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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活色生枭txt下载     活色生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章 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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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燕国,有关国师的传说很多。

    比如,大燕子民笃信佛圌陀,唯独北方靠近草原的天宝府,城中百圌姓不拜佛祖菩萨,却信了草原上的邪魔外道,拜狼神侍萨满,终于在景泰七年出圌事圌了,城中突生恶圌疾,染病者先是长出红疹奇圌痒难耐,继而皮肤溃烂无法愈合,受剧痛折磨慢慢死去,针石无治、萨满调配的神药更不见半点用处。[搜索最新更新尽在.Z

    到后来连大萨满都染病而亡。

    别处燕民都说他们侍奉邪神,惹得佛祖不满,这才招致天谴,纯粹活该唯独国师悲天悯人,说天宝百圌姓虽误圌入圌歧圌途,但终归还是大燕子民,佛法慈悲,无不可度之人,率领弟圌子连夜赶路,从睛城直抵天宝府,而后接连十三天十二夜不停不休,办了一场浩大圌法事,为满城百圌姓祈福,祈求神佛宽恕。最终国师求来圣圌水,分与城中病患抹身。

    说也奇怪,圣圌水一到怪病不药而愈,即刻怯除。自那以后天宝府人人感念国师圌恩圌德,弃萨满改信佛圌陀……或者说改信大雷音台。

    又比如,景泰九年定州白蚁为害、景泰十一年白河城河水染毒,坊间传言是水妖为祸、同年洪粱县城妖道作祟等等,大燕国哪里出事,国师都会出现,带民做法求佛祖垂怜……只要他肯向神佛祈愿,灾圌祸立刻就会平息。

    少半燕民把他当成了活菩萨不是没道理谁能救民于水火,百圌姓自然把他看做在世观音。

    而对国师来说“救民于水火”其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先“引一次水,放一场火”把“民”放进其中再把他们拉出来就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但是这几放、几拉,不知不觉间国师的威望就传遍燕土、深植人心。

    皇审吐血昏倒,一队禁军高声“宣旨”还有李圌明饥、帛先生、顾昭君事先派出混入人群手下,齐声怒吼着:国师何罪……

    宫前燕民无数,胆小怕事的欲逃却无路、存心闹圌事的拼命怂圌恿、虔心向“佛”的奋力前冲想要守护圌法驾、而更多的人则是盲从盲信。

    一品擂丢进颜面,燕人心中都积攒了无尽怒意,第一恨叛圌徒罗冠、第二恨南理回鹘,但这远远不够,还有一重熊熊怒火,直指自家景泰皇帝:若不是他昏圌庸无圌能错信奸贼,又怎么会输。

    还有,被人用空弓虚晃着比划一下就忙不迭扑倒躲避,这样的帝王,威严何圌在、脸面何圌在。

    现在这个皇帝连罪名都不宣布,就要诛杀让万家生佛、得燕人敬仰的国师。

    皇宫广圌场前沿,顷刻大乱!

    从那个百队禁军突然出手要斩杀国师开始,万圌民哗然、万圌民哗变,大乱就在再也无可挽回……躁动圌乱圌民之中,三成是因为真心爱戴国师;三成是因为一品擂迁怒皇帝;另外那些则干脆什么都不为,有人闹他们便闹有人烧杀他们便烧杀,藏在衣冠下、皮囊中、骨血间的兽心兽圌性!

    而真正火上浇油、让民变迅速升级为暴圌乱的,则是景泰的“镇圌压”圣旨。

    景泰没做错,昏圌厥前他已经看到:民心松动群情激奋、有人冒充国师、有禁军叛圌变假传圣旨,今夜大乱已成。民变无可避免,放任不理只会愈演愈烈除了血圌腥镇圌压、诛灭所有敢于作乱之人外,再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民变化作暴圌乱是迟早的事情,不过一动刀兵就一定会加速这个过程……”没办法的抉择吧。

    今天里,睛城燕民的,口号、一变再变,之前的,南理,懦“杀!杀!杀!”“现在已经变成,国忤何罪”。

    燕民乱冲,狠狠冲击着卫戍士兵的队列,广圌场上的其他队伍顾不得围圌捕罗冠或者国忤,迅速与最外圈的友军汇合,扎住防线,带队将领大声传令,辖下军卒刀刻齐挥、红缨染血,杀声与惨嚎裹杂在一起直冲夜幕。

    皇宫大门迅速关闭,内廷禁军登上城头,持弩盘弓冷冷对准城下。与此同时宫中号角响彻四方,召唤四方禁军来镇圌压乱圌民。

    “吹哨子喊人”的,不止皇帝一家,国师座下弟圌子也发出讯号,传令大雷音台僧兵出枷”真不是琥珀下的命令,她今天冒充国师,从头到尾,就只传过一道像样的命令:摆法驾宫前,去看弄一品擂进展如何。

    等到给燕审传上口讯、送去信物后,姑奶奶就成了没事人,早都转移注意力了,她光打量苏杭来着,美滋滋的,她喜欢她的打扮。

    国师离开之前留下了一道命令:我不在时,大雷音台所有的行动,都要入宫请示皇帝。即便是我亲手落印的法旨传回,也要送入宫圌内,得皇帝同意才能执行。

    国师留下的那个“真正心腹”就是景泰。

    想要靠假法旨调动僧兵的念头,根本没有丝毫成功的机会。所幸,因为琥珀的介入,宋阳等人放弃了这个想法。

    琥珀做足了准备功夫,的确能瞒过和尚、成功冒充国忤,但这,成功,两字是受限于条件的:聊天说话或者装深沉,没一点问题;若诗及佛事、寺务或者僧兵这些正经事,即便有施萧晓帮忙,琥珀掌握的还信息太少,做不到滴水不漏,迟早被圌拆穿。

    这个道理顾昭君、李圌明饥、帛先生和琥珀自己都能想得通。

    不知道有关僧兵的细节,冒充的国忤无法通圌过,正常手续,调运僧兵出来造人……”几头狐狸换了个思路:是不是能有一个办法,直接把,正常手续,略过去?

    比如,国师突然被要帝宣布为反贼,要凌迟问罪?

    荐此事真的发生,大雷音寺的僧兵是会因为没有命令所以按兵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国师先被景泰诛杀、然后再等着禁军来清剁自己;还是就此揭竿而起直击燕宫,救国师、救自己?

    一切都在算计之中。琥珀进入大雷音台圌独有的鳞皮手套、唯一的精致面具和腹语闷声;,无意,露圌出腐烂身圌体;传了道无关紧要的法旨,用事先准备的鲜血画下印鉴,加之言谈里全不提及正经事,根本无懈可击完全取得了和尚的信任。过不多久”国师,传令摆法驾赴燕宫门前,观战一品擂。

    其实琥珀的行动从头到尾就只有两个步骤:

    一走进入大雷音台,取信于门下弟圌子,这时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露圌出破绽便大功告成;二是燕宫前,觐见,皇帝,让景泰察觉国师是冒牌货,传旨杀圌人。

    至于景泰会不会当众宣布国师是冒充的,反贼们无所谓的,皇帝说国师是假的;,国师,还说自己是真的呢,天底下没有断这个案子的衙门,那样只会让事情乱上添乱。

    而第二个步骤顾昭君等人还做了一个,备案“万一景泰一反常态忍住暴躁的脾气、不当众传旨辑拿国师的话,他们便替皇帝宣布国师是反贼……”李圌明讥、帛先生联袂,亲自联络浮归德,当面把事情给老帅说清楚,后者大喜,当即修改了先前睛城禁军造圌反的计刻。

    此刻广圌场的燕兵防线未破,各国使节暂时还算安全但前有暴圌乱后面是靠近即射杀的宫墙,无路可退,待会乱圌民冲过来,又哪会放过这些,外国人,?几家使节顾不得前仇积怨,凑到一起低声商量,把所属卫队集结到一起摩拳擦掌准备应战。

    ,国师,也在防线之后,并未传令弟圌子突围现在已经坐回大金,手下弟圌子击溃那队敢来冒犯法驾的禁军后聚拢国师周围结阵护圌法,严阵以待。

    而宋阳很忙,龙雀背负身后,手执,功勋断矛“把它当做大笔,青砖地面石屈翻飞,被刻了几行大字,跟着他一把抓过像儒老道,低声问:“待会大火烧过来,能不能躲过这行字?”

    说得有些不清不楚,不过他的意思很明白,大火席卷后遍地焦黑,字迹也会变黑,不明显,如果大火能,绕过,附近不烧,便会在满目焦糊中保留一片青白,其中的字迹自然会醒目起来,这几句话他是留给景泰的……”如果景泰能活下来。

    体儒老道听完直甩手:“我是放火的行家,烧什么可以找我,可要想不烧什么,那事归水道圌人管!”

    中土没有水道圌人这号神仙,火老道纯粹气话,这时候萧铁匠插口:“你要是想让这几行字在大火后清晰醒目,我有办法。”说着,跑到陈列奖圌品的高台上,把一件被宋阳砍成几段的银亮甲胄收拢、抱了回来。

    刻才萧铁匠州月研究过这件甲胄,锻造的材质特殊刀刻难伤,且异常轻薄,但它有个弱点:怕火。在普通火焰下就会融地……”不等铁匠说完,宋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喜道:“多谢指点!“说着,在此挥舞龙雀,把甲胄砍得稀碎,几个人一起动手,沿着刻字裂隙塞圌入甲胄碎片。

    不难想象,当大火席卷而至,银甲碎片融化,沿着裂隙流倘,等火焰过后、冷却,地面上最终会留下一片银光闪闪的,留言“干活的时候宋阳还不忘对苏杭笑道:“要不我再把你……号也刻上?”

    苏杭看着不远处的血肉横飞,身圌体轻轻打颤:“别闹,紧张死了,我害怕!”

    这时一个南理官圌吏快步跑过来招宋阳等人入队,燕兵的再线炭炭可危,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南理官圌吏苦着脸,不知是抱怨还是恐惧”中一个劲地念叨着:这一遭逃不过了,死定了、死走了!

    是啊,死走了,此人看事情倒还算清楚。乱圌民势大,用不多时就会冲破防线……”

    忽然,远处忽然爆发出震天惨嚎。

    京师重地卫戍早成体圌系,运作迅速,皇宫这边的求援号角一起远处各队即点兵出战,片刻功夫就杀到跟前,暴圌乱再怎么汹涌,毕竟都是些手圌无圌寸圌铁的普通百圌姓哪扛得住大燕最精锐的军马冲杀,根本连,坚持,都诗不到顷刻人潮溃散。

    可是逃无可逃。宫中传出的号角,传出的是,屠灭,号令。

    人群太密集了全都拥在那几条大街上,发动暴圌乱容易,但燕骑清剁起来也格外省心,出口去处完全被圌封圌锁。州才大占上风不想离开,现在败象毕现再琢磨逃跑?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至此,今夜的血圌腥大幕终于缓缓拉开,掌灯时铁笼里打得凶狠,一晃几十条人命陨落,但是和现在比起来又算得什么?弓圌弩队的几次齐射、骑兵的一轮突袭,大街转眼变作了血河尸路……”

    一天之中燕民经过大笑、大喜、大恨、大怒,到了现在又有,大悲,从天空直降心底,哭喊哀号之际,又哪还有人记得,不久前他们对着铁笼振臂高呼,杀、杀、杀,时的畅快?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一个时辰,在场燕民就会被杀个干净,完全是一面倒的屠圌杀不存反圌抗的余地,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绝望。

    胡大人的脸色阴沉,对回归队列的宋阳低声道:“睛城陈列重兵,这样的民变,终归成了不什么气候,朝圌廷很快便会重掌大局“景泰必杀你而后快趁乱走吧,要是还能活命你我南理再见。”

    宋阳没急着回应,而是反问:“那你们呢?”

    胡大人摇了摇头:“总要有人留下给景泰一个交代。”

    宋阳皱了下眉头:“你留下来也见不到景泰。”

    一旦肃圌清暴圌乱,平叛燕兵就会趁势突进广圌场”误伤,难免,南理一安被灭团,从使节到奇士到三百禁卫,都会死在,乱圌民暴圌动,中。

    广圌场上四国使节联军,加起来一千多人,但临时的联圌盟何其脆弱?回鹘也是一品擂的魁圌首,但它对大燕举足轻重,全赖它才牵扯住犬戎和吐蕃,景泰但凡还剩下一两神圌智,都不会杀回鹘使团。

    睛城这么一闹,大燕民心躁动,景泰一定要弹压此事,有的忙了,最近绝不是和吐蕃、犬戎开战的好时机,由此,另外两座强国的使节也多半无妨。

    一样的情形,景泰要安抚国内,很可能会用转移视线的手段,打上一两场小教……”打谁?和吐蕃、犬戎一开打,说不定就是几年的拉锯苦战,只有南理最好欺负,想打就打、想停就停,而且还一定能打胜。

    即便不打仗,对胡大人这一行,景泰想杀就杀,至乒还能泄愤,反正南理没能力、也不敢反攻倒算,弱国无外交,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

    耳想而知,只要燕兵控圌制局势,四国联圌盟立刻会土圌崩圌瓦圌解,完全没得指望。

    胡大人辨事透彻,哪会看不出这个结局,但他仍是摇头:“我的尸体就是交代,总起……我是主官,我不能走,否则景泰诬我南理策动睛城暴圌乱,万圌岁无圌言圌以圌对,太被动。”

    “你连尸体都剩不下,真的。”宋阳言辞无礼,但语气诚恳。

    胡大人闻言,眼角一跳:“你哪来的把握?””乱子还早得很“而且,还会有一场大火,从前面开始烧,最后席卷皇宫,咱们现在能看到的地方,都会变成瓦砾堆,留下来就烧糊了,怕不太好认。”宋阳说话轻圌松,跟着又反问:“你不是知道我要放火么?”

    今天早上赴擂时,左承相曾试探了一句,虽然没说得太明白,但足以让宋阳了解,老头知道他的放火大计了。

    胡大人咳了一声:“我就是看和你要好的那几个,天天不离诛儒和瞎子,找上他们除了放火,又哪还能有其他事情,可“可我不知道,是这么大的一场火!”

    宋阳笑道:“胡大人太小看咱们南理奇士了,火道圌人和鬼谷子,那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能人……不扯废话了,或许能活命,但不打包票,总之有机会的,你跟不跟我走?”

    胡大人立刻回答:“废话!能活傻圌子才留。”

    宋阳失笑,这才知道,老头先前是自付必死才有了那几句慷慨言辞。

    胡大人又问:“到底怎么逃?”

    宋阳指了指不远处的国师,对胡大人道:“咱们跟着他出城,之后“看运气。”

    胡大人先是愣了下:“他会护着咱们?”说完,又苦笑道:“就算能出城又怎么样,睛城距南理万里迢迢,凭咱们这些人能逃得回去?”

    宋阳呵呵的笑了:“你这人,怎么老说丧气话,逃起来看呗。应该不会跑上那么远的。不过……“……说着,宋阳的神情阴沉下来:“一二十个人,有机会逃走,所有人不可能的。”

    南理的使团就四十多人,另外还有三百禁卫,除非宋阳化身佛祖,否则哪能带走这么多人。

    禁军首领就护在胡大人身边,先前宋阳说话并未避讳他,将军圌转头对宋阳笑了下,口气清淡:“无妨的,胡大人和十位奇士的性命,是末将职责所在。”

    宋阳叹了口气,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何处又传来四急、两缓的六响炮号,乱圌民对此无圌动圌于圌衷,但已经出勤的大队燕兵、包括宫中卫戍的精锐禁卫全都露圌出了迷惑的神情没听过、不明白。

    炮令、号令、鼓令各有节奏,不同节奏代圌表不同指令,京师精锐全都了然于胸,但刚洲的炮号,以前当真不曾听过……”片刻之后,马蹄隆隆,一支雄兵突现睛城!

    看装束、甲胄以及武圌器制式,分明是禁草无疑,可他们都脱圌去了帽盔,以一根银色绸带束发。打出的旗号更不是燕旗、皇旗、龙旗。

    偌大,潭,字居中,正是镇国公当年战旗。

    同样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军马”谭军,来的毫无征兆、直击燕军软肋,立刻就占了便宜,本来已经严密封圌锁的包围,被狠狠撕圌开了一道口子。而,潭军,将士在厮杀同时异口同声地大吼:“镇国公麾下忠勇,誓死护估睛城百圌姓!”

    叛军起牟

    先把万圌民陷于水火,再来把他们救出圌水火,这种事不止国忤会做,镇国公一样干得熟论。

    镇国公今夜造圌反,有三个目的:杀景泰、打字号、夺民声。

    三件事里只要做成一样,他就稳赚不赔了。

    镇国公?住四平大街那个镇国公?他不是病了十几年,今年春天家里失火被烧死了么?忽然得到救援的乱圌民在狂喜之余,全都有些糊涂了。

    很快,与乱圌民汇合一处的反叛禁军道明真圌相:景泰残圌害忠良、镇国公重病皆因昏圌君下毒,幸好先皇保估让景泰奸计流圌产,老帅已经康复,本已心灰意冷打算隐居山野,不料今日昏圌君暴圌虐,不光要诛杀国师还要屠灭全城,镇国公圌愤然传令,命麾下大好将士反戈……”

    镇国公打起的义旗不是要推圌翻大燕,而是兵谏,景泰退位请仁爱新君登基。

    形式危急、命在旦夕,忽然有一队强兵站到了,百圌姓,一列,乱圌民对谭归德只有无边感激,哪还会计较、琢磨,镇国公反应可够快的”此时叛军主将传令,分出大半军马去抵挡燕军冲袭,剩下的部圌队晃开大旗,从队伍中圌央带出十余辆大车,上面满满当当,载的全都是刀枪兵器。

    叛军传令官大声疾呼:“现在就只有这么多,杯水车薪、远不够分!但我知道,东去十里之处,地圌下有皇城秘岸,无数军械,还有无数银粮,敢不敢随我冲去、拿了刀枪再杀回来。”

    另个传令官运足真气,跟着开口:“景泰残圌暴,若不能逼他退位,日后等他缓过手来,必有株圌连大罪降下!今夜之尊,你死我活!”

    话音才落,场中,谭军,齐声吼喝,一句话反复鼓荡:“燕儿郎,救我先祖河山,救我上上大燕!”

    的确是铿锵之吼,震彻夜空。

    轰得一声,乱圌民再度鼓噪,早都红了眼,此刻更是热血沸腾,蜂拥而上抢光送来的军械,会同叛军,开始向东猛冲,一路厮杀不停,尸横无教……”一步长街,一步血!

    乱圌民的口号再度改变,从,国忤何罪,变成了,景泰退位”

    本来一盘散沙似的的乱圌民,因为叛军的突然出现,变得有目的、有组圌织,虽然全无纪律可言,但千万圌人有了同样的目标,他们的力量也随大幅提升,大半座睛城陷入癫狂,而此刻,另一股蛰伏京师、始终不曾显露的实力,也终于爆发一一僧兵!

    叛军仍在、乱圌民未退,护圌法洪钟又震彻全城,大雷音台出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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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护法

    大雷音台中只有三千僧兵,人数不算多,但无一不是精锐。严格的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国师的心血。

    个人修习的内功功法、每三天一次服食的药物、每季一次浸泡炼体的药酒等等,都是由国师安排的,但这些并不重要,真正要紧的:只要国师在人在大雷音台,无论手头上的事情多忙,都会抽出时间,亲自带领阖寺僧兵做晚课,雷打不动。为他们讲解佛法,和他们谈论禅味,每一堂功课都是悉心准备的,日复一日,转眼几年,不知不觉里,三千僧兵已经把国师当成了父亲、当成了圣人、当成了行走在世的仙佛。

    在宋阳的上一世,对国师所做事情,有一个专用的名词:洗脑。

    甚至连这三千僧兵自己都不曾察觉,他们以为自己信奉的是佛祖,其实他们崇拜的是燕顶。

    僧兵拜的是佛念的是经,信仰无以伦比地坚定,他们可以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但只要国师一个命令,他们宁愿舍弃轮回、永坠阿鼻地狱……只要国师一个命令。

    生死于他们不过是一场宴空,而国师口中随便一两个字,就能成为皮囊与灵hún的全部价值。

    不懂生死、心志坚定、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精锐中的精锐,国师的镇寺重器。

    三千僧兵,分作修罗、摩罗两院,前者在明后者在暗,当护法洪钟震撼睛城,修罗院两千武僧结队冲出大雷音台,上身赤luǒ,抹遍金粉,左手搭持念珠,右手背擎长棍,在首座带领下直扑睛城北门!

    修罗,经中有“端正,之意,行公正之事从不会匿藏行迹,他们的行动如风疾火烈速度奇快更惹人注目,每一位修罗弟子都在行军途中宣唱法咒,两千个强壮声音汇聚一起,壮严而煌煌。

    大雷音台中负责统带僧兵的,是国师的第九位亲传弟子。阿九武功稀松毒术平平,佛法更是不值一提,他只有一个本事:精擅兵事。

    僧兵虽然精锐,可比起城中燕军数量实在差得太远,常理看来这么大张旗鼓地去夺重中之重的城门,无疑取死之道但阿九明白“僧兵,除却自身实力,还有另一个凶猛之处:人心,城中百姓的心。

    叛军、乱民,城中已经乱作一团,但还不够,还有无数人躲在家中,其中会有多少虔诚信徒?阿九要把他们唤出来能唤出多少就唤多少。

    洪钟、金身、行军时高宣的法咒,所有都是做给睛城百姓看的、听的,它是一个讯号……

    大雷音台召唤四方信徒护法!

    除去修罗,阖寺上下所有不会武功的普通僧侣也都身着法衣走出大寺,穿棱大街小巷,阵阵法螺饱含佛祖之怒……

    大雷音台召唤四方信徒,护法!

    而寺中另一路精兵,早在“两千修罗,之前,就已经在阿九的带领下,悄然隐入夜sè直奔皇宫方向去接应国师。

    几乎就在宋阳等人听到大雷音台钟声响起的同时,〖广〗场前沿的禁军忽然大乱,连之前汹涌乱民都无法冲垮的防线,在片刻间就被突破。

    从天而降的精兵,右手长刀左手软盾锋锐上涂抹剧毒,狙杀时行动奇快且进退有度,每一个都武功了得。黑sè软甲、黑巾méng面缠头,几乎把他们嵌入了夜sè之中,还有他们的靴子也经过特制,奔跑纵跃中不留一丝声息魔罗精锐。

    魔罗经中的凶残鬼怪。

    若要卫道除魔,就要先化身魔鬼!

    驻防前沿的燕军,几乎是在他们冲到面前、把剧毒利刃切入自己身体的时候才发现敌人来袭这个时候,国师遥遥对宋阳照了照手示意他们过去。

    宋阳招呼同伴一起上前,二傻忽然问他:“咱们要走了是么?”

    待宋阳点头之后,二傻又问:“能带上刘五么?”大鸟也被带来宫前,但从头到尾都被锁在笼中,直到现在。

    宋阳摇了摇头:,“带不回国,但能把它送出城”说着,正想再安慰他几句,二傻就“哦,了一声:,“我知道了。”说完,转身跑去铁笼,把刘五放出来,伸手抱住凶禽粗大的脖子,神情恋恋不舍就在宋阳等人与国师汇合的同时,阿九也带领精兵赶到。一千魔罗僧杀不光在场所有燕军,但他们足以控制住一片区域,让敌人攻不进来。

    阿九是个胖子,快步跑到国师金前,跪拜在地:,“弟子护法来迟,祈求恩师降罪。

    国师咕咕地闷笑子几声,从金中走下来,伸手拍了拍阿九的肩膀:,“你很好。真的很好。”

    再平常不过的夸赞,甚至可以看成是客气话,阿九却晏出由衷喜sè。但现在是紧张时刻,他也不顾的再表上忠心,地上爬起来,语气急促开始说起城中的形式,月说了两句,国师就摇头打断:,“你记得,事急人不急,从容说,才能说得清。渴不渴,要不要先喝些水?”

    阿九先点头再摇头,深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果然从容了许多,简明扼要:,“睛城本就囤积重兵,现在乱得不像话,全因事发突兀、被打得措手不及。”

    “京师真正的卫戍,分作内外两层,真正雄厚的力量来自城郊驻扎的四座兵马大营,此刻已在救援途中,最快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至于城中,永但不变的五处重兵卫戍之地:四门以及皇宫。皇城自开国后就开始经营,墙厚垛高,易守难攻,乱民手中没有攻城重器,十天半月也休想打进宫内。”

    ,“四门距离遥远,民变起时他们未受冲击,等乱民想到要去攻占城门时,他们早已做好准备照我看,打不下来的,何况打下来一两座没用,非得四门全占,才能把援军挡住。”“另外,以弟子想来现在城中的其他军马不会专门去〖镇〗压叛乱,而是分作两重,一重去支援、把持四门,另一重会尽快突入护估皇宫,怕是很快就会到了。至于那些乱民,就先放任他们先胡闹好了。等城郊大军杀到,动乱顷刻会被〖镇〗压。”

    “只剩个把时辰,乱民打不进皇宫,也没可能把四门全部夺下,终归掀不起太大风浪输定了、死定了。”

    阿九一口气把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宋甄听得眉头大皱,灰心丧气!城中乱成这个样子,对景泰来说却不过是一时之患,燕帝仍胜券在握?

    其实实情就是如此,如果是普通城池,早就救无可救了可睛城大燕的心脏,多少代王侯将相的苦心经营,又怎会是一次暴动能够摧毁的。

    乱民人数众多制造混乱足矣了,但说到打仗他们差得实在太远。至于那一队叛军,的确是精锐,可是和僧兵一样,人少。谭归德卧病多年,实力大不如前,临时间能调动一支禁军就不错了。

    而真正让宋阳纳闷的是,阿九说来说去完全是叛军乱民与大燕军马的情势、对比,既不曾把他手中的僧兵算进去,也没有联络叛军、

    与他们合兵图谋大事的打算,仿佛大雷音台不会参战,至多要只是护送着国师逃走。

    果然阿九稍加停顿,最后又道:,“正北方向的燕营路途稍远,比起其他三个方向的援军可能慢一点,我已着修罗僧已经去攻打北门,当会有我佛信徒相助,再加上我们的一千魔罗弟子有望在北方援军赶到前打穿大门离开睛城,机会在七成以上。”

    国师并未反驳,腹语沉闷但语气清淡:“兵家事,全有你做主我跟着你走,即便一路走入阿鼻地狱,你我仍是师徒。”

    阿九咬着嘴chún,奋力点了点头,正想传令时,宋阳忽然开口:,“且慢。”

    和尚脸sè微微一变,森冷转目望向宋阳。

    宋阳的“妈,、阿九的1师父,闷笑着给两个小辈打圆场,对阿九道:,“听听他说的,无妨。”

    国师一开口,阿九的眼神迅速谦和下来,对宋阳微笑:,“施主请讲。”

    “如果把景泰逼出皇宫呢?和你我之力,只要事先设伏捉了他,再怎么打这一仗都赢定了。”宋阳还有一把大火,景泰的龟壳再硬,大火到时他也得往外逃,到时大把机会擒杀他。

    等他说完,不止阿九,在场的所有和尚,脸上都显出了一份古怪表情,让人根本无法理解的表情。

    阿九看了宋阳一眼,转目望向国师,似乎要征询师父的意见,可是和尚们之前的神情已经落入了琥珀眼中,国师闷笑了起来。

    脑子转不过来、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就笑,这是干坏事时亘古不变的道理。

    笑奂过后,琥珀对阿九开口:“你来说吧。”

    没去问“你看呢”而是吩咐“你来说吧,。琥珀做事不理因果不看利害,只问自己心xìng,冒充国师固然是为了报仇,但也掺杂了另两个字:好玩。既然好玩,就好好玩,全勇心思都沉浸其中,每句话出口前都有仔细思量。

    “十年前“佛吉祥日”恩师主持法事为大燕祈福,当时立戒,凡大雷音台弟子,不得与燕帝景泰为敌、不得存叛逆之心,不得伤吾皇毫发。立戒后,恩师锥骨传旨:有朝一日,若我所传法旨、谕令中,有伤害景泰之意,便说明我走火入魔、失心疯狂,凡我门下弟子,立刻诛灭于我。”说话时,阿九换上一昏肃穆神情:,“自那以后,每逢佛吉祥日,恩师都会要我们重复重复此戒、此誓恩师严令,弟子永不敢忘。”

    说完,佛金周围所有和尚,对琥珀合十。

    宋阳听得神情耸动。国师和景泰究竟是什么关系,才会让他为了皇帝,颁布这种不留丝毫余地的法旨。

    阿九不想再耽搁下去,忍不住开口催促国师:,“请恩师法驾,弟子这就护送您家出城。”

    国师伸手一棒宋阳和他身后大群人:,“他们随我一起去。”

    宋阳身后,不止罗冠、苏杭、胡大人、尊士,连同禁卫和整座南理使节团,另外回鹘的队伍也随他们一起走,阿夏已经得了宋阳的暗示,留在宫前会被烧成碳美人……

    国师要带使节走,自然有他的计较,对此弟子们并未怀疑随着阿九沉声传令,魔罗僧循令而动,护送着国师,与两国禁卫一起开拔。

    〖广〗场上的燕兵之前挡不住魔罗僧的突入,此刻也拦不下他们的离开,1国师,率领队伍,急匆匆向着睛城北门赶去。

    近两千之众,魔罗强悍自不必说,南理、回鹘的护卫也都选自国内精兵,何况其中还有罗冠、宋阳、国师亲传护法弟子这些高手压阵途中遇到的小股燕兵全挡不住他们的冲杀,而禁军的大队,也正如阿九的估计,分赴皇宫1与四门协防,不再城中穿插。至干乱民,更不会来打扰国师的队伍。

    行进异常顺利,但是在刚离开皇宫数里时”不知从何处突然爆发出一连串轰dàng闷响,声声如雷绽裂夜空,整座睛城都在可怕的声压下簌簌发颤。突如其来的可怕动静,转眼扫净满城嘈杂,无论叛军乱民还是大燕禁军,一时间全都煌煌无措,停下手中动作茫然望天,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九也大吃一惊,挥手暂停队伍前行,目光警惕戒备四周就只有宋阳、侏儒、南荣这几个人,脸上猛地显出狂喜之sè”久等了,当真是久等了,那场大火!

    为了确保大火能够迅速烧起,反贼在需要放火的宅院中早都储备了大批火油,此刻同时点燃,巨大的爆炸声,就是火烧燕皇宫的先兆。

    巨响未落,一道道烈焰就已妖娆冲起,好像贪婪而狰狞的巨蛇,要去tiǎn舐空中的星月!

    侏儒的身形随着大地一起颤拌着,眯着眼睛遥遥观看火情,片刻后一把拉住鬼谷子的kù脚:“瞎子,风势如何?”

    不用他吩咐,早在巨震突起的时候”瞎子就让二傻把自己扛起来,双手张开仔细感受现在瞎子太高”侏儒要跳着才能勉强抓他kù脚。

    很快瞎子跳回地上,脸上尽是欢喜:“妥妥的,妥妥的!”

    侏儒哈的一声笑:“那就没问题了。”

    宋阳想笑想跳,打从心底涌起的浓浓喜悦,涌出口时却只有一个字……烧!

    要烧得争气,他正看着!

    阿九没注意这伙子反贼的异常,见只是城中起火,还道是乱民所为,也没再多想什么,传令队伍继续突进。这个时候南理护卫的首将,走到宋阳跟前,声音压得很低:“宋阳,你给我句实话,我们这三百兄弟,当真回不去了么?”

    宋阳心中微微一沉,如实回答:“有个方便法子,但带不了太多人,习将军和麾下兄弟,要化整为零,或有希望潜逃回南理”

    习将军笑了。

    他们是精兵,身体强壮作战勇猛,但他们的本事都在战事中,不会高来高去、隐形潜踪的江湖手段,回家之路万里迢迢,没有装备没有接应甚至连张地图都没有,只有燕人全力追捕回不去了,宋阳不过说得含蓄了些吧。

    稍稍想了下,习将军又问:“三百兄弟,除了打通北门其实打穿北门,凭着僧兵和乱民,还有大宗师的掩护,基本也就够了,我们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吧。”

    宋阳不知该说什么。

    可很快,习将军的眼睛又亮了:“我们这三百人,没法活着回去了,留下来也没太多用处。我们的下场,要么就死在逃亡途中,要么就死于城中兵乱。所以我是这么想的,刚才你不是对和尚说,能把燕国皇帝逼出宫,预先设伏就有机会杀了昏君么……”

    说着,习将军伸手按住了宋阳的肩膀:“宋兄弟,这件事你还做不做?”

    习将军目芜明亮,眼中带笑,可他说话的时候,在咬牙:“本来我们在红城就该死了,毒源是景泰的现在去杀,就当给自己报仇了。”

    活不了了,能不能在死前拉上一个垫背。

    集阳眼角一跳:“好!”

    忽然,一个清淡声音插口:“好是好,可你知道该去哪里埋伏么?”南荣就在宋阳身边,说话时没什么表情。

    不等宋阳再开口,她就继续道:“我知道该到哪里设伏,但有个条件,不管事情成败,你逃走时,把我家尊主带走。”

    宋阳反应很快,略一琢磨就大概明白了:“顾昭君已经去设伏了?”

    有关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反贼们精心策划的,凭那几头狐狸的心思,又怎会想不到,把景泰从皇宫里烧出来的时候,是狙杀他的大好机会。

    南荣笑了一下:“成功的可能很小李明玑和帛胖子都觉得不可行,我家尊主却觉得,又叛军、又暴乱、又大火,都这样了要还不刺景泰一下,就好像吃过涮羊肉却没喝最后一碗肉汤,总觉得少点什么。

    你们要去就跟我来。”

    宋阳哈的一声笑:“老顾懂得吃!”

    宋阳与国师耳语了几句,后者点点头,低声道:“我会守住北门,儿子不回来,娘不会走。”嗓音,字字如吞刀,剧烈疼痛。

    回鹘人未同行,景泰若死燕势必大乱,最得便宜的是吐蕃和犬戎两个宿敌,刺燕帝其实是伤回鹘,宋阳明白这个道理,干脆都没去和阿夏提及此事:施萧晓未同行,他受宋阳所托,留下来尽量护住其他同伴。

    罗冠随行,但有言在先,他不会主动出手,随行只为护住宋阳的小

    命。

    宋阳、罗冠、三百死士离队,在南荣带领下赶赴反贼们早就选好的设伏之处。

    等大火烧过来,景泰一定会弃宫出逃,刺杀的大好机会,但真的是个“机会,么?景泰不会一个人跑出来,宫中禁军、大内高手、贴身shì卫,护他出逃的会是一支精锐大军不过宋阳根本没想这些,他就是觉得,九月八,这一夜过得实在太有趣!

    如果天天都过九月八,多好。@。

第七十二章 烧天

    急怒攻心呕血昏mí,看似严重其实无妨,这种急症宫中御医完全能够应付得来。

    景泰被护送回寝宫时就醒了,只是他不想睁眼。闭着眼睛不看,就没有“眼前事”什么事情都和自己无关吧。

    他不担心什么,不过是民变罢了,大不了杀光了事,人头落地,风轻云淡,只是景泰心里别扭:以前国师在,自己随便怎么发疯都没关系,大燕还是一天一天的强盛起来:国师才一不在,就算自己强忍着不发脾气不胡闹,还走出了这么大的事。

    虽然吞服了清心宁神的良药,可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景泰还是气的浑身发抖。尤其那句:恭喜万岁,此行南理大功告成,燕顶被碎尸万段,景泰陡地大吼了一声,从榻上跳起来,一脚踹翻正围在身旁的御医:“外面怎样了?”

    立刻有大臣迎上来,把城中情形呈秉皇帝,正向殿外走去的景泰脚步一乱,转头瞪向大臣,目光如血:“叛军?镇国公的旗号?”

    大臣小心翼翼地回答:“正是,因为有叛军作祟支援乱民,才让城里局势一时难以收拾,另外大雷音寺的妖僧也趁机盅huò民心”

    “谭归德不是烧死了么?怎会还有他的旗号?”不等大臣说完,景泰就出口打断,而后稍停了片刻,突然声嘶力竭地嘶吼:“罗冠!罗冠!!”不知道前因后果,但罗冠是他亲自安排、去“保护,谭归德的高手,这件事和姓罗的当然脱不开关系。

    谭归德还活着、他反了这个消息比着城中的暴乱要更严重的多,景泰觉得喉咙里又涌出了血腥气。

    大臣不敢再提这些“坏事”说不定提着提着就把自己的脑袋提下去了,当即换过了话题:“万岁息怒,皇宫固若金汤,就凭乱民、叛军,绝攻不进来万事无忧。睛城四门都在掌握之中,京郊四营已在赶来途中,等他们一到,乱民贼子个个不得好死。”

    这是早在意料之中的,景泰丝毫提不起兴致,又问:“苏杭呢?人在哪里?”

    大臣放低了声音:“她随国师、南理等人一路,已经离开了,向着北门方向……”

    正说着半截,景泰突然想起了什么,重重一跺脚:“传书!“天权,驰援京中不急,立刻转向奔赴明日山庄!”

    京郊四座兵马大营,均已“天,字为冠,正北方向的唤作天权营。

    大臣一愕,还有什么能比回京平乱更重要的,为什么要转攻明日山庄?还不等他应命或者提问,景泰就一轮耳光打了下去:“蠢材!明日山庄有飞天之器反贼乱党的首脑都会搭乘火气球飞天逃逍!”

    大臣不是内shì,可杀不可辱,这个时候还能凑到景泰身边呈秉机要的自然是重臣,挨了一记耳光脸sè陡变。

    可没想到的景泰马上又回手抽了自己一掌,脸sè疯狂依旧:“不该打你,你不知道火气球的事情,朕打自己还你。”

    大臣满脸通红,双目含泪立刻跪倒在地,声音颤抖:“万岁保重龙体。万岁如此,让老臣情何以……”

    景泰懒得听废话把他抓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吩咐:“城中叛乱,四个大营随便回来一两个就够用了,不差天权的人。传令下去让他们不用急着赶来,攻下明日山庄,驻扎、设伏!”

    说到这里,景泰脸上终于lù出了笑意他们要出了城就乱跑,抓起来还真有些麻烦,现在可好反贼头子、南理jiān徒还有那个假冒国师都会去明日山庄,跑不掉了。

    “告诉天权主官,要是守株待兔都抓不到人就自刎谢罪吧!”说着,景泰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些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总算有个好迹象了。可是等他再度登上皇城城楼,往睛城中略一张望,脸上的笑容陡然凝结住了!

    魔罗僧护送国师等人离开后,〖广〗场外围的燕军又重整队形,再度组织起防线。他们的任务就是阻止叛军,虽然皇城坚固,全不怕来自乱民的冲击,但此处是皇帝的家、城墙就是所有禁军的脸,只要能提前挡下,就绝不容sāo扰很快又有城平友军赶来驰援,现在的防线固若金汤,禁军们总算松了口气,可不久前,睛城着火了。

    着火算不得什么,全城都乱了套,平时老实巴交的百姓全都疯了,不放几把火反倒奇怪了,但面前这把火所有防线中的禁军心里都涌起了一个念头:有鬼!

    那场巨响之后,火焰冲天而起,烧得虽然可怕,但它们东一处、西一处烧得全是民居商铺,距离皇城遥远,完全谈不上威胁。

    可是没一会功夫,仿佛有只看不见的大手能够操控这些“火苗,似的,本来杂乱无章的火焰,不知怎么渐渐结连,一层层的推进过来,此刻已经化作烧天之势,正向着皇宫席卷而来。

    若不是有鬼,怎么会这样?

    防线禁军已经能感觉到烈焰的温度,人人都被烤得口干舌燥他们是精兵,就算面前冲过来一千头老虎,他们也会拔刀溺战不会退缩半步,可面前正“冲杀,过来的,是一场大火啊。

    救火么?连天空都快被烧化的大火,救无可救!或者坚守岗位,站着、等着被烧死?

    士兵看长官,长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费力地吞咽着口水,声音嘶哑地传令,指挥着战线一步步后退。

    城头景泰如何弄不出眼前的火势,除非龙王驾到泼洒暴雨,否则皇宫不保。

    中土没有龙王,只有一颗妖星!

    景泰浑身都在打哆嗦,本就通红的眸子,在火光映衬下,完全变成了血sè,转头望向一直跟在身边的大臣:“朕记得,你刚刚说过,皇城固若金汤,朕可万事无忧?”

    老臣完全被眼前的火势惊呆了嘴chún颤抖着,全没了措辞的心思:“万岁,逃、逃”正说着,景泰忽然嘶吼了一声,一把抓住他狠狠扔下城头!

    摄人心魄的惨叫声中,大臣重重摔落在地,些浆泼溅城墙,触目惊心。

    而景泰却哈哈大笑,伸手指着熊熊火光,势若着魔声音疯狂:“烧得好,烧得好赌输了睛城本就不是我的了,你不烧朕也会烧,烧、

    烧、烧啊!”

    狂笑不过一句,又忽然变作嚎啕大哭,声音依旧歇斯底里:“景泰对不起祖宗、祖宗!”

    连皇宫都保不住的皇帝,当然对不起祖宗而痛哭也仅只一句,又变作剧烈的咳嗽景泰摔倒在地,咳中呕血,撕心裂肺的剧痛,疼得他满地打滚。

    一品擂失利、国师被人冒充、全城子民暴乱、大雷音台叛走、谭归德死而复生还有现在、现在这场烧烂了天空、即将吞没皇宫大火!咳嗽、吐血、嘶嗥景泰不明白,景泰想不通,所有这些事情究竟从何而起。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只想死,真正想死!

    重臣、shì卫、太监、御医一拥而上,有的手足无措有的痛哭失声有的大声劝慰,皇宫再无法待下去了能做的只有逃。而陛下的贴身太监小虫子却一反常态,远远站在一旁,对万岁爷的打滚哭号无动于衷,歪着脑袋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贵重之物顾不得了、杂役下人管不了了但列祖列宗的牌位、数不清的机要文案、所有象征着皇家威仪的信物,这些东西一定要带走,还有宫中诸位贵人也不能落下,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万岁不能千万不能发疯啊!

    喊叫、传令声嘈杂、碰到桌椅打碎瓷瓶的锐响、后宫女人的惊慌无措、士兵奔跑的沉重脚步、战马的躁动嘶鸣千万不能乱,可仍是彻彻底底的大乱原本象征着东方威仪的燕皇宫,此刻像极了被顽童一杆打落的蜂巢,无序、混乱、痛心而绝望。

    宫中乱成一团的时候睛城北门很安静。

    城门守军已经得了探报,大雷音台召唤信徒派遣两千“金身修罗”正攻杀而至。

    燕国境内,没有人想和大雷音台为敌,卫戍北门的燕军也不例外。

    不是因为和尚厉害,事实上也没人知道僧兵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但他们是“信仰,。燕兵也是人,笃信佛祖的为数不少。

    有谁愿意与自己的信仰开战?

    没有办法吧!军令到处莫说只是和尚,就算是真的佛祖要过北门,也得把他身上的金漆刮个干净,兵就是兵、战就是战,将军战刀指向,便是我军威风之处!

    城头劲弩上弦,城下长缨斜指,还有一队铁骑蓄势以待。守门将军在犬戎前线打了十五年,他今天的地位、功劳是用蛮子的人头积累起来,曾身经百战,待会会发生什么他清楚得很:僧兵会用驱使信徒先上来送死,再趁乱夺门。

    燕军则要先发动重骑,轻松冲散那些疯狂信徒,说不定还能一鼓作气踩进僧兵阵势,骑兵需要冲刺的距离,远于弓弩射程,所以要先发动:接下来,僧兵散乱冲近,会迎头赶上箭雨:真正有机会冲到城门前的和尚,还能剩多少呢?

    就算他们真有佛祖保估,全冲上了也不用怕什么,守军人数远胜僧兵!

    不过两三个步骤,稳赢的。不过和尚没来,或者说来晚了,按照探报,早在两炷香之前他们就该杀到了。

    也是从两柱香之前,所有派出去的探子就再没有过任何回音了。

    城中远处苒火光、喧哗,却更显得北门寂静就在狐疑时候,终于,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长街尽头,金身、念珠、长棍,修罗院首座。

    中年僧人走得很稳,目光里不存一丝杀机,神情平和而安详,口中念念吐字清晰,每踏出一步、说一字:我之信仰,天圆地方:我之shì奉,山正水平:我之心愿,四隅公道。

    僧人的步子极夹,三句话二十四步,长街过半,而接下来,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僧人表情突显狰狞恶相身法展开纵跃追风!

    首将毫不犹豫,厉声叱喝:“射杀。

    绞弦嗡鸣箭矢破空,箭雨dàng起的连片锐响中,修罗首座的声音也陡染提高,大吼如雷锵锵绽裂:我之所在,修罗所在!

    修罗所在,法度所在……金身修罗,现身护法!

    箭雨之中,交击乱响不停,僧人把长棍舞成一团疾风拨打箭矢。

    修罗院的修炼,是以童子功为基、最最纯正的外家横练功夫,首座更是全院翘楚,中品武士手执利刃砍在他身上,不过只留下一道血痕。

    首座身中数箭,但都入肉较浅。唯独一箭插在了眼睛上,虽然及时甩头卸力免去利箭贯脑的厄运,也还是让他受伤不浅,可他落地时根本不管自己的伤势,长棍破风狠狠砸下单枪匹马直冲敌阵。而那长街尽头,沉重脚步轰碎寂静,两千金身修罗尽数现身,疾奔而至!

    僧兵并未驱使信徒打头阵,端正之力不会行歪斜之路,两千僧兵自己来打头阵,咒唱之声震彻四方佛之杀,气焰冲天。

    守将用力猛挥战旗,早已蓄势而待的千余铁骑口中呼啸,马蹄踏出奔雷,轰轰烈烈直迎僧兵!

    金身修罗脚步整齐全无退缩之意,仿佛眼中正迎面而来、连大山都能撞塌的重甲铁骑不过幻象幻影,当双方排头相距不过数丈距离时,修罗僧忽然吐气开声,每相邻的两个和尚,都会伸手相握,握住同伴的念珠下个瞬间里右边的和尚旋转、发力,把左边的同伴好像链锤一般,狠狠抛向前方。

    整整一千个金身修罗真的是飞过来。从天而降,直入城门前敌阵!

    城头箭手刚刚把第一轮箭矢送给了修罗院首座此刻正重新绞弦装箭,按照正常“顺序”时间完全能赶得及的,可谁又想得到和尚“会飞,啊,等箭手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城下杀声已经震天而起。

    长街上的另一千修罗,在抛飞同门后,前几排僧兵身形就此打转,转过一圈手中长棍已经借势挥舞而起!那个刹那里,数十道闷响同时冲起,好像装满水的瓶子被打碎的声音……马头。

    直到这一棍轰出,燕军才真正明白,什么是金身修罗!

    重甲骑兵,马匹也有甲防,马头顶着铁叶帘子刀剑难伤,且马匹头颅坚硬远胜人颅,可什么都没用,修罗一棍,骏马连哀鸣的机会都没有,脑袋就被打了个粉碎。

    马匹死了,但前冲的余势还在,冲在队首的两百僧兵在拼力一击之后无暇再躲闪,被冲了个正着,这份力道何其猛烈,再好的横练功夫也挡不下,骨断筋折口中狂喷鲜血,只要被撞到的就再也没希望活了。

    他们不白死。

    重甲铁骑笨重,一旦跑起来根本无法急停,而城中巷战,本来就不利骑兵,长街宽敝是对行人而言,对骑兵的冲锋来说就太过狭窄了,为求力量骑兵们拥挤着前冲,彼此几乎不留缓冲距离。当第一排重骑同时摔倒,立刻引得后面人仰马翻,几个呼吸的功夫,前冲之势就彻底散乱。

    此刻杀声突兀大振,随金身修罗同行而来的信徒,手执棍棒、柴刀、斧头蜂拥而至大象一旦跌倒,就再也站不起来,这些重骑又何尝不是如此,即便不倒也无济于事,重甲加身让他们太笨拙,冲不起来的时候战力还不如最普通的刀盾兵。

    长街上剩余的八百修罗僧,从重骑缝隙中穿插而过,如果顺手就挥起长棍打爆几颗头颅,如果不便也不计较,不曾稍加停留,后面自有信徒和骑兵拼命,他们还要急速前冲,再靠近些才行。

    城头命令传递,催促箭手迅速准备,在长街那伙敌人冲上前,一定还会有一轮箭雨洗礼!可还不等城头箭手再举起劲弩,他们自己竟迎头赶上了一场箭雨……

    是八百金身修罗太醒目,还是藏在他们身后的黑暗魔罗太隐秘?

    城头箭手分不清了,他们只看到,自那些气焰惊人的金sè和尚身后,忽然飘出一片“影子”手执劲弩向城头扣动机括。

    一弩三击。黑sè的弩箭,破空无声,射程比起燕军手中的单发劲弩更远、杀伤也要更强得多!

    修罗院僧兵“迟到,了两柱香,因为他们在约定地点等待与国师汇合。本就敌众我寡,又怎能再分批冲杀?阿九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两军汇合之后魔罗就成了影子,守军并不知道的存在。

    燕顶精武、善毒、长炼,师门的三项本领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炼之一道,不是掌握工艺、学会控火就能打造出好器的,需要的原始材料一样重要,如果没有星铁,二十个国师外加六十个萧铁匠,也锻不出一把龙雀。就是这个道理,月刃机括他只能打造出两件,魔罗手中的夜弩也不过弩四百架、箭两千只连僧兵的两成都不够,又何谈装备燕军。

    打掉骑兵与城头弩箭,剩下的便是血腥厮杀了,数千信徒在撕碎重骑之后,又汹涌而来,如疯如狂,在高唱慈悲佛号同时挥刀杀人。

    散沙似的“施主,们,也只有近身肉搏才能有战力可言,阿九不让他们打头阵,就是为了现在。

    阿九守在“师父,身前眯着眼睛紧盯眼前的战局便如所料,相差还是有些悬殊,攻占城门几乎不可能,但打穿它、送师尊出城还是绰绰有余的,半晌之后,阿九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身后的诸多护法高僧合十道:“诸位师兄请准备好。”但围拢在“国师,身边的和尚都是好手。

    跟著阿九有对“国师,道:“师尊差不多、可以走了。”

    琥珀点了点头,腹语道:“我听你命令。”说完,她把不远处的苏杭唤到跟前:“孩子,你跟我走。”

    苏杭lù出了一个笑容,走上了前。

    阿九则不再多言继续盯住城门的混战廖战,片刻后突然开声:“就现在,快快快!”

    话音未落,诸多高僧簇拥国师,迅速向前冲去,随行使团紧随其后。

    穿越战场所有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混战中的修、魔两院同时大吼,拼出所有的力量硬生生把战场劈开了一条道路!琥珀等人从刀光血雨中穿身而过,脚下踩的是早已凋零的xìng命!

    可任谁也想不到的当国师总算走到门下,眼看就要成功出城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不止停步,甚至还坐了下来,再不向前走。

    阿九又是吃惊又是骇然:“师尊您、您为何停步?”

    “等人。”腹语中,带了些许笑意。说完,琥珀转目望向身后的使团,对左丞相等人招了招手:“不能打的,都到我身边来吧。”

    姑奶奶的突然停步,几乎闪了所有人,这是什么地方?城门洞子靠前些的位置,重地中的重地,不得不说,琥珀选地方的眼光还是毒辣的……

    可国师至高,他要停步,麾下的弟子、僧兵就只丰遵从的份,阿九咬了咬牙,指挥两院武僧变阵,睛城北门前的恶战也因此完全变了个样子,从之前的“打通就走,变成了结阵守护,可连“攻下城门,都是妄想,又何谈现在的“守住城门”。

    一时半会或许还行,但绝撑不住太久,阿夏本来不想直接参与与燕军的恶战,可现在也跟着陷了进来,秀美蹙起与使团主官商量了几句,随即大声传令,回鹘禁卫齐声应和,抽出弯刀加入战团,以求死守拖延。

    阿九又跑回到姑奶奶身边,低声问道:“师尊,要等到什么时候?”

    琥珀沉沉地回答:“等到他来。”话音刚落,忽然人影晃动,两个护法老僧闪身而上,看样子想要抱着国师强行离开,并非忤逆而是忠心,国师xìng命事大,一时冒犯也顾不得了。可他们才刚刚把人架起来,突然哀声惨嚎,两个人同时栽倒在地,身体抽搐片刻,脸皮变得漆黑,就此气绝。

    琥珀要等儿子,谁不让她等她就不让谁活。@。

第七十三章 无妨

    单以毒术而论,除了下落不知的燕顶,还有谁强得多琥珀?花小飞也不行,宋阳更差得远。名加笔趣阁看最新章节//

    琥珀的声音低沉:“我受了伤,动不了武,但下毒的本事总算还在。”说完,她看了阿九一眼,淡淡道:、“就这样吧。”

    阿九不敢再多说什么,转回身又去指挥战阵……北门附近麈战不休,琥珀却坐得很稳,周围打得再怎么凶狠都无所谓,她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等。

    僧兵、护法、回鹘战士全都加入战团,拼出性命去阻挡燕军的疯狂反扑:胡大人、二傻萧琪等等这些不能打的,则聚集在国师身边,脸色苍白目光惊慌。苏杭也不例外,她害怕。

    归根结底也还是个普通女人,置身于战场核心,眼中血肉横飞、耳中惨叫衷嚎,又有谁能不动容。

    不过害怕也没能耽误苏杭的好奇,蹲到琥珀跟前:“你在等宋阳?”

    琥珀点点头,反问:“你喜欢宋阳?”

    苏杭毫不犹豫:“这个世上我就喜欢他。”

    琥珀笑了:“那我也喜欢你。”

    苏杭的眸子壳晶晶的,上下打量着国师,片刻后露出个笑容,灿然而妩媚:“你要总能帮他,我就会喜欢你。”

    琥珀、苏杭,一个全身笼在罩子下显得神秘恐怖,一个奇装异服身体还在轻轻打颤,但语气带笑低语不休,两个妖精聊得挺融洽。

    可一旁指挥僧兵的阿九,额角上早已渗出密密麻麻地冷汗。北门开打闹出的动静不小,附近游散自勺燕军听到声音,正陆续过来驰援,可最最让他担心的还是城外,天权。

    天权大营快到了吧?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死……等人?等谁?等阎王爷么?阿九急地有些糊涂了,忘了自己是修佛的,真要死了也不归阎王管。

    时间仿佛凝固,每时每刻都分外漫长,可偏偏,一眨眼就是一条人命凋零,一呼吸就是几颗头颅落地,快慢之间的反差,让人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荒谬感觉……本来以为最不值钱的是时间,此刻才明白,原来是性命。

    鏖战良久,信徒几乎被屠戮殆尽,僧兵伤亡惨重,追随国师法驾的护法高手也伤得七七八八,可‘城门仍在’、琥珀端坐!宋阳那边进展的如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座城门是儿子的命,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容它关闭!

    ’师尊7没有要起身离开的迹象,阿九心急如焚,暂时顾不得再指挥两院弟子,跑到一个重伤撤出混战的老僧足艮前:“六师兄,你修为好,帮我听一听,城外马蹄声距离还有多远?”

    阿六擅。听”伤得不轻但五感仍在,闻言趴在地上仔细倾听片刻,抬头应道:“哪有马蹄声?城外全无动静。”

    阿九‘啊’了一声,语气里浓浓纳闷,他一直默算着时间,这个时候城北夭权营肯定到了,怎么会全无动静,又不甘心道:“师兄再仔细听听?”

    “听个…阿弥陀佛。”阿六伤口疼得要命,没心思和师弟废话,摆手道:“绝对不会听错,外面静得很!”

    阿九满面疑惑,寻思好一阵终于恍然大悟:一定是师尊。怪不得他敢坐下来、等下去,原来早就化解了北门天权援军。至于怎么‘解’的,师父神仙手段,不是弟子能够能揣度的。

    琥f白化解个屁,她正问苏杭那身’春丽装’是从哪个裁缝铺子里出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遽然一声长啸穿透夜空!

    猎猎而铿锵,饱含决战之意,一人声音,几乎把整座的喧闹全都压碎。随长啸,几个人从城内方向急扑北门。

    不过是几个人,可他们掀起的声势,仿佛大群虎狼到场!

    长啸之人双鬓染霜,手中长弓震颤不休,每一动弦,必有一蓬金光绽放,大宗师罗冠,弹指七射引荡风雷。

    青衫老者,脸上满满当当的和善笑意,双手对揣衣袖,步伐极稳,每一步落地,身边人都能感觉地面微微一震。【笔趣阁高品质更新】顾昭君…平时行走他。轻’得不能再轻,好像随风飘动的影子,但战时,又变得真正沉重,所有敢于靠近、杀向他的燕军,都被他仿佛要夯裂大地的脚,踢断!

    无论是刀枪还是活人,都是两断,苏杭遥遥望着,亲眼看到一个燕军将领向顾昭君扑去,旋即被一脚踢中胸膛,一条壮汉就那么折腰而断,上身飞出、两条腿还留在地上。

    南荣紧随主人身边,她在跳舞,与以往唯一不同的,此刻她手中多出一条链子,长余丈、十一截银棱所传,随她曼舞而起,所到之处血蓬盛放,艳艳之红衬着她的舞。

    还有帛先生,胖子赤手空拳,杀人时全无花俏,只是朴实、实用的擒拿错骨,但手法奇快,他只抓脖子,‘喀’地一声轻响,就是一条青壮性命,没有惨叫,寂静而死……而一行人中,最惊人、最骇人、也最最气势煌煌的那个,宋阳,龙雀!就那么轰轰烈烈的冲来,只有血腥也只剩血腥,挡他面前的支离破碎、留他身后的一路血浆之路!

    苏杭看得头晕目眩,身体摇晃着几乎坐不住了,琥珀弹指在她鼻端一抹,送上一份安神清心的药粉,笑着问:“怎了?”

    苏杭定了定神,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我一直以为他很笨…不知他这么凶猛,还有这么多厉害朋友。”说话时,她始终注视着宋阳,声音很轻:“我喜欢他。”

    听着漂亮女子夸赞自己的儿子,琥珀开心:“他还有个更厉害的妈。”说完,腹语传令:“接应!”

    阿九大喜过望,等得人终于到了,大声呼喊着催促所剩不多的手下再次变阵,把宋阳一行接应进来。苏杭第一个迎上去,可什么都没说,只是拉起了宋阳的手,放在自己脸颊。

    琥珀笑着:“回来了?很好。”

    两个女人都没问宋阳此行成果如何,只要他回来…就好。

    别人不问,宋阳自己说,神情欢愉:“没办成,打到最后才知道,他没跟着一起跑出来。”

    北门前打得如火如茶时,宫中也草草收拾完毕,由青牛、羽林两卫精兵护送着,打开宫门开始逃难…在睛城西郊,三十年前建起了一座皇家别苑,虽然比不得燕宫气象,但也基本能当做‘备富’来用,大队人马出宫后向西而行,结果正中埋伏,迎头赶上叛军与乱民的大队,混乱厮杀中;顾、帛、李率领精锐直击要害,就凭他们的力量还是不够;所幸还有宋阳率领着三百死士…他们这一路不止宋阳、人人都是疯狗!

    让人失望的,只是一座空辇,景泰没随大队一起出宫,反贼们用人命铺路打了进去,但正主不在……行刺的行动,反贼只是一时得势,毕竟两卫精锐且势大,在混乱一阵后稳住阵脚,几个贼头见势不妙、且景泰不在,打杀一阵就联袂撤走,赶来北门,李明玑则返回漏霜阁,前后所有的行动,她都遮面容、变身形,并未暴露形迹,她打算继续蛰伏睛城。

    二傻不知道宋阳干啥去了,不过也挡不住他纳闷:“没办成你还这么高兴?”

    不料,宋阳忽然笑了,他满身满脸的鲜血,一笑异常狰狞,不止他,顾昭君、帛先生两个也一起笑了。

    二傻都急死了,一个劲地追问笑什么,宋阳最后也只说了句:别问了,不是有趣的事。

    可他一说完,居然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外面血腥厮杀,反贼相顾大笑,琥珀不再等,一声令下,武功好的背起不会武的,开始撤逃。瞎子只觉得肩膀一紧,被人背负起来,忙不迭谢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南荣的左手拉着侏儒、右手扶着萧琪,口中淡淡回答:“不用谢,你帮我放火,我救你应该。”

    女子身上本来有芬芳香气,可南荣刚刚冲杀回来,全身鲜血腥膻刺鼻,所以瞎子没闻出她是谁。听她一出声瞎子无可抑制地打了个哆嗦,睛城日子里着实被她恐吓惨了,结结巴巴道:“南、南大家,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阿九再度传令,残余的两院僧兵与国师护法,拼出全力掩护。师尊’出逃,随后又结做肉盾阻挡城中追兵。他们对国师的忠心,远远不是能用性命衡量的。

    出城之后,琥珀身边还跟了寥寥几个和尚,琥珀心情不错没取他们的性命,只是命他们就此止步,等混乱过后再回大雷音台。

    阿夏手下的武士几乎打光了,但逃到安静处就和宋阳告别了,与北门燕军开战可以算作是‘乱城中的误会”但就此逃离大燕,就让‘误会7无法解释了,阿夏和回鹘主官要留下来。

    告别的空子里,二傻红着眼圈吹响口哨,把刘五放进郊野,大鸟目标太大,根本没法和他们一起逃难。最终宋阳这一行,就只剩下奇士、反贼、苏杭琥珀、胡大人和手下幸存下来的几个使节官吏……苏杭被宋阳揽住腰,几乎足不沾地,由他带着向前飞纵,仰头看着他的下颌:“你在笑?”

    待宋阳点头,她叹了口气:“景泰还活着,你不该开心。”

    宋阳的笑容却更盛了些:“我尽力了,可有些事情就是办不成,和算计、能力全没关系,谁也怪不得…无妨,来日方长,下次再来就是了。”

    伏在宋阳背上的琥珀嘶哑一笑:“我儿子!”

    这时,负责押队的罗冠忽然吐气开声:

    “何人!”叱喝同时长弓已满,遥指前方,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如临大敌。

    悉悉索索的草叶响动,一个脸上涂满白垩、身着华丽衣裙的男人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姥姥。

    姥姥顾不得理会旁人,目光转动半晌总算找到了主人,脸上尽是欢喜:“杭姐儿没事,这可托了佛祖的保佑。”

    苏杭笑嘻嘻地,从宋阳怀中跳回地上,对身后同伴道:“我的人,咱们都跟他走。”

    景泰本来是要随大队人马出宫的,大火烧过来皇宫会化为灰烬,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哭闹过后勉强打醒精神,带人去做出逃前的准备,这个时候不能再讲究帝王尊贵了,越是皇帝,就越得压得住,不料他刚下城楼,太监小虫子忽然跑到身边:“呼呗啊喝呀呢嘿噗……呸I”

    护在皇帝身旁的青牛卫主官当时就急了,前面他一个字没听懂,但最后一声分明是啐万岁,当即呵斥:“发疯了么,滚开!”说着,扬起大手欲打,如果面前不是皇帝贴身太监,他就拔刀子了。

    但意料外的,景泰听到这串怪话,神情陡显惊讶,伸手阻止侍卫,低头吩咐小虫子:

    “你再说一遍。”

    一字一顿,小虫子重复。

    从头到尾全是语气词,每个字都没有实际意思,九个字串在一起更不存任何意义。但就是因为没有意义、毫不相干,绝不会被误打误闯地说出来,除非刻意去背记。

    一样的’咒语”景泰也会背,从小就会、好像记事开始,他就背得滚熟了…国师说:有朝一日遭遇围困,对你讲出这九个字的人完全可以信赖,他会带你活命。

    景泰愣住了,还算不生死关头吧,他没想到‘那个人’会来,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小虫子。

    小虫子有些怯生生地看了侍卫们一眼,小声对景泰道:“万岁,您跟我走。”

    在和禁卫主官、几位朝中重臣、内宫主事打过招呼之后,大队人马依1日打起皇帝的旗号浩荡出富,景泰自己却随着小虫子走了,甚至连一个侍卫都没带。小虫子说得明白,带多人都可以,但除了万岁一个,其他人跟来多少、死多少。

    大火自南而至,已经烧过了围墙……小虫子站在御花园青莲池旁,对身旁的景泰道:

    “万岁等我片刻。”说完,扑通一声跳进水池。

    皇帝家园子,水池决不能太深,平日这里来来往往都是贵人,万一哪个失足落水,淹死了可不得了,小虫子不过是个孩子,身材矮小,但在水里还能露出肩膀。一只手捏住鼻子,沉下水去在池底摸索片刻,仿佛找到了什么机括,用力一掀,只听扎扎的闷响,水位迅速下降,只片刻功夫小小池塘就被倾泻一空,泥泞池底,正中央露出一只大洞,借着火光,隐约可见一排长满青苔的台阶,弯弯曲曲不知通往何处。

    小虫子招了招满是泥巴的小手:“请万岁移驾…”

    景泰笑了:“逃难呢,少文绉绉了!”说完,也不顾龙袍威严,跳进泥沼,沿着湿滑台阶向下而去,小虫子断后,跟在皇帝身后下了几阶,又从石壁上摸索出只铁环用力一扭,扎扎声再起,入口关闭,同时池水源头开闸,很快青莲池又被注满,恢复原状。

    小虫子三步并两步跑到皇帝身前想去点灯,可他个子矮够得费劲,此情此景景泰哪还会忌讳什么主人奴仆,何况眼前这个小太监说出那九个字,对景泰而言当真就是个亲人了!

    景泰上前帮忙,在小虫子的指点下,一边走着,一边点燃墙壁上的油灯,灯油九成满,显然平时有专人打理、养护。同时打量着周围,密道不算狭窄,能供三个胖子并肩而行,这一路都在蜿蜒向下,深入地下,潮湿阴冷。

    小虫子在头前引路,笑嘻嘻地说:“师父给我讲过,这条密道……刚说了几个字,景泰就打断问道:“师父?”

    “师父就是当朝国师,盛景**师!”小虫子的语气自豪而虔诚,随即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这条密道是他小时候在园子玩的时候无意发现的,直通西郊,应该是前朝留下来的,本朝无人得知,三十年前师父要先帝爷在西郊修建别苑,就是为了这条密道呢。

    “师父仔细查过,这条密道修建巧妙,有通风有泄渠,又这么潮湿,基本不惧水火,万岁大可放心,进来了也就安全了。还有,这一路上都有师父早就布置好的剧毒,除非从小服食解药,否则只要进入其间,就必死无疑。”

    密道是留给皇帝逃难用的,国师不是未}、先知的神仙,他算不出今天的情形,只是按照常理推断,一旦要用到这里,景泰身后多半会有追兵…毒,是用来扼杀追兵的。至于景泰、小虫子,早在幼年时就被国师喂服过特殊药物了,能够解消密道中的剧毒。

    走着,景泰皱起眉头:“他…为何不告诉我?”

    小虫子声音清脆应道:“师父说,这点小事用不着万岁费心,由我们惦记着就可以了。”

    回答的全没问题,不过他误会了景泰的意思,皇帝叹了口气:“我不是说密道,我是说你…还有,小豆子是不是也和你一样?”

    小虫子点了点头,回答仍是千篇一律的’师父说’:“师父说,怎么用人、用什么人他心里有数,自会安排,万岁就做随心所欲的皇帝就好了,要是提前知道了咱们的身份,不舍得打了也不舍得骂了,反倒容易引起别人猜疑,小豆子和我一样,他是我师兄……“说着,小虫子撅起嘴巴,语气难过:“他死的可真冤枉。”

    小豆子死得的确很冤,景泰是杀他是因为对他说了他‘不能听的事情”却不知道小豆子根本部是国师的心腹。

    景泰不在意这份小小的忤逆,摇头苦笑:

    “是啊!杀错了,怪我。”

    密道蜿蜒曲折,不过没有岔路,走起来全不用担心,景泰不会武功、今夜前后两次吐血,但他身体极好,每年盛夏时,隔三五天都会到东郊大湖中去游泳,一游一个下午不见疲惫。现在气血渐渐顺畅,步子也越走越快,下虫子几乎要跑起来才能跟得上,密道中走了良久,终于开始缓缓向上,最终的出口不在别苑,而是别苑十里外的一个庄户人家的菜窖。

    出来时,景泰随手扯了一根酸菜叶尝了尝,扔掉……而对他的到来,庄户家中的人完全无视,就仿佛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根本不存在,小虫子熟门熟路,引着景泰到一件静室休息。

    才一踏入其间,景泰就站住了。

    静室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案,由此墙上悬挂的一副字也就愈发醒目了。

    没有落款,笔力稀松,甚至有些歪歪斜斜,景泰认得这是国师的手书。国师的手烂着,写不好字,很少动笔,平时法旨都由阿一代笔。

    墙上六个字:无妨,来日方长。

    看得出,纸张微微泛黄,已经挂在这里有些年头了……此刻,雄鸡高口昌、天边破晓。

    (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大辱

    稍事休息,小虫子又把换过普通衣衫的景泰带往三里外的一处人家,随后道:“小虫子去请诸位大臣来迎驾,万岁安心静养,这里都是咱们的人,安全得很。【笔趣阁高品质更新】”待会大臣们就会过来,所以才要把皇帝换个地方,密道的出口不容旁人知晓的。

    说完,小虫子走到门口,可又站住了脚步,犹豫了片刻,转回身跪倒在地:“万岁,有几句话不是我该说的,可我忍不住,您别怪我。”

    景泰起身上前:“以后独处时,不用跪、不用谢、不用小心翼翼,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就算朕…就算我听着生气,只会杀别人泄愤,不会责怪你。”

    国师的亲信爱徒,落在景泰眼中就是亲近的自己人。

    说着,景泰把小虫子拉起来:“说吧,什么话。”

    “师父离开了这么久,昨天夜里又有人冒充他…我知道,您担心他老人家,怕他、怕他回不来了。我也担心,可我不怕!师父是谁?

    堂堂大燕国师,中土第一人!或许他不小心会遭了宵小的暗算,身边有麻烦一时脱不开,LE师父一定不会有事,能伤他性命的人,根本,还没生出来呢!师父一定会回来的,小虫子箸着。万岁,您也别怕。”说话时,眼泪顺着fff的脸颊吧嗒吧嗒地滴落,小虫子用袖子抹去,转身跑出大屋,从农庄里牵了匹马,赶往别苑喊人去了。

    过了一阵,隆隆马蹄声传来,朝中一众重臣急匆匆赶来,而出乎意料的,景泰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震怒或者颓丧……国师只是下落不明,连太监小和尚都认定国师能回来,自己又哪能那么沮丧?花小飞还没回来,现在就绝望,未免有些太’心急7了吧!

    景泰的确是振作了许多,群臣见到皇帝这个样子,自然也觉得欢喜,齐齐跪拜高呼万岁,景泰摆了摆手,赐众人平身,大臣们赶.}七跳着好消息报上来,京师叛乱彻底平定、如今完全安定、大军镇守四方等等,但没人敢提皇宫大火尚未熄灭、以及仓皇出富的队伍遇袭菁事。

    景泰大概听了听,就捡着自己最关心的随道:“天权有消息么?明日山庄怎么样了-)”

    明日山庄已经顺利攻占,之后就没再有过什么消息,大营不可能会出事,想来是没什么可呈报的吧…景泰大不耐烦,命令手下:“D上传令过去问,到底堵到反贼了没有!”

    而后,他也不问自己的家眷逃难是否顺利,从跪在面前的人群中扫视一圈,伸手点向其中一个武官:“诸葛小玉,你跟我来!”

    当年谢大人死后不久,朝廷撤掉了他的常廷卫,另立武夷卫取而代之,诸葛小玉是不久前刚刚上任的主官,很年轻,不过三十出头能年纪,身材消瘦目光阴鸷。

    战战兢兢地随景泰转入后间屋,还不等皇帝开口,诸葛小玉直挺挺地跪倒在地:“臣萑失职守,罪不容赦,求万岁责罚。”

    睛城民变、反贼起事,武夷卫负责刺探民间,事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无论如何也脱不了罪责。

    不料景泰闻言愣了下,随即笑道:”你不说,朕还真没想起来,你罪过大得很呢!”

    诸葛小玉心里嘀咕了句‘你早晚能想起来”口中则沉声应道:“臣有罪,无可辩,求圣上降罪”

    “罚的事情一会再说,你先起来。”景暮摆了摆手,待诸葛起身后,继续道:“追查斯党什么的,不用朕吩咐了。另外有两件事要去你去办,一个,昨晚所有参与暴乱的乱民,三代之内一个都不能活,我不管爷爷远在山中辽是孙子寄养乡下,反正都要死。”

    民变现在已经被彻底镇压,无数人死在铁蹄下,但更多人会逃回家,人太多,皇帝一定会传旨大赦,可景泰一想他们还能活,心里,7JI千万个不舒服。

    诸葛小玉咬了咬牙,躬身答应下来。

    “第二件事,朕不想这天下,还有人姓罗,这个姓氏你给朕抹去吧。”景泰语气濯淡。

    诸葛小玉先是一愣,而后一惊!

    一品擂败,在场燕民心生怨恨,要不是这个原因,乱民哗变的规模至少会小一半,一楚起‘罗冠’这名字,景泰恨得咬碎牙齿,将辣要打下南理,以后再无罗姓汉人,从此断了始罗的根!

    饶是诸葛小玉阴沉性子,喉咙里也有些发干:“万岁…朝中就有三位罗大人…””不想还有人姓罗,很难懂?”景泰目光炯炯,盯住诸葛小玉:“怎么?做不来?当年有件差不多的事情,常廷卫的谢大人做得四平八稳,漂亮得很。//”

    诸葛小玉长长吸气,沉声应命。

    景泰哈哈一笑,伸手拍他肩膀:“前罪的话…罚你三年俸禄,另外降官两品,职位不变容你戴罪立功。新差两年为限!需要什么跟彤说,朕调运给你,但需牢记八个字:大燕皇帝,爱民如子!”

    同样的八个字,十八年前传旨屠戮妖星时,他也对谢胖子说过。

    诸葛小玉当然明白其中含义,再次躬身,领下口谕。

    景泰明白得很,这两道谕令,是连昏君都不会去做的事情,可九月八这一夜太压抑,既便因为小虫子的话,他振作了许多,可心里伊是堵得难受,逼着他发疯,不发疯就不行!

    发疯之后,心里果然痛快多了,景泰返回正屋:“都起身,回别苑去,还有大把事情要忙,谁也别想在这里偷懒。”

    直到大队启程,景泰才注意到,来接迎自己的是西郊天玑营的军马,并非羽林、青牛两卫,而且太子居然也没来迎驾。皇帝询问旁人,可大人们面带难色、回答的支支吾吾,辽是小虫子抓了个空子,低声道:“万岁,两工的主官都在别苑,等到了地方您亲自问他1r吧。”

    景泰的脸色再度阴沉下来,暂时没多问什么,就是一会的路程,还是直接去问正主妇—7别苑的规模比起皇宫差得远,不过也算‘五脏俱全”从寝富到朝殿该有的全都有,景泰才一进大殿,就看见两卫主官跪在正中,脸上鲜血淋漓,从额头到下颌,皮肉翻卷、侈口触目惊心。

    景泰皱了下眉头,他也能大概想到发生了什么,说道:“遇伏了?反贼处心积虑、有,已算无心,设伏也再正常不过。”

    说话功夫,走到两人面前,两个将军重重磕头,足艮着各自托上一个簿子:“请吾皇迎目。”

    不用太监传手,景泰直接接过来,翻开一看,是两本花名册,其中不少名字他都知道,是青牛、羽林两卫的军官名册,从将军、中鼾到属官、兵曹全都记录在册,而所有军官的名字上,都有朱砂一抹、斜横打杠。

    景泰吃惊不小:“所有将官都死了?打光了?反贼的兵势如此强大?”若非如此,怎么会所有军官全都被勾掉了名字。可就算设伏,要是反贼真有能力能把两卫彻底打掉,现在畦城也绝不会安静下来,一定还在鏖战。

    果然,将军摇头,语气沉痛:“万岁所见名册,并非战中阵亡,而是自问罪责深重,天颜再见万岁,唯有自裁谢罪。”

    两卫的确是出了大篓子。

    名册上的军官不都是心甘情愿地自杀,但人人知道景泰残暴,自裁或许能免去诛连之罪……两位主官的脸也并非作战受创,是自己动刀剖面以示无颜见君。

    景泰深吸了一口气,京师大乱初定,朝中人心不稳,两卫主官也的确是良将,景泰努产镇静了些,只要皇后、太子没死,他还不打算杀两个将军,容他们带罪立功,应该能给其他大臣吃下颗定心丸的。

    景泰走回到龙椅,端坐,心情微微散乱,也没心思措辞,就直接白话相问:“太子研了?皇后死了?”

    将军摇头,还不及说话,景泰就先轻松了下来:“没死就好,这么说是被伤到了?或宅其他皇儿伤了?”

    羽林将军咬着牙,鼓了几次勇气,总算是开口了:“诸位殿下性命无恙,诸位贵妃娘嫣也、也还好……”

    景泰更轻松了,甚至带了些笑意:“这么说,他们就是受了些伤、受了些惊吓?无姗的,朕要守这大燕,还要打这天下,他们是肜的眷属,这时见识下刀兵厉害,也不见得是坷事!说吧,他们伤得怎样?昨夜具体情形女[何?”

    “太子殿下右脚脚筋被逆贼所伤……诸位殿下都是如此,只有四、-、九三位殿下幸、幸免。”

    景泰的笑容陡然僵硬!

    半晌过后,景泰再开口时,声音明显变得阴狠:“你说‘都是如此”是什么意思?”

    这是宋阳的主意、帛先生的手艺,断脚筋对帛胖子而言比着吃一根面条还要更容易、更快,遗憾的是当时面太乱,最后落下三个。

    除了三个,其他都断了一根脚筋?

    景泰‘啊’的一声怪叫,整个人几乎是从龙椅上弹起来的!

    皇家富贵,瘸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也不用他们干活,都能养的白白胖胖直到终老。

    可这是莫大侮辱啊!燕国祭祀、庆典、朝会等等无数仪式都要所有皇子列席,以后景泰一&来,身后拉了两排瘸腿儿子,还全是往一头痿的,岂不让天下人都笑掉了大牙!

    暴跳如雷,真正暴跳如雷,可比着‘莫大’要更大的侮辱还在后面:昨夜混战时,考几位贵妃、贵人被剥光了衣裙、光溜溜地扔&了驾辇。

    这是顾昭君的主意,李明玑的手艺……老顾想看看皇帝的女人,比起漏霜阁来会不会更好,结果大失所望,李明玑下手利落且清楚,只剥衣衫不动凤冠,被扔进乱军后身份一目了然。

    断脚筋、剥衣裙,要是二傻也在殿上,勃该明白在城门洞子里,宋阳、老顾、帛胖子八个人提起行刺,为何会哈哈大笑了。

    刺王杀驾,何其严重的一件事情,却被这些疯狗狐狸当做成最最不要脸的流氓打架来弦待,果然是从青楼妓馆里商量出来的主意。

    景泰疯了,真气疯了,哪还记得‘安抚人心”光想着安抚别人,谁他妈来安抚朕!尉I脚咆哮着:“金瓜,殿上打,在朕面前扣死!”

    别人谁敢相劝?护殿武士抄起金瓜锤一挢而上,景泰面皮抽搐神情狰狞,只是看着无论如何也无法泄愤,跑上前抢过一柄金瓜,抡赶来向着两个将军疯狂乱打。

    他一动手,跟在他身旁的太医跪着爬上前,口中颤声呼喊:“万岁息怒…万万不可震动大肝火,龙体要紧…”话没说完,疯魔般眺景泰伸手向他一指,叱喝武士:“把他也扣死!”

    沉沉金属砸烂皮肉、砸断骨头的闷响和;妻厉惨叫充斥大殿,良久方歇……景泰拄着沾满血浆的金光,站在大殿中央粗重喘息,心口憋闷异常、胸肺中气血翻涌,他大概知道,自己又要吐血了,嘶哑着传令:

    “拿酒、给朕拿酒来。”

    殿上鲜血横流,三个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形状了,太医和青牛主官当堂惨死,羽林卫古将军还勉强存了一口气,呼吸a-口鼻间供出一片片血沫子,声音虚弱,断断绔续:“臣罪责难逃,百死无怨。但还不敢死,留、留下一口气,只求万岁看在古家代代忠,己的份上,开恩饶过臣的家小,来世臣在做牛侧马,侍奉我主、永奉我主。还有名册上的兄芽们……”

    说着,古将军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看样子是在拼出所有力气,想要再跪起来叩头。

    “来世?不用了,来世朕给你做牛做马。”景泰忽然笑了,依1日狰狞,声音很低,只有古将军能听到:“父四、母三、妻二,仿古家九族,七日内所有男丁,从祖爷爷到重列子全部凌迟处死、所有女誊不管八十还是/\岁,一律充作营妓,不止你,名册上所有人氰是如此,你下去找阎罗告朕的状吧,告朕张暴、告朕凶狠,看阎罗敢不敢管这门官司!”

    古将军想哭想骂也想拼命磕头求情,可身子里哪还有半分力气,而景泰说完,再度抡赶金瓜,破风之后嘭的一声闷晌,震人心头。芒将军脑浆迸溅伏尸于地。

    殿上再无半点声息,所有大臣都屏住呼吸,这时有内臣取了酒,急匆匆地给景泰这上,来得正是时候,景泰只觉得血已经涌到IH咙了。昨夜已经两次呕血,景泰不想再有第三次,这天底下能有什么事值得朕吐血三次!一把抢过酒壶大口灌下,硬生生地把涌上来的鲴血,和着烈酒又吞回到肚里。

    朕,不能被你气得吐血!

    另一位太医见状,神情惊骇,嘴巴动了移可终归没敢出声,那位同僚就躺在不远处,身体都被捣烂了。

    尸体搬走、净水冲地,等大殿处理干净,城北天权大营的消息也传到了别苑,昨夜他1r顺利占下明日山庄,没遇到一点抵抗,天权通速设伏、布下天罗地网…但一直等到现在,枢本不见有人回来。

    景泰番过烈酒之后,心胸里果然畅快不少,没了再呕血的感觉,闻言皱眉道:“那久气球呢?是不是还在山庄之内?”

    天权的呈报颇为详细,有关山庄的紧要事宜都有记载,负责呈秉的大臣点头道:“已绍拷问过山庄中的工匠,最近几个月他们忙碌趋工的那个气、气球就摊在后院里,可是…所在人都觉得,它不像能飞的样子,按照工匠任计…莫不是还要用上什么仙法才会飞起来?”

    回到一千多年前,学商贸英语专业的女珐子,得了皇帝的支持,球么?

    不知道。

    能确认的仅仅是:

    不出来。

    造得出一只真正的热气苏杭没那个本事,她造自从第一次放弃之后,她就大概明白了,虽然道理差不多,但热气球和孔明灯的区别辽是挺大的,那以后就再没动过靠着气球飞天酏念头。

    有关哗变、反叛、大火,宋阳要做的这些事情,苏杭一概不清楚,不过五月初七南理使节燕宫面圣时、有关‘亡国之道’的事情苏材都听说了,再联想景泰为人,以她对这个疯狂皇帝的了解,很快就想明白了:南理不派武士而遣。奇士’赴擂,如果是别家帝王或许一笑而过,但景泰不会,南理奇士们会死在睛城,宋阳也不例外。

    如果有能力,为了救宋阳,苏杭会杀光这个天下的。可实际里她能做的不多,前面都要靠宋阳自己,就只有最后的逃跑,她能帮上一点忙……他那么笨,我又哪能不帮他昵。

    宋阳等人冲出睛城,与姥姥汇合之后,并未赶去明日山庄,而是就此转向,转向东方逊跑。

    东边有海,海上有船,苏杭的船,大燕国唯一一条能够远航深海的大船。

    苏杭的小算计。

    热气球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苏杭想得挺好,如果宋阳能够活下来,自己一定要上前与他相认、当着景泰的面前相认,然后一起趔跑,景泰会暴跳如雷派兵追赶,皇帝知道‘热气球能飞了7,多半会猜她要靠飞天逃走,会派人往明日山庄去追……自己则带着宋阳逃向东方,乘船出海。

    苏杭绞尽脑汁,想得头疼,也就这么一焦能做的。其实如果没有叛军、暴乱,她的算七叶根本就行不通,景泰手底下又不是只有一吟人,别说一个障眼法,就是一百个假目标,皇帝的人手也足够分配。

    可是九月八当晚,反贼们诸多谋划、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发动,再把苏杭这个漏洞百出眺算计嵌入其中,竟一下子变得完美了。就是习[只飞不起来的热气球,把来自北方的平乱大霉引去了明日山庄,也正因此攻打北门的琥珀才能坚持到宋阳回来。

    若非如此,宋阳回去前,天权就会杀到jC门……而景泰认定热气球真能飞,纯粹是惯性使然,苏杭从不骗人,一贯如此。

    这世间之人没什么值得苏杭去骗的,可情景泰之前没分清,不屑骗和不会骗是两回事。

    苏杭找到了唯一一个同类,她喜欢他。乒要为了他,她随时都可以变成骗人精。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妖言

    从睛城到南理万里迢迢,正常赶路要一个月的功夫,沿途关卡重重,宋阳一行倒有大半不会武功,真要往南逃,即便有老顾手下和谢门走狗的接应,他们能躲过通缉、逃回国的机会也不过两三成罢了。

    可是从睛城向东,抵达海边苏杭上次出海回来,登岸时是五月初一,南理使节五月初四抵达睛城,当晚宋阳去明日山庄杀她的时候,她已经到家了。

    充其量,三五天的路程,只要上了船,景泰就只剩下望洋兴叹的份了。

    路程一下子缩短了五六倍,成功脱逃的机会随之猛增。

    苏杭的安排,就连宋阳也是在皇城下见到她的时候才知道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直到此刻大家才知道要坐船出逃,不过短短几天的逃亡,人人都振奋起来。帛先生问道:“景泰知道我们和苏小姐同路,在明日山庄扑空后,一定会想到我们要用船的……”

    姥姥神情骄傲,替苏杭回答:,“杭姐早就着我准备海船出航,昨个儿正午,大船已经起镝出海了,昏君现在再去控制码头、监视大船,晚嘞!”虽然提问,但这个〖答〗案对帛先生也不算意外,就算二傻来筹划1

    此事,也不会安排大伙去码头登船,胖子也就是随口一问,闻言点头而笑,一连串恭维话送上,苏杭没客气,高高兴兴地把所有称赞全都收下。逃亡的线路是早就设计好的,由姥姥领着,一行人在穿棱于荒野间,道路曲折难行,但燕兵的盘查搜索也少了许多,并未遇到真正危险,宋阳开始忙碌起来,一边赶路,一边给琥珀处理猛药腐烂的皮肤,这些伤势不会致命,按照琥珀自己的意思不用着急医治,等到了船上再说。

    的确不致命,可痛苦异常。经过九月八当晚,或许把琥珀当娘还不够,但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她再受折磨……

    行走时,望着苏杭“眼巴巴的好奇”宋阳也不用隐瞒什么,把有关睛城动乱的大小事情、前后计划都和盘托出,苏杭听得大眼睛一霎一霎,俏脸上尽是惊奇:,“全都是你算计的?”

    宋阳摇头笑道:,“我自己哪做得来!好多能人凑到一起才商量出来的,到最后还是靠杭姐儿的手段,咱们才能活命!”提及此,自然也就想到北门之战,宋阳又转头望向琥珀,认真道:,“不该等的,差一点点就害了你。”

    刺杀景泰的机会,宋阳一定不会放过,但他也的确没想到,琥珀竟会真的停下来等自己,母子之谈他没当真,而真正母亲在那时,会做的也不过两件事:或拉住儿子不让他离开:或死等他回来否则不走。

    “该不该等你说了不算。”琥珀无所谓,且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转头去问苏杭:“我儿子怎么样?”

    苏杭轻轻呵气,又拉起宋阳的手贴近脸颊:,“我没想到姐姐一直以为你是个小笨蛋啊。你要总这么凶猛,说不定真会爱上你了,那可麻烦得很。”说着”摇摇头,甩开心绪,踮着脚尖凑到宋阳耳边:,“这些事听得我想要你了!”身体软软的,大半分量都依到宋阳身上,不过她总算还没疯,转目又看了看左右,叹道:,“还是等上了船再说吧。”

    怪失望的神情,苏杭深呼吸,跟着又笑道:,“还有其他故事没,说来听听……阿姨怎么能冒充国师这么像?”

    后半句是对琥珀说的,“阿姨,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琥珀倒不觉得什么,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说话吃力,让儿子给你说吧。”

    几十年前的往事算不得什么,就算是机密也是国师的,和宋阳等人没半点关系,宋阳把它当成故事来讲,不过略去了自己与尤太医的那段。

    名人秘辛,没人不感兴趣,随着宋阳讲述,总会有人啧啧称奇,忍不住议论两句,直到他全部说完,大伙才呼出一口长气,可这个时候,姥姥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苏杭见他神情有异,还道是逃亡的事情有什么纰漏,关心追问:,“怎了?”

    姥姥一边琢磨着,一边开口:,“杭姐儿知道,我以前在宫里当差,而且做得tǐng高的。”也不是随便个太监都有机会得罪皇帝,姥姥原来在宫内身份不算差:,“宫里有些隐秘事,外面不知道的,咱们也不能随便说,不过总有些嘴贱的,会不小心漏出口。哎,也难怪的,做太监的,从来都没什么指望,sī底下嚼嚼舌头根子,也就这么点有趣事情了,只要不再传……”

    顾昭君从一旁听着,忽然笑了,对身边的帛先生说:,“你要没什么事,不许和姥姥说话。”姥姥的这份唠叨,比着帛胖子怕也不相上下了,他俩要是聊到一起去,大伙谁也受不了。

    ,“咳,我这份碎嘴头子,惹顾先生笑话了”姥姥也笑了,可说的井依旧罗嗦:“我还当差的哪会儿,宫里有个快死老太监,也没什么人搭理,可他长得有点像我爹,我就时不时去照看一下,处得久了从他嘴里听说了一档子事,说话得是四十多年拼了,那会康平皇帝还在,后宫出了件邪xìng事。”

    康平是景泰的爷爷。

    四十几年前,康平在位,几个儿女那时已经长大,后宫争斗永远都离不开“夺嫡,两字,其中最有希望继承大统,一个是“资历最老,的大皇子,另一个则是康平最喜欢的、还是少年的七皇子,结果一天七皇子突然怪病苏杭撇嘴,对宋阳笑:,“跟电视剧似的。”

    有关七皇子的怪病,那个老太监也是道听途说,具体症状就只能说出个‘溃烂’,可如何个烂法他并不了解,姥姥自然也就不从得知。七皇子病倒后不久,皇家就宣布他皇子不治身亡,风光大葬。至于他为什么会患上要命恶疾,没人敢说,不过大伙都有个想法。

    又过几年老皇去世,新皇登基立号延光,本来一切安好”可随后三五年里,不知延光皇帝命犯哪路煞神,膝下几个孩子,除了年方八岁的老九,都相继染病、去世,下人心里偷偷的想,万岁爷这是要绝后了,莫不是七殿下的冤hún回来报复了?

    只剩下一个了,延光皇帝不敢不仔细,亲自赶赴卜陀山金顶拜佛祈愿”并把老九送到大寺中,“吃斋修行,两年年,以求佛祖庇估。两年后,在九殿下回来之前,原先近身的下人全都被逐出宫去,没人知道到底因为啥。再后来,延光皇帝始终无后”所幸九殿下茁长成长,直到先帝驾崩,九殿下作为唯一子嗣,理所当然继承帝位,年号景泰。

    姥姥呼出口长气:“那个老太监告诉我,九殿下未被送走前,他虽然没机会见到,但听说他长得虎头虎脑、漂亮可爱。可咱们的景泰帝,他的长相……”

    侏儒听得投入,从一旁插口:,“老九住寺的时候被人换了?可他回来的时候,爹妈怎么会看不出来?”

    帛先生闻言随口应了句:,“一定能看出来的,不过是妥协了吧,否则又何必把老九的贴身下人全都换过。”

    姥姥把事情说完,最后还不忘唠叨着笑道:,“这些陈年往日,杂家,我可不保得准,其中少不了那个老太监自己的乱猜度、瞎琢磨,大伙就当今笑话听着。”

    旁人先听过燕顶来历、再知晓旧日宫中秘密,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低声议论,倒是宋阳,表情轻松得很,显然听过就算了,根本没走脑子、更没去多想,苏杭有点纳闷,拉了下他的袖子:,“看你不怎么关心的样子”他们不是你的大仇么?”

    宋阳笑了笑:,“我知道他们是仇人就成了,他俩什么身份、什么关系,还真不怎么关心,爱是谁是谁!”

    逃难的路线,少不得绕路,行路艰苦自不必说,但总算有惊无险,七天后的清晨时分,众人在姥姥的带领下,爬上一座高山,登顶之后,视线豁然开朗,东山崖下,就是蔚蓝大海。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姥姥站在峭壁边缘,极目远眺,看过一阵,伸手指向前方,笑道:“杭姐儿,咱家的船就在那里。”

    随他手指望去,一艘大船隐隐可见,正停泊在天海交界之处!

    有关逃亡,早都提前安排好,荒芜人际的悬崖,一枚巨石上被人牢牢绑了一根粗绳,直垂到峭壁之下,再向下仔细看,崖下礁石滩上,还放着几条小船。

    终于抵达海边,能到此、便说明xìng命总算是保住了,大家都欣喜雀跃,唯独苏杭,一个人站在峭壁边缘,目光复杂、神情痴mí宋阳踏上一步,握住了她的胳膊:,“还没到八月十五,飞出去没用的。”

    苏杭这才为之一醒,返身挤进宋阳怀中,讨了一个拥抱,轻声道:,“总有些等不及。”

    几乎就在宋阳等人看到大海的同时,景泰也终于见到了他的“燕皇宫,皇宫没了,只剩一片残垣断壁。足足烧了六天七夜的大火,此刻才刚刚熄灭,靠得稍稍近些还能感觉到灼热扑面。

    景泰的脸sèyīn沉,随手抓过酒壶喝了一口。

    这几天里,酒壶始终不离皇帝左右。景泰很忙、打醒精神着力处理诸般政务,其中以整顿臣心、安抚民意为重中之重,可无论他如何忙碌,心中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想那场惨败,每念及此,xiōng中便会气血翻涌,以他的xìng子根本没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景泰倔强,绝不肯再吐一口血,憋闷时就以烈酒〖镇〗压。

    烈酒霸道,真能压住攻心逆血。

    没人敢劝他,太医能做的就是努力开出补身健体的方子,尽量去弥补下。

    燕皇宫源自前朝、而前朝皇宫也源自前朝前后快六百年的历史,其间几经战乱,但每一位新打下江山的帝王,无一例外地舍不得睛城灵秀、更舍不得如此宏伟的宫殿,三朝定都于此,经过代代帝王的修葺、扩大,皇宫气势恢宏、规模惊人,比起天宫里的凌霄殿怕也不逊sè了,结果被宋阳一把火烧了。

    大火是自外而起,层层递进,殃及了小半京师:而九月八当夜的暴乱,更涉及到睛城六成人家,如今大乱初息,昔日中土天下的点睛之城,如今满目苍夷。行走在街上,目光之内尽是悲凉,哪还有半分灵秀。

    还有大雷音台,佛家圣地、庄严之境,如今只剩下一个空dàngdàng的壳子,国师苦心经营的三千僧兵、悉心提拔的诸多护法高手,几乎尽数战死在北门,寺中那些不会武功的高僧,也在暴乱当晚损失惨重。

    景泰没追究大雷音台,只是传责下去,命各州兵马把二十一座须弥禅院控制起来,不容和尚们再造反,但也不许官兵随便出手伤人。

    所幸,须弥禅院没反起来。

    景泰进城,是为了安抚睛城民心,一路上脸上都挂着亲切笑容,甚至还亲自到受大火殃及的灾民积聚处,喝了碗粥、吃了个馍,随后吩咐官吏要夹肉不过,当他靠近皇宫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嗅着刺鼻的焦糊味道,景泰深吸了口气,回头唤过心腹重臣:,“锦迁,你觉得如何?”

    皇帝的话有些没头没脑,温锦迁只有追着眼前的情形来回答:“回禀本上,京师受创不轻,但于我大燕的根本并无太多伤害日后四方援建,至多几年功夫,睛城定能重现往日繁华”

    “几年功夫,就能重建皇宫么?”景泰的语气冷漠。

    温锦迁如实回答:“这个重建圣宫殿,完全复还的话不是朝夕的功夫,要慢慢来的。”

    景泰摇了摇头:“就算皇宫眨眼重建也没用!脸已经丢了,朕的脸,大燕的脸,被人一把火烧得稀烂。”

    温锦迁不敢回答,垂首肃立默不作声。

    景泰则继续道:“称月刚也说了大燕的根基未损、实力仍在。”

    “是!上上大燕,仍是举世无匹的强国,其实这场灾祸单以损失而论,还比不得七年的中原蝗灾。”

    景泰没心思去计较这些冷晒道:“朕有大把银钱,有百万雄兵,脸丢了没关系,有拳头就能再把它找回来!明天早朝,朕要你增一项朝议:两年之内大燕版图上,要多出一个南理州。”

    不是打一打就算了、不是杀几万人就回来,这一次景泰要砍丰隆的头。

    凭着对自家皇帝的了解,万岁说出这样的话,温锦迁并不意外,但职责所在,他还是要摇头规劝,哪怕说的话不好听:“睛城之乱举世皆知,且二十一座须弥禅院蠢蠢yù动,让人担忧的不是那些僧兵,而是国内四方无数信徒何况外面还有吐蕃、犬戎,臣请万岁三思,这个时候,对南理小小的打上几仗,有益无害:但若真的大动干戈,祸患无穷。

    出乎意料的,景泰没发脾气,反而笑了起来:“所以才要朝议,朕要稳民心、要拒虎狼,但也要屠灭南理,三件事要兼得办法你们去想,否则朕养着一群大臣何用?哪怕暂时让西、北蛮子暂时占些便宜都无妨,总之后年重阳,朕要煮熟丰隆的人头,闻闻味道到底是香还是臭。”

    温锦迁动了动嘴chún,还想再劝,就在这个时候,负责组织军兵、准备进入皇宫残骸搜索的主将匆匆上前,神情踌躇,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说又不敢说。

    景泰开口:“有事就说,不用把眉头皱得这么深,朕不爱看。”

    “〖广〗场地上发现了些字迹,应该是反贼留下来的”

    反贼留字,好像藏了些“玄机”看上去应该涉及什么秘密,如果皇帝不在场,将军说不定真就传令手下封口、毁掉字迹不上报了,以免被迁怒或者被灭口,但景泰此刻就在不远处,将军又哪敢瞒报。

    景泰眉峰一挑,森然冷笑:“引路,朕要看!”

    大火过后,地面上一片焦糊,由此,几排银sè的大字,也显得异常醒目,字迹歪歪斜斜难看得很,措辞更无章法可言:救谭归德,夺一品擂,反雷音台,乱睛城众,烧燕皇宫。

    半泰四年五月七,天降妖星乱大燕。

    万岁爷,您漏杀了一个。

    万乒万岁万万岁,祝寿体健康。

    可惜,宋阳写“便签,的时候,还没开始行刺,否则非得再第一句里加上“瘸你儿子、看你媳fù,这八个字不伦不类的留言,前一句是“邀功”尾一句是威胁,不过中间那三句话,旁人看得都有些糊涂。但景泰看得懂,这便足够了。

    万万想不到,九月八祸乱睛城的罪魁祸首,竟是十八年前的降世妖星!他后来不是跟我说明真相,妖星之说只是无稽之谈么?不是不用再去惦记、惶恐了么?

    他的那道占卜、那道语言就是个玩笑啊又怎么会成真!

    心情jīdàng之下,景泰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可意料之外的,随着这一声咳嗽,竟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而咳嗽不停、呕血就不停,景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切都失去了颜sè,意识转瞬抽离而去,再也站立不稳,重重摔倒在臣子怀中。

    不是下毒。留了字让人看一眼就中毒,那是仙术,宋阳没这个本事。,

    是景泰自己的毛病。他的身体好,九月八日两次呕血,都没什么大碍,其实气血翻涌之际,把淤血呕吐出来,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只要别吐起来没完,日后再安心休息、不妄动肝火,调养一阵也就无妨了。

    但景泰肝火太重,xìng子又倔强,先打死了劝阻他的太再,从第三口血开始就用烈酒〖镇〗压,一连几天屡屡如此,每〖镇〗压一次,就是对五脏六腑猛烈冲击一次,即便真是头牛也受不了。此刻见宋阳留字,气血又告涌动,脆弱心肺再受不了重压,大病陡然发作!

    小虫子是国师弟子,但他最大的任务就是“密道”平时不跟在师父身边,毒术、医术或者武功一概不会,压根也不知道景泰喝酒会毁掉身体。

    护驾众人皆尽大惊,急唤太医诊治,手忙脚乱把景泰送走,而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全城。

    百姓不辨缘由,且信鬼奉神者众,听说留言中有“妖星,字样,越传也就越离谱,到下午时,有关景泰昏厥的“真相,就变成了:反贼中有凶猛妖人,通过留字施下邪门法术,旁人看了都无恙,唯独万岁一看,立刻中咒吐血……

    话是这么说的,但更多人心中想的又是另外一个样子:留言的不是妖人而是神佛,施展的不是妖法而是仙法,景泰杀慈悲国师,招来仙人惩罚了。@。

第七十六章 路上

    十月初七,右冬,与立春、夏、秋,合称四立,汉家大节。

    南理没有冬天,但“立冬,大典依旧隆重,丰隆亲率众臣,至凤凰城北郊祭坛,主持迎冬之礼,除了迎接冬气,每逢此日,皇家还会办上另一场祭祀,酬谢为国捐躯者的在天之灵,请亡人庇估生灵,之后皇帝会颁布恩旨,抚恤烈士家小,借以鼓励臣民抵御外辱。

    岁岁如此,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任筱拂、1卜捕不仅是王爷眷属,她们本身也都是有封号在身的贵人,这样的大节重典一定要参加的。

    祭典庄严,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威仪,随着礼官唱号,自丰隆以下所有人都一丝不芶地行礼、拜祭,唯独任小捕,从头到尾的走神“九月八、一品擂、睛城乱、燕宫火,震惊天下,红bō府早都得到了消息,可她全不关心这些,只想知道宋阳的下落。

    妹妹的情形,全都落在任初榕眼中,承邻郡主心疼,而且她也担心,发动大燕的有用眼线,竭尽全力,最终打探来、有关宋阳的消息也仅仅是:下落不明。

    出事到现在已经一个月子,按照路程计算,若还活着,是不是应该逃到折桥了?可是没消息。

    任初榕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妹妹。

    小捕转回头,一贯明媚闪亮的眸子暗淡无光。冬天都到了,你还不肯回来。

    仪式冗长而无聊,直到天sè渐暗,礼官高唱宣布“迎冬,终告结束,可大家还不能走,还剩最后一道程序,皇帝要与众人分食祭祀用的羊肉。

    而南理习俗里,立冬时,家家户户也都是要吃上一顿羊肉的所以这几天里,还在船上的二傻总在念叨:再不回去就耽误买卖了。

    以往每年此时,都是刘大人生意最好的时候。

    宋阳就在二傻身边,正倚在船舷上遥望落日,口中无奈安慰:“今年就不用想了,明年冬至能回家就不错了。”

    二傻不高兴:“你这是安慰人么?”东逃入海,让逃亡的路程大减,一上船就真正安全了,但也是因为海航,让他们回去的时间大大延长。一是行船别无其他动力,只能靠风航驶速度缓慢得很:另一则是南理东南并不与大海相接,而是大片蛮荒山野、热带雨林,他们靠岸后还有大段艰苦跋涉,前后耗时一年当真不是什么新鲜事。

    大海异常平静,夕阳斜映清bō,船上笛声悠扬一个月里,苏杭与其他人早都混得熟稔了除了宋阳、琥珀之外,她和施萧晓最聊得来,不是因为和尚懂得多、长相好,而是他精通音律。基本只要苏杭能哼出的调子,施萧晓都能用笛子吹起来。

    此刻船上飘扬的笛声来自轮回中的另一世界。

    “前尘红世轮回中,谁在声音里徘徊,痴情笑我凡俗的人,始终难解的关怀”随着笛声,苏杭轻声哼唱着,偶尔会望向宋阳一眼送去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笑容。

    一样的海不一样的天,她能带过来一首歌,却带不过来一个世界。

    笛声反复,悠扬飘半,苏杭却唱得烦了摇头不再继续哼唱,问施萧晓:“和尚,笛子,心上人?”

    和尚有事没事都会把玩笛子,谁都能看得出来。施萧晓笑了,没否认。

    “说说吧从没听你提起过。”宋阳走了过来,苏杭握住他的手,拉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施萧晓没急着回答反问:“这是什么调子,词是什么?”

    “歌叫追梦人!”苏杭痛快回答说着,从自己的挎囊中翻出了纸笔,很快写好歌词,值得一提的是她有“铃笔”燕国木匠的手艺,把碳条刮成铃芯粗细,再粘裹木皮上去,着漆时苏杭还不忘在笔杆上画了几头小鹿。

    苏杭把歌词递了过去,笑道:“你要喜欢,我们教你唱。”和尚看了看苏杭递上的纸张,摇了摇头。歌词是美的,可落在“千多年前,的施萧晓眼中,还是显得太古怪了些,他不想学。

    不过施萧晓还是把歌词折叠、收好,低头思索了一阵,忽然开口:“凌暖棠。”说着,指了指手中短笛上的1棠,。

    说出这个名字,施萧晓仿佛一下子放松了,还有轻柔了,从目光到神情,都变得轻柔了:“凌韵,棠笛。”

    “我知道。”南荣右荃就在不远处,本来在凝计听和尚的笛子,此刻施萧晓说话声音虽轻,但并未刻意压低,刚刚那四个字她听得很清楚,就此接口:“凌家世代传承,精于琴、萧、笛三器制艺。”

    苏杭听得似懂非懂,试探着问:“做乐器的世家?”

    南荣点了点头,她擅舞,对音律事情也了解颇多“凌韵,起于南理,蜚声汉境,本就是个金字招牌,她早有耳闻,走上近前加入闲聊:“凌家年轻一代中,制笛以凌暖棠为冠,由她经手的笛子都会落上一个名撰,称作“棠笛”我听说她的年纪和施先生差不多。”

    说话时,她脸上笑意满满。南荣也好、苏杭也罢,不管多大的本领多古怪的xìng子,骨子里都和小九一样,一沾上“八卦,就打从心眼里那么开心。

    四年前,红城那条繁华大街“凌韵,新铺开业,距离施萧晓清修的破庙不过几步之隔,而凌家派下主掌这间新铺的,就是凌暖棠了。

    有南荣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黑口瑶,阿伊果攥拳、咬牙,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凌暖棠,你娃睡过她没?”这种诨话也就她能问得出,不过随她问题出口,另外两个女人也都眼睛一亮,显然对〖答〗案无比好奇。

    施萧晓是高人,不以为意,只是摇了摇头:“不是你们想的样子,我只和她说过六个字。总之见过了,心就乱了,没道理的。”

    有关细节施萧晓并未多说,所有人能笃定的仅只是和尚看不破的“心中sè相,姓凌。

    阿伊果眉头紧皱,对于这种不清不楚不干脆的故事大是无奈:南荣心中升起浓浓好奇,只因几次注目,就让自幼修禅、慧根早种的无艳大师破掉心境,这样的女子究竟会是什么样子:苏杭却有些失神,语气轻飘飘的:“做和尚不好么?四大皆空了无牵挂,比着你现在要更快活吧。”

    施萧晓笑了,却不开心:“做和尚很好,我喜欢做和尚。如果没有她,我现在仍是无艳可有了她,我便什么都不是了我不知道。”

    这个时候,船上锣声响起,这是开饭的讯号,让逃亡众人略感惊喜的是,今天的晚饭不再是鱼,而是羊肉。苏杭面带得意早在策划出海时她就准备好的,虽然是在海上,但冬至就是冬至,总要吃顿应景的。

    与船上的晚饭大同小异南理家家户户,也都围坐在一起,每逢佳节都是犒劳自己的日子,平时过得再怎么辛苦,立冬时都要开开心心,吃上一顿羊肉羊肉的香气,一个劲往国师的鼻子里钻让他情不自禁地吞了。口水。

    不知名的小小村落,国师已经藏了整整三天。

    断了一条胳膊,肚子上被豁开狰狞伤口,还被红袖贯穿左xiōng,在燕子坪上国师伤得极重。

    修为骇人、毒术惊世,但归根结底燕顶也还是人,他不是神仙。

    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哪也去不了,只能藏身于大山,隐忍、等待直到秋末,他才能勉强移动。

    仅仅是“移动,而已,一身修为现在能用的还不到半成就是几个庄稼汉,也能用扁担把他打死。

    所以燕顶很小心从大山走出来只是躲开了蛮人的追杀,他不知道在南理,还有多少人正在搜捕自己,几天前,进入这座村落后,他就潜伏下来,偷到了一点点吃的,耐心等待着。之所以不再继续前进,有两个原因,左xiōng的创伤不仅没能痊愈,反而有了恶化的趋势,照这个样子,他坚持不了太久了:另外,村落边缘有一座小庙。

    仔细观察了三天,确定这座荒村与外界并没太多来往,1卜庙里的两个和尚也都是老实人,每天只是拜佛念经,燕顶终于横下了心,尽量用稳住的脚步,走到庙前、。p门转天清早,庙中一个和尚,怀里揣着一封信,脚步匆匆出门去了,赶往百里外青果镇的大庙。

    国师精通佛法,想要骗过两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实和尚很容易,对方完全信了他,只道他是苦行僧侣,在深山中染上怪病。我佛慈悲,对潦倒路人都要施以援手,何况同是我佛弟子的高僧,小庙僧侣当即答应为他传书送信,去请高僧的同门过来。

    当天夜里,国师被人救回青果镇,荒村小庙却莫名失火,两个僧侣惨死火场……,身处敌境,国师的行踪决不能泄lù出去的。

    七天之后,huā小飞赶到青果镇。

    腊月三十,除夕之夜。一品擂之劫已经过去快三个月,睛城恢复了不少生气,鞭炮声隆隆,家家户户都抛却烦忧,把全昏心意都沉浸在喜庆之中。

    西郊别苑也张灯结彩,宫女太监身着吉服忙碌来去可是与宫闱红灯不符的,在他们脸上难见丝毫喜气。自从巡视睛城、“中咒,昏倒后,景泰就重病不起,任凭太医绞尽脑汁也都于事无补。

    病情日益加重,任谁都觉得,万岁要坚持不住了。皇帝快死了,又有谁敢面带笑容。

    每天里,景泰至多清醒片刻,目光只是呆呆望着门外,好像再等着谁,他不理会旁人,更不会去提及“后世”至多也就和小虫子喃喃说上几句什么。

    大臣们已经开始商议“新帝,的人选了,原先景泰所立的太子,现在变成了瘸子,被悄然排除在外。上上大燕,若选了个瘸子来做皇帝,将置皇家威仪于何处?对外会会招来无数耻笑,对内怕也难得到百姓拥戴。

    基本都瘸了,就剩下四、七、九三位殿下,可老四自幼疯狂,那股劲头比着景泰犹有过之:老七却又太老实了,心理好像有些毛病似的,即便贵为皇子,在和旁人说话的时候,目光都是游散、躲避的如何能承担起社稷之重:至于老九,倒是聪明机灵,可惜年纪有点太小……

    新春佳节普天同庆,有汉人的地方都是一派欢喜景象,唯独东苑皇宫中,死气沉沉。

    突然,直通东苑的官道上扬起一片尘土,不过片刻马蹄声传来,一辆大车速度奇快,拉车的六匹骏马飞驰如电。赶车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虽然年岁大了,但任谁看到他的样子,心里都会浮现出两个字:狮子!

    身形雄阔、体态健硕,须发随风张扬,五官不怒自威。

    新提拔、上任不久的禁军主官接报,当即皱起了眉头,南苑远比燕宫简陋但卫戍却更加森严,从几十里外就有驻军,层层盘查闲杂人等休想靠祈,却容注辆大车从容通过?

    等主官赶到宫门时大车也到了”还不等主官出声喝问,老者就从怀中掏一只金灿灿的牌子,扔到他怀中:“看仔细!”

    与威风长相一样,老者声音犹如闷雷,震得人耳根发麻。

    主官拿着金牌,才一端详就吃了一惊。

    先帝延光,曾赐下一枚“如意金牌”持有者到处如朕亲临,臣民当跪拜,以见驾之礼相迎:本朝景泰,也颁下过一枚同样的金牌,老者手中的正是其中之一。禁军将领鉴定过确属真品后”立刻跪倒在地,双手高举金牌奉还原主。

    老者言简意垓:“开门、引路、见驾!”

    宫门大开马车驶入,由主官亲自引领,一直来到景泰寝宫跟前老者才带住缰绳,跃下车辕快步走到车厢后,随手撕碎车帘。车厢里竟然停着一顶轿子”老者也不用别人帮忙,一个人轻松负起小轿,大步向着寝宫走去。

    禁军主官职责所在”抢步拦住,问道:“轿子里”

    还不等他说完”轿帘一晃,又是一枚金牌飞出,正落入他手中第二枚如意金牌!

    两枚金牌,分别在老者和轿中人之手,主官再没半句废话,立刻让开了道路,待进入寝宫,老者高举金牌,吐气开声:“所有人退出去!”说完,又转目望向小虫子,声音轻了些:“你留下来。”

    所有人离开,寝宫之内就只剩下老者、轿众人、小虫子和昏mí在chuáng万事不知的景泰皇帝,片刻之后,忽然传来了小虫子的大哭之声,不过这哭声里,满满都是喜悦!

    除夕夜,景泰奄奄一息,国师重伤归来!

    不知来历的壮硕老者“失踪,已久的如意金牌,很快大燕群臣就得了消息,纷纷赶来南苑,齐聚于寝宫前,但大门紧闭,皇帝的贴身太监小虫子跪在门前,双手高举过顶,把两块金牌捧在手中,把所有人都拦在了外面。

    大屋内,两个绝顶人物联手救治景泰。

    国师伤势仍在,且只剩下一只手,救人时必须有人帮忙,这个世上他最好的帮手,非huā小飞莫属。

    随着嘶哑的命令,huā小飞手法奇快,运针、用药、或以内力打通要xué、松动淤血看上去一切都有条不紊,完全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过,两个老人额头渗出的冷汗,足以说明病情的凶险了。

    直过了六牟时辰,日上三竿时,景泰的身体忽然筛糠般颤抖起来,就那么躺在chuáng上,一连喷出收几口恶臭黑血,继续再度沉睡了下去。

    而国师的目光,也终于变得轻松少许。

    huā小飞长出了一口气,坐在chuáng边,对国师lù出个笑容:“总算及时,若再晚回来三天就没救了。”说完,他又稍稍压低了声音:“不过……”

    国师医术造诣比huā小飞要高上许多,当然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当即点了点头:“我知道。”景泰身体本来强壮,但经过这次重创体质大大降低,现在救活了,可无法避免的,会大大折损寿命。huā小飞不再多说什么,取来清水,抹去污血替景泰收拾干净。

    再过四个时辰,夕阳西沉,一众大臣都还留在原地,焦急等待着,终于,吱吱呀呀一串门轴声响,寝宫大门打开。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的是,开门出来的人,竟是当今万岁、昨日此时还是个等死之人的景泰皇帝。

    面sè仍显虚弱、目光略有黯淡,但脸上的神情已经变得活泼了,眉宇间洋溢着一份勃勃生气,景泰很开心的样子,一出寝宫,还不容大臣们问安,他就抢先长身一揖:“这些日子,辛苦诸位了!”

    这个礼数如何敢当,大臣们忙不迭跪倒在地,不管真假人人痛哭流涕,拜谢先祖保估,万岁龙体无恙。景泰一反平日的跋扈,不顾身体虚弱,亲自走上前一一搀扶,脸上始终笑容洋溢,打从心底深处泛起的开心,让他神采飞扬!在他去扶诸葛小玉的时候,低语道:“朕先前命你做的那两件事,先不用办了,放下吧。”

    跟着,景泰把温锦迁也拉了起来,笑道:“那项朝议也暂缓,不用再提了!”

    诸葛小玉与温锦迁面面相觑,两人都不知道对方领受的密旨,但也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家这位皇帝,大病过一场后,好像真的转了xìng子……

    而此时,寝宫深处,外面人看不到的yīn影中,huā小飞对国师低声笑道:“这孩子无法无天,就听你的话。”

    “xìng子有些疯癫,不过总算还不傻,天平和报仇,应该是什么顺序,他自己比谁都明白,就是一发脾气便不管不顾了。”国师也笑了,随即转开了话题,嘶哑的嗓音:“这一次辛苦你了。”

    huā小飞本来笑呵呵的,闻言忽然郑重了许多,回应:“殿下言重了。”

    国师的脸始终腐烂着,看不出太多表情,但浑浊的眸子深处,显出了一份认真:“一定要谢的“1卜飞,你可知,我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说完,也不等huā小飞回答,燕顶就沉声自答:“白头送黑发。

    这世上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我还活着,他却死了。”@。

第一章 一年

    南理境外东南方向“号称,十万洪荒。

    山丘起伏接海连天,这里逸气候湿热,植被异常茂盛。密林遮天藤蔓纠缠,不知不觉里,把一座座丘都织成了“牢笼”风不透雨难浸,落叶残枝落入地面,就层层腐烂,千万年中化作数不清恶臭沼泽…山沼之间蛇蝎滋生,毒兽横行,时常还有毒瘴肆虐,这样恶劣的环境,连山溪蛮都不愿去的,宁愿留在南理,与他们深恶痛绝的汉人住得近些。

    而十万蛮荒之中,还有成群结队的可怕怪物,来去如风凶残嗜血。

    这不是以讹传讹的鬼怪神话,而确有其事。

    三百年前荒蛮深处地火喷发,怪物们受到惊吓,一窝蜂的跑出蛮荒深入人境,惹出无数杀戮。前朝饱受其害,痛定思痛,效仿古时帝王筑磊长墙,想要一劳永逸把灾祸永远挡住,但工程太过浩大,不等筑到一半前朝就倾覆灭亡,工程也就天折了。

    三百年风吹雨打,昔日残墙大都塌方,但也有几处坚固堡楼得以保留,年年修缮,平日里派有驻军,也不指望他们能挡住来袭的怪物,只要留心观察、一有动向立刻上报就足够了。

    白鼓楼便是其中之一。

    被派驻到此,听上去让人头皮发麻,可实际上……怪物的确可怕,但它们也只是三百年前杀出来过一次,之后就再没有过动静了。此间无战事,加之补给充沛、傣禄优厚、山高皇帝远军纪松散除了稍稍有点寂寞,能来白鼓楼戍边,绝对是件美差。

    白鼓楼守将华严不寂寞,两年前他就把老婆孩子偷偷接过来了,由此他的差事也真正完美了,华将军恨不得永远都不升迁,一辈子守在这里得了。

    华严不是个只顾自己不想着兄弟的人,几次上书朝廷,他写得一手好文章,拳拳报国之心跃然纸上,仿佛只要吾皇把目光向山中望去,他便立刻杀入十万蛮荒,为南理开疆辟土。而大义之中,戍边军人之苦也隐显于字里行间,淡淡感慨下藏着血泪斑斑,其中悲凉实不足为外人道…终于,一年前朝廷颇下恩赐,随着补给一起,给他们送来了几个营妓。长相实在有些不敢恭维,但总算是年轻女人”这一来便皆大欢喜了,白鼓楼戍边雄兵士气如虹,夜夜排队这天黄昏,营地中点起篝火,烤叉上架着各sè野味。每隔十天半月他们都会出“关,打猎,深山老林yīn森恐怖,但都在远处,只在山林边缘打猎不会有什么危险。

    眼看着野味被火焰灼出油脂、滴落、发出兹兹的轻响,白鼓楼众兵个个笑逐颜开,这时候堡楼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呜呜号角。士兵们本能地发出一声欢呼,向着篝火一拥而上,可是才刚迈出一步,他们就反应过来,召唤开饭的应该是钟声,怎么换成号角了?

    号角声”干什么用的?一息之后,众人终于恍然大悟,继而人人变sè!

    号角主战,这是警戒之声。

    轰的一声,营中大乱,校尉大声呼喝,命令手下士兵负刀持弓,华严将军脸sè铁青,快步跑上哨台,急声追问:“为何鸣号?”虽然军纪松散,但差事还要是要做的,无论晴雨白鼓楼的哨台上,永远都有人值守,当值军官伸手指向前方,声音干涩:“大人请看,是、是野人?”

    循着手指望去,只见一行二十余人,衣衫褴褛满身泥污,头发胡子一把抓,脏得完全看不出相貌了。

    尤其让人心里发慌的,这些人远远看见塔楼,齐刷刷地爆发出一阵欢呼,抱在一起又笑又跳,不知道是个什么仪式,莫不是觉得这里有新鲜人肉,所以才会如此开心?

    华将军心里无尽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就在营盘里烧烤野味,一定是熟肉香气把他们引来的,传说野人都长着一只狗鼻子,以前还不信,现在遭报应了。

    华将军大声传令,塔楼战鼓隆隆,所有士兵入防,严加戒备。

    前方野人只是一个小队,但说不定,林中就藏了成千上万的大军,华将军不敢怠慢,翻手抽出战刀,遥遥指向野人,厉声叱喝:“南理庄严之境,就此止步,若再前行万箭穿身!”虽然从未想过会打仗,可真要打,华将军宁死不退。

    随将军大吼,白鼓楼众兵齐声喝应,两字往复:退散、退散、退散!

    只有跟在华严身后的副官,对将军低声耳语:“怕是他们听不懂汉话吧……”

    意外十足的,一行野人中,突兀炸起一个响亮声音,压过所有军卒的喊叫,字正腔圆汉人官话:“南理国当朝丰隆皇帝驾前左丞相胡大人在此,尔等不得无礼。”

    说话之人踏步而出,把同伴挡在身后,他手中也擎着一柄长弓,目光森严而冷漠。还有另外一人,和他并肩上前,看不清楚样貌,不过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个年轻人,尤其古怪的,他背后居然负了个棺材板似的大家伙。

    直到青年人将其解下、握在手中,华将军才看出来,哪是什么棺材板,金sè长柄、赤红刀身分明是一口杀气凛凛的巨大战刀。

    这个时候“野人,中的一个老者说了的什么,他的声音传不过来,由持大刀的青年代传道:“前方白塔楼,华严将军可在?几年前老夫巡查南边时,曾与他见过一面。”传话之后,青年又笑着加了一句:“莫误会了,咱们不是野人怪物,全都是南理人士。”

    此时中秋已过,又近九九重阳。

    宋阳一行先在大海上漂流三个多月,苏杭只把他们送到陆上,却并未与他们同行,宋阳想说什么,她只送上一个软软暖暖的拥抱,在他耳边轻声道:“随你走,去看那些我不想看的事情?”

    苏杭摇了摇头,拥抱很紧,身体却用力后仰,直到她能直视宋阳眼睛:“现在知道了,你一点也不笨,我放心的。”声音轻轻、笑容轻轻,一wěn轻轻,苏杭放开宋阳”又去抱了抱琥珀,最后对他们笑道:“这趟我都出来了,找不到巧克力我就不回来万一能回来,请你们吃糖!”目送大船再度扬帆远去,宋阳等人辩明方向,转头扎入莽莽洪荒。

    洪荒的可怕,一在野兽凶猛,二在毒物肆虐,但一行人中,既有罗冠这样的大宗师,也有琥珀这样的毒术、医术圣手,而帛先生、顾昭君、施萧晓、南荣都是身手强悍之辈,另外还有毒、武兼备的宋阳,安全上根本没什么可担心。

    行程艰苦却平静,就是到了罗冠该“寿终正寝,的时候,情形tǐng尴尬来着,半年已过,罗冠对自己还活着这事tǐng纳闷,皱着眉头去问琥珀,琥珀连脉都不给他搭,直接应道:“没死啊心紫热这种病,千万患病人中,也说不定有一两个能不药而愈,没道理可讲,你是万中无一,不错。”

    罗冠信任琥珀,但他也不是傻瓜,闻言又眯起眼睛,转目望向宋阳。宋阳假装没看见,一连好几天都不和大宗师目光接触,淡着他。

    莽林之中也真有“怪物”宋阳他们一路走来,数不清遭遇了多少,其实也都是些未开化的野人罢了,身体比着汉人矮小不少,像猿更多过像人,因为生存条件不同,手爪和牙齿进化得异常锋锐,动作灵敏力量也不错。

    通常情形,它们并不会主动攻击,毕竟宋阳等人在他们眼中体型庞大,充满危险,能不打就不打,只是监视、跟踪,等到宋阳一行、等他们离开自己的领地也就算了。

    一路走来,耗时七八个月,可是,好容易抵达洪荒边缘,即将重返人间的时候,琥珀却不肯再走了,把宋阳唤到身边,笑容亲切:“你们走吧,我想留下。”

    宋阳大吃一惊,可不等他说话,琥珀就继续道:“走了几个月,忽然觉得…这里的景sè别有味道,想多留一阵好好转转,放心,我不是永远不出去,等玩得开心了,自然会回去找你,燕子坪,我记得。”琥珀的脾气比着苏杭还要更执拗,她又是长辈,决定下来的事情完全不容别人劝阻,说完,她从挎囊中取出了一个册子,笑意更浓:“本想亲手交给公主儿媳,现在……,由你转交吧。你也能看,小两口一起练最好,算起来,这也是混蛋尤离的本事。”双修秘籍,宝贝中的宝贝。

    修习双修和怀孕并没有冲突,但关键是,想要娃娃就不能按照秘籍“运功”“两件事,不能同时进行,只要错开来,就不会反噬。

    琥珀忽地严肃起来:“先前给你开下的方子,记在心里了没有?等你回到南理,一定要记得,按方抓药、按时服食,不可有丝毫偏差。”

    宋阳曾经大病过一次,刚刚入选奇士、返回燕子坪省亲时,三关迸发寒气全身僵硬无法稍动。遇到琥珀之后,宋阳的心思全都用在造反上,等上船起航,才就这桩病症请教琥珀。

    亲儿子病了,琥珀无比重视,不过再仔细检查过就放松下来,他的病是被强突三关、暴涨修为后的反噬,并不算太严重,琥珀开下了一张方子,只要按方服药,就不会再有事。

    跟着,琥珀又把罗冠、施萧晓两个人单独叫到僻静处,低声嘱咐半晌,不知在托付些什么。

    该交代的全都说完,琥珀不容挽留、也不容旁人追随,就一个人,转身走向荒蛮深处,脚步轻松笑容快乐“十万蛮荒”世人闻之变sè的穷凶极恶之地,琥珀眼中的游乐场。

    四年前,胡大人曾奉旨巡视南界,左丞插有个出sè之处,见人几乎过目不忘,即便职位、身份天差地别,又时隔已久,老头子一看到白塔楼的“招牌”还是立刻想起了华严这个人。

    很快核实了“野人,的身份,白鼓楼再度大乱,严将军头大得几乎都快把帽盔撑裂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啊,胡大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微服暗访、调查边关么?就算真是如此,也应该从“里面,过来,怎么会从“外面,来了?尤其不巧的,营地里还架着无数野味二十几个“野人,进了营地,先顾不得废话,见了净水比什么都亲”洗漱了一番这才回到大帐,落座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脚步声响,一个七八岁的娃娃,举着把木头刀,口中大喊着“野人在哪里”猛地冲进屋子。

    华将军恨不得打自己一拳,冲进来的是他宝贝儿子。其实平日里,娃娃和母亲都住在距离兵营一里外的地方,华严胆子大,把老婆孩子接到边关,但终归不敢让他们住在营中。

    可今天刚刚打猎归来,有好事的亲信下属特意去把母子都接到了营中,刚才贵人入关,

    白鼓楼乱成一团,谁也没注意小娃娃。

    不等华将军说话,胡大人就把娃娃拉过来,笑容慈爱:“要是真有野人,你怎么办?”

    孩子不懂事,但毕竟是将门之后,回答响亮:“持刀举箭,来一个杀一个!”

    胡大人笑着点点头,转目望向华将军:“边关重地,戒卫军营中,怎么会有个娃娃?”

    华将军吞了。口水:“他、他是营妓的儿子。”

    话音未落,门帘又是一晃,一个颇有几分姿sè的fù人,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华将军真正想死了,这次进来的是他媳fù。华氏知道事情严重,说不定贵人一声冷笑,儿子夫君就都会被砍头,可当娘的不能丢了儿子不管,跟着冲进来就是准备一家人死在一起了。

    胡大人指了指华氏,再问华将军:“她又是谁?”华将军背脊上冷汗横流,毕竟是个男人,能说儿子是“营妓之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自己的媳fù是营妓,情急中胡乱回答:“她是老*子!”从没听说过营妓还配老蔼的,胡大人先是一愕,旋即哈哈大笑,把娃娃送到华氏跟前,挥手笑道:“赶快下去吧!”跟着对华将军吩咐道:“传讯前站准备接应,再备车马,饭后直接起程,我们这就回京。”不久之后,宋阳一行蹬车上马,临别之际,胡大人仿佛闲聊似的,对一直都有些惴惴的华将军笑道:“你的儿子,像爹爹比着像娘亲多些。”咕咚一声,华将军直接跪倒在地,胡大人的笑容消散不见,声音冰冷:“军令如山,身为将领带头违反,真以为朝廷那么容易欺瞒么?

    你自己去兵部领罪吧。”

    随即,胡大人语气又稍稍缓和了些:“持刀举箭,来一个杀一个…就是你家娃娃的这句话,救了你们两口的xìng命,我会关照一句,留住你们的xìng命,戴罪立功,盼着华将军不会辜负了本官。”说完,左丞相一声令下,车队连夜启程,赶往凤凰城,自始至终,他都没再多看华严一眼。

    行至半程,帛先生和顾昭君就离开了队伍,两个人都是一方首领,一年没回来,手下指不定挤压了多少事情,要尽快联络下属了解状况。

    罗冠也随他们一起告辞而去,不过他并未远离,只是从明里转入暗中,依旧跟着宋阳等人。罗冠“反叛,一品擂,他的身份太敏感,万一有天景泰逼丰隆交人,大家全都为难,还是让他半路“逃脱,了比较好。

    从白鼓楼出发二十矢后,凤凰城遥遥在望,使团众人都〖兴〗奋得很,途中胡大人早已打探清楚,大燕并未挥师南下,甚至连一封责问国书都没有过,就好像一品擂从未发生似的。倒是南理,几次往折桥、红城增兵,紧张得不能再紧张。

    既然大燕没有发难南难理朝廷就只有给使团、奇士记功的份,奇士们立功而归,自然开心快活。

    这个时候,前方城门中,忽然冲出十余骑,赤甲红缨绚丽醒目,独特装扮南理只此一家,不用看旗号就知道,他们是红bō家将。

    一群红bō卫〖中〗央,簇拥着一个年轻女子,直直迎上使团的队伍,年轻女子下马,对左丞相敛衽施礼:“初榕拜见胡叔叔,胡叔叔此行彰耀国威,一路操劳辛苦,红bō府上下无不敬仰,家父特意从西关传书回来,命初榕一定要接迎出城,代至敬候。”左丞相远行归来,京中权贵迎接出来不算意外,从昨天早上开始,使节们就迎上了一拨又一拨的京官问候,任初榕代表红bō府赶来也算正常,不过看她身边的红bō卫,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目光从奇士之中找来找去,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打架的。

    胡大人打了个哈哈:“王爷这样周到,着实羞煞老夫了,镇西王督战西线、率领将士浴血奋战,让番子难入南理半步,这才是为国为民的真正功勋,老夫差得远了!”郡主和胡大人随口寒暄着,来来往往不外彼此吹捧,说笑了几句,任初榕把话题一转:“胡叔叔恕罪,初榕还有件小事相求”胡大人眼光精明,早看出红bō府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哈哈一笑,摆手道:“要找谁郡主请便,不过时间别太长了,万岁早有旨意,着所有人入京后即刻去宫中见驾。”

    老头子没想到承邻郡主想找谁,就是看红bō卫的架势,怕是要打死一两个才罢休似的,所以才举起“圣旨,的金字招牌。不管怎么说,现在他还是使节主官,红bō府的晚辈小小闹一下无妨,但真要把谁带走,胡大人绝不会答应的。

    任初榕笑眯眯的,眼睛好像月牙儿:“谢谢胡叔叔成全,初榕晓得分寸,还请您老稍等片刻。”说着,又是敛衽一礼,再起身时笑容不变,望向队列之中:“宋阳宋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胡大人则打了个手势,带领着其他人继续前进,到城门下去等宋阳归队。

    等使团队伍走得稍远些,任初榕伸手一指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宋阳,脆声喝令手下:“打他!”

    一群红bō卫如狼似虎地扑出来,倒是都没拿兵刃,宋阳见状笑了一声,面无惧sè,撤tuǐ就跑了。@。

第二章 神话

    宋阳要是不想打,这一架迹就真的打不成……再说承合郡主带来的红bō卫都是心腹亲信,对宋阳和初榕、小捕两姐妹的关系多少都了解些,也都从秦锥口中听说过,这位逃跑的气势比冲锋毫不逊sè的宋公子,在红城救下满城百姓且重重反挫燕兵,由此谁都不会真泼出xìng命去打,追了两下就站住脚步,回过头眼巴巴地去看任初榕。

    宋阳又耍无赖,可任初榕这一次没笑,咬牙挥手对一众手下道:“你们回来。”跟着又侧头对守在自己身边的丑汉秦锥道:“你上!狠打!”

    秦锥愕然,但郡主开口,他也只有听令的份。

    果然,一见秦锥上来宋阳就不跑了。

    能看得出任初榕这次真的动气了,宋阳欠任初榕的人情次数不算多,但一次比一次更大,加起来几乎都能糊住凤凰城的半个天空,真要挨几下让她出气不算什么。可是让那些不相干的卫士打,小疯狗还是不甘心,不过出手之人是秦锥的话,心里就舒服多了。

    承合郡主神机妙算,若非早算到这一重,又何必把小捕的贴身护卫调来帮忙……

    秦锥快步上前,口中先低低地说了声:“得罪兄弟了。”说着,一个黑虎掏心,直接掏到了宋阳的胳膊上。秦锥百战余生,他的功夫都是硬桥硬马战场本事,力道着实不小,宋阳被打得胳膊发麻。

    跟着秦锥插拳错步,同时继续道:“公主病了,郡主心疼…”转回头,又一招魁星踢斗,本应该踹向心窝的一脚,仍提到宋阳的胳膊上。

    拳重力猛,秦锥打得虎虎生风,招招不离宋阳的胳膊,打了没一会任初榕就看不下去了既不顾忌身份,也不在乎自己只是个赢弱女子,迈步向着战团走去。

    拳脚无眼,秦锥生怕误伤郡主,立刻收手不打。任初榕径直来到宋阳跟前,当xiōng就是一拳,不过凭她的力道,落在宋阳身上,全当一场清风了。

    宋阳直接问她:“小捕病得如何?”

    “三个月前病倒的,xìng命无碍但身体虚弱得很。”任初榕认真回答,瞄准了、运足力气又是一拳,然后继续道:“她担心你,偷偷又动用那个本事,结果看到一群猴子似的鬼围着一个鹤发童颜的妖精拼命磕头,转过天来她就出事了:去浑仪监上值途中,一间房子在她经过时忽然坍塌筱拂被砸了个正着!”

    说到这里,任初榕的眼圈红了,泪光隐现,第三拳更用力了些打在宋阳身上:“险险就丧命了,幸亏医救及时,可是外伤好了,她却一直病着下不了chuáng,心病!我妹妹一向身子康健,就是因为担心你,现在形销骨瘦。”

    任初榕的xìng子外柔内刚咬牙之下,努力收回了yù垂之泪,嘭的一声第四拳打了上去:“宋阳,混账!只记得自己报仇,何曾真想过我家筱拂。”

    “还有大夫说,失喜大悲都会是剧烈刺jī,说不定就会出大事。

    你回来的事情,小捕还不知道。”任初榕的第五拳已经没太多力道了,可宋阳忽然觉得疼,疼得很。

    五拳之后任初榕把红红的拳头收回袖中,停手不打了,重新站好又变回矜持郡主:“筱拂的病还好,再容她调养两天身体有了起sè,到时再告诉她你回来了,多半也就没事了。另有一件事迫在眉睫…五个月前,带和亲之议的使团出发赶赴回鹘,现在人还没回来,但和亲之事已经有了结果,正在赴京途中,快到了。”

    说着,郡主怕眼角又跳动了起来,粉拳攥紧,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再打下去……

    宋阳点了点头,对任初榕道:“等见过丰隆皇帝,我就去你那给小

    捕看病。”

    任初榕皱了下眉头,宋阳知道她担心什么:“我去之前先易容,不会让她认出我,也不会刺jī到她。”说完,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小捕很快就会好,你知道,我治病的手段比起你府上的大夫强许多。”

    说话的时候,宋阳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这一世里,有这样一个女子,我走时她不曾拉住我不放,可如果我不回来,她真的会死去……任筱拂。

    宋阳深吸了一口气,收住心绪,对任初榕点点头:“还有你,瘦了好多,毛sè很娄,我对不住你。”他的“对不住。指的是“小捕因为我生病,却让三姐担心着急”本来再普通不过的意思,任初榕却轻轻一颤,刚刚收起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宋阳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啥,眼睛歇斜着飘向秦锥,后者不出声,轻轻比划着口型:快走。

    宋阳斯斯艾艾地留下句:“你别生气了。”说完转头跑了,真正落荒而逃。

    归队之后,胡大人没急着启程,而是笑眯眯地打量着宋阳,片刻后说道:“聊几句?”随即把宋阳拉到一旁,开门见山,也没有huā哨措辞:“你和承合,有情有义的样子。”

    胡大人明白得很,年轻人脸皮薄,多半会摇头否认,所以根本不给宋阳摇头的机会,加快语速:“真要论及封号,常春尉倒也能勉强配得上郡主,可论到家世就麻烦了,红bō府的地位你不是不知道我是这样想的,若你不嫌弃,老夫倒是真心想收一个义子,成全了这段美好姻缘。”

    任小捕受伤在前大病在后,宋阳憋了满心的愧疚:任初榕突然流泪,宋阳一肚子莫名其妙:现在胡大人乱点鸳鸯,又把宋阳给气笑了:“胡大人忘了,我还有个干妈呢,她要知道我问都没问就给她找了个伴,非得大发雷霆不可,指不定会毒死谁。”

    胡大人还真把琥珀这事给忘了,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点啥,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都哪跟哪,不是一码事”无奈笑着,暂时也不再多说,挥了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行,就此进城。

    出乎所有人意料怕,凤凰城百姓对这支出使队伍的欢迎,盛况空前!

    有关大燕一品擂的事情,早就在坊间传开,南理奇士大展神威,宋阳带队笼中苦战,逼得大燕主将弃箭投降、最终与回鹘武士握手言和,共享殊荣并称一品。而后睛城万民哗变,就连燕皇宫也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南理使团就此失踪。

    南理臣民都道使节、奇士遭遇不测。百姓扼腕叹息。可谁也没想到,不久前又有新的消息传来,那支使团从十万洪荒中归来…

    消息传出,凤凰城上下轰动。

    左丞相和奇士们都还活着?向北方出访的队伍,时隔一年,竟然从南方回来了?天下奇闻!人人都是又惊又喜又骇然,这是完全没法解释的事情…有位反应够快的说书先生,在闻讯三天后就编出一套新书:九月八当夜乌云盖顶,点睛之城烈焰焚天。万民暴动之中,胡大人率领奇士左突右冲,杀得伏尸遍地血流漂杵,可最终寡不敌众,被困大雷音台,胡大人长袍染血,满目疲惫,放下手中长剑面南长拜:“臣有负万岁重托,未能”正长叹时,忽听得一声断喝:“胡老丞相切莫悲伤,待我等施法,离开这杀戮之地!”话音响起处,十位奇士并肩走到胡大人跟前,个个掐起手印、口中法咒唱响睛城,法术到处金sè祥云绽放,明王法相现身睛城,接引众人,……………

    玄乎其玄、活灵活现,一套书编的有头有尾,有暴君有猛将、有神仙有妖怪,所有奇士的离奇身世、连这一年里他们去了哪里、为何会在十万蛮荒现身都有个完整交代,转过天才一开讲,当即火爆全城。

    既爱听神鬼志异,更爱戴为国争光的奇士,这套书来把两下合在一处,来得正合时宜,想不红都难,就连丰隆皇帝都听说了。

    途中千万百姓夹道欢呼,指指点点,哪个是得了明王指点、钦赐不败金身的宋阳:哪个是菩萨转世三弟子无艳:哪个是一双盲眼洞穿幽冥、左手五指算尽天下的鬼谷子:哪个是得三昧真髓,七声法咒火灵应命的火真人:哪个是平日里嘿嘿傻笑与人为善、发怒时在万军丛中三入三出、坐拥千人之力的刘二……

    一年前,一品擂时睛城燕民山呼海啸的怒骂:一年后,返回家乡时南理子民惊天动地的欢呼。

    连胡大人都有些失神了,恍如隔世。

    穿街过市,在无尽荣光之中,胡大人率众入宫*见。抛去繁文缛节不提,丰隆皇帝异常开心,对能活着回来的众人着实褒奖了一番,过后会有朝议,对一行人论功行赏。

    嘉奖过后,丰隆又赐众人殿上落座,皇帝还年轻,心思活泼得很,笑道:“最近城中出了一套新书辞,好听得很,你们也听一听!”说着,对外一挥手,那位编出奇士书的先生上殿叩拜时间有限,说书先生只挑选最jī烈的一回来讲,小半个时辰之后等他讲完,连二傻的脸都红了。

    丰隆皇帝听得意犹未尽,但横是不能让他一直说到明天早朝,赏赐了茶博士后,又对奇士、使节嘉奖了几句,挥手示意众人先下去好好休养,同时道:“左丞相且留下,随朕来。”胡大人随皇帝一直来到御书房,在屏退所有shì奉内臣之后,把他所经所见、有关睛城当夜发生的所有事情,仔仔细细全都说了出来。

    在听的时候,丰隆眉飞sè舞,几次都笑出了声音,不过等“故事。

    讲完,他的神情也随之冷静,开口道:“照你的说法宋阳是个惹祸精?”

    “睛城那场暴乱,与宋阳脱不开的关系。那个假扮燕国师的人,就是他的义母,足见一斑了。”胡大人对丰隆皇帝不会隐瞒,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住,又不是只有他和宋阳两人幸存返回。胡大人继续道:“万岁说的“惹祸精,再恰当的很,不过……宋阳惹的是大燕的祸。、。

    丰隆又问道:“宋阳身后,牵扯着燕国反贼的实力,照你看,那些反贼的实力如何?”

    胡大人摇头:“具体的不得而知,但能把睛城在一夜间搅乱,逼得景泰弃宫出逃,即便有诸般机缘和巧合,也足见燕国反贼们的实力了……,

    在返程途中,臣曾一度与顾昭君、谢门走狗、琥珀同行,这些人的确都是厉害角sè,且个个恨景泰入骨。不过他们对我南理倒是无害、无妨。”

    丰隆沉吟了一阵,才再度开口:“依你看,如果有天景泰向朕要人,要宋阳,朕给还是不给?”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根本不用思索,不过丰隆最近一段,新添了个“沉吟。的毛病,万岁觉得,这样会显得他精明、他深思熟虑。

    咕咚一声,胡大人忽然跪倒在地:“老臣之言,或有逆圣听……”

    不等他铺垫完,丰隆就摆手道:“起身,坐。说,无妨。”

    “若还是几年前。宋阳只是个无名小卒,景泰向万岁要人,交给他便是,全没什么要紧可现在,重臣心知肚明,宋阳救下红城、重挫燕骑、抢回毒源:子民则尽数知晓,宋阳扬威睛城、为国夺下一品殊荣。在臣、民心中,他都是有功之人、大功!无论什么原因,把他交给大燕都会让臣子心灰、万民意冷,此事万万做不得。”

    丰隆算不上英明君主,但这些基本道理还是明白的,而胡大人所说,也正是他想听的,笑着点头:“那万一,景泰真丧心病狂,发兵来攻我南理呢?”

    说完,皇帝觉得自己有些示弱,又赶紧冷笑着补充了一句:“朕才不怕他大燕,只是一动刀兵,生灵涂炭百姓流离,朕于心不忍。”

    “万岁慈悲心肠,顺天爱民神佛共鉴!”胡大人高声赞颂,而后转回正题:“这件事。老臣是这样琢磨的不把宋阳交给燕国1给了景泰一个开战的理由:可要是把宋阳交给大燕,就会给景泰一千个攻我南理的借口。”

    胡大人说得稍稍有些隐晦,丰隆眨巴眼睛,不愿承认自己听不懂,也不想就那么糊弄着点头。所幸,左丞相清了下嗓子,接着向下说道:“逆贼宋阳招供,九月八之乱受南理皇帝指使:逆贼宋阳供述,南理皇帝派遣大批jiān细入境,挑唆百姓作乱:逆贼宋阳供认,燕国境内反贼得南理朝廷资助万岁,一旦宋阳落入景泰之手,什么说辞都任由那个昏君去编了。”

    丰隆恍然大悟,伸手一拍书案,怒sè毕现,不过很快又想明白了,刚才那些话都是胡大人的推讲,不是人家景泰说的。

    而胡大人的话还没说完:“景泰昏庸残暴,但在驾前也有几个聪明人,他们又何尝不明白,奇士使团是我南理的有功之人,事关国威国体,怎能平白因为个“莫须有,之罪把他们移交别国法办?要真有一天,他们敢开口来要宋阳,便说明他们狼子野心,已经准备好南侵我朝。给不给宋阳,他们都会打过来,但对我朝来说,宋阳在或不在,

    区别却大得很了。”

    丰隆听懂了,笑道:“不错,宋阳和燕国反贼关系不浅,燕国若真的打来,他的作用还不小呢。”

    左丞相说得头头是道,丰隆听得频频领首,可皇帝之前从未想到过另一重:在“燕国要人犯。这件事情上,胡大人是一定一定会护住宋阳的。

    单以一品擂而论,宋阳算是南理的主将,而胡大人是实实在在的使团主官,在景泰眼里,姓宋的和胡老头干脆是一个分量的,他要杀宋阳,又哪会放过胡大人。

    胡大人如果同意丰隆把宋阳交出去,就等若怂恿皇帝:你把老头子我也绑了送给景泰去吧。

    丰懂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又问道:“那有关宋阳的封赏”

    “臣以为,应论功行赏。宋阳立了多大的功勋,就封给他多大怕赏赐,不用刻意回避什么:当然,也不用大张旗鼓,以免刺jī了北方的那个暴君。总之”胡大人放缓了声音:“万岁派出的使团,是为了赴五国之约,九月八睛城暴乱是他们燕国自己的事情,和我们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由典,使团载誉而归,理应受赏。、。

    “不过”胡大人说完,稍稍停顿了下,又把话锋一转,拉回到刚才的话题:“朝中重臣,还有些人看不透景泰的疯狂心思,只因都是汉统,便一味亲近大燕。如果有天,燕国书传来,指摘宋阳诸般罪恶,要万岁交人的话,怕是他们都会同意。、。

    丰隆不屑冷笑:“朕说不给,他们还要吵闹么?”

    胡大人笑了:“他们当然不敢再说什么,可万岁又何必把自己推上前呢这一年多里,臣和宋阳朝夕相处,数不清多少次,听宋阳和旁人说笑时提及红bō府,刚刚在南门前,还亲眼看到一桩妙事。”

    随即胡大人眉飞sè舞,把任初榕和宋阳“先打再哭,之事讲出来,跟着又笑道:“照臣来看,承合郡主和宋阳早就结下情谊了,若宋阳做了红bō府的女婿到时候谁要还同意交人,就得先想想镇西王的脾气。”

    “何况常春尉、郡主本都是青年才俊,本来就是桩美事。只是小两口之间,家世相差悬殊,就凭着宋阳自己去提亲,多半会被王爷打出府去。”

    “镇西王忠心耿耿,若能结成良缘,宋阳也会尽心为国出力。当真是一举数得的好事啊。”

    胡大人铁了心,一定要把宋阳和南理绑起来,这桩姻缘如果成真,景泰就绝不可能再把宋阳要走了。

    其实不全是sī心,平心而论,左丞相也觉得宋阳不错,其他都抛开不论,至少在红城时还有过一次救命之恩,要真井成全了他,老头也tǐng开心来着。

    丰隆眉huā眼笑:“你的意思是要朕来做一回媒人?”@。

第三章 骨勇

    皇帝和胡大人在御书房商讨‘国家大事…的时候,一众奇士都返回驿馆,宋阳没闲着,直接去找南荣,请她帮忙给自己易容。

    不知是对凤凰城的气候有些不适应,还是对南荣的易容药物过敏,宋阳没完没了地打喷嚏“有人念叨你!”南荣的心情似乎不错,少有地笑了。

    南荣右荃的易容本领着实了得,宋阳这次要办大夫,在她妙手之下,当真就是个名医模样,huā甲年纪,没道理可讲,任谁一看过来,都会觉得:哦,郎中。

    不止抹去本来面目,连身形都改变了,扮好后宋阳匆匆出门,直奔红bō府,任初榕早都在等候了,可是在见到他的时候还是略显迟疑,扮得的确出sè,承邻郡主完全吃不准,来人究竟是不是宋阳随承邻进入红bō府,辗转来到后宅、任小捕的房间,才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小捕睡着,身上盖看一方薄被,真的是形销骨瘦,上次见面时还是俊秀健美的女子,此刻藏在被子下,只有那么浅浅的一团。宋阳放轻脚步,悄然上前,轻轻搭住了她的脉问诊并未huā费太多功夫,思劳成疾是“最简单。的、也是最难治的病症,病根最终是落在宋阳身上的。

    现在宋阳回来了,最“难解,的那一步已经迎刃而解,只要先助她行血强气、增强一点体质,再把好消息告诉她,继而再稍稍调养,小捕很快就能恢复。

    终归不会有事。,缝疚不曾稍减,但心绪轻松许多,宋阳对任初榕点点头,示意两人出去再开方、说话,以免打扰了病人,可就这个时候小捕醒了。毫无征兆的,好像感觉到什么她睁开眼睛,手腕一翻,拉住了宋阳还按在她腕子上的手。

    任初榕上前一步,微笑着对小捕说:“这位是新请来的大夫,给你看病…乖了,没事,再睡一会。”说着,伸手去轻抚妹妹的头发。

    小捕略显失望,手放松,对宋阳lù出个歉意笑容:“刚做梦了唐突先生,失礼处还请”说到这里,她望到了宋阳的眼睛,整个人都随之一愕,口中说话戛然而止。

    只一个瞬间,小捕的神情变了,恍惚、吃惊、不敢置信、还有浓浓浓浓的委屈小小的身体都在颤抖着,另只手小心翼翼地抬起,伸到宋阳面前,仿佛想要去mō他的目光。

    下一刻小捕忽然笑了:“是你。”

    宋阳易容了,没人能认得他。可她认得,没道理可讲,她就是认得,她就是知道,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真的mō到了宋阳的目光。那样的幸福眼前的晦暗在刹那中崩碎,一切陡得明亮、炫目,谁照亮了这个世界呵。

    小捕的笑容还来不及完全散开,积压在心底、把她整个人都彻底压垮的沉重担忧,就完全爆发开来小捕从chuáng上挣扎着爬起,双手死死缠住宋阳的脖子,再不肯丝毫放松,想在他耳边说些什么,只是所有的想念到了。中,全都变成哭声。

    拼命压抑着在他耳边大哭,会吵得他头疼吧可哪又压抑得住。

    小捕嘻啕大哭,毫不计较这样jī烈的情绪真的会要了自己的xìng命。

    手上微微用力,压住脖颈间的大筋小捕很快昏厥在宋阳怀中,双臂却仍抱着,没有丝毫的放松。

    抱了一会,宋阳把小捕放回榻上,顺势抹掉了自己的眼泪,转回头对任初榕道:“我开方、你抓药,现在就治病”说着,停顿片刻,他又轻声劝道:“你也别哭了,没事。”

    一向稳重大方的承邻郡主,此刻也哭成了个泪娃娃。

    宋阳与小捕重见红bō府的时候,燕国两路反贼的魁首,顾昭君与帛胖子,已经抵达南理北界,两个人都手下都已赶到,接应到各自的首领。

    两个人各有事情要忙,一进大燕就会分道扬镰,道别之际,帛先生笑得客客气气:“顾老爷,您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看人的眼光那是决计不会有错的。”

    对顾昭君而言,直到此刻与手下汇合,这一年多的“流亡,日子才算真正结束,心情着实不错,笑着应道:“论起看人,帛先生只有比我更强的份,不用客气了,你有话就直接说。”

    “我们这些大狗小狗,闻闻嗅嗅还成,鼻子不算差,可眼睛就差远了。”帛先生一贯是要客气到底的:“顾老爷认识宋阳的时间长,

    对他了解多,我就是想问问,您老怎么看我家姑爷?”

    顾昭君双手揣在袖中,稍稍寻思了下:“骨勇。”

    古时先贤,将天下勇士划分四等,最低等是“血勇”心中愤懑、

    一怒拔刀泼命于仇,但怒火冲头时全无理智可言,有勇无谋,市井之中大把这样的人,匹夫之勇,只能敌一人,不入流:“气勇,更高一筹,能在发怒同时保持清醒,做出有效判断,不过“气。一消“勇。也就散了,鼓舞时能胜出,但终归勇气有限难以持文,校尉之勇,堪于一战,算是中品:“骨勇,再上一阶,常人中极为可贵,顾名思义,这份勇气是烙印在骨头中缛,不因气血而变,不因情势而变,长久之勇,无论因何而战,只要不达目的就不会罢休,真正上品,可做将帅大用。

    至于最高品的“神勇。,代表的不再是勇气,而是境界了“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甚至勘“破世间万象,万物不萦于怀”简直是登云入圣,神仙心怀了。

    宋阳只是凡夫俗子,猝然临之他大惊失sè,无故加之他马上翻脸,………,顾昭君说他骨勇,是极高的赞誉了。

    平日里顾昭君少引经据典地说话,但是不说不代表他肚子里没货,挑起话头之后,他也来了兴致:“宋阳的两个仇人,燕国师、燕景泰,都是中土世上的极位者,和他们相比宋阳有什么?干脆就是一只蚂蚁。”

    “差的这么多根本没法去报的仇,可你看宋阳,他灰心么?只要有机会他就“搬弄是非,、只要有可能他就猛追不放,穿针引线、筹谋忙碌…所有能用的人全被他使唤了、所有能耍的手段也一个不落,结果还真被他在燕子坪上伏击了国师、在睛城痛打了景泰。且不说燕子坪,帛先生仔细想想,就睛城大乱,你我都出力不少,可光凭着你、

    我、李大家三个,这件事根本就连影子都mō不到。”

    “燕子坪、九月八两场大戏血腥十足,结果全他娘的功亏一篑,国师剩着一口气逃了,景泰没随队出宫躲过一劫,两个天大的好机会啊,都这么从手边溜走了。我都想捶xiōng顿足指天骂地,可你再看宋阳他有一丝抱怨、失望的意思么?这才是最最关键,也是最最有趣的为什么不抱怨,不失望?”

    “因为他就没把那两个人的身份放在心上!仇人就是仇人,仅此而已。他不觉得皇帝有什么不能杀、杀不了的。所以来日方长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下次不行还有下下次有命就有战,活着就勇敢,这都不算骨勇、什么才能算作骨勇。”

    “有个骨勇之人做仇敌,滋味可实在不怎么样,不过有这样一个战友”顾昭君眼睛很亮、似笑非笑:“也算是福气。”

    帛先生笑了这次不是寒暄虚伪,而是眯起眼睛,从眼到心,显出一份真真切切的笑意:“只要景泰不死,姑爷就没完没了?这可好得很了我还真有些担心,怕他只是少年气盛,一股劲过了就算了。另外,我还有个念头,想请您老给指点下。”

    “谢门走狗平日里做的,都是些杀头的勾当我们这些大狗小狗自然不在乎什么,不过在我们上面,还有位五小姐。她的安危帛胖子可不敢稍有疏忽。但再怎么仔细只要她人在大燕,就永远脱不开危险前阵不久出事了么,幸亏姑爷及时赶到。由此,我最近在想,要是把小姐送到姑爷身边一是到了南理,比着大燕安全得多:二来,凭着姑爷的手段、本事,和他在南理的势力,照应小姐安全无虞。”

    其实宋阳在南理,现在还谈不到“势力,二字,但帛胖子并不了解,他只知道去年夏天,宋阳在燕子坪搏杀了国师一行和一支南理马骑营,理所当然觉得“自家姑爷。在南理羽翼丰满、力倾一方。

    帛先生和声细语,唠唠叨叨,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话太多的意思:“第三么,先不说十八年前的婚约现在还做不做得数,就我这双狗眼看着,觉得两个娃娃般配的很,让两个娃娃先处着看看,要是能成,可也算了却了谢大人、付大人生前的一个心愿不是。”

    好一番罗嗦,鼻先生又恢复常态,对顾昭君点头哈腰地笑道:“我心里的主意,您老看,没什么不妥吧?“帛先生要把谢孜濯送到南理安身,这是谢门走狗自己的事情,又何必问顾昭君的意见?老顾的心思转得快,略一琢磨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帛胖子不是在向他征询什么,而是递过来一个信号,经过九月八前后、以及随后一年逃亡中的观察,帛胖子已经“接纳,了宋阳,谢门有意与付党联手。

    顾昭君不算付党,但他和付党是真正的狼狈关系,闻言喜上眉梢,点头笑道:“没有不妥,哪里不妥,简直是天大的好事简直是天作之合!”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

    两个人相顾大笑。

    宋阳几乎都不记得这世上还有谢孜濯这么个人。他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小捕的病上。突然苏醒、认出心上人让小捕情绪jī动,宋阳及时出手让她昏厥过去,并未造成恶果。

    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阳把其他事情全都抛开,不曾离开红bō府半步,专心给小捕治病。所幸,她病得虽重,但解开心结的那个人已经到了,加之这一年里,宋阳得琥珀指点,用毒和用药的本事又猛涨一截,三天之后,小捕的眼睛就恢复了神采,躺在chuáng上笑眯眯地着看宋阳:“洗去吧洗去吧,看着别扭。”她指的是宋阳的易容。

    最近朝中、府中都没什么事情,任初榕也始终守着妹妹,闻言立刻摇头:“不能洗去,否则成何体统。”

    一个老头子郎中,因为病情寸步不离患者身旁,在南理还能说得过去:要是个青年才俊成天呆在公主〖房〗中,先别说外面会如何,就红bō府里的王妃、长辈们非得翻脸了不可。

    “那我只看你眼睛,不看你脸。”心愿未遂可小捕依旧开心。

    再过七天,不用再行针用药了,小捕已经病患尽去,只剩身体虚弱,尤其可喜的是,玄机公主又会觉得饿了,躺在chuáng上美滋滋地:“胃口火烧火燎的。”饿得十足难受但守在宋阳身边,怎么就那么开心,说什么都是欢喜的。

    任初榕笑道:“我这就给你盛粥去。”

    “想吃肉。”小捕可怜巴巴,说话时嘴巴都瘪了委屈的要命,大病初愈饮食要清淡,这些天里她光喝粥了。说完,还嫌不够似的,锲而不舍的重复:“想吃肉啊。”

    任初榕望向宋阳,日光征询。宋阳点头:“那就配只鸡tuǐ吧。”

    还不等郡主点头,小捕赶忙插口:“想吃兔子肉特别特别想吃。

    宋阳笑了:“那就兔子tuǐ。”

    小捕大喜兔子tuǐ比鸡tuǐ可大不少,不用问,肉也多得多。

    可还不等任初榕转身去吩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很快有下人传报镇西王回来了。任初榕略显意外,前阵她接到传书,知道父王督军事毕,从西关返京,不过算下时间,比着正常赶路足足快了三天。

    小捕平日里没心没肺根本没察觉不对劲,欢呼一声,顾不得身体还虚弱、更顾不得兔子tuǐ由三姐扶着一起去迎接父王。

    出乎宋阳意料的,镇西王统帅西线兵马、常年身处前线军功卓越、

    勇武之名冠绝南理却并非一个硕壮之人。长得瘦小枯干,五官还好但目光浑浊,完全没有威风可言,且一条tuǐ在战场上受过重创,走路一瘸一拐,带了几分可笑。若非王府相见,任谁也想不到他就是堂堂西线大元帅,南理镇西王。

    见爱女病情大大好转,镇西王喜形于sè,等他一开口,宋阳又吃了一惊,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想不到,单凭老人瘦小的身板,声音竟然洪亮如斯,说话仿佛爆竹一般,干脆有力、字字铿锵。

    待任初榕给王爷引见了“老大夫”镇西王着实褒奖了几句,吩咐下厚重赏赐,随即散去众人,只把任初榕留了下来。

    远行归来风尘仆仆,但镇西王全无更衣洗漱的意思,直接问郡主:“最近京里、朝中出了什么事?”

    任初榕立刻摇头:“没什么值得关注的,稍值得一提的,也就是胡大人率队归来。”

    这个消息镇西王早就知道了,闻言皱了下眉头,说道:“我回京途中,忽然接到宫中雀书,皇帝着我火速返回,说有要事相商。”

    任初榕眯起双眼,又仔细想了一会,可实在想不出最近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值得父王“火速回京”

    镇西王打听不到什么,也不再多待,立刻出府赶赴皇宫,而他前脚刚刚离开,就有一个“要紧消息,传到任初榕手中:远赴回鹘的和亲使团,传回的呈报就快抵达凤凰城了,最迟今晚就会送到皇帝眼前。

    小捕会不会被选去和亲,今晚就会有个结果。

    任初榕找来宋阳,把消息转告给他。虽然早就有了准备,可听到这件事宋阳还是觉得不痛快,模棱着眼珠子,心里琢磨着等有了机会,要给“那个把我媳fù送去和亲的丰隆。一个好看。

    任初榕知道宋阳的任xìng脾气,摇头苦笑道:“别胡闹,万一惹出祸事,我可再不帮你收拾是这样,有关和亲的消息,我已经差人“买,到了李公公,只要一有定论,他会立刻告知于我。如果回鹘同意了这桩亲事,没的说,只能动用新凉了。”这些天里,宋阳早已把“新凉。交给了郡主“可万一万一回鹘没答应,那便再好不过了,你为朝廷立下大功,等封赏下来,身份会扶摇直上,真要明媒正娶我家筱拂,也不是没可能,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

    只是“万一”回鹘九成九是会答立下来的。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任小捕就会“猝死。,刚好她前一阵大病不起,现在死掉都不用铺垫了,也不会惹人怀疑。

    可宋阳不能再待在红bō府,否则他给公主治病十来天,公主突然死了,镇西王非得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宋阳静下心,又把小捕“死后”如何救她离开的诸般细节和任初榕再仔细核对一遍,确定不会有疏漏之后,就此告辞,返回驿馆去等候消息。

    任初榕送他到门口时,忽然笑了起来,静静望着宋阳,恬美而安逸,目光暖暖的:“新凉也好、娶亲也好,你都要记得,再不能像这一次,让她那么担惊受怕,你不懂,很委屈的。”@。

第四章 和亲

    宋阳一连十天都不见人,回到驿馆,和他要好的几位奇是都来询问他去了哪里,宋阳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回到自己屋中开始等待承邻郡主的消息。

    没想到,到了晚上红bō府那边还没有消息,却有宫中太监赶来驿馆,皇帝传召宋阳觑见。

    太监客气得很,但向他打听皇帝为何召见,他摇头不肯回答,不过回宫的一路上,太监都在冲着宋阳笑,好像有什么大喜事似的,把宋阳笑得心里发毛。

    不久之后抵达南理宫,宋阳被领着,穿过层层大殿一直来到御书房,而出乎意料的,书房里并没有皇帝,只有身材瘦小的镇西王,正站在屋子〖中〗央,背负双手看着墙上的一幅字。

    听见脚步声,镇西王转回头,浑浊地眸子上下打量了宋阳,引路太监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并没有丝毫惊讶,给两人引荐过后躬身退了出去。

    镇西王也不用宋阳施礼,直接开口,声音响亮:“宋阳?长得还不错,武功如何?”

    宋阳如实回答:“上品丙字,如果刀趁手,还能更强些。”

    镇西王不置可否,又问:“会打仗么?”

    宋阳摇头,行军布阵、两军对垒,这些事情他全不了解,前生今世从小到大也没读过一本兵书战策,他打架还行,打仗可差远了。

    镇西王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第三个问题:“杀过多少人?”

    对一个后生小子,王爷不用讲究礼貌,宋阳并不计较什么,不止因为他是小捕、初榕的长辈,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秦锥。

    红bō卫上下都是好汉子,能让他们甘心效命、赴死,足见镇西王的为人了,一直以来,宋阳对这位铁血王爷印象很好,此刻认真回答:“亲手杀过的不多,但没数过:因而我死的很多,数不清”

    边关夺山营之战、燕子坪伏击国师、睛城九月八暴动……三场乱战添出的亡灵以数万计,每一条xìng命都和宋阳脱不开关系。

    “没数过、数不清?”对这个〖答〗案,王爷似乎还算满意,神情里总算有了一丝松动,稍稍点头,随即转回身去又去看墙上的字画。

    初次见面,镇鼻王问过“武功如何、会打仗么、杀过多杀人,三个问题,之后他就不再说话了,宋阳被问得满头雾水,心里琢磨着,王爷这是打算把自己收到麾下去么?

    沉默一阵,镇西王再次开口:“本王娄马一生,一共受过五次重伤。前面四次,每个仇人都被本王手刃,只差最后一个,本王也曾折箭立誓,必亲手杀他不可扎西平措。”

    王爷转回身:“本王的仇人、我必杀而甘心之人,却死在了你手上…”老头子神情不善,目光yīn鸷,稳稳盯住了宋阳,可片刻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依旧响亮,但语气却轻松了许多:“一品擂的情形本王早得传报,笼中数十武士战死,其中只有三个被你斩杀,偏偏扎西平措就是其中之一,本来我还以为是巧合,心里老大不痛快刚刚才想通,原来不是巧合!那个吐蕃番子是初榕让你杀的吧?”

    丰隆皇帝大事没主意小事很热心,急匆匆地给镇西王传书,命他赶快回京有要事相商,这个“要事,就是:保媒拉线。

    万岁爷还从未做过媒人,以前也不觉得如何。没想到一做了“这行,还真tǐng〖兴〗奋来着,别人都不着急就他等不得,恨不得赶紧撮合成了。要不心里痒痒得难受。镇西王比着宋阳早入宫一个多时辰,乍一听说此事,脑子里也懵了一下,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可胡大人说得煞有介事,绘声绘sè地把“小两口,城门相见的那一幕讲出来。

    镇西王再一联想他所知道的细节什么事情都先入为主后再胡思乱想,越想也就越乱:选贤时从青阳上来的大宗师陈返,到了凤凰城之后陈返患了脑疾,初榕一力承担、亲自安排,把他安顿好照顾好,初榕没事找事做这个干啥?王爷好像听下面的卫士提到过,陈返是宋阳的长辈吧。

    任筱拂那个丫头,平日里光知道玩耍胡闹,从未见她对浑仪监的差事上心过,去年春末忽然变得热心了,亲自带队跑去红城主持南理夏祭。平时她和三姐最要好,而初榕平时都离不开睛城,会不会是代替姐姐去给宋阳践行呢。

    还有扎西平措!宋阳这个不杀那个不打,在笼子里闲了半晌,本一出刀第一个就砍了那个番子,哪会这么巧!谁指点的他?为什么要指点他杀扎西平措?初榕的孝心肯定不会错的,但是孝心之中会不会另外还藏了一份小心思呢比如,让心上人讨好未来的老丈人?

    王爷越想就觉得越像那么回事,对宋阳这个人,他也早有耳闻。

    这两年里,南理国内最出风头的人,就要数十位从民间选拔上来、赴大燕张扬国威的十位奇士了,在十位奇士之中,最出sè的那个无疑就是宋阳,当得上“青年才俊,这四个字的评价,单以人才而论,倒不会辱没了承邻郡主。

    而最重要的,这个人和初榕喜欢的。王侯之家儿女轻贱,道理是不会错,但王侯也是人,也会疼爱儿女,镇西王更不例外,最最喜欢的两个女儿,一个是稳重初榕,一个是胡闹筱拂,后者先不说了,前者任初榕曾立誓不嫁,留在红bō府中替父王主持内务,当爹的看在眼里,欣慰之余又怎会没有些心疼,若她真对谁生出了情意,且“那个谁。又能像回事的话,王爷欢天喜地地嫁女儿。

    如果在“上一世。,做父母的一定先回家问问女儿:即便在这一生,儿女婚事父母做主,当爹的也大都不会太武断,总要先探下女儿的心意。

    可镇西王从一连串的小事上已经分析得明明白白、再加上左丞相陈述之事,王爷笃定两个娃娃情投意合。而且他了解自家姑娘,知道任初榕外柔内刚,以前又立下过誓言,真要摊开了去问。她一准摇头否认,既然如此还问个什么,当爹的做个主,也不见得是多大的事,反正女儿心里会高兴。

    对方是人才,两个孩子有情意,所差的就是“尊份。了,王爷的女婿、郡主的夫君,当然不能太差劲,偈者台给事郎肯定是不成的,但无妨,皇帝还有封赏。

    宋阳来之前,镇西王一直在和丰隆讨价还价,帮未来女婿争取封号、封赏这个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皇帝这次“皇帝不急太监急。

    打从心眼里想把这桩大媒保下来,对宋阳的赏赐当真不差劲。

    宋阳再多长出一个脑袋也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听王爷忽然提到“受初榕指使杀扎西平措,之人,不自觉愣了下,可他的神情落在镇西王眼中,老头子心里就更确定了,老脸上升起笑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笑声传来,丰隆皇帝、左丞相胡大人和皇帝的贴身太监李公孙走进御书房。依着规矩,宋阳对丰隆施礼。

    皇帝心情好,又不是正式场合,挥手笑道:“免礼吧”随即又吩咐太监:“赐座,镇西王、胡大人、常春侯都落座。咱们坐着聊。”

    宋阳转目望向胡大人,后者明白他的疑问,笑着解释:“一品擂上宋先生为国再立新功,万岁又拟恩旨,恭喜侯爷了。”

    以前南理只有常春尉,矛钵没有“常春侯,这回事,是丰隆皇帝新封出来的称号,出炉到现在不到一个时辰,还冒着热气了。其实两者之间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封邑又再扩出一些,由三十里变成了五十里,仍是个虚赋闲职,不领真正政务,但名称变得好听了。再怎么说也是个“侯”刚好配得上郡主的身份。

    丰隆不用宋阳谢恩,只是笑眯眯地问他:“常春侯家里还有长辈么?”

    宋阳糊涂、摇头,皇帝伸手敲着桌子,皱起双眉略作沉吟:“总要有个长辈的。”

    左丞相从一旁进言:“老臣有个想法,或者,请东阁大学士张大人…”话没说完,丰隆就点头道:“不错!就请老师再收个记名学生!”

    东阁大学士早年曾任帝师,丰隆就是张大人的学生,丞相、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让张大人收宋阳做个记名弟子,宋阳成了“皇帝的同学”不止是身份,这下连辈分都对上了。

    皇帝龙颜大悦:“事情定下来了!传旨浑仪监,挑选良辰吉日,朕要大大地办这场喜事!”李公孙笑容欢畅,胡大人神情得意,镇西王面带嘉许,唯独常春侯一头雾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还是胡大人看不下去了,笑道:“是你和承邻郡主的喜事!万岁开金口为你保媒,镇西王更爱惜你的人才,已经答应下来。恭喜常春侯,不止大喜,还有莫大荣耀,放眼天下,能请动万岁做媒的,可就只有侯爷一人,老夫只是闻听此事,都与有荣焉!”宋阳耳朵里轰隆一声巨响,而他一身霸道修为,内劲随心而动,自然jī发,喀嚓的脆响里,宋阳把绣墩震了个粉碎,一屁股摔坐在低声,完完全全地傻眼了,脑子里乱成一团,此刻除了臭揍胡大人一顿,再没有别的想法了。

    丰隆心情好得不得了,见状哈哈大笑:“常春侯果然好武功!快快起来,把一颗心收回肚子里,放心吧,此事由朕亲自主持,再不会更改了、定下了!”

    旁人也都道他发懵是因为大喜从天而降,全笑了起来,尤其镇西王的笑容最欢畅:这小子能高兴成这样,也足见他对初榕的情意不假。

    李公孙脚步轻快,几乎是飘着跑过来,一边搀扶宋阳,一边张罗着再重新备座,宋阳表情还僵硬着,但嘴巴里已经开始泛苦水了,正琢磨着这事该怎么办,忽然有内臣通禀,出使回鹘的和亲使团送回的呈报到了。

    小捕和亲算是桩重大国事,最近丰隆一直在惦径着,闻讯暂时顾不上再理会宋阳,道:“传上来。”片刻之后,呈报置于龙书案上,皇帝亲手撕掉封鉴。tǐng长的一个折子,上面写得密密麻麻,丰隆刚看了个开头,就笑道:“和亲之事,回鹘答应了!”

    说着,正想再往下看,又有太监禀告,西关有要紧军情急报入宫。

    比起和亲,军情无疑更紧急了些,丰隆心中一惊顾不得再看和亲呈报,先了解军情。此时,李公孙躬身退下。南理宫中祖律,内臣不得参与政事,而军情密报,太监们连听都不能听,以防泄密。

    屋子里另外三个人镇西王不用说、胡大人也不用离开,宋阳本想告退,但王爷示意他留下来自己人,了解些西线军务也是必要的。

    虽说是“紧急军务,但也不算太过严重,这些年里,高原上的冬天越来越冷大雪成灾,现在又近冬至,吐蕃军马调动频繁,看来是有掠劫的打算,边关将领不敢怠慢及时传报回京。

    不过镇西王刚刚从边关督军回来,自西关苦水之下,南理将士也都备战充分,时刻警惕。基本可以断定的,如果今年再冷下去吐蕃可能会来抢粮抢钱,但并非真正入侵,真要打起来,规模也不会太夸张,凭西线的准备,完全能够应付得来。

    看过军情再听完王爷的分析,丰隆放下了心,对吐蕃番子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番重新换过心情,再度拿起了和亲呈报仔细阅读。

    可这一次等他把折子看全了、看细了,脸sè也变得古怪了足足过了半晌,丰隆lù出个啼笑皆非的神情,先看了看王爷,而后转目望向宋阳,问道:“你是回鹘的王爷?”

    小捕和亲定下了,自己和任初榕的婚事也他娘的定下了。宋阳现在一肚子懊恼,心不在焉,一时没顾上礼仪,闻言摇了摇头没吱声。

    丰隆也有点失神,没在意宋阳的小小无礼,皱眉道:“你不是?

    折子上可写得明明白白,说南理有个叫宋阳的奇士,和回鹘的萨、

    萨…”丰隆把手指头按在奏折上,一字一字的念:“萨默尔烈奇诺可客汗身份等同,虽然你是南理人士,但于回鹘而言,也如萨默尔汗王驾一样尊贵。”

    心思乱了,反应也跟着慢了,得了丰隆的提醒,宋阳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有一块“日出东方,送的火芯玉,两人算是按照回鹘风俗拜过把子了,奏折上这么说也算正常,不过宋阳还有些mí糊,不明白和亲的呈报中,怎么会出现自己的名字。

    宋阳没提与萨默尔汗在凤凰城的相遇,只说在睛城时两个人接下了些交情,一时兴起对换了贴身信物。

    胡大人皱眉摇头:“这么大的事情,你好歹告诉老夫一声啊。”

    宋阳耸了下肩膀:“就是份sī人交情,没觉得会怎样。

    话音刚落,丰隆就接口道:“你觉得是sī人交情,人家回鹘王爷可重视的很!嘿”语气古怪,分不清万岁是在笑还是在叹,同时把手中的奏折递给胡大人:“你看看吧。“胡大人一目十行,很快,老头子的脸sè也变了,惊讶,还有好笑,和万岁刚才的反应一样,放下皱着后,抬起头先看看王爷,又看看宋阳,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事情不对劲,镇西王哪tǐng察觉不出,他才没耐心去逗闷子,声音响亮,追问胡大人:“怎么了?呈报上还说什么了?”

    胡大人才不去当这个大头,摇头不说话,转目望向丰隆。后者咳嗽了一声,开口:“玄机公孙和亲之事,回鹘一口答应下来,近日将派出使团,准备丰厚聘礼从护卫、奴隶、shì女到金银宝物一应俱全,随我国使节一起来南理。”

    镇西王面sè明显缓和,对方越重视,他的公孙女儿就嫁得越风光。

    可丰隆的话还没完:“不过是和亲没错,但是不用把玄机公孙嫁到回鹘去……萨默尔汗说,他们在南理就有一位王、王爷……,筱拂嫁给宋阳。”

    丰隆目光复杂,又望向了宋阳宋阳才刚重返人间,什么事情都不了解,更毋论万里外大国回鹘的局势。

    上一次夺取毒源失败后,萨默尔汗没再去管一品擂,而是直接回国,究其原因,还是回鹘大可汗病情恶化,争权最最紧要的时刻,他哪还能在外流连。过了一年,到现在大可汗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已无法管理国政,回鹘大权尽数落入萨默尔汗之手。

    和亲这种事大伙都明白,南理公孙不是嫁不出去、回鹘王公孙不缺媳fù,真正的意义仅在于两个国家的态度、关系。只要回鹘同意和亲,两国就是亲戚了。

    而回鹘人脾气火爆、心思直率,尤其重视朋友义气“日出东方,也不例外,他鼻然不知道小捕和宋阳的关系,但是对他来说,和亲成了就行,要不要南理公孙这个人倒是无所谓。万里迢迢的嫁过来还得大办盛典、又浪费又麻烦,与其如此,还不如把她“送给,南理的好兄弟…两国联谊成功:回鹘省了许多事情:又送给宋阳一份大礼、

    回报他前后两次救命之恩。

    回鹘的意思:把玄机公孙嫁给宋阳王驾吧!

    南理不嫁还不行宋阳等若萨默尔汗,他就是回鹘的王爷,嫁了和亲成功:不嫁和亲失败,前面的提亲、出使都变成了戏耍回鹘。

    御书〖房〗中一下子安静了。@。

第五章 大闹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这个消息太意外也太突兀。

    对丰隆而言,他的叔伯妹妹怎么嫁、嫁给谁他才无所谓,关键是眼前这个宋阳,竟然和回鹘的掌权者是拜把子兄弟,一下子青年才俊变成了国之重器,让他如何不喜。

    胡大人暗自苦笑,早知道回鹘蛮子会把事情这么办,他就不撮合宋阳和任初榕了,这下算是把镇西王得罪了,果然,王爷脸上,是一副要吃人的神情,本来浑浊的目光,不知何时变得犀利、尖锐,死死盯住宋阳不放。

    三女儿嫁给宋阳,王爷接受了:七姑娘和亲回鹘,这也是早就订好的事情。可现在和理智无关、和心xìng无关,完全是做父亲的本能,两颗掌上明珠,竟然要嫁给同一个人,哪个当爹的都会对这位女婿充满敌意。

    而宋阳这边先是“皇帝保媒娶承邻郡主”继而“萨默尔汗做主和亲玄机么主”前后两记重拳,他被打得晕头转向。这两桩喜事,后一桩是国事,无可更改,前一桩或许还有“商量”宋阳完全没在意王爷的目光,心里就盼着老丈人能怒喝一声:只许娶一个!

    王爷倒和宋阳的心思差不多,恨不得拍案而起。不过,和亲不可变,任初榕那也是丰隆金口保媒的。老头子之前答应、现在反悔,那就是“欺君”镇西王现在寄希望于皇帝,盼着丰隆能说一句:宋阳啊,既然和亲玄机公主,那迎娶承邻郡主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可丰隆全没一点要开口的意思,万岁爷年轻,儿女还都没长大,完全理解不了镇西王的心情,他倒觉得反正镇西王的两个女儿都要嫁,现在不过就是嫁给了同一个人,没啥大不了嘛。

    保媒是喜事,和亲是喜事,南理国多出个回鹘王爷更是喜事,三喜临门,一辈子能赶上几次?万岁爷美滋滋的。

    皇帝满心欢喜,王爷咬牙切齿,常春侯愁眉苦脸,左丞相目光低垂、想从御书房的地面上找蚂蚁来数御书房内的气氛莫名古怪,正压抑的时候,突然又有太监急急忙忙地跑来,咕咚一声跪在门口:“万岁、王爷,大事不好刚刚红bō府传来消息,玄机公主殿下病势突然恶化,现在、现在……”父女连心,镇西王蹭地跳起来,急声追问:“现在怎样,说!”

    太监假惺惺地哭着:“殿下她人已经不在了。”王爷“啊,地一声怪叫,身子晃了晃,要不是宋阳及时搀扶,老头子就一头栽倒了。镇西王重新站稳,用力甩开宋阳,对万岁告了声罪,急匆匆回府去了。

    宋阳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又想甩手又想跺脚,今天的事情,算是彻底乱套了。

    任初榕收买了李公公,要第一时间掌握和亲消息。

    在御书房里,皇帝刚说句“和亲之事、回鹘答应了”西线就有军情传到,所有内臣退出。李公公收人钱财帮人办事,皇帝之前说了句“回鹘同意了”便表示和亲已经出结果了,李公公离开御书房后立刻差遣心腹小太监,去给承邻郡主送信。

    李公公哪知道事情还有后文,承邻只道宝贝妹妹筱拂即将远嫁回鹘,筱拂泪眼婆娑,偷偷去给祖先上香,又对着父王、母亲的屋子磕了好几个头,最后哽咽着嘱咐姐姐,替她为长辈尽孝,姐妹俩抱头痛哭,然后任小捕把新凉一吞,死了。

    玄机公主长殇,御书房夜议就此散奔,宋阳回到驿馆越想越跳脚。

    新凉不是真死,1小捕xìng命无忧,可死过重生小捕就再没了身份,一辈子不能再见亲人,当初因为要远嫁回鹘,所以才想出这个下策,刚刚承“日出东方,的义气,宋阳和小捕能明媒正娶、风光大嫁,又何必偷偷mōmō。

    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情形变了,宋阳不想不愿也不能看着小捕从此丢了所有亲人。

    要提前拔除新凉药力,非得宋阳亲自出手不可。

    宋阳沉住气,仔细盘算着办法,想了一阵,起身赶往红bō府等他赶到时,1小捕“死去,一个时辰多些,灵堂已经草草布下,数十位高僧被匆匆请来。镇西王地位了得,任筱拂又有公主封号,此刻京师朝臣都得了消息,顾不得深夜尽数赶来慰问、吊唁,府中乱成了一团。

    宋阳官职虽小,可好歹也有个身份,报上姓名后卫士放行,有下人直接把他领到灵堂。

    镇西王初闻噩耗,白头送黑发,整个人都午些呆傻了,愣愣坐在灵堂中目光呆滞,根本没看到宋阳到来,外面的唱名声不断传来,王爷也没留神去听,在他身边围着丞相、尚书等重臣,正低声安慰着王爷。

    至于身份普通些的吊唁者,全都由初榕出面应酬,到现在承邻郡主对御书〖房〗中说的那些事情还一无所知,既不晓得皇帝保媒把自己许给了宋阳,更不清楚小捕和亲其实就是嫁给心上人。见宋阳来了,任初榕大感意外,本来两人商量的是后天夜里mō黑去挖坟的周围全无密谈的余地,宋阳没法解释什么,面带悲戚,问:“公主人在何处,我想再见她一面。”

    南理可没有“向遗体告别,的风俗,任初榕眉心微蹙,轻声回答:“不和规矩,现在不能死。”宋阳坚持,神情更沉痛了:“最后一面,请郡主一定成全。”承邻不知道他要做啥,但也明白他必有深意,一边当着众人的面前摇头,目光却瞟向灵堂的后间屋,做了个示意。

    宋阳点了点头,随着身边的几个官员一起向礼官处走去,看样子是准备对灵位行礼,但与任初榕擦肩而过之际,低低地说了四个字:“争取时间。”

    承邻郡主脸sè变了,先问遗体安放何处,又请自己帮忙争取时间,他这是要大闹灵堂?郡主转身望向宋阳,正巧宋阳也在回头望她,目光坚定不容置疑。

    任初榕咬牙再咬牙还是听了他的话,招手唤过秦锥和自己几个心腹卫士,低声嘱咐了几句与此同时礼官唱声高起,随他指点,新一拨吊唁者对公主灵位叩拜,向亡人致礼。

    礼毕后,突然一声大哭响亮,宋阳捶xiōng顿足,完全是用龙雀冲的势子,一头就扎进停放公主灵柩的后屋刚刚还嘈杂异常的灵堂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懵在了当场。

    而宋阳已经把两个护灵的女卫打昏,趴在任小捕身上哇哇大哭口中哭号惊天动地,手上银针运转如风,开解新凉。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惘然啊!公主醒来啊”悲悲戚戚,声感动天,哭词是来时路上现琢磨的他得当着无数人面前把任小捕“哭活了“所以非得有点好词不成。

    想让小捕光明正大的活回来,必须得在她“死,后不久,一两个时辰内还勉强说得过去要是放上一天、人都凉透了再把她哭醒,未免太可疑了些。

    公主尊贵,汉家重礼,一个年轻男子跑过去抱住公主尸身大哭,未亡人如何能答应,随着承邻郡主的厉声叱喝,秦锥等卫士一拥而上平日里身手矫健、力量强悍的卫士们好像变得手软脚软,拥挤在宋阳跟前,怒吼连连,伸拳出脚,可偏偏就弄不走他。

    还不止拉不开宋阳灵柩所在之处空间狭小,这群卫士围拢上去,再有其他人想帮忙根本都靠不上前。

    “十年生死两茫茫,无处话凄凉夕阳西下几时回,断肠人在天涯…公主回来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青秋节啊东风恶欢情薄,公主醒来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常春侯上辈子语文差不喜欢读诗词最讨厌写作文,此刻情急之下哭喊出来的生死词有对有错,丢句添字,他自己也完全顾不得了,使出全身解数,运针行药快些再快些。

    几个亲信红bō卫,死死挤在宋阳身旁,明为阻止暗中帮他拖延时间,不过他们也不知道小捕假死,眼看着宋阳给死人治病,个个目光惊奇。

    灵堂彻底大乱,老王妃捶xiōng顿足,众唁客相顾失sè,这个时候突然又传来一声怒吼,镇西王面sè狰狞,快步跑出灵堂,片刻后等他再回来时,手中多出一柄森然战刀!

    没见过镇西王在战场搏杀的人,永远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瘦小枯干、且瘸了一条tuǐ的老人,一旦长刀在手,竟会完全变成另一副样子。

    须发张扬、目光如血、煞气迸现,怒气与就杀意纠缠着,绽放着,虽不可见却如有实质,任谁都能感觉到,在他周围已经焚起猎猎炽焰,谁敢靠近一步,都会被焚化成灰。

    哪还是个老头子,分明是刚刚从十八层地狱中脱困、冲来人间撤野的狰狞魔鬼!

    灵堂更乱,从身份卑微的家奴婢女到地位显赫的王公大臣,无一例外全都脱口惊呼,不管不顾地向后退去,所有望向镇西王的人都有一种可怕错觉:扑面而来王爷的刀仿佛是为追砍自己而来,本能就要退、就要逃。

    镇西王的杀势是用人命累垫起来的,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不知多少人做了他的刀下之鬼,他手中每添一缕冤hún,老头子的戾气就增长一份,此刻王爷暴怒成狂,一人一刀,硬是催得众人耳中,多出一片冥冥间的鬼哭狼嚎。

    虽然年迈,但突袭的速度奇快,随着“都给本王滚开,的怒吼,镇西王已经冲到任小捕灵柩所在的后屋。

    拉扯宋阳的红bō卫都对任初榕忠心耿耿,可这份忠心,根底上源自对镇西王敬爱,现在就算是丰隆景泰外加回鹘大可汗一起来,他们也不会退开,但王爷出声、出手,他们不能不退。

    众人闪开,lù出宋阳,镇西王再度大喝,手中战刀划出一道yīn丧之弧,向他后背怒斩而下。

    而此刻,宋阳只差最后一针了。

    不躲袭杀,银针扎下去,新凉就会彻底解开,1小捕醒来家人团圆:躲避身后战刀,银针无法出手,1小捕继续假死,三天后再去挖坟…一如四年前荒山野岭,剖宫山溪蛮女时,他的手稳如磐石。手中银针稳稳刺出。

    两件事同时发生:任小捕猛地恢复知觉,新凉药xìng完全开解:血光暴现,刀锋割入背脊,宋阳身遭重创,嘶哑哀号重重摔倒。

    公主尸身被惊扰、爱女亡hún不得清净镇西王暴怒成狂,哪还去想宋阳的身份,更不会一刀了事,第一斩将其砍翻之后,抽刀、高举,刀光再现,这次他对准的是宋阳的脖子王爷要用这颗漂亮人头来祭奠爱女。

    电光火石的刹那,镇西王第二斩正要挥起,遽然,一双手从旁边伸出全不顾战刀锋锐,一把握住利刃。任初榕不如父亲动作迅捷,她赶不到、拦不下第一刀,但她追上了、握住了第二斩:而父女身前,另一个本来已经绝不可能再哭笑、再跑跳、再鲜活的女孩子,就那么毫无征兆地从yīn冷的灵柩中跃起,合身扑倒在宋阳的身上要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去挡住第二斩。

    仍是一个瞬间里,同时发生的两件事,任初榕赤手握住战刀:任小

    捕合身护住宋阳。还有,出自两个女子口中的同一句话:爹爹不可。

    镇西王他万万不曾料到承邻郡主会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刀子,但更让他骇然的,七女儿竟然突然复活了饶是身经百战见惯生死,面对这样的巨变,王爷也呆住了,脑子里只剩混乱全无意识可言。红bō卫也当场摔倒了大半,毫无准备下亲眼目睹一个死人从灵柩中飞扑出来,还能稳稳站着的人不多。

    从头到尾小捕是清醒的所有事情她都听在耳中,此刻只想哭着问宋阳一声:为什么不躲啊!

    宋阳伤得重但xìng命还在。

    灵雀转内劲深厚,遭遇利刃时背部肌肉自然反应,努力把刀锋向旁卸开少许,避过了致命要害:灵堂之中不能携带凶器,否则不详,平日里从不离身的如意宝刀也被王爷留在寝屋,刚刚发怒时顾不得跑回房去取回,只从府中卫士手中胡乱夺下一把普通钢刀:另外,即便盛怒中,王爷手上还是收了些力量,害怕会殃及爱女遗体前后几个原因加在一起,留了宋阳半条xìng命。

    可现在,宋阳重伤垂垂,却还支撑着不肯昏过去,勉强伸手按住小

    捕的手腕,小捕本就身体虚弱,他要确认拔出新凉的过程对她没有伤害,很快,他呲牙咧嘴地lù出个难看笑容:“成了,没事,多吃东西多睡觉……”跟着,又费力抬起头望向任初榕:“伤口给我看。”

    承邻心乱如麻,闻言后完全下意识的,蹲下来,把鲜血淋漓的双手摊在宋阳眼前。

    宋阳声音低mí:“无妨,我给你治,不会留疤,也不会疼”直到宋阳提到“疼,字,任初榕才蓦地感觉,真的很疼啊,从手上一直疼到了心里,疼得她想哭,大声哭。努力压抑心绪,她想要说些什么,可还不等开口就发现,宋阳已经昏死过去了。

    忽然”丁当乱响从身后传来,镇西王手中战刀摔落在地,哆嗦着伸手指向小捕:“你活了?好,真好哈哈!”欢喜大笑中,王爷两眼一翻,也直tǐngtǐng地晕倒过去。

    大悲大怒大喜,情绪剧烈转换,王爷身体硬朗可毕竟不是铁打的人,昏过去再正常不过了。

    任初榕也终于回过计来,连声传令,命众人唤请大夫,救护父王和宋阳,安抚宾客,自己的伤口草草包扎了下,同时摆出一副惊喜模样,把小捕拉到灯火通明处,证明她不是诈尸,而是“庸医误诊”但直到现在,她仍不知道宋阳为什么要跑来“复活,1小捕。

    仿佛还嫌不够乱似的,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尖声呼喊:“圣旨到……………”公主死了,皇帝鼻然也要得有所表示,连夜写好悼文命太监送来,同时传话过来,明日清早万岁会亲至红bō府吊唁,承邻急忙迎了出去。

    来传旨的是李公公,这种事本来用不着他跑,但和亲“有变”和他最初递送出的情报不太一样,事情复杂靠别人传话未必能说得清楚,他就自告奋勇讨了这个差事,亲自跑来红bō府,想把事情面呈郡主。

    见面之下,还不等李公公开口,郡主就把府中刚刚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公主没死,是虚惊一场,自然也就用不着再宣读悼文,李公公听得啧啧称奇,笑道:“公主香hún未散,被王驾痛哭感动,又复还阳,这可是千古佳话,恭喜王爷,恭喜郡主,奴才得进去给公主磕个头……………”任初榕皱了下眉:“王驾?”

    李公公笑容讪讪:“这个、郡主殿下,老奴先前传来的消息也不难算错,不过和亲这事,还有些后文。”跟着,他把有关和亲的真相尽数告知,光说和亲还不算完,李公公买一送一,把万岁做媒、承邻许配常春侯喜事也一并而至……

    再回到灵堂时,任初榕的神橡古怪到无以复加,就只能用“诡异,来形容,府中长辈见她面sè有异,走上前低声问:“孩儿,怎么了。”任初榕抬头,看了看自家长辈,似乎琢磨了一会才认出眼前人是谁,摇着头换上个笑容,嘴chún动了动好像说什么,可不等出声,身子忽地一软,也晕倒过去。

    当夜里,红bō府,玄机公主暴毙,宋阳哭尸大闹灵堂,镇西王拔刀怒斩,任初榕手握刀锋、任小捕死而复活真正乱成一团。

    到最后宋阳重伤,王爷昏厥、承邻晕倒“诈尸,回来的小捕又急又脑又担心,完全不明所以、不知所措,恨不得再吞一口新凉爬回灵柩里去算了。@。

第六章 虚名

    玄机公主死了两个时辰,又被宋奇士哭活了坊间再传奇闻,而且越传越玄,几天之后已经有了“宋先生施展法术、元神出窍直追幽冥,从拘húnyīn差手中抢回公主hún魄,的版本。

    仔细数一数,从大笑苦主像到夺魁一品擂再到复活公主,这两年里南理国发生的几件奇事,每一样都出自宋阳之手。而当初,宋阳参加选贤时,打出的“领悟自然、洞彻天地玄机,的题目,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任小捕乐啊,扒着窗户使劲往外看:“又来了一伙、足有十几个,还有个老头儿!”

    她活回来十天了,早就弄清楚和亲真相,现在正在驿馆里陪宋阳,这几天驿馆外访客不断,其中一半都是凤凰城中的平民,想要拜奇士宋阳为师,修行“领悟自然之道”心上人名声大振,小公主与有荣焉。

    另一半访客,地位就大不相同了,全都是南理朝中权贵。

    与两年前初入凤凰城时相比,宋阳身份天差地别,不是因为他红城立功,与夺魁一品擂无关,甚至左丞相和皇帝的青睐都不是真正原因,让宋阳身份发生“质变,的,是从回鹘传回的呈报。

    宋阳是“回鹘王爷”是回鹘权位萨默尔汗的金兰兄弟。

    这个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即便皇帝的封赏还没下来、宋阳仍是八品小吏“偈者台给事郎”朝中诸位大员已经开始和他称兄道弟了。

    至于宋阳哭尸大闹灵堂的事情,镇西王并未追究,毕竟他把公主给哭活了,何况宋阳本来就是小捕的未来夫婿,当晚闹得虽然唐突失礼,可再仔细想想……丈夫哭媳fù,也勉强说得过去。

    此刻正是早朝时候,没什么大臣来访小捕眼巴巴地看着驿馆卫士把拜师者都挡下来,心里tǐng着急,回头和宋阳商量:“要不你把他们叫上来看看?万一有资质好的呢,你真不打算开山立派,做个师祖爷爷!”小捕想当师祖奶奶。

    宋阳伤得惨,但他从小得尤太医精心调理,身体不是一般的好,已经脱离危险,精神也恢复得不错,但是重伤仍在需得长时间条理,最近几个月都只能趴着了。

    现在宋阳就趴着,闻言应道:“我可没教徒弟的本事,也没本事可教给他们。”

    任小捕大不服气,她就听不得别人说宋阳不好,即便那个“别人,是宋阳自己:“谁说你没本事?别的不说,就说那天晚上你哭灵的时候喊出的那些词,外面早都传开了,连王府的夫子都说你哭得好听,求我问问你等身体好了能不能给他再讲几句。”当时要不是王爷挥刀砍过来,他都快唱梅huā三弄了,宋阳笑,没话可说。

    小捕也跟着一起笑,弯腰开始脱鞋子。

    宋阳纳闷:“脱鞋干啥?”话问完,鞋子己经脱掉了,任小捕áng小心翼翼地趴在宋阳身边,应道:“陪你一起趴着。”说话时,侧过头看着宋阳,目光明亮笑容妩媚,脸蛋红扑扑的。

    宋阳失笑:“玄机公主义气深重当为武林典范。”chuáng板不小,就是四个人并排也能趴得开,两个人姿势一样,乍一看还真分不出谁受伤,唯一区别也仅在于一个头向左、一个脸向右,柔柔对视。

    而望着望着小捕的眼圈红了:“为什么不躲啊”

    躲开,她就没家了。

    小捕当然知道〖答〗案,这本就不是一个问句而是她的心疼,说着眨眼,剪落了一滴眼泪。宋阳不会去和她纠缠这件事,摇头笑着岔开话题,去说开心事:“当真没想到,日出东方会把和亲这样来办,我记得你在客栈见他、知道他是回鹘儿的时候,你可跃跃yù试地跟我商量:咱打他吧……”

    小捕是天下最好哄的女子,转眼破涕为笑,正想说什么,不料忽然一声门响,承邻郡主走了进来。

    “哭灵,当夜,承邻苏醒之后,立刻就忙碌了起来。

    没事找事地忙,以前不用她过问的琐事,全被她提到案头逐一处理。承邻忙到没功夫去探望宋阳、没工夫和小捕多说什么、甚至没功夫和父王详谈一次如非如此,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

    红bō府的事情,足够她忙碌一辈子不抬头,可“那桩喜事,总要真正面对的,所以任初榕来了。

    驿馆走廊中本来有秦锥守卫,不管谁到访都会被先拦下、再通报,但任初榕是例外,秦锥不敢拦也来不及通报。

    任初榕进门吓了一跳。

    虽然衣着整齐、只是老实趴着,可公主殿下毕竟是跑到了人家chuáng上,完完全全地不成体统。任小捕也“哎哟,一声惊呼,即便看清楚进门的是最要好的姐姐,小捕还是闹了个大红脸,原来她也知道自己在胡闹,手忙脚乱地跳起来,不小心还撞了宋阳一下,后者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小捕穿好鞋子,嬉皮笑脸地去抱姐姐的胳膊。

    胡大人和丰隆惹是生非乱点鸳鸯,这件事本来怪不得宋阳,不过一见任初榕,他还是有点心虚,笑容讪讪:“手上的伤好些了么?本来说帮你治伤的……”任初榕没理会宋阳,脸上也没有笑容,认真望着妹妹:“筱拂,有件正、正经事要和你说清楚“被胡乱指婚的确是正经事,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件事不正经。

    不料话音刚落,任小捕就笑道:“我知道,你和宋阳要结婚了!”

    任初榕大是意外:“你怎会知道?”连镇西王都还未曾和郡主提过此事,更不会直接告诉小捕。说完,任初榕回头瞪了宋阳一眼。

    不等宋阳出声,小捕摇头笑道:“不是他告诉我的。你忘记了?

    我在浑仪监当值,皇上早都传下旨意,要监里的司官挑选良辰吉日,初定是我在前你在后你俩的事在我们浑仪监早传开了,外面估计知道的人不少,就是没人告诉你呗。”

    小捕还嫌不够似的,又补充了句,语气里还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占了三姐的便宜:“信着我,三个人一起行礼就得了,可我和他算是和亲,事关两国,得单独来……,而且得先来。”

    初榕和宋阳对望了一眼,两个聪明人都有些发懵,不是因为“选日子”而是小捕喜笑颜开的样子,仿佛这里完全没她什么事似的。

    任小捕也就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别扭,甚至还笑嘻嘻地对宋阳喊了声:“姐夫!”

    任初榕瞪大双眼,惊讶着、苕笑着:“你、你这孩子傻了吧?”摇着头,转目望向宋阳:“我仔细想过了,还是有个办法的,用你现在的身份,

    丰隆皇帝开金口给两个人保媒,镇西王位高权重,如果回绝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件事麻烦在,最开始的时候王爷非但没回绝,反而一口答应下来、跟着又兴高采烈地替女婿争封号争赏赐。不管后面又再发生了什么变故,从镇西王这里,都没有再反悔的余地了。

    左丞相的情形也差不多,他是始作俑者,就是他把皇帝的兴头给挑起来的,现在再去劝解丰隆,纯粹找倒霉,胡大人肯定不会再去趟这浑水,指望不上他。

    要解开这个死结,从“南理本土,全无可能。但是如果换个方向,从回鹘方面给丰隆压力干脆些的话,宋阳直接去向丰隆澄清误会,不同意娶初榕只答应和筱拂和亲三委婉些的话,也可以随便编个“亲生姐妹不能共shì一夫,的回鹘习俗。

    任初榕想到的,宋阳也早都想到了,不用等她说完就接口道:“压得住丰隆,压不住人嘴。”

    宋阳直接去说多半能让皇帝退步,可是不用想也知道,凤凰城乃至整座南理,不久之后会飞起无数传闻。

    承邻恨嫁不成,痴女怨fù:或者二女争夫承邻被弃不管怎么说,无辜承邻都会变成坊间笑谈,虽然和名节没有半点牵扯,可这份压力也不是谁都受得了的,又有哪个女子愿意自己变成全天下的笑话。

    承邻不置可否,反问宋阳:“你还有更好的主意?”

    宋阳摇头,他一直在动脑筋,但想要不伤郡主又化解此事,实在无能为力。

    “本来就不会有十全十美的法子。“承邻忽然笑了,不见欢喜,因笑容眯起的双眼中漏出一抹淬厉:“到时候看,谁会乱说?”

    小捕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拉着子姐和宋阳,非得要他们解释明白不可,等听得明白了,公主殿下居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两个机灵鬼儿,死钻牛角尖!”

    小捕双手推着任初榕的肩膀,把她按在椅子上:“小榕儿,本官问你,你留在红bō府帮父王,是不是本来也没想过以后再嫁给谁?”

    “哪跟哪,说这些做什么。”任初榕哭笑不得,事情没啥,也不是秘密,但当着宋阳的面前说不着。

    任小捕又转回头,换上副恶狠狠地样子,问宋阳:“你对我家三姐,有没有过非分之想?”

    宋阳赶紧摇头。

    小捕哈的一声笑,对两人道:“那不就成了!”

    可把两个“机灵鬼儿,气坏了,什么和什么,那不就成了?任初榕再望向宋阳的目光里,都添了些质疑,后者反应不慢,立刻应她:“新凉绝不会伤到脑子。”

    任小捕也不怎么就那么开心,一边笑着,一边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三姐不会再嫁人:宋阳也不会欺负你,那你们两个结婚和不结婚,除了多出个名分,又和以前有什么区别?谁也不会少点啥,以前该怎样,以后就还怎样呗:以前你俩是朋友,以后就接着当朋友呗。”

    “可是要不结婚,要么得罪皇帝,要么让人笑话,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麻烦,连红bō府都受牵连:如果顺着来呢,皆大欢喜不是,再说你俩办喜事,那得收多少礼啊。”

    “还有父王那里,两个女儿嫁给一只小狗,他难免着恼,不过以后咱们都开开心心的,他至多气一阵也就过去了:但三姐不嫁,宋阳不娶,他的压力才真的来了,皇帝会以为他从中作梗,还有坊间说三姐的那些难听话,以父王的脾气,得气成什么样。”

    小捕很少长篇大论,但是偶尔一说,道理也明白着呢何必非得别别扭扭,绞尽脑汁地去想对策,这事说到根上,不就是多出个“夫妻,的虚名嘛,不存真正影响,有什么看不开的。

    顺则皆大欢喜:逆则平添困扰,说不定后果严重。

    话说完,任小捕素手一挥,斩钉截铁:“就这么定了,谁也不*再废话!…

    嘴里宣布着别人不许废话,任小捕自己先跳到任初榕身旁,揽着她的肩膀,笑嘻嘻地:“以后咱们两姐妹变成两妯娌……”

    任初榕一点没客气,啐了一声,笑骂:“什么妯娌,不学无术!”

    其实任小捕的想法,就是这件事的真正道理,把心思放开、不去重视那个“虚名”事情也就豁然开朗,宋阳、任初榕先前的“看不开”除了“人在此山中,外,还有另外个重要原因:怕伤了谁。宋阳怕伤了两姐妹:初榕怕伤了任小捕。

    小捕“蛮横”此事盖棺定论,她很快她岔开话题,嘻嘻哈哈地说起了无关事情,承邻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小捕也不多待,跳起来随姐姐一起向外走。

    任初榕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笑语气挪揄:“你跟我一起回去?太客气了,还是快去陪他趴着吧。

    小捕啊了一声,伸手去呵痒三姐:“小榕儿,你不正经!”

    公主殿下的没心没肺,真正让任初榕轻松了许多,心绪依旧纷乱,但感觉轻快了,甚至还有些开心感觉,至于为什么在决定“我不用在乎那点虚名,后会开心的真正原因,任初榕不愿去想。

    姐妹两个闹了一阵,小捕才停手笑道:“我不是陪你回府,我和小

    婉儿约好了,去找她玩。”说着,对宋阳挥挥手,拉着三姐离开驿馆。

    姐妹俩出门时,宋阳才想起来一件事,忙不迭喊了声:“任初榕,多谢你。”

    他谢的是承邻握住了王爷的第二刀。

    没想到的,不谢的时候任初榕还算轻松,一道谢她反倒翻脸了,少有地吊起双眉,转头指着宋阳道:“宋先生,以后你再任xìng发疯没人敢管你,但是牵涉到红bō府,当我求求你,能不能事先知会我一声?”

    宋阳有个好处,对自己人的时候,对方如果真的发脾气,他或许不会让步,但也不会扳脸吵闹,这次也不例外,嬉皮笑脸:“当时是来不及、没机会说,另外去之前,我都仔细琢磨了,没别的办法。这次状况特殊,提前知会你也没用,只能大闹灵堂……”

    任小捕大摇其头,虽然是反驳,但声音、语气柔柔得好听:“怎么会没有别的办法,你可以等后半夜偷偷来嘛,三姐接应你,还怕找不到我么。”

    不料,话音刚落,宋阳、承邻就异口同声:“那样不行。”

    任小捕愣了愣,呲牙:“你俩还没结婚呢!”

    她是说笑,承邻立刻闹了个大红脸,不敢吱声了,宋阳也一连咳了好几声,把道理掰开了给她讲明白:“第一个,公主,你家是红bō府,亲戚、朋友、京城大小官员,人人都得去你灵前磕头,别说后半夜,直到你落葬前,人都不会少三第二个,死而复活,不能耽搁太久,两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另外,就算前两条都不管,我能找到无人看管的机会帮你解除药xìng,也不能那么做哭活你,非得在灵堂、当着众人和镇西王的面前不可。”

    小捕不明白最后一条,眨巴着眼睛望向三姐。任初榕接口:“如果你是偷偷mōmō活回来的,然后再宣布庸医误诊、公主没死,任谁乍闻此事,第一个反应就是“惊人”再一琢磨便是“蹊跷”听说回鹘同意和亲你死了:知道原来还是要嫁给南理人,你又活了没谁去理会你俩的把戏,所有人只会觉得是父王在背后捣鬼,即便不落把柄,皇帝、大臣也当父王欺君。”

    “所以啊,救活你的同时,非得把镇西王“摘,出来不可,不能让他背这个黑锅,否则以后红bō府的日子可不好过。”宋阳笑呵呵地,接回话题:“那就只能去大闹灵堂了,镇西王只道我惊扰亡人,气得暴跳如雷,对我又打又杀,这一切旁人都看在眼里,他老人家自然也就和这件事撇清了关系。“必须要当众复活、必须得王爷真正动怒,这两重关键宋阳在去哭灵之前就盘算过了。

    小捕明白了,点点头,开始向着宋阳说话:“那倒是了,也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宋阳笑道:“公主明见万里。”说着,又费力抬头望向承邻,接着笑道:“看,公主也这么说吧,没别的办法了,提前告诉你也还是一个样。”

    承邻声音讥请:“是没别的办法,就算你提前告诉我,我能做的,至多也就是把黄武那队卫士调到灵堂周围来当值。”

    宋阳不解,小捕琢磨了下,很快恍然大悟:“黄大哥那一队是棍卫,不带刀。”

    任初榕似笑非笑,对宋阳道:“看,我做什么都没用吧?”

    宋阳没话了。当夜镇西王是从吴堂外shì卫手中夺来的武器,如果他拎着一条棍子打回来的话,宋阳可能会伤得不轻,但至少不会丧命。

    苦笑了几多,宋阳摇头叹道:“真没想到镇西王动作这么快……………”

    “哭灵,算是临时起意,但是行动前宋阳也huā了一番心思。

    灵堂中不会有凶器,宋阳解开新凉只需片刻功夫就好,按着他自己的“想当然”王爷暴怒至多也就是轮椅子砸他,他要真跑出去拿刀更好,不等回来小捕就“复生,了。

    他把王爷的瘸tuǐ算计上了。可当真没料到,一来一去、夺刀杀人,镇西王真就仿佛一陈疾风,凭着老头子的本领,都有资格进燕宫前的铁笼子去打擂了。

    小看了老人家,挨一刀真不冤。

    不过这次险则险矣,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真把镇西王给撇清了,人人都看得出,当时他是真想杀了宋阳、也真是那么做的。

    辩赢了宋阳,承邻脸上却没什么欢喜,相反,望着宋阳背后被绷布密密匝匝缠绕的伤口,目光里藏了份心疼。

    小捕没看懂她的眼神,不知是不是怕三姐还会“乘胜追击”抱着承邻的胳膊就往外拖,口中大呼小叫:“过时间了,小婉还在等我她那个脾气,等急了得出人命。”

    “小婉,复姓慕容,慕容小婉。

    凤凰城中,三个女子最有名。

    任初榕只排在第三,见识了得心思缜细,替父王撑起偌大一座红bō府,锦绣于心大权在手,才名冠绝京城:排在第二的是一位比丘尼,法号无鱼,出家人的名声,都因修持而来,无鱼师太曾用二十年时间,远足吐蕃、大燕,精修求学,有所悟后又孤身一人赴野蛮之境犬戎授业布道,以求点化牧民消弭兵祸,虽然无功而返,但此举引得天下敬仰,就连犬戎单于都以礼相待恭敬异常,五十岁后她返回凤凰城,闭关清静。师太的名是“佛名”远播四隅:任初榕、无鱼师太都不是等闲之辈,否则也不会被多事之徒列位于“三大名女”可是在凤凰城,她们两个的名气加起来的,也远远比不上那位第一名:慕容小婉。

    慕容小婉,二十出头,慕容家独生爱女,家里做“赌行”

    小到路边边的残棋摊子、斗鸡笼:中到有些模样的赌档赌坊;大到城郊规模惊人的“富贵,山庄,凤凰城及周边,只要是赌博行当,就全是慕容家的产业。做赌行的自然是黑道人物,能在京城每一个的“赌,字下嵌入自己名字的人,必定与朝中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小婉的爹慕容富贵踏住黑白两道,本就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慕容小婉女承父业,虽然没传承父亲的精赌、圆滑和心机,但是把黑道大家的好勇斗狠学了个十足十,她天生就是打架的料子,身形魁伟,比起大汉秦锥还要壮上两圈:力气了得,三百斤的体重,随便一跺脚都能让地面颤三颤:至于长相,更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霸气。

    银盆似的大脸,下巴占了快一半,血盆大口狮子鼻,黄豆眼睛刷子眉,因为下巴太大所以额头不过二指宽,另配着一双再多头发也休想遮掩住的招风大耳这张脸一发怒,能把牛头马面吓得落荒而逃,丑汉秦锥和她一比,当得上“风华绝代,四个字。

    慕容小婉,可惜了“慕容小婉,这个好听名字。

    〖自〗由喜欢舞枪弄棒,天分很不错,生着一副急公好义的xìng子,从小

    到大让她最亲切的两个词分别是:打架、吃饭。平日在街里横冲直撞,倒不会故意欺负人,但只要有人打架她必会插上一脚。五年前一位禁军教习在她家赌坊输得急眼,闹事动手,十来个活计全被打翻在地,小婉闻讯哈哈大笑着就冲了过去,不到盏茶功夫,教习就她打得头破血流大败逃走。

    这事闹得不小,禁军教习是官面上的人,可慕容家也不是谁都能招惹的,双方谁都不肯罢休,纠缠了一阵最后约定都抛开身份,依着坊间规矩,打一架定对错一炷香的功夫,慕容小婉以一敌三,大获全胜,从此一战成名。

    慕容小婉,凶名威震南理!

    或许是因为同样爱吃饭、爱打架,小捕和“小婉,一见如故,从小到大十几年的交情,是最最要好的姐妹,对此慕容家求之不得,镇西王也不当回事,由着女儿去交朋友……

    小捕说谎了,她和小婉没事先约好,只是临时起意去探望好友。

    见小捕来了,小婉开心,咧嘴大笑瓮声瓮气:“新娘子来了,提前说好,你结婚我给你当喜娘!”

    慕容小婉一笑,上下牙chuáng同时lù出,殊为惊人。

    可话音刚落,小捕突然流下了两行眼泪,模样可怜神情伤心,慕容小婉先惊后怒:“怎么了?哪个敢欺负你,你对我说!”一边说着,攥起钵盂大的拳头,骨节嘎巴嘎巴乱响。

    “别胡说,没人欺负我”小捕摇了摇头,伸手抹掉眼泪,拉着小婉一起坐下:“小婉,先给我说个秘密听。”

    “换秘密”是小孩子时的把戏,娄有件秘密事要告诉你,可光我说太吃亏了,非要你先说一件才行。两个人已经十年不曾换过秘密了。

    小婉爱打架、心眼实,但不是傻子,知道好朋友心里憋着什么事情,要自己先说点什么给她引出来,立刻绞尽脑汁开始想自己的秘密,片刻后说道:“我想改名字。”

    任小捕摇头:“这个不算,再说一个。”

    小婉皱起刷子眉,又想了想,抓起小捕的手放在自己的xiōng口,声音压得极低:“我长护心毛了,正犹豫着刮还是不刮。”

    当真是个秘密,可把小捕膈应坏了,忙不迭抽回手,想笑,眼泪却又不自主地流下来。@。

第七章 宝贝

    任小捕的声音带了此哽咽,不存委屈,只是最最单纯的不开心!

    “三姐和宋阳。”

    小婉吃了一惊,好朋友说的两个人她当然知道,眼珠乱转心里盘算…筱拂的三姐就是她慕容小婉的三姐,这个如何打得?至于那个宋阳,都传他会法术,天神附体撤豆成兵,肯定打不过他。

    即便如此,慕容小婉还是义气为重,沉声问:“三姐和宋阳,你要我打哪个?”

    “哪个也不许打。不是找你来帮我打架就是、就是心里堵得慌,和你聊聊天,不许再说打人的事儿,也不用多说什么,听我说就好了。”

    慕容小婉点点头,起身拿来一壶豆浆,倒了满满一碗:“慢慢喝,慢慢说。”她不喝茶不喝酒,最喜欢喝豆浆。仇人来了有拳头,

    朋友上门喝豆浆。

    豆浆微甜,口感很好,小捕用力吸了口气,让豆浆的香甜压住眼泪:“我死那天,张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件事:三姐正用手去攥我爹的刀子。我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那副神情、那双眼睛一下子我就明白了,三姐喜欢宋阳。”

    慕容小婉眨了眨眼,不过她眼睛太小,不认真留意的话很难看出她在眨眼。她有些糊涂,不明白小捕怎么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喜欢另个人。

    的确没道理,可小捕就是看出来了,对此她没法解释,也没去解释,继续说着:“万岁给三姐和宋阳赐婚,今天三姐去找我们商量,她说出了个自损名声、推掉赐婚的办法,最后被我打消了念头她也会嫁给宋阳,在我之后。”

    慕容小婉撇嘴,瓮声瓮气:“你傻啊?!”

    小捕又再摇头,没理会好朋友的抱怨,把话题转到了宋阳身上:“谁能想到最后回鹘和亲,居然是把我们两个和到了一起,可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的确是闹出个岔子,无可挽回。其实就算不挽回,也不会比最初预计的少些什么,我会活回来,我会和他一起,至于其他,我都已经认了………但是他不认。”

    “他在灵堂里大哭大闹,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怪词,哭得比唱得还好听,开始我还觉得很好笑来着。很快灵堂乱了,我才猛地想到,这不是开玩笑,他不知道我爹的xìng子和本领,他做的这些事情,真的会害死自己果然,我听到父王的怒啸,还有刀锋破空的声音,我想哭想尖叫想喊宋阳逃命,可我、我动不了。、。

    眼泪再度流下来,滑过脸颊。滴在桌子上,哒哒地轻响:“从头到尾,有个声音我都听得真着…

    宋阳假惺惺的哭声,好像泣不成声,其实中气十足,稳当得不能再稳当直到刀锋切入背脊的声音传来,他都哭得很稳。

    “如果他想躲,我爹那刀很难伤到他,他为了最后一针,不肯躲,他知道背后一刀砍来,自己可能会死的时候,他的哭声一点都没变,连一丝颤抖、一点恐惧都没有。”

    “宋阳这个人很聪明,但做事的时候会有股疯劲。他挨那一刀,之前没能算计到,之后回想时或许会后怕后悔不过在刀子砍来、砍中的时候他疯劲上来……,他不要命就为了、为了……,不值得的……”

    泪水决堤,小捕的身体无可控制地颤抖着,说到这里再无法控制,大哭出声,可她想说的还没有说完:“不管以前怎样、以后如何,反正那个比着眨眼睛还要短的瞬间里,他真的拼命了为一件不值拼命的事情去拼,为了带我回家。”

    慕容小婉也告大哭,矢下的男人都不放在她眼里,自然也没有心上人,小捕说得这些她似懂非懂,可好朋友哭得梨huā带雨,小婉感同身受,她的哭声比小捕可响亮多了。

    好姐妹抱头痛哭,好一阵子,小捕才收起了悲声,抹掉眼泪,又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小婉,她知道,小婉从来不带手帕的。

    情绪缓和了些,小捕的声音也平静了许多:“为了挽回一个“意料之外。,或者说,为了给我争夺一个更好些的环境,他就敢发疯、就敢死。嫁给这样的家伙,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做什么我都会跟着一起的,可、可是他要办的事情,我帮不上忙的。”

    慕容小婉就听得不这种丧气话,刷子眉大皱,用力一拍自己xiōng口:“还有我,用帮忙就喊我。”

    小捕摇头:“你也不行,他做的事情,打架只是最最不要紧的细枝末节,关键是得筹划…、处处和敌人斗心机,比谋算。”

    小婉更不服气了,替好不朋友不服气:“算心眼,正好是你的本事啊,怎么会帮不上忙?”小捕是没心眼,小婉干脆就是缺心眼,两个人在一起,从小到大任小捕都是拿主意的那个,在黑道大小姐眼中,公主殿下算无遗漏,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角sè。

    小捕笑了:“和他们那些聪明人比,我就是头小驴。”

    小婉愕然:“那我是啥?”

    有这样的朋友,想不笑都难,小捕笑容更盛:“你是小驴的朋友!”说着,转回了正题:“可三姐就不一样了,她能给宋阳帮忙。你不知道,我三姐真正是个宝贝一镇宅之宝,只要有她在,万事都不用操心了。宋阳和她都是真正的聪明人,一个胆大、一个心细,两个人加在一起,谁也赢不了。”

    小婉若有所悟:所以你撮合他们两个?”

    今天早上任小捕在驿站里,演了这一辈子里最大的一出戏。

    “不全是为了宋阳,还有三姐的原因。刚刚说过,她喜欢宋阳,可还是一门心思地帮我们算计着逃避和亲。”说着,小捕叹了口气:“安排这些事情的,她心里肯定不是个滋味。我以前都不知道,她一直委屈着,换成是我,未必做得来,得多煎熬啊”

    说到这里,小捕忽然“咦。了一声,好像想到了什么双手托腮秀眉紧蹙,越想眼睛就越亮,半晌之后又“哈。地大笑了一声:“这倒霉孩子!”

    小婉本来就不明白,现在被她搞得更糊涂了:“啥意思啊?”

    小捕懵懵懂懂,但说着说看,居然无意中“勘破,了整件事的关键:新凉假死,是不是太快了些?

    皇宫那边才刚一有消息出来,红bō府里小捕就服药暴毙了和亲又不是抢亲,回鹘使团还在沙漠沙漠上没出发呢,就算小捕真的要远嫁回鹘最快也得半年后再启程,根本不用这么快就死。

    究其原因,正如小捕刚才所说:煎熬。帮助喜欢的男子和自己的宝贝妹妹双宿双飞,承邻心中滋味可想而知。郡主的心机再如何缜密,毕竟她还是个人、是个年轻女子,等她察觉到自己竟也喜欢上宋阳后,助妹妹逃避和亲的过程也真就变成了“煎熬”

    既然是煎熬那就越快结束越好,承邻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处理此事时,的确是太“雷厉风行,了些。

    如果回鹘不同意和亲承邻肯定会如她先前所说,想尽办法帮宋阳明媒正娶公主:可回鹘同意了和亲,她也不会再多等,早一刻尘埃落定,她便早一刻得解脱。

    至于小捕,一贯听三姐的主意,承邻说吃药她就吃药连想都不想……………,

    事情yīn错阳差,承邻又哪会想到宫里传来的和亲消息虽对却不全,最后变成了轰轰烈烈的哭灵,宋阳血溅当场,当真怪不得承邻但是也的确和她脱不开干系事后承邻一直不敢去看望宋阳,未必就只是赐婚那一个原因。

    小捕没怪姐姐,只是觉得啼笑皆非,但是心疼宋阳的同时,又何尝不会心疼三姐呢。她没把刚刚想通的“关键,告诉小婉,继续着前面的话题:“三姐为了推掉赐婚宁可把自己变成全城议论的笑柄,我舍不得…这两个人啊,宋阳为我拼命都不想值得不值得:三姐忍着心里的烦躁帮我安排一切何况她明明是喜欢宋阳的还有、还有赐婚分量也不见得比和亲逊sè,哪能推掉会杀头的!”

    最后一句,小捕把语气咬得极重。

    即便她觉得自己想通了一切,可还是需要这个借口。

    “赐婚。不能推,这个说法会让自己好过许多。

    慕容小婉听得神sè哀哀,叹着气问了个啥问题:“那你心里该别扭吧?”

    小捕也叹了口气:“所以才来找你,这些话只能和你说……说过之后我就不再我就争取不再别扭了!”一边说着,狠狠地吸气、吐气,仿佛要把心里的烦躁远远地扔出去……

    小摒走的时候,没嘱咐小婉保密。

    换来的秘密就是自己的秘密,任小捕的心事,就是慕容小婉的护心毛,一定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腊月初一。

    “哭灵,过去二十矢,宋阳已经能够催动内劲流转,运功疗伤。不过他还坐不起来,更毋论“双膝大盘、五心向天。,只能趴着运功。

    忽然一声门响,门外人进来时,带着一阵清香,宋阳嗅得出,任初榕。

    运功不是不能打断,只不过一个大周天不走圆满,会让前功尽弃,所以宋阳没动,好像睡着了的样子。

    任初榕放轻了脚步、放轻了呼吸,甚至连心跳都方轻了些许,悄然靠近了进,找到能看到宋阳脸庞的角度后停了下来,chún角带笑静静地望着

    ,…大半个时辰。

    大周天结束前夕,宋阳的神sè会有不自主的变化,功行圆满、经络舒展的愉悦会体现在表情中,任初榕根本不知道宋阳能察觉外物,只道他即将熟睡醒来。没来由的心慌,她带着一丝慌乱,略显狼狈地逃出了房间。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承邻又回来了,装作刚刚才到的样子,微笑着:“好些了没?”

    宋阳不会揭穿她,先打了个招呼,随即道:“难得你来看我,要喝水自己倒,没法招呼你。”

    “我不渴,不用操心了…”说完,郡主又犹豫着问:“你渴不渴?

    我给你冲、冲杯茶?”再简单不过、也再正常不过的一点关心,可就是“心虚”她的语气干巴巴的。

    宋阳笑了的确有点渴,不过还是忍着吧,摇了摇头。

    任初榕轻轻呵出口气,分不清是轻松还是失望,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宋阳跟前:“这趟找你有些事情,不过在之前,我想先听你一句实话:你的仇人到底是谁?”

    “燕国师、燕景泰。”宋阳没隐瞒,也不用隐瞒,早在承邻意料中的〖答〗案。

    任初榕点了点头,不踌躇、不劝阻、也不评论她明白他的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分量就足够了,就此转入了正题:“第一个事情,你的封赏就快公布了,朝议已定腊八时恩旨降下,其他金银赏赐都没什么可说,但你的封邑在哪里环没定下来。胡大人在注件事上出力了,给你挑出几块富庶之地备选不过都不如一个地方更好。”

    宋阳没急着去接郡主的话,而是反问:“这个封邑,是我想选哪就选哪?”

    “只要不是凤凰城,其他地方都不会太难。”以红bō府的势力为自家女婿选一块封邑,本来就不是难事,更何况与镇西王总是暗中较劲的胡大人,对宋阳的事情不会为难。

    宋阳tǐng开心:“我先听听,你给我选的是哪里,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处?”

    任初榕应道:“穷乡僻壤一块,小镇燕子坪。”

    宋阳“哈,的一声笑:“正合我意被你mō透脾气了。”这一世唯一一个能被宋阳挂记、当做故乡的地方,以宋阳的xìng子,他最想要的封邑,非燕子坪莫属。

    任初榕却摇了摇头:“我选燕子坪,和那里是你故乡、是你亲人灵柩安放之处没有半点关系小镇虽然穷,但好处也是明摆着的。”

    “第一个,燕子坪偏近西线,算是父王管辖的范围,真要有什么事情…你想报仇,仇人也想杀你封邑非得在自己人的地方才行,另外,自己人的地盘你要见什么人、联系什么势力,保密上也不存问题:第二个你和山溪蛮有交情,万一出了大事,连红bō府都护不住你,你还能逃进深山寻得他们庇护,而且小镇毗邻山区,蛮子调兵出山来救急也方便。”

    前两个原因,都是从安全上考虑的,再大的贵族也得先把活命摆在第一位。而承邻最最担心的,不是燕国铁骑南下,杀到燕子坪去抓宋阳,她害怕有天丰隆会顶不住来自大燕的压力,一道圣旨传下,派人把宋阳绑了去送给大燕。而宋阳在镇西王的地盘里,逃跑再容易不过。

    “第三个原因最重要”任初榕继续道:“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燕子坪以南不到百里的山区里,藏着一座铁矿,可惜的是,开采铁矿要经过山溪蛮的地盘,否则南理祖上几位先帝,又何必和山溪蛮大动干戈。不过后来在其他地方又陆续找到几座大矿山,就放弃那里了。”

    对此宋阳并不了解,也无意打听,只是纳闷问道:“有铁矿怎了,你想开矿挣钱?”

    任初榕睁圆了双眼:“当然要挣钱。矿一定得开,不过光凭开矿挣钱太慢了这是下一件事,待会再说,先说封邑,你同意的话,就定在燕子坪了?”

    宋阳笑道:“同意同意,你明知我也会选燕子坪,就不用和我商量了,直接定下来,我只有感jī你的份。“任初榕也笑了:“上次见面时刚刚和称说过,你再有什么疯狂念头,一定要和我商量下,后来我想明白了,你可能天生不知道“商量。

    是个什么东西,借这个机会来教会你。“宋阳哈哈大笑:“这次正经学会了,继续说铁矿的事情。”

    “南理国势赢弱,军势也是如此,你可能不知道,咱们几乎没有重骑,究其原因,南理历朝历代,在军策上都以“守,字为主,军器配备上也是如此。最近这几十年,朝廷与蛮人止戈,虽然外饶不休,但总算没了内乱,休养生息积攒了些家底差不多两年前,父王奏请丰隆,打算建一队重甲骑兵和一队丈八长戈战阵,这些都是攻卒,以前没有的。”任初榕不急着说铁矿,另起话题:“万岁是个有火气的皇帝,加之咱们南理横空出世一位回鹘王驾,让他底气更足了些,前几天朝议不断,总算准了父王的提议。

    任初榕的眸子渐渐亮了,眼睛又笑得眯成了月牙儿:“建新军,就得造新器,这块肥肉香香甜甜,不能不咬一口吧……”

    宋阳听得瞪大了眼睛,古代打造兵器也能转包、外包?

    任初榕看得懂他的表情:“具体的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不用管了”郡主殿下从兜里mō出一包糖,跳出一块放进嘴巴,美滋滋地咂着:“这件事我也办不来,只能请公主殿下出马,筱拂撤泼打滚的,总算说动父王出面,究竟能咬下多大一口,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总能分一杯羹。”

    宋阳大概明白了,将来常春侯的封邑内,多半会建起一座“兵工场”难怪承邻要强调燕子坪外有一座铁矿。

    “对了,另外有个事也顺便提下,铁匠萧易井天向朝廷告假,说家里出了急事,今天一早已经离开凤凰城了,后面的封赏他也不会回来领,从此这个人就消失了他会在燕子坪等着你。”

    打造军器非同小可,赚钱归赚钱,质量务必要过硬,万一出了纰漏就是掉头大罪,常春侯想做这一行,身边就必须要有一个真正内行,任初榕已经帮他落实了此事。

    有关“赚钱,的一切,需要宋阳做的只有一件事:等伤愈后通过木恩与山溪蛮商量,让出一条道路,容许矿石运输。至于其他,从拿下兵部订单到开矿、征召匠人、建场开工等等所有事全由承邻一力承担。

    正如小捕所言,对镇西王、红bō府来说任初榕就是个宝贝,有她在家坐镇,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后来,皇帝把这个宝贝送给了常春侯。@。

第八章 持家

    南理军器制造分作两个部分,朝缝为辜、民间为辅。兵部下设置军器监,专职掌管军器生产,在国内一共建有七处规模可观的军器工场。官办工场生产不足的部分,由民间工坊补充。

    中土民风彪悍尚武,各国对百姓也只禁甲胄、弩、长枪等凶猛杀器,刀、剑、棍、弓之类都是开放的,基本上,只要有钱就能买得到。

    南理朝廷容许民间工坊打造兵刃,一是弥补官办工场的“产能,不足,二是满足民间需求。除此之外还有个特殊原因:南理早年战乱不断,外辱频繁内扰不休,常常会有州府陷入敌人围困,民办工坊分散各地,特殊时期要靠它们的存在才能实现地方上的“自给自足”这样的状况最近几十年里渐渐减少,到现在几乎不存在了,不过民间工坊保留了下来,由军器监登记造册,常常会有交易往来。

    有关军器打造,虽然也是统一管理,但是既然涉及了“民间交易”就总会有空子可钻。公主郡主这次说动了镇西王出手,想要分一杯羹不是难事。

    而且两支新军,都是要扩充到西线的部队镇西王想要讨军械生意来做,军器监没法不答应,现在不给王爷脸面,将来军器打造完毕,送去给西线装备新军,指不定会镇西王被挑出多少毛病,重甲易yòu、分量不对、长戈太脆一到奏折上朝,军器监必吃大亏。

    细节上承邻没有说太多,只是把大概的架子交代了下,随即道:“想赚钱,得先huā钱,开矿、建场、征召工匠不提,就单把兵器的活揽下来,即便父王出面,需要打点的银两也绝不是个小数目你有钱么?”宋阳讪讪:“本来tǐng有钱,结果我自己一把火给烧了。”

    承邻知道他说的是睛城那把大火,但具体情形她不清楚,暂时把自己的正经事放下来,饶有兴趣地追问九月八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毫无意外的,在了解九月八大乱经过后,任初榕脸上尽是惊讶,望着宋阳半晌没说出话来,可是瞪着瞪着,任初榕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就那么突兀地笑了起来:“照你说,打赢了一品擂,回鹘阿夏把赌注里的睛城让给你了?”

    宋阳点了点头。

    “睛城是你的了”任初榕已经笑得说不出完整话:“这么说就是你用自己钱先买下了自己的房子、然后又设计了一把火,用自己的房子把自己的皇宫给烧了……”说完,任初榕全无郡主风仪,捂住肚子哈哈大笑:“宋先生,败起家来好大的手笔!”

    虽然睛城的赌注不可能兑现可那场火表面上的道理,就和任初榕说的样子,钱是我的、房子是我的、皇宫也是我的宋阳骂了声“他妈的”也一起笑了。

    欢笑过后承邻来回话题:“你没钱无妨,父王有钱,已经谈好、

    算是借给你的,按照庆余号的拆息来算,没设期限,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吧。不过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入股什么的就不提了将来这份军器生意落到手中的纯利,我想分出两成给红bō府。”

    红bō府送过来的都不能算是一桩生意、干脆就是件大富贵,从头到尾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数钱就好,最后才分给镇西王两成宋阳都觉得脸红:“是不是太少了……”

    任初榕摇了摇头:“两成不少了,你的huā销会很大。”说着,她忽然话锋一转:“奇士中的黑口瑶,和你交情怎么样?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收拢住她,让她为你所用?”

    宋阳笑着应道:“她和我有些交情而且这个人……,如果认真计较的话,她能算是我的手下吧。”

    黑口瑶是付党门下精锐,听奉李红衣命令经过睛城几个月的相处,李明玑对宋阳的印象大为改观阿伊果随队一起返回南理,就是留下来给宋阳帮忙的。

    “好极了。”任初榕现出喜sè,口中却又提起了一桩无关事情:“两年前除夕时有过一场地震,你还记得吧?相比京城,西边震得要更凶猛些,尤其深山里。”

    宋阳记得,后来他返回燕子坪时,曾听乡亲提及,小镇的震感要比着京城更强烈。

    地震范围很广,越往西震得就越厉害,可终归威力不大,当时并未酿出巨灾。

    不过在西陲山中某处,它还是造成了危害。

    地震引发山裂,改变了洪道,平时显不出来,但是今年秋天时西陲一度暴雨成灾,山中山洪爆发,改道之后突兀毁掉了一处山中人的家园。

    任初榕问:“你听过说过石头佬么。”宋阳大摇其头,初榕无奈苦笑:“还以为宋先生学识渊博,原来什么都不懂。”

    宋阳哈哈一笑:“我不懂没事,你懂就成了。”话说出口,他才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道,果然,承邻脸红了石头佬,族如其名,皮骨坚硬身材壮硕,但相比常人反应略显迟缓。虽然也是野人似的过活,但和山溪蛮不同,他们算是瑶人。山中瑶地位最低下的一族。

    在远古时他们只是巫盅瑶的附属,后来渐渐脱力独自成族,因为祖先的关系,他们也拜巫神娘娘,且对巫盅瑶保持着极高的尊敬。黑口瑶是巫盅瑶中的翘楚,在石头佬眼中地位崇高。

    而巫盅瑶眼中的下族,在山外人眼中却是十足的凶神恶煞。

    山洪改道,石头佬的巢xué毁于一旦,生计没有了着落,所以他们出山了……………,这些年里,南理朝廷对蛮人大力安抚,这一族石头佬如果当灾民,伸手找州官要粮,多半会得到满足。

    可是不知道是脑子不好还是面子太薄,石头佬不当灾民,他们当乱民。也是命中注定,他们才一出山就遇到一支押送军粮的队伍。

    粮食被他们抢到了手,还不等逃走就被大军重重包围。不过领军的将领也有些为难,要杀了这伙石头佬,难保不会引来山中蛮族的报复,打仗倒是不怕但朝廷的招抚之策是明摆着的,贸然动手说不定会背上个安抚不力的罪名。

    最好的办法是能把他们收服了,再由朝廷划出一块地方,安置这些石头佬。可石头佬xìng子倔强,根本不肯向汉人军队投降。另外,即便他们投降,也没有州府愿意收容他们,谁知道这伙子阎王会不会好好种地农耕……,总之是个麻烦事。

    现在双方还在僵持着,南理官军围而不打,石头佬几次突围未果好在他们有军粮,一时半时饿不死此事被层层上报,不久前落到镇西王的案头,凭着王爷的脾气,哪管你是蛮子还是番子,敢抢军粮就得乱刀分尸,但任初榕暂时拦住了父王。

    “石头佬tǐng能打的。能从山洪中逃出来的也大都是青壮,这伙人不到两千,其中七成正处当打之年。”任初榕把事情交代清楚后,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如果黑口瑶肯出面或许能收服他们,没地方愿意收留他们,但你有五十里封邑,安置千多人不成问题常春侯不能誊养sī军,但收容难民总没问题吧,这是为万岁分忧,应该找他讨赏。”宋阳来了精神:“多能打?”

    “父王告诉我平地上一个石头佬能打赢两个全副武装的老兵:五百个石头佬,对上训练有素的五百步兵必胜无疑:一千对一千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如果三千对三千,石头佬就凶多吉少了。这是石头佬只用自己的石刀石斧的状况,如果能装备好军器、再加上操练整训,战力能翻着跟头的向上升军器自不必说常春侯家里就有工坊。”任初榕笑:“训练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教习的人选我已经想好了。”宋阳笑着点头:“敢情好!就是阿伊果的xìng子你大概了解,有点不靠谱,靠着她能收服那些石头佬?”“这个要试试看”承邻早就想到了这一重:“石头佬心思执拗,这一点是不会错的可他们也不是完全实心眼的傻子,谁不想高高兴兴地活下去,只是不肯向汉人低头罢了。黑口瑶在他们眼中有地位有分量阿伊果出面游说,石头佬能对自己有个交代多半就势下台了,机会不算小。”

    “如果真正把这事办圆满的话”承邻摊开左手,掰着手指给宋阳数道:“要养活着快两千人,给他们盖房子、帮他们种田养牲口,还要给他们打造铠甲、军器,农时耕种闲时训练。另外我还想,如果可能的话,送山溪蛮一批军器,将来或许会有用这些都要钱,算来算去开销越算越大,你留在手中的那“八成,都不够用,不能再多分给父王了。”她帮宋阳去抢朝廷的军械生意、在封邑中建兵工场,也不单是为了挣钱,还要为宋阳武装亲信。

    算着算着,承邻皱起眉头:“钱不够用,还要再想想看,有没有赚快钱的路子。”琢磨片刻,她摇了摇头,暂时想不到就先不去纠缠了:“还有件事,你现在能动了么?不用你站起来走路,但是有个人,最好你能尽快见一见……,陈返。”

    宋阳已经回到凤凰城一个月了,前十天一头扎进红bō府,专心致志去治小捕的“相思病”第十天夜里被老丈人砍了,随后一直趴着了,始终没能去郊外探望大宗师。

    陈返修为残接、脑力衰退,在任初榕眼中,老人家几乎没什么“价值,了,但这位大宗师直接牵扯着另一位大宗师,罗冠。

    这件事宋阳刚到凤凰城时就和任初榕打过了招呼,他在红bō府帮小

    捕治病的时候,罗冠就被郡主的手下接应到了山庄,但直到现在,罗冠也只是远远地关注恩师,不敢去直面相认。

    任初榕对这些事情本来不怎么关心,但是被小捕打开心结、决定“不在乎那个夫妻虚名,后,忽然变得热心起来,最近十天里两次去探望陈返。

    “陈返前辈还向我问起你了,问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过了。”宋阳略显诧异:“他还记得我?”

    “记得,如果能动就去看看他吧,等封赏过后,如果能暂时搬到山庄去,陪老人家一起过年就最好了等和亲婚事过后,就把陈返前辈迁到你的封邑燕子坪清静,适合老人修养,你照顾起来也方便。”虽然没明说,但承邻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陈返去哪里,罗冠自然跟去哪里,她要在宋阳身边,再摆上一位大宗师。

    点选封邑、抢下赚钱的大生意、招揽石头佬、武装山溪蛮请驻大宗师,一连串的事情,不止是说说而已除了几许非得要宋阳出面的地方,任初榕都会安排妥当。

    经过解毒“乱huā,、抢夺“毒源,、小镇“涝疫,诸事,宋阳再次见识了承邻的厉害。不过和以往不同的,这次任初榕很有些‘持家’的味道。

    宋阳脸上摆出了些“巴结,的意思,任初榕一看就笑了:“别出声、太假了!”很快,承邻敛去笑意,语气平静且清淡:“你要做的事情太大不是朝夕功夫就能办好的,只有一点点来,外面的我管不来、

    要靠你自己,封邑内我尽力而为你不用谢我你我都明白,最该谢、

    最该心疼的那个孩子是谁。”话说完,任初榕又换回了轻松神情:“还有最后一件事。”

    宋阳吓了一跳:“还有事?”

    承邻点了点头:“现在南理,你的名声如日中天,百姓都传你有神鬼护体、法力鼻人。这么大的名气,慢慢放冷了太可惜,最近这些天里不光凤凰城周边州府都有人赶来,想拜你为师。广收门徒、名声远播…这件事有点太大,不好把握,我想先问问你,你做得了“仙师,么?”

    前面几件事几乎都是定议既有好处又不用宋阳做什么,承邻过来与其说是“商量”倒不如说成“知会一声”但借着现在的势头打造出个“仙师宋阳”任初榕真有些吃不准。

    南理佛学昌盛,境内庙宇林立,禅宗是国中第一大教不过南理百姓民族繁多,各种信仰多到数不清,大多数百姓既信我佛慈悲也敬黄大仙灵异,民夫民fù有仙便拜这倒不值得奇怪。

    宋阳名声在外,被坊间传得玄乎其玄,的确“有势可借”可“仙师,哪是那么好当的,真要开坛,怕是还不等表演结束就得被人揭穿老底,好名声没巩固臭名声传遍全国,贻笑大方。再退一步,就算宋阳真能做成**师,第一就会和国内禅宗发生冲突:第二朝廷又哪会坐视“邪教,盅huò人心……

    宋阳摇头苦笑:“神神叨叨的事情我做不来,后面怕也没那个时间去四处“开坛授法”这个事情先不用想了。”

    承邻也不再多说什么,就此转回正题:“什么时候去探望陈返前辈?”宋阳毫不犹豫:“你备车吧,这就去,还得找人来搭chuáng板,我起不来。”承邻笑着答应:“不知为什么,看你起不来chuáng,我心里倒tǐng踏实的。”说完,对宋阳摆了摆手,起身离开去安排车马了。

    承邻刚刚离开,敲门声轻轻响起,南荣右荃来访,连门都没进,就站在门口淡淡地说了句:“家主的意思,瞎子和侏儒两个人这么会放火,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大用,最好能把他们留在身边待会他们会来找你。”说完转身走了。

    果然,没过一会,两个人探头探脑,其中有个瞎子,明明看不见,偏偏还摆出一副左顾右盼的样子……鬼谷和火道人来了。

    这次俩人暂时没吵闹,都挂着一脸假笑,坐在宋阳chuáng前嘘寒问暖,客气异常。宋阳应酬了几句后,说道:“两位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凭咱们的交情,不用拐弯抹角。”

    “瞎子长你几岁,托大喊你声兄弟兄弟啊,老哥想说一句,有个事儿你做得可不漂亮。”鬼谷子有个习惯,一笑就喜欢翻眼睛,古怪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怪人怪样说怪话,宋阳早都习以为常了,笑着问:“什么事,你说。”瞎子还在翻白眼地笑,正酝酿语气,侏儒接口抢话:“南大家都跟我俩说了,你又救了咱们一次,真要多谢兄弟了,你做事没的说,咱们只有感jī的份,可是你好歹告诉咱们一声不是,要不老道都不知道应该来谢你救命大恩。瞎子一辈子就刚才那句话说的没错,你这事干的不漂亮,太不漂亮。”

    宋阳好奇追问:“她和你们说什么了?”瞎子只挥手:“咳,兄弟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话虽这么说,可还是大概把南荣的话复述了遍,景泰已经查出睛城大火与他们两个脱不开关系,派出凶猛高手潜入南理来摘两人人头,不过不用担心,宋阳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挡住了杀手。

    南荣只是提醒他们,以后多加小心,一片好意当然是无端的鬼话。瞎子和侏儒本就一直为那场火心虚着,又关乎自己的身家xìng命,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其实南荣也没打算他们两个就会十成十的相信了此事,她编故事的目的,就是敲打瞎子和侏儒一下:放过那场火,他们两个都已身陷其中,再想置身事外,又哪有那么容易。

    燕帝打算要他们的xìng命,哥每无论如何不敢在南理抛头lù面了,一起商量着准备逃亡,不过说话的时候,侏儒老道把萧铁匠想起来了。

    铁匠和老道一个擅炼一个擅火,在制器上是完美搭档,逃亡路上两人相交莫逆,铁匠临走前对谁都未明言去处,就只和火道人说出了真相。

    由此瞎子和侏儒也知道了,宋阳即将会有自己的地盘。经过前面那么多事,两个人看得明白、听得清楚,宋阳身后实力“高深莫测”对敌凶狠对自己人颇有回护,他俩再一合计,倒不如也像铁匠那样投靠常春侯算了,总好过一辈子逃亡荒野惶惶终日。

    反正已经上了贼船,干脆就跟着贼船跑吧,所幸贼船的头子,xìng子还算不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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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介绍:
五月初七,当朝国师夜观天象,断言妖星坠世转生,长大将乱世祸国。密令自京师传遍天下,当夜所有降生的婴儿尽遭屠戮……除了宋阳。
这是个概率问题。数万婴孩,宋阳只有几万分之一的可能是那颗‘妖星’,可现在,整座大燕国五月初七夜里降生之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对这个几乎是强加给自己的‘妖星’头衔,刚刚穿越到小小婴儿身上的宋阳很不习惯,最最直接的想法就是:封建迷信害死人。
宋阳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妖星’,但在不知不觉中,整座天地已经被他搅动得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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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枭雄,任性且善谋;凶狠却多情。活色生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活色生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活色生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