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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壑盛人     芊泽花txt下载     芊泽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暴打

    “好大的胆子!”

    溪妃刚语毕,几个身强体健的太监,便一齐上前擒下芊泽。她噗通一声赫然跪地,脑袋被狠狠按着,双手反扣。把溪妃扶起来的几个溪音宫婢女,围簇在祀溪跟前,忙不迭道:“娘娘受惊了,受惊了!”

    溪妃站直了身,已是美目圆瞪。她指着芊泽问道:“本宫问你,你为何要推本宫?”

    “奴婢没有。”

    芊泽头抬不起来,语气里有一丝隐忍的不服。溪妃冷笑:“莫不是本宫冤狂了你?”说罢,她便一转身,娇嗔的投向祁烨怀抱,满是委屈的微泣:“皇上,这狗奴才推臣妾,你也看见了。她一向都对我心生厌恶,她定是为了那羽妃来欺负臣妾的!”

    溪妃一石二鸟,一举报了两箭之仇。芊泽见她不仅陷害自己,还扯上羽晴,蓦地强行抬头,瞳仁里燃起两簇火焰。溪妃更生委屈,眼泪扑哧扑哧的就往下掉:

    “皇上你看呀,这奴才,这般欺负臣妾,居然竟还斗胆瞪臣妾。皇上,你得为臣妾做主啊!”她装作软皮虾,也不必自行惩戒芊泽,只是一个劲的望皇帝为她出头,其心了然。

    那几个溪音宫的婢女,见这阵势,也漆油加醋道:“这奴才还是边国人,居然还欺负身为边国公主的娘娘,更是罪加一等!”溪妃听着心里舒畅,依着祁烨的身子,更是紧。皇帝伸手抬起溪妃的下巴,她梨花带雨的哭,好不可怜。祁烨微微一笑,竟有一丝让溪妃恍惚的残忍。但旋即,祁烨便捧起她的身子,宠溺道:

    “爱妃,你说朕要怎么罚她?”

    芊泽不敢看男子的脸,只闻他疏远的声音,已让她心如刀绞。他是要罚她是吗,他甚至都不问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推她。她的反驳,一文不值是吗?

    “打她八十大板。”她得逞的回过脸,轻睨芊泽。语罢,身后的众奴才们便微有喧哗。八十大板啊!打下去已是舍了半条人命,精壮的男儿尚且承受不住,更不用说芊泽这般赢弱女子。

    “这……”

    单喜微微启音,语态里有些尴尬。按理说皇帝应不会答应这样的请求,毕竟一直以来他待芊泽都极为特殊。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皇帝竟微微一笑,把溪妃抱的愈高,说到:“爱妃你可坏心,八十大板打下去,定是非死即残。”

    祀溪一撇嘴,娇嗔道:“不好好惩戒她,今后要是奴才们都骑到臣妾头上来怎么办?”

    “哈哈。”祁烨吻吻她怒红的脸,却道:“朕喜欢爱妃这个样子。”言罢,他瞥了瞥单喜,挑起眉峰道:“单喜。”

    “在。”

    “把这婢女拉下去,打一百大板。”祁烨从容启音,“朕要给我的爱妃,凑个整数。”他狭长的俊眸,又折回视线,与溪妃受宠若惊的杏眸四目相接。她乖恬的扑进他怀里,整个人仍由他单手抱着。

    “原来皇上啊,比臣妾更坏心。”

    她盈盈一笑,竟是得势之容。祁烨抱着她,扬长而去,众人像是过客一般匆匆的扫过芊泽侧身,她跪在地上,磕得生疼的双膝已麻木不堪。她不在意那一百大板,更不在意众人或嗤之以鼻,或怜悯可惜的目光。

    她在意的是——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像是路人一般,像是千千万万在沁城里,蝼蚁般生存的奴才一般。她对他来说,竟什么也不是……

    芊泽恍惚一笑,竟是惨然。怔忡中有单喜靴声,徐徐靠近,他说到:“芊姑娘,你随老奴来领罚吧。”她抬头看了单喜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或许,一百大板后,她真的再也活不了了。

    而与此同时,祁烨怀里小鸟依人的祀溪,第一次尝到了报复的滋味。她犹记得那年,她与皇帝游园,这个叫芊泽的婢女抢尽她的风头,竟与皇上并肩而走。之后,她更是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拾起那些碎片,受到奇耻大辱。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她重得圣宠。

    她祀溪,要一个一个的报复。

    ※

    趴在床上的人儿,仿已去了半条人命小珺含着泪给芊泽上药,那些淤红斑驳的伤口,触目惊心。本是打的一百大板,好在芊泽在第五十八板的时候,就疼晕了过去,否则定被活活打死。听执仗的侍卫说,芊泽受刑时,自始至终都没有叫喊过一句。

    她只咬着唇,哪怕唇瓣已被咬的鲜血淋漓。

    “芊泽。”

    小珺唤了一声,床上的人儿却置若罔闻。她是清醒着的,却像个偶人一般,一动不动。小珺轻叹了一声,遂收拾了那药罐,碎步离去。她走之后,芊泽才睁开阖着的目,失魂落魄的望向窗棂之外。有雨稀稀落落的坠下,夏日里,一切本是生机勃勃,但她的心,却如临冰天雪地。

    宫里的下人,皆是诚惶诚恐。

    祀溪是他们的梦魇,这个比婪妃还要残暴的妃子,气焰如日中天。宫里的姑姑们总是管着自己的婢女和奴才们,莫要和溪妃迎面相撞。在森冷宫阙里,溪妃的暴虐被传的沸沸扬扬。她砍去了哪个婢女的手指,又打断了哪个奴才的双臂。

    甚至,连羽妃娘娘,都被赶出了羽欣殿。

    芊泽在床上听到此处的时候,身体忽地一僵,抓住小珺的袖襟便道:“你说什么!?”

    “羽妃娘娘她,被赶出了羽欣殿,好可怜啊!”小珺黛眉轻颦,一副惋惜同情的模样。芊泽清目圆瞠:“为什么?”

    “据说是溪妃看上了羽妃的羽欣殿,说那松林环抱,景色雅致,她喜欢的不得了。皇上一听,居然就当众打人,把羽妃从羽欣殿里,赶出来了。这不,听说溪妃正在羽欣殿,对着羽妃娘娘耀武扬威呢!”小珺尾音刚出,床上的人儿竟抵着身子的剧痛,跌跌撞撞跑出小院。

    “芊泽!!”

    小珺唤止不及,芊泽已夺门而出。她蹒跚的扶着深红宫闱,跑了一路,刚瞅见羽欣殿时,却和迎面而来的溪妃撞个正着。那溪妃神色傲然,芊泽一见,只是赶紧低头。

    “原来你,真还没死?”她本以为经过上次那一百杖的惩戒,她定是非死即残。现在她竟好端端的站在她跟前,惹的溪妃一阵兴致勃勃。“你个狗奴才的命,还真够硬了,一百棍杖都要不了你的狗命。”

    说时,她凑近她那娇美的小脸,残忍一笑。芊泽睫翼忽闪,瞳仁颤抖不定,她没有想到会正巧碰见她,这一次,她真是在劫难逃。果不其然,祀溪对她诡谲一笑后,竟恶狠狠的一脚踢在她的腹部。芊泽猝不及防,瞳孔一缩,赫然跪地。

    “啊……”

    她闷疼,喊不出声。祀溪踢罢,只道:“不知道再给你多补几脚,你还活不活的了。”她霍地大笑,又莲足一移,踩住芊泽罗裙角。芊泽不抬头,忍气吞声的缄默不语。但溪妃却不放过她,竟对她做出一番打量:

    “是皇上保了你,才没打死你的,对不对?”

    芊泽一凛眉,心倐地一跳。

    “你哪里招惹皇上喜欢了?本宫怎么一点也瞧不出来?”她左瞅右瞥,仍旧一副不以为然。芊泽心里蹊跷,她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和皇帝什么?为什么会说自己招惹皇帝喜欢?

    祀溪见芊泽面色惨白,一副弱不禁风,任人宰割的模样,蓦地嗤笑:“我看她,根本就是骗我的,这狗奴才哪能兴风作雨?”

    她?

    是谁?

    “对,对。若是能博得皇上青睐,怎还会是个狗奴才呢?娘娘莫信她胡说八道,这羽欣殿娘娘是非要不可的,否则怎能体现娘娘的地位?”祀溪旁边的宫女也因她,而鸡犬升天,说起话来都毫不避讳。

    此话一出,芊泽只觉得心凉了半截。她们说的她,莫不是指……洛羽晴?

    “这是什么?”

    祀溪只是对那顺心的奴婢,报以认可的微笑,但旋即她望向芊泽之时,却一眼睬中她脖子上的殷红。她秀眉一挑,兀自上前欲夺了过来。芊泽一惊,见她竟对明月送给她的项链,心存歹念,一时顾不得其他,连退数步。

    “给本宫看!”

    祀溪已认出那滟红的琉璃就是那块在边国被婪妃夺取的宝石。她邪念作祟,玩性更浓。这一次,就连死人的仇,她也能报了。

    芊泽紧攥着领口,露出乞求的神色。祀溪哪里会理会她的乞求,一横眉,已对身后的数名婢女使了使眼色。众女一拥而上,芊泽嘶声喊到:“不要,求求你,不要抢走它。”

    ——戴着它,如果有一天,你见不着我了,你也能想起我。——

    “不!!”

    芊泽一挥舞双手,竟竭力抵抗起来:“走开,别碰它,别碰它。”

    她像一只疯的小狮子,硬是不让人抢走她脖子上明月仅存的东西。几个宫女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所震慑,一时竟不约而同的住手。祀溪也是一楞,但旋即更大的怒焰从她胸膛燃起。她一挥袖子,上前便狠狠的甩了芊泽一巴掌。

    芊泽的耳朵被打的嗡嗡作响,怔忡间,祀溪一把揪住那项链。她本以为这一次芊泽不会再有力气反抗,哪知手刚一触碰,女子冰冷带血的小手,竟又死死攥了上来。

    祀溪扬目,与芊泽四目相接。

    她一对猩红的眼,肆无忌惮的直视祀溪,那眸色森冷而凛然。

    “走开。”她咬了咬牙:“别碰它!”

    这一瞬间,祀溪感到一丝害怕。她被女子这样的眼神所威慑,然,呆滞一秒后,勃然大怒的祀溪,却选择了更为残忍的方式报复。

    “打死她!”

    她松开芊泽,指着她的鼻子,赫然出声。几个宫女便动起手来,她们即得到祀溪的命令,打死一个奴才,轻而易举。芊泽却面无表情,咬着唇,抱着头蜷缩成一团,仍由她们拳脚相加。

    她不怕。

    “住手!!”

    倐地,一道威严却柔美的嗓音打断了众人。那几个婢女停了下,均侧目望向一方,祀溪也狐疑的看了过去,只见一道清新脱浴的白色身影,迤逦而来。在地上的芊泽,也睁着肿红的眼,看着她从光芒之中走来。

    上官柳莹身后的幼季,一眼便认出了芊泽,她忙不迭道:“芊姐姐?”

    芊泽无力回应。

    “原来是皇后娘娘。”祀溪只觉冤家路窄,平日里寻她都寻不到,这一次她竟然找上门来。上官柳莹轻瞟了祀溪一眼,那目光波澜不惊,惹得祀溪心中翻江倒海。

    她那是什么眼神!?

    “这个奴才犯了什么错,溪妃娘娘你至于要打死她吗?”

    祀溪一凛黛眉,说到:“本宫管教一个奴才,皇后娘娘至于要多加过问吗?”

    “她才不是你的奴才!”幼季心直口快,在一旁突然切入。祀溪狠狠瞪了她一眼,而上官柳莹也是稍稍一带纱袖,让她稍安勿躁。

    “这奴才本是婪月宫的宫女,你何以要置她于死地?若是她真有逾越之举,按照礼法,也不容溪妃娘娘私自动刑。”她义正言辞,祀溪倒是理亏了,但她心下不服又说:“她偷了本宫的东西,你看她脖子上带的项链,本是本宫的!”

    芊泽见她反咬一口,忽地摇头:“才不是,不是,这是奴婢的,不是她的!”

    “你个狗奴才,偷娘娘的东西,还不承认。”那溪音宫的宫女一应而上,叫嚣起来。芊泽寡不敌众,只得委屈的落泪:“没有,这是我的,这是婪妃娘娘送给我的,是她送给我的!!”

    “是我的!!”

    这三个字,是咆哮而出的。

    她握着那项链紧紧,泪涌不止。她不要如此,她不要连明月最后留给她的东西,都保护不了。

    芊泽的执念,让众人一楞。上官柳莹深深望了望她,旋即对溪妃说到:“这事蹊跷,待我查实之后再和妹妹商讨,如何?”祀溪看出她显然是想保芊泽,她于心不甘:“商讨什么,她一个奴才怎会有这样贵重的东西?不是偷的!还是什么!?”

    幼季按耐不住:“娘娘你没听芊泽说,那是婪妃娘娘赐给她的吗?”

    “谁能作证?”

    祀溪一挑眉:“刁奴的话,谁能信!?”

    上官柳莹一笑,姿容似雪:“好,既然妹妹如此肯定,这项链的确是妹妹你的,那这件事定是要一查到底。究竟是不是婪妃娘娘的东西,查起来并不难。到时候,查出是这刁奴撒谎,不用妹妹劳心,姐姐我先治了她。”

    祀溪一听要一查到底,便看出上官柳莹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这东西本就是婪妃的,查起来容易的很,她虽是得宠也不能一手遮天,于是便悻悻然说到:“哼,这东西,本宫也不稀罕,本宫才不要为了这点事,劳心伤神。小悦,环儿,我们走!”

    说罢,一群奴婢便跟着祀溪扬长而去。

    芊泽见上官柳莹竟帮了自己,一时感激涕零,强撑着酸痛的身体,作揖道:“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

    幼季赶忙上前扶住芊泽:“芊姐姐,你怎会惹了那妖妃,她现在是条疯狗,见人就咬的!”幼季言辞大胆,惹得上官柳莹微嗔而视。幼季赶忙噤声,只是关切的对芊泽说:“姐姐你疼吗,她们怎么这般狠心,出手如此狠?”

    芊泽全身遍体鳞伤,幼季看着双眼泛红。上官柳莹却淡定从容道:“上一次,芊姑娘也算救过本宫一次,这一次只当是还恩,你不用谢我。”

    她说的话,平静到不可思议。芊泽看着她,只是轻然一笑。暗自心赞,她真是一个出尘不俗的女子。

    但旋即,刚笑过的芊泽却突感身体无力,原来早已不堪重负的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她眼一昏竟当场晕厥过去。

    “芊泽!!”

    意识模糊间,只闻幼季急切一喊。

第七十六章 囚禁

    芊泽从轻咳中醒来,朦胧间听见幼季雀跃的声音:“娘娘,她醒过来了!”旋即,一抹纱白的身影翩然落入眼眸,芊泽一定神,上官柳莹正含笑凝视自己。

    “你醒了。”

    芊泽撑起身子,又顿觉一背酸痛。她怔然的望了望周遭,才觉自己身在坤夕宫。寝殿里装饰素雅,阳光充沛,上官柳莹迎光而站,冰雪之姿清丽难言。芊泽呆了呆,想起来先前的事情,忙从凤榻上站起:“多谢娘娘……”

    尾音还未站稳,芊泽一趔趄,又要跌倒。幼季顺势扶住她,忙说:“你的身子弱,刚又遭那溪妃暴打,怎还不好好待在床上?太医说了,得至少躺半旬。”芊泽感激的望了一眼幼季,却摇头:“这不合礼数,皇后娘娘已救过奴婢,奴婢不能得寸进尺。”自己躺的毕竟是皇后才能躺的凤榻。

    幼季嫣然一笑:“我们娘娘人可好了,哪有那么多礼数。芊姐姐你有伤在身,还是莫要起身。”上官柳莹听罢,也颔淡笑:“你好好待在床上吧,待会我派人去婪月宫知会一声,就说你先在这住下了。”

    “住下了?”芊泽愕然出声。

    幼季把她按回床榻,抚着她胳膊说:“是呀,婪月宫现在无主,芊泽你即已惹了溪妃,你回去,哪有那么好的命能躲得过她的魔掌?”517z女子一板一眼的说到,芊泽倒觉得的确如此。她黯淡的垂下眼眸,这溪妃好生记仇,偏偏自己又三番两次撞到她枪口上。但最令她难受的,不是溪妃的毒打,却是……

    他的冷落。

    “姐姐想什么呢?”

    幼季凑过身一问,芊泽眨了眨眼,忙摆手:“没,没什么。”

    “没什么,那就是说姐姐愿意住下来了?”幼季一合手,眉眼弯做一撇新月。盛情难拒,芊泽只得颔轻笑。幼季一见芊泽答应了,便冲着上官柳莹道:“太好了,娘娘,芊泽答应了。以后幼季就有伴了!”

    上官柳莹杏眸一弯,笑的纤尘不染。幼季把薄罗被给芊泽盖上,又敛起如烟的鲛纱帐,边说:“今日景致好,芊泽若是不想睡,就看看风景吧。你听,院子里有黄莺在叫呢!”她指了指方向,芊泽目光缓移而去,窗棂上泛着金光,仿若精灵在其上翩然起舞。

    听着黄莺婉转的啼鸣,芊泽一笑,心底却想起了小戏。那只明月救起来的鸟儿,他日日逗它,有时也喊它‘小狐狸’。想着想着,女子的眼眶又微微泛红,她一手探上颈脖,那挂项链还好端端的在。

    她松了口气。

    目光却惆怅万分的注视它。

    上官柳莹在一旁寂寂不语,一双漠然的眸子,也盯着那项链看。许久之后,芊泽却扬目说到:“娘娘,我想去外面瞧瞧。”

    “芊姐姐要瞧什么?”幼季不解。芊泽却半阖眼眸,低喃道:“想听听小戏的叫声。”

    坤夕宫本是沁城皇宫里,最华美之地。但上官柳莹性子淡薄,住下一载,到把那清丽致远的风格授予此宫。芊泽走出殿里,便瞧见那空廊虚凌于水上,一泓碧绿的池水轻淌在廊下。她跟着上官柳莹,信步而走。不远处黄莺啼鸣声声入耳,芊泽越过那碧波飘渺的湖面,远眺至那层层叠叠的树丛。

    “姐姐喜欢听黄莺叫?”

    “嗯。”芊泽并未看幼季,只是淡淡点头。上官柳莹也道:“这叫声圆润嘹亮,低昂有致,婉转动听,黄莺能唱的歌,凡人唱不了。”她转过脸来,娇美的面容,莹白如玉。芊泽报以微笑,难得皇后竟也是个喜爱自然的人。

    芊泽的视线往下看去,水光潋滟,莲叶层叠,勾勒出一幅大好水墨画。她叹道:“好漂亮的池子。”边看,边瞧见那水里一只红鲤正被身后的一群小鲤鱼追赶。她笑道:“这些鱼儿好可爱,竟会追打嬉戏。”

    上官柳莹往下一看,见着那红鲤竟一皱眉,说到:“那不是红鲤。”

    “那是什么?”

    “那是吃鱼的红懿鱼,它长的像红鲤,时常以此潜入湖中,让小红鲤鱼不觉防范。”说罢,幼季和芊泽均是一怔,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上官柳莹伸手一指,说到:“你们看。”

    那红懿鱼七拐八拐的把那群小鲤鱼诱拐至一处隐蔽的荷叶处。那荷叶深处有荆棘的茎杆。那小鱼们一进去便被划伤,且寻不到路出来。红懿鱼却早有防备,守在外头,出来一只吃一只。幼季见着,捂嘴慌道:“它可好狡诈啊,这些小鱼好可怜啊!”

    上官柳莹在一旁,娓娓说到:“这鱼十分聪明,它知道若是单抢匹马入小鲤鱼群,定是不讨好。即便能吃到一两个,也只是小餐。它利用自己的外表,迷惑它们,让它们以为自己是同类,引君入瓮,借刀杀人。”

    芊泽听罢,伏在拦杆上的小手,忽的一抓,紧攥起来。她清眸圆瞠,心底忽然就想到了那夜,洛羽晴引她出去的一幕。她一直都认为,事情定有蹊跷,然而,她始终都不愿意这么想。难道她真的是为了引自己去那里,然后借他们的手,除去自己?

    每想半分,芊泽的心就绞痛半分。

    “那它真是坏透了,要是像其他的鱼类一般,光明正大的捕食,还说的过去。这样骗人,罪该万死,枉那些小鱼那么相信它呢!”幼季打抱不平,又冲着芊泽一问:“芊泽你说,是不是?”

    芊泽恍惚的撇过视线,轻嗯:“呃……嗯……”遂又神色黯淡忧伤的垂下眼帘。上官柳莹见此以为她身体不适又道:“还是早些回去休憩吧,在外待久了,对身子不好。”幼季也点头同意:

    “芊姐姐,我扶你回去。”

    三人徐徐走下拱月长廊,上官柳莹走在最前。本是相安无事,但忽地,在拐角之处,上官柳莹却突的神色大变,‘啊’了一声蜷缩起身子。芊泽大诧,还没反应过来生了什么事时,幼季便大步上前,扶过皇后。

    “娘娘,娘娘!!”

    上官柳莹面色绯红,断然没有了刚才的莹白之色。她娇喘低吟,香汗涔出,一只手揪在胸口,断断续续的说到:“快,快扶我回寝宫。”幼季一见皇后如此,便知她是旧病复,忙不迭的带着她,匆匆回殿。

    芊泽走在后面,一脸的疑惑不解。

    这病,她见过一次。在落雁山庄的时候,她也误打误撞的救过一次上官柳莹。当时,她也是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并且还要嗅那檀香炉才能得以平复。想起那檀香炉的味道,芊泽愈觉得在哪里闻过。

    一丝一缕,都是蛊惑心智的味道。

    “娘娘,给,给!”幼季把点燃的檀香炉递给上官柳莹,她像如获至宝一般,贪婪的嗅吸。那模样,完全是沉溺在一种陌生的情欲里,断然没有了她平日里的淡定和矜持。芊泽怔怔然的在一旁观望,不禁哑然。

    待到一切都平息之时,幼季才松下一口气,说到:“娘娘,这病是什么呀,怎么都不会好的。”幼季年幼,不懂得其中玄机。上官柳莹拭了拭额间的香汗,瞟了一眼芊泽,苦笑道:

    “又让你瞧见了。”

    芊泽脸一红,上官柳莹美艳的姿色在病之后,愈显昭彰。她关切问道:“娘娘,你这病是在宫中落下的吗?为何不服药,这檀香炉里燃的是什么?”一连串的疑问,珠弹似的弹出。上官柳莹先是一敛眉眼,苦涩笑道:

    “芊泽你伺候婪妃这般久,难道不知道这是何病?”

    芊泽一楞。

    幼季却在一旁说:“娘娘我也奇怪呀,你能告诉幼季吗?”

    上官柳莹不答,眸中光华不定,她思吟半晌,拉过芊泽的手问到:“婪妃娘娘生前,难道不会如此?”芊泽听罢,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她怔怔然的望着上官柳莹,她却最终一笑:“看来,你真是个心底纯良的孩子。”

    “娘娘,你不告诉幼季吗?”幼季一撇嘴,她本以为可以得到一直以来疑惑的答案,却不料上官柳莹还是不说。上官柳莹见此,宠溺的摸摸幼季脑袋:“你这丫头,不是本宫有意瞒你,而是……”

    她神色尴尬的瞥了一眼芊泽。芊泽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忙到:“娘娘不说便罢,奴婢可以到外面去,不听。”

    她想,她毕竟是个外人。

    上官柳莹却笑道:“不是这样的,芊泽。只是,这事难以启齿……”她怯红了脸,眼波一转。幼季更是不明白了,反问道:“难以启齿?”

    芊泽也是一头雾水。

    上官柳莹定了定神,也是有些茫然的说到:“其实……本宫也不知究竟是为何,但是芊泽,如果你细心观察,你会现所有皇帝宠幸过的妃子,多多少少都有此症状。这事是宫里的禁忌,是传不到外面去的。”芊泽听罢,心里一阵惊愕,这事竟和皇帝有关?

    “那这香炉是……?”

    芊泽又一指那香炉上官柳莹一颦黛眉,又说:“是单公公派人送来的,本宫也不能多问。”

    只言片语,芊泽仿佛领会了些什么,又仿若一无所知。幼季在一旁,也是半知半解,但她性子急,想不清楚,也便不想了。上官柳莹起身,嫣然笑道:“不提这个了,芊泽可要看看本宫写的字画?”

    一切回归自然,芊泽从臆想中折出,淡淡点头。

    而与此同时的濮央殿,女子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扑在祁烨身上。她贪婪的吸着男子的麝香气味,纤细的手指,急躁的解开他的衣襟。祁烨却一手撑头,半靠在床榻之上,饶有兴致的睨着祀溪。

    “皇……皇上,臣……臣妾难受。”

    她真的难受,这难受一天比一天显著。这男人就如同毒药,会上瘾的罂粟,每一次得他宠爱,隔了时日得不到,就是全身急躁难耐。而最近,这种症状更是作的愈频繁。

    祀溪已是恬不知耻,自行褪去自己的衣裳,赤裸裸的附上祁烨精实的身子。她动情吻着他,男子却毫无反应。祀溪觉得蹊跷,委屈的扬起杏眸,娇嗔:“皇上,你好坏啊,你……你……”

    “朕怎么了?”

    祁烨一挑俊眉。

    祀溪已是眼含氤氲,吞吞吐吐:“臣妾……臣妾,要……”

    “要什么?”

    祁烨邪佞的调笑,俊美无匹的脸庞,惑魅不已。祀溪本还有一丝矜持,如今一见男子那张祸世容颜,便招架不住,扑上去道:“臣妾要皇上……”

    “很好。”祁烨玩弄她的披散的秀,把它们细细挽起,撸在一旁。祀溪雪白的颈脖露了出来,一只只有一半的蝴蝶状印记赫然醒目。祀溪见祁烨半晌不动,又狐疑问:“皇上,你看什么呀?”

    祁烨摩挲那只半边翅膀的蝴蝶,轻轻回答:“朕欣赏蝴蝶。”

    祀溪知他所指,自己也现自己的脖子后面突然长出一个蝴蝶状的斑印,她问:“这蝴蝶只有一半,好奇怪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长成一个完整的蝴蝶。”

    “不需要完整的。”祁烨黑眸闪过凛光。祀溪不解,楞楞反问:“为什么?”

    “因为半边,便已足够。”

    不需要太多,一半就能让她要生要死。祁烨磁性的嗓音低喃过,便搂过祀溪,沉浸于另一番云雨当中。

    一个多时辰后,祁烨赤裸着身子下了床。

    床上人儿已意识模糊,还沉溺于先前的快感当中,无法自拔。祁烨冷冷瞥了她一眼,便径自搭过寝衣,在腰间一系便出了门。殿外单喜早已候在外面,毕恭毕敬的勾着身子。祁烨睬了他一眼,兀自坐过白玉銮椅,说到:“办得如何?”

    “那两个侍卫,已被削去了半边皮肉,如今还有一口气,皇上放心,奴才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单喜缓缓作答,心里却冷汗涔出。芊泽她一定不知道,那两个给她执刑的侍卫,有多凄惨,连死都不得好死。

    想时,单喜偷瞟了一眼意兴阑珊的皇帝,他实在不知,他在想什么。为什么刻意要宠溺祀溪,助长她的气焰。以单喜的直觉,皇帝根本不是真的喜欢她,可为什么为了她,连芊姑娘也肯故意忽略?

    “做的很好。”

    祁烨残忍一笑。

    “皇上,奴才还有事禀报。”单喜又一拜,祁烨挑眉:“说。”

    “今个早上,芊姑娘抱病赶往羽欣殿,和溪妃撞个正着,溪妃她……”单喜吞吞吐吐,竟开不了口。祁烨一蹙俊眉,辞正道:“快说。”

    “溪妃娘娘她,打了芊姑娘……”声音逐渐变得弱小。单喜几欲想拭去额间不自觉滴落的汗珠。祁烨听罢,缄默了好一阵子,他面色阴霾,按在椅侧的大手,紧的咯吱作响,许久之后,他淡淡启音:“你说,这事该如何?”

    祁烨勾唇一笑,单喜却道:“奴才有一个主意。”

    “说来听。”

    “芊姑娘如此在外走动,总是要给溪妃娘娘碰见的。溪妃娘娘记仇,对芊姑娘屡次出手,奴才认为,还是让芊姑娘好好待在婪月宫,莫要出来便好。”他娓娓说来,正中祁烨的心思。他黑眸一眯,挥挥袖襟:“很好,你去办。”

    “是,奴才领命。单喜自始至终都未抬头,躬身退去。

    ※

    傍晚,芊泽刚赏过上官柳莹的字画,便见殿外跑来一薄绡绿衣的女子。她定眼一瞧,见是小珺,忙上前欣喜道:“小珺!”

    小珺先对着上官柳莹行过了礼后,才望向芊笑。芊泽见她神色不对,忙说:“怎么了?”

    小珺仿佛强忍着一丝恐慌的情绪,故作镇定无事的说:“没事,芊泽,你可让我好找啊。早上出去后就没人,我寻了半天才寻到你呀!”芊泽听罢一笑:“对不起,小珺,今日出了些事,还好有皇后娘娘相助,我安然无恙。娘娘她还邀我在此住下,真是不盛感激。”

    后半句,芊泽是对着上官柳莹说的。幼季在一旁,扬着小脑袋说:“是啊,芊泽这些日子,要住在这。小珺,你就回去吧,我们娘娘不会亏待了芊姐姐的。”

    小珺听罢,脸色青了半壁,一张小嘴欲说还休。芊泽狐疑的注视她,又重复:“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小珺忆起单喜颇具威胁的话:“芊姑娘现在在皇后那里,我派你去把她寻来,莫要引得她怀疑。”单喜说时,婪月宫的所有奴才均是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小珺在当中,慌忙错愕的抬头看他,一颗心七上八下。

    “小珺?”

    芊泽见她出神,于是又唤。小珺莞尔一笑,拉过芊泽:“哪有什么事,只是你住这了,婪月宫里就属小珺最可怜了,没人陪……”她愈说愈小声,怯怯的撇着嘴。芊泽听罢心忖,是啊,现在婪月宫已是名存实亡。明月没了,小珺没人给伺候,一个人孤苦无依。自己要是不住那了,寂寂深宫,更显凄凉。

    “娘娘。”

    芊泽转身,冲着上官柳莹一拜:“娘娘的心意,芊泽心领了。奴婢还是觉得,住回婪月宫比较好。”幼季听罢,又问:“那,那要是溪妃她寻上门去,怎么办?她吃不到娘娘的便宜,定会迁怒于你。”

    芊泽心知肚明,却道:“是祸躲不过,奴婢不想连累娘娘,再与她争锋相对。”幼季一急,却说:“我们娘娘怎会怕她,她一个区区嫔妃,敢和皇后娘娘作对?”幼季十分想留下芊泽作伴,但芊泽却执意:“小珺,她一个人,奴婢不放心。”

    “但……”

    “好了,好了。”上官柳莹打断幼季,淡淡对芊泽笑:“你去吧,若有什么事,你来坤夕宫知会一声,本宫定会去帮你。”

    “谢娘娘大恩大德。”芊泽感激涕零,又一拜后便拉这小珺回婪月宫。一路上,小珺均是缄默不语,芊泽倍感蹊跷。询问了半晌,她也只是支支晤晤的答不出所以然。到了婪月宫,芊泽本想回自己的小院,却不料玉塞姑姑带着一行人,强是把她扛进了婪月寝殿。

    “姑姑,这是做何,这是做何啊?”

    玉塞姑姑阴着半边脸,只道:“芊泽,以后你就住这了。”

    芊泽被推进婪月寝殿,本是收拾干净的床榻又再次铺上了锦被。她狐疑的又问:“这是怎么了?”她不解的望向小珺,小珺低着头不作答。玉塞姑姑却说:“你好生待在这,这是圣上口谕,没有他的命令,你一步都不能离开这里。”

    “啊?”

    皇上?

    芊泽见玉塞姑姑刚说完便转身欲走,忙不迭的赶上去说:“姑姑,皇上他为什么锁我呀?”

    她实在想不明白,皇上他究竟是在想什么。一会儿视她为无物,一会儿又把她监禁起来。一步都不踏出婪月寝殿,不等于是囚禁吗?她犯了什么错,要遭到囚禁?

    玉塞不理她,只是硬生关上门。杂沓的步子渐渐远去,芊泽趴在门上,仍旧喊道:“姑姑,姑姑,这是为何呀!?”

    她喊了许久都没有人搭理,直到迟迟未走的小珺弱弱的在门缝出声:“芊泽,你心好。不要再问为什么了,我们也是不知,但你千万不要想逃出来,单公公她说了,你若再有差池,我们就得死。芊泽你心好,你别问了。”

    言毕,小珺红着眼,匆匆离去。单喜他已杀鸡儆猴了,先做足了功夫,整个婪月宫的人均诚惶诚恐。

    芊泽听罢,只是怔怔然呆。她徐徐后退,心里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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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伤心

    “芊泽,用膳了。”

    殿门打开,光线漏了进来。芊泽坐在绒毯上,稍稍侧了侧脸,便瞅见小珺和两个丫袋端着菜肴碎步走了过来。芊泽赶忙站起身,焦急的问道:“小珺,外面生什么事了吗?”

    小珺面无表情,睬也不睬芊泽,一样一样搁下菜肴后便带着婢女们退下。芊泽心急如焚,追上去拽住她的袖襟:“小珺,你和我说呀,皇上他还要关我多久。是不是外面生什么事了?”小珺却撇过眼,说:

    “芊泽,我们真的不知。”

    说罢,她一甩袖子,反身离去。芊泽恍惚了一拍,颓然的坐在地上,怔忡半晌。她实在是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要关自己?自从明月死后,他的改变显而易见,然,她却不知缘由。虽然,现在还是风平浪静,但她下意识的预感,凶猛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芊泽边想边吞下了几口饭,这样没有自由的日子已经过了有半旬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问小珺,她只会千篇一律的告诉她,什么事也没生或者她不知道。芊泽也不能逃,她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婪月宫的人。

    但是,她真的很想出去,想知道外面的情况。

    想时,芊泽突闻殿外有些嘈杂。她倐地起身,打开窗户向外望去。白玉阶梯下,一袭薄纱罗裙的洛羽晴正在与玉塞姑姑对峙。芊泽眼前一亮,刚想喊一句,便看见羽晴毫无预警的扇了玉塞一个巴掌。

    “混账,你竟敢顶撞本宫!”洛羽晴隐怒的脸上,阴霾一片。玉塞姑姑捂着脸,宠辱不惊的一笑:“羽妃娘娘,这是圣旨,娘娘是不能进来的。”羽晴听罢一咬牙,说到:“本宫不想进这什么破宫,本宫要见芊泽。”

    “芊姑娘没有时间见娘娘。”玉塞理直气壮。

    洛羽晴阴测测的笑了笑:“是皇上把她锁了起来吧,她可真是娇贵啊。”她挑了挑黛眉,玉塞却波澜不惊道:“娘娘想多了,芊姑娘身负重责,的确没有时间见娘娘。”

    “哈哈!!”

    她霍地大笑,又说:“若我要硬闯呢?”

    “娘娘有何事要与芊姑娘说,老奴自会带到。”玉塞姑姑拐了弯,羽晴却冷哼一声:“本宫就是要亲自见她。”

    玉塞低着头,重复:“老奴会一字不漏的把娘娘的意思带给芊姑娘,娘娘告诉老奴即可。”

    “你!”洛羽晴攥紧拳头,杏眸圆瞪。

    芊泽探出半个身子,一丝不漏的把这幕收入眼底,她心忖,羽晴要见自己?她不是不愿意看见自己吗,她来找自己,说明她还是有心要和自己和好的吗?

    想时,上官柳莹的话却倐地从脑海中跳出:

    ——它利用自己的外表,迷惑它们,让它们以为自己是同类,引君入瓮,借刀杀人。——

    若那夜里,引她见到明月的人,真的是她,那么她的确已知道了一些关于明月以及魅生的事情。而恰巧的是,那几页魅生之卷也掉了。仿佛一切都是算计好的,这诸般线索让芊泽不得不认为……

    洛羽晴她,已对自己起了杀心。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那一日,她们还抱在一起痛哭,把心里的郁积宣泄而出。而转眼间,她却又反目要害自己。她恨自己是吗?因为自己无法放弃对皇帝的情愫,因为,一对好朋友是不能同时爱上同一人的,是吗?

    芊泽把脑袋埋进双手之间,微微啜泣。但忽地,不远处又传来另一拨的人声音,她默然抬头,幼季正扬着头说:“皇后娘娘要见芊泽。”

    上官柳莹带着幼季与洛羽晴撞个正着。玉塞姑姑见皇后也要见芊泽,有些招架不住,却说:“芊姑娘谁也不能见。”

    幼季脸一红,黛眉一颦:“你个奴才,你看清楚,这是皇后娘娘,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妃子。”她对洛羽晴毫无好感,一个靠出卖自己主子爬上来的妃子,人尽唾弃。洛羽晴在旁一听,怒气更盛,当即就要甩幼季一巴掌。

    上官柳莹却及时拉住她的手,淡淡然说:“我这丫头不懂礼数惯了,妹妹你莫要责怪她。回去,我定会好生管教。”

    洛羽晴定定的凝视上官柳莹,一时缄默不语,神情有些古怪。“你为什么要见芊泽?”洛羽晴猜不透了,芊泽又是何时与皇后有了交情。上官柳莹却语色温婉的说到:“本宫和芊姑娘在落雁山庄时,有一面之缘,甚为投机。本宫见好几日都不见芊姑娘的消息,便特地来打听的。不知妹妹你来找芊泽,又是所为何事?”

    “这个不用你管。”

    洛羽晴眯了眯眼,语出不敬。幼季在一旁急了,怒嗔:“你怎么和娘娘说话的?”上官柳莹忙把幼季拉在身后,不满的睨她一眼,幼季知道自己过分了,赶紧噤若寒蝉。皇后旋即,嫣然一笑,又问羽晴:

    “看来今天是谁也见不着芊姑娘了,妹妹要不你和姐姐一同散散步?”

    洛羽晴听不惯她一个妹妹,一个姐姐的,只是冷瞟了她一眼:

    “不用了。”说罢,便掉身走了。

    幼季在羽晴背身之际,做了个鬼脸。上官柳莹拉拉她,说到:“幼季,我们回去吧。”

    “哦。”

    玉塞在一旁松了一口气:“恭送皇后娘娘。”

    上官柳莹抿唇一笑,姿态雅美的离去。她和幼季走了半晌,幼季却现她们并不是走在回去的路上,于是狐疑问道:“娘娘,我们不是回坤夕宫吗?”

    上官柳莹转过身来,调皮一笑:“她不让我们见,我们不会想别的法子吗?”说罢,她一挥纱袖,指了指婪月宫的后门处,几个奴才正在白日里打盹。上官柳莹上前轻哼了一句:

    “咳——咳——”

    两个奴才惊醒。

    “皇……皇后娘娘吉祥!!”他们诚惶诚恐的拜成一堆。上官柳莹轻颦娥眉,朱唇轻启:“你们这两个奴才,竟在守值时偷懒,好大的胆子。”她微笑的说着责怪之话,听起来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两个奴才忙磕头,战战兢兢说:“娘娘,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上官柳莹又笑:“皇上让我来瞧瞧芊姑娘,却不料让本宫撞见你们玩忽职守。这一次算你们初犯,可是下不为例了。”那两个奴才听罢,忙不迭道谢:“谢娘娘,谢娘娘,绝没有下一次。”

    “那就好。”

    她拂了拂袖子,又说:“带本宫进去吧。”

    “是,是!”两人站起,打开门就迎着上官柳莹和幼季入门。幼季在上官柳莹旁,偷瞥一笑,暗地里赞叹娘娘真是聪明。

    眼见洛羽晴与上官柳莹均是离去之后,芊泽失魂落魄的退回殿内。颓然的坐在地上,空灵的寝屋里,万籁俱寂,没有一丝生气。她不禁黯然伤神,这个时候,谁能来帮帮自己。一个人,孤独无助,真的很难受。

    想时,女子竟泫然欲泣。却突闻窗棂脆响,她倐地抬目,幼季在窗子外敲了三敲,调笑道:“芊姐姐要哭了呢,皇后娘娘你看!芊姐姐好小的胆子。”

    “幼季!?”

    芊泽喜出望外,又见翩然而至的上官柳莹,一时更是激动万分:“你们怎么来的?”

    “没有我们聪明的娘娘,办不到的事。”幼季爬进窗子,上官柳莹也随后。三人坐在绒毯上,芊泽一时心暖。虽然和她们只是几面之缘,但上官柳莹的性子真的很讨人喜欢。她不像一个皇后,更像一个洞悉世事的姐姐。

    “芊泽,你真是好福气。”

    上官柳莹忽地启音,芊泽却是不明所以。

    “娘娘?”

    上官柳莹拉过她的小手,轻然一笑:“皇上待你这般好,就连明夏将军,也倾心与你。”芊泽脸一红,却问:“娘娘说什么呢?”

    “呵呵。”上官柳莹,眉眼弯做半圆,银铃般笑道:“皇上他关你,也是为你好。现在溪妃在外横行霸道,你惹她,她哪会放过你。”芊泽听罢,却问:“皇上他,为何要依着溪妃为所欲为,皇后娘娘,你可知道什么?”

    上官柳莹一颦眉,说到:“我爹爹是当朝宰相,芊泽你是知道的。边国朝纲动乱,皇上似乎是有意要拉拢势力,才不得不对溪妃好。”芊泽听罢,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奇怪,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要拉拢边国势力?

    幼季眨着大眼,望着皇后:“那为什么皇上以前对溪妃不好?”

    上官柳莹笑了笑:“打个比方,若是一个人本就站在山峰,你把她再拉高一些,她不会稀罕。但是,你先把她推入深渊,再拉到山峰,她却会感激涕零。这个道理,幼季可懂?”

    幼季瞟了瞟眼,只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关联?”

    幼季不懂,芊泽却领会了。看来,皇上早就布好了棋,莲灯宴上,纳了羽晴,都是为了气溪妃,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一直以来他都不曾碰羽晴。

    “这些朝纲上面的事,不想也罢。”上官柳莹摇了摇头,又对着芊泽说:“先前,本宫就在想,芊姑娘到底是一位怎么样的人,让皇上和将军都倾心于你。将军归朝交付军权的那日,他两人对峙,本宫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她说时,没有半丝醋意,只像个姐妹,询问心事。芊泽一时觉得百感交集,好久都没有人问过自己的心事,她叹了叹说:

    “娘娘,芊泽不知说什么好。”

    她其实不想如此,不知不觉的爱上一个人,伤害一个人,更令最好的朋友反目,她只觉得惆怅万分。上官柳莹见她眉眼紧蹙,仍旧一筹莫展,说到:“芊泽可是在为羽妃娘娘的事,烦心?”

    芊泽默然扬目,不可置信的望着上官柳莹。她怎么什么事都看的穿?

    上官柳莹明媚一笑:“明眼人都瞧得出,你俩之间,定有些什么。”

    幼季边听,急切的说:“那羽妃和芊姐姐有什么关系?”

    “她俩应是好朋友,一同从边国来的。”上官柳莹一语道破,幼季捂住嘴,不可思议的说:“怎么会,芊姐姐和那羽妃是好朋友,幼季觉得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心被刺痛了一下,芊泽难堪的敛目。幼季却说:“她刚才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来找芊姐姐,才不会是有什么好事呢!”

    芊泽心里堵得慌,一时又缄默不语。上官柳莹眸光温和的注视芊泽,又说:“事情堵在心里,终是无法解决,芊泽,若你信我,可能告诉我?”她不再称谓自己本宫,芊泽抬目望着她,一时泫然欲泣。

    “我……”

    上官柳莹又拉紧她的手。

    “你是个好女孩,深深宫阙,我上官柳莹也未寻得一个知己。但如今,我寻到了,也希望能分担你的痛苦。”上官柳莹动情的说到,幼季在一旁也道:“是啊,幼季可喜欢芊姐姐了!”

    芊泽潸然泪下,泪珠儿扑哧扑哧的掉。她一个人忍受的痛苦,何止一点点。明月的死,羽晴的背叛,皇上的冷落,无情的囚禁,她一个人思索,没有半丝头绪,心里不祥的预感接踵而至,她的肩膀早已承担不起。

    于是,她娓娓把她和羽晴的事,一一说来。说到羽晴引她去见明月的事,却换了个说法问道:“娘娘,若是羽晴她,故意做了一件,可能危及我生命的事,她是不是已对我没了半丝情意?”

    上官柳莹漠然许久,才说:“芊泽,你忘了她吧。”

    芊泽瞳孔一缩,面容煞白。

    “依你的说法,她已不是你最初认识的羽晴了。她的本性里,有着和你截然不同的狠。她的自私,可以让她,轻而易举的牺牲你。”

    芊泽想捂住耳朵,她咬了咬唇,泪更是涌不止。她低头啜泣,上官柳莹搂过她,低声安慰:“背叛一个人,太容易了。芊泽莫要哭,世上的事,本就如此。”

    “我不信。”芊泽眨了眨眼,泪又掉落:“她会回来的,会回心转意的,我要见她。”

    上官柳莹苦笑:“现在,你哪里见的着她,你安安分分的待在这。等过些日子,皇上他自有安排的。”

    芊泽嘤嘤哭泣,幼季看的双眼泛红,也抱了过来。三人搂做一堆,孤寂的心,靠在一起彼此取暖。

    而与此同时的羽欣殿,小苑趁洛羽晴去找芊泽,独自一人偷进她的寝屋。她摸摸索索的在书桌上翻找,终于找出一叠泛黄的纸张。她是识得字的,她匆匆掠过一张纸上的内容,小手忽地一颤。

    清眸抖的厉害,她一颦眉,把纸揣入怀里,又把其余的放回原位。此时,殿门外传来丫鬟们请安的声音,她慌忙跑到床边,装作铺床的模样。洛羽晴一进来,狐疑的打量小苑,说到:“谁让你进来了?”

    小苑低头,说到:“奴婢给娘娘换……换床铺。”

    洛羽晴望了望那床铺,果然是新的,也便不再责怪,只冷冷道:“出去吧。”

    “是,娘娘。”

第七十八章 端倪

    被囚禁的日子,过的异常缓慢,本是偌大的寝殿,现在只是一个束缚人心的鸟笼。若不是每到傍晚,上官柳莹和幼季常常会来,芊泽不知这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今日晌午,洛羽晴又来了一次,依旧是和玉塞姑姑口舌交锋,芊泽遥遥而望,见羽晴的脸色愈加阴霾。听幼季说,她连日来受尽溪妃的欺负,已是最失势的妃子。她变得暴躁残忍,羽欣殿里也是鸡犬不宁。

    听说再过几日,羽欣殿就要改为溪欣殿了,祀溪得意洋洋的拆了羽晴的牌匾,就等着把自己的挂上去。旦夕之间,人们又说羽妃娘娘要疯了。

    皇宫之中,阴谋诡谲。先前,溪妃还是一个人尽唾弃,可悲可怜的疯妃,而如今曾经如日中天的羽妃娘娘,却成了她的刀下之俎。

    “芊姐姐。”

    幼季调皮的声音从身后蓦起。芊泽喜出望外的转过身,上官柳莹携幼季的手,走了过来,忙道:“娘娘,你来了。”她本想作揖,却被上官柳莹扶起,微晒:“你可真是一个认死理的主,你见幼季时常给我行礼不?”

    芊泽展颜一笑,伸直了本要躬下去的身子。三人团坐,又是说起最近外面的事情。芊泽用心的听,一丝不漏的记在脑子里。

    “我爹爹说,皇上确实要出动了。边国二皇子与三皇子夺嫡,已有近两年,边国无主,朝纲动乱,这次,泷克少将被奉命为泷宇将军,已带着端睿王的右翼兵符,披星戴月远赴边国。”上官柳莹葱指一转,似模似样的说来。

    “这是好事,老爷他这下就不会总说,皇上不学无术……”幼季赶忙捂嘴,但旋即见上官柳莹并不生气,又大胆说:“在府里的时候,老爷他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幼季都听着耳朵起茧。”

    上官柳莹娥眉轻蹙:“确是好事,我爹爹曾经劝过皇上,派兵助三皇子边祀翼,但都得不到皇上准允,他那时在家中,日日捶胸顿足,我和娘亲在一旁都只能干着急。”上官柳莹想起皇帝的暴戾,专政就心中隐隐厌恶,但旋即她又说:“不过,现在虽说,他回心转意,但其中的玄机我们不得而知。我总下意识的觉得,非常……”

    上官柳莹黛眉颦的愈紧,五根葱指也微微拢起。芊泽清眸微瞠,定定的望着她,仿佛心中也有同一个声音在呼之欲出。

    “不安。”

    ——不安。——

    就是不安。芊泽心一紧,她认为明月的死,已触了皇帝的恨意。她虽不知他恨谁,报复谁,但决不可能是会去做一个人人爱戴的好皇帝。他肯定有阴谋。

    “再来一点,景王爷祁澈,昨夜也归朝了。”上官柳莹向来都喜爱观察朝纲之事,他爹爹即便已把她嫁入皇宫,也时常以书信的形式,与之交流。当年,上官柳莹还未出阁之前,便是上官玉嵊的参谋。

    她的机智,聪慧,是上官玉嵊最引以为豪的。他一度真的认为,他可以让自己的女儿改变皇帝暴戾的个性,然而进宫两年,她依旧是不温不火,并未得到盛宠。这亦是上官玉嵊的心中隐疾。

    “景王爷他出去了吗?”芊泽对祁澈的事,基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嗯,他奉旨出去捉拿逆党已有数月,上一次明夏将军归朝,他都未有来出席宴席。”上官柳莹说到,芊泽这才恍悟,那日为明夏接风的宴席上,的确没有见到祁澈的身影。原来他已被皇帝派出去了……

    捉拿逆党?

    ——今早的早朝上,皇兄已经把查处暗烩教的任务,交给我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景王爷被派出去查处的异教,便是暗烩教。但貌似,皇帝他自行也有组织一个暗教,隐隐约约似乎记得,也是叫暗烩教。芊泽不敢肯定,但是如果真的是一个,那他派祁澈去查处自己的教,又是为何?

    而最奇怪的是,明明已是九五之尊,却要做一个莫名其妙的主上。而且貌似对这个教,比对祁胤江山,来的更为上心。

    谜团一簇一簇,芊泽蹙眉,不得要领。

    “这就是近日来,生的所有事了。”上官柳莹把一件件事情娓娓说来后,便噙了一口案几边的凉茶。

    芊泽点了点头,笑道:“谢谢娘娘。”

    幼季终有了话机会,于是忙道:“呐呐,芊姐姐,你看我们娘娘多厉害,你就是日日待在这方圆一壑里的地方,也能让你知晓天下大事。”她满是得意的扬着小脑袋,左晃右晃,煞是可爱。上官柳莹掩嘴一笑:“这丫头,总是有趣。”

    “呵呵。”

    芊泽也久违的一笑,之后,三人又闲扯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上官柳莹仿佛是有意转移芊泽的注意力,从未谈及后宫妃嫔之间的点滴。芊泽心知肚明,只是随着她,上天入地的谈,谈吐间,芊泽却赫然现,她当真的是一个博学多才,知识渊广之人。

    芊泽很佩服。

    夜色浓稠如汁,转眼便是月色岑寂,小珺在殿外敲了敲门,说到:“芊泽,睡了没?”

    幼季有些慌张的瞠大圆眸,上官柳莹十分淡定,嘘了一声按住了幼季。芊泽轻咳了一声,佯装睡意倦浓的回到:“睡了,早睡了。”

    门外停顿了一拍,又道“睡了便好。”

    平安度过后,幼季捂着嘴偷笑,好不开心。上官柳莹却说:“夜也深了,今夜我和幼季就先回去了。芊泽,你好生照顾自己,再隔三日,我再来。”芊泽颔,满是感激的目送上官柳莹。谁会相信呢?堂堂一国之母,竟为了见自己,隔三岔五翻窗进来。

    芊泽莞尔一笑,刚想起身把纱笼里的灯火吹灭,准备置寝,却蓦地听见一声脆响。她定了定神,一时不知这脆响的来源,她左顾右盼,四下张望,现上官柳莹走后,并没有合上打开的窗户。她想,定是风把窗户吹的咯吱作响,也不多想的欲要关窗。

    但临近之时,那窗棂上又是脆响一声。

    这不是风声,是有人刻意扔了东西。芊泽低头,望见那小石子击在窗沿,又弹起滚落在地,她心下大惊,忙探出身子眺望。

    月光清涟,院子影影幢幢,瞧不出端倪。但蓦地,在芊泽就要放弃,回身时,却在阴影之处,现了一朵刚刚燃起的灯火。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望错了,但那挑灯的人,已然从树影下走出。

    “小苑!?”

    小苑举着琉璃纱笼,面色憔悴苍白。芊泽双手一紧,又巡视了一番周遭,便跳下窗户,越过簇簇草丛,与小苑相见。小苑一见着芊泽,便是哭的厉害,但又提防被人现,便不出声音。

    像骨鲠在喉,小苑的哭声苍凉沙哑,芊泽急切,扶按着她便问:“生什么事了?”

    “芊姐姐。”

    小苑抖的厉害,一张小脸已瘦的像颗尖细的核仁,她提着那黯淡的纱笼,整个人失魂落魄,看上去有丝恐饰。

    “小苑,你怎么了?”芊泽心急如焚,小苑却惊魂未定,半晌没有说出话。芊泽按捺下性子,一遍遍的说到:“小苑,你别怕,有什么事,你和我说,你慢慢说给我听。”小苑张着清眸,又望了望芊泽,下颚剧烈颤抖的歙合。

    “娘娘她,好恐怖。”

    她说时,两眼瞪的极大,在烛光下,两眼空洞的如寒潭。

    “小苑好怕,小苑好怕……”她边说,冰凉的小手,边紧攥芊泽的手肘,又说:“小苑不知道娘娘在做什么,但是芊姐姐,你千万莫要去见娘娘。她现在基本上要……要疯了……”

    疯了!?

    芊泽只觉全身冰凉,僵若硬石。

    小苑却眨了眨眼,泪扑哧而下:“她已经不是之前的娘娘了,小苑现不对劲的时候,为时已晚……芊姐姐,我若早告之你,或许……或许不是这个样子……”

    “早告之我什么?”芊泽不明所指。

    小苑却抖的更厉害,结结巴巴的说到:“小……小巧……”

    “小巧!?”那个小女孩,那个和老花匠相依为命的小女孩?她不是已经得到皇帝的赦免和老花匠告老归田吗?出宫门之时,还是她送的。她怎么了,生什么了?

    小苑不忍回忆的说到:“芊姐姐,是小苑糊涂啊。小苑以为娘娘是为了芊姐姐好,小巧在出宫门不久,便被娘娘派的人,给杀害了。他们都没有活着走出沁城,就双双毙命,小苑以为,娘娘自有打算……但是……但是……娘娘能杀了小巧,就能杀了小苑,是吗?”

    谁对她不利,就要死。

    芊泽听小苑断断续续的道来,一颗心已沉入谷底。她杵在原地,岿然不动,连呼吸竭断了……

    “芊姐姐,芊姐姐……”小苑自觉时间不多,把话说出后,又立马从怀里掏出那张她偷来的纸,皱巴巴的塞给芊泽。芊泽晃过神来,接过那纸,说到:“这是什么?”

    小苑哭道:“姐姐,小苑对不起姐姐。姐姐救过我一命,我却贪生怕死,一直隐瞒姐姐。如今小苑知道,羽妃娘娘已起了害姐姐的心思。这个给你,小苑只看的懂一部分,但小苑知道,这肯定和姐姐有关。”

    芊泽立马把那纸打开,这纸已被画的胡乱,黑色的炭笔在之上大咧咧的写着自己的名字,然后红色的大叉,赫然醒目的划在自己的名字上。其模样,煞是恐怖。

    她瞳孔一缩,双手又不动了。

    小苑忽然听见庭园外有些声响,她草木皆兵的一抖,又说:“小苑要回去了,若是娘娘现小苑偷跑出来……小苑……小苑……”她害怕之极,说罢便提着灯笼跑到墙闱边缘,攀爬起来,空留下芊泽许久的站在寂寂月夜下,呆若木鸡。

    ※

    芊泽坐在屋子里,在摇曳的星点火光下,徐徐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她认得这纸张,这是魅生之卷的一页,上面除了有她的名字,还有本来的一张原图,原图上的图形,正是明月血浴时用的金色花莲,果不其然,洛羽晴定是知道了什么,她引了自己去见明月,是为了借刀杀人。可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间接的害死了明月。

    而且,就连小巧他们也没有躲过她的魔掌。

    “哈哈……”

    她苦涩的笑道,眼泪下落。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抱着自己说,她对不起自己,这都是假的吗?那个在阳光下说,喜欢自己,要和自己做最好朋友的人儿,都是假的吗?恍如隔世,芊泽只觉得心头的肉,一片片的被回忆剜去,血淋淋的连自己都不忍睹视。她分不清,她对羽晴是什么感受了,她恨她吗?她的阴谋诡计,没有害死自己,倒把明月给害死了。

    明月因她死了……

    她宁愿死的人是自己……

    芊泽全身不可遏止的颤抖,心里咆哮道,为什么要这样,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捉弄人。她的身边还剩下谁,她该信任谁?明月没了,曾经的羽晴没了,她痛不欲生。

    纸在她越攥越紧的小手里,被揉的面目全非,芊泽趴在案几上,眼泪扑哧扑哧的滴落,忽地在朦胧间,纸上凸出的两个字让她忽地意识清醒。

    ——阳魅——

    阳魅!?

    明月说他是阴魅,那么还有阳魅?

    想罢,芊泽搁下一切,又把那揉捏成团的纸,再此打开。关于阳魅的说法写在背面,只有寥寥数行。因为有洛羽晴笔记的解释,芊泽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阳魅,阴之负面,千年难见,集魅生之精粹,邪恶之最。——

    “邪恶之最……”芊泽不知不觉的念出这四个字,她心里有一个影子正在愈清晰。她继而向下读道:

    ——若生的阴魅,必是国之妖孽,霍乱朝纲。擒阴魅,煅烧三天三夜,即可除之。——

    芊泽的脑海里立刻跳出洛羽晴病在床榻时,对自己说的话:“落太妃是庶出,到了宫里无权无势却得到先皇万般宠爱,于是便遭到一干奸妃陷害,活活给当妖女烧死了!”

    烧死了……

    芊泽强忍住颤抖的欲望,一字一句的跟读。说到阳魅,这著书人便言辞灼灼,激烈不已,仿佛阳魅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妖物,比起阴魅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阴魅似乎只是一个铺垫,说她红颜祸水,霍乱朝纲时,只是轻描淡写,毕竟生的阴魅是很正常的事,自古以来被阴魅迷惑的皇帝,臣子不下千百。阴魅的除法,也甚为简单,只要烧了三天三夜。

    但是阳魅……

    ——若生的阳魅,必结万力而诛之。然,天下大乱,贻害千年。——

    天下大乱,贻害千年!

    芊泽瞳孔一缩,嘴半张而颤。

    而与此同时,寝殿的门却突兀的被打开。小珺和众奴才在门外跪了一排,一道明黄的身影,醉醺醺的走了进来。他黑瞳深幽,暗哑无色,芊泽赶忙把那纸揉进怀里,一瞬不瞬的盯着来人。

    此刻的祁烨,狭眸微眯,醉意显而易见。奴婢们在外合上门后,他便一步步结实的向芊泽走来。

    “皇……皇上……”

    芊泽语无伦次,站起身来,盈盈下拜。祁烨已是好多日没有见着芊泽,他今夜喝了个酊呤大醉,心里的思念无法抑制。他有些跌撞的扑向芊泽,重重的把她压在床上。芊泽手脚无措,推拒道:

    “皇上,你喝醉了。”

    她的小手,暖绵绵的,带出他内心最深的渴望。

    “朕知道。”

    沙哑的嗓音,惑魅不已。他想也没想,便伏下脸,攫住她的唇。芊泽大骇,清眸瞠的圆大。她反抗起来,男子的身子却重如泰山,她动弹不得。祁烨挨着她的唇瓣,欲火便星火燎原的燃了起来,他抓住她乱动的皓腕,肆虐的吸吮她的甜香。

    “唔……唔……”

    芊泽双颊绯红,一颗心狂跳。他要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祁烨依依不舍的离开她的唇,黑眸里已有异红掠过,他舔舔嘴边她的馨香,满意而邪佞的勾起唇角。他望着她,像是要穿透她身体一般,攫住她的灵魂。芊泽怔怔然的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七十九章 最恨

    “皇上……”

    他突如其来的邪佞和粗蛮,吓着了芊泽。她嗫嚅出声,已是泪眼婆娑。

    祁烨的醉意,化作一股在胸膛里纠结的欲望。望着泫然欲泣的女子,祁烨一时恢复了些意识。他并不想碰她的,他只是太想她了,他知道这个关头,他不该来见她,这只会动摇自己的决心。然而,当一壶烈酒吞下肚后,眼前影影重重的竟全是她嫣然而笑的小脸。

    他好想她。

    想到一碰她软软的身体,下体便不由自主的紧绷。原来,他竟是如此渴望她。

    男子一眯眼,汗水涔出,他两只大手把芊泽反抗的小手,压在两旁。祁烨勾着头,黑如瀑布般散落在芊泽身上,他瞬也不瞬的望着她,手上的力道愈来愈大。酒性激了他本就勃然的欲望,他的理智现在只剩下一点点,在垂死挣扎。

    “芊泽,朕……”

    他猛的一闭眼,性感的低吼了一声。

    芊泽忽地不哭了,她感觉到他在挣扎,眨了眨清眸边说:“你……你哪疼吗?”她以为他要做什么,哪知他倐地又不动了,芊泽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只是乖恬一问。祁烨闭着眼,听罢好笑的扯了扯嘴角:“芊泽,你怕朕吗?”

    芊泽身子一僵,继而弱弱道:“怕……不怕。”

    祁烨的呼吸很重,他听罢又勾下些头,几欲与女子的脸庞,贴合上。

    呼吸喷在芊泽娇嫩的脸上,竟是魅惑的异香。

    “朕现在想要你,你也不怕?”

    占满情欲的黑眸,近在咫尺,芊泽感到心惊肉跳,一时气竭,竟无言以对。祁烨开始一点一滴的轻啄她的小嘴,舌尖润湿她的唇瓣,芊泽却着楞,仍由他按捺不住自己,邪肆的含住她的下巴。

    “嗯……”好像叼住了最美味的猎物,祁烨蹙眉低吟。旋即,他又松开那衔着的娇小下巴,望着她说:“你还未回答朕,朕若是想要你,你怕吗?”

    芊泽不知如何回答。

    她怕,也不怕。她害怕这样赤裸裸的男女之事,可是她的内心深处却不排斥他。然而,她不该和他生什么的,他和她之间还有一个洛羽晴,甚至上官柳莹。他是无数女人的男人,她重来没有正视过,她该是他的谁。

    只是,此刻的她心儿狂跳,意识一片空白。

    “我……”

    心是纠结的,然而芊泽却无意识的脱口而出:“我……不怕……”

    仿佛从未意料到,她会如此作答。

    祁烨的黑眸一瞠,贪欲的身体居然僵住不动了。他望了芊泽许久,蓦地,邪魅的脸上竟释然一笑。这笑唤醒了怔忪中的芊泽,因为这笑容,干净的就像那些随风而逝的过往。在屋顶上,他牵着她手的时候,才会如此这般,纤尘不染的笑。

    “你不怕。”

    祁烨松开按着芊泽的大手,身体重重的压下,像是把全部的负担的卸下一般,他很满足的阖上眼,脑袋放在女子的胸前,但旋即,他又像想到什么一般,沙哑而苦涩的出声:

    “但朕怕……”

    芊泽一楞。

    “朕怕要了你,你就不再是你。”

    他俊眉微蹙。

    “朕要一个会在梅花树下,扬脸而笑的女子,朕要一个肯牵着朕,走在屋檐的女子,朕还要一个说过会带着朕,飞过崇山万岭的女子。朕要一个……”他手一紧,深深呼吸:

    “一个叫芊泽的女子。”

    说到最后,那缕温暖却化作一股悲凉。芊泽不明白这悲凉的原由,她只是感觉到怀里这个男子,有着无止尽的孤寂和伤痛。

    酒意突沉,那后劲勃的绵意把祁烨的意识切的支离破碎。他沉沉的阖眼,仍由自己无力的枕在女子的怀里。他感到一颗揪痛的心,缓和了些许。她的怀里……

    好温暖……

    女子抬起小手,在空中迟疑了半晌,最终落下,紧紧的拥起他的脑袋。黑在怀里如绸缎般与五指缠绵,他俊削的睡脸,在昏暗的纱灯下,若隐若现。那一丝眉宇间的依恋,落在芊泽眸中,浓生出更深入骨髓的情愫。

    这一刻,她确信,她爱他。

    翌日清晨。

    天方曦明,隐约间可闻婉转动听的鸟啼从殿外传来。芊泽惺忪的揉眼,辗转一个侧身,迷迷糊糊的醒来。忽地,她想起昨夜的种种,于是兀然瞠目。

    殿间,男子赤裸着,背身而站,芊泽一缩身子,吓得惊栗而起。

    祁烨一丝不挂,修长的身体,精瘦而健硕。每一个弧度都仿若经过精雕细琢,绝无瑕疵。芊泽痴痴的望着,她是第一次认为一个男人可以美到如此地步。不由地,有些羞怯的抱紧了被褥。祁烨知道身后的人儿已醒,他撇开肩膀上碍人的黑,转过身来,俊邪的脸庞,又恢复往日的冷漠。

    “你醒了。”

    他拉过一旁新送来的长衣,兀自穿戴起来。昨夜的一身衣裳已染尽酒气,他清晨便命人从濮央殿取了新的来。男子随意的搭过腰身的玉箍,露出精实的胸膛,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驯,一如既往的邪魅迷人。芊泽望着这般的祁烨,脑子里只闪过两个字——

    阳魅。

    如果说,像明月那样美貌的女子,是祸水,那么眼前的男子的确可算作祸害。

    一阴一阳,都是人间之极美。

    这一刻,她突然能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疯一般的争宠。这个男人的魅力,足以扼杀所有平静的女人心。

    祁烨见芊泽怔怔然失神,蹙了蹙剑眉,上前俯身问道:“你怎么了?”

    芊泽扬起清眸,又望了他良久,小嘴细薄歙合:“皇上?”

    男子感觉一丝不对劲,眉又狐疑一拧,但闻其后。

    “你是不是……阳魅?”

    ※

    锦阳军部中,人声鼎沸。

    在练兵场,有摔跤比拼的节目,明夏的三百亲兵正和沁城的沁锊军,一较高下。云翘站在人前,撑起双手,连连叫好。围坐的观众也是兴致勃勃,助威呐喊,一浪高过一浪。

    而人声稀疏之地,两男子却神色凝重的伫立。

    刘钦拉过马,随祁明夏踱步而止,他问道:“将军,我们何时回漠西?”

    祁明夏沉着低忖,许久也不一言。这是刘钦问的第八遍了,将军却置若罔闻,一味缄默。刘钦心里七上八下,王爷的八位死士已是全军覆没,而王爷也知事情曝露,于是三千里加急送来密函。密函内容依旧简单扼要,明夏看过之后,只是蹙眉咬唇。

    ——回漠西。——

    刘钦知道将军的心思,他是一个十分倔强之人,他弄不清楚王爷的心思,便会极力查证。那月圆之日的事情,太过蹊跷。他们不仅现,皇帝和一邪教渊源甚广,甚至意外得知已故的婪妃,居然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而最令将军气愤的便是,王爷只字未与将军提过。

    刘钦想罢,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他不知明夏将军考虑的怎么样了,到底是回不回漠西。

    “刘钦。”

    “在!”突闻祁明夏启音,刘钦忙不迭应声。

    “景王爷奉命查处的差事,可是封查暗烩教?”祁明夏俊庞微低,潭眸轻眯。刘钦听罢,回应:“正是。”

    “这暗烩教势力甚广,神通广大,在漠西亦有爪牙,皇上他怎么会派祁澈但当此重任呢?”祁明夏想了许多,这数月以来,他极力要把这些看似零散的线索,拼凑起来。虽然仍旧认不清全貌,但这个醒目的端倪,却揽入其眸。

    刘钦想了想,心忖:是啊,景王爷向来都是单纯好玩,哪里懂得什么朝纲之事。先前,也没有受过任何重任,这一次为何又要把这等大事,全权交给他?

    “王爷,刘钦觉得,有些古怪。”

    祁明夏不语,却是在默认。

    “刘钦,我们归不得漠西。”

    刘钦一听,大骇:“为何?将军,现在皇帝他虽是按兵不动,但并不表明他有意放过我们。那夜的事,泷克已来查探,极易查探出,我们多待一分就多一分危险。将军为何执意不走?”他心急如焚,老王爷都下催促令了,将军他何以执意留下?

    祁明夏不正面回答,只是道:“我心不安,总以为有大事将要生。”

    沁城皇宫里,锁着两个他现在触及不到的人。

    一个是祁澈,一个便是芊泽。

    这两人待在皇宫,犹如待在随时可能爆的火山之上。祁明夏知道,回漠西才是明智之举,然而,他的心却不肯。

    而与此同时的婪月寝殿。

    芊泽脆细的声线,弱弱的化在风里,几欲以为不曾说出。但祁烨的耳畔却如遭雷击,仿佛那铿锵的二字,是最刺耳狰狞的字眼,此时,有异风适时嘘起,掠过两人周畔。祁烨不羁的长,张扬而起,他犀利的眸子默在弦之下,愈诡谲。

    “你说什么?”

    他挑眉,反问一句,眸色也是阴兀之极。

    芊泽心惊胆战,却不懦弱:“皇……皇上,你可是……魅生?”

    男子瞳孔一张一缩,赫然转过身,大步缩短两人的距离。他居高临下,绝美的面庞却散出骇人的杀气,芊泽清眸颤抖的回视,嘴唇微张。

    “你从哪里听来的?”

    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明月和我说过,他是生为男儿身的阴魅。那么既然有阴魅,就会有阳魅是吗,皇上,你告诉芊泽,你是不是阳魅。”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祁烨挤了挤眉眼。

    芊泽站了起来,眸中波光涟涟:“我只是想知道,皇上你究竟要做什么。芊泽不是笼中,充耳不闻的小鸟。芊泽想知道,皇上到底在心痛什么,在恨什么,我想帮你,我……”

    “你帮不了朕!!”

    祁烨霍然打断女子,厉声咆哮。

    芊泽一惊,身体颤抖一耸。然,她却不死心,嗫嚅道:“为什么……?”

    仿佛点燃了祁烨心底最深的怒火,他大手一挥,又喝声道:“你能帮我什么,你区区一个一无所知的女子,能帮我什么!?笑话,笑话!!”他怒极反笑,像是听见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芊泽心中悲凉,竟潸然泪下:

    “皇上,芊泽只是想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助你。我知道你心中难受,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和我说,好不好?你和我说,和我说,好不好?”她极尽乞求的说到,因为她不想他一个人承受那痛,那伤,那恨。她想站在他的一边,告诉他,她肯为他做一切。

    祁烨听罢,却无动于衷,反而变本加厉的大笑:“你知我难受,你知我心里有恨?”

    “哈哈!!”

    他笑的几欲出了眼泪。

    芊泽怔怔然的看着他,一时间他竟变得此陌生。

    “那你告诉朕,朕难过什么,朕恨什么?”

    “我……我……”

    芊泽吞吞吐吐,无法说一个字。祁烨见她如此,又上前粗蛮的拽过女子的双肩,芊泽吃疼一喊,他却置若罔闻。

    “芊泽,你告诉朕,你知道我恨什么?”他瞪大黑眸,这一刻,表情竟阴兀狰狞。他重重的摇了几摇芊泽,芊泽瞬也不瞬的望着她,心里竟没有了一丝害怕。她从他的眼中,看见了恨给他带来的痛,那痛埋在黝黑的潭眸里,翻转,挣扎,旋即,漫延至四肢百骸。

    她知他全身都在痛!

    “你恨命运。”

    四个字轻轻喃喃的吐露,芊泽深深的凝望他。祁烨的黑眸里霎时闪过一丝光色,但旋即,他又重归那绝然的歇斯底里。

    “不。”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我是恨命运,但我最恨的……”

    芊泽清眸圆瞠,定定的望着他,眼见他的薄唇,极尽悲凉的歙合:

    “是我自己。”

    ——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第八十章 风云(一)

    祀溪一袭织金绫子裙,祁烨刚踏过濮央殿的门槛,她便欢欣鼓舞的迎上来。娇嫩的柔荑环住皇帝,她扬起杏眸,笑的皓齿尽露:“皇上,你回来了!”

    祁烨不说话,静静地看了她一眼,说到:“何事,让朕的爱妃如此开心?”

    祀溪听罢,笑声银铃:“哥哥寄信来了,说是已把边祀峡与谋害父王的一干奸臣,齐齐擒下,如今边国是我祀翼哥哥的了!”

    信中,三皇子边祀翼因为得到了祁胤军的协助,成功压制了边祀峡与三位野心勃勃的叔父。而后,边立晟的死因,也随之水落石出。果然是边祀峡在边立晟的日常饮食里,下了慢性剧毒,狠心弑杀了亲父。

    此真相一曝露,边国上下齐齐拥护三皇子边祀翼,对二皇子怨愤唾弃。信中还提,如不出意外,下个月末,便会举行登基大典。届时,边国将举国欢庆,结束两年来一国无主的动荡日子。

    “皇上,祀溪好幸福!”

    祀溪扑向祈烨的怀抱。

    “哦,爱妃何出此言?”祁烨一挑俊眉,饶有兴致地问道。

    祀溪紧紧揽住祁烨的腰,小脸贴在他胸前,闭眼勾唇:“皇上对溪儿如此好,爱溪儿,疼溪儿,还帮了溪儿的哥哥,助他成为一国之君。溪儿不会忘记皇上的好,下辈子,溪儿也要嫁给皇上,做皇上的人儿。”说罢,她葱指在祁烨的背身摩挲,胸前的两团浑圆,贴着祁烨毫无缝隙的蹭了蹭。

    祁烨不紧不慢的伸出手来,拈起她的一缕鬓,绕在指尖:“爱妃,愿一辈子做朕的人儿?”

    祀溪脸红心跳,羞赧的低头:“皇上,难道还要人家说第二遍。溪儿不止要这辈子和皇上一起,溪儿要生生世世都守在皇上身边。”她说到动情处,竟扬起一张情意满满的小脸:“溪儿……”

    女子眸光流转,朱唇浅勾:“溪儿……好爱,好爱皇上……”

    祁烨望着祀溪沉醉痴迷的摸样,表情波澜不惊。他松下那缕绕在指头的云,继而抚上她的脸颊。祀溪一被他碰,全身便不由自主的着了火般,欲火难耐。一双清眸里,霎时情欲氤氲,小嘴口干舌燥。

    “皇上……”

    “爱妃,今日看上去,煞是迷人。”祁烨在她耳边吹气,她全身一酥软,柔若无骨的瘫在他怀里。

    “皇上,皇上好坏……”她又羞又喜,知道祈烨即将宠幸于她。她自是日日期盼,她的身体已在不知不觉中,离不开这个邪魅不已的男人。片刻的调戏后,祀溪已是娇喘连连。

    女子酥胸未掩,活色生香的斜凭塌上。

    “皇上,快一点,溪儿好难受……”祁烨的慢条斯理让祀溪急躁不堪,她顾不得矜持,竟自行欲褪去男子的衣裳。祁烨却用手一挡,挑了挑峰眉:“爱妃,你这是做什么?”

    祀溪脸红耳赤,身体因欲望而微微颤抖:“我……我……”

    “朕可说了,要宠幸你?”

    他拍掉她的手,兀自站起。他突如其来的冷漠让祀溪不明所以,她嗫嚅道:“皇上,你去哪?”

    祁烨调转过身,整了整身上凌乱的衣服,若无其事的说到:“不是朕去哪,而是爱妃应该回去了。”

    语罢,床上的人儿身子一僵,瞠着杏眸吞吐道:“皇上可是跟溪儿说笑?”回去?她已在濮央宫住了有半旬,人人都知道,她是皇帝金屋藏娇,最宠溺的妃子。为什么,突然就要赶自己回去?

    “朕像是说笑?”

    祁烨危险的蹙眉,扬了扬手找来单喜:“单喜!”

    单喜推门而入,瞟了一眼床上衣衫不整的溪妃后,定定的躬身:“皇上吩咐。”

    “夜深了,送溪妃回宫。”

    祁烨意兴阑珊的眯着眼,纤长的手指撇了撇肩头,零散的长。他语色泰然从容,没有一丝说笑的意思。祀溪看在眼里,只觉得全身冰凉。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他不是要像平日里那样,宠幸她了吗?为什么到了一半,却突然不要她了。

    为什么?

    “溪妃娘娘,请。”

    单喜毕恭毕敬的伸出一手。祀溪怔忡的眸子,从祁烨身上,缓缓的挪至那手上。她又是出了半会儿神:

    “皇上……溪儿……”

    她泪眼婆娑的望向祁烨,但见皇帝只是背身而站。她心一沉,无可奈何的跟着单喜出了寝殿。

    女子走后,空灵的濮央殿内,忽的安静下来。寂寂长夜,男子站在窗沿下,仍由月光在地上,嵌出他孤冷的影子。他本是面无表情,但站的久了,他竟低沉的笑了起来。这笑诡谲而阴森,在夜里,弥久回荡,如同鬼魅的浅吟。

    ※

    “啊!!!!”

    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寝屋的木门被敲的铿锵作响。门外站着的丫头,吓的失魂落魄,战战兢兢的说到:“娘娘她,究竟怎么了,好可怕,好可怕啊!”溪音宫的环儿,捂着自己的耳朵,向一旁的小悦说到。

    小悦瞠的小眼,面色煞白:“怎么办,环儿,我们该怎么办?”

    环儿咽了咽口水,又说:“我们守在这,单公公说了,不让娘娘出来。这是圣旨,我们只要守着就没事儿,没事儿。”说时,她惊魂未定的瞳仁,一颤一抖的望向殿门。那门几欲被女子敲碎,里面的人儿撕裂的嗓音,破哑不堪:“皇上!!”

    她喊了一声。

    “叫皇上,环儿,去喊皇上来,我好难受,好难受!”

    “啊!!!!”

    环儿感觉的到里面的人儿,正难受的翻转滚打。随着祀溪的撞击,一片破碎的脆响,接踵而来。环儿把耳朵捂得更紧,又说:“没听见,没听见。”

    小悦也颔:“没听见,没听见。”

    这样诡异的日子持续了七日,明黄色的身影终于肯出现在溪音宫。此时,里面已无半丝声响,祁烨推开殿门,祀溪已是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单喜屏退了吓的面无血色的两个丫鬟,旋即也带上门,退了出去。

    落日一分分西斜下去,晦暗的光线,沉默在窗外,殿内陷入一片漆黑。祈烨一步一步上前,地上的女子意识模糊的扬起小脸,望着男子迷蒙的身影。她看了老半晌,才顿觉来人的身份,一时间倏然起身。

    “皇上!!”

    她狼狈的匍匐过来,拽住祈烨的袍角,顺着往上爬。每爬一寸,她便狠狠的吸着男子身上,特有的异香,那味道像是她仅有的生命之源,支撑她四肢蠕动。

    “皇上,皇上……”祀溪的理智早已被抛之天外,空留下的,只是一俱对祁烨渴望不已的身躯。祁烨杵在原地,任由她干涸的唇,啄上俊庞。祀溪吻着他,煞时就哭了出来:“皇上,不要不要溪儿,溪儿好难受,好难受啊……”

    那如千万虫豸,齐齐钻心的疼痒,几欲让自己癫狂。她的脑子里不断的回放,男子抚摸她时的一幕一幕,她心里只有三个字:

    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

    “爱妃,朕怎么舍得让你难受。”祁烨捧起她的小脸,黑眸幽深不已:“你望着朕,你可还会爱朕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爱,爱爱!!”溪妃忙不迭的作答,狠命点头。祈烨邪佞一笑,轻啄她的唇:“真是好孩子。”

    祀溪得到称赞,立即瞳仁一亮。祁烨又搂了搂她的腰,说到:“那是不是朕要你做什么,你都答应,你都肯?”

    祀溪听罢,小手攥紧祁烨,哭道:“是,是!溪儿什么都做,溪儿什么都肯,皇上不要抛弃溪儿,溪儿听话,溪儿什么都听皇上的!!”她不能再失去他,她片刻都不能离开他,他是她的生命,是全部。

    祁烨笑意更浓:“朕的溪儿,联想让你为朕做一件事,做完之后,你就不再是溪妃了。”

    祀溪一顿,眸中闪过绝望的害怕,她小手拽的更紧,双肩不可遏止的颤抖。

    “皇上……”

    “做完之后,你就是朕的……”

    祁烨狭长的黑眸眯起又瞠,瞳仁闪过阴鸷。

    “皇后。”

    ※

    翌日早朝,文武百官统统盛装着服,站做两排,气势沉着,巍峨如山。暄阳大殿上,抛光的龙纹理石,在曦白的阳光下,泛出冷冷青色。今日,皇上早朝来的准时,刚一上殿,阶梯之下便磅礴的跪了一片,齐齐应声:“恭迎皇上!!”

    “皇上万岁!!”

    祈烨置若罔闻,面无表情的坐在金銮龙椅上,他挥了挥繁纹堆刺的袖子,内管便拉长声喊:“众卿平身!!”

    “谢皇上!!”衣声窸窣间,大臣们纷纷起身。

    上官玉嵊近日来心情极好,他关于边国的进谏,呈然迟了一年才得以采纳,但好歹皇上也算明智英武,做了一趟好事。由此,上官玉嵊对祁烨的印象,不由得大大好转,他当其冲,列站出位说到:“皇上英明,我朝助边国储君,平反逆贼之事,已在边国传诵于大衔小巷。边国诸君下月登基,这是他送来的柬贴。”

    说罢,上官玉嵊摇了摇手,早已侯在一旁的内监,便躬身递了上来。

    “请皇上过目。”

    祈烨接过手,淡淡的扫过一眼。上官玉嵊却在下面,滔滔不绝:“这一次,我朝顺利与边国结好,其利无穷啊!先不说,战乱摩擦的减少,光在贸易交往上,就能更为融洽。再者,边国储君为提防逆贼再次叛乱,愿意祁胤军入驻皇城,这般权利,历代祁胤帝王都不曾享受。可见,皇上此举,英明,英明啊!”

    他言辞灼灼,一连两个铿锵的‘英明’后,众大臣便纷纷迎合:“皇上英明神武!!”

    祁烨勾唇轻笑,却不露声色,他把那手上的柬贴向着单喜,随意一扔,说到:“朕很开心。”

    上官玉嵊眯起老眼,他心付,只要皇帝能稍微想着点国事,本就强大的祁胤,定会繁荣昌盛,千秋万载。众大臣们,见早朝之上,难得有丞相与皇帝其乐独融的时候,不由得也从心底吁出一口长气。

    忽的,一道清亮的嗓音从殿外传来:“哎呀,本王迟了,迟了。”

    祁澈匆匆进殿,一掀下摆,大气跪倒:“皇兄,澈来晚了,还望皇兄莫怪。”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祈烨望着他,竟是面无表情,说到:“没有的事,景王爷平身。”

    祈烨站了起身,已是十七岁的年纪,更显英气勃。

    “皇上。”

    上官玉嵊见着了祈烨,又是一笑,说到:“景王爷此次捉拿暗烩教徒,可是立了大功。不仅查处了暗烩教在沁城的主窝,还捉拿了几名暗烩逆贼头目,少年有为啊!”他吹捧祁澈,祁澈心里喜不自禁。本来自已的功德由自已说出来,定是失了色,如今丞相帮忙进言,自然是好的很。

    “丞相过誉了,小王就是做份内的事。皇兄既然派了本王查处暗烩教,本王哪有不办好的道理?”

    祁澈说时,自信满满的模样,溢于言表。祈烨眯着狭长的眸子,静观一切,他不赞扬谁,也不应答谁。这种情况十分少见,上官玉嵊和祁澈却因为沉鼎在自身的两种情绪里,没有自觉。只见,祁澈又说:

    “皇兄,丞相在我查处暗烩教时,也曾出手相助,想来,这功劳里,可也有丞相的一份哦!”

    “呵呵!”

    上官玉嵊谦逊而笑,他的确有帮过这位年纪轻轻,心浮气躁的王爷。但也是出于,想让他成长,让他有所建树的意愿。他希望祁胤有一个好皇帝,也希望有一个能辅佐好皇帝的王爷。先帝的两个血脉,留在他手上,他希望均是人中越楚。

    大臣们难得见到此般融洽的景象,一时也松下警惕,稀稀落落的相谈。祈烨靠在龙椅上,饶有兴致的望了半晌,才突地启音:“朕做了一个决定。”

    阶梯下的重臣,先是一顿,继而收声相望。

    上官玉嵊白眉一蹙,有些狐疑的说到:“皇上请讲。”

    祈烨拂了拂耳边的长,俊邪的脸上,由生出一股贪婪的气焰:“朕要灭了边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上官玉嵊第一个激动的上前,抱拳说到:“这万万使不得啊,皇上!!”

    “如何使不得?”

    祈烨一拧俊眉,煞是不满的模样:“如今我朝祁胤军已驻扎在边国境内,要拿下他的城,岂不是易如反掌。祁胤帝国,哪有不扩张的道理?”

第八十一章 风云(二)

    他懒洋洋的说来,字字咬的极轻,落在上官玉嵊而立,却宛如雷鸣。

    “皇上!!”

    他嘭的一跪。

    “边国打不得啊,边国若是灭了,我们祁胤……祁胤也是……危在旦夕啊!!”他激动的吞吐。祁烨却一拍龙椅:

    “混账,朕的天下固若金汤,怎会危在旦夕?”

    上官玉嵊心惊,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每个人都知道边国不能灭的道理,若是它灭了,祁胤国的势态定会险峻之极。

    “皇上,谁都知,边国夹在我国与成熵之间。成熵野心勃勃,又兵强马壮,这么多年,若不是边国游走在两国之间,游刃有余。成熵定是要踏过大漠,侵犯过来的!”他言罢,顿了顿又说:“边国不过是一介小国,夺下了也没有多大意思。历代先皇都知,边国乃是我祁胤国的天然屏障。有边国一天,成熵都无法越过大漠。”

    祁烨听罢,没有一丝动摇。

    “那是历代先皇以为的,联却以为,拿下边国,再拿下成熵,一统天下岂不是更好?”他站了起来,语色里尽是飘然自得。

    “皇上,使不得,使不得啊!”上官玉嵊又是惊呼:“成熵的兵马之力,绝非等闲,我祁胤军虽多,却敌不过他们会使巫术。且不谈我们势均力敌的拼杀,如若先拿下边国,一定损兵折将,再与成熵对抗,岂不是必输无疑?”

    上官玉嵊说的句句在理,在场的所有人均颔。成熵的厉害他们知道,边国灭不得,一灭便是战乱连年,祸不堪言。

    “朕若是执意要为之呢?”

    “皇上,请听臣一言。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扩展疆土是好事一桩,但却万万不得鲁莽啊!”他跪下磕了又磕头。朝野之上,众人为之动容。然而祁烨却只是淡定,邪魅地笑:“朕有计可施,定能轻而易举的拿下边国。”

    上官玉嵊一顿,抬起老脸与祁烨相望。祁澈在一旁听了半晌也是狐疑,又问:“皇兄有何计谋?”

    “朕的溪妃啊。”祁烨负手而立,眉宇间神色一动。

    上官玉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祀溪乃边国公主,怎会助祁胤灭了自国?

    “溪妃娘娘是边国公主,又是储君亲生妹妹,如何能相助我朝?”上官玉嵊不明所以,祁澈也是不解的说到:“是啊,皇兄,溪妃娘娘她是边国人啊,她哥哥刚才平定叛党,要坐上国主,她怎么会……”

    “谁说不会?”

    祁烨打断祁澈,自信满满的笑到。他拍了拍手,几个婢女便掀开暄阳大殿一旁的珠帘。一身朱红罗裙,华贵典美的溪妃徐徐走了出来。她拾级而上,站在祁烨跟前,祁烨笑望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爱妃,刚才朕和众爱卿的话,你可听见。”

    “听见。”

    祀溪背对着阶梯下的大臣,她的声音温婉柔弱,像是一缕若有似无的风。

    “那爱妃,你可愿助朕,得到边国。”祈烨挑眉,又是一问。

    “愿意。”

    皇帝朗朗一笑,又说:“那你转过身,和朕的爱卿再说一次。”

    祁烨说罢,女子便缓缓转身。众人看见阴影在她娇美的脸上转动,直到她的表情统统收入文武百臣的眼中。

    “这……”上官玉嵊一瞠眼,喉咙里支唔。

    祀溪的眼,眨也不眨。

    她面无表情的说到:“臣妾愿意,为皇上,灭了边国。”

    溪妃一出声,全场哑然。上官玉嵊不肯起身,胡须颤抖,说到:

    “皇,皇上,这……”

    “如何,爱卿可还有异意?”祁烨顺势搂过溪妃,让其坐在他身上。溪妃软软地靠在他身上,目光不动,漆黑的眸子无光。上官玉嵊又抱拳:“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皇上三思。边国一灭,我祁胤与成熵必是水火不容,他们乃是豺狼虎豹,我军长年偃息,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即便占了边国,我们能守得住吗?”

    上官玉嵊思前想后,仍就得此举甚为鲁莽,极为不妥。祁澈在一旁,心里亦觉得不对,便上前躬拜:“皇兄,臣弟以为丞相所言极是,我们抢占边国,乃是出师无名,边国的百姓亦是容不下我们。”

    这样拿下边国,只是趁火打劫。

    “呵呵。”

    祁烨听上官玉嵊和祁澈一唱一和,便扯唇一笑。纤指拂上祀溪娇嫩的脸颊,漫不经心说到:“爱妃,你告诉朕,朕要边国是对是错?”

    “皇上英明,攻城略地乃是枭雄之举,并没有错。”祀溪嘴唇机械张合。祁烨听罢很是满意,又冲重臣说到:

    “还有谁觉得,朕不该攻打边国的,大胆站出来,朕想看看。”

    他说的极轻,仿佛没有一丝威胁力。但所有的大臣都能感觉到,他语色里潜伏的杀意。他们敢怒不敢言,只得缄默。上官玉嵊四处巡望了一圈,老脸上血色逐渐褪却:“你们,你们说话,这乃牵涉我大祁国运命脉,尔等怎能默不作声?”

    祁澈也亦觉得蹊跷,以往除却上官玉嵊,敢与皇帝直言不讳的官员,也不下四五,如今为何都不做声?他瞟了瞟他们,一个个均是面色惨白,冷汗涔出,煞是奇怪。

    “看来……”

    祁烨狭眸一眯,俊庞上已浮现得势之容:“只有上官丞相和朕的爱弟,不同意朕的决定了?”

    上官玉嵊一凛白眉,感觉势态不对。祁澈站在他边上,也觉得大殿里一时安静的可怕。

    “皇兄?”

    祁澈试探一唤,祁烨却居然兀自站起,招了招一旁的单喜。单喜托着一本镶白奏折上前,递给祈烨,祈烨展开,若无其事的浏览了一遍,便说:“这封密函,是前天夜里朕刚收着的,朕看时大吃一惊,心里甚是难过。”

    说罢,他一扔,丢在两人跟前。上官玉嵊颤抖的探出手,展开一看。他刚阅罢,祁澈便见他双目一瞠,活活溢出一口鲜血。他忙上前,扶住他连声唤道:

    “丞相,丞相,你怎么了?”

    上官玉嵊额间已有青筋爆出,颤抖向祁烨瞪去眼:“皇上,这等污蔑之词,你何以能信?”

    “就是不信,朕才如此伤心。”

    祁烨勾着浅笑,说时,语态飘飘然。祁澈听的一头雾水,捡起那地上的奏折,循序而看。他看过之后,却不可置信地笑道:“皇兄,这真是好笑,这是谁写的?皇兄拉出他来,臣弟立即就斩了他!!”

    “是奴才写的。”

    祁澈刚语罢,殿外的光亮处便出现一道黑影,众人纷纷扭头看去。一奴才打扮的男子进了来,三跪九叩,拜在阶梯之下。祁澈瞠着俊眸,不可置信的望着来人:

    “奕……奕生!?”

    奕生跟了他八年,是他最贴心的侍奴。为什么,他怎么会写出这样含血喷人的言辞?

    “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奕生并不看祁澈,只是对着皇帝叩拜。祁烨拂袖,令他平身,他站了起来指着祁澈说到:

    “王爷他想造反!”

    全场微有哗然,却都不动。

    “混账!!”

    上官玉嵊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气的欲一巴掌扇在奕生脸上。奕生连连后退,又指着上官玉嵊:“丞相他是王爷的帮凶!!他们勾结暗烩教,要在今年春晓节时,起事造贝反。”

    祁烨听时,蹙眉道:“真是令朕震惊,令朕伤心啊。”

    “皇兄!”祁澈霍然跪下,说到:“奕生他疯了,他胡说八道。臣弟没有勾结暗烩教,更没有想过要谋权篡位!!”

    “没有?”奕生狠笑:“景王爷其实机智聪明,城府极深,还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他和暗烩教勾结已不是一朝一夕,皇上信任景王爷才让他处理暗烩教之事。哪知,他却反之,要和他们勾结造反,弑杀皇上!!”他义正言辞的说到,又狠狠磕头:

    “奴才虽伺候景王爷左右,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对皇上不利!”

    祁澈听罢,恼红气竭,上前踢过奕生一脚:“混账,你个畜生!!我平日里如何待你,你何以如此陷害我!!”他一出手,泷克便带着御林军鱼贯而入,其中二人上前扯住祁澈。

    “放开我,放开我,为何抓我!!”他咆哮到,情绪极为激动。上官玉嵊指着奕生说到:“你说你主子造反,有何凭据!?”

    奕生瞟了他一眼,说:“当然有,这些证据已统统交给皇上。景王爷抓的那些暗烩教徒,全部都是假的,他屡次放过暗烩教人,丞相你怎么会不知?别忘了,你们还在密室里,和暗烩教人秘密策划,怎样起义造反呢!”

    奕生挤弄眉眼,嗤之以鼻的说到。奕生说罢,泷克亦挥手,命侍卫反扣激动的上官玉嵊。上官玉嵊气不过,大喊:“你们,你们!!”

    他望向皇帝,喝声道:“皇上,你怎可不分青红皂白!!我上官玉嵊对祁胤忠心不二,景王爷乃是你唯一的弟弟,你不查明真相,反而要绑我们,何有天理!?”

    “天理?”

    祁烨踱步下了阶梯,负手而走,神色傲然:“何为天理?”

    他走到上官玉嵊跟前,眯眼俯视:“上官丞相,你告诉朕,什么是天理?”

    上官玉嵊瞳孔一缩,定定的望着他:“你……”

    上官玉嵊从祁烨冷漠的眼中,瞧出了得逞的神色,一时他恍悟,竟大笑起来:“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祁烨挑眉,并不说话。

    上官玉嵊扭着甩开御林侍卫的钳制,忿声道:“是你,是你要除去我们,是你策划的,是你!!”他猩红的眼,血丝满布,咄咄向前。侍卫又赶紧抓回他,把他按在地上,他狠命抬头:

    “哈哈,是你,你这个暴虐之君,当初就应该和你那妖孽之母,一起葬身火海。妖孽生出来的,都是妖孽!!我上官玉嵊就是死了,也会诅咒你,不得好死!!”

    祁烨听着没有半分怒气,他平静的望着他,说到:“朕会让你看到的,上官玉嵊,你放心,朕会让你看到,什么是妖孽。”

    他决恨的轻轻咬牙,那‘妖孽’二字,咬的极重。上官玉嵊怔住,遂像反应到什么一般,大声哭求:“皇上,你不能这样,你是祁胤的皇帝,你不能这样,你要报复,就报复我。是我密奏,要烧死你母亲的,你杀了我,你不能忘记你是祁胤的皇帝啊!!”

    侍卫拉着他,拖出暄阳大殿。他边被拖拽,便拼命嘶喊:“皇上,你杀了微臣可以,可祁胤不能亡,不能亡啊!!”

    说时,祁澈也随后被拖走,他听不懂上官玉嵊与皇帝的言辞,他只知自己是被污蔑,只喊:“皇兄,臣弟冤枉,臣弟冤枉啊!!”

    “皇上,三思啊!!”

    “皇兄,冤枉啊!!”

    ……

    …………

    声音逐渐变小,消融在寂寂大殿之中。趴在地上的大臣,均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们的余光里,明黄的袍角正缓缓走回金銮宝座。祁烨走的极慢,但却轻快,走到顶端处,他竟转过身来,倏伸双臂,仰天大笑:“哈哈!!”

    “哈哈,哈哈!!”

    他笑的淋漓尽致,宛如修罗嗜血后的鸣笑,分外狰狞的回荡在殿宇之中。但笑的久了,却震的胸口生疼,仿若肝肠寸断。

    而与此同时的婪月寝殿,芊泽把怀里揉成一团的纸徐徐展开。那刺眼的一句,烙在心里,久久挥之不去:

    一一若生的阳魅,必结万力而诛之。然,天下大乱,贻害千年。——

    她摸了摸那墨迹晕染的宇,然后在眺向窗外的云际,一轮血色的夕阳正沉没下去,天地间,苍凉一片。

第八十二章 看见

    夜里,突然下起雨。

    芊泽百无聊赖的拉拢窗户,又是坐在烛火下,一阵呆。她回想那日皇帝和她说的话,他说他最恨的人,竟是自己。为什么恨自己,芊泽想不通,然而这句话却像扯动了她心头的弦一般,缠缠绕绕,纠结不已。

    她把那张魅生之卷的纸收好,听着窗外雨声淅沥。突然,一阵急促的敲窗声,惊动了还在臆想之中的芊泽。芊泽忙不迭起身开窗,见湿漉漉的幼季站在窗下。

    “幼季!?”

    “芊泽!”她哭着爬进窗户,一把搂住芊泽。芊泽不知道生了什么,焦急问道:“出什么事了,幼季?”幼季哭了半晌,才说:“老爷他明日午时就要问斩了,娘娘现在跪在濮央殿外,苦苦乞求皇上。幼季寻不到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芊泽,你帮帮娘娘,帮帮幼季,告诉幼季该怎么办啊!!”

    她愈搂愈紧,仿佛芊泽是她最后的希翼。芊泽听着震惊,又问:“为何要问斩,丞相他出什么事了?”

    幼季疼着嘴,泪如泉涌:“我不知,娘娘说是被冤枉的,老爷和景王爷都是被冤枉的,不该被砍头的!”

    “景王爷!?”芊泽如遭雷击,拽紧女子的袖襟又问:“你说的可是景王爷祁澈!?”

    幼季顿了顿,怔怔颔。芊泽听后一个踉跄,神色恍惚,她杵在原地想了半晌,最终一拉幼季,说到:“幼季,皇后娘娘现在濮央殿?”

    “嗯,她跪在那已经两个时辰了,这么大的雨,呜呜……”她拭着泪,小脸狼狈不堪。芊泽拽过她,往窗下跳去:“幼季,我们走!”

    雨势愈加急促,像是在宣泄一种隐伏已久的情绪。密密的雨帘,笼罩在连绵宫阙上,孤冷凄清,那水珠溅在眼里,硌着生疼。芊泽跑了许久,才瞅见上官柳莹跪在雨中的背影。她上前,瞧也不瞧单喜颇为讶异的脸,便扑通一声跪下。

    她挨着上官柳莹而跪,两个岿然不动的身影,在雨中愈渐分明。

    “芊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单喜心付,不是已经派人守着了吗,怎么让她跑出来了。芊泽不回答,兀自一个狠狠的磕头:“奴婢要见皇上,单公公,让奴婢见一面皇上。”单喜听罢,踌躇了一会儿,便尖声尖气的对着旁边的太监吩咐:“给芊姑娘撑把伞来,我进去通报一声。”

    那人哎了一声,便从内屋里拿了把油纸伞举在芊泽头顶。幼季见如此,心觉有些希望,便也挨着两人,屈膝跪成一排。半晌过后,单喜出来,径直走道芊泽跟前,把她拉起:“芊姑娘,跟老奴进去?”

    上官柳莹抬起雨水纵横的脸,眸光闪动。芊泽对着她点点头,咬着唇进了内殿。殿内檀香四溢,鎏金的琉璃灯,光色黯然。芊泽迈过门槛,便头也不抬的跪下,磕头:“奴婢参见皇上。”

    祁烨本是背身而立,听罢便缓缓走过来,扶起芊泽。

    “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好好待在婪月宫的吗?”烛火微跳,祈烨脸上的神色亦是莫测。芊泽望着他,说到:“皇上,为何要斩了上官丞相和景王爷?”

    祁烨不着急回答,勾起唇,轻轻拍了拍手,一群婢女鱼贯而入。她们托着衣裳,手巾,绣鞋,一应俱全。祁烨取过手巾,轻轻的揉起芊泽湿淋淋的丝,他语色从容:“他们有罪,朕自当要给他们定罪。”

    他若无其事的擦过芊泽的头,便问:“换哪一件,你自己挑?”婢女们围簇在芊泽跟前,芊泽感觉气氛异样,一时只是怔然的望着皇帝。她嚅动着唇,说到:“皇上,你可有听见奴婢的话?”

    祁烨眯着眼,挥手摇了摇,众婢女便退了下去。他上前,不顾芊泽的湿漉,拥她入怀:“现在好了,芊泽你不用再怕被人欺负,先前是朕不好,亏待了你。朕现在补偿你,你要什么朕都给,可好?”他托起芊泽,让她坐在自己左臂之上,像抱一个孩子一般,宠溺的望着她。

    芊泽清眸微瞠,与男子古怪的神情对视。她感觉面前这个男子,已经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个她依依不舍的他,已经迷失在了一片漆黑当中。她竟觉得,他是如此陌生。

    “芊泽,怎么不说话?”

    “皇上,景王爷他犯了什么错?”她执意地问,祁烨置若罔闻,说到:“这些事,你不用操心,芊泽你得把湿掉的衣服换下来,不然,要着凉的。”他理了理女子颊边粘湿的鬓,芊泽感到他大手冰凉,清眸瞠的愈大。

    “皇上,你怎么了?”

    她害怕,一颗心已是崩在弦上。

    “皇上,你和芊泽说啊,你到底想做什么,芊泽不想你后悔,不想你难受。你怎会想杀了景王爷,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了呀。”她不敢相信,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年,竟会遭此噩运。而如今,明月已没了,皇帝剩下的至亲,只有祁澈了,他怎忍心杀了他?

    芊泽急切的语色,仿若惹恼了祁烨。他抓住芊泽的皓腕,一挤眉眼:“你为何如此关心他,他的生死与你何干?”

    “我,我是想帮你啊,皇上,不该是这样的。祁澈他不会背叛皇上的,不……”芊泽心急如焚的说到,祁烨抓着她的手,愈用劲,女子吃疼,没了下半句。祈烨黑眸紧紧锁着她,低沉启声:“如何不会,世上背叛朕的人,可还会少?”

    “芊泽?”他不松开大手,又说:“你别让朕生气。”

    他忽地放下芊泽,森冷的注视她,芊泽心里感觉缺失了一块,又说:“皇上,你放手吧。芊泽虽然不知皇上在恨什么,但芊泽知道,皇上这么做,自己也难受。我知道,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要知道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再记恨什么,也是枉然。”

    祁烨听罢,竟是诡谲一笑:“枉然?那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忘记那些恨?”他绕着芊泽踱步:“你不要摆出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模样,你知道联心里的感受?你根本就不了解朕。”

    祁烨有些激动,狭长的黑眸,神色跳动。

    “芊泽,你不是问朕是不是阳魅吗,朕现在告诉你。”他扯起唇角,怪异地笑:

    “朕是。”

    芊泽黛眉轻蹙,她并不讶异,只是从皇帝的口中说出来,竟让她感到一丝凄淡的悲凉。她定定的望着他,一时无语。

    祈烨却像触及了心中的隐疾般,歇斯底里的笑到:“魅生,魅生……”

    “魅生是什么,芊泽你可知道?”他忽地又凑近,俊庞上阴兀之极:“魅生是妖孽!”

    “是妖孽!!”他反复一句,继而笑道:“哈哈,是妖孽!!”

    芊泽的眼也不会眨了,她感到眼泪不知不觉的涌上。她想起了明月,明月在床上悲凉的哭喊:他是妖孽,他该死。

    祁烨倏地又按住芊泽双肩,说到:“朕要做什么?朕告诉你!”他一凛眉,薄唇轻启:

    “朕先要上官玉嵊和祁澈死,他们的罪,是朕陷害的。朕让祁澈去查处暗烩教,可暗烩教是谁的,是朕的!哈哈!”他一字一句,都咬的极重,芊泽杵在原地,仍由他说。

    “然后朕要灭了边国,让成熵军越过大漠,朕要祁胤民不聊生,战火连绵,朕要祁胤亡!!”

    要祁胤亡!!

    芊泽感到全身僵硬,她万万没有想到,他想要报复的人,居然是整个国家。他心里恨的竟是整个国家!

    祁烨说不止,又道:“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活活烧了三天三夜死的,每个人都唾弃她,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孽。而作为妖孽之子的我,是怎么活下来的,芊泽你可知?”

    芊泽怔然的站在原地,她瞳孔一收缩,等待他的下话。

    “是朕!”

    “是朕,第一个向我母妃扔火把。”他额际已是青筋爆出,眸中阴鸷之极:“是朕第一个喊她,妖孽!!”

    嘭——

    芊泽觉得脑间有什么炸开了,她的眼睁到最大,心如被碎璃割伤一般,鲜血直流。

    一行泪,不知不觉的淌下。

    “朕砸她,砸她。”

    祁烨意识沉溺在那无边无际的深渊中,一遍遍的反复:“朕要生存,朕要活,她就得死!!”他霍地大笑,旋即又说:

    “你说祁澈是我唯一的弟弟,可一个魅生,何有兄弟?朕为了登上皇位,先后害死了三个哥哥。对了,祁澈……”他眉眼一挑,仿佛想到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这个傻小子,还很亲昵的喊我烨哥哥,他根本就不知,他那慈祥温婉的母妃,和他的两个哥哥,统统都是朕害死的!!”

    “朕先是毒死了他母亲雪妃,然后和他两个哥哥在湖边嬉耍,朕自己往河里跳,然后告诉朕的父王,是他们推的。”他的表情愈诡谲,看上去狰狞不堪,芊泽死死地盯着他,清眸眨也不眨。

    “谁会怀疑朕呢,朕当年才六岁,才六岁,哈哈!!”他得意的笑着,殿外的响起轰鸣的雷声,与他苍凉的笑声,合而为一。

    击在人心,几欲麻痹。

    “最后,朕又把朕的父王给毒死了。”他倏地站定,邪佞的望了过来:“朕在他的茶里下了春毒,然后给了他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宫女,他纵欲过度,当晚就和那宫女双双死在床上。上官玉嵊为了掩丑,只公告天下父王是病疫的。由此,朕就是最大的皇子,朕成功登基。”他说罢,调转过身,大手紧紧按在芊泽双肩,说到:

    “那现在,你还觉得朕能够松手,能够回头?你还愿意帮朕什么?”他讥讽地笑道,眉眼里都是厌恶之色。

    但突然……

    面前的女子,眉眼一软,眼泪扑哧扑哧往下掉。祁烨微惊,眸中闪过一丝亮彩,只听见女子软软启音。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我不信。”她摇了摇头,又说:“我不信,不信……”她饱含泪水的清眸,缓缓扬起,坚定与男子对视。

    “我明明就看见了,看见了……”

    祁烨一蹙眉,他轻声:“看见什么?”

    芊泽轻轻抬起小手,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指在祁烨胸前,说到:“我看见了这里。”

    她指着他的心脏。

    祁烨黑眸一瞠,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胸膛。他的心,倏地一跳,有什么正奇异的裂开。

    “在这里,住着的皇上,不是这样的。”

    ——我总觉得,有两个皇上。——

    “你记不记得,你说每当我笑,你就仿若看见了千朵万朵的芊泽花,是天下最美的风景。可你可知,我对你笑,是因为,我在你的心里,也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你心里千朵万朵的芊泽花。

    “我看到了一颗世上最纯净的心灵,它善良,动人,美丽。它的主人,不忍踩死区区一条蚯蚓,它的主人,孤独坐在屋顶,渴望远走高飞。它的主人,会像孩子般,纤尘不染地笑。”

    ——说不定,皇上的内心,是出奇的美丽呢!——

    “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我看的见,烨,我真的看的见。”

    看的见……

    她柔软的小手,隔着细薄的衣服,触碰到了他的心。祈烨的黑眸瞠大,耳畔听见那颗心,像自行有了生命一般,狂跳起来。它仿佛在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男子杵在原地,竟一动不动。

    ※

第八十三章 问斩

    两人久久伫立。

    芊泽的泪漱漱而落,洒落在衣袂上,如点点莹珠,祈烨却低下头,让黑遮去了他半边脸颊。倏地,他大手一抓,紧紧握住芊泽放在自己胸前的小手,他握的十分用力,几欲要捏碎她的手骨。

    但芊泽却不吱声,任由他死死攥住。

    面前的男子,双肩开始颤抖,他不喘气,静的宛如一俱行尸走肉。然而芊泽知道,他在痛,他冰凉的手,传来彻骨的透凉。她眨了眨眼,泪水又滑落数颗。旋即,她稍稍上前了一步,想靠近他,但男子却草木皆兵般退缩起来

    “烨。”

    她不喊他皇上,她喊他的名。

    祁烨抖的愈厉害,头也埋的愈低。芊泽感到他心中蚀骨的疼,仿若从手上传来,她怜惜的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他冰凉的指节。芊泽用软软的小手,把温暖回递过去,祁烨黑眸一瞠,竟像只受伤的野兽般,欲甩开她的手。

    芊泽不依,双手紧紧的包住他的拳。

    祁烨倒抽一口气,用劲更多。芊泽顿时泣不成声,欲把他握指成拳的手,拉入怀中。哽咽在喉中化开,锥心刺骨的痛击在她胸口,她不出声,只把所有的力气用来挽回他的心。然而,祈烨却蓦地抬起头,惊恐的挣脱起来。

    他一狠狠的掰开芊泽的手指,仍由她温湿的泪,滴在他的手背。掰时,那瞠然的眸子,突然平静下来,恍惚间,嘴角竟噙着一丝悲凉之极的笑。

    他的眸底,悲伤四溢。

    芊泽望着他一点一点的拉开自己的手,终是哭出声来。她唤他:“烨,烨,烨!”

    一声比一声悲凉。

    他却不听,仍旧把自己湿冷的手,抽离开来。大手滑落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放的很慢,芊泽眼角那滴极大的泪,也随着他五指的垂下,淌了出来。

    呯——

    芊泽几欲听见自己的心,跌的支离破碎。

    “单喜!!”

    祈烨忽地的大喝,单喜急匆匆的推开门,几个奴才应时而入,毕恭毕敬的站坐一排。

    “送芊泽回婪月宫。”

    仿佛用劲了最后一丝力气,祁烨颓然的转身,芊泽瞠着清眸,瞬也不瞬的望着他。单喜的手,拉过她的胳膊,拽她反身。然,她却巍然不动,定定的站在原地。单喜一蹙眉头,用的劲力更甚,芊泽才被他拖拽了出去。

    合门之际,芊泽又倏地喊道:“烨!!”

    男子深深阖目,任由那咯吱的闭门声,敲击在耳畔,连同脆弱的心一起,击入谷底。

    ※

    她没有唤回他。

    芊泽没有回婪月宫,而是执意跟着在雨中晕厥过去的上官柳莹去了坤夕宫。上官柳莹了一夜高烧,昏昏沉沉中,竟是惊悚胡呓。她哑着嗓子,不断的唤她爹的名宇,幼季在一旁梨花带雨的哭,一张娇嫩的小脸上,泪痕交错。

    “小姐,小姐!”

    幼季扑在上官柳莹怀里,抽着双肩,伏头哭泣。芊泽枯坐在一旁,只是静悄悄的落泪。榻前的灯盏,芯火荏苒跳动,看上去,仿若一颗衰落欲灭的心。芊泽怔然地盯着它,硬生生的感觉胸膛里,有什么一点一滴的剥落开来,化作灰烬。

    “嗵——嗵——”

    沁城皇宫的钟鸣声响起,不知不觉已是卯时。

    眨了眨眼,芊泽回过神来,眼前的灯芯早已湮灭。她一侧脸,窗外隐隐泛白,一夜竟然就如此过去了。幼季趴在上官柳莹身上,哭的睡着了,而上官柳莹却一直蹙眉不醒。芊泽摸了摸她的额头,烧是退了,但她心里难受,才醒不过来。

    再过几个时辰,她的父亲就要赴黄泉,她怎会愿意醒来?

    芊泽惨淡一笑,蹒跚的起身,关节仿佛被人用钝器击打过,又麻又疼。她走出殿外,大雨过后,空气里尽是猝然的凉意。她单薄的身子,杵在风里,动也不动。她抬目望天,那云罅中,绯红翻飞,天的尽头,冉冉旭日正勃勃升起。

    而与此同时的锦阳军部,刘钦已在屋内回踱了一夜。他一夜未眠,焦急等待了一宿,而祁明夏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缄默整晚。

    再过两个时辰,丞相上官玉嵊和景王爷祁澈,就要在烽烟台,斩示众。他知道他们都是忠君不二的臣子,根本不可能有谋反之意。那些子虚乌有的罪责都是皇帝处心积虑陷害的!刘钦想不通,皇帝为何要陷忠臣于不义,难道他不要他的江山社稷了?

    想时,他急的跺脚。

    上官玉嵊死了也罢了,景王爷年仅十七,如此冤死,怎生可惜!?

    “将军!”

    刘钦心急如焚下,又对着祁明夏一唤。明夏眯着眼,执起一旁搁着的茶杯,微呷一口,神色波澜不惊。刘钦更躁了,忙不迭说到:“将军,你怎都不急,景王爷与你情意甚深,如今他就要被皇帝平白无故斩了,将军,你就不准备去和皇上说说?”

    “说说?”

    祁明夏瞄了刘钦一眼,又问:“我去和皇上说,只怕是羊入虎口吧,他到时候再把我拉进去,一起当作逆贼斩了,怎办?”

    刘钦脸色一白,无以辩驳。但将军分明不是怕死之人,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刘钦又说:“将军,你不能不想办法啊,你待在沁城定是有所预感,有所打算。如今真出事了,你得出来说话。”

    椅子上的男子,放下茶盏,冷峻的黑眸一动,直说:“刘钦,你去看看郡主起床了么。”

    “郡主!?”

    刘钦不明所以,眉眼惊跳:“这个时候,还管郡主起不起床,将军,你别逗小的了。”

    祁明夏面有愠色,轻瞪他一眼,嗔道:“谁和你说笑,去郡主的厢房,看她起来了没。若是没起,就把她喊起来!”

    刘钦全身一紧,连忙点头,出了门。他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回来时云翘已是跟在身后。她一身男儿劲装打扮,进屋便一抬腿,说到:“难得哥哥喊云翘,云翘今天要去骑马涉猎,哥哥可是要陪云翘去?”

    祁明夏笑着望她,回身从墙壁上取下弓箭,说到:“我正有此意。”

    云翘心中狂喜,拉住明夏的胳膊便道:“好啊,今天我要杀只鹿回来,给弟兄们开餐,哈哈!”她说时,又对着一旁哭笑不得的刘钦说到:“刘钦,你也跟着去,咱三个人比比,谁猎的最多。”

    刘钦有苦说不出,心中郁愤交加。他想责怪将军不顾景王爷生死,但又不能抵抗什么,于是只得乖乖的跟了出去。三人牵马走出营地,云翘一路上活蹦乱跳,煞是开心的样子。祁明夏含笑不语,仍由她在自己周身,旋来转去。

    “哥哥,若我今日猎的比你多,回来你得答应云翘一件事!”她扬起小脑袋,狡黠的笑说。

    祁明夏眯着杏眸,回望她:“好啊,你若真的赛得过我,一百件事,我也答应下来。”

    “哈哈,是哥哥说的哦,云翘记得了!”

    她与明夏二人,气氛鲜活融洽,刘钦跟在其后,阴霾的神情与之格格不入。

    三人走出营地后,不远处两人便拉下斗笠,反身离去。转身之际,祁明夏冷冷的瞟来目光,神色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鸷。但随即,又笑意满满的和聒噪的云翘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那走开的两人,徒步走至锦阳军部一里远处,便跳上早已准备好的马匹。一路风驰电掣,快马加鞭的赶回沁城皇宫。他们手举着金黄令牌,毫无阻拦的行至沪岭殿。祁烨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两人双双拜在他身下,说到:

    “皇上,祁明夏与云翘郡主,出营打猎去了。”

    “打猎?”祁烨一蹙俊眉,回身狐疑问道。那两人狠狠点头:“是!”

    祁烨听罢,缄默的踱了几步,猝然止步后又问:“有没有派人跟了去?”

    “有,但猎林深深,祁明夏武功高强,恐怕不好跟踪?”

    他们据实说来,祈烨微微颔,又想到今日他亲自监斩,就不信祁明夏真有通天的本事,能把人从烽烟台,明目张胆的抢走。无有顾虑的祈烨,噙着笑意走了出殿,黑眸里已恢复往日里的幽冷之色。

    未时之初,滚滚车轮便吱呀呀的推过暄道,此暄道从暄阳大殿后分支而出,一路延伸至烽烟台。上官玉嵊与祁澈均是囚服在身,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上官玉嵊白胡凌乱,神色愤慨的望着前方,而祁澈却蜷缩在牢车一角,神色怔忡。

    押送的队伍,浩浩荡荡迤逦一路。芊泽站在坤夕宫的高处,含着泪,目送车队行走。她绣拳紧攥,下颚剧烈的颤抖。她看了仵久,目光紧紧的锁着牢笼角落里,男子失魂落魄的身影。忽地,脑海里闪过无数他展颜灿笑的场景。

    “我叫齐澈,齐聚一堂的齐。”

    他语色轻快,眉宇间意气风,他皓齿明亮,笑时宛若阳光拨开云雾。

    “在我心里,最珍贵的哥哥,其实并不是明夏哥哥,而是我皇兄。”

    他一眯眼:

    “是我烨哥哥……”

    女子想到此处,只觉得胸口剧裂开来。倏地,她提起裙摆,竟然疯跑起来,疾去追那列缓缓前行的车队。芊泽跑了许久,管不得衣衫凌乱,髻纷散,在睬见祁澈的牢车时,竟硬生生的扑了上去,双手抓住栏杆,唤道:“祁澈!!”

    仿若是木偶点了睛,祁澈在听见芊泽的声音的刹那,神色一动,抬起俊庞。

    “芊泽……?”

    芊泽潸然而泣,泪湿满襟,连连又道:“祁澈,祁澈!”

    祁澈爬了过来,也是抓住栏杆,说到:“你怎么来了?”说时,便有侍卫上前要把芊泽蛮力拉走,芊泽哭着甩开他们,死死拽着木栏不放:“松开我,松开我,让我和他说会儿话,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她哭的可怜,侍卫们见着心软,心忖反正犯人是逃不过了,就让她追着跑吧。

    两人想罢,均是摇了摇头折身走开。芊泽狠狠点头道谢:“谢谢你们,谢谢!!”

    “芊泽?”

    祁澈脸色苍白,嘴唇干涸,但一双清澈的眸子竟仍是一尘不染,他从栏中伸出手,颤抖的握住芊泽的小手,嗫嚅道:“芊泽,我皇兄呢,我皇兄呢,他在那?”

    芊泽一愣,怔怔然的望着他。祁澈心中焦急,又说:“我皇兄在哪,在那儿啊?我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我皇兄会救我的,他不会让我冤死的,是不?芊泽,他在那啊,我要和他解释清楚,我要见你……“”

    一颗冰凉的泪顺颊而下,芊泽低眸,瞧见祁澈颤抖不止的手,湿粘的攥着自己。

    他手心里尽是汗。

    “皇兄在哪,他不会如此对我的,他不会这样对澈的,我是他最疼惜的弟弟,唯一的弟弟。”他愈说愈悲,到了最后,竟哭了出来。他得不到芊泽的答案,便歇斯底里的冲着连绵殿宇大喊:“哥哥!!”

    “哥哥,哥哥救我啊,澈不想死,澈不想死啊!!”

    “哥哥救我!!”

    “哥哥!!”

    嗓音破哑,穿破云际,回响在寂寂宫阙之上。

    祈烨站在高处,明黄的袍角随风翻飞,他听见风里男子悲戚的呼喊。他深深闭眼,眉只是稍稍拧了拧,便已恢复平静。这时,单喜正从身后走来,伸出手道:“皇上,该走了。”

    金銮御驾正候在阶梯之下,齐齐两排的奴才,伏等候。

    “走吧?”

    他挥了挥袖,神色冷漠。

第八十四章 澈死

    车队沿着暄道,一路临至东旭门。人行右拐,豁然开朗间,烽烟台便赫然撞入眼帘,一入烽烟台,芊泽便不能再行尾随。那侍卫执刀,截下芊泽与祁澈相握的手,祁澈拼命不肯,指尖冰凉,嘴唇蠕动:“不……不要,我冤枉,不!!”

    “祁澈……”芊泽泪如雨下。

    “芊泽,我……”

    他刚喊出声,一柄剑鞘便狠狠砸下。芊泽眼见那鞘尾挥在祁澈右颊,霎时便甩出一道血印。祁澈被击的双眼昏,吐出一口鲜血后,便垂晕厥过去。芊泽尖叫,哭着去拍打那出招之人,那银盔人推开她,冷冷瞪眼,呵斥一旁的侍卫:

    “你们怎么当差的,竟让这宫女追到这里?玩忽职守可是要丢脑袋的!”

    那两个放芊泽尾随的侍卫一听,半膝而跪,自责道:“请头领责罚!”

    “他现在已不是王爷了,他不过是个死囚,死囚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两侍卫狠狠低头:“是,属下已知!”

    “哼!”

    那侍卫头领嗤之以鼻,反身欲走,芊泽却爬起来又唤:“祁澈,祁澈!!”

    但祁澈再也无法回应她,他佝偻着身子,挂在木栅一侧,双臂放在外面,随着牢车的颠簸而晃动。他嘴上的鲜血点点滴滴,洒了暄道一路,犹如一副墨汁饱满的狂草。芊泽追着着他跑,绣鞋在慌忙间跑掉了。赤着脚的她,不顾一切地追赶,那脚踩在那血上,蘸的满踝温热。

    她已濒临绝望。

    “啊啊!!”

    牢车进了烽烟台,铁栏门便被缓缓关上。芊泽跑不进,只得抓着铁栏嘶喊。

    “祁澈,祁澈……”

    她娇弱的身子慢慢下滑,渐渐蜷缩成一团。骇人的痛淌入心脉,她哭到几欲哑了喉咙。而此刻,已是申时之初,距离行刑只剩半个多时辰的功夫。烈烈灼阳稍稍偏离了当空,斜斜的金芒投在地上,腾升出缕缕白气。监刑官已是蟒袍在身,杵在高台上,眯着眼望向被拖拽而出的犯人。

    上官玉嵊心中不服,在打开牢门的时候,便开始破口大骂。他先是骂了许久,继而又哭了起来。他老泪纵横,声泪俱下的控诉皇帝的暴行,又自责愧对了历代君王。在被强行架上刑台的时候,他终是抵不住胸膛里的郁愤,怒极反笑的嘶吼:

    “哈哈,我大祁命数已尽,竟是要亡,竟是要亡啊!!”他趴在地上,猛的一磕头,额间鲜血淋满:

    “天啊!!!”

    仰天哭啸,震人心魂。他的忠心天地可鉴,却偏偏遭此不白之冤。上官玉嵊喊过之后,便像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都抽离去了似的,耷拉着脑袋,颓然跪地。而祁澈在一旁,趴在地上,依是不省人事。

    金銮辇驾已从另一处入了烽烟台。众人匍匐下拜,祈烨神情冷漠的走上高台,对着那监刑官问道:“他怎么了?”

    那刑官有些战战兢兢,忙回道:“死囚在路上哭喊,有个侍卫头领便把他打晕了。”

    祁烨狭眸微眯,望向台上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祁澈,刑官在旁,试探一问:“行刑之时,必要有清醒理智。皇上,不然臣先派人把景王爷……哦,不,死囚浇醒,可否?”他躬身,毕恭毕敬的提议,祁烨眉峰微挑,淡淡道:

    “好吧,但别误了时辰。”

    “臣下遵命。”

    说罢,他便挥挥手,喝来那侍卫头领:“想办法把死囚弄醒,半柱香后,我要见他走上烽烟台!”

    那侍卫低头,眸底波澜不惊。他握住自己的剑柄,转身而走,离去的瞬间,祁烨下意识的撇过视线。他蹙起眉,心忖为何他转身的那个动作,好像在哪里见过,印象里,似乎也有一个人,是握着剑柄,大气折身的。

    但祁烨并没有多想,他负手而立,黑眸远眺。那双犀利的眸子,在盯在上官玉嵊颓然的身影时,竟不自觉的轻弯。

    嘴角,残忍的笑意一点一滴的漾起。

    而与此同时烽烟台下,那银盔头领已命人把不省人事的祁澈拉入一侧的牢门。祁烨又多瞄了他一眼,旋即和一旁的泷克说到:“祁明夏那边,可有动静?”

    沈克抱拳:“禀皇上,三人依是在猎林狩猎,并无异样。”

    祁烨轻嗯了一声,重归缄默。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一侧的牢门再次被打开。银盔头领推搡着已醒过来的祁澈,一步步的向前走。祁澈醒过来后,似乎更加激动,一个劲的哭喊,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咿咿唔唔的癫言疯语。

    他张牙舞爪的挥动双臂,几个侍卫上前架住他,拖上刑台。泷克在祁澈身边,好笑道:“想不到这景王爷,竟是如此怕死。”祁烨目不斜视,只是轻轻拧眉,大手却微微一紧。

    芊泽在铁栏外,咬着唇,目光一路尾随祁澈的身影。她见他痛苦的挣扎,一颗心也揪到极紧,十指不自觉的用力,令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痛,她却浑然不觉,仍由血水蜿蜒淌下。

    “皇上,要开始了。”

    那监刑官,把命牌双手呈上,递在祁烨跟前。皇帝扫了一眼,伸手拈起放在眸底,注视了一会儿。旋即,他抬头眺望天际,一朵浮云飘了过来,霎时敛去了烈阳的光芒,一阵阴影间,祁烨嘴角的笑意竟硬生生的凝固。他霍地一甩袖,决绝而果断,仿佛在切害开两端背道而驰的命运。

    命牌从高高的台上丢下。

    芊泽眼见那黑亮命牌,在空中翻转跌落。

    她清眸瞠圆,一颗心也随着那命牌跌入谷底。

    “不!!!”

    她嘶喊到,划破死寂的天空。

    “砰————”

    清脆的落地声一起,刽子手们不约而同的举起银亮的大刀。他们铜铃般大的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刀下死囚,一凛眉时,已是手起刀落。

    芊泽本是摇晃身子,倏地一僵,再也不会动了。鲜血从祁澈的颈脖处,溅出,足足有数尺之高。他的头颅跌落滚动,一直从刑台上滚到下面。

    芊泽双眼含泪,瞳中却是猩红不堪。她半张的小嘴里,出空灵的音色,她想嘶喊出什么,但一见那鲜血淋漓,狰狞恐怖的头颅撞入眼帘时,她再也无法出一个宇。她的心在这一刻停跳,鲜活的血液,被冰封凝固。

    那监刑官在高台上,倾身望了望下面上官玉嵊和祁澈的尸体,回身弯脊:“皇上,囚犯的尸体……”

    祈烨疲态尽露,他阖起双目,淡淡说到:“毕竟还是皇亲国戚,就厚葬了吧。”

    “是。”

    祁烨吩咐后,便转身离去。单喜跟了上前,适时的说到:“皇上,若是疲了,就先回濮央殿去吧。”祈烨颔,眉宇里已纠结出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祁烨回到濮央殿时,便立即屏退了殿内的所有奴才。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刺眼碍人,心中有一股宣泄不出的无名之火,猝然烧起。他应是该高兴才对,他终于做了他复仇的第一步。他杀了上官玉嵊,更杀了自己唯一仅存的一个弟弟。

    祁澈……

    “哈哈……”

    想到他的名字,祁烨竟微微仰头轻笑。他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视线,黑暗下里他仿佛寻到一丝安全感。他依靠在榻边,身体徐徐仰下,最后他躺在宽掉的龙床,一语不。他也不再笑了,静谧中,他举起自己的手,放在胸口。

    他抓的住自已的衣服,

    却抓不住那颗,痛到锥心刺骨的心脏。

    “芊泽……”

    男子沙哑出声,语色里的苍凉四溢。他揪着心口更紧,又重复的对着空气里一唤:

    “芊泽,芊泽……我好痛……”

    好痛……

    当一切归为平静时,烽烟台上已是空无一人。有一个身着银色盔胄的人正徒步走在血痕满布的刑台上。他望天算了算时间,嘴角便释然一弯,旋即他便跳下刑台,几个轻盈的越身便消失在夕阳之下。

    然而,在他跳动的空挡,依旧可以看见他腕间闪动的紫色琉璃光。

    第八十五章 逃走

    东旭门出外,有一条碧流湖的分支。蔚为壮观的主道经过七拐八弯便化作一弯淙淙溪水。夜里,皎洁的月光凄冷隽永,这条溪流涓涓而淌,分外安静。不时,从那拱桥的另一头,翩翩飘来一只小船。

    船上两个人影,一高一矮,都带着斗笠。高的乘船,矮的却蹲在船尾,睁着一对明澈的眼睛,四下顾盼。船又行了半响,那高的人耐不住性子,询问到:“看见了吗,还是点盏灯吧。”

    那矮个的人一撇嘴,嘟嚷道:“刘钦,怎不信本郡主的眼力,就是没了这月光,我也能把它找到。”原来这两人正是祁云翘与刘钦,他们均是黑衣打扮,在夜里宛如一撇随风而过的翩影。

    “咦?”祁云翘一瞠清眸,双手抓住船尾便大叫:“别撑了,别撑了~~”

    刘钦立即放下细长的竹竿,上前忙不迭道:“郡主,可是有动静?”

    “看!”

    云翘柔荑一指,刘钦接着月光看去,一个忽浮忽沉的黑色皮袋正随波而来。他雀跃的一赞:“郡主果真是好眼力啊,这回有救了!”云翘听他吹捧,心里也甚高兴说到:“废话,本郡主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区区这点小事儿还能难得着我?刘钦,你个笨蛋,别光杵在那,赶紧把他位上来啊!”

    刘钦忙点头如捣葱,拿过预先准备的长竿便把那皮袋拉了过来。两人齐心合力,拖拽着黑袋上船,成功以后,云翘己是喘气不止:“这小子也未免太重了吧,想累死本郡主吗?”她说归说,小手己开始解开绳带。

    黑皮袋外部虽是水渍满布,里面却极为干燥。袋子一开,里面的男子俊美而苍白的脸宠便赫然入目。云翘杏眸微瞠,小嘴讶然的咦了一声,刘钦狐疑问到:“怎么了?”

    云翘眨了眨眼,小手伸向男子的脸。她轻轻拂了拂他纤长睫毛下的泪痕,说到:“他在哭。”

    刘钦凑过身来,也惊叹:“他不是晕了吗?”

    云翘怔然的点头,又把柔荑收了回来,把五指放在眼下,轻轻摩挲。那泪竟还是温热的,她望着指尖泛亮的泪珠,半响出神。

    “刘钦?”云翘不谙世事的澄眸在月光下,忽闪忽熠。

    “嗯,郡主。”

    “人睡着了,也能流泪吗?”

    有什么,令他这般难过呢?

    *********

    芊泽孤寂的走在青石板路上,她没了鞋子,脚踝己是破伤不堪。她步履跌撞,失魂落魄的走了一路,她的眼底无光,脸上更是面无表情。夜里的宫阙,岑寂无声,静到以为一切都己死去。

    她也不流泪,也不知该往什么方向去。

    如果此时,她有一双翅膀,她宁可远走高飞。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以后的日子,面对一个己丢失了本性的他。祁烨,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心就被剜出了一个窟窿般,血流如注。她想要忽略这痛,然而祁澈头落的那幕,己深深铭刻在脑海里,一辈子也无法磨灭。

    芊泽一步步的走着,耳畔里却突然多出一种脚步声。

    这脚步声紧紧尾随自己,己有了好一会儿。她麻木的心,倏地一惊,不知是谁在跟踪自己。她掉转过身,孤疑的望去。漆黑中,一道银亮的光芒在月下熠熠生辉,这个男子的身影仿佛从空气里硬生生脱离而出,带着光辉走向她。芊泽有一刻的恍惚,竟定定的站在原地,任由这个陌生的男人靠近自己。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眉眼却随着他的临近,微微一跃。

    **********

    龙榻上的男子,如死一般躺了许久。殿中的烛火摇摇曳曳,投影在墙上暗暗生舞,看上去诡谲而狰狞。

    不知怎地,祁烨的脑海里飘过今日的一幕:银盔男子扶刀转身,动作娴熟而大气。那回身的背影倏地的与脑海里的另外一个人,重叠起来。

    那人,黑盔鳞甲,长绾起半截,眼神犀利如鹰。

    祁烨蓦然睁眼,立起身子,喝声道:

    “单喜!!”

    “在!”

    随时候命的单喜,一听主子的呼唤便推门而入。

    “传泷克!”

    “是,奴才这就去。”单喜感觉到皇帝周身的杀意,忙不迭就转身而去。一炷香过后,泷克来到濮央殿,他见皇上冷眼相对,一时心下忐忑孤疑,问道:“皇上召臣下来,有何吩咐?”

    祁烨眯着眼看他,许久才出声:“朕要问你一件事。”

    “皇上请说,臣下洗耳恭听。”泷克狠狠低头,祁烨散出的压迫感,让他有一丝心惊肉跳。祁烨踱了几步,思忖过后,问道:“你派去跟踪祁明夏的人,现在在哪?”

    泷克眉眼一跳,回禀:“他即己完成了任务,臣下便让他回家了。”泷克不知皇帝为何突然询问此事,于是据实禀报,然而,愈说,他愈觉得有哪里不妥。

    “他说家中有事,臣下见他辛劳了数日,就准他回去了。可是,可是。。。。。。”泷克说到此处,己是神色失措,狠狠磕头。

    “臣下疏忽,请皇上责罚!”

    泷克知道了事情出了意外,一时只得磕头认错。祁烨拧眉,又说:“可是什么,你给朕说清楚!”

    “那人的家眷根本不在沁城当中,臣下当时忙着赶去烽烟台,没有注意到这点。现在回想过来,才幡然醒悟!”泷克悔不当初,忙又说:“臣下这就派人把那叛徒抓来,问问他做了什么!”

    “哼。”

    祁烨听到此处,嘴角一勾,竟是嗤之以鼻之味。“抓了他,也是枉然,他说不定在你见他之前,己横尸荒野了。”

    泷克心下不明,什么叫见他之前己横尸荒野?死了,他有如何见的着他?

    祁烨狭目中,眸光微转,又说:“你说祁明夏是和端睿王的小女儿,一同去狩猎的,是吗?”

    “是,是云翘郡主一同去的。”泷克据实禀报。祁烨听过后,仰面一笑:“好一个祁明夏,你当真是胆大包天。朕放任不杀你,你却反蚀了朕一口!”他倏地转身,吩咐道:“命人去东旭门外,阻杀劫囚逆贼!”

    “劫囚?”

    泷克不解的低吟,祁烨却缄默不语。他不敢违抗指令,只得起身去集结人马。他走之后,濮央殿内又是出奇静。祁烨阖眼回踱,心忖,祁明夏这次连自己妹妹都用上了。祁云翘的母亲乃是端睿王的正妃,这妃子出自山中,如仙子般出尘不染。她懂得奇门异术,其中自然也包括易容之术。

    “哈哈!”祁烨大笑,他竟也有被祁明夏算计到的一天。他笑时,几个黑衣人正从窗间跳进,其中一人便是桑破。他伤势己痊愈,他领着随从霍然跪地,说到:“主上,不好了。”

    祁烨转身,不语等着桑破话。

    “奕生他失踪了。”

    祁烨听罢,只是淡淡一笑,走了几步说到:“把今天邢台上的那个身子,带回教里埋了吧。他好歹也为暗烩教,献了一生。”他说过之后,桑破便诧异连连,他万万没有想到邢台上的祁澈,己换成了奕生。这做手脚的人,怎生如此厉害?

    “祁明夏。。。。。。”祁烨一咬薄唇,从嘴里狠狠的挤出这三个字。桑破额间冷汗涔出,底气不足的说到:“主上,这次乃是属下疏忽,让祁明夏钻了空子。属下这便带人去擒他们回来。”说罢,他便站了起来。

    “泷克己带人去追了,你去了和他撞个正着,不是好事。”他负手兀自走了几步,又说:“我总觉得,事情好像还欠了哪里。。。。。。”

    祁烨在脑海里,把事情梳理一遍。祁明夏先是易容成侍卫头领,打昏了祁澈。使得他在行刑之前,有一个下手换人的空档。但他换过祁澈,定不能带着他走,于是便只能放入碧流湖,令其顺流而下。除了主门,只有东旭门是有碧流湖的分支,所以,他运人的地方,一定在东旭门外。等到祁澈被运出了宫,他便可以单独一人,轻松出宫,与宫外人会合。

    若是被他们跑回了营地,毁灭了证据后,那再要查出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了。

    所以,泷克必定要在此之前,在东旭门外,拦下他们。只是,为什么觉得事情还有哪里,被疏忽掉了?

    祁烨想了又想,眉宇间冷峻之极。桑破和几个随从半膝而跪,感觉到主上的古怪,桑破一时想开口说什么。但倏地,面前的男子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猝然止步,双拳攥紧。

    “芊泽。。。。。。”

    他阴兀出声。

    ******************

    面前的男子愈走愈近,他穿着皇城里侍卫的衣服,芊泽便不觉害怕。只是,他走来时,气氛甚为蹊跷,仿佛他认识自己一般。芊泽定定的杵在原地,清眸微扬,视线里满满的都是来人。

    她觉得,他好熟悉。

    月光映衬在他刀削般的下巴上,芊泽有一刻的恍惚。心里猝然一惊,那下巴让她想起了祁明夏。然而,当他完完整整站定在她面前时,她却拧起秀眉,厌恶的看着他。

    他是那个打祁澈的侍卫头领。

    芊泽心里一暗,不想理会他,转身欲走。那人却伸出手,蓦地握住她的手肘,芊泽大惊瞥回视线。那人望着芊泽,眼神温淡,欲张口喊她。

    哪知,他的唇只是稍稍张开,芊泽身后便如喧天震地的来了一群御林军。明黄的身影,风驰电掣的走来,黑眸刚一看定,便出掌打去。那银盔男子吃惊一挡,后退数步。芊泽不明所以,又调转过身。

    她一转身,便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没有人看的清,皇帝是以怎样的度,奔走掠过那个愣愣的女子的。他一手出掌,另一手便粗蛮的搂过芊泽,仿佛她只是一只随时会展翅飞走的小鸟。他搂的急切,渴望,甚至带着一丝怕被遗弃的恐惧。

    “啊!”

    芊泽撞在他怀里,双肩被击的生疼。她吃疼喊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生了什么事时,祁烨身后的侍卫便跪成一圈,喝声:“皇上受惊了!”

    他们之前从不知,皇帝是会武功的。然而,让他单枪匹马敌对刺客,他们依旧罪无可赦,惶恐之下,便纷纷磕头请罪。芊泽定了定神,在听见‘皇上’二字的刹那,便蓦然抬头。祁烨一双冰冷的眸子,正瞬孔雀瞬的望着自己,她瞳孔一缩,竟在下一秒,狠狠的别去视线。

    她不想看见他。

    目光投在前方,那银盔男子仍旧杵在原地,不肯离去。她心下蹊跷,身子反转欲离,祁烨却如临大敌一般,把她圈的更紧。

    “呀!”

    他每搂一次,都是用劲力气。芊泽感觉自己就快被他撞散了,疼的一再出声。祁烨知道面前的男子,便是祁明夏,他扭过芊泽的身子,埋他入怀。他一眼,都不想让她看见他。

    祁明夏此刻周身己均是全副武装的御林军,他是有打算劫走芊泽。即便明明不是祁烨的对手,他也愿拼死一博。然而,就在他摆定姿势,准备出招时。一枝鸣镝射破岑寂,尖锐的声音,响彻天空。这是刘钦他们的求救信号,看来他们在东旭门处,己遭到围堵。

    祁明夏一时,踌躇矛盾。他见芊泽在祁烨怀里,挣扎反抗,心里如灼火焚烧。然而,云翘和刘钦势单力薄,若被皇帝擒住,肯定危在旦夕。几番挣扎之下,他一咬牙,竟掉身跳跃而去。御林军本以为他会攻来,哪知,下一秒他竟然逃串走了,于是纷纷追去喊道:

    “抓刺客,追刺客!”

    而与此同时,殿宇之上的桑破也冲着几名随从颔:“追!”

    那几人在檐顶跳跃,一同追杀了去。

    于是,寂寥的道路上,便只剩下皇帝和芊泽二人。祁烨圈着她的手臂,愈用力,他贪恋的埋下脑袋,俯身拥她。芊泽却如遭电击,一阵怔忡后,竟开始推搡。她攥着绣拳,纷纷击打在男子胸前。但他却如铜墙铁壁,巍然不动,反倒令她的攻击,看上渺小而可笑。

    祁烨望着她,她却不看他。

    她只是挣扎。

    她从来不会这样挣扎他,不会这样排斥他。

    “芊泽。。。。。”

    祁烨黑眸微瞠,薄唇里淡淡的唤出一声。芊泽不理会他,推拒的更为厉害,祁烨慢慢的松开手来,她跳脱出他的怀抱,才开始平静下来。

    “芊泽?”

    他又喊了她一声。然而,女子只是低着螓着,默不出声,她握紧的小拳还搁在身子两边,仿佛随时都要准备作战一般。两个人咫尺之距,却是争锋相对。

    祁烨踏出一步,欲靠近芊泽,芊泽却反退三步,旋即抬头,森冷出声。

    “走开。”

    她的咬牙切齿,愤恨一时宣泄的淋漓尽致。

第八十六章 绝食

    夜己三更,烈风清冷。锦阳军部里万籁俱寂,倏地,三个高矮不一的身影越墙而过,宛如夜里蹿跃的飞鹰。他们身后一条迤逦十数米的火流,泷克带着银甲御林军一鼓作气便追了此地。他料想,祁明夏不可能弃营而去,若是时间狭少,再怎么掩饰,也定会露出马脚。

    营地外的守卫见泷克风风火火而来,吓的战战兢兢,忙上前抱拳跪地:“将军夜访,所为何事?”

    泷克这次理都不理,一脚把踢翻,喝道:“别挡本将的路,要是让刺客跑了,你一千个脑袋也不够砍!”那几人惶恐,忙开门让道。铠甲摩擦出铿锵之声,一行御林军气势磅礴破门而入,径直就奔向祁明夏的营地。

    有两人堵在明夏寝屋之外,俯身鞠躬:“将军己歇息,泷克将军有什么事还是明早再来吧!”泷克冷哼一声,霍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咬牙切齿道:“你知本将在做什么吗?本将在抓刺客,这刺客胆大包天,居然掳走今日问斩的死囚,若是延误了抓他们的时机,你们担待的起吗?”

    那两人乃是明夏亲兵,听罢面上波澜不惊,只淡淡回答:

    “小的自然是不敢,只是明夏将军的确己休憩。。。。。。”他说未说完,泷克早己不耐烦,以剑相抵,狠推他们一把。那两人趔趄两步,倒在一旁,泷克只是冷笑:“这一次,才不会让你们这些狗腿子,挡了爷的道!”

    踹开门来,泷克剑柄一转,锋芒直逼人心。他环视了一圈后,便掀开内屋的帷幕,正巧撞见正起身迎来的祁明夏。他一袭月白睡袍,模样惺忪,看来己入眠己久。

    “泷克将军,夜里好兴致啊。”祁明夏不怒而威的说到,泷克定了定神,咧嘴一笑:“本将也是奉命行事,一再打扰将军,实在是不好意思。”他说时,却挥了挥手,两行御林军鱼贯而入,开始四处搜寻。

    祁明夏不加阻止,只是负手而立。

    泷克见他没有一丝凌乱失措,心底生疑,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说到:“将军,今夜可有外出?”

    祁明夏若无其事拍拍胸间的散,说到:“我夜里看了会儿书,哪也没去,不知皇城里今夜又有了刺客。”泷克听罢笑道:“今日,景王爷祁澈问斩,你和他曾是情意深重的兄弟,怎地不去看看?”

    “将军也知说是曾经了。他竟己有谋反之意,我祁明夏怎会和他同流合污?”祁明夏话里密不透风,泷克心觉自讨无趣,踱了踱步子等待搜寻结果。半盏茶的功夫后,几个鳞铠侍卫上前禀报,泷克一听,哪知,又是一无所获。

    “废物!!”他怒瞪双眼,一脚踹在那侍卫身上。那侍卫忙求饶:“将军,营地里该搜的地方都搜过了,什么也没有现!!”

    泷克不信,有些恼羞成怒的说到:“我见那刺客就是往这来,怎会出错!?”

    “将军可是看走了眼?”

    说话的人正是刘钦,他信步缓缓而来,走到祁明夏身边,怒道:“你好大胆子,上一次明夏将军让你放肆了一次,你居然还敢莽撞的闯第二遭。你分明就是嫉恨我家将军,识相的赶快出去!”

    他甩袖赶人,泷克没寻着人又接到逐客令,一时面子上极为难堪。他不死心,脑子里飞运转:怎么会有此等快的手脚,他们把祁澈藏到哪里去了?

    想时,他突地灵光一现,冲着手下问道:“你可是什么地方都查过了?”

    那人惶恐,忙不迭回应:“是的,将军,营地的每一个地方都搜过了,除了,除了。。。。。。”他结结巴巴没了下文,泷克狠狠甩他一巴掌,呵斥:“除了什么,快说!”

    “除了,郡主闺房!!”

    ************************

    云翘拨开男子的额,小脸上焦急不己。她正着手于为他变装,只是时间有限,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完成。祁澈己醒了过来,他面无表情,任由云翘一再嘟嚷抱怨:

    “你还要不要命了,别动,给本小姐安分点!”

    祁澈似乎很排斥云翘的靠近,他缩在墙角,埋着脑袋。云翘气的七窃生烟,连连跺脚:“你这小子,怎的如此不知好歹。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寻你吗,到时候闯进来,你还不被活活剐了?”

    她说时,又粗蛮的往祁澈脸上刷上一层黏糊糊的浆水。祁澈眸眼低垂,竟一摆手把云翘手中的瓷碗掀翻。云翘一双清眸倏地红了,抓起一旁的剪刀说到:“你这样对本郡主,你信不信本郡主杀了你!”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般委屈,这人把她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

    “走开,我不要你管我的生死。”

    祁澈心如死灰,薄唇轻启,语色里冷漠之极。云翘一怔,噘着嘴望着自己尴尬的手,她气恼的‘哎’了一声,旋即把剪刀一抛,竟好生相劝起来:“好啦好啦,你听话好不好,我动作很快,而且也不疼的。”她像哄孩子般,又凑了近。

    祁澈扬目望着她,她一双杏眸己是泪光涟漪。

    **********

    云翘见他不动了,以为有戏,忙又**起来。哪知她还未来得及抬手,门庭外己传来喧哗之声。她脸色煞的一白,牵起祁澈的手便往四处奔走。

    “哎呀呀,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她手足无措,一颗心狂跳。云翘急得跺脚,眼睁睁的见那一和黑影从窗纸上划过,她瞳孔一缩。

    “啦————”

    泷克蛮力的推门而入,丝毫不曾估计这乃是郡主闺房。刘钦再他身后破口大骂,他置若罔闻,一挑眉尖笑道:“小的打扰郡主休憩了!”

    里屋里传来云翘娇嗔怒极的声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本郡主的闺房,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泷克早有料到她的反应,却说:“本将只是奉命行事,多有打扰,还请郡主见谅。”他说罢,便双手一展,命人搜寻起来。

    云翘在里听后,呲牙咧嘴的大叫:“好你个泷克,泷免崽子,泷王八蛋,你要是敢叫你的狗腿子碰到本郡主一根汗毛,看我不叫我你王掀了你一层皮”

    泷克若无其事的任由他骂。云翘躲在床里翻天覆地的捣弄,刘钦在一旁说到:“郡主莫要生气,莫和他们一般见识。”

    搜寻过后,依旧一无所获。泷克把眼盯在云翘塌上,声音绵绵道:“云翘郡主,可能出来让本将瞧一瞧里面。”

    “什么!?”

    云翘猝惊,翻弄的身子倏地不动了。众人眼中,帘幕里婀娜妖娆的身段,正缓缓转成正面,里面的女子一叉腰,娇笑了一声道:“好啊,泷克你来掀啊!”

    泷克以为她会抵抗,哪知竟答应的这般爽快,心底一惊,倒不敢鲁莽了。

    “可你要记得哦,掀开了这层幕帘,你就看见了本郡主的身子,到时就要娶本郡主为妻。本郡主在漠西待惯了,我的夫君自然是随我去漠西的,泷克,你想好没哦?”

    她娇滴滴的嗓音,温婉柔和,泷克听的心底一阵麻。娶她倒是不赖,但要他放弃现在的地位去漠西做端睿王的女婿,实在不是一件好差事。他踌躇半响,手刚抬起,又凝固在空中,进退两难。

    女子苗条的身影,在帘幕里又伸了一个懒腰。

    “你进不进来啊,本郡主可是困了哦!”她调侃的如此直白,把泷克手下的几名侍卫给逗笑了。泷克脸一红,一甩袖,说到:“郡主,多有打扰了,本将下次再来谢罪。”

    说罢,便领着众御林军,悻悻而去。他走之后,云翘才缓缓掀开幕帘,与刘钦对了一眼。刘钦笑着啧啧赞叹:“我们郡主,就是足智多谋,艺高胆大啊!”

    云翘一撇眉,噘起红艳艳的小嘴:“还不是你们没用,非要等本郡主出马?”刘钦听罢,神后一怔,尴尬的望了一眼一旁的祁明夏。祁明夏倒是淡定自若,说到:“人呢?”

    云翘把帘幕两端系好,里面男子的身影才赫然眼帘。

    祁澈低垂着眸子,并不看祁明夏。

    “祁澈。”

    明夏上前一步,蹙眉轻唤。祁澈仍不扬目,只是嘴角些些跳跃,扯出一个弧度。

    他在笑,却笑的如此凄凉。云翘不知怎地,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她凑过身去说到:“澈哥哥,云翘给你易容好不好,等他们再来就不怕了。”

    祁澈俊美的脸宠在晦暗的灯火下,愈苍白。他嘴畔的笑意更浓,悲凉一丝一扣的化开,他说:“换了容貌又能如何,我祁澈做错了什么,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此话一出,三人均是缄默。

    “呵呵。。。。。”祁澈惨然笑出声,双肩微颤。倏地,他从褥底抽出一手,霍地向自己划来。云翘眼尖,见他手上拿地,竟是那把红绳裹缠的剪刀!她扑过身去,却是呼救不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用那把锋利的前剪子,割破自己的脸。

    “不!!”

    刀痕划过处,血流如注。汩汩的殷红喷射而出,在他本来俊俏的脸上,黯然生花。

    那花,如此狰狞丑陋,令人目不忍视。

    刘钦与云翘万万没有想到祁澈会有如些一举,均是下颚掉落,诧异不己。唯独祁明夏仍旧稳然从容,只是眉头稍稍一蹙,并不言语。

    祁澈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沙哑出声:“如此。。。。。。”

    “我便不再是我了。。。。。。”

    不再是我了。。。。。。

    *******************************

    忽明忽亮的烛火朦胧在眼前,芊泽抿着唇,一语不。她跪坐绒毯之上,任由面前案几上的菜肴逐渐冰凉。窗外婉转吹来一阵凉风,撩拨起女子碎散的鬓,弦一动,才让人觉得,她是活的。

    “夜里凉了。”

    小珺起身,落足极轻,穿过重重帐幔把吱呀作响的窗户合上。旋即,她转回身深深望了一眼芊泽:“芊泽,你吃一口吧。”

    女子置若罔闻,宛如一尊雕塑般动也不动。小珺长叹一口气,上前拾起盘碟,又说:“我去把它们热热,再给你送过来。”莲足旋走,她摇着头端着依旧整齐未动的佳肴,出了寝殿。哪知,刚一踏出殿门,便听见玉寒姑姑拜身迎驾的声音:

    “皇上吉祥!!”

    祁烨走进来,第一眼便望见小珺手里,纹丝未动的饭菜。他一蹙眉,上前询问:“一口也没吃?”

    小珺吓的低头,战战兢兢的回道:“回皇上,芊泽她,她,一口也没吃。。。。。。”

    祁烨听罢,顿了一拍,竟不怒反笑。

    “哈哈。”他大手随性的拈起一缕肉丝,感觉它冰冰凉凉的寒意,旋即他一敛笑容,呵斥道:“再给朕做饭菜来,朕要一席满满的佳肴!!”

    “是,是!!”

    小珺与玉寒姑姑同时下跪下磕头,俯身应答。

    半个时辰后,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肴齐齐摆在芊泽面前。香味缕缕缠绕,在空中蔓延弥散,令人垂涎三尺。然而,即便是所有人都为之垂涎,芊泽却岿然不动的坐在一旁,目光涣散的睁着眼。没有人看的出,她的视线是望向何方,仿佛,她的心早己随着她的目光,越过重重宫阙,飞了去。

    祁烨抓起一旁添的满满的米饭,搁在她跟前,冷冷出声:“吃。”

    他拧着俊眉,有些不耐的凝视女子。他挡去了芊泽所有视线,然,女子的瞳仁依旧纹丝不动。

    “不吃?”他一挑眉,又从旁亲自斟过一杯酒。

    “那喝。”

    他举起玉白酒杯,泼泼洒洒的推身芊泽。芊泽的鼻梁被溅着些许,睫翼上己有少些,却不见她眨过眼。

    男子眸光加深,眉宇间竟是山雨欲来之势。他抓着酒杯的手,愈用力,最后竟砰的一声,捏碎了它。他拽过芊泽的双肩,怒喝:“你想怎样?”

    “看着我,看着我!!芊泽,你想怎样!?”

    祁烨不能忍受她对他视若无睹,她就这么讨厌他了?

    芊泽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要看见他,于是她缓缓闭目。这一举动更加惹怒了祁烨,他一咬牙,竟把满桌的菜肴掀翻,呵斥:“你不吃?朕为你花了这般多的心思,你不吃!?”

    芊泽不语。

    “你不吃是想饿死自己对不对,没那么容易。”他一甩袖子,竟对着小珺喝道:“把婪月宫的奴才全部都给朕喊过来,朕要见他们,一个都不能少!!”

    “是,是!!”

    小珺忙不迭的退下身。半柱香后,寝殿己满满跪了一片奴才,黑压压的拖延至殿外。他们均是俯身沉默,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他们跪在祁烨面前,也是跪在一动不动的芊泽面前。

    祁烨狭眸扫过他们身上,他薄唇轻启:“芊泽,饭现在搁在你面前,朕数三声,你若不动筷,朕就下令斩杀一人。杀过之后,朕再数,若你仍不吃,朕再杀,一直杀到婪月宫一个人也不剩。”他俯身,俊脸逼近:

    “如何?”

    眉峰挑动,芊泽的清眸微微一瞠,竟划过一丝神采。

    “一。”

    他霍地起身,开始数。

    “二。”

    他负起手,冷冷出声,跪成一片的奴才中,己传来害怕的抽泣声。

    “三!”

    祁烨加重音调,大手刚要一挥,便见女子蓦地抓起面前的饭碗,狠狠扒饭。她狼吞虎咽的吃,仿佛和自己过不去,泪水啪嗒啪嗒的滴在碗里,铿锵作响。

    祁烨缓缓收下手,不忍的望着芊泽。她潸然泪下,却不一丝一毫的声响,那哭的模样,更令人心如刀绞。他上前,爱恋的抹去她的泪:“芊泽,你听话,好好待在朕身边。可好?”

    芊泽一扭身,阻隔过他的大手。他伸出去的手一顿,在空中苦苦定格,他霍然一笑,竟是悲凉。

    他竟排斥他至此。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祁烨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芊泽只是背过他,猛吃不语。祁烨颤抖着大手,掰过她娇弱的身子,大喝:“为什么?”

    “就因为我杀了祁澈是吗,你就这般讨厌朕,这般恨朕?”他抓着她极痛,芊泽却闷哼不声,祁烨更怒说到:“你可怜他是吗,可怜他冤死是吗?”

    “哈哈!”祁烨仰面大笑:“你可怜他,那谁来可怜朕,谁来可怜我!!”

    “谁来可怜我!!”

    芊泽一僵,停止疯狂扒饭的动作。她捧着饭碗,满含泪水的眼对上祁烨此刻分外狰狞的黑眸。

    “芊泽。”他伸手捧起她的脸,靠近过来:“你可是不要朕了?”

    女子眉尖一挑,眸子里波光一熠。祁烨如同一只负伤的野兽,露出悲悯的神情。

    “你可是不想要朕了,你说话啊。”

    他语色里竟有一丝乞求。芊泽愣住了,她的心不由自主的跃动起来,她的小手开始一点一点的颤抖,她竟如此简单的被他打动。

    但蓦地,脑海里又闪过祁澈头落的瞬间。那血迹斑斑的一幕,己刻入骨髓,植入心脉。

    芊泽狠狠闭眼。

    不去看他。

    祁烨的神情,顿时一怔。旋即,他眸里的柔情转瞬,变作一种排山倒海而来的阴霾。他狭眸眯起,定定看了女子半响,才启音:“芊泽,朕不会放走你的。”

    女子睁眼。

    面前的男子,俊宠阴兀之极。他眸底最后一缕柔情也己消失殆尽,剩下的,尽是恨和绝然。

    “朕会让你离不开朕。”

第八十七章 侍寝

    “朕会让你离不开朕。”

    祁烨说罢,双手一伸,冲着匍匐在地的众奴才吩咐:“都给朕出去。”

    单喜一惊,双目溜溜转动,有些踟蹰:“皇上可是要在婪月宫留寝?”祁烨目不转睛的看着芉泽,嘴角只是轻轻扯动:“朕今夜,要好好疼她。”

    他邪侫而沙哑的声音,顿时令婪月宫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震。单喜却淡定的很,躬身回到:“是,那奴才告退了。”他说罢,冲着众人摇摇手,地上跪着的人便纷纷站起,随他出去。小珺在一旁有些迟疑,杏眸偷瞥的望向芉泽。

    但见女子的脸上,血色一丝一丝的褪去。她向后跌坐了下去,旋即仓惶的望向自己:“你们,你们怎么……小珺,小珺!!”她爬起身,奔向小珺,小珺猝惊的别过视线,逃一般向门外走去。芉泽脸色煞白,紧拽住她:“别走,带我走小珺,带我……”

    他爱她。

    因为爱她,所以曾经那么珍惜她,一点一点的呵护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掌心。可是现在,再也没有办法延续这样的关系了,她不再对自己笑,她甚至看也不愿看自己一眼。

    那么,他别无它法了。

    能做的,只剩下用身体拴住她。

    即便可悲,他也亦无选择。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这不是真的,不要!!”芉泽起先并不相信,但见屋子的人一个个全都消失在自己视线时,她才幡然醒悟——他不是说笑的,他要对自己做些什么,他要……

    “唔……嗯……不!”

    祁烨从身后用双臂圈起她,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迎接他炽热的深吻。芉泽的反抗声全被他粗蛮的吞进嘴里,她不了声,只能扭动身子,做渺小而可笑的反抗。祁烨对她绣拳的攻击,不屑一顾,依旧为所欲为的吸吮她小嘴里的甜香。

    “嘴张开来,听话。”

    他暗哑的嗓音惑魅不已,芉泽却倔强的紧闭贝齿,不为所动。祁烨此刻的俊庞已占满情欲,他一眯眼,便扭过芉泽的身子,生生把她撞击在墙壁。芉泽被击的几欲碎了骨头,她疼的张嘴,祁烨立即侵占过来,湿润的舌长驱直入。

    他吻的急切而贪婪。

    饮鸩止渴粗鲁的吻,掠去了女子口鼻间的所有空气。她的身子被夹在男人与墙壁之间,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男子辗转反侧的侵染。每一个吻都像是啃咬,他宛如一头失控的野兽,在她身上纵情放肆他的占有欲。

    “啊……”烨性感的低吟了一声,他薄唇依恋不舍离开她的唇瓣,身下的人儿霎时重获空气,霍地咳嗽起来:“咳——咳——”

    有了空挡的芉泽,立即开始挣扎,她猛的一用劲,竟狠狠推了祁烨一把,旋即疯快的从他的禁锢中逃脱。芉泽慌慌张张的后跑,跌撞倒了案几,踉跄在地。

    “别过来,走开,走开!!”

    她从没有想过,竟会有这样的一天。那个心里一直放着的男子,他怎会变成这般模样,他看着她的黑眸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温情,有的只是无穷无止的欲望。

    祁烨缓缓从容的逼近,他不急着把她的猎物抓起,仿佛在享受这种追捕的快感。他邪侫的勾起唇角,竟开始自行褪去衣裳。

    他一颗一颗的解开领口繁纹堆刺的口子,一点一滴的露出小麦色精实的胸膛。

    芉泽吓的惊叫,仓惶奔逃,可是被禁锢的寝屋,有又哪里是出口?她猛哭啸出来,泪眼摩挲,但门外只是寂寥无声,宛如冥夜。

    “谁来救救我啊,救我啊,不要!!我不要!!”

    她的小手渐渐拍肿了,从屋门一路拍至窗户,她从来没有这般害怕过。仿佛她的身后是一个无尽的深渊,一回头,便会被黑暗吞噬。

    终于,她再因为没有力气了。

    她的身子缓缓跌落,跪了下来,蜷缩在墙角。

    “芉泽……”

    祁烨心疼的轻喃,这声音近在咫尺,芉泽不由得瞳仁微颤的回眸。此刻的男子已褪去了所有衣裳,颀长完美的身子毫无遮拦的呈现在眼前。芉泽缩的更厉害了,蒙着眼,哭喊:“你走开,走开,我不要看见你,走开,我讨厌你,讨厌!!”

    “我恨你!!”

    她恨他,他怎能这样对她。她的皇上,她的烨去哪了?那个会轻轻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令她走在檐顶的人,那个会在雨里等她一整夜的人,那个会在清风中,扬起纤尘不染笑容的人。

    去哪了,去哪了……

    “走开!!!”

    她已无路可逃。

    她悲痛的呼喊声,然如利刀一般一块一块的剜去男子心头的血肉。他再也无法冷静了,他知道他回不了头了。她已恨他,她和他再也无法回到最初,那些被镌刻在月色里的一夜又一夜。

    “别喊了!!”

    他倏地把地上楚楚可怜的芉泽拎起,他一句也停不下去了。

    芉泽蓦地收声,怔怔的望着祁烨阴鸷之极的眸子。

    “这里没有人救得了你,你的世界里,朕是最大的。朕要你,谁都阻止不了,你是我,是我的!!”他咆哮出声,有种悲恸被震了出来,他的眸子里尽是猩红。芉泽害怕的怔忡,身子僵着纹丝不动。他旋即粗蛮把她抱起,抛在床上,然后强压住她。

    大手一撕,便把她的胸间衣襟撕裂,她莹白似雪的椒乳,露了出来,完完整整曝露在祁烨眼中。他眸光倏然加深,手覆盖上去,轻轻揉捏。芉泽感到胸间一阵酥麻,她‘呀’了一声,又开始绵力挣扎。

    祁烨的目光上抬,瞅见了芉泽白皙的颈脖上,挂着的红宝石项链。他微微一震,目光里露出一丝诡谲,他眯起狭眸,霎时就抓住那项链,夺了过来。芉泽大呼:“不要,不要拿走!!”

    那是明月送给她的护身符。

    他说,看见了它,就能想起他。

    “你不再需要它了。”祁烨伏下身,定固住她乱动的脑袋。狠狠吻下去,另一只手正把那宝石霍地抛出,远远的跌落在一角。那宝石离身后,芉泽倏地感觉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正铺天盖地而来。

    “你需要的,是我。”

    祁烨的理智已分崩离析,他蓦地褪去女子的亵裤,在毫无前戏的情况下,挺身进入她的身体。幽穴被强硬撑开,庞然大物在一瞬间,彻彻底底的占领她的下身。芉泽倒吸一口气,曈孔一缩,身体僵若硬石。

    “啊,啊,痛……”

    她连喊痛的气力,都没有了。

    祁烨拧眉,他冲动的侵占她的花穴,里面任然是干涸不已。他望着身下女子惊恐怔然的表情,一时心里愧疼,他微微俯身,捧起她的脸,低喃:“芉泽,别怕。”

    芉泽的眼,眨也不眨,她的双腿硬实的曲卷在男子腰的两侧。祁烨被她的紧致所吸附,腹下已传来波涛汹涌的快感,他忍不住身体的需求,开始缓缓抽*动起来。他扣紧她的双腿,让她的穴口打的更开,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起来。

    处子之血随着他的进出,被带了出来。芉泽的壁口收缩,她疼的又轻喊:“不,不要动,求求你,不要动好痛……”

    她感觉自己像个布偶娃娃,正在被他撕裂。

    “啊,啊,痛,好痛,不要动了……”她小手推拒起来,祁烨停下节奏,俯身吻她:“芉泽,你忍一下,待会儿就不痛了,朕好难受,朕想要你,好想……”

    “好想要……”

    他不曾想过,占有她的欲望竟是这般强烈。以往他的妃子侍寝,他都只是泄一般,纯属身体上的愉悦。

    然,在侵占她的刹那。

    他的脑子里突然感觉,这一刻,她完完整整都是他的了。这种占有感,让他全身战栗,兴奋不已,让他根本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占有她。

    男子忽然仰身,凌乱的黑一甩,汗水飞洒,他蹙起俊眉,出性感而好听的轻吟。与之同时,他的下身重重的撞击在女子身上,贯穿她的甬道。芉泽惊叫一声,感觉她身体里的炽热,愈肿胀,几欲把自己撑裂。然,在她朦胧的视线里,男子精壮的身体,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没有一丝瑕疵。每一个弧度都是完美无缺,顺着这弧度下看,那健壮平实的腹部以下,正连着他和她的契合点。

    她不知怎地,心倏地狂跌。

    没了宝石,她闻到了他身上久违的异香。

    更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燥热,有股暖流正从腹间,缓缓下淌。

    “嗯……啊……啊……”

    祁烨感觉到女子的变化,她双颊酡红,胸脯起伏不定的呼吸,小嘴里飘出的呻吟已逐渐柔和。而他的巨大也感觉到她甬道里的湿润,进出的愈顺畅。

    祁烨的冲刺愈来愈快,仿佛没有节制。而女子娇弱的身体只能无力的承受着男子近乎疯狂的占有。

    “芉泽,看着我……”他抬起她的腿,伏下身,大手摆正她的脸。女子双目迷离,已失去了理智,祁烨知道现在的她,已渐渐远离曾经的她。一旦她对自己的身体上瘾,她虽离不开他,却也不过是渴求他的身子。

    但是,他想让她看着自己,看着自己抱她时,满足的表情。

    他想让她知道,他渴求她,只是因为他爱她。

    “看着我,芉泽,看看我。”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芉泽眸光一闪,有一刻定晴。祁烨的黑一泻而下,落在她睫翼之上,她眨了眨眼,与祁烨四目相对。男子微微一笑,沙哑低喃:“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

    说时,他汹涌冲刺,正到了尽头,他在她的耳边低吼一声,身下的紧绷已宣泄开来。而与此同时,女子也感到身下猛的一惊,开始剧烈收缩。她的意识漂浮至云端,强烈的快感把她的意识击的支离破碎。

    “你永远都是我的……”

    这是他在她耳边的最后一句话。

第八十八章 欲逃

    女子杵在寝殿门口,手里托着香喷喷的饭菜,她踟蹰不知该不该敲门,玉塞姑姑便从一旁走来说到:“轻轻敲敲,没吱声就送进去。”

    小珺微微颔,这已经是第四天了。从皇帝住下婪月宫起,已经四天了未出房门了,这不由得让小珺担忧起芉泽的状况。谁都清楚,孤男寡女在里面,四天四夜是在做什么。芉泽这般孱弱娇小的身子,能撑得住连日来的折腾吗?

    想到此,小珺不由得脸上烧,绯红的两朵云彩飘上颊边。一旁的玉塞姑姑又搁了一壶小酒放在盘上,吩咐:“放下了,就赶紧出来,莫要惹麻烦。”她瞅出小珺心忧芉泽,不免多加了一句嘱咐,小珺又是一阵点头,随即敲门而入。

    里面果然未有声响,她蹑手蹑脚的躬身进入,一路径直走到绒毯边缘,才跪地磕头:“皇上,奴婢给皇上送膳来了。”

    先是未有动静,偶又听见床榻里传来慵懒的辗转声,小珺好奇心作崇,竟抬目偷瞥。

    一只麦色的大手掀开那薄弱烟雾的鲛纱,祁烨半祼的身体露了出来。小珺霎时就望呆了,曈仁被纠结住一般,瞬也不瞬的注视男子健挺而俊拔的身子。祁烨眯着眼,只是淡淡说到:“去拿盏茶水来,她渴了。”

    小珺一顿,杏眸撇向床榻的另一侧。男子身下,那娇柔的身体影影绰绰的照在纱幕后,清风一拂恰好露出她红的诡异的小脸。

    她躺在床上,双眼迷离,不知是梦是醒。小珺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活色生香的场景,一时到吸口凉气,半晌未搭话。祁烨一蹙俊眉,有些不耐烦:“你可是听见了朕的话?”

    “哦,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小珺嶓然恍悟,连连磕后,匍匐后退而去。不出一会儿,小珺便把茶水送了来,祁烨让她搁下即可,她便埋头,心若捣鼓的出了殿门。

    屋内烯着一节幽幽熏香,飘渺的淡白雾撩绕床榻,祁烨自吮一口凉水,便抬手抬起芉泽的脑袋,以嘴喂了她一口水。女子乖恬的接受他缠绵悱恻的吻后,又嘤咛一声,软在床上不动了。

    “好喝吗?”

    “嗯……”

    芉泽的柔荑些小的晃动了一下,她无意识的攀上男子的颈,喃喃说:“好渴……”她望着男子唇间残有的水润,想也不想便张开小嘴,吮了一口。祁烨一蹙眉,下腹的欲望又重燃起来,他推倒女子,开始又一轮狂肆的翻云覆雨。

    芉泽做了一个长到不可思议的梦。

    梦里的自己,被分割成了两个,一个是清醒的,一个是迷乱的。那个清醒的自己,水断在一角无助的嘶喊,阻止那个迷乱的她,淫荡的接受男子的侵占。可是,那个迷乱的自己,根本听不见,无论她多么声嘶力竭的呵斥,她都无法听到自己呼喊的声音。

    那些被迫接受的快感,来的太多太凶猛了,到了最后,她竟也分不清,哪个是清醒的自己,哪个是迷乱的自己。

    一切都出掌控。

    ……

    …………

    女子倏地睁眼。她的背奇重,缓缓的转过清眸,现男子正释然的压在她身上,深深入眠。她的呼吸均匀,灼热的鼻息喷在自己耳边,潮湿了耳垂。芉泽下意识的挪了挪脑袋,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鲛纱帐外,一盏精巧鎏金琉璃灯把屋子里的景致照亮。她依稀看见窗外的一轮新月,她才大概知晓了现在的时辰。这个赘长的梦魇,持续多久连她自己都不知,她现在只想乘着清醒,赶紧脱离他。

    她蠕动自己酸痛的身体,企图从他的身子爬出。哪知,刚爬了半个身子出来,一直处在沉睡的祁烨,竟悄无声息的从后猛烈的把她拉回。

    “你醒了?”

    懂得跑了,就是意识醒了。祁烨撑起身子,伏下吻她的肩膀。芉泽厌恶的缩起身子,红着脸大喝:“你放开我,走开,别碰我!”

    “呵呵。”

    祁烨听着她深恶痛绝的呵斥声,竟一丝不怒。他继续为所欲为的轻啃她的香肩,说到:“你现在说这样的话,不嫌太晚?你的身子,朕现在比你都熟悉。”他霍地接下她拱起的背部,顺着脊椎一路下吻。冰凉的长拖延在背,芉泽感到冰火交融的耻辱感。

    她忿恨的咬着下唇,豆大的泪水无声滑落。

    她辩驳什么,她该呼斥他什么,如今一切都太晚了,她的身子变得只要他一碰,就开始燥热跃动。她现在下流到,自己都厌恶,自己都痛恨!

    “我恨你。”

    芉泽趴在床上,把脑袋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这三个字,她说的极轻,但却饱含了她连日以来所有的怨恨。曾经,她不会恨人,而现在她才现,原来爱一个人,最容易变成恨一个人。

    因为在乎,所以一旦受到伤害,便再也无法弥补。

    “恨吧。”

    祁烨苦涩的扯出一个淡弱的笑。他大手撇开她的秀,使得也莹白如玉的颈部,露了出来。一只完整的蝴蝶,栩栩如生,仿若随即可飞。他纤长的手指,细细抚摩这只色泽诡谲的蝴蝶,然后俯下身,在女子的耳边轻咬:“你可以恨朕,但是你别妄想,从朕的身边逃走。”他说罢,用力的扯了一下女子的丝,芉泽吃疼闷哼,竟轻轻颤抖起来。

    “芉泽,不要逃,否则……”

    阴鸷闪过他妖冶的黑曈,他顿了顿,继而启音:“否则,你会生不如死。”

    这完整的魅生之咒已经镌刻上她的颈脖,她注定一生一世无法脱离他的掌控。他的身体,是她生命的源泉,若要离开,只会生不如死。

    祁烨说完,并没有再刻意压制芉泽,他只是缓缓的抱紧她,深深闭眼。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利用他最痛恨的能力,去锁住一个深受的人。他的心,揪成一团,揉碎般痛彻心扉。然,他却不能出声,不能告诉她,他难受。

    他真的难受……

    “经七天七夜了。”

    小珺不安的在殿外踱步,再如此下去,芉泽该会变成什么模样。她忆起那日里,床底上女子绯红迷离的小脸,像是完全丧失心智般,淫靡而妖娆。那是芉泽吗,那是她认识的笑容通透的芉泽吗?

    小珺霍地摇头,不敢往下想去。

    玉塞姑姑差人打扫过后,便信步走来拍了拍小珺的肩:“做奴才的,就不要想什么原因,主子门做事,没有原因。况且,从今以后,芉泽和我我便不再一样了。她是皇帝宠幸过的女人,她成了主子。”

    小珺眨巴眨巴大眼,定定的回望玉塞。她本应该为芉泽感到高兴的,可是,人生头一次,她觉得不该为此高兴。或许,成为主子,飞上枝头变凤凰是一件人尽渴望的好事。然,芉泽是不愿意的是吗?

    她曾拽着自己的手,说要她带她走的,是吗?

    小珺依然喜欢以前平实朴素,无忧无虑的奴婢芉泽,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再无笑容的芉泽。

    “出来了,出来了!!”

    玉塞姑姑激动的声音,刻意压低。她指了指殿门外,小珺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明黄的袍角跨过门槛,挺拔的身姿赫然眼帘。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吉祥。”众奴才跪成一片,祁烨俊庞波澜不惊,只道:“以后这婪月宫就改名为倾泽宫。你们差人重新装潢一下,给你们的新主子也添上新衣。”

    “是。”

    玉塞颔,躬身一路送祁烨出了婪月殿门。皇帝走后,她才与小珺互望一眼,面面相觑。

    “小珺,去伺候你的新主子起身吧。看来这几天,她真是遭了不少罪。”从没有听说皇帝这般索求无度的宠幸过一个妃子七天七夜,玉塞微微一叹,吩咐小珺。小珺听罢脸上一红,径直望寝屋里走。

    芉泽平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她一点动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无力感充斥四肢百骸。但闻门吱呀一声开了,芉泽才缓缓的挪动视线,望向来人。

    小珺低着头,跪倒在床前:“娘娘,奴婢来服侍娘娘起身。”

    芉泽一愣,心中震然,旋即她竟苦涩一笑,仰面说到:“哈哈,娘娘……”她何时竟成了娘娘了,她七日七夜的侍寝果真如此了得,竟换来了娘娘的尊称。芉泽海参崴有感到一丝愉悦,有的只是铺天盖地袭来的耻辱感。

    小珺心下一紧,没有吱声的站起,欲为赤祼祼的芉泽更衣。芉泽却一摆手,拽住她的手肘,说到:“小珺,小珺你帮帮我,帮帮我,我要逃,我要走!!”

    小珺大吃一惊,面无血色的望着芉泽,支支唔唔道:“娘娘,你胡说些什么,这便是你的家,你能去哪?”

    “家?”芉泽拧起黛眉:“这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不在这,小珺,我要走,让我走!”

    “娘娘,你要这样,不要为难小珺。”她退着步子,拍掉芉泽死死攥住的小手。芉泽却像揪住救命稻草一般,苦苦哀求:“小珺,我求求你了,你放我走,放我走好不好,我不要在这,不要……”她泫然欲泣,眸眼里已是泪光熠熠。小珺从未见过芉泽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失控的让她几欲觉得她濒临崩溃。

    “我若不走,他还会再来的是吗,他还会碰我的,我不要,不要!”芉泽想都不敢想,她若成了他的妃子,她就要一辈子承受他的侵犯是吗?

    望着眼前孤独无助的芉泽,小珺的心有一刻的摇摆。但旋即,她便意识到势态的严重,狠狠推开芉泽。

    “芉泽,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只是一个奴婢,什么都做不了。你别怪小珺,你别怪我!”说罢她逃似的蹿出殿门,砰的一声关上。芉泽哭喊的追来,小手拍打在门后:“小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放我走,不要!!”

    小珺深深闭眼,低着头慌乱跑开。

    夜色渐临,霞光在天的尽头被黑暗吞噬,霎时杳无音讯。芉泽一点一点的看着天色暗却,目光里凌厉之极。她已把衣衫都穿好,一日的时间,已让她恢复冷静。但唯一未有改变的,便是她的初衷。

    她得逃。

    夜里,或许她会来。她不能承受在一次被他凌辱,她要再次之前,从婪月宫逃离。即便是鲁莽,她也得孤注一掷。

    想罢,她忽地听见门声敲响。小珺在门外轻声道:“用膳了,娘娘。”

    芉泽轻嗯了一声,便淡定自若的站起,小珺推门而入,见芉泽面色舒缓,断然没有了先前的失控,心下不免呼出一口气:“娘娘,用膳了。”她搁下饭菜,便正襟跪在芉泽跟前,芉泽狐疑的看她一眼,问道:“我要吃饭,不用你伺候。”

    “这是皇上吩咐的,要奴婢一口一口看着你吃完。”小珺据实答复。

    芉泽心下一紧,只扯了扯嘴角道:“你若看着我吃,我便不吃。”她霍地搁下筷子,小珺见罢,踟蹰慌乱:“这……”

    “他要你看着我吃,也是怕我不吃。如今我都说要吃了,你看着不也多余?”芉泽循序诱导,小珺听罢豁然开朗,甜甜一笑:“好,那娘娘您吃,奴婢下去了,若有吩咐就知会一声。”

    “嗯。”

    芉泽目不转视,冷冷的盯着饭菜,开始动筷。

    小珺走后,女子便倏地一搁碗,起身跑到穿口。她缓缓打开窗户,四下顾盼了会儿,见未有人的盯梢,便如此故的攀爬下去。她身子已翻出窗口,只剩两只手攀在窗外,刚想跳下去时,便听见殿内传来迎驾声:“皇上吉祥!”

    祁烨风驰电掣的走来,走过玉塞身边时,淡淡问道:“可有好好用膳?”

    “有,娘娘正在吃着。”

    “那就好。”祁烨冷峻的面色,稍有缓和。他听罢,迫不及待的推开寝屋的门,却赫然现屋子里,空无一人。玉塞姑姑跟在身后,巡视一圈后,吓得仓惶呼道:“这,这……”

    “娘娘,娘娘你在哪啊!?”玉塞跑着寻芉泽,一圈归来时,竟是毫无所获。其实寝殿并不大,也空灵的很,眼便的瞅见有没有人。玉塞吓到腿软,趔趄在地,祁烨走到她跟前,挑着眉尖问道:“人呢?”

    “我,我……”玉塞不知怎回答。单喜尾随皇帝而来,见到此情形,忙不迭的命令手下太监:“娘娘不见了,你们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找?”

    他尖锐的嗓音刚落定,祁烨便淡淡启声:“不必了。”

    单喜和玉塞姑姑统统一愣,不约而同的晲向皇帝。皇帝眯着眼,负手踱步而走:“让朕先寻一寻。”

    他邪侫的勾起唇角,目光若有似无的瞟动。

    而此刻,挂在穿沿的芉泽,已是十指紧绷苍白。她现在不能跳下去,若是跳下去,定会有声响惊动里面的人。可是,她挂在这儿,会不会,会不会……

    祁烨的目光恰时的落在窗户之上,虚掩的两半窗户,随风吱呀作响。他定了定目光,信步走来,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敲击在芉泽心头,她如临大敌的心若雷鼓。

第八十九章 蝴蝶

    “皇上?”

    单喜见皇帝兀自走向窗沿,老眼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他侧步探头,恰巧瞅见了窗棂上一根若隐若现的惨白指节。他一瞠目,霎时把目光瞥向皇帝,但见男子的目光也睨着那节指节,只是缄默。

    单喜本以为他会拆穿芊泽浅薄的伎俩,哪知他只是邪肆的勾起唇角,眯着眼上前探出一只大手。明黄色的袖襟从窗口伸出,芊泽双眼圆瞠,她的心都跳都嗓子眼上了,然,那只手只是轻灵的拂过她的头顶,转即把虚掩的窗户合上。

    “风可真大。”

    祈烨若无其事的说到,又转身向奴才们吩咐:“出去找找吧,看她应是闷坏了。”

    “是。”

    杂沓的脚步参差着窸窣衣声渐渐远离了耳畔,芊泽霍地放开屏住的呼吸,才敢跳下窗户。踉踉跄跄的爬起后,她从上官柳莹时常出入的墙闱处翻出,继而走在夜色岑寂的路上。路上人少,偶有遇见几个挑灯而走的婢女,也都只是自顾自的说笑,注意不到她。

    她一袭宫女装,埋着头故作镇定。

    然,低垂的视角里,却忽地印入一道嫩绿的裙角。她仓惶抬头,小珺正与她四目相接。

    “芊……芊泽?”小珺不可置信的望着芊泽,话刚落音,路的那头便涌来一批搜寻而来的侍卫,芊泽惊慌失措,揪着女子的手便乞求道:“小珺,你放我走,求求你,小珺。”

    小珺杏眸圆瞠,表情僵硬,身后的火光愈来愈亮,她钉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珺,小珺……”芊泽潸然泪下,她的心逐渐下沉。

    倏地,小珺冷峻的侧脸蓦然一转,以身体挡住芊泽。芊泽一惊,捂着嘴乖巧的躲在拐角,不出一丝声响。

    “这边,这边!!”

    然,小珺大声呼叫。芊泽惊异瞠目,欲要逃窜,小珺却反手死死拽住她的衣袖,面上还焦急的望着闻声而来的侍卫。

    “什么事?”

    “我见到娘娘那边去了,她跑的好快,我追不上!”小珺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那侍卫听过之后,便挥手呼道:“那边去看!!”

    铿锵作响的步伐声又渐渐远离了。芊泽一刻忐忑上下的心终才搁了下来,站起身,泪眼婆娑的望着小珺。

    “谢谢。”

    小珺别过脸去,只道:“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做,就当是我还给你,当初救过我的恩情。”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芊泽暗自吁出一口气,然而,她的心依是慌乱不已。她不知这偌大的宫阙应该藏身何处,她能去找洛羽晴吗?不,不,芊泽决然的晃了晃脑袋,她不能冒这个风险。她旋即又想了想,才迈开步子,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坤夕宫。

    上官柳莹枯坐在灯盏前,一张羸弱苍白的脸上,无恸无哀。幼季给她披起一件外衣,心疼的叮咛:“娘娘,你吃一口饭吧,在这样下去,你身子怎生吃得消?”幼季娇美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她拭了拭,又哽咽道:

    “不知道芊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一语刚闭,万籁俱寂的坤夕寝殿外便传来一阵跌趺撞撞的碰击声。幼季狐疑的弹起,跑到窗口探身张望,刚瞅见那月色下娇小的身影时,便呼道:“芊姐姐,是芊姐姐!!”

    上官柳莹黯淡的美眸里,倏地闪过一丝神采,她站起身:“哪里?”

    “那里,那里!”

    “那里,那里!”

    上官柳莹随着幼季的一指,便提起迤逦曳地的裙角,迎了上去。她一路跑出寝殿,越过弧桥,与芊泽相会。芊泽刚一见着她,便体力不支的瘫倒,上官柳莹一扶,关切的呼到:“芊泽,芊泽!!”

    “救我……帮我……”芊泽气若游丝的低喃,旋即便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

    …………

    烛火明暗,灯前的人面色亦是阴晴莫测。单喜见皇上待在这空荡的婪月寝殿,丝毫没有返回的意思便道:“皇上,今天夜里,不回濮央殿了吗?”

    说要派人去寻芊泽,却又半途把人喊回,仿佛是有意说给窗下的人儿听。他是现了芊泽的,可为什么没有吱声呢?单喜不得要领,脸上微有思酌之色。

    祈烨信步而踱,表情忽明忽暗,他坐上软软的床榻,拾起凌乱的被角放在鼻下轻嗅。上面还有他与她欢爱的气息,他想念她,嘴上却只道:“朕想在这待着,她跑不了,会回来的。”

    他已在她身上,烙下了印记,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她也会自已回来。祈烨低敛眉眼,一扇弧度美好的睫翼,在眼下勾勒。那欲盖弥彰的忧郁,让他看上去有一丝的疲惫,但旋即他面一蹙俊眉,吩咐道:“传泷克,来见朕。”

    单喜一愣,低:“是。”

    半柱香的时辰后,泷克风风火火地赶来,行礼后言道:“皇上可是要问锦阳军部的情况?”

    “还是没有找出人,是吗?”

    祁烨冷冷出声,泷克愧疚心虚:“臣下罪该万死。”

    皇帝听罢,只是稍作停顿,嘴畔便飘出一缕笑意,泷克见他神情古怪,又试探问道:“皇上,如今虽没有证据能拿下祁明夏,但困他在沁城臣下还是办得到的。况且,皇上即已除去了心腹大患,何不连带祁明夏一并……”

    “没有这么容易。”祁烨倏地打断泷克的建议,泷克一心以为皇帝是为了巩固江山而为,却不知他一心只为了复仇。

    “朕不会如此便宜了他。”他编织的好戏才刚刚开始,怎生能半途而废,戛然而止?祁明夏不是祁澈,更不是上官玉嵊。他的背后还有一个久违露面的端睿王。

    端睿王……

    “将军,王爷又来信了。”

    刘钦双手呈上火封的信笺。明夏踟蹰半晌,才接下那封信。刘钦眉眼紧蹙,忧心忡忡,他不知将军在惦念什么,为什么还不回漠西。难道他不清楚,现在的形势是分外险峻吗?

    刘钦注视祁明夏神情的变化,心忖大抵这信里还是催促之言。他又道:“将军,既然王爷再次劝催,我们还是快些回漠西去吧。”祁明夏听罢,只是缄默不语,他也知道必须回去,然,心中的另一番牵挂却实难忽略。

    不知道现在芊泽,是个什么情形,如今宫里消息紧封,探听不出什么。就如此走了,他实在放心不下。

    “我知道。”明夏淡漠答道。

    “景王爷现在待在锦阳军部,总不是长久之竹。郡主都已经催了好几次了,连郡主都知势态严重,迫在眉睫,将军你怎生不考虑清楚啊!”刘钦有些捶胸顿足,什么话也都说了,将军却还是踌躇不定。

    他到底在牵挂什么?

    祁明夏默不作声,许久才开口:“这些我都知酱,可是,可是……”

    他想把芊泽救来。

    如今皇城惊变,宫里已非安全之地。那日皇帝护她心切,不惜剑拔驽张,显然对她已有情愫。而婪妃的男子身,皇帝与邪教的纠葛,似乎也和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虽不知其祥,却知道芊泽不应该带着这险恶的深宫苑阙。

    她应该自由的。

    刘钦见明夏仍旧推三阻四,又道:“将军,若再不走,恐怕就要晚了。边国和祁胤就要开战,你若不回去主持大局,漠西还不大乱?现在皇帝尚且还忌惮王爷,若是打起仗来,王爷若不服,你又在沁城,这要挟之下,王爷该当如何?”

    祁明夏心下一震,兀自撕开那信封,展信而阅。一行简明扼要的字赫然眼帘:

    军中大变,回漠西。

    看来刘钦说的不错,右翼军和左翼军的统领已非一人。皇帝已颁下谕旨要侵占边国,也授命于父王带兵攻陷丘都。然,以父王的性子,他定不会轻易答应。谁都知道,边国灭不得,成熵在大漠的另一头虎视眈眈,现在估计已经得到线报,知道祁胤要对边国下手了。父王自是知道其中的利害,为保祁胤,即便抗旨,左翼军也不会轻举妄动。

    此刻正是父王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若再不会漠西,与父互商榷大事,不仅不能为他分忧,更是要连累他。

    “刘钦。”

    “属下在。”

    祁明夏默然站起,神色凝重地道:“收拾一下,传我命令下去,明日午时,我们回去。”

    刘钦一听,喜逐颜开,忙不迭回答:“是,是,属下这就去办。”

    祁明夏见刘钦雀跃的离去,只微微一叹,负手在屋内轻踱。他见月光皎洁,清辉如霜,有种怅然的思绪逼在胸口。他只叹了声:

    “芊泽……”

    ※

    “芊泽,芊泽……”

    梦里有人剧烈的摇晃自已,芊泽倏地惊醒,额间已是冷汗涔出。她转动乌沉沉的眸子,惊恐的望向来人,才现是上官柳莹忧心似焚的脸庞。

    “皇后……娘娘……”,她嗓音沙哑,微微弱弱。上官柳莹一颦黛眉,用手绢擦拭她满颊的冷汗,说到:“你许是做了噩梦,不停的惊慌呓语,我看着心疼啊。”她不忍芊泽这般睡眠,只得喊醒了她。

    芊泽听罢,眸中一黯,却是不语。

    “什么时辰了?”

    她幽幽说道,上官柳莹叹了声:“你睡了两天了。”

    “两天!?”芊泽大惊,忙又问:“有没有人来找过我,你没有告诉他们我在这吧。”芊泽害怕的攥紧上官柳莹的衣袖,上官柳莹却苦涩一笑:”芊泽,你可真傻。”

    芊泽一震,小嘴轻抿。

    “你能逃到哪去?”上官柳莹淡然一笑,又说:“怎会这般糊涂,皇宫里,你能跑到哪里去?”

    上官柳莹一语道破,她知道一向平静的芊泽是被逼急了。她侍寝七夜的事情,她已然得知,皇帝没有派人来寻她的原因,她更是能猜到七八分。

    无外乎是……

    上官柳莹便想,便伸手抚了抚芊泽颈部。芊泽一缩,不解的回望女子。

    “芊泽,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上官柳莹把长一椿,放在一侧肩头,芊泽随着她的动作望向她的后颈,一个淡淡然印记,蓦然眼前。

    “这是胎记吗?”芊泽不知这形状古怪的印记,究竟为何,便随意猜测。上官柳莹摇头轻笑,又拿起一旁的小铜镜,搁在芊泽跟前:“你随我来看。”她领她下床,走到梳妆案边,两镜互耀,也让芊泽瞧见了自己后颈的印记。

    一只红艳艳的瑚蝶,栩栩如生的开在女子白皙的肌肤上。芊泽大惊失色,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印记,她怎不知?

    “这,这是什么!?”

    上官柳莹双肩扶按住慌乱的芊泽,细叹:“这是他要过你的证据。”

    女子瞳孔一缩。

    “每一个皇帝宠幸过的妃子,多多少少都有一个印记。你这个,是我见过最完美,最漂亮的。”上官柳莹娓娓说来,芊泽一听却仓惶后退,不可置信的摇头。

    “不,不……”

    她不相信,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上官柳莹又指了指一旁安静搁放的香炉:“芊泽,你还记得我病的摸样吗,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芊泽睁着眼,眨也不眨的凝望女子,脑子里一幕幕的放过上官柳莹原先病的娇媚模样。

    她身子倏地一僵,轻语:“什么意思?”

    “这香炉里散的,是皇上身上的味道,每一次我病,便只能依靠这个来舒缓难受的身体。所以芊泽,你能逃到哪去?他料定你根本逃不掉。”上官柳莹一语道破,芊泽的泪便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

    “你现在不会觉得难受,但时日一多,你就会和我一样。”上官柳莹憔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她笑过之后,又凑近芊泽,轻轻闻嗅,又一手按住她的肩膀,说到:“不,或许比我,来的要更为难受……”

    芊泽顿住。

    “要知道,你现在全身上下,都是他的味道,将来一旦散去了,你便会生不如死。”

    ——芊泽,不要逃,否则你会生不如死。——

第九十章 残忍

    寅末时分,倾泽宫里寂静无声。窗上的剪影修长俊挺,他微微眯着眼,不知在思忖什么。单喜接过奴婢递来的茶盏,上前呈上:“皇上,茶。”

    “嗯,搁下吧。”

    祁烨轻应一声,目不斜视。

    单喜知趣的退出寝屋,合上门来。皇帝近日来都只在倾泽宫留寝,即便寂夜无人,形单影只也都如此。单喜不明白为什么皇上明明知道芊泽的下落,却不派人寻来。他是在有意等她自己归来吗?

    想时,两个身着鹅黄色百合裙的奴婢前来觐见。单喜见她们眼熟便问:“你们是哪个宫里的奴才,见皇上做甚?”

    “禀公公,我们是溪音宫的小悦和环儿,见皇上是想……”小悦有些心怯,眨眼瞄向一旁的环儿,环儿继而说:“是溪妃娘娘身体抱恙,想请皇上过去看一看。”

    单喜老目一眯,心知肚明,便道:“你们在这候着,我进去知会一声。”

    “谢公公。”

    两女俯。

    单喜轻叩寝门,里面未有声响,他便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皇帝正站在柜边,大手抚摸那叠的方正的妃子袍。朱红缀金,繁纹巧饰,好不华丽。这一袭鹊凤妃子袍,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为之争的头破血流,而她终究连碰也不曾碰一下。

    祁烨面容波澜不惊,拂过那衣裳时,也只是轻蹙眉头,远观,依是一副慵懒无意的模样。单喜上前说到:“皇上,溪音宫那边来了人,说是溪妃娘娘抱恙,请皇上过去一趟。”

    “抱恙?”

    祁烨一挑眉峰,心里暗自笑到,这溪妃又难受了。但如今,他却一丝也不想碰她。自从他抱过芊泽之后,他对别的女人都有种下意识的排斥感。仿佛,能不让他感到恶心的,只有芊泽一人。

    “不去。”他置之一哂,“朕要等朕的鸟儿归巢。”今日已是第三天了,算算日子芊泽也该要尝到苦头了。他若是去了溪妃那,芊泽难受的回来找他,寻不着人,怎可以?

    单喜听罢微讶,又问:“那老奴是不是得按规矩,把香炉送去?”溪妃向来都没有用过香炉,这次皇上不去,他便有些迟疑。

    “你看着办吧。”

    祁烨不理会,自顾自的坐下饮茶,他呷了一口后,嘴角便轻轻提起。单喜见他眉宇间神色复杂,分外诡谲,一时有些心慌:“那皇上早些安寝,奴才这就去办。“说罢,他便出门打那两个溪音宫的丫头去了。

    殿内岑寂,祈烨望着空灵的屋子,心里沉甸甸的闷。

    “芊泽……”他轻喃,如同耳语:“你该是时候回来了吧,朕不想你难受。”他抬起双臂,凭空环起,仿佛女子就在他跟前,随之可抱一般。他故意放她逃出倾泽宫,是因为他想让她记住,失去他的痛。一旦她牢记了,清醒了,便不会再使力逃脱自己,她就会乖乖的待在自己怀里,一生一世。

    ※

    “啊!!”

    女子紧攥床单,倏地的香汗淋漓。幼季被她惊醒,下床寻来一看,只见床榻上的人儿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像是在经历最痛苦最煎熬的劫难。幼季吓得喊来上官柳莹,两人都在床边唤道:“芊泽,芊泽醒醒。”

    “芊姐姐,你醒醒啊,怎么了这是?”

    床上的人闻声睁眼,却意识模糊的惊悚呓语。久了,那痛像愈来愈急般,汹涌寻来,芊泽难受的辗转床侧。

    “啊,啊,好热啊,好难受啊……”她踢开薄被,身体蜷缩起来,汗水把鬓打湿,她摇晃起小脑袋,一个劲的痛苦呻吟。上官柳莹一时也有些慌忙,手脚冰凉的想禁锢住四肢扭动的芊泽,突然她灵机一动,抓住一旁的幼季说到:

    “幼季,快,快去拿香炉来,快去!!”

    幼季一愣,赶忙站起:“哦,哦!知道了,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不出一会儿,幼季便忙手忙脚的把香炉呈来,上官柳莹划亮火苗,燃起熏香。顿时那幽幽的异香便弥散开来,她命幼季把芊泽扶起,自己端起香炉放在她鼻下。上官柳莹关切地说:“芊泽,芊泽你闻一闻,芊泽。”

    “皇后娘娘……我……”她使不出力,酡红的小脸上,迷乱不堪。上官柳莹赶紧用手拂气,那烟白的雾便飘入芊泽鼻中。她稍微定了定神,重重的喘气也缓和了一拍,上官柳莹以为有用,刚想展颜一笑,芊泽却突地感到全身燥热,使力把香炉一推。

    “啪————”

    “啊!!!”芊泽知道自己生了什么事,香炉的气味是他的气味。她不想闻到,一点都不想。一嗅见,她仿佛就回想起他抱自己的一幕幕,她不要,不要!

    可是她好痛苦,身子里像燃起一把火一样,烧的四肢百骸皆疼。她的身体在传达信号,在一遍遍声嘶力竭的呼喊:它要他!

    它要他!

    “不,不,不!!”芊泽捂住耳朵,拒绝身体里传来的声音。她卷起身子,用被子一蒙,自欺欺人的躲在床角,瑟瑟抖。

    “芊泽!?”上官柳莹爬上床去,企图拉来她的被褥:“芊泽,我知这滋味无比难受,你这样忍也是没有尽头。我也忍过,可是终究敌不过现实,你莫要折磨自己,你闻一闻这香,好歹好受一些。”她又命幼季把香炉捡起,幼季乖巧的重燃熏香,递给上官柳莹。

    “芊泽,你过来,不要这样。”

    “我不要闻,我不闻,我不要!!”她缩的更加厉害,这难受的感觉,如万蚁钻心。但越是难受,她的脑子就越清醒了,她知道闻了就意味什么。意味着她要妥协于他,意味着她愿意接受侵犯。

    绝对不行。

    不行!

    “芊泽,芊泽,你别这样,你闻一下,闻一下就好受了。”上官柳莹心知肚明这疼的感受,于是便不忍芊泽如此。幼季在一旁也是苦苦哀求:“芊姐姐,这香炉是药啊,你闻一闻病就会好了。”

    “不,那是罂栗,是毒药,我不闻,我要挺过去,挺过去!!”芊泽的衣裳已湿濡尽然,时间久了,连呼吸都喘不急。上官柳莹和幼李在旁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女子,裹着被子,剧烈颤抖。

    “不,不,不……”芊泽像呓语一般,一遍遍的重复‘不’宇。到了最后,她难受的没了知觉,竟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

    天色逐渐泛亮,云缝里挤出万丈金光,霎时把人间的黑暗撕裂。这本是明媚好天气,然,男子望着窗外的天色,眉宇间却阴霾之极。

    她竟然没有回来,求他。

    难道是他算错了?不会,他的蝴蝶刻的那么美丽,完美无瑕,她的身子已连着他的意识,他怎会不知她昨夜里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可是,为什么,那样痛,都不回来找他?她宁愿忍受锥心刺骨的疼,也不愿意回来见自已?

    “哈哈……”

    祁烨缓缓起身,嘴角的弧度渐渐扯起,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充斥他的周身。他笑的愈大声,最后竟一掌使力的劈烂了案几。

    门外的奴才闻声进来,见此情形均吓得噤若寒蝉。单喜也赶来了,老脸上错愕不已:“皇上……?”

    祈烨低敛的眉眼,被黑挡住,阴森森的下颚微颤。他沉默了仵久,继而缓缓仰面,望着和煦的旭日,残忍一笑:“甚好,甚好……她如此对朕,朕也不会姑息于她,朕会让她知道,想要离开朕难受的不止是她一人。”

    他凤眼眯起,阴鸷节节疯长。他的目光有一瞬落在单喜眼中,竟让已年仅五十的单喜,吓的四肢麻。

    “朕会让她看见,离开朕,要付出的代价。”

    咬牙切齿,俊庞上本仅存的怜爱,霎时就烟消云散。

    而与此同时的坤夕宫。

    芊泽迷迷蒙蒙中,又被那钻心的疼痒感催醒。她已没有力气哀呼,空留一口虚弱的呻吟,断断续统

    “啊……”她手向前伸去,眼前一片模糊,也不知要伸向何方。但倏地,她感到指尖触碰到了什么,微有粗粝的触感,熟悉又陌生。

    她一握,那手竟冰冰凉凉。

    耳边有衣声簌簌,阴影紧接着布散在眼前,一个高大的人影,起初还看不清是谁。但当他身上的异香侵略般的传来时,芊泽蓦然睁眼,赫然与之对视。

    祁烨潭眸定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芊泽如遭雷击,下意识的便把搁在他掌心的小手抽离,逃一般的缩到床角。祈烨眸中闪过受伤的神色,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他便懒懒的靠了过来:“爱妃,你怎逃到这里来了,朕找你找的好苦。”

    ‘爱妃’二字极为刺耳,芊泽咬着下牙,厌恶的回视。

    祈烨望着小鹿般易惊易怒的芊泽,一时嘴角噙笑。

    “哈哈。数日不见你,你倒是愈讨厌朕了……”他说时,俊庞乌云密布。他一伸手,探向芊泽,芊泽便逃一般趺撞爬动,扑哧一声,竟抱着被褥跌落在地。

    祈烨的手一僵。

    跌在地上的芊泽,视线豁然开朗,才现整个屋子里跪了不下百人,黑压压的延伸至外。她不知,整个坤夕宫的人都跪在这儿了,当然也包括幼季和巍然不动的上官柳莹。

    “皇后娘娘,幼季!”

    芊泽下意识扑向救星,只是男子却从后轻而易举的把她拎回。

    “放开我,放开我!!”芊泽挣扎,祁烨却搂着她,耳语道:“在朕的怀抱,你可就有力气动弹了?”

    芊泽清眸圆瞪,耳边湿湿热热。祈烨又说:“朕是不是很香?”

    “哇啊!!”像触及到心中最愤然的隐疾一般,芊泽大呼一声,竭力从他身上挣出,却狠狠的撞在地上。祁烨一蹙眉,心中怒火欲盛,但他却迟迟不,依旧笑颜以对:“听说,是朕的皇后收留了你,朕这还没好好谢过她呢。”

    他矛头指向上官柳莹,芊泽倏然大惊,怔怔然的望着祁烨。

    上官柳莹却低敛着眉眼,一语不,不为所动。

    “皇后,朕该如何谢你,你和朕说?”他信步走向上官柳莹,她轻轻抬目,只道:“臣妾没有功劳,何谈赏赐。”

    “哈哈。”祈烨扶起上官柳莹,说到:“谁说没有,你收留了朕飞走的鸟儿,让她安然无恙的回到朕这里,这还不算功劳?”说时,一旁的芊泽脸色一丝一丝的苍白,最后竟嗫嚅出声:“你想怎样?”

    祈烨调转视线,挤了挤眉眼:“朕想怎样?”

    他说罢,扶按上官柳莹的双手用劲一捏,女子霎时惨痛一叫,大汗淋漓:“啊!!”

    上官柳莹身体一软,祈烨却扶着她不让她落下。芊泽扑过来,拍打他的手:“你放手,放手啊,你别碰她,别碰她!!”现在的芊泽像一只完全没有依靠,受伤甚重的小兽。

    “朕在谢她,为何要放?”祁烨不为所动。芊泽哭啸的拽他,每拽一分,他用劲便多一分,到了最后上官柳莹已疼到昏倒。

    男子才松手。

    芊泽扶起跌落的上官柳莹,她意识半醒,芊泽抱着她哭:“柳莹你醒醒,疼吗,疼吗?”

    她不喊她皇后娘娘了,上官柳莹柳眉一动,睁开眼望着芊泽笑:“芊泽,我尽力了……”

    芊泽一愣,泪水扑哧扑哧的落下。

    祈烨望着这幕,心里只觉刺眼万分,他挥手:“皇后娘娘晕倒了,还不赶快给朕传御医?”几个奴才听命,忙不迭的去请人。芊泽狠狠的瞪来视线,她的不服令祈烨大为恼火。

    “爱妃可还是觉得,朕做的不够?”祈烨阴冷地笑,又拍了拍手,门外来了三人拖着一绿衣女子前来。芊泽远远的便认出了此人,大唤一声:“小珺!!”

    可那人,哪还能回应她?

    小珺的绿衣上,已开出鲜红的花朵万千,洋洋洒洒的挥了一路的红墨。芊泽穿过人群,上前拥住她,小珺抬目,张嘴便只是咿咿唔唔的声音。

    她哑了。

    满口溢出的鲜血告诉芊泽,她的舌头被活生生拨去了。

    “朕最讨厌撒谎的人,奴才们欺瞒主子更是罪该万死。”他上前,伸手撩拨芊泽的秀,芊泽一顿,跪在地上的身子开始生生颤抖。

    “芊泽,你说朕说的,对不对?”他若无其事的调笑,邪佞之极。芊泽感到,身后的人俨然已幻化成最恐怖的魔鬼。她的泪珠儿凝固在眼眶之沿,落也落不下,宛如定格。

    “这么脏的东西,就不要碰了。”祁烨拍掉芊泽拥着小珺的手,反扣把她拉入怀里。芊泽不知道挣扎,身体只是抖得厉害。祁烨吻了吻她惨白的脸颊,打横把她抱起,说到:“这里不安静,你随朕回去可好?”

    芊泽睫翼颤动,不言不语。

    祁烨满意的一笑,抱着她欲要出门,而与此同时身后的床榻旁,花白胡须的太医正传来一声惊呼:

    “皇上,皇后娘娘她有喜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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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882/ 第一时间欣赏芊泽花最新章节! 作者:酒壑盛人所写的《芊泽花》为转载作品,芊泽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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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泽花介绍:
※七天七夜连续不断的侍寝,芊泽的一切已然被剥夺。
她的身体,被烙上了不可磨灭的魅咒,生生世世,无法逃脱!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那邪魅之极的男子轻喃:
“芊泽,不要逃,否则……”
阴鸷闪过他妖冶的黑瞳,他顿了顿,继而启音:
“否则,你会生不如死。”
≈※◇◇※≈
芊泽,是人名,也是一种花。
顾名思义,有一种花叫芊泽。它只有简单的六片花瓣,没有亮丽的外边,也没有璀璨的颜色,只有简简单单的白色。开在山野之间,是那么的不起眼。
芊泽是野花,没有人能种它。如果你有了芊泽的种子,你可以尝试埋下它,但它永远不会芽。没有人知道这种花应该怎么去种,如何去养,人们见到它,就只是在山野的一处,孤孤单单的一支。传说中,芊泽花若是开满漫山遍野,将会如仙境一般的美丽。
只是,谁也没有看过漫山遍野的芊泽花。
芊泽就是这么一名,像芊泽花一般的女子。
≈※◇◇※≈
这个男子有着倾国之容,有着颠世之权。他是高高在上的魔鬼,他的心无法琢磨,靠近他便是靠近无止境的深渊,一失足,千古恨。
只是芊泽,你明明就已经尽量的远离他,为什么还是躲不过这劫难?当爱已成反目,当恨已入骨髓,谁还会记得,还留恋,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回忆。
他和她坐在梅花树下,看漫天绯红舞动。花瓣飘落在他眉宇之间,他拨了一拨,然后侧过脸来说:
“芊泽,你好温暖。”
≈※◇◇※≈
芊泽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芊泽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芊泽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