的鬼hún都跑出来游dàng了,天下人更当我死得再彻底不过了。”
宋阳先点头,再摇头:“是有此意,但更重要的是,这也是对付靖王的步骤之一,两件事是一起做的。”
说完,宋阳沉默片刻:“其实你已经赚了。不是么。”
丰隆不置可否,继续问:“朕若装鬼,你会怎样:朕不答应,你又会怎样?”
“陛下要是答应帮忙,此间事了我会带你去燕豹坪,从此奉若上宾,xìng命担保你此生富足无忧:不帮忙的话”宋阳搔了搔后脑勺,真tǐng苦恼的,笑道:“你做皇帝的时候,我真敢下手毒你:现在你落难了,和我也算熟人,下不去手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先前说的那样,对付靖王才是头等大事,你要不肯给我帮忙,我也不能就甩手不管、由着大燕豹了南理嘿,总之麻烦得很。”
不料丰隆却笑了:“不用苦恼了,就照你说的办吧,你把扮鬼的步骤细节,再给我讲一遍。”
皇帝的话,反倒把宋阳给懵住了,直接问道:“为什么?”
“便如你所说,朕已经赚了。要不是遇到了你,现在我多半已经死在破屋寒窑里了,更谈不到报仇、平叛,虽然你的心思不怎么正经吧,但总归救下了朕。往大里说这就是天意,往小处讲这也是重恩,丰隆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宋阳笑:“场面话,说正题。”
丰隆摆了摆手,好歹也是皇帝,才不会去和宋阳矫情“朕会不会报恩”继续道:“第二条,朕信不过你!你现在说什么和朕相熟,不忍下手…”丰隆倒是相信,不管他帮不帮忙,宋阳都会出手平叛。宋阳背后有西部强援、京里有红bō府、左丞相、杜尚书、慕容等诸多势力策应,最要紧的,宋阳手里还握着无鱼、皇帝两张大牌,想要扳倒靖王的办法有的是。这次丰隆不肯扮鬼,他大不了再去换别的法子对付靖王。
扮不扮鬼无所谓的,真正重要的是,万岁“重返人间。,会影响师太声望,影响他下一步的图谋,事情真到了“不能两全,的当口,丰隆可吃不准眼前这个恶汉能做出什么来。
丰隆若已重返皇位,自然不把宋阳放在眼里,可眼前的情形再明白不过,宋阳不会让自己再回去,他真要动手,又哪会等皇帝重掌大权。
自己不合作,没准到平叛之后、镇西王进京前一天,就会毒发暴毙…丰隆斜忒着宋阳:“还有,刚才听你话里的意思,你以前还对朕下过毒么?”
宋阳笑着摇头:“没有的事,你太多心不说以前只说以后,事情没你说得那么不堪,我不想你再登基不假,但“下不去手。也是真的,实在不行的话,我估计到时候多半会把你绑了送燕豹坪去。”
丰隆一摆手:“还不是一样,反正有你在我就做不成皇帝了。”
说完,话锋一转,又拉回原题:“我答应给你帮忙,第三个原因是我儿子还活着,我信得过镇西王。”
太子还在字中。靖王怕落下口实,并未剪除丰隆的幼子,反正那个小娃娃没了太后、皇帝、皇后撑腰,空有身份却没有力量,完全不会影响什么。
宋阳纯粹是有些好奇:“真对镇西王这么有信心?你看人呵呵,我也不觉得太准。”
丰隆喝了。水,笑道:“是父皇说的,他看人很准,所以我信。”
丰隆谈不上才干,但他文皇、上一任南理皇帝是真正的英明天子,安抚山中蛮、融合国内多族的国策不是他制定的、却是从他手中完成的,南理国内能有现在的安定局面全赖丰隆父皇。
父皇信任镇西王,所以丰隆也对镇西王有信心。丰隆放下手中茶杯,放松身体,舒舒服服地依靠在后墙上:“等镇西王返京,会扶持我儿登基,全力辅佐,我虽做不得皇帝了,不过由我儿统摄天下,也谈不到不甘心了。”
宋阳点头,重复道:“谁来做南理皇帝我不管,全凭镇西王做主。”
丰隆点点头:“若我信错了镇西王,我想请你帮忙,我把娃娃救出来,不过还是个孩子,别伤他xìng命了。”
对此宋阳痛快点头,而丰隆继续道:“最后,还想再提个条件,若真是我儿登基,常春侯……”
不等他说完,宋阳就接口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放心,我会保他。”
丰隆的笑容无奈:“不敢指望你会保他,只求你别坑他就好了。”
形势逼人,丰隆低头,他拉出一条又一条的缘由,但心底最深处、
也是最最重要的那个原因,却不曾出口:骗天下人容易,骗自己困难。
闹成现在的局面,固然是内贼外鬼互相勾结、处心积虑布下yīn谋,但是和他自己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若不贪玩、不sī访、不曾给自己弄面镜子,敌人根本无从下手。
太后、皇后都因自己而死。为报仇丰隆不怕千刀万剐:可说到再做皇帝,丰隆当真心灰意冷。!。
第四十一章 起势
静夜,长街,鬼皇帝渐行渐远,不久后彻底消失干夜sè。
无鱼又等了好一阵子,确定丰隆消隐妥当,这才呼出了一口长气,对众人挥挥手,示意危机已过,来领路的太监急忙跑过来,颤声问:“师太,刚刚那是”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猛得醒悟这种事哪怕再怎么好奇,也万万不可追究真相,急忙闭上嘴巴不敢再问,目光转动了两下,很快看到师太满脸疲惫、身上的僧衣都被汗水彻底打透,又惊呼道:“您老赶快歇歇。”
无鱼摆出一副疲惫无比的样子,混不成体统地直接坐在地上,抬头望向“远房师弟。:“孤石师兄如何?“孤石得了宋阳的救治,此刻悠悠转醒,但气血尚未理顺,xiōng口窒闷得很,无法开口。
宋阳似模似样,代为回答:“师太无妨,休息一会便能恢复如初。”
这场戏十足辛苦老尼姑孤石了,宋阳卖力帮她吹牛:“邪魔凶猛,煞气侵袭,所幸孤石师太修持精深。若是修持不够,当场就得化作一滩枯骨血肉。”一边说着,一边啧啧摇头:“想不到凤凰城中,除了您老,还有孤石师太这等精修高人,真心了不起。”
无鱼搭腔送人情,正sè道:“那只冤hún伤害师兄,自己也受反噬,这才收敛了许多,没再继续作恶。”
孤石听了心头美滋滋,当时感觉xiōng口也不那么闷了,宋阳再落在眼中,好像也顺眼了不少。
无鱼顾不得松一口气,口中吩咐不断,请shì卫们立刻把昏厥在地的捕快送往大荐福寺去救助,佛家也有驱魔扶正的手段,这些捕快所中“邪术。都已得开解,只缺个调养功夫,该怎么做几乎是个和尚就晓得。
至于孤石师太现在这个栏子无论如何也没法继续随行了,干脆由弟子护送了,先返回庵中休养。
安排好这些事情,无鱼不再耽搁,在宋阳搀扶下登入车苹,再度启程直奔皇宫。坐在车里,无鱼一边擦汗一边问宋阳:“还好?”
宋阳点头:“好得很,您老是演技派的不止您、丰隆、孤石你们都是演技派。”
中土没这个词,不过就从字面去想也不难理解,无鱼笑着摇摇头:“旁人都好说就是苦了孤石师兄,从头到尾被méng在鼓里,先被骗又被下药,然后再下药再骗,最后还呕血伤身……”
宋阳也不落忍,不过没办法,这场戏光无鱼、丰隆两个人演对手有些太单薄了。
凤凰城的佛徒人人都知道孤石师太的xìng情又冷又硬,脾气又臭又横,对谁都没有一点好颜sè,但也有一点共识:此人恪守禅训严苛自持,………,出家人不打诳语无鱼师太不会说谎骗人。
尼姑、shì卫、捕快深夜遇冤hún,无鱼鬼话劝退死皇帝,这种事情太玄,想要传遍坊间不难,但想要人真正相信就不难么容易了,所以非得把孤石师太拉进来不可。
道理无鱼完全明白,她做事不拘小节不过孤石的情形还是略有不同,孤石不是自愿帮忙,而被他们连哄带骗不明就里便被拉上贼船,说得浅白些就是被无鱼和宋阳利用了,无鱼师太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位师兄。
宋阳劝道:“被骗也好、自愿也罢孤石做的终归是好事:此事孤石帮了咱们的忙,咱们也送了个她一份真正的好佛名:再就是那个药物,虽然jī得她呕血,看上去tǐng吓人,但是对她有利无害,是益方好药就是劲力霸道了些,会让人难受一阵,过后受益无穷师太放心好了。”
无鱼不矫情什么,岔开话题:“若非亲眼所见还真不知道你用毒下药的本事如此精湛。”
宋阳哈的一声笑:“我从小就跟着名师学,不算什么,难得的是师太,第一次出手就大功告成,天分了得,进了佛门没进毒门,着实可惜。”
无鱼早就得了宋阳给的药物,在出门前给孤石沏的茶中下了第一份药,让她在走上大街不久之后开始觉得身体发冷、心烦意乱,这才有了见鬼前的“不适。:当中邪刑捕冲来的时候,宋阳上前阻拦,借着甩袖把第二份药散入孤石呼吸,老尼姑〖体〗内yīn寒尽去,身体薰暖,开始“佛光照于心”不过到最后这份药力会有一个凶猛爆发,老尼姑被鬼皇帝击倒在地孤石老尼姑不会武功,不懂江湖门道,又不存防备,想要毒她再容易不过。宋阳这次用药全无难度可言,唯一一点要在意的仅仅是算准时间。
无鱼也笑了,没理会宋阳的玩笑话,径自说道:“心思不错,武功不俗,精擅毒术药理,身旁还有大宗师相助,难怪敢和燕皇帝、燕国师作对……很不错。”
“我的经历有些特殊,生出来的时候就占了便宜,不过我能学到这些本事、能找到今天这些朋友,大都是拜一位亲长所赐”宋阳收敛了笑容:“所以我和燕国的那两个人誓不两立。”
无鱼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笑道:“有本事是好事,只是根骨中戾气太重,你若有心,回头我找几本书给你看。”
“经书?”宋阳失笑摇头:“还是算了,我无心向佛,还是别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了,倒是,等此间事情了解,到了燕子坪之后,我想请师太做两场越度法事,一个是我那位至亲,他入土之后,我还从未做过什么。”
无鱼当即答应,又问:“另一场法事给谁?”
“同类。”宋阳沉默了一阵,开口回答。
此时苏杭已经哄着小寒阳一起沉沉入睡,要是醒着,不知道会不会打个大大的喷嚏。
谈谈说说,一行人抵达皇宫,进门不久晴王就匆匆赶来,他得了呈报,刚刚知道来路上遇到的事情,老头子脸sè惊慌,挥手屏退闲杂人等,只留下自己的心腹护卫,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师太来时路上遇到………丰隆了?”
晴王当然知道丰隆未死,此刻得知长街闹鬼、万岁现身,心中如何能够不惊,只待无鱼一点头,他就会立刻调遣心腹去缉拿皇帝,哪怕是杜大人的地盘、与刑部冲突也在所不惜。虽然蜻王也不觉得真丰隆还能再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有备无患。,有机会的话是一定要把那颗龙头摘下来的。
敢让丰隆出来装鬼,自然提前就想好了说辞,无鱼笑容轻松:“王爷不用担心不是真的。”
宋阳不管规矩,从旁边接口笑道:“要是真的倒好了,直接捏死一了百了。”
蜻王神情狐疑,看了看宋阳,又转目望向无鱼,后者微笑着解释:“假皇帝,假冤hún,早就安排好的,所为不过两字:起势。为祈福法事起势,为蜻王当立起势。”
“邪魔现身京城,连带刀差官都被鬼术所摄凤凰城百姓心中惶恐,自然盼着有一场祈福法事:鬼皇帝深夜游dàng,心有不甘皆因龙椅空置、国家无主所致,人人都盼有一位贤德君王、一位受我佛庇估君王登基大宝,震慑妖魔。”无鱼不急不缓,把早就编好的理由说清楚,跟着又歉意道:“贫尼自作主张累得王爷忧心,乞请恕罪。”
篡位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把神鬼之说拉进来做噱头,无鱼为后面的法事又弄出个鬼hún来造势,再合适不过的理由。蜻王听说不是真丰隆心里就长长松了一口气,摇头笑道:“师太言重了,您为国为民,何罪之有?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天大功勋!”蜻王疑虑尽去,当即起步带着师太前往偏殿密谈。
不是蜻王没有心机,而是起事前天祜曾蜻王他讲过无鱼绝对可以信任,又在“检验皇帝尸体,等事情上共谋,大家同坐一条船蜻王想不出无鱼会背叛自己的理由,到了现在早已把她当做真正同党蜻王对无鱼毫无防备归根结底,他倒霉就倒霉在不知道有一真一假两个无鱼,勘不破“掉包”他就休想能从这个坑里再爬出去。
密谈的内容是祈福法事。
晴王这边所有的准备功夫都已经做好,只等法事后师太宣布“蜻王当立。,他才好进行“后事”
无鱼xiōng中早有成议,一步一步细节和盘托出,对于这些佛法事情的步骡、过程,蜻王并不在意,他关心的是“时间”要求也只有两个字:尽快。一番密探,直到天sè大亮,师太和宋阳在宫里吃过了东西,这才告辞离开。
这个时候,昨晚在刑部衙门附近发生的事情,已经散播开来传言是从大荐福寺流入坊间的。
九塔清宁寺与大荐福寺是凤凰城中香火最旺的两座大庙,虽然同为凤凰城知名大寺,两者区别却不小,前者是“定国禅院。,得皇家供奉、地位超然,受到朝廷的特殊照顾:而大荐福寺走得则是“亲民,路线,僧侣不止在庙里念经,常常会走街入巷,对平民讲经布道,若是赶上什么活计需要帮忙,和尚二话不说就会上前,忙得满身大汗之余,和主家一起喝上井中打上来的凉水,说说笑笑随口拉些家常,建寺二百年来代代僧侣皆是如此,渐渐博出善名,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如今大荐福寺场面了得、地位不低,但僧侣依旧恪守前辈教诲,随和亲近,街坊邻里谁家有事不请自到,口中不止谈论佛法,家常里短和那些无伤大雅的坊间趣闻也是他们的话题。
昨夜那一队捕快被送来时,有莲宗寺女尼随行,把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等到黎明时分,刑捕们先后转醒,可他们无一例外,全都记忆模糊,对夜里的经历,就只记得:巡逻到肃政台大门口时,突然赶到一阵彻骨yīn冷,再之后就发生什么便全不记得了。
若是刑捕们醒来,立刻口若悬河说起中解经历反倒不对劲了,他们没了记忆、啥也不晓得、自己比旁人还要更mí糊才是正常状况,这一来大荐福寺的和尚们先就信了个十足十。
后面的事情不出所料,今天大荐福寺一开门“丰隆yīnhún未散。、
“鬼皇帝三司巡游,、“两师太四印卫道,等诸多说法就传了出来,只可惜谭图子不在京城,否则又会有一部好书问世。
皇帝的鬼hún回来了,这是何等“刺jī,的消息,比着常春侯当年的大笑苦主像可轰动得多了,不多时便街知巷闻人人议论。
无鱼师太离开皇宫,并未直接返回莲宗庵,而是取道大荐福寺去探望中邪的捕快们,表面看是慈悲为怀挂念份者,可实际里刑捕们都是龙套,他们身上所有异象,要么是宋阳的好药,要么是他们的演技,又哪用得着关心,她有此一行,干脆就是去证实传言都是真的。
不过这次发生的事情老尼姑当街和恶鬼打起来了,未免太离奇了些,传的人多但信的人少。还是有好事之人,壮起胆子厚起脸皮,跑到莲宗庵去向另一位当事人、孤石师太求证此事。
出乎意料的,一贯孤僻的孤石师太,这次面对好事者的询问居然一反常娄,并未甩动大袖冷语斥责,而是淡淡点头,确认了此事虽然没能打过那个鬼,可至少她老人家还有资格“动手”这是毕生修持、刻苦修行的证明,这份荣光孤石实在舍不得不要。
点头的时候,孤石师太脸孔依旧是冷冰冰,不过心里喜滋滋的……………,忍着,不笑。
大荐福寺的高僧们亲口所说,煞有介事:无鱼师太虽不曾明言,但出宫后脚步匆匆去探望中邪捕快:而最最有分量的是最恨传言、不仅自己从不去听也不许弟子信徒去传“趣闻,的孤石,竟也点头承认了此事,如此一来,坊间真正轰动了。
以往不管街头巷尾流传什么谣言,大伙都只当就茶水的小菜来对待,充其量只是图个热闹、满足个好奇心,可是这一次,皇城是真格闹鬼了,与巡游时的“附体。惨祸不同,现在皇帝yīnhún还在,而且据说怨鬼凶猛得很,两位师太联手都未能降服,这倒难怪,人家活着的时候是万岁爷,死后变得丧物也会更可怕些。
事情就发生在身边,谁敢说鬼皇帝再出来游dàng,不会跑到我家院子中来?京城内人心惶惶,一时之间各大寺庙人满为患,不管平时为人是善是恶,不管以前对和尚是敬是躲,更不管这样临时去抱佛脚会不会管用,总要请一尊佛像回来才够安心。
探望过捕快,无鱼师太留在大荐福寺,找到主持方丈交谈一阵,不久方丈传出两道法旨,一是派出大批僧人,去请京中大小寺庙主持来此间商讨祈福法事之事:另则是吩咐门下僧侣,再与百姓说起昨晚鬼事的时候,记得要强调一处:无鱼师太以佛名担保,鬼皇帝不会滋扰凡间,更不会伤害平民百姓。
第一件事自不必说。第二件事乍看上去,是安抚民心的举措,出家人不管政事,但传言引起恐慌,无鱼师太出言作保、驱散众人心头的恐惧也算是分内事。
不过话传出去后,坊间即起疑问,鬼皇帝要做什么事情,无鱼师太管得了?若真能管得住,昨晚干脆直接收了对方便是了,又哪用“翰旋”
百姓之中不乏聪明之士,很快就猜出了〖答〗案。
不外两种可能,一是无鱼和鬼皇帝于昨晚达成了什么协议,怨hún,
应承师太不伤百姓:另一种猜测则更有心机一些了,事情要从头来看,丰隆回hún游dàng京城,他最应该去的地方是哪里?自然是皇宫“退而求其次。,也应该是自己丧生之处,可是这两个地方他都不去,反而去了三司衙门,夜巡的刑捕是在肃政台门口中邪这便更值得玩味了,肃政台是什么地方?专责监察官署、惩治官员的衙门,从不如品的小吏到一品大员再到皇亲国戚,犯了案子全都要送去肃政台审理,鬼皇帝去哪里做什么?
不过这第二榫猜测,隐隐约约有些犯忌讳的危险,只是sī下流传,没什么人在街面上肆无忌惮地去谈论。
下午时分,接到无鱼邀约京中各座寺庙的主持,基本只要能动的都悉数到场,众僧云集大大荐福寺,彼此打招呼就用去了大半个时辰,也就是无鱼的和善xìng子能够忍得,换成孤石怕早就不耐烦了。等众人落座之后,无鱼开口说明目的,想要和京师诸寺之力,办一场重**事,为南理祈福。
这是大事、好事、盛事,无鱼又明言在先,此事由皇家牵头、朝廷支持,在场所有高僧当然痛快应允,不过在无鱼接下来宣布法事要在四天之内举办,大伙不免又吃了一惊,几乎集合京城所有出家人的重**典只有四天准备时间,未免太仓促了些。可是没办法,现在谁都等不及了,无鱼不听劝,毫不动摇,就得是五天之后,旁人也只有咬牙答应的份。
接下来无鱼列出法事流程、细节,京里的驻庙僧侣没有不会做法事的,大家都是轻车熟路,不外是唱香赞、钟声偈、信徒请法:跟着大座讲经和供佛斋天:接下来便是重头戏唱赞诵经祈福。
无鱼把祈福部分作了子个环节,先为国家百姓祈运,再为护法檀那求福慧,后则是为国廷皇室唱福。
按照正常道理,做完这一项,整个法事就要进入收尾,不料无鱼师太摇了摇头:“尚未完结,还有一项,由贫尼与孤石师兄共同主持,届时还要请诸位师兄、法师相助”直到她提到孤石之名,在场的僧侣们才恍然发觉,老尼姑孤石并未到场。
孤石中午过后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她要联络另一批佛徒。!。
第四十二章 稻草
由无鱼师太牵头,凤凰城中八十三座大小寺庙、百余位如名高僧率同三千佛门弟子,要举办一场浩**事为南理祈福当天黄昏时分消息从大荐福寺传出,皇城上下尽做欢颜。
靖王一脉只等这场法事为引,后面便着手登基诸事:平叛众人就要在法事中发难、彻底了结这场内乱:至于寻常百姓,或许察觉不到朝中暗流涌动,但至少明白最近怪事不断局势紧张,尤其是恶鬼、怨hún作祟,搅得人心惶惶,大伙都盼着能够驱逐邪灵、盼着朝廷重整秩序、盼着戒严快点结束,重回以前安乐生活。
所有人都等着这场法事。
祈福道场就设在凤凰宫前的〖广〗场上,从的定法事当天,大队禁军与劳力被派驻到宫前,陈钟设鼓、搭台置佛,日夜赶工忙碌不休,布置道场。
四天之后,八月廿九,丰隆皇帝惨死后第十四天,祈福法事的正日子终于到来。靖王特意传告全城,当夜宵禁提前两个时辰结束。这场法事不同于普通庆典、集会,参与者都能在祈福时得福慧,这是大有好处的事情,人人都希望能得到神佛护估。宵禁接触时正是半夜时,百姓们就早早起chuáng,大人抱着孩子,老人拄着拐杖,从三三两两到涓涓细流再到汇聚成潮,从城中各处向着宫前〖广〗场汇聚。
天还不亮,僧众尚未到场,〖广〗场附近已经人潮汹涌,几乎全城百姓都集中过来。
此刻道场中正在做最后的布置,先以净水冲地再铺撤huā瓣,引出一阵阵清香沁人心脾,让人总也忍不住深深呼吸。不久之后,宫门大开,南理国众多贵人来到道场,为首的正是靖王爷任瑭,似模似样的、
手中还领着丰隆幼子。
皇室嫡系和朝中重臣当然不用和百姓们去拥挤,宫前〖广〗场足够广阔,单独给他们开辟出一块区域,周边有忠心shì卫的重重保护,安全无虞又毗邻道场。
又等了一阵,就在天边曙光初透、黑夜再无力持续之时,先行来到道场的护法僧赤膊而出,来到场中数十柄巨大戒鼓之前,擎起鼓槌双臂挥舞如风,转眼间隆隆鼓声震彻天空,而下一个瞬间里,从凤凰城四面八方,传来悠扬洪钟,城中所有寺庙都敲响法钟,和应鼓声,这也是众僧启程离寺、赶赴道场的讯号。
南理皇城法钟戒鼓此起彼伏,互相呼应,把黎明染得庄严肃穆,人人都不自觉收起笑容,心中和着雄浑钟鼓默念佛偈……
近百座寺院分布坡中各处,偏远些的要走上个把时辰才能抵达道场,和尚赶路又不能撤tuǐ飞奔,否则成何体统。而庄严法事,自然不能等着一帮一伙的僧人稀稀拉拉地赶来,众僧早就被安排在附近的几座大寺中,钟鼓一起便启程出发,按照八吉祥之数分作八支队伍。各队前行的速度也有些差别,距离稍远队伍的脚下步伐略快、距离较近的则缓步而行。
提前算好时间,当戒鼓三醒、法钟九回,同时寂静时,八队僧侣同时现身于道场之外。来自正东方向的一队,领队首脑正是无鱼师太。
不等禁军开道,百姓们就自动让出道路,众僧迈步前行,口中轻唱法咒。无数百姓拥挤在街边,却没人发出一点声响,人人都被僧侣庄严所摄,生怕会扰了他们口中的咒、扰了自己心中的佛。
偌大〖广〗场,只闻三千法咒,梵音随风遥遥弥漫全场,远不若之前钟鼓嘹亮,但庄严之意更有过之。
进入道场后八支队伍散成小队,按照事先安排好的细节,追随着自家师长找到位置,以七宝吉祥海之势围拢法坛,无鱼独自一人高登法坛,结结伽趺大坐。待她一落座,众僧口中咒唱同时停歇,换而一声压抑已久的欢呼,自围观百姓群中,猛地爆发而起。
这时候靠的近、眼睛尖的百姓发现,在众多僧侣之中混着有一伙“特殊,人物。
盛事大典,所有僧侣都身着盛装,鼻独那一伙人,大概有四十几个,衣着朴素赤足披发,显得格格不入他们也是佛徒,但不驻庙、
无居所,都是苦修持。
虽然同为佛门弟子、苦修与普通禅宗弟子拥有同样信仰,但双责追求信仰的道路大不相同,苦修的方式无疑更加极端,他们认为人生来有罪,要以自苦方式来恕罪,身体越痛苦内心也就越纯洁。这也并不是说苦修比着普通和尚更虔诚,只是大家对修行的理解不一样,因而产生了不同的修行形式罢了。
即便是自苦行者,也分作不同流派,林林总总难以细数,不过南理最主流的苦修,把修持分成三个境界:一是人生苦、二为天地苦、三做繁华苦。具体教义不提,这三重苦划定了三个阶段的修行。先要在人世间修持,斩断感情牵绊:有所悟后开始第二个阶段,出世进入荒山莽林,观察自然、感受万物之争,去领略天地之苦:最后再重新入世,在了解人生、天地两重苦楚之后,重新审视人间,以求真正大领悟。
第三重修行,非得是真正的繁华大城不可。由此能在凤凰城中停留、长住的苦修,大都是有高深修持的苦修。来参与祈福法事的苦修皆在此列,他们最不求的就是虚名,可实际上每个人身上都背负了一份名气。
今天到场苦修的领头人,赫然是最近在凤凰城中盛名大增、坊间传说南理法力第二、仅次于无鱼师太的老尼姑孤石……
对无鱼师太,苦修持们也敬佩的很,否则也不会在无鱼破关后积聚到别来禅院,苦等几天只为致以问候。
只是,以前从未有过苦修持参与禅宗弟子法事的先河。
敬仰归敬仰,如果无鱼出面,未必能请动苦修到场,这是孤石老尼姑的功劳。
以孤石的xìng情,一直觉得苦修持要更纯粹的多,若非早年答应过师父守住莲宗庵,老尼姑早就拿着根棍子去做苦修了。所以孤石虽然身为禅宗弟子,但是和附近各大寺的出家人都没什么交情,倒是和城中那些修持高深的自苦修持们往来密切……
钟鼓再起,无鱼端坐高台,引领所有僧侣高唱香赞,南理礼佛已久,城中信徒无数,会唱香赞者不计其数,尽数开口附和,佛唱之声四散远播,就连城外驻防牙门军都清晰可闻,就在浩dàng禅声之中,盛**事拉来序幕。
虽然是临时起事准备仓促,但法事流程清晰,各种相关细节道场中的和尚也都了然于xiōng,众僧抖擞精神,与无鱼师太配合无间,而无鱼师太有应变大才,即便场中出了些小小的岔子,她也都能从容应付、轻易敷衍过去。
法事中一个个环节衔接有序,到祈福时真正进入**,随着佛偈越发响亮,南理国不分四季永远那么毒辣的太阳仿佛也真就变得和煦起来,照耀在身上不觉炎热,只有熏熏暖暖的舒适南理国都阳光明媚。
而中土天下另一座汉统皇城yīn雨连绵。雨不大,但饱蕴秋寒。
从四天前开始,雨水淅淅沥沥始终不停,一遍又一遍冲刷着睛城的大街小…巷,越洗,睛城就越冷。
或许是这场雨下得太久,当屋脊瓦楞、街上青石被冲洗得一干二净时,这一方中土升龙之地反倒没了灵秀之意活力不见,又何谈灵秀,睛城只剩深深萧瑟,甚甚寂寞。
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的,街面上冷冷清清,街边的商铺依旧开门做生意,可是没有主顾上门,从掌柜到活计,一个一个都没什么表情,坐在柜台后,谁也提不起精神。
燕顶也和他们一样,提不起一点精神。
当年一品擂后,大雷音台被彻底掏空,阖寺精锐伤亡殆尽,等国师重返睛城后,又从二十一座须弥禅院选调精锐充实到雷音台,人数比着以前还要更多上几成,可是换了人,气氛也就变了。
这种感觉很古怪。有关现在和以前的区别,燕顶直接的判冉就是:这里变得死气沉沉了。可在仔细去琢磨,真相又并非如此,早午晚三次功课、武僧按时出操训练、高僧齐聚一堂讲经论道、四方信徒不远万里赶来朝拜以前什么样,现在仍旧什么样,又哪里死气沉沉了?
想了许久,燕顶才恍惚明白,较之以前,此刻变得“死气沉沉,的,或许不是大雷音台,而是他这个燕之国师吧。
死气沉沉的燕顶站在雷音台失殿门口,静静望着面前这场雨,独手背负身后,黑sè的鳞皮手套中捏着一张字条。雨水打中屋檐,滴答滴答的轻响这个时候,忽然一阵沉重脚步踏碎雨水声音,一个狮子般硕壮老者穿过空旷大院,健步向他走来,huā小飞。
在他身后,还跟随着一个青年。
燕顶精神一振,不顾天上的细雨,不管自己的身份,迈步迎了上去,腹语声音模糊:“来的早了。”
景泰大病之后,每到秋末冬初之时,国师都要huā上一份大工夫为他行针走xué,增强经络也体质,但燕顶只剩一条胳膊,自己无法完成,这套施为涉及到的针术高深繁杂,就只有huā小飞能帮他,所以每年huā小飞都会来一次睛城。
从四十多年前,燕顶身中奇毒、拜入琥珀兄长门下开始,huā小飞就不用再对他行礼了,直接应道:“今年冬天来得早,我怕你会提前给他行针,也就早来几天。
燕顶笑着点点头,他的笑容被面具挡住了,不过没关系,huā小飞能从他眼中读出笑意。燕顶转目,望向跟在huā小飞身后的那个后生。
huā小飞道:“以前和称说过的,我那个徒弟。”说完又转回头对后声道:“还不拜见国师。”话音未落,还不等后生跪拜,燕顶就先笑了起来:“不是国师,是大伯。”放眼大燕,燕顶只和两个人不讲究自己的国师身份,huā小飞便是其中之一,如今对着huā小飞的弟子,也一样如此。
huā小飞的情形和琥珀有些相似,学艺却未入门,燕顶当他是兄弟而并非同门。
后生依着参见本门长辈的礼数,跪倒在地:“稻草叩见师伯。”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国师知道huā小飞收过一个弟子,但详情从未询问过,闻言略显错愕:“你叫稻草,这么古怪的名字?”说着,仔细打量这个子侄,片刻后摇头而笑:“果然是根稻草。”
稻草乍一看上去,从身材到长相再到举止神态都平平无奇,可是认真端详之后就会发现他是真的毫无特征,即便你用心去记他的长相,如果接触时间稍短,仍是记不住的,把他丢在人群中,只眨眨眼就再也休想找到了。
或丑或俊,即便是普通人,在五官相貌上也会有些醒目之处,但稻草没有,完全没有。
稻草真的是稻草,冬天黄sè、春矢绿sè,风水时低头,雨落后滋润,藏身于无数同类之中,永远不会被找到。
燕顶忽然开心了起来,不用问,又是一个好子侄,否则huā小飞也不会带他来见自己。不过真正让燕顶高兴起来的,并非身边又多出个靠得住的帮手,而是那份青年人身上才有的活力自己老了,但他们长大、长壮,这才是真正安慰吧。
见礼过后,燕顶命心腹弟子带上稻草去四处转转,自己则对huā小
飞笑道:“来得好,我正无聊着……”
话没说完,huā小飞就摇头打断:“不只是无聊,什么事情不顺利?”燕顶失笑摇头:“是不是我一有苦恼,身上就会发臭?为何从来瞒不过你。”早在燕顶中毒之前,huā小飞就伴在他身边了,两个娃娃一起长大的,燕顶心中有什么事情,huā小飞一眼就能看出来,从小时候便是这样,到现在亦是如此。
huā小飞摇头:“就算真有气味,也是香味。”
燕顶一愕,随即哈哈大笑,huā小飞说得可不是什么好话,更不是恭维话,国师全身腐烂不休,平时全靠香料遮掩身上浓浓恶臭,再有什么臭味都会混在腐烂味道里闻不出来,除非是冒香气huā小飞的话简直大大不敬,不过老友之间小小的挪揄,国师又哪会计较,一边笑着,一边把手中的纸条递给huā小飞:“你自己看吧。”雀书,密函,来自凤凰城任瑭。
huā小飞读信的时候,国师言简意垓,把南理发生的事情大概讲了下,他说完的时候,huā小飞也看完了雀书,皱眉道:“你又为何烦闷?”雀书上密密麻麻,既有谦卑之词,也有奉承之意,再就是最近一段凤凰城中的情势说明,示意事情完全顺利。上面说的全是好消息,所以huā小飞不明白了。
“雀书是昨天收到的,提到别来禅院大火,天祜丧生无鱼幸免。”
燕顶缓缓摇头:“可是我只收到任瑭的传书,却未收到天影的只言片语…天影若真的幸免遇难,应该会及时传书回来。”
huā小飞反应不慢,立时便明白:“现在的无鱼是那个真的?”燕顶语气淡漠,四字回答:“任瑭完了。”
雀书一次来往,少说半月光景,就算国师立刻放出雀子告知任瑭真相,也完全来不及了。huā小飞双眉紧锁,认真思索了一阵,最终还是放弃了,没有办法的,只能任由靖王被无鱼méng着、牵着、一头栽进大坑。
huā小飞劝慰国师:“刚听你讲过,本来“镜子,就是捡来的机会…偶得,现在丢了也不算可惜。折了的内应和弟子,以后可以再找、再派,不用挂怀了不过事情为何会突显bō折,总得查一查的,或者派稻草去一趟凤凰城?就当是次历练,对他有好处的。”
燕顶点头,表示同意huā小飞的建议,让稻草去追查事情缘由,腹语则接上huā小飞的上半句话:“南理暂时还不在我的眼中,机会来了我就去抓,机会没了就再等,这次没能成事,我也不觉得有多么可惜,不过…”说到这里,燕顶忽然把话锋一转:“燕皇帝三九之庆就快到了,你知道吧。”
huā小飞回答:“这个当然知道,我还备了份礼物。”
“本来我也备了份礼物的。”燕顶叹了一声:“我答应把南理送给他当贺礼……现在送不成了,我心烦的是这个。”国师沉沉叹气,huā小飞却突兀地笑了起来,笑声响亮,与大雷音台中的肃穆、神圣格格不入,显得异常刺耳。
燕顶腹语的语气很古怪,好像带有些“没好气,的味道:“笑个什么?”最最简单、也是最最普通的原因,huā小飞放声大笑,仅仅是觉得国师现在很好笑堂堂燕顶,竟然会为了一份礼物闷闷不乐。
笑过之后,huā小飞也不知道该说啥,只能敷衍着劝道:“别想太多了,忙好眼前事情吧,凤凰城那边,或许任瑭足够精明,能扳回危局呢?”燕顶恨恨:“任瑭连局在哪都不知道,又何谈扳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huā小飞又笑了,补充了句:“死都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燕顶摆手,烦他。!。
第四十三章 祈福
凤凰城中法事过半。
三千僧侣先为国家百姓祈运,再为护法檀那求福慧,两次祈福之后,随着无鱼师太一道法旨,道场内在座僧侣尽数起身,脚步轻轻错动,之前结做的“七宝吉祥海,之阵分出一条通道。
靖王领着丰隆幼子,率同皇家嫡系子弟和朝中重臣一起走入“七宝迹象海。,来到法阵中心站稳脚步,无鱼师太也走下法坛汇入大阵,口中高宣佛号,众僧再度迈步,庞**阵开始缓缓转动。
三千盛装僧侣分作七七四十九重,围拢着靖王环绕不停,梵唱声声钟磐齐晦,场面蔚为壮观,皇子娃娃瞪大了眼睛,乌溜溜的眸子里尽是好奇,靖王则神情肃穆,这样的场合不能轻易发笑虽然他心里早都乐得开了huā。无聊站了这大半天,总算快等到关键时候了。
穿huā蝴蝶般的众僧、让人烟huā缭乱的法阵,足足转了半个时辰,缤纷绚丽又不失神圣庄严的仪式终告结束,众僧散开无鱼独自上前,引领诸位贵人佛前上香。
给贵人祈愿后,贵人们要还香于佛,即表虔诚谦恭也算是个“答谢,之礼,这是必不可缺的程序。
法事准备的时间仓促,来不及在宫前〖广〗场坐落金身大佛,只是临时从大荐福寺请来了一尊半人高的铜佛,虽然有些不够威风,但好在佛祖只问叩拜之人是否“心诚。,不会计较自己的身形大小,权且将就了吧。
论身份辈分,第一个佛前上香的自然是靖王任瑭,但是靖王要向城中百姓显示谦和,故而摇了摇头,笑着拍了拍小皇子的肩膀:“快去,给佛祖敬香。”
小皇子脆声答应着,从无鱼师太手中接过清香按照以前学过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跪拜磕头,全没什么异状,做好全套功夫后归队,小
脸上本来还有些自豪,可随即又想到,上次做这套礼数的时候父皇还在身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靖王看着小娃娃的样子,口中安慰了几句,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老头子不怎么信佛但一点点敬畏之心还是有的,坑掉丰隆一家的就是他,小皇子现在佛前抽泣装可怜,生怕佛祖不会见怪降责么?当真讨厌得很了。
此刻无鱼师太又取过清香,捧于掌心恭敬高举,口中轻声道:“靖王请。”
靖王不再理会小家伙,从师太手中接过香烛恭敬礼拜后,把三株清香献上。他所施的礼数周到恭谨,从叩拜到上香都无可挑剔,但是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还是稍稍有些不对头,他的动作好像快了一点,虽然也是一丝不芶,不过仿佛身后有人催他似的。
当然没人催促靖王,他自己催自己……无鱼师太嘱咐过他,在燃香后十息之内,一定要把清香敬上其实时间是充裕的,只是靖王稍有些心虚吧。
旁人都没注意他“赶时间”只有无鱼师太留意到,但这个场合也不能提醒什么。
清香敬上,靖王还不能起身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仿佛祷告实却等待,现在他也晓得自己的动作快了些,没办法,等会吧等十息。
敬香后祈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没有任何怀疑,可是片刻后,任谁都不曾想到随着靖王默默祷念,刚刚插入炉中的三株清香陡地加快了燃烧情形并不夸张,并非一把明火烧起来那么吓人,更像是“有关那柱香的时间。悄然变快了十余倍,沙沙的灼烧细响中,肉眼可见的清香寸寸化灰,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炷香竟烧完了。
谁都不曾见过烧得这么快的香,而那炷香燎着起的的青烟,形质也殊为惊人,青烟并不飘散弥漫,直直向上,俨然一条青青直线,直奔天空!直到一阵微风掠过,它才不着痕迹地化开,转眼消散不见。
忽见异象,场中众人全都大吃一惊,无鱼和靖王也不敢例外,都做出个目瞪口呆的惊骇样子。
过了一阵,众人都回过神来,僧侣和贵人们不能喧哗议论,百姓们可不管那套,彼此交头接耳,场面变得有些混乱了,无鱼师太轻轻咳嗽了一声,暂时也没多说什么,重新取过清香,请下一位贵人佛前敬香,靖王就此起身让开……从皇室代表到朝上重臣,前后数十人依次上香,都是同一套“程序”但异象再不曾出现过。
等所有人都上香过后,无鱼师太略作沉吟,举目望向靖王:“请靖王再祈一株香。”
百姓们立刻来了兴致,谁都想看得真着些,拥挤着情不自禁向前靠拢,负责场中秩序的禁军官兵立刻大声呵斥,很快制止了sāo动,靖王故意摆出一副敬畏的神情,迟疑片刻才点了点头,又从无鱼手中接过清香。
无鱼对他用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再向上次那么“匆忙”果然,这次靖王从容了许多,心中默默计数,把时间掐得刚刚好,清香才一离手、入炉,立刻又现异状,仍是和刚才一样,燃烧奇快烟雾不化。
哄得一声,道场内外议论再起无鱼的神情也有所变化,但仍是不肯多说,直接来到佛前,光对铜佛合十祷告,请恕过不敬之罪,
跟着起身从香炉中,选出三根长短不一、不知先前是谁敬上、现在仍在燃烧的残香,合并到一起转头递向靖王:“王爷再请敬香。”
靖王面lù不悦:“残香不敬。”
沁诚则敬。”无鱼对靖王正sè道:“古时礼佛本有传香接礼一说,此举绝无不敬之意事关重大,王驾不可怠慢。”
事关重大,究竟重大的是何事,在场百姓若有所悟,脸上、眼中都显出浓浓〖兴〗奋,无鱼、靖王更是心知肚明。
靖王闻言不再辩驳,重整仪态,接过三柱残香敬奉我佛药是火道人配的,侏儒一辈子都在研究一个“烧。字,要配出一剂让长香速燃、烟雾凝聚药粉”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宋阳也精通药理,但要么下毒、要么救命,除了这两样其他领域他一窍不通,非得火道人出手不可……,不过用药的手法,是宋阳传给无鱼的。
宋阳以前的玩笑话还真不曾说错,无鱼师太对下毒的功夫,当真有些天分的,下药于长香的手法稍加演练便能纯熟施展,虽处于众目睽睽下,可是借着大袖遮掩”加之动作迅速,完全不被察觉第三次敬香,异象再现。
道场周围的议论声更响亮了,异象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下来,经由靖王之手供奉佛前的清香燃烧迅速任谁想来都只有一个结果:相比旁人,佛祖更愿受了靖王供奉。这便是说佛祖认可靖王。
意料中事,无鱼师太面lù笑容”伸手解下自己的海青法衣,将其披于靖王身上,跟着退后一步,双手合十躬身施礼。
师太不曾多做评论”但她的举动足以说明一切!
靖王的神情恰到好处,惶恐之中带了些意外,意外之中又藏些犹豫…小皇子根本不明白眼前这些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看看神佛又看看靖王,目光里趣味盎然,觉得这个戏法当真好看……,右丞相和靖王一脉的亲信全都lù出了笑容,靖王的表演精彩而无鱼师太的“无声送袍。
更显老到”这一下当真就水到渠成了,班大人转目望向左丞相、杜尚书那些一直都不曾表态的朝臣,想看看他们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左丞相也在笑,但笑纹可当真僵硬地很,杜尚书一如既往的没表情”不过因为抿起双chún,那张苦瓜脸显得更加苦涩场内众多僧侣此刻面面相觑,川、
字辈的弟子只觉得此事稀奇,那些大德高僧、寺庙主持眼中则lù出了一份恍悟……,道场外无数百姓更加〖兴〗奋了,谁当皇帝于他们而言无关紧要,但是受神佛认可之人登基大统,南理富强指日可待!
从内到外,众人的表橡心情各不相同,靖王暗笑之余”心中有多出了个念头:在南理做师太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以前可从不知道”
每逢重**事的时候,比丘尼披着的海青法衣看似轻薄,不料披在自己身上才发觉它原来如此厚重。
南理的天气,披着一件这样的衣服,热得人着实难受。
无鱼师太长吸一口气,双手轻轻一挥,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很快周围安静下来,无鱼这才朗声开口:“今日法事,待皇廷众敬香后本就该结束了,可异象现出由此贫尼觉得当延一道祈福,为靖王祈福。”
这便是道场中高僧们刚刚恍悟之处了,四天前在大荐福寺无鱼召集各寺主持商讨“廿九法事。的时候,就曾明言当所有环节都结束后,还会再加一项法事,要大家配合,但是加在最后的法事究竟是给谁做、做什么,她并未透lù过。
现在老僧们明白了,无鱼要为靖王祈福……既然这场“临时添加”
的祈福是早都安排好的,老僧当然能想通,刚刚靖王上香是的异象也不是佛祖显灵,至多只能算作江湖戏法。
归根结底,无鱼是铁了心要辅佐靖王登基,甚至不惜以神佛为戏愚弄百姓。
百余位高僧之中,半数微笑以对,半数无动于衷出家人不理朝政,谁做皇帝都好,反正矢伙都知道,如今京师都由靖王做主,他要登基,凭着几个和尚又哪拦得住,干脆闷声不理明哲自保就是了,就算有朝一日镇西王杀了回来倒霉的也是无鱼,和自己不相干:只有少数几个lù出不悦之sè,恨无鱼把佛陀当做儿戏,可是也不敢就此起身退走,不是谁都能像孤石那样乖张傲慢。
师太的提议立刻就得到了响安,不用问,百姓中最先喝彩出声的,都是靖王早就安插入人群中的心腹,宋阳也算一个,把一声“再好不过,喊得无比响亮。
无鱼师太威望在前、靖王敬香异象在后,百姓不明真相,真就以为佛祖垂青靖王,南理未来锦绣如画,很快也都出声喝彩,乱糟糟的欢呼。靖王还得矜持着,忙不迭摆手摇头:“这可如何使得,怎敢劳动师太法驾、劳动诸位大德为我一人祈福……”
靖王不停推辞,无鱼执意相邀”假戏真做之下,还真有些僵持味道,直到一旁的孤石师太等得不耐烦了,皱眉训斥靖王:法事的确是为你而作,但却是为南理天下求福慧,并非你一人之事,不要再推脱了,莫辜负了万万百姓。”
话说到这个份上,靖王才不敢再推脱,勉强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可依旧惺惺作态,非得拉上小皇子一起。
他要邀买人心,无鱼由着他去,当即吩咐了一声,众僧的阵列又高变化,普通僧侣尽数退后四十余位自苦修持走上前来,最后的法事,无鱼师太早都交代清楚了,由无鱼、孤石两人主持四十余位苦修结法求佛,百多位禅宗高僧外围配合,至于那些普通弟子,就不用再参与了。
高僧重修持轻世事,但也不乏精明心窍,前面想通了无鱼要帮靖王,此刻就弄懂了为什么要找苦修来做法事还不是为了“独霸。未来的皇帝把大功劳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所以在最巴结、最奉承的法事里,把京城中有地位有实力的高僧都踢开。只是想不明白的,无鱼用了什么手段,把生熟不近的孤石给拉拢了。
对无鱼看轻又看轻、蔑视再蔑视但还是初时那个道理,现在离开不光是对无鱼不满,还是对靖王甩脸sè,高僧们都不愿得罪这位京中主掌,也就忍下一口气,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样子列位在外围,准备进行法事。
而众多高僧之中,心里最不痛快的那个当属无羡法师。
虽然法号和无艳差不多,不过两个和尚差别天地无艳名头响亮可只有一座小庙容身,勉强不算是野和尚,无羡的“家业。则了不起的很,放眼南理也未必能再找出比他家更大的寺庙了他是大荐福寺的主持。
打从无鱼透lù出要操办法事的消息,他就跟着忙前忙后,俨然也是“主办,之一,功劳苦劳都高高在上,不成想到最后也成了个“龙套”要知道在场所有高僧,当初可都是他派小沙弥请来的。如只是吃力不讨好也就算了,但不难想象的,以后他身上少不得会背上来自“同行,的嘲笑……
无羡大师一肚子怨气,也和其他高僧一样,随着无鱼师太法咒响起,开始有气无力地长气经文可是过了一阵,看着前面苦修们的法阵,他就再顾不得生气了,换而满腔疑huò。
今日到场的一共四十八位苦修持,算上孤石四十九人,法事时分作七队,每一队七个人,按照七伤、七苦、七报、七觉、七宝、七佛、
七方便列阵,围住靖王和小皇子游走转动诵经祈福。
以这样的阵势来祈福,全无任何问题,可是苦修们转着转着,不知是不是自己转昏了头,他们的阵势渐渐有了变化,本来七人一行的队伍散乱了,不知不觉里变作了六人一组,原来的七支队伍随着人数变化,衍变到八个组,孤石脱阵而出,与无鱼并肩站立陈坐地面,口中咒念不绝,手中稳稳结印。
当新的阵势成形,无羡míhuò不再,换而大吃一惊。
自苦修持怕方式,最早见于高原,后来才慢慢传入汉境,是以南理苦修的功课,融合了大量密宗佛法,他们此刻摆出来新阵就来自密宗。
六个人一组,应得是六字大明真言:八个组也有讲究,各组的排到都不相同,无羡只能看懂两组:三人一排、分作两排平行,代表马头明王,能除一切众生之灾:另一组六人结成表大威德明王,能断除一切魔障,摧伏一切毒龙其他几组虽然不认识,但不用想也能知道,也分别象征其他明王。
六字真言、八大明王。
几十年前,大荐福寺收容过一位高原来得密宗佛徒,当时此人病得极重,寺中师长就派还是小沙弥的无羡去照顾。高原佛徒没能活太久,但是断断续续地,也和无羡说了些话,其中就提到过这道大阵。
具体的名字无羡早都忘记了,但他记得明明白白,这座明王真言的阵法只有一个效用:镇灭也罗邪术。
也罗早就死了多年,邪法虽有流传,但危害比起当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专门用来对付妖人邪术的密宗阵法也早就退出历史,无羡万万没想到的,今天竟能得以一见。
无羡惊得连经文都快念不下去了,目光骇然,不停打量着阵中的靖王和小皇子,心中猜测着,苦修们摆出这一阵,究竟是要对付哪个?
此刻天sè将晚,小皇子的精神居然还不错,眸子亮亮的,饶有兴趣地看着苦修们围着自己转来转去:至于靖王的状况,表情肃穆、目光郑重,身板也站得笔直,乍一看老头子既有恭谦也带威严,当真有些帝王风度,可是若在仔细看看满头满脸的大汗,他很热么?
南理一贯炎热,不过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是个难得的“透爽,天气,温度虽然不低不过没有平日里的窒闷。无羡皱了下眉头,特意感受了下现在的环境,的确不凉快,但是热成靖王那个样子,好像就有些不对劲了。!。
第四十四章 欲仙
无鱼以前有过一件好衣服,真正的好衣服……海青法衣。
说起来,还是她当年在草原游历、传道时,犬戎单于虽不受教但也敬其虔诚和刻苦,赐下了这件海青衣。
这件法衣是个神奇宝贝。手感滑腻薄若葱皮,看上去比着普通的绸缎要轻柔得多,可是穿在身上却暖和异常,保暖效果比着上好裘皮都毫不逊sè。据说,法衣是由传说中的火蚕丝织就而成,放眼天下也难寻到第二件,至于犬戎单于从何处得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在草原布道,最痛苦的莫过于隆冬时能把灵hún都吹散的浩浩寒风,再高深的修为也没有用处,幸亏有了这件法衣,师太才能在草原深处逗留多年。
等她回国后、闭关前,恰逢南理东部洪涝成灾,农田被淹家园不再,出现大批灾民,朝廷全力抗灾力有未逮,佛门也号召信徒募捐赈灾,这时京中有位神秘人士找到无鱼,捐出了一笔巨款。对方不愿公开姓名,无鱼便把这件法衣送给对方以示谢意,再到别来禅院失火、超度法事的时候,她又请宋阳去找对方,暂时把法衣借回来一用。
此刻这件海青法衣就披在靖王身上。按照宋阳上一世的认知,现在靖王的状况差不多就是在摄氏二十度的天气里,裹了件裘皮大衣,站在夕阳下一动不动…就在靖王心里念叨着‘做尼姑不容易’的同时,宋阳也暗中笑着:当反贼也tǐng难的。
两位师太主持的祈福法阵悄然调整,这一点当然逃不过靖王的眼睛,不过他没当回事,只道这是正常的佛法变化,靖王完全信任无鱼,而且他对佛家事情本来也不太了解……就算他懂也没用,偌大一座道场,数千禅宗弟子,除了无鱼、孤石和四十多位苦修持外,真正能认出这道法阵寥寥无几,绝大多数和尚充其量只是有些疑huò而已。
靖王热。身上大汗淋漓,可法衣是无鱼亲手给他披上的,往大处说这是来自南理佛徒的认可,往小处想也是一份无上荣光,无论如何也不能脱掉它,再热也得忍,只盼着最后的祈福法阵快点结束。
不过,靖王肯定要失望的,他热得受不了的时候,镇灭邪魔的密宗法阵才刚刚开始。
‘真言明王’法阵,是无鱼早年在吐蕃精修时学到的,至于她请孤石去找苦修持来帮忙,原因有很多:
最基本的,苦修持有密宗背景,法度事一通百通,能迅速掌握这道专门用来对付‘乜罗邪术’的阵法;禅宗讲求平和、密宗追求极致,就镇妖伏魔而言,密宗的法术更加刚猛霸道;苦修一贯嫉恶如仇,是天下最最不在乎强权之人;最重要的…苦修没有势力、洁身自好,别人拉拢不了他们,他们也不受拉拢,这伙人里不会有靖王或者燕顶的卧底暗桩。
不知不觉里,苦修持的咒唱声变得用力,他们可不知道无鱼那件轻薄法衣厚实堪比重裘,他们只看到在伏魔阵中,靖王大汗频出、脸sè潮红目光涣散…魔物沦入密法大阵,又岂能再保持从容?靖王这幅样子,分明是妖人了。
见到靖王情形有异,苦修的心境更加坚定了,全力施法之中,心思渐渐空明,所有的力量都注入法阵……从黄昏到天黑,大半个时辰过去,法阵非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运转得更加迅速了。
靖王苦苦坚持着,汗水不知流了几斤,从头发到衣袍乃至鞋袜,全都被汗水打透,整个人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似的。入夜时分,飘来了一重乌云,沉沉压住凤凰城的天空,由此空气又复窒闷,虽然没有了太阳,却比着白天更显闷热。
可是靖王的感觉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分明就感觉到:清凉了。
随着夜sè降临,一阵阵凉爽之意不知从何处而来,从肌肤一直透入肺腑、游走四肢百骸。
是夜凉么?
靖王眨了下眼睛,却突然失去了再liáo开眼皮的力气,思维也是如此,全然顾不得再去想什么了……燥热之后的这份凉意来得太惬意,几乎在瞬间里,那种只能用快乐来形容的舒适感觉就散入全身,让他慵懒、让他倦怠,完全不想费力去思量什么,所有心神都不由自主地去享受。
靖王情不自禁,咯咯地一笑。
苦修的法咒骤然响亮,梵铃取在手中,法阵越转越急,几乎是在奔跑纵跃。
靖王充耳不闻。
面前江山如画,麾下千军万马,背后皇廷辉煌,盛世风流一代天骄,左边是群臣与万民的朝拜,右边则是无鱼师太率领天下佛徒经的敬礼…无法言喻的快乐。只有在靖王意识深处里,略略觉得有些不妥,可又想不到到底哪里不妥,这感觉很像梦中某刻,明知自己在做梦却无力醒来,靖王也不想醒来,这是个好梦,让他飘飘yù仙。
这道方子的名字,便叫做‘yù仙’。
尤太医身负高深毒术,得了师门传承后,并不拘泥古方固步自封,自己创出了数不清的毒方,琥珀自然也不例外。
尤离xìng格木讷,为人呆板,他研创的方子毫无花俏可言,都是从实用出发,比如‘不饿’、‘焚毒’;琥珀则不同,xìng情女子,追求飘渺之心,不愿务实只求写意,便如这道‘yù仙’,只让人忘记身处何处,彻底坠入虚幻享受无尽欢愉,药力救不了人也杀不了人,就是有一点负效:药力会影响眼睛,让双目变得血红,等药力解除之后,会有三两天视力模糊,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害处……这样的方子尤太医连看都懒得看,却是琥珀最最得意的独门秘制。
与‘璞玉’的传递方式相同,‘yù仙’也是通过毛孔渗入皮肤,可是这样的场合里,宋阳没机会出现,空有一身下毒本领却无从施展,无鱼初学乍练难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把让药粉沾染到靖王身上,所以两个人设计了一个办法:yù仙药粉是下到海青法衣上的。
师太事先服食过解药,全然不受药力。而法衣厚重暖和,靖王又没有师太内敛守元的修持,心浮气躁之中穿上这么暖和的一件衣服,自然免不了流汗,等衣服湿透,‘yù仙’也经由汗水沾染到皮肤,靖王爷飘飘‘yù仙’。
法事不停,本来坐在地上的无鱼师太缓缓起身、站起,对着周围做了个手势,梵文咒唱骤然消隐,苦修们继续追踩阵位,但都闭上嘴巴,从开声咒喝变成心中梵唱,外面的诸位禅家高僧也都告收声,道场中转眼安静下来,无鱼又等了片刻,这才深深吸气,开口:“为何发笑?”
……
不知身在何处,忘记身外世界,所有的感觉都已投入这一场帝王美梦,再谈不到心防,靖王沉溺其中无法自拔,正快乐的时候,不止从哪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为何发笑?”
稳重、庄严却不失亲切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只是一时之间靖王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不过他能感觉到对方是自己信任的,真正信任。何况这本就是一场大梦,梦中又何必隐瞒:“即将登基,统摄天下,当然要笑。”
说着,靖王又笑了起来…果然是在做梦,靖王没觉得自己开口说话,只是心中作答,但耳朵里却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是份新鲜感觉,很有趣的样子。
mí幻时的心里话,现实下的口中言,不光靖王自己听的到,刚刚安静下来的道场周围的,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除了最核心的法事中人,其余众人闻言全都吃了一惊,靖王要登基已经是摆明了的事情,但就那么光明正大的说出口,终归不妥当的。
小皇子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父皇、母后和太后死后,自己最最信赖的靖王爷爷,娃娃嘴chún颤抖着…还不懂事,但帝王家的孩儿,再小也能明白龙椅的分量。不过不等他说什么,孤石师太就把他揽到了怀中,示意他不可多言。
道场内的班大人应变奇快,靖王先是大汗淋漓继而陶然诡笑,这些失态异状早都引起他的疑huò了,此刻听到问答的味道不对,当机立断,立刻叱喝道:“贼尼施展妖法,速速拿下!”几乎就在他开口的同时,与他地位相同的胡大人也扬声道:“心中坦dàng,何惧梦话!神尼驱邪为国为民,妄动者罪同谋反!”
左右丞相同时出声,两队内廷shì卫也采取了截然相反的行动,第一队人数众多,随主官‘冲阵’叱喝立刻抽刀上前;另一对人数较少,气势上却毫不逊sè,主官沉沉喝了声:“护阵!”百多人面sè坚决横队拦住了去路。
要冲阵的是靖王心腹,自不必说;而护阵的百余人,无一例外都在四天前的深夜里见过鬼……他们亲眼看到两位神尼挡住皇帝鬼hún,救下了所有人的xìng命,心中自然把无鱼奉若神明。但仅仅靠着那点崇拜、感jī还不够,此刻他们能tǐng身而出,就要归功于胡大人了。
以现在京中的形式,胡大人也没机会直接约见内廷shì卫们,只是让他在宫内的内线给shì卫首领带去了四句话:
内宫法度森严,辟邪吉祥器无数,为何丰隆会被恶鬼附身;
万岁为何hún魄不散,要在三司附近游dàng;
师太已经从万岁yīnhún中获知真相,祈福法事时真相会大白天下;
求请将军,护国、护法、护民、护我南理福慧……
两队内廷shì卫利刃相向,而道场内外的局势,又岂止shì卫对抗那么简单;
道场内的僧侣中,十余人的一伙,不知是靖王心腹还是国师眼线,口中大喊着‘贼尼施展妖法’,个个如狼似虎急扑过来;一个中年和尚突兀转出,一双大袖随风飘摆,稳稳拦住他们:“你等,止步。”声音响亮、语气认真,一如当年边关涝疫时,在燕军破山营时那句断喝…易容的施萧晓。
道场外的百姓人潮中,有的高呼‘贼尼邪法’煽动无知,而另一端针锋相对,叱喝‘神尼施法驱邪’。不止靖王有心腹,红bō卫、左丞相、刑部和慕容家也在人群中光置暗桩,喊声同时,不止多少人同时动了起来,最简单也是最惨烈的对抗,彼此暗中刺杀。
而道场周围,还有两万重兵,今日法事关系重大,京内禁军主力都被派驻到此维持秩序。
这支精兵中没有任何人的旧将,只是丰隆死后皇室由靖王把持,他们便听命于靖王,见到法阵中的情景,大军当即靠拢过来,但并未冲锋砍杀,主将心里也在犹豫,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想要听靖王说下去……
宫前眼看就要大乱,怕用不了一个呼吸便会横生惨祸,就连一向没有表情的孤石师太都目lù焦急,场中只要一乱,所有心血都要付诸东流,无鱼却不慌不慢,单手扬起稳稳扣住了靖王的咽喉!
眼前的乱局早在意料之中,过不去眼前这一关,又谈什么图算?
何况解这一题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一伸手就好了……天大慈悲,何妨杀人?无鱼师太神情从容,举目环视四方。
靖王一脉的势力分作两重,一是多年里暗中培养的心腹、羽翼,这伙人或许不若红bō卫精锐,但论及忠心丝毫不差,一见主人的老命就在师太的三指之间,他们投鼠忌器,立刻不敢再动;
另一重实力则是以右丞相为首、被他拉拢的朝臣大员,右丞相等人对靖王并无太多忠诚可言,大家只是合作关系。此刻靖王神志不清,随时可能暴lù叛逆真相,班大人哪肯和他一起去死,心中的想法明确:宁可让师太杀掉靖王,也不容事情再继续发展下去。
可惜,只有想法是没用的……今日盛典全由靖王一手操办,班大人只身前来,他手下的忠心武士都被留在府中,这样做是为了避嫌、免得靖王猜忌什么。事先右丞相又哪想得到事情会突然变化成这样,凭他一个老头子,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别说冲阵制造混乱,要是没人搀扶着,他想走到法阵中心都困难。
不过班大人不死心,总还要试一试,拼出所有的力气,对着不远处阵法中心的靖王大吼:“王驾,醒来!”
靖王无动于衷,很奇怪的,他能听到无鱼的声音,但是对于其他所有动静都毫无反应。
班大人不再徒劳,又抬头望向禁军主将与shì卫首领,声音沉稳且威严:“靖王被妖人挟持,南理福祉悬于一发,诸位将军只是站着看戏么?”右丞相一开口,捣乱的立刻就来了,左丞相语气庄重:“局面复杂,稳字当先。万事当由将军自主,我等不通军事,全赖将军了。”
京中武力自成体系,特殊时刻有专责独断之权,不受朝臣之命,左丞相的意思再不明白不过,就是告诉将军们:不用听老班的,他管不了你们。
而此刻一向不喜欢说话、从来不肯主动出头的刑部杜尚书也告开口,声音轻飘飘的:“若无鱼不可信,天下便再无可信之人。”
禁军主将先转回头低声传令,再望向无鱼森然喊喝:“太祖皇帝立律,皇脉子嗣不受胁迫,不惜玉石俱焚。限你一刻之时,若不放出王驾,格杀勿论。”
兵马阵势再变,逼得更近了些,神射手弯弯弓搭箭,形成逼压之势但仍未冲阵……中规中矩的办法,到哪都说得过去。
班大人闻言,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左丞相和杜尚书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
一个时辰分作四刻,一刻工夫,足够谭图子讲上一回‘宋奇士挥刀一品擂’了。
……
靖王完全不知道身外事情,更不晓得自己的咽喉要害被师太拿住,他仍沉溺‘yù仙’之梦无法自拔。在沉寂了一段之后,熟悉声音又从耳边响起了:“恭喜万岁。”那个的声音带笑,真心在替他高兴的语气,继续问道:“做汉人的皇帝?”
靖王又想笑,笑发问之人愚钝:“朕是汉人,自然做汉人的皇帝,吐蕃、回鹘、犬戎的狗位白给朕朕也不要。那些蛮夷番邦,统统杀个干净就是了。”
“这么说,陛下是大燕皇帝了?”
靖王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大燕是父邦啊……”
此言一出万众变sè!只是生怕搅乱了师太的问话,只能把那声惊呼奋力吞回去,xiōng口说不出的憋闷。
而靖王的话还没说完:“朕视燕国师如师,不可忤逆的。不敢觊觎燕土,他老人家若有差遣,任瑭莫敢不从。”
“陛下不是大燕皇帝…”那个声音终于了然了:“原来是您是南理国的皇帝。”说完,稍加停顿,语气了又显出了疑huò:“可南理国有皇帝啊,万岁丰隆正值灿烂之年,身体强壮精力充沛……”
靖王的笑声变得响亮了,不等对方说完,就接口道:“丰隆是个煞笔!”
在场之人以数万计,众人仍是忍住呼喝,不敢出声打扰,但粗重呼吸声应汇聚一起,夜中气氛压抑无比,不知何时就会爆裂开来……
靖王笑得酣畅无比,继续道:“即便到了现在,怕是丰隆也还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秋巡游是陛下的妙计,坑了丰隆不算,还得毁掉太后和皇后?”无鱼插口打断了靖王的梦话,丰隆未死的消息不容公开,不能让靖王说下去,师太的反问措辞讲究,在外人听来皇帝已经惨死,落在靖王耳中也言中其实。
靖王闭着眼,挑起了一根眉毛,得意样子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有些扭曲了:“不如此,朕有如何登基呢。”RO!。
第四十五章 伏魔
‘yù仙’是琥珀的得意之作,她要传给宋阳,宋阳想不学都不行,不光要学,还得用心学、学会、学好、学透…有关药方的道理,琥珀曾给宝贝儿子仔细讲解过:mí幻感觉因药力而起,但快乐本源来自内心。
中毒之人会沉溺于一个美丽梦幻,但这个梦幻不是‘空xué来风’,而是他心底深处的渴望。
‘yù仙’不是yòu供的灵药。最简单的,假若宋阳想要偷学阿伊果的巫蛊绝技,就算他抓来阿伊果、给她用上‘yù仙’,照样问不出自己想听的事情。因为黑口瑶中‘毒’后会沉浸在她和自己最心爱的妹子卿卿我我的幻象里,那时阿伊果的所有心思都沉浸在‘会妹子’的幻想中,对其他事情完全不会去思考。
当初讲解方子效用时,琥珀就是用阿伊果来举例子。当时宋阳笑道:“那我最多就只能问出那个妹子叫啥。”
琥珀却摇了摇头:“错了,你啥也问不出来,除非阿伊果的心上人是你……”
因为沉溺幻象的阿伊果,根本听不到宋阳的问话。
当药力起效时,中毒之人所有的思想、感觉,都会被美梦引去,所有与梦境无关的声音他都听不到。但这种‘症状’并不是真正失聪,只能算是‘充耳不闻’罢了,心思自觉把无关美梦的声音过滤了去,不过若发问之人也是他美梦的一部分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靖王的情形便是如此,他心底最渴望的事情,莫过于‘帝王一梦’,而无鱼师太正是他成就霸业的重要依仗,是当天祛死后、南理境内他最信任的人…无鱼也在他的梦中,是以他的脑子接受无鱼的声音。
靖王听不到咒唱梵音,听不到场外喧哗,但他能听到无鱼的柔声提问,并乐于回答。
当靖王承认弑君、谋逆,从无鱼到宋阳再到胡大人等,全都松了一口气。
‘yù仙’奇效,但之前宋阳也不敢完全肯定能不能靠它成功yòu供,本来还准备了另外一个办法:师太的囊中藏了另外一份火道人配置的秘药,可助靖王‘自燃’,若yòu供无效,就让他死在‘镇妖大阵生出的佛家业火’中,但这个办法说服力有限,只列做备用。
所幸,一切都顺利的很,靖王那句梦话说完,他也就真正完了。
中秋过后,宫中shì卫被靖王安插了不少心腹,但班底未变,忠心卫士仍占主流,真相一出,几位主将几乎同时打出手势无声传令,一队队shì卫上前把法阵围拢起来,背朝内面向外,意思再明白不过:护阵。
禁军也是如此,兵马迅速调度,军器转向向外,确保法阵不会受到冲击。另有四支精骑小队绝尘而去,赶赴四门……牙门军态度不明,禁军主将心思细密,怕有靖王心腹见情势危殆,会假传军令开城门引牙门军来救驾,当即命人传令,所有令诀虎符一概作废,除非得主将本人亲至、点头许可,否则城门决不许开。
特殊时期时,禁军主将有权主掌四门,不过这条律例从未真正执行过,想不到今朝用上了。
传令之后,大将军神情不变,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美滋滋的。‘我做主’的感觉当真不错。
这便是京城内卫的本sè了,靖王掌权他们听奉号令,冲锋陷阵也在所不辞,但并非真正的效忠。内卫只维护皇室、效忠皇帝,若谋逆真相被彻底捂住,待靖王登基之后,内卫会成为新皇最最可靠、最最忠心的武装;但此刻靖王yīn谋败lù,内卫想也不想便倒戈相向。
禁卫与禁军先后表明态度,靖王大势已去,但无鱼的大戏还未唱完,对孤石轻轻点头,后者会意,抱起小皇子缓步而出,将其交代shì卫手中,转目望向右丞相:“还又何话说?”
右丞相缓缓摇头,一言不发,对方敢来让他们随便发问,自然有把握回答靖王一脉的质问。班大人明白,去质问不过是给人家一个引子,让人家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可并非所有人都如右丞相般看事通透,当即有个靖王心腹愤懑开口:“施展妖法míhuò王爷神智,想让他老人家说什么……”
不等他说完,孤石就冷笑着训斥:“糊涂脑筋。‘酒后吐真言’,这是娃娃都明白的道理!”
失神之人没有心防,容易被人套话,而这其中有个关键处:套话只是引他说出心里话,越是失神,就越容易被挖出心底的秘密。让失神之人说出实话容易;让他胡编乱造把没有的事情编在自己身上则绝不可能。
也是因为在场众人都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百姓愤怒、军兵转戈。
“不止脑筋差劲,见识也孤陋”孤石训斥不停:“无鱼师兄与诸位苦修士合力施展的,非但不是妖术,正正相反,是镇妖驱邪的无上佛法…jiān王并未被míhún,他的邪hún被佛法所摄,才会变得混沌不清。”
话音刚落无羡方丈忽然走上近前:“老衲可以作证,无鱼师太摆出的,是真正密宗真言明王法阵,此阵只有一个用途:镇灭乜罗邪术。”
自从靖王‘认罪’,真相暴lù,对无鱼师太,无羡不仅恨意全无,反而多出了一份感jī……无鱼今日是要平叛镇妖,并非巴结新帝,她要做的事情风险不小,真要是把和尚们都拉进来才是真正的‘不仗义’。
不止无羡一个人认得这座法阵,道场中又有几位高僧,先后走出来为这道阵法正名。
虽然作证人数不多,加在一起一只巴掌也能数的清,但站住来的,无一不是大德高僧,算得上京中佛徒的翘楚,他们一开口,道场内外再无怀疑。
这个时候另外一位官吏迈步而出,语气恭敬的很:“晚生愚钝,求师太指点。”
“有话就说!”孤石才不管对方是谁,语气是否客气,谁也别想从她这里讨来好脸sè。
官吏道:“用这个阵法…难不成靖王是乜罗妖人?”
是问句,但用的却是肯定语气,这位大人是左丞相的门生,自己人……
问题才一出口,立时便有靖王心腹反驳:“王爷身居高位,自重身份,又怎会结交妖人?再说乜罗邪术早已失传,哪是想学就能学得到的。”
老尼姑继续骂人:“说话的声音这么大,莫不是耳朵聋么?若非耳聋,jiān王才刚刚说过的话,又怎么听不到…jiān王说,他shì燕国师为师!”
而此时,梦中的靖王又听到那个亲切声音:“陛下坑害丰隆,有燕国师的帮忙么?”
靖王笑得快乐:“这个自然,坑那个昏君的法子,就是燕国师亲自示下的。”说着,于欢愉幻境之中,王爷还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敬礼。
“为何闭着眼睛呢?请陛下张开龙目,看一看您的花花世界。”
靖王张目,在他眼中没有自苦修持、不见虎狼雄兵,就只有一片弥漫着璀璨金光的锦绣江山,啧啧慨叹:“当真美得紧。”
chún角挂笑,神情陶醉,但那双殷红得仿佛随时会滴出鲜血的眸子,邪异凛凛。
若非妖人,神智怎会被法阵所摄;若非妖人,双目何以泛出鲜血之sè。
无鱼轻轻叹了口气:“陛下手段了得非常人能及,只是我不明白……陛下做成这样的大事,又怎敢再大办法事,心安理得向我佛祈福,当真不怕责罚、以为神佛无眼么?”
这个问题,似乎对思维飘散的靖王有些复杂,他想了一阵才再度开口:“神佛有眼…”四个字说完,他忽地又大笑起来:“但却有眼无珠!善不赏,恶不罚,泥胎草包而已,还怕它会咬人么?”
先做忤逆之事,再出亵渎之言,毫无疑问此人已经坠入魔道,道场外的百姓再压抑不住心中愤怒,喧哗大起厉声责骂。靖王完全听不到…美梦无边,除非解药。
无鱼扬起了双手。
一见师太又有动作,众人纷纷收声,集中精神观察场中变化,可是让大家微微失望的,无鱼既没捏印降魔,也未唱咒除妖,她只是把披在靖王身上的海青法衣解了下来……没人看见的,借除袍之际师太右手小指伸出,在靖王的颈子上轻轻一划。
无鱼的武功修为犹在施萧晓之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指甲划过之处,皮肤将破未破,鲜血不会流淌而出,但足以把宋阳涂在师太指甲上的毒药送入靖王身体。
法衣被收去,但‘yù仙’早已深重,靖王不醒,对颈间的小小刺痛全无反应,他心中快乐,特别是刚才的那番对话…压在心里的秘密,今生最大得意,可惜平时都不能随便透lù,刚才那番‘畅谈’让他更添舒畅,心里倒盼着那个熟悉声音能再继续问些什么……如他所愿,那个声音又告响起,可这一次对方不再发问,只有冷冰冰的两字训斥:“孽障!”
叱喝过后,师太把法衣搭在臂上,对周围正在运转伏魔阵法的苦修们合十施礼,轻声道:“辛苦诸位师兄了。”说完,迈步走出法阵。
待她迈步而出,法阵中咒唱声猛然大作,苦修们重新吐气开声唱响伏魔真言,而这一次还不到盏茶功夫,本来傻呆呆站在原地的靖王,于毫无征兆里身体突然筛糠般颤抖起来,再无法立足,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刚刚被注入身体的另一种剧毒开始起效,无法承受的剧烈疼痛,身体本能反应,剧烈地抽搐着,血脉仿若蚯蚓样都诡异扭曲,自皮下高高隆起,好像一张狰狞大网,把靖王死死罩住;但剧毒破不掉‘yù仙’,剧痛惊不醒美梦,靖王在地上翻腾打滚,神情在痛苦与欢愉间不停变化,口中的笑声与惨叫接替往复……谁见过这般诡异的模样,轰得一声,道场外的百姓齐声惊呼,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心中惊骇同时,个个都到是佛法显灵、驱魔大阵见效,法师们开始真正出手收拾妖人了。
内劲层层运转,无鱼朗朗开口,声震全场:“妖人修习邪术,身与hún尽数沦落,若除魔便留不得活口了。”
禁军主将和shì卫主官都有些踌躇,毕竟是一位王爷,何况事情还有诸多不明之处,就这么死掉怕是不妥;可无鱼师太的话说的明白,任瑭入魔,驱邪就是夺命……这个时候人群里的宋阳突然大喊:“杀!”
红bō府、慕容家内应都以他马首是瞻,立刻依样怒吼:杀!
群情jī奋,哪还禁得住煽动,不过几息功夫过后,全场千万张嘴便只汇聚出一个声音:杀!杀!杀!
将军们举目望向左丞相、杜尚书,军队不受朝臣管辖,不过重大决定前,大家总要互相通个气,两位大人同时点了点头。
……
法阵运转如风,苦修拼出了自己最大的力量,虽已精疲力竭,但是亲眼看着乜罗妖人在自己参与的法阵中哀号、挣扎,他们心中如沐佛光,再苦累也会坚持到底。到了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法阵灵锐,又哪会有人想到,真正拿下靖王的是宋阳前后两道剧毒。
道场外的呼喝越来越响亮,山呼海啸一般,就只一个‘杀’冲天,甚至连城外牙门军大营都听得一清二楚,数万兵将全都面sè惊疑,不是祈福盛典么,怎么会凝成如此戾气的呼吼,将军传令众营戒备,入战时律以防万一。
也正是因为道场周围的喊声太惊人,是以谁也无法听到,在靖王的身体中,正接连爆出‘啪啪’的脆响…听不见,看得到:靖王的血脉膨胀到极致,涨无可涨之下终告破裂,可是皮肤还完好,是以鲜血不曾渗出到体外。
皮下血液横流,肉眼可见靖王的肤sè寸寸变黑,未能在坚持片刻便气绝身亡,而他死时,脸上仍挂着甜美笑容,眼前江山锦绣依旧!
无鱼亲自上前,先探过靖王的脉搏、鼻息,跟着沉沉点了点头,示意此人已死,至此惊hún动魄的杀声也陡得变作震天欢呼。苦修士们也停下法阵,但还顾不上休息,站在原地双手合十,唱诵往生大咒,无鱼以下、包括乖张孤石在内,道场中所有出家人一起开声诵经超度亡hún。
当欢呼落尽、超度结束,老尼姑孤石又复开口,把她所知的事情经过尽数和盘托出,最先讲出的是无鱼初到莲宗庵时对她说的事情,怀疑皇帝被恶鬼侵袭的原因、寝宫中找到半个乜罗咒字、传下一道专门用来对付妖人的密宗阵法、托请孤石联络苦修准备施阵等等。
说过两位老尼姑在宗莲寺的密议之后,孤石话锋一转,又提到当夜遇鬼之事,皇帝怨hún的鬼话无鱼听懂了,丰隆冤死不甘,厉鬼游走阳间,只为惩戒凶徒……说到这里,百姓之中喧哗再起,果然如传言中的猜测,皇帝yīnhún不散流连肃政台,是为了告状、为了惩戒逆贼。
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混于人群中的宋阳,目光紧紧盯住道场中诸位大员。
当先关注的是右丞相等那些被靖王拉拢过去的官员,这些人全都面无表情,并未显出‘反驳’之意。虽然他们也参与了谋反,但靖王行事时为防泄密,并未向他们透lù自己的计划;而事发之后靖王为了显示手段了断,更不去提自己是如何动手的,故意把事情弄得神神秘秘,同时为了防止他们退缩,没把丰隆逃过追杀的消息告知。
右丞相等人既不知道靖王用的是不是邪术,也不晓得丰隆还活着的消息,即便不信老尼姑的mí信说辞,他们也无从辩解,至于靖王那些真正心腹,他们地位不够,这样的场合里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看过右丞相,宋阳又去观察左丞相和杜大人,在听到‘皇帝回hún’之说,他们的神情也没太多变化……还是别来禅院超度法事的时候,在宋阳去大牢中找过丰隆之后,胡大人、杜大人也联袂去探望皇帝,开始的时候一切还好,待丰隆透lù出不想再登基之意,两位大人同时大吃一惊。
害死了自己的母后和皇后、国家被jiān王抢走后‘献给’敌国、自己逃进大狱避难……把龙椅坐成这个样子的皇帝,古往今来也不多见,丰隆真的心灰意冷了。
丰隆秉xìng不错,心底也tǐng好,但为人的韧劲远远不足,心智也谈不到如何坚定,和普通年轻人也不见得有太多区别,此刻一想到再回皇宫、再面对群臣临朝听政,他心中的羞愧远远大过期盼,不愿也不敢再回去了。
君臣间密谈了大半夜,丰隆心意已决,宁愿后半世游离世外做个普通人…说穿了吧,按照宋阳前世的**,丰隆选了逃避。两位大人劝不回他,只好作罢,听从了丰隆的安排,平叛后迎镇西王回朝做主。
道场内,密议与遇鬼两段故事说完,孤石不善言辞,只是平铺直叙毫无渲染之词,但只要不是聋子就都能听明白,无鱼师太怀疑在前、跟着又从丰隆处得到证实,决定出手惩戒jiān人。
这个时候无鱼师太再登法坛,做了个古怪动作:她点燃了一大把香烛,可并没有敬奉神佛,而是单手将其高高举着,亮给大家看,另只胳膊上还搭着自己的海青法衣。
宋阳从下面瞧着,忽然笑了起来,师太现在这个样子,做个发型就能去当自由女神了。RO!。
第四十六章 贪官
正当众人疑huò不定,不知师大此举为何的时候,光前靖王向佛祖敬香时的异象再现,只不过这次要更壮观些,一大把长香突兀加快了燃烧的速度,烟雾凝聚成柱直奔天空无鱼微笑开口:“佛祖又怎会垂怜妖人?这香,不过是无鱼的把戏。”
孤石又告开口解说,如果靖王敬香时没有异象,等贵人们上香之后今日的法事便全部结束了,伏魔阵法无从施展。
哪个妖人会心甘情愿地自己跑进伏魔阵中去?所以无鱼师太略施巧计,在香火上做了手脚,以此设局单独为靖王另加一场“祈福”jiān王还道是收拢人心的大好机会,利令智昏果然上当,最终陷于伏魔阵法无法自拔,领取了自己的下场。本来是无鱼和靖王商量好的“套路。,现在变成了无鱼一个人的功劳,孤石不是故意吹捧无鱼,老尼姑从头到尾被méng在鼓里,她是当真以为靖王是也罗妖人,死于佛法惩戒不算往日诵经,今天晚上老尼姑孤石说过的话,恐怕比过去三年加起来的都多,她本来不喜欢废话,但是这次感觉不一样:一个人说,无数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全都认真聆听的感觉忒好,过了今夜怕是再没这样的机会了,她得抓紧些。
所有事情解说完毕,孤石长出了一口气,目光略显落寞,没啥可说的了………
孤石双手合十,转身面向无鱼,躬身施礼同时正sè道:“师兄辛苦了。”
在她之后,先是数十苦修、继而道场佛徒、再到胡大人、杜大人,最后直至千万凤凰百姓,齐齐躬身施礼,道谢之声散乱却响亮,浩浩dàngdàng在皇宫前轰鸣不休,无上荣光尽归无鱼师太一人。
这份“谢社一,也在无鱼意料之中,以我佛之名惩恶扬善、诛杀妖人平息叛乱、还南理清静安宁,做出这样的大事,想不扬名都做不到,无鱼本来想过,在这个时候把宋阳拉上台,让常春侯跟着一起来沾光,毕竟这件事情里宋阳才是真正的关键人物。
不过之前在商量的时候,宋阳摇头拒绝了,他是红bō府女婿的身份,算是镇西王一脉的人,在平逆中佛门只问善恶不理得失,是中立角sè,这才能得万民爱戴。要是宋阳浮上来,味道就变了,平白添出些“两王争权,之意,反倒不够完美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与佛徒没太大关系了,法事结束,百姓撤散,今夜仍是宵禁,所有人回家之后都不得再外出半步,左丞相与杜大人这一干重新臣子得了禁军与内廷shì卫的支持,暂时主理朝政。
两位大人并未推辞,但明言在前,只是暂时辅佐皇室维持局面,
真正大事要等镇西王返京后做主,当晚放出的第一道政事雀书就是传讯镇西王,把京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详细告知,请王爷速速回京主持大局。此举立刻赢得了皇室与禁军的好感。
扳倒靖王之后,京中的形式不但没有不曾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法事结束后不到一刻工夫,京中鹰隼长鸣,一头头猎鹰被放飞,足足数百头,在高空盘旋不休。
这些隼子自孵出来就开始接受训练,凶猛迅捷且能有夜视本领,是专门用来捕捉信雀的,仍是训练的效果,隼子不会捕捉禁军和内廷shì卫的黑云雀。至于其他的雀子则一概不会放过。凤凰城要封锁消息,隔绝叛党余孽与外界的消息往来。
另一件需要立刻处理的紧要事情,就是城郊牙门军。
说实话,城内局势安定下来,牙门军也就没太多威胁了。
外城军马四万,禁军加内廷shì卫也三万有余,何况京城高墙重门,守城军械齐备,真要打起来绝不会吃亏,加之镇西王手握重兵,牙门军要真反了,王爷出师有名,届时里外夹击扑灭他们不是难事。不过能不打当然还是不打的好,毕竟是南理精锐,就这么折损未免太可惜了。
差不多就在猎隼升空的同时,凤凰城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位内廷shì卫主官携带靖王首级、无鱼师太信函和加盖皇廷印鉴的胡大人手书,去往牙门军主营……
第二天上午时分好消息传来,牙门军表明立场,拥戴南理皇室,视靖王为叛贼逆党,同时拔营后撤三十里,以示绝无叛逆之心。这样的结果也算情理之中,靖王事败,篡位之事坐实,而且连老命都丢了,再跟着他只剩死路一条。
而且牙门军中,靖王旧部虽多,但并不知他叛逆真相。来自军中的拥戴,本意是“靖王有机会登基,我帮忙。,而不是“靖王要造反,我追随”
不过在当晚,牙门军各营也有哗变出现,不用问,领头的都是靖王的死忠,所幸没能掀起天大风浪。
差不多就是喜讯传来的时候,宋阳去了左丞相府上。
左丞相昨在宫中忙碌整晚,彻夜未眠才刚刚回家,听说宋阳上门,顾不得休息就迎了出来,把他带到内堂,落座后问道:“怎了?”
宋阳应道:“奉无鱼师太之命,来还衣服,这个时候她来找你不太方便,就托我代劳,等以后安稳下来,她在亲自登门致谢。”说着,他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袱,
里面正是那件海青法衣,同时宋阳还不忘交代一句:“放心,上面的药粉已经清理干净。”
左丞相还道他上门有什么大事,原来只是送还衣服,一下子放松不少,客气道:“师太厚赐,当初就受之有愧,本就说好是代为保存,师太出关后取走理所当然,怎么又送回来了。”
“寒暄客气,回头你和师太去说,我不管转达。”宋阳笑呵呵的,话锋一转,显得tǐng好奇:“当初你捐了多少钱?”
左丞相这次一点没客气:“你管不着。”
宋阳哈哈一笑:“你有钱我知道,可我没想到你那么有钱,更没想到你还会拿钱去做善事……、。
当年闭关前,无鱼把海青法衣送给了京中一位捐款赈灾的神秘人,出关后她为对付靖王她又把衣服借了回来现在宋阳再送还,
不用问那位神秘人就是胡大人。
胡大人赈灾捐款的数目宋阳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的,必定是一笔巨款。若非如此,一来师太不会送出这件宝贝法衣以兹鼓励:二来也不用匿名,捐款是好事,没人不想留下善名,除非这笔钱多到不应该是左丞相能拿得出来的。
可是话再反过来说,就算不留姓名,也难保不被外人知道。赈灾大善,可左丞相捐出一笔“以他的傣禄不吃不喝攒上十辈子也还不够。的巨款,无疑自找麻烦,所以宋阳才有些好奇。
当着宋阳的面,胡大人也不去刻意隐瞒:“胡家三代为官,大官。
官做得大了,想不富都难……”
做成平叛大事,宋阳心情很好,闻言眉飞sè舞:“三代贪官?”
“你不做官是以不晓得,不贪做不了官的。”对宋阳的小小无礼,老胡不当回事,不过对“不贪就做不了官,的道理,他也无意多解释:“到那场洪灾的时候,我的钱已经足够后世子孙富足十代了我是官,不是商人,钱到了一个份上,再多多少也都没用了,留在手里反倒是个祸根,与其如此还不如捐出来,做一点善事,也算积累些福报。”
“还是刚才的道理,不贪污没法做官,贪污是为了做官。”胡大人张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贪官不假,不过我是贪污的官,不是贪心的官,更不是黑心的官。”
宋阳笑问:“那我该夸你?”
胡大人也笑了,摆手道:“不用你夸,也不受你骂,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老夫得睡会。”
随后几天里,胡大人与杜大人分工明确,前者主理政事,后者的全副心神都用于肃反。刑部牵头,三司齐动,会同皇城禁军,全力缉拿靖王心腹与参与叛逆的大小官员,势头凶猛出手无情,身份低下影响较小者直接斩杀:身居高位者本人囚禁、家属软禁。不论地位高低,被揪出的官员全都不去审问这次事情复杂,杜大人只杀人、抓人而不升堂,缉拿住的人犯都等镇西王回来处理……
四天之后,率叛事情告以段落,朝政也会还算安稳,凤凰城恢复秩序,自中秋以来连续十八天的戒严终于结束,凤凰城又恢复往常秩序。
叛逆扫清,丰隆也不用再躲在大牟中,皇宫是回不去了,暂时住进红bō府的城郊山庄,李逸风与李公公随行,周围有红bō卫重重守护,暂时安定了下来。
宋阳则在两天前,就得了红bō府的通知,随着现在主持王府事情的“二舅子。、筱拂与初榕的二哥一起离开凤凰城,一路向西去迎镇西王的队伍。
见过王爷,宋阳从来京本意开始说起,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包括“无鱼要建妙香吉祥地、丰隆不再登基。等细节也毫不隐瞒,镇西王听过之后,没想常人想象的那样大力夸赞,只是点点头:“做得很好,辛苦了。”
如果宋阳还只是个奇士,镇西王或许会真正褒奖一番,可宋阳是娶了她两个宝贝女儿的小子,老丈人一时间还有些拉不下脸来。
宋阳也不当回事,就此告退,美滋滋地去找任初榕聊天去了。承邻郡主也在队伍中,随行父王返京……
任初榕的脸sè很不好看。
可是任初榕很漂亮。
脸sè不好是因为身体虚弱,漂亮则源自那双明亮有神的眸子兵不血刃平复叛逆,虽然整件事的过程看起来好像儿戏,可不管怎么说,宋阳这次是正经把南理给救了,当得“功德无量。的评价。待嫁夫君、心上之人做成了这样一件大事,任初榕心中的快乐与自豪,便是眼中那份飞扬神采。
宋狙笑道:“眼睛真亮。”
“原来常春侯不是只会杀人放火,还能逆转乾坤救国救民,承邻与有荣焉。”任初榕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你做的好,我的眼睛自然就亮了…”即便相处时间不短,名分也早都定了下来,但说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脸红了下。
宋阳tǐng谦虚的:“去抓无鱼却赶上叛乱,又糊里糊涂找到丰隆,这次当真是巧合,恰巧被我赶上了,‘救国救民’这四个字跟我可不沾边。”
提及“巧合,两字,莫名其妙的,任初榕的眸子更亮了些:“还记得你另外一个身份吧?天煞妖星。你出生时燕国师就说你会乱世祸国…乱燕顶的世、祸景泰的国。照我说这不是巧合,是注定。”
宋阳不mí信,可他的经历明明白白,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因燕顶那个笑话似的“预言,而起,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早都安排好了吧。
任初榕lù出笑容,眸子又弯成了一双新月,说话时站起身,亲手被宋阳沏了一杯茶。捧着送上前:“我开心也不只是因为你救国救民,早就说过多少次,承邻只是小女子,不问国事只问亲眷你扳倒靖王,帮了父王、红bō府天大的忙,我不谢你,但是我真心高兴。”
在封邑的时候,承邻郡主主持的可都是开矿建场、筹钱充军之类大事,什么时候也没给宋阳捧过茶水,宋阳受宠若惊,忙不迭接在手里,同时摇头道:“靖王才智普通,对付他不是难事,就算没我帮忙镇西王也输不了,充其量只是一时被动。”
任初榕却正sè摇头:“才智是一回事,时势又是另一回事,这次靖王已经得了时势,只凭我们红bō府,真的难以应付了眼前那关都过不了,又何谈以后。”
对宋阳,郡主不客套、不谦逊,只是实话实话,当得知中秋惨祸、
靖王突起把持京师的噩耗时,承邻郡主的头立刻就大了。特意离开封邑,去到镇西王返京的必经之路拦截,把父王截住了。
西疆兵马虽有调动,但镇西王还是决意孤身返京,他没法带兵回去,出师无名、士兵不愿内战、西疆各大营都被眼线监视、佛家成了靖王喉舌、京师卫戍精锐固若金汤即便镇西王统带重兵回去,这一仗也没法打,徒增恶名罢了。
可京中出来这样大事,镇西王又不能不回去。留在西疆就是“拥兵欺君,、“自立为王”镇西王一生戎马,都在为国苦战,让他在晚年时背上这样的恶名,他宁愿自己返京与和靖王拼个玉石俱焚。
女儿了解父亲,任初榕明白老头子的想法,她赶来只是提出了另外一个法子:王爷不带南理军马,但是可以带封邑武装“随行”
西疆兵马调动逃不过京师的监视,但封邑中的武力都是“不存在。
的,任初榕的想法是:表面上父王是一个人回去的,可实际里,封邑武装隐形潜踪追随,能混入城最好,混不进去就在外埋伏,真要京中镇西王出了什么事情,至少还能有一支兵马策应。
这倒的确是个主意,总比镇西王一个人回去打架要好,但也不过“杯水车薪,吧封邑中现在能调用的:三百山溪蛮、三百回鹘卫外加一千两百训练得半吊子的石头佬,凑到一起也不足两千人,做奇兵还成,要靠他们彻底扳回局势就指望不上了。
至于那支最最精锐的蝉夜叉,现在既没能真正收服、也不曾武装起来“尊使。又不在家,承邻没办法把他们调出来。
或许是觉得封邑武装起不到用处:或许是不舍得把女儿女婿的那点家底无端挥霍掉,对承邻的提议,镇西王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拒绝了。
任初榕知道自己劝不住父亲,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求能再随行一阵,送一送父亲,不料送行时忽然得来“京城平逆,的重大消息。初闻喜讯的时候,任初榕的心欢喜得都快要炸开了,可惜当时宋阳还在路上,要是在她跟前,一定能得个香软拥抱吧……
任初榕给封邑中的小捕传了好消息,自己则不再离队,干脆随着父亲一起前往京师。最后任初榕还又解释道:“筱拂被我留在了封邑,那个时候,家里必须有个重要人物坐镇不用主持具体什么事情,但非得有这样一个人不可。”
虽然只是一带而过大概交代,但一桩凤凰城叛乱,任初榕为宋阳担忧、替父王操心、同时还要遥控封邑,疲惫可想而知,除了那双漂亮眼睛依旧有神之外,就只能用“憔悴,来形容了宋阳当真有些担心的,因为精通医理所以明白,身体再好的人也会有个极限,超过负荷就会伤及根本药石难补,积劳成疾确有其事。
任初榕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摇头道:“封邑的事情现在正是上劲的时候,暂时放不得,不过红bō府不用我再管,已经轻松许多了。”
宋阳也摇头:“封邑的事情你交给我些……”
不等他说完任初榕就笑了:“要么你就去杀人放火,要么你就去救国救民,常春侯还是做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去吧,封邑交给你,我可不放心。”
九月初六夜里,凤凰城终于遥遥在望,镇西王一行抵达近郊。不过王爷没急着进城,甩开大队,匆匆赶往城郊山庄,他要先见丰隆皇帝一面。!。
第四十七章 养气
凤凰城郊。红bō别苑。
天黑后不久,丰隆吃过晚饭早早就睡下了。李公公轻手轻脚地退出来,神情里很有几分唏嘘,他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丰隆有什么事情也不会瞒他,现在已经知道丰隆不会再登基的消息。是以这几天李公公心里tǐng不是个滋味。
趁着夜sè凉爽,李公公在山庄中随意走走,稍稍派遣下xiōng中郁结,不料走到后庄园林时,背后忽然传来了“咕噜。一声轻响。
夜晚时分、星月无光,背后那声轻响明明白白就是个“吞咽,
声…李公公是净身之人阳气虚弱,小时候又被无良同伴扮鬼捉弄过,平生最害怕的就是妖魔鬼怪,乍听异响只觉得毛骨悚然,全身上下的肥肉都簌簌颤抖,两条tuǐ好像灌了铃一样沉,想要拔tuǐ逃跑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脚来,牙chuáng打颤使劲捻起大慈大悲咒,而他身后一片寂静,再没了一点动静僵立了一阵,就在他以为“脏东西,走了,忽地又是“咕咚,一声吞咽动静。
听到第二声怪响李公公的胆子都快碎了,再也坚持不住,怪叫半声两眼一翻,直tǐngtǐng的昏倒了过去。
不过他只昏厥了个“倒身。的瞬间,地面上有块尖石正好磕在他肩膀上,强烈疼痛刺jī让他又复苏醒回来,睁眼一看,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望着他,所幸这次不等他再次吓昏过去,就认出来对方是熟人:李逸风。
李公公大怒,翻身跳起来:“李逸风,扮鬼吓人很有趣么?”
话音刚落,脚步声也随之响起,附近巡弋的红bō卫听到动静赶来查看,一看是他们两个,又悄然退走了。
李逸风背靠一棵大树坐着,目光一转望向夜空,口中平静应道:“我坐在这里喝酒你从我身边路过,然后你自己发疯,关我何事。”
李公公是好脾气,弄明白是自己吓自己也就不生气了,可很快又大惊小怪地叫道:“你怎能喝酒?”说着,弯下身子去夺李逸风手中的酒坛:“伤势还没好,喝酒不行。”
出乎意料的,李公公居然一把就把酒坛从李逸风手中夺了去,公公愕然之余,更加理直气壮:“看连我都抢不过了吧。”
李逸风是不愿和化争抢,否则又怎会容他得手,闻言都懒得看他一眼,伸手又从身后mō出一只酒瓶:“你要再抢来抢,会吃大亏。”说着伸手拍碎泥封,轻轻抿了一口。
李公公想了想估计对方不是说笑,自己再去抢酒怕是真的会挨打,不敢再妄动,唠唠叨叨地劝了几句抱着怀里的半坛酒迈步离开了,可是才走了两步他又转回来,坐回到李逸风身边。
李公公长长叹了口气,心中郁郁,喝酒倒是个不错的派遣,举起酒坛喝了几口。
李逸风也不理他,闷声喝着自己的酒。
李公公胆量差劲酒量更怂小坛果酒没什么力道,他却喝不到一半就头晕了,说话也没了顾忌:“我知道你一直厌烦我,出事以前每次陪陛下出宫游玩,你都想看贼似的看我好像我会害了陛下似的我不明白,你凭什么怀疑我,天底下不是只有你忠心。”
“你是太监。”李逸风的回答直戳肺管。
李公么气坏了,半醉中声音异常尖锐:“太监怎么了?”
“太监不要女人,也不会有儿孙,要太多钱也没用充其量就这一世富贵。”少见的,李逸风今晚的话多了起来:“有yù望没希望,旁人在乎的东西你们都无所谓谁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你们这种人,不是常理可以猜度的不可信,更不能指望你们忠心。”
这番话与其说它是理由,倒不如看成是对太监的蔑视,李公公气得咬牙,质问:“你讲不讲理?”
李逸风冷晒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李公公本来是口齿伶俐之人,否则也不会得皇帝宠信,但李逸风一句“你是太监”把什么话都给他堵回去了,一时间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一个劲地念叨:“太监怎么了,太监怎么了……,太监也不是后娘养的!”
酒劲上头,燥热难当里李公公脱去上衣,lù出身上白huāhuā的肥肉,跟着伸手在xiōng口上用力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太监不要女人,但是也有兄弟!我从小跟万岁一起长大……”
李逸风再安冷晒,冷冰冰打断:“你也配和万岁称兄道弟?”
再怎么巧辞令sè之人,也挡不住这样的“聊天”李公公气急败坏,偏偏不知该怎么说,只有怒声反诘:“我不配,你就配么?”说着,他肚子里的恶毒言语一股脑地涌上来,想也不想开始破口大骂,他自幼入宫,长在太监堆里,骂起人来尖酸刻薄,恶毒无比。李公公醉了,所以豁出去了,心里打定主意,李逸风要是敢打人我就和他拼
……,
不料李逸风全无动手的意思,不仅没有恼怒,反而笑了起来,只笑了一下:“是你非得要问,我答了你又翻脸。”
刚说完,忽然脚步声传来,又红bō卫靠近过来,通传道:“王爷尽散,自己站了起来。孤石急忙追问::“师兄怎了?
“很古怪”无鱼双眉紧皱语气踌躇:“心里忽然觉得要跪,来不及想什么,人便已跪下去了。”孤石“啊,了一声:“这算什么道理?”
无鱼摇头苦笑:“我也不晓得为计么。不过不用担心,肯定不是邪物滋扰,感觉明白得很,是一份慈悲之意。”
她的解释不明不白孤石和旁人面面相觑,完全理解不来,正疑huò的时候,前方大路、刚刚无鱼跪拜的方向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有行路人越走越近,一个年轻和尚步履从容面带微笑,长相美艳无双、白衣纤尘不染在场众人至少有一半认得他,另一半虽然以前不曾见过他,但一见他的五官和举止也都能猜出此人是谁,无艳大师,施萧晓。
显然,施萧晓只是路过此处,适逢其会,一见城门外聚集了大群佛徒与贵人,他也微微一愣随即走上前和众人微笑着打招呼。寒暄之中,有个胡大人麾下、自诩风趣的年轻官员笑道:“刚刚无鱼师太失神而跪,本来我还纳闷,现在才明白,原来师太拜的是无艳大师。”
说完还没来得及笑声几声,左丞相就冷声训斥:“胡说八道!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巴!”
旁人也都无奈摇头,小官把玩笑开到两位出家人身上,的确够二百五的,何况无论身份、威望还是修持,无鱼都比这漂亮和尚高出一截说无鱼去拜无艳,干脆是把两个人都羞辱了。小官此刻也觉出自己说错话了,想解释可丞相大人明言不许自己再开口说话,憋在原地无所适从。
胡大人又狠狠瞪了手下一眼拱手对两位出家人苦笑:“年轻人言语唐突,是老夫疏于教导,两位法事万勿见怪。”
不料无鱼笑了起来,摇头道:“无心之言,却一语中的,不见怪,不见怪。”
话一说完,包括施萧晓在内全都面lù疑huò,大家一起变成了“丈二的和尚。,可师太自己不去解释,旁人也不知该怎么发问,无鱼自己则面带笑容,显得高深莫测。
不久之后,大路上烟尘渐起,镇西王终于抵达。
还未到城门,王驾一行远远就收缰带马,以镇鼻王为首,郡主、
常春侯和其他随行者全部落鞍下马,向前走上一段,在距离小皇子九丈之地站定,王爷朗声道:“老臣惶恐,安敢劳动太子天驾相迎。”说完,双膝落地行跪拜大礼。
丰隆还未立太子,但小皇子是他唯一的儿子,此刻镇西王以“太子,相称,无疑公告天下,南理的龙庭就由这个小娃娃来做了。老头子不止说,行礼时更一丝不芶,对小皇子三拜九叩、以觑君之礼相待。
因为还想着“丰隆也许反悔”锋西王进京之前始终不曾说过一句“拥戴皇子登基”至此他终于表明态度,一件大事总算是有了着落,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接下来便是百官相见、佛徒与百姓献礼,王爷进京,着实是一场大热闹。
很快,王驾城门下跪拜皇子之事就传遍京城,一时间被引为佳话,人人都道镇西王忠心义胆、红bō府护民为国,而伴随王爷的佳话“无鱼师太遥拜无艳,的趣闻也一起流传开来。这件事宋阳事先不知道,不过真相不难猜,以前的假无鱼会“炒作。,现在的真无鱼也毫不逊sè,已经开始着手为“转世尊者施萧晓。造势。
镇西王入京当天,就一头扎入政务中去,顾不上理会家人,更没空来搭理宋阳:无鱼与无艳的“尊者之计。是佛门中事,两个出家人早都有了算计,完全不用宋阳操心,常春侯一下子成了没事人,算了算去,手上能做的事情只有“两个病人”
第一位当然是罗冠,大宗师在别来禅院的jī斗中遭遇重创,现在还在恢复之中,于情于理宋阳都不敢大意,亲手为他施针换药:另个病人则是任初榕了,承邻没病但之前太疲惫,不光得有药物调养,精神也要彻底放松才好,常春侯以“治病。之名,每天里拉着郡主在京城内外游玩,这个大夫当得还真是逍遥了。
另外宋阳还传了一套养气的法门给任初榕,与武功无关,只是中医练气补身的套路,用处不大,但坚持不辗的话,能保精神健忘,对身体终归是有好处的。
其实养气还在其次,宋阳有自己的小心眼。任初榕不谙武功不懂医术,对经络xué位什么的一窍不通,宋阳想要借这个法子,让任初榕先对身体脉络有个大概了解,给将来的“神仙果子,打个基础。
任初榕再聪明也想不到这事的背景,反正宋阳教什么她都愿意学………学得又快又好。
贪凉受风,后背酸疼,翻个身费劲,好在十根手指头还能动现身说法,现在还不到开窗子睡觉的时候~!。
第四十八章 便宜
也随后十天里,宫前〖广〗场前与京城四门设置的皇榜台常忙碌,朝中不停传出消息,张榜公告天下,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宣布皇子郑桐继位,镇西王、左丞相等六位当朝大员为辅政大臣,辅佐幼帝掌管南理。
再就是宣布靖王谋反的诸多罪状、对涉案官员的严惩、新官员的提拔补缺、外卫牙门军将领遣调轮换等等,另外对无鱼、孤石、无羡这些护法有功的高僧提出嘉奖,分别封下个响亮的法师头衔。
这些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并没有奇怪之处,真正‘有趣,的,是另外两个消息;
其一,皇子的登基大典定于两月之后,刚巧不巧,正是燕国景泰‘三九,大庆之日··…··任谁都能觉得出,这个日子选的,很有些‘对台戏,的味道;
另一条政令则跟直接一些;驱逐南理境内所有燕人,同时召回所有燕境内的南理子民。
宋阳和承也从城门口看榜,看到这一条的时候,两个人同时笑了。
任初榕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笑什么?”
宋阳学她的样子去眯眼睛;“明知故问。”
任初榕少有的不讲理,笑;“你管我知不知道,我就是想问。”说着,她好像‘照镜子,似的,对着宋阳也眯起了眼睛,月牙儿弯弯。
宋阳不矫情,伸手指着皇榜上最后一道公告;“这个,坏得很。”
祈福法事中靖王当场‘认罪”叛逆之事有燕国在背后主使。对此燕国当然不会承认,天底下也没有打这桩官司的地方,但当夜道场内外凤凰城千万百姓共同见证,不管燕国是否认账,南理朝廷都要拿出个态度···对燕国的不满态度,否则何以安抚民心。
而真正让宋阳两人发笑的是,最后一条告示,乍看上去没什么·仔细琢磨却能发现,它‘坏,得很。
“南理驱逐燕民,燕国不会无动于衷,多半也会依样而为,通告全国驱赶南理国人。”说着,宋阳又笑了起来;“可皇榜上说的明白·朝廷召回在燕所有南理子民,到时候大燕再怎么赶人,咱们南理人也是应招而回······”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周围有不少看榜的百姓,闻言全都笑了起来。
承笑得尤其开心,她喜欢看他出风头的样子。
这一天过得和前几天一栉轻松自在,在城中四处闲逛,黄昏时分他们身处南城,又特意跨过大半个京师跑去北城去吃西鳜鱼馄饨·直到天黑两人才心满意足返回红bō府。
刚一进门,就有红bō卫迎上来,对两人道;“侯爷、三小姐·王爷请你们过去。”
承一喜;“父王回府了?”说着,一拉宋阳袖子·两个人加快脚步去见王爷。自从进京后,镇西王就没开过皇宫,今天才回府,估计是政事告一段落了······
镇西王的眼中泛着细细血丝,显然休息不足,不过老头子的功底扎实,精神还算不错,一见饪初榕就先lù出了个欣慰笑意;“气sè好了很多。”随即一摆手·对宋阳道;“免礼吧·座下说话。”
任初榕把功劳往宋阳身上放,回应父王;“宋阳传了我一套养气的法子·还不错,明天我抄录一份给您。”
镇西王摆手笑道;“我不用,你自己留着练吧。”
听着父女聊天,宋阳忽然心念一动,看王爷的样子,肯定是‘老当益壮”应该还能用得上那套双修的法子······就是女婿教老丈人双修法门,这事想着好像有点混账。
王爷父女没注意宋阳的古怪表情,又谈笑了一阵,镇西王转目望向了女婿,全没铺垫和客套,直接问道;“看到皇榜公告了?你觉得如何?”
国内的事情自有辅政大臣做主,王爷犯不着来征询他的意见,宋阳明白镇西王的问话,指的是针对大燕的‘措施”当即回答;“表面上,做到这样也就可以了。”
凭着南理的国力,当然不能真的去和大燕刀兵相见,这里需要掌握个分寸,既不能把大燕真的惹恼·也要给国内百姓一个交代,‘对台戏,和‘驱燕民,这两条措施,算是中规中矩。
“表面上?”王爷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又问;“那实际里呢?”
这一次,王爷没等宋阳回答就径自说了下去,措辞也毫不讲究;“我家的皇帝被他们搞了,朝廷险险颠覆、南理差点亡国,吃了这么大的亏,不想办法找回来,我是睡不着觉的。”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两年多前的涝疫大灾,本王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次大家两败俱伤,南理不算太吃亏,可终归是他们作恶在前,所幸老天有眼,秋时赏了景泰一场大火,烧焦了他的燕皇宫。”说话的时候,镇西王的目光牢牢盯在宋阳脸上。
宋阳哪会听不出王爷的话中之意,痛快点头;“我听说·燕皇宫两年重建,现在又有了些规模了。”
镇西王总算对宋阳lù出了一份好颜sè,点着头笑了起来。宋阳则继续笑道;“再迂两个多月,景泰登基三九,燕境举国大庆。”
老王爷笑容更盛,不料这个时候,一旁的任初榕忽然开口·语气坚决;“不行!”
镇西王满脸无奈。
宋阳也tǐng意外,想笑,住,转头望向任初榕·一劲冲她使眼sè,示意她别逆反老人家的意思。
其实这把火宋阳自己就想放,自从一品擂后,景泰、燕顶都太安逸了,常春侯早都等得不耐烦了。
任初榕不为所动;“选‘三九,之际不妥,那个时候城中卫戍可想而知,真烧起了大火,咱们的人难以全身而退,放火的话”看着父亲和宋阳的样子,承叹了口气,稍作让步;“放火也不是不行,不过日子要改一改,或者提前,或者错后。”
郡主说的有道理·‘三九,放火的确是够轰动,但相比之下,逃跑也更困难得多。王爷点了点头,宋阳也同意;“那就争取提前,反正燕宫失火的消息传回凤凰城也得需要几天功夫,小皇帝登基盛典时·消息传过来,南理更添欢喜···明天我就带着火道人去大燕。”
承还有些犹豫,秀眉微蹙;“记得你说过,上次放火你只是出主意的那个,真正去做事、点火的都是旁人,这次···也不用你亲自去吧?”
反正任初榕就是不想让宋阳去冒险。
宋阳摇头,兴高采烈;“不点火,但是我得看着那火烧起来,要不没味道。”说完又笑着安慰;“放心好了·和一品擂不同,这次我只去放火,不做其他事情,全无危险可言。”
在父王面前,任初榕不好多说什么·而且宋阳此行仅只放火的话,避开‘三九,的大日子,风险也的确不会太高,勉强点点头,又问道;“那这把火···会不会把大燕烧急了?”
对此镇西王xiōng有成竹;“急,一定会急,但把握好一个关键,就什么事情都没有。”说到这里·王爷收住了话头·抬头看了女婿一眼。
宋阳会意,接口道;“不留痕迹·不落口实,大燕就不会来找咱们拼命。”
放火的后果还是要归结到中土五国的局势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燕国敢欺负南理、敢暗中颠覆,但不会真的大举来攻,那样做平白便宜了北狼西豺。
如果这场火放得不留把柄,即便燕国朝廷猜到是南理所为,为了大局多半也还是会隐忍下来;可要是留下了痕迹,被燕民得知‘南理放火烧我皇宫”燕朝廷也就被逼到绝路上,非打南理不可了,不打就没法向国民交代。
宋阳明白镇西王的意思,不能把大燕逼上绝路,给它吃个哑巴亏就好了。
王爷长舒了一口气,对宋阳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又把话题引回最初;“谕令已下,不久之后南理辖下各座州府,就要开始驱逐燕人。这个态度必须要有,可是这样做,对南理何尝不是自损···当知,要被赶走的,大都是燕国的商人。”
最近这几十年里,南理与大燕通商频繁,交易规模越来越大,现在驱走商人商贸自断,朝廷的岁入也小小的受了些影响。
宋阳开始眨眼睛,余光望向任初榕,发现郡主的眼睛眨得比自己还频繁,镇西王则放缓了语速,绝对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听说,你在封邑中,找到了一条来钱的路子···土里生金,这钱来得可容易得很。”
任初榕忍不住了,小声问;“您老是听谁说的?”
老头子望向女儿;“反正不是我女儿说的,丫头外向,指望不上···两个都这样。”
任初榕哑口无言。
胡大人送葡萄去封邑那次,任初榕曾向父王借了一个巨大数目,当时只说能还得上,但并未提及前朝洪皇的藏宝图。不过镇西王知道这件事倒也不值得奇怪,封邑中不只筱拂、初榕两姐妹,还有不少红bō卫,其中自然有王爷的眼线。
老丈人开口,宋阳一定给面子,当即应道;“这个钱是和朋友一起挣的,已经说好三三开,旁人的我动不得,我自己那份里,分一半给您。”
“分一半,落在总数里虽不到两成,但也是很大一笔钱了···呵呵,不错。”镇西王手捻须髯,不置可否。
任初榕立刻就要急眼,咬牙又咬牙,总算把那句‘不行,吞回了肚子里,倒不是说她不想着娘家,而是她知道红bō府根本不缺钱,试探着问;“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需要用钱么?”
镇西王摇头道;“家里没事。”
承先松了口气,随后把语气放得更委婉了些;“您晓得,现在燕子坪穷得那个样子···要不是实在不得已,前阵我也不会和您商量那件事。至于土中生出的‘金”暂时还落不到手中,是远水·····
‘那件事,指的是向王爷借出、连红bō府一时都难以筹集、要暂时挪用西线军费的巨款。
王爷忽地笑了;“放心了,知道封邑现在没钱,也没打算马上压榨你们,以前说好的事情不会变,现在只是想和你们谈个买卖。”
任初榕精神大振,宋阳还在假仗义;“您老说啥是啥,什么买卖不买卖的。”
王爷才不去拾宋阳的话茬,只是望着自己女儿说道;“你在封邑里开铁矿山、办军器场,不单是为了赚钱吧。”
和‘土里生金,一样的道理·饪初榕的小算盘终归瞒不逐王爷,承郡主笑眯眯地;“父王神眼如炬,什么事情都能一眼看透。”
镇西王不理宋阳的示好,但全收女儿的巴结,lù出个慈祥笑容,又继续道;“太祖开国后在西,北、中各选中一地,封了三座大库,其中藏置t军器以备不时之需,朝中定律,库中军器七年一换,旧器就地销毁。”
“这许多年下来,无论铁器锻造的工艺,还是份库存器的手段,都比着开国时高明了一大截七年之限的律例却因为是太祖亲笔谕令,始终没有更改过,前几天我们几个老家伙刚刚商量过,准备延长··…··”
“扯得远了。现在又有一批军器到限,除了铠甲之外大都是些重砍大锤之类的力士兵器,据我所知全是上好的家伙,陈放七年但是和新器也不见什么差别。我是觉得,就这样毁掉未免太可惜了些,不过新器已经完工启运,旧器存放多余,倒不如把它们用起来。”
话说到这里,任初榕已做大喜作势yù谢。
镇西王一摆手;“先别忙谢听我说完。不是白给白拿·要huā钱买的价钱不错的,不会比你们自己造的更贵。”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份带有报价的清单,递给了任初榕。
任初榕声音轻若蚊呐,但能确保父王听得一清二楚;“反正要毁掉的,白来的便宜······”
“的确是白来的便宜”镇西王不以为然;“不过它是南理的便宜,我不想你们去占,买军器的钱也和红bō府没关系·是要上缴国库的。何况这桩买卖里你们也没吃亏。”
国家没有重大战事,以前的镇西王权位虽高也无权去打大库的主意,但现在做了辅政大臣,这件事他可以做主了。
任初榕又开始小声嘀咕,这是宋阳第一次见她撒jiāo,觉得有新鲜又好笑,王爷显然司空见惯,根本不吃这套,开门见山;“怎么样吧,是买下,还是不要?”
任初榕脆声回答;“买下了!”说完,搬起椅子往父亲身边靠近了些,笑眯眯地,一改往日‘父王,的敬称;“阿爹,能不能再便宜点?”
镇西王不为所动,稳稳摇头。
任初榕心中暗叹一声,可惜筱拂不在,若她出马,撒泼打滚耍无赖的,肯定能划下个新价钱······
这桩买卖对封邑而言,唯一的好处仅在于‘周转”但这个‘周转,正是封邑最最需要的。‘
南威,初建不久,眼前所有匠人都在忙碌着西线新军的军器生产,先不说蝉夜叉,就只提石头佬、山溪蛮,想要靠‘南威,把他们全部装备起来,实在有的等了。何况任初榕已经看过了清单,价格比着自家场子的成本差不多,既然如此,又何必费心费力去自己造。
王爷此举,倒卖军器在前,装备sī军在后,听上去干脆就是叛国行径···可前一项,要销毁的军器换了银子充公国库,自不必说;而装备出来的sī军是他女婿的队伍·镇西王没把握控制宋阳,但能笃定宋阳不存叛国之心。更重要的是南理和大燕仇恨渐深、敌对加重,宋阳视景泰、燕顶为死敌,装备了他的sī军,便等若南理多出一支对抗大燕的武装。
两利之事,封邑占些小便宜,南理真正得了大实惠。
至于买军器的银钱,王爷刚刚明言,‘以前说过的一切照旧”他答应借给女儿的款子会如期送到,用这笔钱来付账就是了,一码归一码,等盗墓的财富进来再把钱还给王爷。
意向达成,剩下的便是确认细节了,任初榕把清单小心收好,对王爷道;“具体数量,我现在定不下来,回封邑找人商量过后再答复您。”
王爷给出的军器数量,足够把蛮人和夜叉全都装备起来了,蛮人和石头佬都好说,但洪军给尊使提报过他们自己的装备图录,任初榕不懂军事,不知道两份清单里,有多少样军器是可以‘换通,的,要回去问过萧铁匠后才能确认。
镇西王点了点头,说了句‘尽快”跟着话锋一转,对宋阳道;“买卖先说到这里,再来谈一谈税赋···不是现在,是三年之后;我也不要你那三成的一半,只要你赚到手银钱的一成,仍是上缴国库。”
当初丰隆赐下‘常春侯,封号时说的明明白白,不仅不用交说,相反封邑内所有税收都归常春侯,现在镇西王根本不提这茬,明摆着就是以大压小,找宋阳讹钱。
任初榕又看不过去了,不过不等她说话,宋阳就笑呵呵地答应下来。三年之后,封邑早都步入正轨了,先不说老顾的销金窝,就只那份‘藏宝图”是大洪太祖为‘复国,准备的,财富何其丰厚,未来宋阳就是个钱多到huā不完的大财主,捐出些给老丈人做面子也不算什么。
宋阳应承的痛快,老头子也tǐng开心,着实嘉奖了几句,这可是生平第一次,宋阳还算镇宁,任初榕早都喜上眉梢······
转天一早,竟由红bō府好手易容后的宋阳和火老道,取道大燕,道别之际,宋阳煞有介事,叮嘱初榕;“那套养气修身的法门,不许放下,天天都要练习。”
任初榕认真答应,但是对宋阳并没有太多嘱咐,只是说道;“你先走,我看着。”
直到宋阳身影消失良久,任初榕还在向他离开方向望着。!。
第四十九章 喷嚏
镇西王变了。
xìng情未改、脾气依旧,但身份变了。以前他只管守卫西疆、和吐蕃人打仗,朝政事情一概不予理会;现在成了辅政大臣,而且还是六辅政中最重要的那个,在小皇帝长大之前,大半个国家就压在他的肩膀上了。
要想办法强国、想办法富民、想办法把国家经营得漂漂亮亮之后,再把它交到小皇帝手中……那个时候自己就真正老了吧,没力气再驰骋疆场,没力气再盘马弯弓,只能倚坐在软绵绵的榻上等死。
想到这里,镇西王忽然笑了,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回事,真没啥好指望的,有人在地上挖了个坑,说:这是你的坟……谁能躲得开?最后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地躺进去。老头子早就想开了,他不怕死,唯一担心的只是幽冥重逢时,自己能不能tǐng起xiōng膛对大哥说:我尽力了。
帝王家的兄弟间都是仇人?或许大都如此,但先帝和镇西王是个例外,真正手足。当年哥哥照顾弟弟,如今弟弟帮他守住家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吧。
任初榕又在凤凰城逗留了一段时间,当然不是为了玩耍,宋阳走后她就收拾起心情,先传书回燕子坪。
上次睛城大火,是付党、顾党和谢门走狗三家联手做成的,这次单靠李明玑一伙的势力怕还不够,任初榕传书回去,一是通知顾昭君和谢门走狗,请他们出手帮忙,另外她还给小捕传来个话,要她做好一件事。
传书过后,承郃郡主又去拜访无鱼师太,‘尊者转世’的事情不用她管,但封邑中要建妙香吉祥地,少不得她操心。再就是二王子刚刚接手红bō府,处理事情时不熟悉的地方颇多,承郃静下心来,帮助二哥料理一切,前后又耽搁了大半个月,这才启程返回封邑。
大宗师罗冠与丰隆都随郡主同行,罗冠当初伤得极重,不过他根基好,又有能在全中土排上前几的宋神医认真治疗,此刻伤势已无大碍,正在迅速恢复。让人略略有些有些意外的丰隆皇帝,他去燕子坪封邑隐居是早就订好的时候,但任谁都以为,他会看过儿子的登基大典后再走。
他提出随郡主一起离京的时候,镇西王曾提出疑问,对此丰隆微笑摇头:“朕…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既然确定不要了,又何必‘藕断丝连’,小皇帝、登基、大殿、朝政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不看也罢。”
镇西王了然点头,拍了拍丰隆肩膀,并没多说什么。
承郃一行启程的时候,宋阳早已跨过边境。
南理和大燕互逐对方臣民,路上盘查严格,对此宋阳倒不用担心,红bō府早都给他做好了全套的‘身份’,只是路检不断,耽搁了不少时间。
宋阳现在是个刚刚被南理驱赶回国的燕人,又易容成小娃娃的火道人是他的哑巴侄子,不过这次易容,应着宋阳的要求,火道人被扮成了个丑陋无比的小娃。
侏儒老道易容成漂亮小孩,对于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而言,看上去实在是种折磨,扮得丑些反倒让宋阳觉得舒服。
入境后走了几天,和提前得了消息赶来接应的谢门走狗汇合,剩下的路程就全不用宋阳操心了,日夜兼程速度不俗,从宋阳离开凤凰城那天算起,三十余天后,终于抵达燕都睛城。入城时天sè擦黑,一行人才刚进城门,周围突然振起隆隆鼓声,火道吃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有伏兵’,想也不想转头就往城外跑。
宋阳手疾眼快,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老道拽了回来,笑道:“暮鼓,跑啥?”
每日辰、戌两时正,大燕城池会有晨钟暮鼓,告知全城早、晚的来临,南理也是如此,只不过通知方式截然相反,南理是辰鼓暮钟。
所幸火道人是个‘小娃娃’,守门燕兵并未起疑,只是哄笑了起来,觉得这个娃子胆子太小了些……
暮鼓轰鸣,整座睛城清晰可闻,大雷音台也不例外,当最后一通鼓声落下时,燕顶放下金针,独手扬起摘掉脸上的面具。腐烂的脸皮上渗出点点汗水,因为沾染了脓血,汗水也变成了浑浊的橙红颜sè。
永远处于腐烂、愈合的脸孔,无论喜怒哀乐,都只有‘凶恶’一种表情。不过这张凶恶脸上的双眸,此刻分明透出了一份欣慰。
国师接过花小飞递上的丝巾,轻蘸着擦去额上的汗水,随后对花小飞点了点头。
花小飞的目光也略显浑浊,整整三天三夜,不敢丝毫倦怠,全部精力都用在手中金针上,即便花小飞都觉有些疲倦了,不过总算大功告成,看着伏在榻上沉沉睡去的景泰,狮子般的老汉也lù出了一份笑意。
密室之中一共四个人,除了国师、燕帝、花小飞,还有那个心腹小太监,小虫子。
小虫子忙活着收拾好针药、给皇帝抹身,花小飞则把一杯茶递到燕顶手上,笑道:“一切顺利,该松一口气了。这次施针,比着前两次都要更好些,特别是手少阳三焦经、足阳明胃经,明显能觉得有力,是好征兆。”
国师的目光里喜sè充盈:“你也这么觉得?我有察觉,可还以为是我关心以至误查…好得很。”
中土汉家医术,把人体经络分作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另外还有十二别、十二筋等等,种类繁多数不胜数,景泰不过其中两条经脉显出些活力,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却足以让国师欢喜一番了。
花小飞劝慰了几句,国师的笑声沉闷却快乐,好像喝酒干杯似的,仰头把手中那杯茶一股脑倒进嘴里,咀嚼着茶叶又笑了几声,就此岔开话题:“稻草有消息了么?”
花小飞摇头:“这是他第一趟正经差事,临行前我交代明白,不传讯、没支持、无援兵,从头到尾都他一个人主理,他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
祈福法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南理发生的事情大雷音台早都得了呈报,稻草也在一个月前出发,算算日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此刻应该已经混入凤凰城。
燕顶没急着带起面具,皱眉之际清晰可见,他的眉头因为腐烂而粘连起来:“好歹是你看好的晚辈,不用这么严厉的。”
“年轻人,严苛些没坏处,不过他这趟差事太容易,全谈不到磨砺,我又给他加了些分量…从凤凰城带几颗脑袋回来给你,具体是谁无所谓,只要有分量就好。”
“带人头给我?”燕顶略显纳闷。
“就是给你的。”花小飞笑道:“你打算送给景泰的礼物没了,换成几个人头,虽然轻薄了些,但也聊胜于无……三九大庆不是小事,你总不能空着手吧。”
燕顶摇了摇头:“心意我领下了,脑袋我不要。当然也不能让孩子白忙活,脑袋带回来,算是他自己的献礼就是了,让景泰行赏。至于我的三九献礼,不用你操心,我另有打算。”
花小飞不推让不客套,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好奇道:“新礼物是什么?”
“也是人,不过不是人头,是活人。宋阳这个人,你知道吧?”
燕人不晓得宋阳的妖星身份,不知道宋阳就是九月八当晚煽动、火烧燕宫的主谋,但人人都知道是他‘收买’了大宗师罗冠、夺魁一品擂、还带走未来皇妃苏杭。
花小飞点头:“南理奇士宋阳。万岁恨他得紧。”
“这个人回国后红得很,受封‘常春侯’之位,不知为何又成了回鹘王爷,与玄机公主和亲。”说到这里,国师忽然放弃了腹语,该用咽喉发声,声音嘶哑难听:“再就是…他把封邑选在了燕子坪。”
提到燕子坪,花小飞脸sè一变。
两年前,就是花小飞从南理救回了燕顶,有关国师在燕子坪中伏重伤的细节他完全了解,此刻又听到了这个地名,如何能不惊讶。很快,花小飞的目光变得凶狠了:“宋阳就是……”
燕顶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等说完就插口道:“不用急着确认什么,等抓来后自然就知道了。”
花小飞眉头大皱,他和国师亲如手足,全不用掩饰自己的不满:“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办?”
国师苦笑了几声:“你真当我是神仙么?足不出户尽知天下?这两年里,除了皇帝的身体,我所有心思都放在西面,哪还有空去理会南理…我是春天时才知道宋阳去了燕子坪。”
自从回国后,国师的精力始终放在另一件大事上,一品擂刚结束时,他偶尔还会关注南理,但宋阳一行在外飘dàng一年才重返人间,那时候国师对他们已经不太注意了。
国师在凤凰城有靖王做眼线,南理的大事靖王都会兢兢业业通报消息,可书信传讯,总不能事无巨细一一陈列,眼线报上消息前也会有个筛选的。
宋阳受封常春侯、成了回鹘王驾、和玄机公主和亲,这些都是大事,靖王不敢遗漏,不过常春侯选了块什么地方做封邑,实在不值一提。
是以常春侯的封邑在燕子坪,虽然不是秘密,但国师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是几个月后了。
花小飞双眉皱得更紧了:“春天得到消息,现在已近初冬,白白放他多活了半年好日子?”
国师应道:“我权衡过,两下相比,西边的事情重要得多,由此先把宋阳放到一旁了,他飞不到天上去。”
“宋阳不重要?若他真是尤离传人,那当初劫走毒尸之人必定是他,事关涝疫,怎会不重要?”花小飞越说就越着急。
燕顶反倒把语气放缓了,同时比划了手势,示意对方不用着急:“你当知道,涝疫的制方是我从师祖留下的只言片语中还原出来的,效力不去提,单说‘保存’,比起师祖的手段差了不少的。那具尸体这么长时间没有秘药滋养,怕是已经失效了,再启回也不可用了。明白了?现在我与宋阳之间,只存sī仇,不涉及其他。既然是sī仇,放一放无妨的。”
说完,国师稍加停顿,见花小飞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又耐心解释了几句,不是燕顶不想报仇,他有自己的权衡和顾虑。
现在还不是攻打南理的时候,抓宋阳只能派遣高手悄悄入境行动,可是上一次南理之行加九月八,燕顶手下第一流好手几乎伤亡殆尽;反观宋阳,本身修为不俗,身在自己的地盘,哪里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更可虑的,宋阳身边还有两件‘法宝’:马车与大宗师罗冠。国师自己都差点死在那架破马车上,而一品擂后罗冠与宋阳结伴离开,虽然燕顶不能肯定两个人现在还在一起,但不可不防。
想神不知鬼不觉把宋阳从燕子坪抓来大燕,普通高手过去几乎没有成功可能,平白打草惊蛇。
花小飞继续摇头:“可以着我去,罗冠不在我眼中,那架马车我已经了解,自然不会再上当……”
燕顶摆手打断:“你在做的事情,比着什么宋阳、西面都更重要得多,来帮我施针是情非得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情能打扰你,更不能涉险…那扇门你研究了三十年,总算有了些端倪,岂容其他干扰?这件事没得商量。”
小虫子从一旁听着,脸上lù出惊诧之sè,一扇打了三十年仍未打开的门…更让他想不通的是,那扇门后究竟藏了什么宝贝,让燕顶把花小飞这样的绝顶高手‘冻结’,专心去开门。
“天下。”,国师的声音带笑,忽然开口:“那扇门后,是天下。”小虫子吓了一跳,愣了刹那才知道师父是在回答自己心中的疑问,眨着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他们师徒的逗闷子,花小飞不感兴趣,又连串发问:“为何现在又想通了去抓宋阳?派得什么人,靠得住么?”
国师本就不打算隐瞒,放松身体,把后背靠向椅背,慢条斯理地回答:“本来也没没想过现在去动宋阳,可是…‘三九’在即,先前的礼物没了,总得给他补一件啊。”
对这样的解释,花小飞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
国师不理会他的古怪表情,继续说道:“景泰对宋阳恨之入骨,他又是我的仇人,抓来慢慢炮制……”说着,他笑了起来:“景泰的脾气你晓得,对轻重缓急有时候分得不是那么清楚,这样当然不妥,但也不是全无好处,比如这次。”
话说得含糊,不过了解景泰xìng情之人都能明白国师的意思。
三九之际得了南理景泰当然高兴,但如果把礼物换成一个能让他折磨的仇人,在旁人眼中分量一下子轻了千万倍,但是对景泰而言,他一定不会失望的。
“而且,我要送的礼物,可不光是宋阳一个,我听说,南理回鹘两国的和亲公主、宋阳的待嫁妻子任筱拂常驻在燕子坪。宋阳夺了景泰喜欢的女子,我再把宋阳的女人抢来做贺礼,你猜景泰会不会放声大笑?”国师语气中笑意更浓:“更有趣的,这位玄机公主是镇西王的掌上明珠。任瑭事败后,镇西王独挑大梁,最让我讨厌的此人把他家幼帝登基的日子,选在了景泰三九之典。他想唱对台戏么?上上大燕不和他计较,大典当晚我家万岁就和他们的公主好好亲近。”
“至于被遣去燕子坪的人手,不是我家弟子,小飞,你知道云顶活佛么?”
花小飞茫然摇头,不过对身份他不关心,只抓重点:“很强么?”
国师的语气认真:“很强,他全盛时不逊于你,现在么…你也未必收拾得了他。”
花小飞正想再问,软榻上的景泰突然大大地打了个喷嚏,从睡梦中一惊而醒。刚刚被施针增强体质,乍一醒来,景泰只觉得气血顺畅神清气爽,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寒冷难耐,就好像自己还是少年时,深深一觉醒来后那种精力充沛、恨不得立刻跳下chuáng去跑一跑的感觉。
满腹欣喜,景泰翻身坐起,先对国师笑了笑,又转头望向花小飞:“谢谢飞叔。”
他不用对国师多说什么,但是对花小飞一定要礼数周全,不可计较身份,这是燕顶的教诲,景泰记在心头。
小虫子立刻抱来裘皮,想要给皇帝披上,景泰伸手推开:“热得很,不用。”
国师和花小飞同时摇头,前者命令:“穿好,不可受凉。”后者则笑道:“还是穿上吧,正是秋凉时候,受了风不得了,又酸又疼难受得很。”
景泰听从劝导穿好裘皮加身之际,宋阳正有叶非非带着,走进了李明玑所在的大屋,屋中居然人数不少,李明玑居中而坐,从头到脚一袭红衣;帛夫人坐在一旁,齐尚和巴夏站在他身后;南荣右荃和鬼谷瞎子也在,他们接到任初榕的传书,直接从封邑启程赶来大燕帮忙。
从封邑到睛城的距离,和凤凰城到此间差不多,不过南荣等人从启程开始,就有付党照顾路程,几乎没有遇到盘查,是以出发稍晚反而先到。这倒没什么稀奇,真正让宋阳大呼意外的是,自己的宝贝媳fù,任小捕竟然也在屋子里,正喜滋滋地望着自己,俏脸上满满都是开心得意……
宋阳又惊又笑:“你怎会在这里?”
“帮你放火啊!”任小捕回答得理所当然,话刚说完,忽然鼻子发痒,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一个比一个响亮,小捕揉着鼻尖喃喃自语:“一想二骂三念叨,谁念叨我呢?”
燕顶刚念叨她来着。
国师筹划着去燕子坪抓常春侯、玄机公主;宋阳、小捕跑到睛城琢磨着放火烧燕宫。两伙人谁都不知道对方的计划,不过大家的目的倒是‘一致’得很,都是要给自家皇帝献礼,庆祝大典。RO!。
第五十章 云顶
宋阳咳嗽了一声,暂时没去深究小捕到来的原因,先和屋里这些老熟人打招呼,南荣右荃最先开口;“家主接到承郡主传,得知你又来放火,他老人家开心得很,不过销金窝筹建正忙,睛城这边又不再涉及地皮买卖的银钱事,不用他亲自操持,便不亲自过来了,有关人手调派,银钱安排都有我。家主着我给你带两句话;有事情找南荣;祝常春侯红火睛城。”
稍稍停顿片刻,南荣又微笑道;“你放心,放火这事,我比着家主更熟。”
与她一起从封邑中赶来的鬼谷瞎子也趁机开口,笑得挺谦虚;“是、是,这事我们都熟。”
他俩说完,帛夫人跟着开口;“我也是接到郡主传讯,带人赶来帮忙。”她领人正在大燕盗墓,承没办法直接找到她,但谢孜濯在封邑,身边人中有‘走狗,骨干,自然有随时联络的手段,承的雀先到燕子坪,经过中转传到帛夫人手中。
帛夫人继续道;“次给公子搭手的是外子,这趟本来也该他来,不过不知该算作太巧还是不巧,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赶赴燕子坪的途中,这边就由我来了,好在大多数都还是经过次事情的老兄弟,不会耽误大事。”
宋阳有些纳闷;“什么要紧事,要帛先生去燕子坪了?”
这次不用帛夫人回答了,齐尚等这个话头半晌了,当即咧开嘴巴笑了;“侯爷还不知道,咱们已经‘开地,了,第一桩买卖做好了。”
宋阳闻言大喜;“怎么样?”
“很好!”一向都少言寡语的巴夏都忍不住插口回答,足见收获了得,小捕也眉花眼笑,跟着说;“咱们发财了!”
‘藏宝图,的第一座大墓得以开启,收获远超帛夫人事先想象因为这是头一遭‘买卖,,谢门走狗重视的很,由帛先生亲自押运掘出的财宝赶赴燕子坪,去向宋阳报喜。帛夫人则留在大燕,开始筹备第二次下地走宝。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仕初榕的消息传到再把帛胖子喊回来实在折腾,再说时间也来不及,干脆就由帛夫人来主持了。
李明玑一直扎根睛城,没什么可说的,谈笑了几句算是打过招呼,宋阳又复望向小捕;“,你怎么会跑来睛城?”
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任小捕不好意思卖关子;“我也是接到三姐的传。”
“是任初榕让你来的?”宋阳先是诧异,继而笑着摇头;“不可能我可不信。”
小捕耸肩膀;“我也没说是她让我束的不是。三姐信着我做一件事,她要我安排小九与南荣、鬼谷等人同行”说到这里,小捕贼眉鼠眼地笑了起来;“她是怕你在这边孤零零的,没人照顾。”
宋阳哪用旁人照顾,何况小九不会武功在家或者游山玩水时身边带着这个伶俐丫头自然舒爽惬意,可是干坏事的时候带着她,就只剩束手束脚。
任初榕的用意不难猜,宋阳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承就是为了让他‘束手束脚,。
单只放火的话,的确没有太多危险,任初榕不太担心,可她生怕宋阳还会再做其他事情,比如冒险行刺之类谁知道宋阳会不会临时起意、脑子一热又去发疯。36030。郡主殿下早都被宋侯爷给吓惊了。
帛夫人、任初榕、李明玑这些人都有自保的本事,宋阳真要发疯也连累不到他们;但小九弱小、又是宋阳亲近的人有她跟在身边,宋阳冲动时就得先为她想一想,真要引发恶果不单是伤了自己、还会害了这个小姑娘。
另外小九聪明懂事,若宋阳只放火·她绝不会添乱、更不会影响到什么。
说穿了,承让小九过来,就是给宋阳添一份顾虑。
乍看去,任初榕是送了个累赘过来;仔细想想,其中也当真藏了一份苦心。
如果不是抽不开身,任初榕宁愿自己随宋阳走这一趟。
不过任初榕是绝对不会同意小捕跑来大燕的,此行做的是‘反贼,的勾当,风险不大但也谈不到安全,哪能让妹妹冒险。
结果没想到,小捕这次又聪明了一回,看穿了姐姐的心思,自己跑来当‘顾虑,,别说,她的分量,比着小九可重得多。
任小捕笑嘻嘻的,满嘴漂亮话;“我和小九混得不错,从封邑到睛城那么远,她又没有内功护身,急匆匆跑过来一准得大病一场,我心疼她,干脆就不告诉她了,替她办了这趟差事。”
宋阳啼笑皆非,小声问她;“任初榕不知道。”
小捕瞪大了眼睛;“当然不知道,要不不等离开边界就得被她派人抓回去。”
公主殿下是偷着跑出来钩,为此临行前她还勉为其难,骗了一个人,凶了一个人,求了一个人。
被骗的那个是秦锥,公主说承得到消息,帛夫人开掘大墓,得到金银珠宝无数,着秦锥改扮平民进入大燕去接应,宋阳承都不在家,这件事也只有秦锥能办·丑汉子知道公主偶尔胡闹,可没想到会这么离谱,高高兴兴带人去了,算算村间,他大概已经到了小捕乱说的接头之地;
被凶的那个是县令慕容大老爷,公主执行密务,行踪不得透露,否则耽误大事,当处误国之罪,公主不在时,封邑内还要慕容大人多多照顾;
至于求的那个,就是顾昭君了。老顾不含糊,当即点头答应,让南荣带小捕一起赶赴睛城。
听到这,宋阳有两重猜测。往好处想,老顾可能是觉得·自己若拒绝,小捕也还是会偷着跑出来,根本拦不住,与其如此不如让她跟着队伍走,沿途都有人接应,安全保险;往另一处想的话顾昭君这个老头子,大事一丝不苟,小事一阵一阵不着调的厉害··…··
另外,小捕出来前还另外安排贴身丫鬟假扮自己成天装病在房里不出去,估计任初榕回到封邑之前,除了老顾都不会再有人知道公主跑了。
公主殿下一边笑一边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她努力掩藏的那份不安神色,还是逃不过宋阳的眼睛。小捕也知道自己这次胡闹生怕宋阳会骂。
宋阳不说话,看她。
那双漂亮眸子里的不安渐渐变成了可怜巴巴宋阳没忍住,笑了,任小捕大喜。
说过‘来历,后,众人开始商量正事。
放火与风向休戚相关,次是在深秋,若他们想春天烧燕宫,以前买下的地皮就都用不了,所幸现在是初冬只相差一个多月,风向气候并无太大的变化,瞎子早到了两天,已经提前去‘看,过,和宋阳事先想象得差不多不需要太大的变化。
再就是那些火点,在两年前已经变成残垣断壁,一直放在那里没动,现在大队人马到齐,正着手重建,当然不是真的垒屋盖房,不过是做个样子,趁机把诸多引火之物送进去。
在座的都是‘老手,故技重施轻松异常完全不用宋阳操心。
因为小捕伴在身边,宋阳来时过的几个冒险念头尽数放弃放火之事又不用他添手帮忙,真就变成了没事人,小两口干脆放松下来,全当游玩来了,转天一早结伴出行,由叶非非领着,在睛城中四处闲逛。
中土升龙之地,繁华之中透出灵秀;几朝古都,数百年的皇家经营,灵秀里又隐藏了一份厚重,虽然两年前才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比着原貌大打折扣,但睛城之美仍是远非凤凰城可比,小捕还是第一次到睛城来,又和心人在一起,兴致极高。而最让两人开心的事情莫过于看到新皇宫耸然屹立··…··燕国耗巨资重建雄伟宫殿,现在远未完工,但也有了些规模,尤其从外面看过,巍峨城楼耸立四方,隐约可见层层大殿鳞次栉比,从周围州府直接移植过来的大树枝干华美,气派着实不俗。
宋阳笑得开心,抖撤精神,带着小捕停停走走,还原一品擂当夜他跑过的线路,口中声音很低,确保只有小捕一个人听得清楚,不停解说着旧事;此处是擂台僧兵从那里来咱们在这打得伏击,可惜景泰不在队列
旧地重游,大火又来,宋阳满心快乐,不过走了半晌,也渐渐发现了些异常,转头问叶非非;“大燕和吐蕃修好了?为何这么多喇嘛。”街头大街小巷,随处都能见到三一群两一伙的红衣喇嘛,游玩这大半天里,宋阳都数不清遇到多多少次
叶非非眨眼不解,小捕也一样纳闷;“喇嘛是什么东西?”
宋阳这才省起来,‘喇嘛,是前一生的称呼,中土世根本没这个词,高原僧侣另有名称,唤作‘师,。宋阳摇头笑道;“是远古叫法,我指的是密宗僧人。”
小捕崇拜;“你懂得真多呵。”
叶非非则直接回答;“最近这一年,睛城里有几座大寺和高原师往来渐多,互派精修僧侣讲课、学经,至少从我们这里看过去,都是些佛法交流,私底下是不是藏了企图不了解。据我所知,来到睛城的喇嘛,都是博结大活佛一脉弟子。”
高原活佛无数,这.一点和回鹘的‘护持圣火王,有些相似,几乎每一座像样的大寺中都有活佛,他们的称呼也各不相同,但‘大活佛,整座吐蕃就只有一个,就是叶非非刚提到的‘博结,。
中土五国,神权与君权的结构各不相同,汉统国家一直比较纯粹,君权在神权‘涣散,,大燕也是到了最近这几十年,因为国师的迅速崛起,才隐然有了些并驾齐驱的架势。不过且不说国师和景泰的关系,就单以力量而论,军政大权仍是握在皇帝手中。吐蕃则截然相反,高原神权主宰一切,大活佛地位超然,国王和藩主反倒成了辅助。
大活佛主掌全国,从神事到政事一手独揽,其他普通活大都为博结马首是瞻,但是也有例外,有个别传承悠久、且游历世外,类似化外苦修的活佛,不用听从大活佛的法旨,云顶活佛便是如此
云顶活佛看去很老眼睛深深凹陷,浑浊异常、眼黑眼白之间早已失去清晰界限;肤色黝黑,从光头到脚趾,身所有的皮肤,倒好像戈壁中的古河滩一样,枯萎、暗淡、因为干涸得太久以至拨出了龟裂。这不奇怪·他是真正的苦修,大半生都在高原的无人区赤身游走。从他十五岁起,每年都要徒步跋涉到中土最高山峰格拉丹东的云顶去沐浴佛光,直到现在七十五岁,年。
他不求普度众生,只想洗清自己的罪恶之身。
活得太苦,也就越发显得老迈了,如果他说自己两百岁,只会引起惊讶但绝不会有人怀疑;活得太独·身几乎已经有了人味,若他站着一动不动,即便是最聪明的猴子,也会把他当成一棵枯树,高高兴兴地爬去。
苦修对待身体很残酷·几乎是自虐,不过他们不会自寻死路,所以云顶活佛的信徒很少,加在一起也不过一百人·因此这位活佛没势力··亻旦他有实力。
无人区中的艰苦、冷碎眼睛的极寒、烤焦血液的酷暑云顶高峰的陡峭、吹枯万物的狂风、冻结时间的大雪云顶活佛还活着,便是他的实力了。
他是世外之人,与大活佛偶尔会有联系,但从不奉诏、更不去理会国事·当年一品擂时大活佛曾露出请他出手之意·他理都不理。
但是这一次云顶活佛赶赴燕子坪。
燕子坪今天很热闹。
中午时分,帛先生带领精锐好手·押送金银珠宝来到燕子坪,镇百姓不知道那一辆辆大车藏得是什么,不过这么一大队人马到来,还是让小镇瞬间喧闹起来。
顾昭君、慕容县令、谢孜濯联袂迎接出去,帛先生知道宋阳去了睛城,但不知道初榕、筱拂的动向,没见到正主略显意外,和迎来的人见礼后,打趣问道;“两位东家奶奶呢?”
“三小姐返程途中,应该快回来了。”慕容县令代为回答;“公主、公主殿下身染微恙,正在休息,大夫吩咐不可下床、更不能见风。”
慕容县令不敢违背任小捕的谕令,含含糊糊地回答着,可又哪能瞒得过帛先生,胖子当即皱起了眉头,还是顾昭君给他打了眼色,才没追究下去。
东家不在也不妨碍什么,大批金银珍宝送入刚才竣工的侯爵府,顾昭君忙碌起来,开始清点、造册、估价等等活计。慕容大人则调配人手,烧水煮饭为入境队伍洗尘。这边尘嚣未落,燕子坪热闹再起,又一攴队伍到来,人数虽然稍逊帛先生一行,但小镇居民却更让镇民兴奋吐蕃商队。
商队的规模不不算小了,除了虫草、雪莲、氆氇这些特产之外,商队还带了大批‘活物,。
三十多头高原牦牛,体型硕大、长毛批身,在小镇居民眼中无疑是些可怕怪物。牦牛到了平原难以存活,但仗着身体强壮外加沿途仔细照料,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的,商队也不需要它们活太久,只要能撑到目的地凤凰城就行,反正贩卖之后它们都会被宰杀。
而最让小镇百姓兴奋的,随着这队商队同行的还有一台‘夜游班子,。
夜游班子是‘高原特产,,其实和汊家的马戏班子差不多,但他们相信白天时会有神灵出没,不肯做戏打扰神灵,一定要到天黑了才肯表演。夜空爽朗,篝火熊熊时,烤肉与美酒香气四散蔓延,族中老幼席地而坐,一边享受美食一边观看夜游班子的表演,也算高原的一道有名风情。
高原和汉境的风土人文迥异,‘夜游,与马戏的形质相近,但也还是有些区别的,汉境中的马戏重‘技艺,,靠着手艺和本事挣钱;夜游班子更多则是追求新鲜,比如少见的异兽、畸形的怪人等等,来到小镇这只队伍也不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们带来的一群身形巨大的高原恶犬。
眼看着围观的人不少,负责照顾恶犬的是个瘦子,满脸得意;“我的獒是熊罴爪、狮子口,单打独斗,汉家最好的猎大也得望风而逃。”
高原盛产凶熬,班子里这些犬子,血统谈不纯正·但也因此更适应平原环境、更好养活,和小镇的菜狗野犬一比,果然威风凛凛。
刚巧不巧,镇小巴狗跟随主人身后来看热闹,獒犬一见立刻狂吠,小狗吓得夹着尾巴就跑了,大伙哄得一声笑了起来,獒主更得意了,笑道;“我这十头犬,要是一起放出去,就是恶蛟也能撕成碎片,天底下没有它们杀不到的凶兽。”镇民纯朴,不觉得什么,可人群里有位刘姓大人,趟过大海闯过蛮荒,金銮殿见过万岁爷,听不得这种狂言·撒腿向着镇子外跑去
除了恶犬,班子里的怪人也不少,五短身材不翻跟头不会走路的侏儒;身材肥壮到两个肩膀各能容一位少女稳稳端坐的壮汉;一身奇装异服,左腿膝下肢体不见接了一根木棍,却因而能跳出哒哒脆响的漂亮舞蹈的红发女人,林林总总,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和他们相比,那个看去足足有两百岁的、老得不能再老的人,也就不显得太稀奇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心眼
长途行商,自有随队护卫,安顿下来后护卫散开,不许旁靠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夜戏班子全不设防,而镇上百姓暗对他们也好奇万分,不少大人娃娃都跑到人家的帐篷外探头探脑。
夜游班子是艺人,跑江湖混饭吃,全没吐蕃番子的骄横,对人随和得紧,小侏儒免费给大家翻跟头,惹得小孩子们哈哈大笑,对镇民的好奇之问,艺子也耐心解答。双方说说笑笑很快就混得熟稔了,由此夜游班子也了解到,此间是南理大名鼎鼎的常春侯封邑,侯爷现在不在家,由玄机公主殿下主持一切,不过公主病了……
接触时间稍长,班主也意外发现,这座镇子看着荒僻,镇中百姓居然都tǐng富裕这是托郡主的福。此间是宋阳的“家乡。,镇上人都能算是他的亲属,承邻再穷也不会慢待。何况小镇上居民不多,让他们富足些不过小事一桩。
有赚钱的机会,班主精神大振,和班子里几位重要成员商议了下,今晚不妨演上一场,反正晚饭后成员们也要练功,能赚钱何乐不为,消息一传出去,小镇居民大都欢喜。要知道,现在的镇民日子小康,但地方偏僻依旧,距离最近的大城青阳也要三天路程,能看场大戏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奢望,何况是异域风情的演出。
晚饭过后不久,小镇居民渐渐汇聚而至,随着一串响亮铜锣,夜游班子临时打了个简陋太子,献艺开始。侏儒依旧翻跟头,但这次是卷扬烈焰的火圈中穿棱:红衣女郎的独tuǐ舞蹈好听又好看,可她周围爬满了黑红相间的毒蛇,lù出了獠牙时时如电探首,想要尝尝这个女人的鲜血滋味:倒是那十条凶獒。不知为何反倒变得温顺起来,随着竹笛摇头摆尾,笨拙扭动憨态可掬。观众们时而欢笑时而惊讶,当然也少不了银钱赏赐:艺人抖擞精神,这笔意外之财足够让他们每个人卖力演出……,但班子里那个号称两百岁的老人不动,他在看人。
常春侯不在,只有玄机公主,来得有些不巧,但也没办法,有一个就抓一个吧,剩下的那个以后再想办法。云顶坐在台上。眸子缓缓转动,仔细打量着每一个来看戏的观众。他的目光浑浊,但心境空明,他用眼睛去看,却用心去品味,他有相人的本领。“心眼。,本来也是高原密宗的一项修行。普通人的身份,逃不过他的观察。
早在出发之前,就有人把玄机公主的画像呈到他的面前,不过他只是扫过一眼就将其扔进火堆,汉人女子,宫装肖像,看上去都大同小
异,靠不住的。云顶活佛有“心眼”能通过面相轻易分辨贵人或平民,能体味气势分别高手还是凡人。
其实密宗的“心眼。,和汉境中的“相面。极为相似,虽然道理基础迥异,但殊途同归。
除了力量凶猛“心眼。是云顶能成功抓人的另一项的依靠。
对普通人,他只一看而过,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就停留在一个老人身上。老人青布长衫,打扮普通长相平凡,模样和小镇很“相配。,任谁也不会去注意,可是瞒不住“心眼。的。即便老人收敛了气势,云顶也能看出此人的不凡,这就是燕子坪上隐藏的那个大宗师吧?云顶在心中笑了笑,不过如此。
目光继续转动,云顶看到了下午时来过的,身穿绿sè长袍、长相好像青蛙舟胖子,此人的身手也不会差,远不如大宗师,但也能跻身天字乙品了:双手揣在袖中的老头子也是如此:还有回鹘卫兵的首领,好像个胖老太太似的壮汉……之前的消息果然是靠不住的,云顶默默叹了口气,本来说的是只有一个大宗师,不料还另有三个宗师好手。
虽然对方的阵容比着想象里更强大些,不过云顶并不担心,他叹气是因为不开心,并非任务难以达成。
他不觉得自己慈悲,除魔卫道时一定会出手无情,可是绑架虏人这种事,不是修行中人应该做的。
云顶摇了摇头,把那些扰乱心境的念头甩出身外,继续调运心眼仔细观察人群,最最重要的那个人他还没找到,这时候人群忽然微微一乱,一队红sè甲胄的卫士,簇拥着一个年轻的盛装女子赶来看戏,看架势、打扮,必是玄机公主了。不过云顶只望向她片刻就移开了目光,虽然粉黛之下,这个女子的五官的确与肖像上有些相似,但她面相很是富贵之人。再狡猾的人也骗不了“命”假公主。
云顶活佛几乎立刻就失望了,对方为什么要弄个假公主出来?难道看破了图谋,要引自己入瓮么?而不久之后,云顶又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混在人群中几位高手的心思、目光,都放在另外一个普通衣着的少女身上。
假公主或许不是故意布局,只是他们平时常用的障眼法?如真事先得知有刺客,真公主是绝不会来的,几位高手只全神贯注等待刺客出手就是了,不用分出精神再去照顾谁。
云顶振作了些,把注意力放到了新目标身上,不过片刻功夫,云顶再度失望,原因和刚才相同,心眼明辨,这个女子仍是平民。
可世事难料,一切自有天意,就在云顶决定已经放弃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一个无意中进入视线的女子,瓷娃娃似的女孩子。
福根深重,出身了得:后福绵长,以后会得大吉祥:但少长途行商,自有随队护卫,安顿下来后护卫散开,不许旁靠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夜戏班子全不设防,而镇上百姓暗对他们也好奇万分,不少大人娃娃都跑到人家的帐篷外探头探脑。
夜游班子是艺人,跑江湖混饭吃,全没吐蕃番子的骄横,对人随和得紧,小侏儒免费给大家翻跟头,惹得小孩子们哈哈大笑,对镇民的好奇之问,艺子也耐心解答。双方说说笑笑很快就混得熟稔了,由此夜游班子也了解到,此间是南理大名鼎鼎的常春侯封邑,侯爷现在不在家,由玄机公主殿下主持一切,不过公主病了……
接触时间稍长,班主也意外发现,这座镇子看着荒僻,镇中百姓居然都tǐng富裕这是托郡主的福。此间是宋阳的“家乡。,镇上人都能算是他的亲属,承邻再穷也不会慢待。何况小镇上居民不多,让他们富足些不过小事一桩。
有赚钱的机会,班主精神大振,和班子里几位重要成员商议了下,今晚不妨演上一场,反正晚饭后成员们也要练功,能赚钱何乐不为,消息一传出去,小镇居民大都欢喜。要知道,现在的镇民日子小康,但地方偏僻依旧,距离最近的大城青阳也要三天路程,能看场大戏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奢望,何况是异域风情的演出。
晚饭过后不久,小镇居民渐渐汇聚而至,随着一串响亮铜锣,夜游班子临时打了个简陋太子,献艺开始。侏儒依旧翻跟头,但这次是卷扬烈焰的火圈中穿棱:红衣女郎的独tuǐ舞蹈好听又好看,可她周围爬满了黑红相间的毒蛇,lù出了獠牙时时如电探首,想要尝尝这个女人的鲜血滋味:倒是那十条凶獒。不知为何反倒变得温顺起来,随着竹笛摇头摆尾,笨拙扭动憨态可掬。观众们时而欢笑时而惊讶,当然也少不了银钱赏赐:艺人抖擞精神,这笔意外之财足够让他们每个人卖力演出……,但班子里那个号称两百岁的老人不动,他在看人。
常春侯不在,只有玄机公主,来得有些不巧,但也没办法,有一个就抓一个吧,剩下的那个以后再想办法。云顶坐在台上。眸子缓缓转动,仔细打量着每一个来看戏的观众。他的目光浑浊,但心境空明,他用眼睛去看,却用心去品味,他有相人的本领。“心眼。,本来也是高原密宗的一项修行。普通人的身份,逃不过他的观察。
早在出发之前,就有人把玄机公主的画像呈到他的面前,不过他只是扫过一眼就将其扔进火堆,汉人女子,宫装肖像,看上去都大同小
异,靠不住的。云顶活佛有“心眼”能通过面相轻易分辨贵人或平民,能体味气势分别高手还是凡人。
其实密宗的“心眼。,和汉境中的“相面。极为相似,虽然道理基础迥异,但殊途同归。
除了力量凶猛“心眼。是云顶能成功抓人的另一项的依靠。
对普通人,他只一看而过,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就停留在一个老人身上。老人青布长衫,打扮普通长相平凡,模样和小镇很“相配。,任谁也不会去注意,可是瞒不住“心眼。的。即便老人收敛了气势,云顶也能看出此人的不凡,这就是燕子坪上隐藏的那个大宗师吧?云顶在心中笑了笑,不过如此。
目光继续转动,云顶看到了下午时来过的,身穿绿sè长袍、长相好像青蛙舟胖子,此人的身手也不会差,远不如大宗师,但也能跻身天字乙品了:双手揣在袖中的老头子也是如此:还有回鹘卫兵的首领,好像个胖老太太似的壮汉……之前的消息果然是靠不住的,云顶默默叹了口气,本来说的是只有一个大宗师,不料还另有三个宗师好手。
虽然对方的阵容比着想象里更强大些,不过云顶并不担心,他叹气是因为不开心,并非任务难以达成。
他不觉得自己慈悲,除魔卫道时一定会出手无情,可是绑架虏人这种事,不是修行中人应该做的。
云顶摇了摇头,把那些扰乱心境的念头甩出身外,继续调运心眼仔细观察人群,最最重要的那个人他还没找到,这时候人群忽然微微一乱,一队红sè甲胄的卫士,簇拥着一个年轻的盛装女子赶来看戏,看架势、打扮,必是玄机公主了。不过云顶只望向她片刻就移开了目光,虽然粉黛之下,这个女子的五官的确与肖像上有些相似,但她面相很是富贵之人。再狡猾的人也骗不了“命”假公主。
云顶活佛几乎立刻就失望了,对方为什么要弄个假公主出来?难道看破了图谋,要引自己入瓮么?而不久之后,云顶又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混在人群中几位高手的心思、目光,都放在另外一个普通衣着的少女身上。
假公主或许不是故意布局,只是他们平时常用的障眼法?如真事先得知有刺客,真公主是绝不会来的,几位高手只全神贯注等待刺客出手就是了,不用分出精神再去照顾谁。
云顶振作了些,把注意力放到了新目标身上,不过片刻功夫,云顶再度失望,原因和刚才相同,心眼明辨,这个女子仍是平民。
可世事难料,一切自有天意,就在云顶决定已经放弃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一个无意中进入视线的女子,瓷娃娃似的女孩子。
福根深重,出身了得:后福绵长,以后会得大吉祥:但少许多*,应该是经历过几次大难,听说玄机公主以前常常会惹上莫名其妙的祸事最近一次是一年多前,被倒塌的楼宇砸中,险险就丧命了……………,
云顶信赖心眼,根本不会想到自己认错了人,面相完全能对的上,承*不在此间,偏荒小镇中的贵人还能是谁?而且镇民说公主病了瓷娃娃也在病中,不用心眼也能察觉,脸sè、神采、目光都说明她的虚弱。
云顶松了口气。人在就好,他就是冲着她来的,云顶的目光稳稳盯在了瓷娃娃的身上不过看她稍久,他忽然觉得心中一清瓷娃娃给他的感觉。
不是佛家的那种清静心境,而是冷清,真正的冷冷清清,即便她看到新奇表演,目光会变得明亮但那双眸子无论明亮还是暗淡,都没区别的,就好像笑容并不一定代表高兴。
瓷娃娃也注意到老人的目光出于礼貌,她对云顶报以一个微笑。果然毫无开心可言和以前的笑容一样,只是她觉得此刻应该笑一下,所以她笑了。
云顶也还了一个笑容,同样不开心。心头有些沉甸甸的,以至在那个瞬间里,他几乎打消了动手的念头,但只是一个瞬间而已,他看得出,瓷娃娃以后会幸福快乐,这便放心了,命数是不会改变的,也许她以后的福气,都来自这次被抓云顶并非恶人,托请他出手之人,并没提及公主的下场。
云顶活佛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迈步来到献艺圈中,班子里没几个正常的人,他们不止要展示自己的“怪异。,且都还要表演绝活,两百岁的老人也不例外。
帛先生和顾昭君小小失算。
一个多时辰前,黄昏时分,当得知夜游班子要在今晚演出,老顾和帛先生对望了一眼,前者皱了下眉头,后者则发出一声冷笑,又凑到一起低声商议。
按照两人的估计,吐蕃番子若真有图谋,不外两个目的,一是为钱,另则为人。
前者几乎不可能,宝贝数量众多,难以携带,就算抢了也逃不远,行刺的可能xìng最大。夜晚做戏、引着封邑中的贵人去看,再趁机刺杀。
封邑里的贵人都不在家,有坏处也是好事。
坏处很简单:没人做主。吐蕃人来路古怪不怀好意,对付他们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法子,莫过于直接派兵拿下随后严加审问,根本不给对方出手的机会。但南理刚刚平复叛乱不久,与大燕的矛盾渐渐升级,这个时候去惹吐蕃人当然不是个好的选择,偏巧封邑中没有主事之人,查抄这样一直规模的吐蕃商队不是小事,慕容大人不敢做这个主,顾昭君和帛先生则是客卿身份,也不好越俎代庖,替宋阳发号这样的命令。
不过,主人们不在的好处也很明显,让封邑中的高手没有了后顾之忧,大可施展手脚,和对方周旋一场。
无论平时表现出的样半是什么,但根骨中,顾昭君和帛胖子都藏了一份傲气,吐蕃人跑到面前耍手段,依着他俩的xìng子,自然将计就计,狠狠惩戒。对方既然出招了,他们根本没去想“避开。这两字,自家地盘、实力占绝对上风,当然要接招所以才有了一个由红bō卫拱护的假公主。
两人还怕刺客不上当,又找人来扮第二牟假公主,几位高手混迹人群中,故意lù出关注她的神情。即便刺客能认出第一个是假的,多半也会把第二个当成真的。戏中戏连环计,不愁对方不出手。
两人正说着半截,忽然脚步声传来,谢孜濯来了。帛先生刚忙迎上去:“小姐,怎了?”
瓷娃娃声音很轻:“听说晚上夜游班子唱戏,我想去看看”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望向帛先生,目光里悄然带出些许征询之意。
帛先生略显踌躇:“这个可能会有危险。”
“明白了。”瓷娃娃垂下了目光,再没有半个字的争取,迈步准备离开,这时候顾昭君忽然开口,笑道:“去看看吧,没事,但是看戏的时候只能你一个人,不能带仆从和护卫。”
帛先生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就明白了顾昭君的意思,也随声笑道:“没问题,是我多虑了,听顾先生的就好。”谢孜濯轻轻“嗯,了一声,对帛先生点了点头,又对顾昭君说了一句“谢谢。,转身离开了。
当她提出愿望时,谈不到渴望:被帛先生拒接时,看不到失落:再被点头应允之后,也不见太多快乐,瓷娃娃般的谢孜濯,一如既往的平静。
待她离开后,顾昭君望向帛胖子:“难得她想做一件事情,就这么回绝掉,心里不太是滋味。”
顾昭君尚且如此,更毋论帛先生若真有刺客,前后两个假目标足以引其上当了,谢孜濯只是来看戏的普通少女,顾、帛两人仔细设想,刺客根本就不该有注意她的道理。可两头狐狸心机再怎么深沉,也猜不到对方是靠着“心眼,来认人的,更没想到瓷娃娃会被错当成公主。
幸好,封邑中另一个身份重要的娃娃,小葡萄前几天着凉感冒,被阿伊果吓唬着早早就睡了,没能来看演出,否则他的“皇帝命,被云顶的心眼看到,怕是一定会被当成南理的小皇帝!。
第五十二章 留情
夜游班子的演出,让小镇居民大呼迂瘾,掌声与喝彩,踵不断,每个怪人都有自己的绝活,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越看兴致就越高,等到那个号称已经两百岁的老人,从座位上站起来、迈步上前的时候,观众们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望过去。
云顶的动作很慢,也许他太老了,动作幅度稍大些,都有可能会折断一根骨头………………云顶缓缓脱掉了自己的长袍,只着一条及膝半kù,老迈的身体大半暴lù。
自苦其身留下的伤疤,纵横交错、爬满全身,狰狞而恐怖,在镇民中引出了一阵小小的惊呼。跟着,戏班子里的壮汉先后搬来一共六只木箱,每只箱子都异常巨大,足能装下一头耕牛。
大箱子围着云顶摆好,小侏儒又捧了个红sè的小盒子,翻着跟头送上前,可他脸上摆出一副恐惧亢比的模样,身形踉跄着,好几次都差点摔跤,好不容易把小盒子送上,小侏儒赶忙连滚带爬地跑开,又把大伙逗得哄笑。云顶不看别人,他的目光只关注谢孜濯,小侏儒无比可笑,老迈活佛盼着谢孜濯能被逗得开心,可惜,瓷娃娃没什么表情。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关注那个瓷娃娃,或许是她的清冷,像极了高原中的洁净雪山?可雪山没有心事,瓷娃娃有。云顶叹了口气,不再胡思乱想,伸手打开了手中的朱红盒子。
说也奇怪,小盒子才一打开,还不等云顶把其中的东西拿出来,围在他身旁的那六只大木箱,猛地发出轰鸣怪响,旋即所有大木箱,都疯狂颤抖,跳动,仿佛内中封印的恶灵被突然惊。
云顶从红木盒中连续取出古怪的虫子借着火光大伙仔细观瞧,很快看清楚,红木盒中封藏的,赫然是一只只足有鸡蛋大小的蜂王,南理草木繁盛,花季漫长蜂mì是特产之一,境内随处可见养蜂人,小镇上虽然没有蜂农,也都对蜂王熟悉得很,但谁也没见过这么巨大的蜂王,更可怕的是它们的颜sè,并非黑黄相间,而是通体赤红,样貌可憎可惧。
不等旁人惊呼出声云顶的动作突然加快,在一个呼吸里,把十一头赤红蜂王都挂在身上,跟着伸脚一跺,内劲吞吐力量控制的恰到好处,猛地震开地上木箱的封盖,随即嗡嗡怪响大作,一道道红sè的旋风从箱中直冲而起!
拇指大小的巨蜂,无以计数汇聚成潮,仿若妖魔般飞到高空,场面蔚为壮观,可观众们哪还顾得上喝彩人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但恐怖蜂潮并不散乱,也全不理会旁人分作一道道‘支流,,自半空里转折俯冲,只向云顶一人而去。
十余道红sè‘妖风,围在云顶周围缭绕转动,没有一只掉队转而攻向旁人,它们只在意自家的蜂王,在云顶身上层层趴伏,把自己挂在蜂王周围。只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妖风,消失不见,云顶也同样在看不见人,只剩一只高大的人形蜂塔。整整六只大木箱中的赤蜂,足够装满一间大屋,现在全都扑在云顶身上,现在他整个‘人,的体积可想而知。
又过片刻,终于有人回迂神来,情不自禁鼓掌,其他人也都被惊醒,转眼喝彩声响亮夜空。而此刻,夜游班主越敲响了铜锣,班子里的艺子们手捧铜盘走入观众群中,脸上带笑口中连连说着‘谢赏,,今晚演出到此结束。
一般而言,这样的时候shì卫都会微微放松,正是刺客出手的大好时机,帛先生隐秘地打出一手势,示意同伴小心提防,同时mō出些散碎银两,扔进身前小侏儒踮着脚尖高高举起的铜盘中,随口笑问;“这就散了?还没看够………那位老人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mì蜂糊着吧?”
侏儒笑嘻嘻地回答;“他老人家自有办法,待会大伙散去后,他会‘抖蜂,,身子猛地一颤,蜂群立刻散碎掉落,那场面也好看得很嘞。”
班主也在附近,接口笑道;“客官若有兴致,不妨留下来看看老人家抖蜂,不过一定要退到三十丈之外,别说您,我们也都一样,刚刚被抖掉的蜂子xìng情暴躁,那时候容易伤人,这也难怪,蜂儿好容易找到自家蜂王………………”
滔滔不绝,班主的话才刚说到一半,全没想到的,本应该杵戏台上、散场前都不应再动的老云顶,陡然纵跃而出,冲入人群直奔谢孜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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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大吃一惊,失声喊道;“你干什么?”商队是真的,班子也是真的,队伍中有云顶的内应,所以才会向导重病、野外mí路最终绕到小镇,可所有这些事情都是暗中勾当,包括首领和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情。
夜游班主惊呆了、镇上百姓吓呆了,但混迹人群中的诸多好手始终保持警惕,动作奇快同时出手扑向强敌。
无论帛先生、顾昭君还是阿里汉,动手同时,心中也都升起一份惊骇;敌人出手,并未如想象中那样去对付前后两个假公主,而是向谢孜濯扑去;更可怕的,此刻正冲过去的,不是那个‘两百岁,,的老人,是整整一座巨大蜂塔………他身上的赤蜂,足足数百斤的分量吧?一向以蛮力自傲的阿里汉自忖,若换成自己,应该不会被压趴下,但跑跳会异常吃力,可那个老头子此刻冲锋的速度,绝不逊于一位大宗师!
云顶身形却保持得极稳,并未抖落蜂群,只是因为速度太快,有些赤蜂一时间难以抓紧而被摔落,由此,在云顶身后,拖出了一到飘渺红烟。
活佛原先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最初时的设计,当赤.蜂冲出蜂箱之后…就会驱散蜂群让现场大乱,自己趁机抓人,可是那瓷娃娃……………从头到尾的漠然,安静的看着演出,不曾真正笑过一次,但至少她没有离开,她还想看下去。云顶知道自己是压轴的大戏最后一桩表演了,因为谢孜濯留了下来,所以他决定把戏完整演完。
演完再抓人。
云顶急冲迅若风雷!帛先生拼出所有的力气,却绝望发觉,且不论扑上去如何应付那一大群赤蜂,单单凭自己的身法根本无法在刺客击杀小姐之前拦住对方!帛先生如此,顾昭君、阿里汉也不例外,至于人群中埋伏的其他好手就更不用说了。就在此刻,不远处陡然传出一声震喝,深夜之中竟然炸起一连串灿灿阳光………………陈返弯弓出箭,只属于大宗师的震裂一击。
宋阳带着罗冠离开封邑,临行前特意着小九去照顾陈返,另外,宋阳也把暂时能恢复陈返战力的灵药留给了小九以防万顾昭君在定计对付刺客的时候就通知了小九…给大宗师熬药,请老爷子准备出手。陈返记忆混乱了,但对身边人却更加亲切,当即点头答应喝过药汁恢复战力,此时拨弓三箭接衔而去。
金光璀璨、利矢如电,‘蜂塔,逃不过…云顶被无数赤蜂包围,眼耳口鼻尽塞,却好像天目护身,依旧能洞悉危机来袭,纵跃中内劲急吐就在利箭堪堪击到的刹那他的身形狠狠一颤,抖蜂!
仍是那声‘嗡,的怪响无数赤蜂好像一蓬血雾,轰然弥漫开来。
负担尽去,云顶的身法大幅提高,又借着蜂群掩护,身体灵巧转圜,避开陈返的劲射。但就这么稍稍一缓,帛先生便已扑到近前,双拳如雷猛击强敌。
一次正面扑击,两个意料之外………………帛先生不怕mì蜂,在常人眼中,mì蜂代表毒刺、蜇人、剧痛,平时避犹不及,不过在武功好手看来完全不是障碍,不过就是些长翅膀的虫子罢了,大袖一抖罡风席卷,转瞬便能驱散,所以当云顶开始表演、摆弄起mì蜂的时候,人群里的高手全不当回事,直到云顶抖蜂,帛先生才骇然发觉,这些赤红sè的蜂子,竟然有‘破风,的本领。
云顶带来的赤蜂是高原上的异种,翅膀结构异常,飞行线路古怪,即便在狂风中也能保持速度、保持方向,若非如此它们也不会被云顶这样的高手选作帮手,内家好手以真力催动的罡风,对它们几乎没有任何影响………这帛先生的意料之外。
但是因为先前疏忽,让自家小姬置身于险境,谢门老狗撕扯自己脸皮赎罪的心都有了,眼看自己一时间难以驱散蜂群,又见云顶即将身形再起,情急之下帛先生选择了最决绝的冲击方式。
帛先生全不顾赤蜂侵袭,恶虎般狠扑而至………这是云顶的意料之外。
云顶出手,迎上帛先生的双拳,两下交击之中,爆起的是一种用铁锤夯砸朽木的古怪闷声。一击之后高下立判,帛先生长声惨叫,肥大的身躯翻滚着远远摔出,而云顶不停…又扬手迎上接踵而至的顾昭君、阿里汉。
不过勉强天干乙字,如何能扛住犹在大宗师之上的云顶?帛先生摔在地面,只觉四肢百骸剧痛yù裂,再也提不起丝毫力量,更毋论继续战斗,可至少他还活着。云顶手下留情了,两人相差悬殊,活佛若想杀人,帛先生早就变成一滩肉泥了。
云顶只是要抓走谢孜濯,不想多伤xìng命。这也是他选择赤蜂的原因之一………………高原深处中还有一种纯黑sè的鬼头蜂,也能‘破风,飞翔,体型较小但毒xìng奇大,普通人被蛰上三五下就会丧命,而赤蜂看着吓人、蜇人剧痛,但蜂毒其实很淡,娃娃被它们蛰了满头满身的大包,最多也只是疼得哇哇大哭,却不会有xìng命之忧。
变故突兀,事情远超先前料想,帛先生护主心切,顾昭君和阿里汉又何尝不是惊怒交加,两个人有样学样,全都不顾蜂群袭击,并肩冲锋上前。
帛先生飞起的时候,顾、阿联手迎上云顶;帛先生落地时,他们两个也同时飞起……………仍是相差太远、仍是云顶手下留情,仍是摔倒在地后难以稍动………两人落地之际,耀眼的烈日之弧再度利破夜空!陈返再度出手,这次只是一箭、蕴满全部修为的一箭,而大宗师也动了起来,直直突入蜂群,从斜刺里冲向谢孜濯,营救瓷娃娃。
三百回鹘卫开始呼喝催马;二十丈外的密林晃动不休,山溪秀堪堪杀出………陈返只要把谢孜濯‘抢,出蜂群的包围与镇上的战士汇合,云顶的本领就是再高出三倍…也全无逞凶的机会了。
陈返的心思如此,云顶又何尝不知道时间紧迫,身形爆起全力猛扑。躲箭就来不及抓人,‘玄机公主,他势在必得人在半空不肯落下或稍停,只是尽量侧身避过要害………………利箭穿入活佛肋下,夜中阳光寂灭。
陈返森然冷笑,他知道自己这一箭,究竟有什么样的威力,利箭穿身固然后果严重,但箭矢上附着的雄浑力量更为可怕,一旦入体巨力便会炸散,即便巨石也得四崩五裂!可没想到的云顶只是闷哼了半声,身形未做丝毫停顿,抢在陈返之前,伸手揽住了谢孜濯。
只有谢孜濯能看清楚,云顶的七窍都渗出了细细的血线,大宗师的满力一箭,不是那么容易消受的,云顶活佛受创不轻。
抓人,总会让身法略略减缓,须臾之间陈返便杀到,距离太近没法再用弓箭,大宗师扬拳直击云顶的秃头口中叱喝;“留下来!”
人身上最坚硬的膏在陈返的拳头前不见得比着豆腐更结实,云顶不敢怠慢单手抓住瓷娃娃,身形半转举拳相迎,嘭的一声闷响战团分开,陈返一个跟头向后翻开,双足落地仍站立不稳…老脸血sè全无,踉跄着向后退去。
云顶则借势前扑,撮chún做哨发出一声尖锐嘹亮的哨声,赤蜂听到哨音,嗡得一声扩散开来,蜂群覆盖的面积陡然扩大了十数倍,上下翻藤乱飞乱舞。
即便受了大宗师一箭,云顶刚刚一拳依旧收住了一些力道。一人全力,而另个留情,陈返的力量因此攻入经脉,让云顶的伤势更重了些。
从‘蜂塔,发难开始至此刻,前后仅仅一两个呼吸功夫,避箭、抖蜂、连伤三位乙字宗师、中箭、抓人、逼退大宗师,变化兔起鹘落,每一桩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到最后云顶还是抓住了谢孜濯,身法完全发动开来。
不是顾、帛的准备功夫不足,请来了甲顶宗师坐镇,有三位乙字高手相助,在看戏的百姓中还安排了近百位顾门,谢门和红bō卫的的精锐好手,这样的武力,即便无法击杀云顶,也能把他牢牢拖住,只需要片刻功夫,埋伏在密林中的山溪秀和始终在近处待命的回鹘卫就能冲杀而至,到那时云顶的本领再高也休想活命。至于封邑中的石头佬,力量虽然强大,但反应稍慢,老顾没让他们参与眼前这一局,而是将其调入小镇北方的常春侯府进行戒卫,那里还有大批金银珠宝,总不能大伙都来抓刺客,让侯府空不设防。
可谁也猜不到的,云顶有‘心眼,,封邑中所有的好手都被他看在眼里,心中早有提防,更要命的是那一大群赤蜂,竟然不受掌风无法驱散,事先埋伏在人群中的普通好手,眼前红芒乱舞耳中嗡嗡轰鸣,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又何谈围攻强敌?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陷在蜂云中挣扎。就只有陈返、顾昭君等几位宗师,凭借强横修为勉强冲锋、狙敌………………
战场内外蜂群狂舞见人就蛰,人群大乱四下逃跑…而之前高手宗师间发生的jī战快得出乎意料,根本不等山溪秀、回鹘卫结成阵势,云顶就抓着谢孜濯冲出了包围,向着东南方向逃去。
中土顶尖的修为,全力纵跃时速度远超奔马,转眼两人身形就隐匿于夜sè。
云顶单手抓住谢孜濯的肩膀,才已脱离险境,另只手就从挎囊中mō索起来,取出一枚药丸、捏碎,在谢孜濯额头、脸颊几处轻轻一点。
他敷药的地方,都是瓷娃娃被赤蜂蛰上之处,本来辣的疼着,可是随着云顶的老手按下,一阵清香飘过,疼痛立刻消失了。
谢孜濯不骂,当然也不会谢,在被迫的疾驰中平静道;“你抓错人了。”
心眼绝不会看错的,云顶不会放人,只是叹息了一声;“对不住你”,继续狂奔出逃,只需逃出封邑十里,这个方向上自有人接应,那时便可以交差了。
封邑武装虽然精锐,但是借着蜂群掩护,自己已经冲出了圈子,他们追不上了。最关键的是,对方的几个高手全被击溃,那位大宗师短时间里无力再战,此间再没人能拦得住自己………听说,封邑中还有一辆马车样的厉害机括,不过没关系,机括的可怕之处在于‘意料之外,,提前加了防备就不会出事……………云顶明白,自己已经赢了。
在奔逃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云顶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打算稍稍放慢一点速度,匀出一口气去调理下受创的经脉,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转出了一队人马。
队伍中有武士,不辽脚步轻松,队形也不算整齐,显然不是提前设计好的拦路精兵,只是无意中的偶遇…云顶不太当回事,对方不过几十人,即便想阻拦自己,凭他们的人数也没办法大面积的兜截过来。云顶暗忖最多兜个圈子,绕开他们就好。
对方居然应变了得,云顶活佛刚一转变方向,车队中三条人影闪出,速度奇快向他冲来。
一个漂亮和尚,扑跃时白衣凌风,身法飘逸,丙字顶尖修为,距离宗师境界相隔一线;
一个青袍比丘尼,狂奔时不失出家人的庄严之态,步态从容而跨度惊人,稳稳踏入乙字境界;
一个消瘦青年,跑得很稳,很扎实,扑击时全无丝毫花哨,仿佛一头猎豹,别无所求只为捕杀猎物而来,最简单也是最有利于奔跑的姿势,他的修为最高,已经介于甲乙两品之间。
三人彼此相护,呈铁叉之阵急速靠近。
忽然又冒出的三个高手,让云顶有些诧异,这座封邑未免也太神奇了些,的确就有一位大宗师,不过甲顶之下,竟是一个又一个的二品宗师,这样的实力可以独立举团去打一品擂了吧?可是,还不等云顶的心思落定,更让他惊讶的事情遽然发生。
伴随一声叱喝,又一道人影自车队中高高跃起,浑浊夜sè之中夜sè里,再见烈烈阳光!
罗冠出手,与师父一模一样,全力一箭,直取云顶面门。
清清楚楚,甲顶之力。
好像一头赤蜂钻进了身体,云顶和尚只觉得脑中嗡嗡怪响……………不是说封邑之中,只有一位甲顶宗师么?
我佛慈悲,又来了一个。
感谢木恩同学成为活sè生枭第五位盟主,认真感谢!(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空明
比着当初的预想,任初榕晚回来了几天,主要是为了等人。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任初榕与丰隆、罗冠等人离开凤凰城后不久,收到无鱼师太的传讯…老尼姑正着手安排“尊者转世,的事情,又是造势又是联络同道,忙得不可开交,忽然又收到消息,南理西陲的一座古刹显出旖旎佛光,经久不散,被信徒奉为吉兆,在当地造成不小轰动。无鱼觉得此事可以利用,要过去看一看。
去西陲,正好路过常春侯封邑,无鱼干脆传书郡主,请她等一等自己,大家结伴而行,师太另外盘算着在封邑驻足几天,定下妙香吉祥地的具体地点。施萧晓也随无鱼同行。
待双方汇合后,队伍再度启程,承邻行事一贯低调,回程时只传书封邑说自己要回来了,并未告知具体时间,她也不用手下或者妹妹来迎接,经过一番跋涉,就此返回家园,不料还没到小镇,迎面就碰到两人。
罗冠的伤势尚未痊愈,不过恢复得良好,大宗师五感敏锐,他又是习箭出身,眼力更强,立刻就看出是谢孜濯遭遇挟持,当即出声示警,无鱼与无艳及时出家人也是自己人,出手责无旁贷:至于罗冠更不用说,高高跃起引弓暴射!
而丰隆已“死”早在八月十五时就失踪的贴身近卫李逸风和大太监李公公自然也没有重新活回来的道理,两位李姓伴依旧和以前一样,追随在心中的皇帝身旁,一起来到封邑。
丰隆“龙命换人命”重活了一回,但急公好义的xìng子不变,一看有事立刻招呼李逸风帮忙,后者当即出手。
承邻一行的高手力量,比起云顶刚刚在戏台前遇到的狙击毫不逊sè,谁可都想不到,在小国南理的荒野之地,竟会先后遭遇两位甲顶宗师,云顶吃惊之下身形急转,同时躬身、缩背、藏头,以求避开羽箭强袭……………,云顶算错了一件事。
算错了自己的战力。
云顶的实力毋庸置疑,单打独斗的话,整座中土有资格与他争胜之人寥寥无几,可是这位活佛本身并不善于打斗。常年游走于无人之地与纯净雪山,唯一的敌人仅是自己,他是自苦修持,不是武林中人。
云顶今天对付过的敌人,比着以往大半生中他相斗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
所以云顶的修为强悍,但御敌经验却少得可怜,若身体完好无损自然无妨,但是在戏台前的混战里,他伤得着实不轻,尤其陈返射中他的那一箭,劲力伤及五脏。而那支利箭现在还插在他的肋下……,云顶不怕搏命,却没有搏命的经验,他估错了身上伤势对武功发挥的影响,略略高估了自己。
云顶以为他能避开罗冠的长箭,直到施展身形时才猛然发觉,躲避的速度慢于自己的想象,利矢正对面门,难以闪避!
避不过,但有望才豺当,云顶左手仍扼住谢孜濯,右手猛地扬起,于刻不容缓时一把抓住长箭的箭身,同时身形暴退。
师承陈返,罗冠的箭上也蕴满巨力,云顶的确抓住了箭,却无法将其彻底拦下,仅仅是让利箭的速度减缓了快若光电的刹那,但是在活佛的空明心境中,一切都“慢,了下来。
利箭在握,但这娄箭箭正“缓缓,从自己手心中挣脱,方向不变,直直指向他的印堂:身形急退,可退后的速度仍不及“减速,后的长箭,箭簇与眉心不过一尺之遥,已经能分明感觉到眉心处毛孔大张云顶陡然开声大喝,不得已中左手放开谢孜濯回援自身。
双手把持箭身,力量的较量带动云顶肩膀急颤,来自罗冠的狠辣一击,终于被云顶化解,长箭力道被活佛硬生生“吃,下了!
罗冠的眸子陡然收缩,生平第一次,被人赤手接下全力一箭。
云顶化解攻势也让内伤更重,口中腥甜味道弥漫,但仍不肯放弃,雄厚内劲再度爆发,急退的势子戛然而止,改做前冲,伸手去抓刚刚脱离掌握的瓷娃娃。暴退硬变作急冲,这样做等若自己猛击了自己一记,无疑会让伤势继续加重云顶不管,他一定要带走玄机公主。
几乎在云顶重新抓住谢孜濯的同时,李逸风、无鱼、施萧晓三人也赶到近前。
云顶仍是单手御敌,左掌横挥想要逼退强敌,无鱼与施萧晓合力抵挡,三人较力,各自都是一巅,两位禅宗弟子的内劲被瞬间击散,但无鱼也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对方劲力一吐即受,并未趁势攻杀即便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云顶仍在手下留情!
云顶不杀两人是他的慈悲心xìng,但是单纯就对于这场争夺而言,无鱼与无艳是否丧命并无影响,他俩拦住云顶的左手,就完成了任务。
趁着两人的掩护,李逸风成功抢入空挡,刀剑并举。
战刀轰轰烈烈,如雷霆一斩,劈砍云顶右臂,再不放开谢孜濯?除非云顶不要胳膊:长剑悄无声息,如毒蛇吞吐,斜刺云顶xiōng膛,攻敌所必救,云顶想活命只有退后。
但云顶不放手,不退后。李逸风刀剑全中。
长剑斜刺,云顶只是动了下身体,劲力避开心口要害,这是小应变,不足为奇,真正让李逸风吃惊的是自己那一刀竟是“当,的一声大响。完全是看中钢石的感觉,只差火星四溅。云顶把几乎所有内劲全都集结到右臂,硬是挡了李逸风一斩!
利刃割入肌理,却无法砍断骨头。
随即李逸风被云顶一脚踢翻在地,与此同时罗冠追来的第二箭又到,云顶来不及应变,也根本不去应变,就任由对方一箭贯穿自己左肩,但瓷娃娃,仍在他的掌握之中!
前路上还有一个大宗师,云顶再不善打斗也能明白,凭自己的状况,绝无法突破罗冠的阻拦,去不了东方了:身后是西方,想都不用想回鹘卫与山溪秀正急速追赶过来:至于正北方向,此刻已经杂乱脚步传来…留守在侯府中的石头佬已经得到消息,分出一半兵力,从北方乱糟糟地冲来阻截。
全无细想的功夫,云顶就此转向,抓着谢孜濯一起,向南方狂奔而去…云顶也知道,封邑南方是蛮荒山林,但没有别的对策,只能先进山再想办法绕出来。
罗冠振声怒喝,也催动内劲紧追而下。
云顶手上抓着一个人,且重伤在身,可即便如此他的速度也全不逊于大宗师,两个人始终保持十余丈的距离,转眼消失于承邻的视线。
疾驰之中,罗冠也不敢再引弓〖jī〗射倒不是怕误伤瓷娃娃,他一辈子都在修习箭技,这点准头把握还是有的,不过聚力引弓会大大影响奔驰的速度,对方的实力太强,万一要射不中,双方距离会被扯开许多,再追起来就困难了。
两人速度相若,云顶甩不开罗冠,唯一的指望也仅在于坚持着逍入深山借助山林掩护逃走。这个时候,被他抓在手中的谢孜濯忽然开口:“你当我是谁?”云顶凝聚余力维持身法,不敢再开口说话。
谢孜濯也不用他回答,径自向下说道:“你当我是郡主或者公主?
为什么不用我的xìng命来胁迫,又何必拼命去打?”
在云顶眼中瓷娃娃就重要人物。由此谢孜濯想不通,云顶只要把她举在身前,喝一声“哪个靠近我便杀了她”所有人都会投鼠忌器。
云顶没法应答,只是摇了摇头,他不想那样做。至于具体原因或许是〖道〗德,或许因信仰,或许是心情?他自己不说旁人不得而知。
谢孜濯不再发问,安静了下……,
一追一逃快若疾风,小镇被两人远远甩在身后,一炷责的功夫过去,罗冠渐渐觉得xiōng中气血翻腾,上次伤得太重,休养到现在,出手威力虽然不弱,但身体根基尚未稳固,难以持久运力,可要就这么放弃,他万万不甘心,强压心口烦躁,硬撑着向下追。
而此刻,云顶的状况比着罗冠更差,肋下、肩膀先后被利矢洞穿,右手挨了一刀xiōng口中了一剑,更要命的,这些伤势的出手之人……,陈返、
罗冠、李逸风。
这三个人算得上南理境内最凶猛的高手,他们的全力猛击谁都挨不起,云顶也不行。
五脏六腑刀绞般的剧痛,内劲运转得无比吃力、脚下渐渐失去感觉,本应坚实的地面不知何时变得“稀软,了:耳朵里轰轰dàngdàng全是自己血液流动和擂鼓似的心跳声音,手中的瓷娃娃也越来越沉,云顶不确定,自己再这样跑下去,会不会就那么突兀死去,可他不停步。
旁人看上去,云顶的身法奇快,脚步稳健,就只有活佛明白自己的处境。再跑片刻,眼前的世界逐渐扭曲,农田、远山、树林都在迅速的褪去颜sè,变成灰méngméng的一片云顶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闭上了眼睛。
既然看不清,干脆就不看了,在进入山区之前,前路只是一片旷野,不虞撞到什么。当身体失去力量,他还有“精神”云顶是这世上最出sè的苦修持,他有着无以伦比的坚定心志,而常年的修行早已让她学会了如何来利用自己的“心志,。
眼不看、耳不闻,天地与我无关,时间与我无关,内心渐渐空明,摒弃外物便只剩自在世界,奔跑是唯一的执着精神也是力量,支撑着身体,维持着速度,云顶在自己的世界中狂奔不休。
云顶没能再快,罗冠却渐渐缓慢,两柱香的追逐过后,两人间的距娄于不知不觉中扩大了一倍,如果情形没有变化,云顶一定会逃脱,罗冠开始准备趁着自己还有余力再射去一箭,总好过就这样被敌人逃脱,不料就在此时,正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脚步声,连大地都在微微颤动着!
伴随脚步,还有阵阵腥风与直插云霄的尖锐啼鸣!外人绝无法想象的野兽,只属于一个人的可怕军队,险些把承邻郡主吃成穷光蛋的大鸟……………,大群泰坦鸟。
刘二正骑在最强壮的头鸟身上。
每次他骑鸟驰骋之前,总想着能意气风发,呼喝狂笑:可每次骑上大鸟开始疯跑,都只剩呲牙咧嘴,全身力气去保住大鸟的脖子,吓得肝胆俱碎再也顾不上欢呼了。
刘家军进入封邑,是随着刘大人来“砸场子,的。夜游班子的“狗倌,吹嘘凶獒,尤其是那句“十犬齐出万兽蛰伏,的狂言,在刘大人听来太刺耳,当时就跑去找自己的大鸟,打算在吐蕃人面前好好抖一抖南理威风。
现在的泰坦鸟已经不用再去深山捕食,承邻公主掏钱,把它们养了下来,安家在封邑边缘、封邑与大山的交界处,刘二这一趟往返不近,现在才刚回来,心里一个劲地念叨着“吐蕃人可别这么早就睡觉”他要显摆大鸟不假,但是又觉得,如果吐蕃人睡着了,再把他们吵醒不太好………
云顶向北逃,想从封邑进入山区:鸟群自比而来,从大山边缘进入封邑,两下里正对了个正着,后面的罗冠霍然大喜,扬声喝道:“刘二,拦下他们!”
刘二被坐骑颠得头昏脑胀,根本看不清正迎着他们跑来的谁,但他听得到、认得出罗冠的声音,当即呼哨一声,鸟群听到攻击之讯,陡然〖兴〗奋起来,目中绽放凶光,身上翎毛炸开,一窝蜂似的向着云顶扑去。
罗冠停步、弯弓、凝力前路出现阻截,云顶一定会停步、转向,再去寻求新的退路,而他身形变换之际,就是破绽lù出之时,罗冠全神以待,只等云顶脚步一缓,便会放箭射杀。
至于瓷娃娃,罗稽不担心,虽然体力大幅下降,罗冠仍有信心,在射杀云顶之后再连续出箭逼退冲在最前头的几头大鸟,只要缓过那一刻,就能让二傻吹哨控制住鸟群的攻击,不会伤到瓷娃娃的。
可是罗稽不知道,为了坚强心志,云顶摒弃外物,进入空明境界,他根本就不知道前路出现了什么,又怎么可能停步?
云顶疾奔不停,直直撞向鸟群,自从“两套爹娘,死后,几乎就在没了情绪的瓷娃娃,忽然lù出了一个笑容,笑靥如huā,晶莹地绽放开来,美丽的疯狂。
双方正向相对,速度又都快如疾风,待后面的大宗师察觉不对劲时,云顶已经一头撞入鸟群。罗冠大惊,急忙对刘二大吼:“莫伤人!”泰坦鸟凶猛,云顶陷入这样一大群猛禽的围攻,连尸骸都剩不下,但谢孜濯怎么办?凶鸟眼中只有肉,它们不分敌人朋友当最前一头凶鸟的巨喙触及云顶的额头时候,外力加身,清明心境不攻自破,云顶一惊而醒,旋即“啊,地一声惊呼,一时之间他完全不知身在何处,完全本能反应,探手一拳轰在鸟喙上,大鸟踉跄着退开,活佛也被震得臂膀酸麻。
周围无数猛禽一拥而上,云顶却恍然发觉,自己再提不起丝毫力气了。本已是强弩之末,空明心境又被击碎,来自精神的支持也就此散碎,云顶再无以为继,不等大鸟攻到便重重摔倒在地。
倒地之前,他做了最后一件事情:用自己的鼻体掩住了谢孜濯明知徒劳,仍是要去护住,我死不足惜,只盼着这个女娃娃能活下去吧云顶眼前一黑,在失去意识前的瞬间,他恍惚听到一连串急促的口哨声。
云顶昏厥过去,但xìng命犹存。千钧一发之际,刘二听到罗冠的大吼,驱散了鸟群,幸好现在的泰坦鸟吃喝不愁,不缺这么块点心,若是半年前云顶与谢孜濯必死无疑。
罗冠小心翼翼纵跃上前,二傻却不管哪套,他就在跟前,直接把云顶推开伸手拉起谢孜濯:“你没事吧?,…
谢孜濯笑而摇头,先认认真真地说了句:“谢谢你”跟着反问:“你带鸟来封邑做什么?”“咬狗。”二傻如实回答。
罗冠带着云顶、谢孜濯回去的时候,承邻一行已经和追兵汇合,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前后两场混战中,先后被云顶击溃的众多好手,不仅xìng命无碍,甚至都未曾负伤,从帛先生到李逸风无一例外,都在交击时被云顶以大力震dàng经脉,以至身体剧痛、内劲散乱失去战力,修养过一阵便无妨了。
不过相比之下,戏台前那一战的众人,比着郡主的随行好手要狼狈得多,人人都被鼻蜂蛰上,满头满脸的大包,看上去全都胖了不少。
至于那群赤蜂,它们是高原生的异种,到了南理根本无法生存,不知云顶用什么了什么秘法,让它们得以保持活力,平时藏在箱子里没事,表演时飞出来一会无妨,但飞舞的时间稍长就坚持不住了,不等镇上人想出对付它们的办法,它们自己便摔落在地,很快死去。
更让人意外的是,在红bō卫把吐蕃人尽数控制起来后,夜戏班子的班主主动交代,说云顶有一只贴身携带的箱子,从不许外人触碰,神秘得很,待红bō卫过去打开一看,居然是满满的一箱子药物,经过大夫辨认,正是治疗赤蜂蛰伤的灵药。
从头到尾,云顶都布置妥当,他只为抓人而来,从未想过杀伤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