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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震翻

    第五十三章震翻

    龙国涛陡得强援,心中欢喜地快要炸开一般:你薛向不是牛么,不是能打么,现在动我下试试?你小子就是贱骨头,干什么不好,脑子有毛病,去山沟沟里混tm个队长。进了官场这圈子,就别怪老子拿官场上的那一套整你,现在小爷就给你上点儿眼药。

    一念至此,龙国涛冲粟大兴诉道:“粟伯伯,我有问题要反应!你们江汉省某些干部,工作时间,擅离职守。”

    粟大兴眉头大皱:“噢?是谁呀!”粟大兴嘴上应着龙国涛,心中对这小子已有了三分不喜。想来也是,任谁也不希望在中央大员面前,被爆家丑。

    “是他!他叫薛向,是你们江汉省某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粟伯伯,您说说,一个大队长,不年不节的,离开生产队,到省城瞎掺和,算怎么回事儿?我强烈要求您处分他。”龙国涛说得唾沫横飞,兴奋得眼珠子几乎都要凸出来了。

    众人闻言,皆觉龙国涛这种做法不合时宜之极,有些事儿本就不能端上台面。你要告刁状,可以找机会背地里告嘛!当着中央领导的面,这哪里是告某人,简直是一竿子戳翻咱江汉省一船人

    。薛向没想到龙国涛竟敢玩儿这手,心头恼怒,却也不得不站出来,毕竟被上百双眼睛同时盯着,想躲也没法儿躲啊。龙国涛指来的时候,那指头仿佛有魔力,挤在薛向身边的人群,慌忙辟开个圈子,似乎薛向身上长着倒戳的横刺。

    薛向冷冷盯了龙国涛一眼,缓步出了圈子,径直朝振华同志走来。此刻,振华同志也发现了他,愁苦的老脸上竟放出一分光彩,慢步朝他行来,老远伸出手来,笑道:“是小薛啊,没想到此下江汉,竟逢故人。怎么,你小子还不想见我?一个劲儿的往人群里躲作甚,要不是小朋友指认,还真寻不到你呢。”振华同志对薛向映像深刻之极,那日薛向在梅园的一席谈话,虽说不着边际,但在振华同志心头,却翻起百丈狂澜。那日后,振华同志翻阅了无数马列理论专著,想给薛向的故事找出理论支撑,奈何时间紧短,至今仍无头绪。

    振华同志的一声“小薛”,可是震翻了薛向的熟人无数。振华同志是什么人?那是中央组织部部长,一只脚已经踩进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行列。能得他一声亲切的“小薛”,那该是多荣耀啊!

    门内的耿福林、洪天发、苏星河一众心中齐齐叫起了“果然”和“竟然”。这“果然”则是叹薛向果然是衙内之属,而这“竟然”则是惊叹薛向竟然是能得振华同志这等人物称呼一声“小薛”的大衙内;门外的汉水市革委主任胡黎明则是迷迷瞪瞪地看着薛向,心中惊起滔天风浪,忽然心头悔意如潮:怎么马栋梁把薛向到来的传给自己的时候,自己居然鬼迷心窍要去迎接什么振华部长,可振华部长是自己能迎得上的么?失策啊失策;这边胡黎明心中大叫失策,他前方的陈道也微眯着双眼,盯着门内薛向和振华同志紧握的双手,心中也暗自称奇,不知薛向还有多少底牌未露。

    薛向见振华同志伸出手来,步履骤急,几步上前,双手伸出,握住了振华同志那只枯瘦的大手,笑道:“首长好!哪里是不想见您啊,是同志们都想和您握手,太热情了,就把我挤到后面去了。”

    振华同志含笑望着薛向,扭头冲粟大兴道:“大兴同志,怎么样,小家伙来江汉没闹腾你吧?”

    粟大兴摩挲下花白的寸头,笑道:“怎么没闹腾!好家伙,这小子第一次来汉水,就给咱全汉水人民演了场大马戏。振华同志啊,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多壮观,真个快赶上解放军进城的阵势了。”说完,粟大兴又扭头冲薛向道:“小家伙,没冤枉你吧?”

    薛向闻言,难得红了下脸。振华同志看出他的窘态,拍拍他肩膀道:“你呀,到哪儿都不安生!怎么?方才我还听见有人告你这小小队长擅离职守,我看就没告错嘛。你看看你,下去也有小半年了,还是一副公子哥模样,皮肤都没晒黑嘛,一准儿是偷懒来着。”批完,振华同志又扭头,转向龙国涛所在的方位,正待说话,哪里还有龙国涛的影子。

    ………………

    “国涛,你慢点儿,慢点儿!你md,你狗r胆子真是长毛了,敢当着三哥的面儿,告他的刁状!我看你狗r的,是没吃够三哥的苦头吧。”

    龙国涛沿着南湖大道,在头前跑得飞快。王勇在后面紧赶慢赶,追之不上,边追边喊,憋得惨白的小脸儿通红。

    龙国涛只顾埋头狂奔,似乎身后有凶兽在狂追一般。王勇追得火起,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便砸了过去。王勇准头甚好,一砖头正好砸在龙国涛的肩头。龙国涛被砸得一个踉跄,停住了身子,转头吼道:“你mb要死啊,拿转头砸老子。”

    王勇紧跑几步,到得近前,怒道:“你mb的,还说老子,你狗r的失心疯了,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告他?既然有胆儿告,你小子跑什么?”

    “跑什么?你没看到振华部长和那小子的亲热样儿,这状还能赢么?老子不跑,等着挨揍啊!”龙国涛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王勇。

    王勇见龙国涛这般眼神,心头怒火更炽:“你mb的,有你这么干事儿的么?你狗r的要告状,怎么先不和老子说说一声。老子好及时跑路啊!这下好了,把老子也带沟里去了,下次,他回了四九城,指不定怎么收拾老子呢。”

    龙国涛嗤道:“怕个屁!那小子现在失心疯,混tm个队长,等他混到京城,谁tm知道是猴年马月,难不成他还能追到京城来打老子。再说,只要他回京,老子就出京,不跟他打照面儿总行吧?怕个球啊!”

    “怕个球!好大的口气,你狗r的不怕,跑啥?就算你不怕,牵扯老子做啥,老子可不想一辈子躲躲藏藏。你是不知道他的厉害,老子实话跟你说吧,老子满嘴镶的都是假牙。真牙都被他一巴掌给卸干净了,老子可不想再去镶二道牙。”王勇鼓着腮帮子,瞪着龙国涛,满脸戾气。

    龙国涛哂笑一声,张开嘴,指着自己牙齿,哂道:“别以为就你tm吃过苦头,比老子,你还差远了。看见没,四颗门牙全是新补的。”

    王勇正要说话,却被龙国涛挥手阻住,指着自己左侧额头,掀开一缕长发:“别跟老子说什么你是掉了一嘴,老子只掉了四颗。看到没,这就是那小子十岁的时候,那老子的军刀给老子开得瓢!跟老子比,你还差远了!”

    王勇盯着那寸许长短、殷虹外翻的疤痕,打了个寒颤,再没了言语,沉默良久,开口道:“国涛,到时候他回京城,你逃得时候,千万得带上兄弟我啊!我怕…..”

    ………….

    龙国涛和王勇这边玩着“谁敢比我惨”的游戏之际,南湖春这边的欢迎仪式也进入了尾声。少了龙国涛这个搅屎棍子兼原告,再加上龙国涛给薛向按的“擅离职守”的罪名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薛向被振华同志似调笑似批评的教训了几句,便算遮应了过去。

    在场迎接的官员和工作人员如此之多,振华同志自然不能只顾着和薛向叙旧,而冷落他人。他拍拍薛向的肩膀,便跟着粟大兴朝两边的欢迎队列行去。因着欢迎的人实在太多,一场手握下来,足足耗去了半个钟头。

    欢迎仪式结束,在此地就餐而恰逢其会的官员和南湖春工作人员组成的队列也随之散去。这会儿,任谁都知道南湖春已不是吃饭的地儿了,不用人招呼,先前准备此处就餐的官员齐齐朝门外行去。此刻,薛向已和洪天发、耿福林等人在一侧大厅聚齐,却无人说话。众人脸上皆满是潮红,显是激动已经,心潮未退,全盯着薛向,眼眸之间满是神彩。

    “赵主任,我来给您介绍下,这位是省人事厅军转干安置处的苏星河处长,这位是人事厅综合办公室的刘勇主任,这位是汉水市洪山区公安局的那栋梁局长。剩下的三位加我都是您麾下的大将小兵,自不用我饶舌了。”薛向依次指过苏星河、刘勇、马栋梁给赵国栋作了介绍。

    赵国栋红光满面,先前的郁气一扫而空,和苏星河三人握罢手,冲薛向笑道:“你呀,净瞎说!什么我的大将小兵,我看都是组织的大将,没有小兵嘛。”赵国栋现下完全知晓了薛向是何许人也,就上次为其说过话的那个从京城下到山沟的小年轻嘛。

    当时赵国栋只是隐约觉得一个年轻人从京城下人到山沟沟里,其中必有隐情,所以才可有可无地替薛向言语了几句。哪知道,这随口的言语竟结下一段善缘。而这段善缘,今儿个保全了他的面子不说,竟还有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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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晚宴

    第五十四章晚宴

    难得赵国栋这正厅大员说了个玩笑,不管可不可乐,众人自然少不得应景儿的笑上几声。众人正低声浅笑,背后又传来了话音:“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薛向同志真是走到哪儿,欢乐就跟在哪儿啊。”若是这话让王勇听见,准得啐说话的人一脸,分别是三哥走到哪儿,恐惧就跟到哪儿嘛。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红脸胖子朝这边步来。薛向却是相识,来人正是汉水市革委主任胡黎明。薛向紧走急步,迎上前去,伸手和胡黎明握住:“胡主任,幸会幸会!”

    胡黎明眉头一皱,哼道:“说什么幸会,你薛向同志到汉水,连招呼也同我不打一声,忒也让人寒心了吧。”胡黎明这番做作,却是自然之极,不是几十年的官油子,绝对做不到此种返璞归真的程度。马栋梁分明已经暗中通知他薛向到来的消息,可他却忙着去迎接中央高官,这会儿反过来责怪薛向。但人家这番责怪,却夹着扑面而来的亲热,让人听得暖心。

    薛向暗赞一声,又拉着胡黎明,给赵国栋介绍。众人寒暄之际,陈道也赶了过来。一大帮大小官僚,旧友新朋,寒暄起来,没完没了。官场规矩,本来就多,诸人本不是什么相熟的朋友,全因薛向这个桥梁结在一起,那礼数更是轻慢不得。

    众人寒暄之际,薛向抬手看表,已经六点半了,再折腾下去,说不定今晚就回不去了。薛向正准备开口招呼众人,该吃晚饭了,忽然,先前的那长脸汉子奔了过来,到得近前,便道:“薛向同志,振华首长问你方不方便,若是方便,让你参加晚宴。”先前振华同志和薛向的亲热,这长脸汉子也看在眼里。此刻,他盯着薛向,更是满脸的艳羡,心里却是嘀咕自家祖坟怎么就没这么生发。

    “噢,你代我谢谢振华同志,就说我这边还有急事儿,晚上还得赶回靠山屯,就不参加了。”薛向之所以婉拒,一来,他知道振华同志此次邀请,不过是出于礼节。恐怕是振华首长顾虑下次和自己在老首长那里碰面,不好看。若是真要邀请他薛向,怎会问有没有空?以振华同志的地位,何须如此多言。当然,薛向自不会为这个,怨怼振华同志。本来嘛,满桌子省部高官,他一个毛头小子挤进去算怎么回事儿。二来,他是真急着回靠山屯。眼下,耿福林的事儿又才办了一半儿,自不能撒手不管。

    薛向的答话,让那长脸汉子好一阵愣神,险些没脱口而出“你再说一遍”。他实在难以想象有人会拒绝此等邀请,那邀请之人可是中央组织部部长,比粟主任的官还大啊。若不是那长脸汉子还有几分自制,几乎要扯着薛向的耳朵问十万遍“为什么”。

    薛向见长脸汉子呆立不语,拍拍他的肩膀,又说声“多谢”。那长脸汉子方才回过神儿来,失魂落魄地复命去也。

    “薛向同志,实在是不该啊!这我可得批评你,振华首长的邀请,怎能拒绝?“赵国栋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出来的。他实在没想到,薛向能和振华同志熟捻到如此程度(不熟捻,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拒绝么)。在他想来,薛向之所以拒绝振华首长的邀请,定是为了陪自己。这是多大的面子啊!一念至此,竟让他生出几分感动来。

    薛向笑着客套几句,便说该吃晚饭了。现下,诸人都知道南湖春非是久留之地,便都说另寻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聚聚。胡黎明抢先说市革委食堂不错,环境优雅,掌勺的师傅手艺也是一绝。

    众人聚会,吃饭倒是其次,交际却是主因,自不会多有挑剔。耿福林闻言,不住拿眼去看薛向,意思是:我还要请客呢,去了食堂,怎么结账?

    薛向会意,笑道:“胡主任点的地方,自是不会有错。但是咱得说好了,这回可轮不上你们汉水的地主结账,得让咱们荆口来的客人做一回东。”说罢,又冲赵国栋道:“赵主任,您说呢?”

    “对对!,这个头筹咱们荆口人是无论如何得护住,没得说,今晚我来做东。”说罢,赵国栋又笑道:“天发、福林、光明,你们三位该不会和我争吧?”这三位都是他麾下,自是一叠声地应是。

    耿福林不解其意,朝薛向看去,迎来的正是薛向的眼神儿。耿福林心思通透,霎那之间,便明白了薛向的意思:这是要赵国栋请客,让自己结账啊!这样一来,既送赵国栋人情,又表明了自己心意,端得是一箭双雕的好手段。

    众人又说笑几句,便出了南湖春大门,门外早有数量吉普等候,上得车来,片刻功夫,就到了汉水市革委食堂。此间说是食堂,不若说是座幽静的小院。其内林茂竹修,碧草成茵,果真优雅宜人。

    到得地头,胡黎明化身主人,招呼众人择取雅室。此刻已近七点,早过了吃晚饭的钟点,是以此地无有食客,静寂非常。胡黎明引着众人浏览雅室,让众人确定就餐的居所。此间,有资格定调的,就只陈道和赵国栋二人。因着赵国栋要做东,众人皆推他定调。

    赵国栋客气几句,不再推辞,指着庭院中央的凉亭道:“明月如轮,清辉漫散,更兼草树幽香,庭院深深,咱们何妨一效古人,就在这月下,小酌一番如何?我可不怕人家批我小资产阶级情调严重。”

    “什么小资产阶级嘛,这月亮又不是资产阶级独有的,咱们无产阶级照样能欣赏的嘛。”胡黎明笑着回应,又冲身边的工作人员低语几句,便来招呼众人落在。

    凉亭很是宽大,中间原设的石凳、石桌自然不可能容下这十来人就餐,便差人将石凳挪去,换上了一方黄花梨的八仙桌和十来张八仙椅。众人落座不久,杯盘碗碟,并着各式菜肴便堆满了一桌子。

    第一杯酒无甚新意,共饮庆相聚。自第二杯酒开始,场面上的气氛渐渐浓烈起来。众人或敬酒,或陪酒,忙得不亦乐乎。按说薛向在此间官职最低,可他却隐隐约约成了整桌的焦点,各种敬酒总是恰到好处地袭来。这杯刚过,那杯又来,众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可整个流程却有自然至极,不着痕迹。

    薛向酒量甚宏,杯来壶往,反反复复饮下二三十杯,也不改皮色。趁着众人互敬的空当,薛向拉过耿福林和陈光明,来敬赵国栋。薛向此举,赵国栋宦海沉浮几十年哪里还不明白,心念电转,便知晓必为耿、陈二人而来。

    赵国栋冲三人一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福林和光明都是好同志,在承天县的工作也是有目共睹的,组织上都是看得见的。语至此处,话锋一转:“哈哈,喝酒喝酒,你们看我,什么时候都不忘谈公事。来来来,光你们敬我可是不行,我也得回敬一个。薛向同志,你年轻力壮,可要多挑担子。我一个,你可得陪俩哟。”

    赵国栋前半句话的意思,三人都明了于胸。耿、陈二人见事成,激动得满脸通红。耿福林拿过酒壶,替赵国栋满上,又给自己和陈光明并薛向满上,也不管赵国栋喝没喝,自个儿先连干三杯,陈光明自是有样学样。

    赵国栋冲二人点头,浅嗫一口,算是表示了个意思。又提过酒壶给自己加满,笑着和薛向一碰杯,一饮而尽,饮罢,倒转酒杯,笑道:“薛向同志,我先干为敬,可是该你喽噢。”赵国栋明目张胆地差别对待,耿福林和陈光明自不会吃这个飞醋,就凭振华同志能主动叫一声“小薛”,就值得赵国栋如此。二人思忖:恐怕赵主任特意要小薛和二杯对他一杯,也不过是遮掩他以大敬小的尴尬罢了。

    敬罢赵国栋,薛向又回了原位。他趁着敬赵国栋的空当,歇息了一阵儿,马栋梁和刘勇几个地位稍低者,可是正瞅着机会呢,自然是见缝插针,迎了上来,又是新一轮的敬酒开始。

    天上明月如盘,清冷静寂;亭间诸人觥筹交错,喧哗尽欢。好几轮酒下来,众人终于各自坐回了原位,或聊天,或吃菜,才稍稍有了些吃饭的模样。

    一晚上,陈道就坐在原位,别人敬酒,他喝,但绝不起身回敬,除了遥敬过赵国栋和薛向一杯,其余人等盖未给面子,似乎心绪不佳。忽然,陈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开了腔:“小薛,这次开会,老爷子就没和你通话?”

    此间只有陈道称薛向为“小薛”,余者无不称呼“薛向同志”以示尊重和亲热。众人一直好奇陈道为何这般称呼,均猜陈道必是和薛向有亲。此时陈道突然引出个“老爷子”,众人齐齐停杯、搁著、止话,好奇心瞬间迸发,顷耳,凝神,来听这绝顶的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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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亲热

    第五十五章亲热

    之所以说是秘闻,实乃是众人对薛向的身份好奇到骨子里了。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在自家办公室,将头皮挠破,把京城各大有名号的世家想了个遍,愣是没搜出个姓薛的。但观薛向今日的威风,若说不是高门大户子弟,无论如何也难叫人信服。

    “通了,不过是些老生常谈。”薛向知道陈道口中的开会,指的是十届三中全会。这次大会虽说在历史上名声不显,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历史意义。老首长正是在这次会上复出,这次会议也算是对来年那场载入史册的盛会作了必要的准备。.

    不过,安氏并未掺和进这次博弈,不知陈道为何问起,且是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问起。

    陈道又饮尽一杯酒,语带微醺:“老爷子有没有提我?”

    看来陈道是醉了,问得何其幼稚,哪里还有平日的城府和精明。薛向略一沉吟,便知如何作答:“提了,有批评有表扬,总得来说,老爷子大概是希望您沉下心来做工作吧。”这会儿,薛向已猜到陈道何故此般模样,应该是他的连襟左丘明由江淮省革委副主任调任铁道部副部长,让他受了刺激。

    “沉下心来工作?呵呵,我的老岳父啊!二哥进了中宣部常务副,三哥升了c军副军长,就连我那个满腹膏粱的大姐夫也当上了中央部委的副部长,却叫我在地方一磨好几年,还让我沉下心来!小薛,你说凭什么,我陈道哪点儿不如他们。剿灭小团体的那晚,你也在,你实话实说,除了你小薛的智谋略胜我一筹外,他们三个可能跟我比?为什么,为什么…..”陈道抱着酒壶狂饮一口,竟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饶亭奔走起来,身子如蹈舟海上,起伏不定,似乎随时就要跌倒。

    薛向慌忙上前,将陈道扶住,大手一捏他脖颈处的玉枕穴,陈道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薛向是不知道该说陈道心眼小,还是官瘾重。当然,当官的没一个不盼着升官的,可也不该孜孜以求到此种程度啊。前番博弈,陈道已经由平阳地区革委副主任调任省府汉水地区革委第一副主任,级别虽未上升,可任谁也知道是实打实地升迁呀。才过了几个月,见了自个儿姐夫调任中央部委,就吃飞醋,实在是不应当。

    薛向倒是误会陈道了,他远把陈道所求想得低了。陈道是什么人物,那可是自负阅尽三千年权变之术的家伙,岂会量小至此?陈道非是妒忌左丘明高升,而是失落在老爷子那里没有位置。他可是一心想着有朝一日能接过安氏大旗,可现如今,自觉在老爷子心中一点存在感也无,怎不叫他神伤、失落!

    薛向按晕陈道后,便招来工作人员,未及开口,胡黎明便抢先喝叱开了。胡黎明这一发话,声势自是不同,数息功夫,竟弄来了一副简易担架,众工作人员便将昏睡不醒的陈道,抬去卧室不提。

    众人重新落座,再无一人说话,皆拿眼睛或盯着筷子,或望着酒杯,或凝着桌面,面色沉重,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薛向出言打破沉闷:“呵呵,陈主任喝多了,醉话,醉话!”薛向知道这是陈道吐露天机,让众人心中起了涟漪。

    既然薛向说是醉话,众人自不会去分辨。众人确信了陈道那是醉话,心中却是均想:醉话才是真话呢!

    这会儿,众人中位高如赵国栋、胡黎明者,接触层次较高如苏星河、洪天发者,已经猜到了陈道口中的“老爷子”是谁,毕竟有了中宣部常务副这么明显的指向,还不明白,那就真该脱了官皮,回家种红薯去了。其实在座的都是人精,刘勇、马栋梁、耿福林、陈光明或许不知新上任的中宣部常务副部长是谁,却是都记在了心里,下去后,自会求证一番。

    众人正无话之际,赵国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将酒杯狠狠顿在桌上:“薛老弟,咱们在座的,都不算外人,跟老哥哥交个底如何?陈主任方才说剿灭小团体云云,你老弟真的掺和进去了?”

    近来,赵国栋完全跟没了头的苍蝇似的。原来的靠山吴副主任已经快七十了,眼看着就要到站了。眼下,他真的快要成了浮萍之身,如何能不着急,要不然今天也不能被王远山如此拿捏。因此,得了陈道一句醉话,便似得了救命稻草,拼了命也要抓拿。

    赵国栋小五十的年龄,居然猛地一改先前的“薛向同志”,而称“老弟”。除了薛向,没人觉得别扭。你道怎的?原来这会儿,满桌子的人全被赵国栋这一问,勾走了心神,皆是两眼直钩盯着薛向,等他剧透一点这顶级机密中的机密。

    薛向没料到赵国栋竟如此直接,完全不顾厅级大员该有的矜持。可人家既然撕破遮羞布,问了出来,他自然得作答:“陈主任喝多了,纯是醉话.那种博弈,我一个毛头小子,怎么掺和得进去。”薛向答得半真半假,却未谎言。他只是替安氏出谋,带着安氏出了漩涡,还真没在剿灭小团体中出到多少力。那本是大势所趋的事儿,何用他来操心,且他也操不上心。

    薛向的话不尽不实,让众人大失所望。赵国栋叹息一声,似是不满。胡黎明接过话头,也发言了:“老弟啊,你就别藏着掖着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呀。你道我一个小小的市县级主任,为啥忙前忙后地去接压根儿就够不着边的振华首长啊?那还不是急得!不怕你笑话,哥哥我这儿是急得已经上窜下跳了啊。咱们都知道你老弟来历不凡,就明说了吧,赵主任非是问你掺和小团体的事儿,就是问你老弟到底是哪座庙里出来的,咱哥儿几个也借个光,好烧烧香啊。”

    胡黎明算是彻底捅破了纱窗,借着酒劲儿,将平日无论如何也说不口,且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胡黎明话里有话,却不是在场的人都能听懂的。薛向沉吟片刻,便知晓胡黎明为何要自爆“上窜下跳”,看来基层永远是最灵敏的。风初起于青萍之末,就被人家察觉了。十届三中全会刚刚结束不到一周,基层的干部就嗅出风声来。

    胡黎明话罢,薛向端着酒杯不语,众人皆盯着他的酒杯出神。有知晓胡黎明纠结的,对这种纠结是感同身受;听不出其中意味的,确也知道其中隐情必不简单,更是屏住呼吸,等候薛向发言。

    薛向知道,胡黎明定是为这次全会上清除“三种人”的呼声着急。不过却是多虑了,因为直到四年后,中央才会下达具体的政策。不过胡黎明这般形状却也正常,大风骤起,根基不固者,无有根脚者,身如浮萍者如何能经受得起?

    薛向将手中的酒杯搁上了桌,笑道:“胡主任,稍安勿躁,不过才起了些许微风,聚不成风浪的,我…..”

    薛向话没说话,胡黎明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什么赵主任,胡主任,用你们四九城的话说,你薛老弟也忒不地道了吧。这下,我算是知道了,你薛老弟出自高门大户,就瞧不起咱们这些土共。大伙儿说,是也不是!”

    众人虽知道胡黎明是在作势,但哄堂的“是”字还是喊出口来。薛向无奈,自斟自饮三杯后,笑道:“小弟失言,罚酒三杯,算是赔罪了。既然胡老哥问起,大家伙儿又瞧得起我薛某人,我再藏着掖着,确实就不像话了。我就摊开了,说明了,也叫大伙儿宽心。”

    见薛向说得郑重,且终于说到戏肉了,众人齐齐提了下板凳,有意无意地朝薛向这边挤来。薛向开言道:“这次会上,是有人提出要将‘造反起家的’、‘打砸抢的’、‘帮派思想严重’的人清理除革命队伍。但是阻力太大,这个提议没有通过。”

    到这儿,薛向顿住了。因为不顿住也不行啊,在场的八个人,竟然有六个在剧烈的舒气,并拍着胸口,只有刘勇和马栋梁这二位级别稍低者只是面露惊容。也难怪众人如此,现下身居高位者,有几个能不和“三种人”沾边。

    薛向就好似有意挑逗众人一般,待众人喘息已定,又道:“诸位也别掉以轻心,提议是被否了,可上面毕竟有了这个意思。诸位该活动的还是要接着活动。我估计三四年的空当,应该是有的。说句不好听的,诸位就算是笨鸟,先飞个三四年,总不至于还寻不到托庇之所吧。”

    胡黎明苦笑一声,道:“薛老弟,你就别折腾你老哥哥我了,一大把年纪,可真是折腾不起哟。原以为风息浪止,原来是在慢慢聚敛成澜啊!按你老弟的意思,三四年后,必是狂风骤雨,哪颗大树能撑得住?说句自大的话,老哥我在咱们在座的诸位中,官位不算低吧。可就算这样,我连省里的线都没搭上,到时候能撑过去?除非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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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上课

    第五十六章上课

    胡黎明这番言词,几乎是**裸地要卖身以投了。其余众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盯着薛向目光灼灼,似乎只要薛某人摇旗,众人就要纳头便拜一般。唯独赵国栋神色冷峻,捏着酒杯,昏黄的烛影下,却能清晰地窥见大拇指和食指已经捏得泛白。

    不及薛向搭话,赵国栋道:“这次全会还讨论了南老的职务问题,莫不是因为南老的原因,才否了这个提议?”.

    薛向接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中央的大体思路还是略知一二的。眼下,上层已有动议,工作重心得从抓阶斗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想来应该是这方便的原因,毕竟大局甫定,不宜大动干戈。”

    到此处,薛向竟站起身来,端起酒杯,话锋一转:“诸位,今日相聚,就是有缘。酒桌之上,咱们就不论官大官小,来,最后一个团圆酒喝了,就算交下个朋友。以后,谁若是有用到我薛某人的,但能有助,必不推辞!来,干!”

    早在薛向端杯站起的霎那,诸人便知其意,皆将酒杯兑满,站起身来。薛向话罢,众人齐齐持杯朝中聚拢,砰的一碰杯,一饮而尽。

    团圆酒喝罢,这场晚宴算是到了尾声。薛向是个大肚汉,一顿不吃饿得慌,也不管别人搁著停杯,要来一海碗米饭,兑了各种汤汁,肉末,拿筷子一搅拌,稀里呼噜吃了个痛快。酒足饭饱,薛向从桌上拿起烟盒,叼上支烟,见耿福林鬼祟地从先前的收银台处钻了出来,知结账的事儿了了,正待起身告辞。

    赵国栋唤过在里间吃罢饭、闲坐的秘书,叫去结账。胡黎明闻言,老脸一虎,叫过收银的工作人员,大发虎威,说是帐从他工资上扣,绝对不能收别人的钱。那收银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被胡黎明唬得俊脸通红,却又不敢说帐已结了,呆立原地,拿脚直搓地面。

    见胡黎明如此“耍赖”,赵国栋不乐意了,硬是吆喝秘书结账。这边要给,这边非不让收,正闹腾得热闹,耿福林凑到赵国栋耳边低语几句,后者乐了。胡黎明看出不对来,质问那收银员几句,才知竟是让人暗度陈仓了,大拍其腿,又是一阵牢骚不提。

    薛向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请牢记众人闻言大惊,先前虽都听见薛向在南湖春对那长脸汉子说“晚上还要回靠山屯”,不过以为薛向是搪塞之词。哪知道他还真打算回去,这会儿已经九点多了,等到了靠山屯,怕不是半夜了。

    薛向要走,胡黎明作为此间主人,自然要留,且不说此乃待客之道,他实是有太多的话要和薛向沟通。密室之内,才好交心嘛。是以,胡黎明上前就拉住薛向袖子,开始规劝,苏星河、刘勇、马栋梁三个汉水市的地头蛇也上前帮腔,非要把薛向留下。薛向心思剔透,反手握住胡黎明的肥手,用力悄悄捏了两下,意思是:你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后者会意,松开了薛向袖子,嘴上却还是不住地劝着。

    薛向回靠山屯,却有正事儿,因为明天正是希望养猪厂的肥猪出圈的日子,他这个厂长兼队长不在,算怎么回事儿。

    众人见薛向去意甚坚,相劝不过,便齐齐将他送出门来。薛向这一要走,洪天发、耿福林、陈光明三人自也不会在汉水留宿。

    薛向刚上得车来,赵国栋也挤了上来,挨着他坐下:“要走一起走,单独把我扔下算怎么回事儿,趁着月色,正好和薛老弟做个伴儿。”说罢,又扭头冲窗外道:“福林、光明,你们上我的车,那车宽敞,可比这个舒服多了。”

    “那车舒服,您老怎么不坐,干嘛还跟咱们抢?”当然,耿福林和陈光明也只是腹诽,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先前在酒桌上,赵主任和你称兄道弟,回到荆口地区,那自然又是一番气象。赵主任一发话,耿、陈二人只好老老实实地上了后面那辆更新、更宽敞的吉普,至于舒坦与否,自己知道。

    荆口地区一众人等皆上车后,两辆吉普轰然发动,薛向冲车窗外的苏星河、刘勇、马栋梁一招手,却是没见胡黎明。正待招呼洪天发开动,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下,胡黎明奔了出来,肥胖的身子奔行极速,竟是灵活至极。

    胡黎明人未近前,声先传至:“等等,等等。”声音未歇,人便到了窗外,冲薛向笑道:“薛老弟,不是说好了,慢行慢行,怎么这般惶急?你来汉水一趟不容易,老哥我给你准备些土特产,也好带回去尝尝鲜嘛。”说完,胡黎明冲赵国栋、洪天发和后边的耿福林、陈光明打个手势又道:“哥儿几个,可别埋怨我老胡偏心啊,实是薛老弟住得偏僻,我这边准备不足,几位的那份儿,稍后,我一准派人送到。”

    做官先做人,胡黎明深得其中三味。他嘴上说得不是偏心,可这事儿明摆着就是偏心。送个礼物岂有按路程远近分的,薛向住的再远,又比耿、郭二人远多少?可人家胡黎明这般说出来,却是自然至极。你明着根本挑不出理儿来,还让他送礼的对象——薛向感觉到了被重视,可谓是匠心独运。

    胡黎明从随后赶到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个半米长短的正方体纸箱,让洪天发打开驾驶室的车门,便放上了副驾驶的车座上。众人又是一阵寒暄、告别、挥手,洪天发方才发动机车,向远方驶去。

    车子刚驶出汉水市,赵国栋就开口道:“薛老弟,先前吃饭的时候人多,你老哥我又是个要面子的人,很多话不方面说。这会儿,只有天发在侧,都不是外人。先前没说完的话,我还得接着说,你可别嫌我啰嗦。”

    “先前您还说我见外,这会儿,您倒比我还见外!”

    “成,老哥我就发回酒疯!要说这当官真不易啊,上面的话,你得听,不听不行!可按着上面的话,你办出了岔子,这责任你自个儿得替上面背着,不背也不行!上面吹什么号,咱们奏什么调,可上面一旦变了号,还奏先前调子的人就得跟着倒霉,你说当官容易么…..”

    赵国栋借着酒意,一路絮叨不断,说了许多话。其中有牢骚,有感慨,有经验之谈…..薛向和洪天发只是间或虚应几句,都是他在讲。直到赵国栋半醉半玩笑地说“春节要去京城给薛向家的大人拜年”,被薛向应下后,又嘀咕了几句,竟呼噜噜起了鼾声。

    赵国栋睡后,薛向和洪天发皆沉默不语,二人各样心肠。

    洪天发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个脚踏万丈祥云的赵主任露出此般憨态,心中惴惴之余,却是后悔起来。毕竟赵主任这般求着去拜访薛向这么一个下属,怎么想怎么没丢面子。而自己先前竟然阻了赵主人的司机驾驶这辆车,领导的糗事儿岂是好听的?

    薛向则没有想赵国栋进京如何如何,毕竟如此明显的靠拢之意,他岂会听不出来。对于这种官场站队,靠拢,他自不会排斥,更不会拒绝。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薛某人要在波诡云谲的官场安身立命,叱咤风云,没有一帮自己人那是万万不行的。主席尚且说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可见,派系无论何时也消弭不了的。他是在沉思,在回想,回想今天一天遭遇的各种官员,他们的所言所行。这些言行几乎是最生动的官场教材,真个给薛向这个官场新丁好好上上了一课。

    尤其中陈道、胡黎明、赵国栋三人的言行,给薛向的印象最为深刻。这三人都算是踏进或迈向高官之列,今天的表现,却是胸无城府,一餐酒宴,便原型毕露。现在想来,陈道的醉酒失言,胡黎明的掏心掏肺,甚至就连身侧赵国栋的呼呼大睡,都各有其意。

    陈道之意,怕是希望自己将他今天凄凉惨状,渗透给安老爷子,以期待重获关注。这招借力用力,当真使得不着痕迹;胡黎明之掏心掏肺,怕不是真的畏惧高层要清除“三种人”的号召。因为自己打听过胡黎明的来历,这是个军转干部,压根儿就不再“三种人”之属。他这般作势,只怕还是卖个破绽给自己,让自己有送他人情的由头,以此,来和自己结下情谊。此人精明至此,实在是让人惊叹;赵国栋的呼呼大睡,更是将尴尬掩饰得恰到好处。自己跟随顾长刀习武经年,对人的生命、作息体征,虽不说能察之毫末,但简单的真睡假睡,不用细看,但听呼吸便能判断得出。只怕赵国栋从头到尾脑子就是清醒的,今天的豪爽、称兄道弟,只是为了睡前这一句“去北京给你家老人拜年”做的铺垫。毕竟赵国栋和自己相识不足一天,前面的言行几乎都是为了拉近距离做得努力,装睡恐怕是为了掩饰这以大求小的尴尬。

    天上明月浩荡,窗外夜风清爽,车内车外,除了这轰鸣的马达,再无其他声响。薛向闭目遐思,左手放在膝上,边敲打,边回想这一天的见闻。他把今晚吃饭的众人的言行细细想了一遍,越品越有滋味,越掰扯越见玄机。一路行来,两三个小时,竟叫这天生七窍玲珑的心的小子,将众人的言行一一剥解,悟出机锋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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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丰收

    第五十七章丰收

    薛向到家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他实没想到众人竟热情到这种程度。两辆吉普竟齐齐开到靠山屯,将他送到门边,方才折回。最有意思的还得属赵国栋赵主任。本来车经荆口市,便停了,赵国栋的秘书便从后边的车上下来,来唤赵国栋归家。哪知道秘书刚“叫醒”赵国栋,还没吱唔两句,便被赵国栋喝叱得没了声息。赵主任大言惶惶,说什么“要送就送到家,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末了,还叫洪天发先回去歇息,由他亲自开车送往。

    洪天发哪里肯干,他今晚窥见赵国栋“出丑”,若是再不和薛向粘紧些,以后只怕得有穿不完的小鞋。就这么着,耿福林到了承天县城,同样也不下车,非说要响应赵主任的号召。是以,一行人直将薛向送至靠山屯的打谷场,又约好再会之期,方才挥手告别。

    薛向打开大门,接着月光,寻到手电,草草洗漱一番,便折进房间。此刻,众人皆已歇息。康桐打着个赤膊,在小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条大长腿已经吊在了地上,睡得鼾声阵阵。屋内点着老药子自制地线香,香味淡匀,驱蚊的效果却是惊人。

    薛向提着电灯,行到靠窗的大床边,但见小意身上搭着条薄毯,身子侧向门边,已睡得口水蜿蜒,吊下来老长。薛向取过床头的毛巾,替他擦净,方才解衣上床。踩上床榻,一步跨过小意和睡在正中的小家伙两人,才在靠窗的一侧寻到一处空当,站定,却无法躺下。

    原来小家伙竟将小胳膊小腿儿舒展到最大,写出一个“大”字,无端占据了太多的空间。薛向心中苦笑,伏下身来,来拿小家伙的肉肉的胳膊和胖乎乎的小短腿儿,触手间,但觉小胳膊、小腿儿绷得紧紧,正使着力呢。薛向回眸朝小家伙脸上望去,但见她先前微闭的眼睛,此刻星眸灿烂,乌漆漆的眼珠子直直盯着自己,小脸儿冷冷立着。

    “小宝贝,给大哥让些地方嘛。”薛向轻声细语,知道小家伙一准儿还为白天大姐打她屁股,自己未施以援手生气。

    “哼”小家伙皱着琼鼻,发出道声音,算是给了回应,小胳膊小腿儿仍旧蛮横地放在原地。

    “还在生大哥气呢?”薛向蹲下身来,来摸她的脸蛋儿。

    “没有!”小家伙小脑袋一扭,把脸蛋儿转了开来。

    “大姐打你,我也没法子的嘛。她是小宝贝的大姐,也是大哥的大姐,大哥怎么拦嘛。”薛向继续苦口婆心。

    “反正…反正…反正你不喜欢人家了,我想我妈妈,呜呜…”小家伙说着,就瘪了嘴。

    薛向赶紧一把把她抱进怀里,依着墙坐好,好一阵安抚,又拿正熟睡的小意和康桐说事儿,才将小家伙的泪珠儿止住。

    “屁股还疼不疼?”

    “疼!”

    “让大哥看看。”

    “不行,大姐说了,女孩儿的屁股不能给男孩儿看呢。”小家伙伏在薛向怀里,昂起小脸儿。

    薛向心中好笑,自个儿前天还给她洗澡,今儿个倒还分出了彼此,“你怎么和大姐合好的?”薛向问出了心中藏了一整天的问题。

    小家伙闻言,竟坐起身子,盯着薛向,皱皱小鼻子:“哼,我打不过她,你又不帮忙,不听话,又得挨打呢。”

    薛向闻言,哑然失笑,小小年纪,竟知道行绥靖之策。小家伙见薛向露出笑脸儿,扑进他怀里,伸手揪住薛向的两只耳朵,细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说完,剪剪秋瞳要溢出水来。

    薛向捧着小家伙的红苹果:“大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我的小宝贝呢。”看来小家伙小心思里终究留下了阴影,以前可不会问这个。

    小家伙得了回答,也不说话,勾着薛向的脖子,勒得紧紧地。小心思却是真怕薛向不喜欢她了,想着想着,又觉自己平日真的挺不听话的,有时还故意和他做对,他不喜欢自己了,也是应该的。

    小家伙越想越难过,生怕最疼自己的大哥以后不宠自己了,竟搂着薛向的脖子嘤嘤哭了起来。薛向慌忙抱紧她,想把她抱进怀里,脖子却被她小手箍得死紧,又不敢使力,只得不住抚着她的背脊,心中却是开了锅一般沸腾翻滚。

    薛向内心纤细敏感,心念电转,便知小家伙何故这般。他不住地抚平小家伙的背脊,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宝贝,好了好了,你三哥快被你吵醒了。再哭,他醒来,可是会看你笑话的呢。”

    小家伙心中惶急,要面子的小毛病却仍没改了,紧闭着嘴巴,一抽一吸,小鼻子里吹起了晶莹的鼻涕泡。

    薛向见小家伙的胳膊稍松,便哄着将她小身子打横,放进怀里。眼下,已是盛夏,山间虽然荫沁,可放个人在怀里,到底不是舒坦事儿。薛向挥手推开虚掩的窗子,满窗夜风嗖地钻进了。夜风沁凉如水,激在肌肤上,便透着毛孔钻了进去,舒爽至极。

    小家伙刚发射过“核弹”,小身子正炽热得紧,汗水涔涔,打得鬓角、额头的黑发也透湿一片。这会儿,夜风吹来,清汗挥发,叫她小身子好不舒服。就连悲戚之意,似乎也被这阵夜风吹得淡了。

    天上,繁星点点,银河浩瀚;窗外,风吹树摇,花草如舞。薛向抱着小家伙,斜靠在窗台,皆沉醉在无边的夜色,没了言语。不知多久,小家伙打个哈欠,揉揉眼睛,像是困了。想来也是,她今天一天都憋着气,又等了薛向大半夜,刚才哭了一阵儿,挤压的火气全泄了,哪里还有精神头。

    薛向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小宝贝,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小家伙拿小指头含在嘴巴里,吱唔再三,猛地伸手捏住薛向鼻子:“不准不喜欢我,听到没?”看来小心思的担忧还是没全放下来,还要来一遍确认。

    薛向生怕她落下阴影,自然一叠声的应是,末了,又道:“小宝贝,大哥向你保证,以后再不让人打你,就是大姐也不行。”

    “真的?”小家伙眼眸里瞬间光彩大放。见薛向点头回应,小家伙啪嗒一下,亲了薛向一口,终于现出笑脸,笑道:“哼哼,不用你帮,我有办法让大姐不敢打我!”

    “噢?”薛向倒是好奇十分,摇着小家伙的小身子,催她快讲。

    小家伙乐滋滋地摆着小脑袋,卖足了关子,才把嘴巴凑到薛向耳边,压低声道:“千万别跟别人说呀,二姐也不行呢。傍晚的时候,我趁家里没人,悄悄给大伯打电话了,说,说大姐她打我屁股。大伯说了,明天中午给大姐打电话,要狠狠骂她呢。说是大姐再敢打我,回去大伯就打她。还是我求大伯不骂她,只让她以后别打我就好了呢。大伯电话里也有骂你呢,还是人家给你说好话呢,看我聪明吧?”

    薛向竟听得一怔。他万万没想到小家伙竟是如此古灵精怪,不但懂得先委曲求全,绥靖惑姐,还知道暗渡陈仓,神不知鬼不觉地搬来救兵,给自己报仇。小家伙见薛向这般模样,越发得意了,笑得嘴角浅浅,蛾眉淡淡,小脑袋不住地摇晃,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悲戚之意。

    ………………..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昨夜没关窗子,第一缕阳光射入的时候,薛向和康桐便齐齐起了。康桐洗漱罢,去打谷场上跑了十多圈,练了趟拳脚,便回来帮薛向拾掇早餐。薛向却是很少练拳脚。他练功夫从来不是刻意,走路、吃饭,乃至切菜、睡觉,想起来了,便心到手到,不自觉地就练上了。何况,他练拳脚只为强身健体,可不似康桐这般玩命儿,想练出一副好身手,回了四九城,再叱咤风云。

    早饭吃的是打卤面,弄了个葱花肉丝作卤料,倒也香气扑鼻。薛向正端着碗筷,在房间哄小家伙起床,便听见门外一阵喧闹传来,接着,便见小孙和李拥军、韩东临奔了进来。三人脸上皆是洋洋喜气,怎么也遮掩不住。其实,也不止他们三人这般,整个靠山屯,就没有一人脸上不是这般表情。

    你道怎的?靠山屯丰收了呗!简直是双丰收啊!田里的谷子虽不到收割的时候,可就是最不谙农活的韩东临也能絮絮叨叨说出一堆,诸如一株苗上的穗子较原来多了多少,分田后,田地肥了多少…..

    另一大丰收,就是猪厂的那千多头肥猪了。要说这朱万户无愧猪祖宗的称号。四月下旬仔猪入圈,七月末这猪居然就能出圈了。据薛向所知,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后世,一头猪也差不多要百多天才能长成,出圈,而朱万户仅仅只用了三个月就做到了。且一千三百四十二头猪无一夭折,皆长得胖大圆滚,每头怕都不下三百来斤。这简直已经不能用“丰收“来形容了,就是道声“奇迹“亦不为过。

    李拥军进门就道:“好香好香,大队长家的生活就是好,不愧是咱们全村致富的楷模!大队长,您可别当我说反话,本来嘛,大队长家的生活都搞不好,咱们社员的日子干脆就别过了….”

    “打住打住,自个儿拿碗去盛,少他..废话。”小晚三姐妹在此间,薛向到嘴的脏话便收了。他知道李拥军这番马屁所为何来,这三个家伙跟着自己几乎吃滑了嘴,每次有工作要汇报,一准儿掐着饭点儿。

    李拥军三人嘿嘿几声,转出房去了,未几,便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吃得稀里呼噜,走了进来。这会儿,小家伙也收拾停当,接过薛向的小木碗,趴在床头上吃了起来;小晚和小意则让过小家伙的身子,钻出了窗外,站在青翠欲滴的竹林里,享受起美味来。

    这会儿,薛林早拉着小跟班康桐进了金牛山,屋里就剩下几个大人,倒也方便谈工作。薛向等三人吃完,丢过一只烟,问道:“杀猪的师傅请齐了没?”今天是肥猪出圈的日子,杀猪的活计自得调理。

    李拥军沿着碗口,舔完一圈,一抹嘴,将耳上的烟取了下来,笑道:“大队长,您这就外行了吧!还师傅师傅的叫,就这杀猪的活计,咱满屯子的青壮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杀猪?不都是力气活儿嘛!放心,小二百青壮已经在打谷场集结待命,就等您发话了。”

    薛向笑笑,正待开言,屋外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声,接着便是人声鼎沸。他知道“讨债的”来了。

    果然,薛向奔出门去,便见向红砖瓦厂的厂车陈天山,正从一辆老旧的手扶拖拉机上跳了下来。陈天山见着薛向,老脸立时化作菊花绽放,老远就伸出手来,笑道:“薛主任,来早了,来早了!可不是我老陈小家子气啊,任谁谁见了钱大爷,也得急啊”

    今天是靠山屯希望养猪厂发利市的日子,薛向为怕麻烦,早早就通知了欠债的相关单位,要他们今天齐至,一次性解决。细细说来,这相关单位也不在少数。除了向红砖瓦厂,还有卖了杂粮尚未结账的承天县的一众乡民;有预订了猪肉,来年用杂粮兑换的五丰粮厂;有扔下千多头猪仔,扬长而去的健民仔猪厂。零零总总一合计,可不是个小数目。

    薛向掏出烟,递给老陈一只,两人站在打谷场里,还未扯上三句,浩浩荡荡的板车大军便杀到了。来人都是曾经送粮至此的乡民。薛向早有准备,打谷场的西边早支起了十多口汤锅,准备宰猪;南边搭了十多张桌子,正是结账处。各人凭手中的票据,在此间领肉。

    薛向冲李拥军一声招呼,后者会意,做个手势,二三百青壮便分作两拨。一拨拖了二三十头大肥猪,绑上了案头,就待开宰;另一拨人则被派出去维持秩序,告知老乡们,在何处领肉。

    因着准备充分,满打谷场上千人动作,也不显慌乱。有陪同家人来领肉的乡民们,更是早脱离了当家人的控制,一窝蜂地挤到打谷场的西边看杀猪。一时间,大人呼,娃娃笑,牛叫马嘶,好不热闹。

    这厢宰完猪,那厢便上了称,领肉的老乡报了单据上的斤俩,片刻功夫,肉块儿就到了跟前。缴过单据,若怀疑有缺斤短两的,旁边有薛向特意设立的公平秤。哪知道人家老乡把这肉看得精贵至极,都带了家伙,将领到的肉一上称,立时便将秤杆子压得高高地,正是只有多,没有少的。称完肉的,无不道声:“靠山屯儿,厚道!”

    其实这会儿,四里八乡的乡民们就没有一个不叫奇的。那圆滚滚的肥猪,可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真个是晃得人眼发晕。奇的就是靠山屯儿怎么就能把这养猪厂办得红红火火,据说是上千头猪都养活了,个顶个儿的这般大,那得花多少粮食,值多少钱啊。

    思及此处,更有不少得了肉的老汉老妇,先打发自家小子丫头回去,自己则满屯子里寻那三姑六婆,问起保媒拉纤的营生。就这么着,从这一年开始,靠山屯彻底改变了只见闺女出、少见闺女入尴尬局面。又数年,靠山屯更是彻底终结了有光棍的历史,就是屯子最东头的瘸腿老三也取上一房拖儿带女的寡妇。

    薛向顿在老槐树下,和陈天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眸却透过白生生的阳光这,看着一张张縠纹密布、历经沧桑的老脸绽出笑来,心里便是满满的满足和感动。

    陈天山抽口烟,打断薛向的遐思,道:“薛主任,这一栏子猪下来,你们靠山屯真个就成了金山啦。我多句嘴啊,这世上的人多是见得你穷,见不得你好的主儿。你在靠山屯儿折腾出这么块金疙瘩,可得小心某些人动了歪心啊。当然,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也就当闲话儿听。”

    薛向笑道:“多谢陈厂长关心,嘿嘿,想吞下这个金疙瘩,得看他给自个儿安副什么牙口,别不小心,崩豁了牙。”话至此处,薛向又拍拍陈天山的肩膀,接道:“陈厂长,这回你要肉还是要钱,要肉咱直接给猪就是;要钱也好办,我派人提溜了几头猪,往县里一赶,你派个人,跟着收钱就是。”

    一说到正题,陈天山眼眉齐动,霍地站起身来,笑道:“薛主任,您就甭跟我这儿灌**汤了。没见我今天带着厂里仅有的拖拉机么,就是拉猪的呀。”

    眼下,猪肉这种紧缺资源可算是硬通货,比钞票靠谱多了。别看现下正是盛夏,猪肉不易存放,可提到县城,保管不用走上一圈便能或卖,或换,出个精光。因为靠山屯就是按供销社的价格平价出的,少了最重要的肉票,这是让了多大的利啊!

    薛向笑笑,道:“成,你陈厂长发话了,我自然得照顾。不过,咱们屯子下半年恐怕还得大兴土木。陈厂长,你…..”

    陈天山一听薛向的意思竟是还要砖瓦,一拍大腿,将薛向的话截断:“没得说,老规矩,您随便用,用多少是多少,保准比他东风的出厂价还低三厘。钱,你就甭急着给,来年猪再出圈,我还来拉猪。”陈天山说得唾沫四溅,眉飞色舞。想来也是,来拉个猪,又做成桩买卖。天上又掉馅饼,砸他老陈头上,岂能不乐?

    薛向和陈天山说说笑笑,又一阵突突突的声响传来,阵势比陈天山来时,大了十倍不止。薛向循声望去,知道真正的大买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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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开会

    第五十八章开会

    下午三点半,送走各路“债主”,薛向选了一间大教室,召开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的扩大会议。为什么说是扩大会议呢?因为此次会议,除了往日与会的班子成员、九个小队长、党员们,还多了养猪能手朱万户,金牛山万事通老药子和邓四爷,以及三五个屯子里伺候庄稼的行家里手。

    薛向招呼众人将桌椅板凳围成个圈子,自己和李拥军、韩东临、铁勇四个班子成员居中而坐,又招呼通讯员小孙关上大门,一场会议方才正式开始。

    “同志们呐,今天开的会,也可以说是个算账会和通气会。至于通什么气,咱们压后,我还是先将咱们屯子里今年上半年的财务状况做个通报。”薛向掏出个黑皮笔记本,念了起来:“上半年主要支出,有如下几笔:修建猪厂,支出九千二百三十六元四角五分;修建学校,支出…….合计支出一万五千三百七十六元五角八分,并肥猪五百六十二头。”

    薛向刚念完支出,底下便起了惊呼声一片。众人实是没想到开支竟有这么大,要知道眼下的肉价是近八毛一斤,活猪就算便宜些,也有近六毛。且朱万户调理有方,每头猪皆是三百多斤的大肥猪。这么五六百头一算,岂不是近十五六万斤肉,那就是**万块钱,算上队上支出的现金,一家伙竟折腾去十来万。十来万啊!几个零?听见这么个数字,农民阶级的局限性瞬间就被激发了,立时叫出声来。

    要说靠山屯的社员们也实在是穷怕了,队上别说以万为单位往外撒钱,就是最宽裕的时候,还得等交完公粮,才会结余下几百块。就是这般小数目,也在队里的账上躺不了多久,得赶紧添补农具、化肥之类的,马上给花销掉。不然,社里知道了,一准儿得来催债,将之收缴上去。

    众人听见自己那多到自己掰扯不清的数字,是往外拿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惊呼。惊呼过后,便是惭愧,有大队长在此,还缺钱么?众人竟是把薛向想着了内裤外穿的超人,有啥有啥。他们哪里知道薛向为了办成这个养猪厂,几乎绞尽脑汁,亦步亦趋,小心再小心,步步踩准了时代和政策的空子,方才有了眼下这些许成就。

    细说来,薛向办厂,无非是瞅准了政fu收紧物件管制,玩了出空手套白狼。比如建猪厂的砖瓦,喂猪用的杂粮,都是先收货,后放款;及至聚敛猪仔就更是夸张了,稍稍放出风去,人家干脆就开着车自己来了,跟仍包袱似的,仍下就走。得来之易,无过于此。可要是没有薛某人的先知先觉,能有针对性的制定出这恰到好处的方案么?

    猪厂之成,完全是得益于薛某人钻营政fu的物价管制,和巧用政fu放松了对杂粮的管制。再加上,薛某人运用一点后世最粗浅的空手套白狼,一个成功的希望猪厂就诞生了。

    若非时下的物质极端匮乏,若非政fu物价管制、肉制品限量且凭票供应,他薛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仅凭两万块钱,就盘活这么大的一个养猪厂和饲料厂。就是那上千头肥猪,每天消耗如山的粮食,先就得把他压趴了。

    说到这儿,或许有人会会问:这希望猪厂的成功可有复制性?答曰:有!前提是,你还得再找个薛向穿过来。因为这养猪厂办得看似简单,实则艰难至极。就算换一个富裕的村庄,再配上个一言九鼎的大队长,没有对政策的充分把握,没有足够的人脉,是无论如何也折腾不起的。先不说如何游走在政策的空子之间,就是碰上三两个起了坏心眼儿的领导,就能把你给折腾废了。这也是眼下各大社办企业不景气的主因,办好难,办好能长久就更难。

    说着说着,就扯远了,咱们言归正传!

    薛向双手虚压,止住惊呼声,打趣道:“我看大伙儿也不像井底的蛤蟆,没见过天大!就这几百头猪,就把你们眼睛给砸瞎啦?那不还剩了一大半儿么!再说,你们只当这学校、猪厂、饲料厂是凭空变出来的啊?还不都是寅吃卯粮!咱们靠山屯可是要做大买卖的,既然要做大买卖,岂能算小账?”

    李拥军笑道:“大队长,您还真没说错,咱们就是井底的蛤蟆,这不还是您领着,让咱见了回天!咱可没埋怨您花钱花多了的意思呀,谁要是敢瞎咧咧,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对!那猪仔钱俺可是知道,一千三百头小猪仔,人家健民仔猪厂就拉走二十头肥猪抵账,我看跟白送的也差不离。”

    “就是!咱们实打实地欠社里的向红砖瓦厂五千五百块,人家拖猪的时候,不也是挨个儿过的磅!”

    “给老乡们的都是一条条的肉,老子当时负责称肉,这也没错啊!”

    “县里的五丰粮厂拉走了百多头,虽然没给钱也没给粮,可人家是打了欠条的。欠条上,厂里的公章,各个厂长的签名,白纸黑字红印,我可是看得真真的。”

    “……………….”

    其实也没谁埋怨薛向钱花多了,就是薛向自个儿也没觉察出这个意思。李拥军一扇呼,大伙儿全跟着声讨起这压根儿不存在的人来,似乎不这样做,就不足以表达对薛大队长的敬爱和信任一般。

    薛向挥手止住这阵马屁,接道:“说完开支,就算算结余吧。现在账面上的现金基本上是空了,就剩了七百五十二头肥猪。这七百五十二头猪,公社得收取百分之二十(当时社办企业要支援国家和集体),也就是一百五十头,剩下的六百零二头怎么办,大伙儿说说吧。”

    往常开会,都是薛向自说自话,将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诸人只管遵命行事就是了。这样做,效率倒是极高,可薛向却渐渐看出不对来。毕竟他没打算一直在靠山屯待着,这养猪厂和饲料厂总不能“人去政息”吧。他得从现在开始,培养众人的经营能力。纵使是一帮矮子,他也得从中拔出个高个儿,来接班呀。

    “怎么处理,我不管,你大队长说了算。只一样,得宰两头,让大伙儿解解馋。古时候,就有养蚕的穿不上绸缎;现在都新社会了,总不能让咱这养猪的吃不上猪肉吧。”李拥军照例抢先发言,这也是他自己悟出来的。以这种充当二号发言人的身份,变相向众人宣告他二把手的身份。蔡高礼去了公社粮管所,空下来的第一副队长,他眼热着呢。

    李拥军说得俏皮,确也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众人齐齐跟着李拥军起哄,吆喝着要吃猪肉。薛向原本就打算宰两头,打打牙祭。他可是还记得邓四爷说过朱万户给军阀养猪的故事,说这朱万户养的猪肉与众不同,鲜美异常。众人有此要求,正好去他假公济私的嫌疑,当下便笑着应了。

    薛向刚点头应下,先前一直未作声的韩东临蹭地站了起来,白了李拥军一眼,朗声道:“大队长,诸位同志们,吃肉的事儿,我看还是省省吧,眼下可是都火烧眉毛了呀。”韩东临语出惊人,开口就要掀肉盘子。众人先是不满,又听他说得郑重,便压住话头,不去打断,继续听他发言。

    “同志们呐,今天你们又不是没看到,健民仔猪厂这回是盯上咱们了,竟然一家伙拖来五千头仔猪。人家上回拿千把头仔猪,算是号准了咱的脉。虽说这回,人家还是先给咱养着,后收账,可毕竟不是上回的白菜价。人家可是和大队长签了合同的,虽说价钱不贵,每头也是二十来块。这五千头猪祖宗一旦出了问题,咱刚刚办起的厂子可就完了呀。”韩东临越说越激动,直说得面红耳赤,唾沫飞溅,好似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般。

    李拥军正待站起来反驳,韩东临眼睛一瞪:“老李,你先坐下,听我说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要说咱们现在已经熟悉了养猪的流程,且有朱万户老同志从旁照料,绝对不会出问题?”

    刚站身来未及说话的李拥军,似被韩东临说中心思,讪笑一下,坐了回去,两眼直钩盯着韩东临,看他到底要说出什么道道儿。心中打定主意,若是韩东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待会儿定好好臊他一臊,让他知道第一副队长的位子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不是谁都能惦记的。

    韩东临接道:“这剩下的六百头猪看似不少,十八万多斤肉,怎么着也能卖出个十来万。可大家千万别忘了,咱们还有五千头猪要喂饱。这三个月养猪以来,大伙儿可是见识了那一千三百多头猪的食量了吧。上百万斤粮食啊,三个月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就这还是咱们屯子里的青壮进山打猪草配合得结果,要不然早撑不到今天了。这回可是翻了四倍,且这回的三个月,就得到入冬。这猪一到冬天就更能吃了,那要的粮食更是如山似海啊。我知道大家伙儿要说,咱和五丰粮厂签了供粮合同,且已经先付了百多头猪,可以高枕无忧。大伙儿可别忘了,咱们这回撬的正是五丰粮厂的底子,截了人家的粮食。这回,五丰粮厂压根儿没收到杂粮,要让他们供粮,怎么着也得等秋收之后。可眼下,离秋收还有个把多月呢,咱仓库里可是快空了啊,到时总不能唱歌儿给猪听,哄它肚子不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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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高考

    第五十九章高考

    韩东临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倒是有条不紊,将困难实实在在摆在了众人眼前。先前有忙着算账的,有算出帐来、为屯子里即将有十来万巨款而傻乐的,有想着吃肉而口中生涎的,这会儿全傻了眼。一想到要是五千多头猪全饿死的话,光赔人家猪仔钱就得十来万,岂不是连本带利得赔个干净?立时齐齐苦了脸,拿眼来看他们心中无所不能的大队长——薛某人,指望薛某人能有妙计。

    兵家云: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薛向深得其中三味,又怎会忽略这摆在眼前的困难呢。他之所以未道出,一来先前忙着汇报支出和收入,众人欢喜之际,不便扫兴;二来,他未尝没存着考校的心思,看在场的众人,能不能寻出一个有忧患意识。还好,韩东临挺令他欣慰,适实地跳了出来。

    见众人齐齐苦着脸看向自己,薛向笑道:“都别看我呀,韩书记提的难题,你们找韩书记要答案呀。”薛向打着“一事不烦二主”的主意,也正好称称韩东临的斤俩,看看他是不是只会练嘴。

    韩东临正待道出苦思良久的惊人之见,李拥军一拍桌子,抢先了:“我当你老韩高山上擂大鼓,要捶出个巨响哩!就这芝麻点儿小事儿就把你拦住喽?不就是五千头猪仔子嘛,咱们卖了这六百头肥猪,十来万一到手,哪里换不来粮食。退一步讲,就是真换不来粮食,金牛山里的猪草,野果子,野瓜,对付对付,撑过个把多月,秋粮一起,不就得了么?”李拥军说得气势十足,似乎嘴巴里吐出的就是绝对真理。也不知道,先前韩东临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谁的脸皱得最紧。

    薛向看得好笑,他知道二人最近为了第一副队长的位子正别着劲儿。李拥军明显就是怕韩东临在自己跟前拔了头筹,临时拼凑出的主意。人家朱万户养猪可是讲究着呢,要得就是又肥又壮,李拥军出的主意却是仅维持五千头猪不饿死,相去何止千里。

    韩东临冷笑一声,正待开言,却被薛向挥手阻住。他猜到韩东临一准儿有成熟的想法。只是眼下,他不愿韩东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道出,伤了李拥军的面皮,班子的团结还是得维护的。

    薛向话锋一转,道:“韩书记说得是老成之言,这个事儿,大家得记在心里。谁想出了主意,私下来找我,老子有赏。虽然眼下,还不到撒欢儿的时候,可这肉,该吃还得吃!李队长说得在理,咱们新社会,绝不兴养猪的吃不起猪。就是折了老本儿,老子也得让大伙儿打打牙祭。”

    薛向倒是不偏不向,每人各捧了一句。他现在就像赶着两头驴的农夫,在两头驴面前挂着根胡萝卜,叫你看得着,吃不着,还得拼命赶路。若是哪头驴快要咬着萝卜了,他就拨弄一下,再挂回正中。当然,此种手段只能称作御人之术,终究成不了道,有些上不得台面。更何况,薛向也非是喜欢玩弄心术,此种举措不过是眼下最合乎时宜的选择。他为人为官,还是倾向于堂堂正道。

    安排好吃肉的事儿,薛向询问起水稻的生长情况,又交待各小队及时疏浚水渠云云。要说,薛向此举倒是有其深意。因着他现在整天只操心养猪厂,搞得这主管农活儿的大队长一职反倒跟兼任一般。他此时将农活儿拿出来说道,不过是遮掩下面皮,顺便刷刷在领导农业方面的存在感。

    众人知道薛向是从首都来的,不谙农活乃是正常。就连薛向自家的自留地,都是社员们帮着种的。说起来薛向确是多虑了,大伙儿感激他这个不瞎指挥的大队长还来不及,又怎会有意见。既然薛大队长要充农业专家,众人少不得又配合一番。薛向说疏浚沟渠,大伙儿就答大队长提醒得真是时候;薛向说要及时打药,众人就说多亏大队长提醒,险些忘了…….

    众人如此这般实心实意却又拙劣无比的配合,反闹了薛向个大红脸儿,只觉被反讽了一般。薛向索性话锋一转,转身表扬了起朱万户来。他当众掏出一踏大团结,塞进朱万户怀里,说是对朱万户作出突出贡献的奖励。末了,又表示九月份召开全队社员大会的时候,还要给朱万户披红挂绿,跨马游村。

    朱万户见着一扎子大团结已经懵了,再听见跨马游村,一颗心活似上了岸的鲫鱼,跳得几乎快出胸腔了。老头子前半辈子颠沛流离,后半辈子被批挨斗,妻离子散,晚景凄凉,何曾受过半点尊重。薛向竟然说要给他跨马游村。在老头子浩如烟海的记忆里,最高的荣耀莫过于戏文里的跨马游街,可那是状元的待遇。今天,他一个养猪的,竟然获得了相似的荣耀,如何能不激动的?

    朱万户痴痴地捧着一踏大团结,老泪,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薛向知道老头子心神激荡,生怕给老爷子惊出个好歹来,那可就罪莫大焉,只怕这方兴未艾的希望养猪厂就彻底没了希望了。

    朱万户得了厚赏,众人有眼热的,有艳羡的,有嫉妒的,却没有不服的。因为,朱万户让仔猪在三个月内,从二三十斤长到二三百斤的神技,众人可是亲眼所见的,谁能不心服口服?

    薛向拍拍桌子,引来众人注意力,笑道:“行了,都别他娘的眼热了。我把话放这儿,会后,各小队队长给老子通知下去。从今而起,咱们靠山屯生产大队要搞个‘比、拼、赶、超’的生产运动。”

    一说运动,底下众人齐齐苦了脸。薛向见状,叱道:“那个谁,别老子一说运动就苦脸也,老子这个运动可不是练嘴和整人的。”也难怪大伙儿这般表情,运动了几十年,到这会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接着,薛向便将“比、拼、赶、超”大生产运动的细则,道将出来,这才是他今天召开会议的戏肉和通气内容。要说,这种使唤人玩儿命干活的运动,共和国成立至今,各级党组织已经不知道玩儿过多少次了,早没了新意。

    薛向刚张嘴,底下便是哈欠声一片。若不是众人或照顾,或顾忌他这大队长的威望,一准儿得有人出言“洗洗睡吧”。薛向老谋深算,话题刚起了个头儿,便觉出不对来。于是,话锋陡然一转,不再提怎么干,完成多少任务,而是直接报出了第一名奖几十,第二名奖几十….

    众人听着人民币的召唤,立时炸了锅,正待鼎沸,薛向依旧不停声,接着报了下去。有老成的急着听奖金数额,慌忙出声喝叱正出声惊叹的。一时间,满屋子诡异之极,但闻一人朗声报数,但见满屋子生出无数绿油油的眼眸。

    金钱的魔力,噢,不,私欲的魔力果真无穷。薛向简单报完几组奖励数字,满场便鸦雀无声。他见众人此般形状,也懒得受累,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搁至桌上,招呼众人自己看,又道声“散会”,扬长而去了。

    薛向刚转出门外,便听见屋里陡起一阵嘶吼,接着便有各种争论声传来。

    “这团体奖老子第五小队拿定了,五百块钱呢,谁tm都别争”

    “老子是种田的祖宗,这亩产最高奖是老子的了”

    “俺媳妇说他在厂里出产饲料饿速度那是一流,看来明年老子不只是酒钱有了,就是抱着酒缸睡觉也有可能啊”

    “…………..”

    午后骄阳正炙,薛向一路沿着树荫缓行,未几,便去得远了,再听不见屋内的喧腾。他刚行到办公室一侧的矮墙,便听见屋内的收录机里播报着一则新闻,正欲迈步前行,心中陡起一阵闪电,立时停下脚步,凝神静听。

    “…..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毕业生,符合条件均可报考。从应届高中毕业生中招收的人数占招生总数的20至30。考生要具有高中毕业或与之相当的文化水平。招生办法是自愿报名,统一考试,地初选,学校录取。录取原则是德智体全面衡量,择优录取。恢复统一考试,由省级命题。招生考试在冬季进行,新生春季入学……..”

    收录机播报的正是《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薛向没想到这份文件的出台竟比历史上足足早了近三个月。他精研党史,可是知道这份文件的出台有多么不容易。老首长复出后,就主动提出主抓科学、教育,而那边早早就弄出了个“两个一定”。这份文件的出台可以说是冲破了“两个一定”的索网,意义非凡!看来老首长的形势比历史上好得多!

    薛向驻足墙边,视线及不到门内,正遐思间,屋内传来惊天的欢呼声,将他惊醒。薛向不用近瞧,便知是一众知青。因着每天四点钟的时候,中央广播电台都会播报科教、文卫方面的新闻。前几天,众知青已经收听到老首长关于科教、教育的讲话,听到了高考的风声。这几天,众人每天更是早早就来了,等着收听。今天,众人的苦盼和数载的苦熬,终于有了结果和解脱,怎不叫人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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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杀猪

    第六十章杀猪

    薛向听见屋内的欢呼声,却不继续前行,竟折道向南行去。因为方才,听到了柳眉的声音。薛向每次遇到柳眉,或窘态十足,或心跳加速。他亦不清楚自己何故这般,心底总是不断告诉自己是把她作了莺儿的影子,对,一定是这样!

    薛向迈步急行,努力将心中陡起的一阵烦躁驱逐出境,开始思索高考的事儿来。在他想来,这次高考还是要参加的!

    先不说这届高考必将载入史册;也不说这届考生毕业后入仕途的际遇好之又好,刚好踏上几年后中央大力提拔高学历知识分子干部的快车道;单说后世共和国政坛和商界的不少大腕儿,都在这一届登台亮相,薛向可是早起了和这些未成名的大腕儿会上一会的心思。

    薛向边走边想,脑子里时而浮现出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单车载着柳莺儿缓缓归的美妙景象,时而顾虑自己走后,靠山屯这将成未成的事业恐怕会中道崩殂……

    薛向想得入了神,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脑海的意象变幻不定,忽而面呈喜色,忽而眉峰聚敛。若是有人瞅见,没准儿以为薛大队长在练习蜀中戏剧里的绝活——变脸呢。

    “大队长!”

    一声呼喊将薛向从遐思中唤了过来,薛向回头看去,见是韩东临跑了过来。薛向猜到韩东临必是来说关于饲料的事儿。先前在会上,薛向照顾李拥军的面皮,就没让韩东临说出口。

    果然,韩东临喘息未定,便将腹中“良谋”道了出来。计谋虽无甚新意,确也同薛向英雄所见略同。无非是老调重弹,玩儿以肉换粮的把戏,只不过韩东临这回却是打的周边县市的主意。

    韩东临说完,一对眸子直直盯着薛向,似在等他表扬。薛向拍拍他肩膀,笑道:“主意是好主意,但是略显浮躁,还得改上一改。你也知道咱们屯子肥猪出圈的消息用不了几天,肯定会在周边传遍。本就成了众矢之的,你还叫派人去临县宣传以肉换粮的政策,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韩东临挨了批评,眼中光彩一暗,忙问:“怎么改?”

    薛向笑道:“你小子也是死脑筋,一事不烦二主都忘了?谁散布出的消息,还找谁呀!”薛向心理年龄和韩东临相仿,有时说得忘了,便是小子来小子去。好在众人早习惯了这个早熟的大队长,也不以为意。

    韩东临满眼迷茫,嘀咕道:“这以肉换粮的消息不是您散布出去了么?”

    薛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嗤道:“我的意思是在屯子里选派几个能说会道的,到那些已经换过肉的庄户,闲坐一会儿,调侃几句,有意无意地渗透以下咱们还要以肉换粮食的事儿,这不就结了么?要相信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就算都知道了,又有什么用,粮食不是都被咱们换过来了么?”韩东临疑惑道。

    薛向白了他一眼,道:“你小子今儿个脑筋怎么像打了结一般,难道全承天县的杂粮被咱千把头猪就吃绝了?”

    韩东临恍然大悟,是呀,一个县的杂粮岂能就这百万斤?必是有庄户人家没舍得卖!想来也是,放松杂粮管制的政策今年才出台,共和国的老百姓们忍饥挨饿了几十年,好容易杂粮能不用上缴了,必有饿怕了的将粮食看得金贵至极,宁可存家里,也不愿出售。

    一念至此,韩东临接道:“大队长,人家先前就没卖,现下就能同意卖?”

    薛向道:“看来你小子还得好好读读主席的《实践论》,一点主观能动性都发挥不了?咱们又不是永远都缺粮食,不就是这个把多月的粮荒嘛,熬过去了,县里五丰粮仓的粮食不就到了?他们舍不得换,怕挨饿,咱们可以先兑换,另付一张收条。告知秋收后,谁愿意要回粮食的,凭此收条,可以低于兑换价格,在咱们这儿购粮。这样一来,不就解了人家的后顾之忧嘛。再说,秋收眼看就要到了,今年风调雨顺,指定又是个丰年。那些家里存了杂粮的指不定正想法子把陈旧杂粮捣腾出去,给新粮腾仓库呢。搞不好,压根儿就不用咱们多此一举。”

    薛向算是给了个完美答案,韩东临自叹弗如,得了指示,便急吼吼地号集屯子里有名的快嘴子,外出散布消息去了。

    打发完韩东临,薛向估摸着众知青必定退散,正准备踱步回家,睡个下午觉。忽听打谷场西侧传来猪嚎声,接着便是人声鼎沸。他一拍额头,先前在会场答应了杀猪吃肉,没想到人家竟不来请示宰杀几头,便自个儿干上了。

    薛向行到杀猪场边上,但见四五个汤锅里沸水翻腾,轻烟滚滚,三五十人围站一圈,盯着场中的十来个青壮行事。杀猪的条案只有两块,因此,十来个青壮也分作两拨,各自拖着一头膀大腰圆的大肥猪,就到了案边。那猪自知此去必没什么好果子,抵死不从,拼命挣扎。奈何这帮青壮馋肉欲疯了,上午杀了二十多头,尽是给人家杀的,尚且馋得口水之流,精神头十足。这会儿,一听说大队长下令杀猪分肉,那简直跟下山疯虎没什么两样。

    五个小伙子,分四人把持那猪的四条蹄子,一人手持挠钩插进肥猪的嘴巴。五人齐齐用力,就这么将肥猪掀上了条案。那猪上得案来,知大限就在眼前,拼了吃奶的力气,开始嘶嚎,挣扎。奈何这帮小伙子皆是身长力壮、精力旺盛之辈,四人往猪身上一按,哪里容它动弹分毫。

    左侧杀猪场最是热闹,持挠钩的那人刮着个光头,身高体胖,面目凶恶,活脱一副杀猪相。那光头胖子今天宰了十余头猪,早练的手熟,吆喝一声,身边便有人递过一把剔骨尖刀和一个大红木盆。但见光头胖子将手中的挠钩从猪嘴起下,吆喝四人按紧猪身,一脚踢中木盆。那木盆滴溜溜飞到了条案下,正对着猪脖子。光头胖子右手持刀,上前就用左手按住猪头,尖刀对准颔下三分,如切豆腐一般,切了进去。霎时间,鲜血滚滚如潮,喷洒而出,却因木盆宽大,且放的恰到好处,竟是一滴未有撒漏。

    猪血刚出腔子,热气腾腾,便有位中年妇女拉过已经盛了大半盆的猪血,兑了香料、葱、盐等调料调和搅拌。薛向知道这是此地有名的杀猪菜,乃是用各种佐料搅拌入刚出腔的猪血,待猪血板结后,灌入猪场,用红油辣子炖了,端得是鲜美异常。前次,宰杀从洪庙村购置的肥猪,薛向吃过,对那滋味儿记忆犹新。今番见了,正待开口索要,却先有人发现了他。

    “大队长,嘿嘿,您走得急,还没说杀几头呢,大伙儿急着吃肉,就先宰两头,您看?”说话的是小队长钟原,方才就是他和那光头胖子主刀。

    要说薛向下到靠山屯已有小半年了,可他愣是连全村的社员都没认齐,不,简直是就不认识几个。除了一帮靠山屯的上参建筑们,其余的社员,他大都只是眼熟,竟是叫不上几个名字。脱离群众至此、还能获得如此高的声望的大队长,恐怕全共和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先前,薛向站在外沿,又靠着老槐树,众人竟是都没发现。这会儿,听见钟原喝破,齐齐来和薛向见礼。说是见礼,不过是有板凳的慌忙让板凳,堵在前面的急着让路,嘴上倒是都吱唔着“大队长好”,看来众人对薛向终究是畏大于敬!

    薛向含笑和众人招呼着,还一把抱起个鼻涕娃,颇似后世新闻联播的首长范儿,“杀就杀呗,说好了吃肉,要吃总得吃饱嘛!总不能一人整个三片五片,寒碜不寒碜?这样吧,咱们按人头,十岁以下的娃娃每人分五两,十岁以上的,不管老的少的,统统整上一斤,叫大伙儿好好打打牙祭。”

    薛向办事儿向来大气,他可是深知这屯子里的老老少少有多缺油水儿。看似人均分得不少,敞开来吃,估计也就是一顿饭的量。薛向说得豪气干云,可把众人给震住了。大伙儿原先都想着杀个两三头,沾沾荤腥儿就够了,哪知道大队长竟一下子整这么大。按薛向的分法儿,没有六七头猪还真拿不下来。六七头猪那得多少钱,怎么着也得值个一千四五吧,一家伙分掉这么多钱,众人下生以来,还真没享受过这等福利。

    有老成的,生怕分多了,便宜了各人,亏了集体,就出言劝说。薛向可没功夫跟这种好好先生辩论,见光头胖子那边已经将肥猪划成了两扇,开始剔肉。吆喝一声,叫那胖子给他卸条蹄膀,又冲那嫌分肉分多的道:“谁要是觉得队上分多了,怕亏了集体,完全可以不领嘛,咱们年底正好给他评个先进。”薛向倒不是厌恶这种集体观念强的人,实在是有时就是这种人好坏事儿。他是个提倡私欲的家伙,最见不得谁拿大义灭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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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失踪

    第六十一章失踪

    众人听出大队长语气不善,皆不言语了,反拿眼睛去瞪先前那多嘴说少分的,均在心中大骂:狗r的贱骨头!

    那光头胖子闻听大队长要蹄膀,围着倒挂在树上的两扇肉猛转一圈,选准左后腿,手起刀落,连着猪臀切下老大一条,乐呵呵地提了,来递给薛向。

    薛向却不接肉,笑道:“你小子下刀再狠些,怕不是要切下半头猪给老子,想叫老子犯错误不成。”薛向说得俏皮,众人难得见大队长有如此和蔼的时候,都乐处声来。那提着巨型猪腿的光头胖子讪讪无语,憋得胖脸通红。

    薛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接过他手中的猪蹄,又要过尖刀,将猪腿处连着的大块臀肉剔下,冲众人笑道:“大伙儿都知道,咱家就我入了靠山屯的户籍,按我先前的话,合该分一斤肉。但是这会儿家里来了客,人多要吃饭啊,多领的肉,咱就补钱缴到队上的账上。”说罢,又招呼人群中的苏顺民,待会儿去办公室领钱。

    薛向如此行事,倒不是他真大公无私至此。实乃是他自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众目睽睽之下,为人做事儿,当不留话柄。

    薛向话落,苏顺民不干了,在人群里喊了开来:“靠山屯的老少爷们儿们,大队长竟然说还要缴钱补肉,这实实在在是打大伙儿的脸啊!”苏顺民语出惊人,将众人的视线齐齐引了过来,听他有什么秘闻要报料。

    老好人苏顺民难得有这般光芒四射的时候,竟正了正衣衫,越众而出,朗声道:“大伙儿恐怕不知道,咱们屯子里的第一笔帐就是大队长的私房钱,足足三千五百块!那时,咱们屯子里还没养猪,大伙儿当建学校用的砖瓦都是哪里来的?都是大队长自个儿垫的呀。后来,屯子里卖松露得了两万元,当时咱们几个党员就说,让大队长把自个儿垫的钱领回去。可大队长竟说不要了,算是他个人支援咱靠山屯建设。大伙儿说说,今儿个大队长吃一个猪蹄儿,还要给队上缴钱,这不是骂人嘛…….”

    苏顺民说得入戏,竟两眼汪汪,接着更是自由发挥,将薛向到靠山屯儿以来,所办得的桩桩件件事儿,娓娓道来,再加上些许春秋笔法,烘托渲染,一个崭新的焦裕禄立时宣告诞生。这会儿的老百姓最是朴实,听到动情,齐齐泪眼朦胧,更有感动得嚎啕大哭者。

    薛向怀里抱着鼻涕娃,手中提着猪蹄膀,也听得目瞪口呆。他自个儿都不知道,眨眼间,自己就为靠山屯办了这么多事儿,心中自豪之余,却也觉得老苏吹过头了,什么这病那病给自己按了一堆,好似不这般,就不足以烘托出他高大全的形象。

    按苏顺民的说法,薛向在他故事里,几乎快成了病秧子。十级肺痨外加九级伤残,十几种病齐齐得了,半只脚几乎已经踏进了坟墓。这怎不叫一向自诩风流倜傥的薛某人皱眉,自个儿还没成亲呢,有这么败坏人名声的么?

    ………………..

    薛向提着猪蹄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多了,只有小意和小晚在家。薛向问过二小,薛林和康桐一早进了金牛山还没回来,就连小家伙也跑得没了影儿。薛向暗忖大姐和小康一准儿在山里对付了午餐,指不定正在归家的途中,料来两人肚子该饿了。思及此处,他便招呼小晚和小意来帮忙,三人到大队的食堂,搬回一个煤炉和一应厨具,将办公桌腾开一片空地儿,便作了简易的厨案。

    薛向指挥小晚和小意剥蒜捣姜,自己提了柴刀,手起刀落,将一只胖大的猪蹄斩成大小相等、块状均匀的肉块儿。肉块儿入手,薛向才注意到这猪肉的奇异来。但见手中猪肉,肉质红润如脂;松软如棉;用手一按,现出的窝状,又快速复原,竟是弹力十足。

    薛向窥出不凡,紧着尝味儿,赶紧将肉块儿淘洗一遍,便净手披裙,化身大厨。但见他打开风门,洗净一口大黑锅,便架了上去,挥动大铁勺,从粗钵里舀起一大勺板结的猪油,下入锅内。因着煤炉是特制的五煤装,风门粗大如碗,通风顺畅,来火极快,待锅中油炽烈之际,炉中火势已达最盛。

    薛向招呼顿在炉边忙活的姐弟俩避开身子,便将盛放在簸箕的肉块儿下了锅。但听刺溜一声爆响,薛向开始持了锅铲,迅速翻炒起来。火势极旺,未几,锅中的肉块便现出焦黄。薛向招呼小晚姐弟将淘洗干净的姜蒜辣子花椒下入,霎时间,扑鼻的浓香便传了进来。

    小意盯着薛向翻动的锅铲,双眼炽热,跃跃欲试。薛向觉察,便将锅铲递了过去,由小厨师掌勺。小意持了锅铲,拿出在从炒板栗摊儿上学来的绝活,在锅里翻江倒海起来。小意没抄两下,锅内的肉块儿便飞出了三四块。小晚见状,慌忙将锅铲夺了过来,生怕再让他发挥会儿,今晚就别想吃肉了。

    小意被剥夺掌勺大权,却是不满,口中振振有词,说什么“三天没练手生,再让他练几下,保准再不会让肉飞出锅外”。小晚整天和他在一起,压根儿就没见他练过,哪里肯信,持了锅铲就不再放下,惹得小意不住声讨。

    薛向闲散地靠在老旧的门板上,燃一支烟,含笑看着纠缠的姐弟,心中一片温暖。抽一口烟,喷一团烟雾,晚风清扬,穿堂风瞬间便将烟雾,送出门去。薛向回头望天,已是日暮时分,天际一抹残阳如橘,红轮缺了半边,剩下的半边却是被苍翠如海的金牛山遮掩住了。

    触景生情,募的,薛向心头浮起一首诗来: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淘洗旧刀枪,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是呵,这如画的江山可不是属于英雄的么!我薛向就要做那个英雄!

    “大哥,什么时候加水啊,再炒就糊啦!”

    薛向逸兴遄飞之际,小晚一声呼喊,将他满腔的豪情壮志扑得飞灰烟灭。薛向慌忙起身,奔至卧室,提了水瓶,扑通扑通地往锅里兑水。薛向刚把锅盖盖上,薛林便和康桐满载归来。薛林手中提了两只山鸡,眉飞色舞,显是玩儿了个痛快;康桐身后背着个竹楼,碧绿的马齿苋和紫黑的口蘑压得戳出了篓外,愁眉不展,显是被大魔头折腾得不轻。

    薛向正发愁晚上的火锅没了添头,瞅见康桐背后的竹篓,立时喜动颜色,发动大伙儿来摘野菜。人多力量大,康桐带回的一竹篓山珍野菜,片刻功夫,便被清拣一空。这时,锅中的水汽也冲得锅盖嘟嘟作响,接着,便有惊人的肉香传来。

    “好香!”

    “好香呀!”

    “老三,锅里炖的什么”

    那扑鼻的异香分子随着水汽瞬间布满整个房间,诱人的香气直冲脑门儿。说话间,薛林便摘下锅盖,霎时间,香气越发得浓郁了。众人谁也不笨,齐齐起身,从办公桌上的筷篓里取了双筷子,便插进锅中。

    一块瘦肉入口,薛向便觉又滑又软又有嚼头,越嚼越香,竟叫人舍不得咽下。至此,他方才明白,朱万户为何早年间,被一帮军阀抢来夺去。此等美味,就是佛坐庙中,闻见了,恐怕也得跳出墙来。

    薛向吃了一块,便觉出不对来,不是肉味儿有了差池,而是屋里少了人。了那个闻着肉香,便围着锅打转转的小家伙。一念至此,薛向正欲出声询问,忽地想起大姐若是知道了,小家伙回来了,少不得又得挨训。他不愿多生事端,便没有问出,却是招呼众人,说是想起件急事儿,出门找人谈工作,让他们饿了先吃。

    薛向出得门来,便直奔众知青所在的西厢房。他到时,众知青也正忙着整治席面。今天可是让一帮知青高兴坏了,不仅收到了恢复高考的好消息,队上竟然给他们分了八斤五花肥肉。下午,众人又进山弄了些野味儿,这会儿已经杯盘齐整,眼见就要开吃了。薛向突然到来,众人慌忙来拉他入席。对这个较自己还年轻的大队长,众知青是心怀感激的。

    先前众知青都以为这是个**,满腹膏粱,只会动拳头,虽说救过、帮过自己等人,到底也只是个纨绔。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原来的印象全面改观了,知道这人最初的粗鲁都是假装的,出口成章,满腹锦绣。短短三四个月,就让这穷了几辈子的靠山屯,旧貌换新颜,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不叫人惊叹?

    薛向此刻着急上火,哪有心情虚应客套。他怕自己找寻小家伙的消息泄露出去,让薛林得知,也不出言询问。眼见小家伙确不在此,便招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满屋子的错愕和一道幽怨的眼神儿。

    薛向出得西厢房,又去了和小家伙最为要好的宝二妹和山里的孩子头儿小二狗家。这回却是直言问出,两个娃娃都说下午和小家伙玩儿了一会儿,小家伙说有事儿要做,就散了,皆不知她去了何处。薛向又交待两家大人别说自己来过,便急步出门去也。

    ps:这几天状态很好,码字快了很多,大概是练出来了,虽然更新未见加速,大家拭目以待。当然,有人肯定会叹“俺的眼睛都拭蜕了皮,也没见你老先生爆发。”再信我一次。另外,说说我为什么求月票。毕竟都市类竞争激烈,就是求票也冲不上前十。我之所以求票,就是希望在这没有推荐的日子,想知道有你还在陪我。毕竟我能在月票榜上,看见你!我是新人,需要你的支持,需要你支持我继续写下去!鞠躬,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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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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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珍宝

    薛向越寻越急,满屯子都寻遍了,还是不见小家伙的踪影。直急得他五内俱焚,狂躁得直欲把天捅破。又寻了一圈,天越见黑了,薛向越找越怕,猛地心中一掉,发足朝新凿的水塘奔去。奔至近处,但见幽深的水塘浩浩荡荡,平滑如镜,除了一只空船斜横水面,三两水鸟伫立船头,哪里还有余物。

    薛向痴立岸边,望着茫茫水面,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混沌。忽地,一阵急风吹来,冷风夹着水汽,激在他肤上,猛地惊醒,接着,一个踉跄,险些跌落塘中。薛向刚稳住身子,满脑子皆是小家伙的音容笑貌,似乎正趴在自己边儿嗲嗲地叫着“大家伙”,思着想着,忽地,仰天大叫,涕泪横流。

    忽然,塘边的沟渠处钻出一道黑影。薛向大喜,扑了过去,正待叫喊出声。却见那人身材矮小,单衣小帽,形容枯槁,肩头还抗了铁锹,竟是来挖泥鳅的老头儿。希望方起,旋即破灭,薛向心中冰冷一片,痴痴然又无语。

    那老头识得大队长,慌忙问好,见薛向不回应,低头嘀咕了几声,便继续于沟中,弯腰向前行去。

    “等等!”

    老头听见召唤,立时止住脚步,薛向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挖沟,可看见一个小女孩。”说着,比划了下小家伙的形貌。

    老头见薛向这般形状,猜到大队长肯定是担心小孩儿落水,忙道:“大队长,您放心,今儿个这地届儿热闹,王老三他们也才收工回家。这一天,塘里都没断过人,哪里会容得下小孩子落水。”

    薛向闻言大喜过望,脑中陡现一丝光明:是啊,怎么就断定小家伙是落水了呢,真是关心则乱!薛向神智大定,脑子飞速运转开了:既然没到水塘来,又不在屯子内,必是进山了。薛向本就聪明至极,心神不乱,思维就发散开来,再联想到近几日,厨下的熟鱼熟肉总会无端少上一些,先前还以为是老姜密下了,碍着面子,没说出口。这会儿,薛向脑子里陡然跳出一只白猫来。

    思忖已定,薛向发足朝山中奔去。虽说眼下,靠山屯未现猛兽,且有只小老虎陪伴,又有谁知那小老虎边上,就没跟着母老虎。一念至此,薛向又显惶恐,力贯双足,飞也似地奔跑。薛向全力施为,身子便如离弦的箭矢,在林间疾驰。

    半个小时功夫,竟然让他奔出数十里,到了碧波潭边。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今天正是月半,金瓯无缺,挥洒万里,照得林间恍如白昼。薛向立住脚,喘息未定,便瞅见前次野炊的老树下,一人一虎酣然入睡。倚树卧着个小人儿,双手折叠脑后,憨态可掬,紫色短袖短裤,不是自家的小宝贝又是何人。

    薛向见着小家伙,一颗悬起的心总算落了腹,接着便是满腔怒火腾了上来。正欲上前揪起小家伙,靠在小家伙身边的小白虎,闭合的眼眸攸的睁了开来,四脚立地,毛发俱张,作扑食状,待看清来人,低吟一声,又靠着小家伙闭眼假寐起来。

    薛向行到老树边,但见树下一堆鸡骨,再一联想中午未吃完的烧鸡,哪里还不知道小家伙这是给小老虎送吃的来了。薛向弯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还未摇晃,小家伙自个儿醒了过来,胖乎乎的小手揉揉睡眼,大眼睛扑闪扑闪望着薛向,嘴角拽起,嗲嗲笑道:“大家伙,你来啦。”

    薛向啪的一巴掌拍在小家伙屁股上,叱道:“下回再这么玩儿,看我还找不找你。”

    小家伙吃痛,却也不恼,星眸灿烂,盯着薛向通红的眼睛,忽地勾住薛向的脖子,叭嗒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心思却是满满的得意和感动,知道大家伙还是宠自己的,自己这场离家出走,算是没白演。原来,那日薛向再三保证还是向从前那般喜欢她,小家伙终究不信,有了阴影。今次入山,和小老虎玩得累了,忽地,想起自己要是很晚不回家,大哥若是还喜欢自己,一定会找来的。一念至此,小家伙便寻到前次就餐的地方,靠了树静等,哪知这一等,就睡了过去。亏得金牛山未有猛兽,且有一虎护佑身旁,总算没出了乱子。

    “饿了吧,跟大哥回家吃饭,待会儿见了大姐,就说是我半路遇见你,带你去开会了,听见没?小心大姐又训你。”薛向揉揉她的小脑袋,温声细语,满腔的火气又没了影踪。重生至今,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把小家伙当了妹妹,还是女儿,总之是自己的珍宝,总觉得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才好。

    “不饿,我下午和小白一起吃的烧鸡呢。”说着,小家伙指了指地上的小白虎,又道:“大姐不敢打我的,今天中午,大伯给她打电话,我躲在门后听见了呢。大伯电话声音好大,说是不准大姐再碰我,要不,大伯就送大姐去当兵呢。嘻嘻,大姐出门后,我又给大伯电话,帮她求情了。大伯说,我说了就算数的,不送大姐当兵了。大家伙,大伯对人家也狠好呢。”

    薛向闻言不语,唯有苦笑,拿额头抵了抵小家伙的身子,抱着她,大步转进。刚没行几步,小家伙趴在他肩头,冲身后跟来了小老虎喊道:“小白,快回去吧,我明天再给你送吃的。”

    薛向回眸看去,但见小老虎步履优雅,亦步亦趋,跟得甚紧。募的,忽想起这小白虎的来历来,虽知它必是从周边山林,迁徙至此处。可按常理说,有小必有大,怎么从没见着大老虎。且靠山屯和九黎村的社员时时在金牛山中蹿行,也未听有老虎的风声传出呀,想来必是只失恃的幼虎。

    小小年纪就能**,薛向对这只小老虎观感甚佳,更兼小家伙和它亲近,自不愿它丧在金牛山,竟为它考虑起后路来。薛向决定先带它入屯,让屯中众人皆和它照个面,免得当野味儿给打了。待小老虎略略长成,便送至动物园。虽说动物园未必是好去处,可金牛山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别的山林又少有兽踪,老虎谋生更难。思来想去,也只有动物园不愁吃喝,还另送“美女”。以小老虎这肤色,一准儿震动全国,指不定还被当作瑞兽,享受超老虎待遇呢。

    小家伙见小老虎跟行,便在薛向耳边絮叨,纠缠要带小白回家。薛向思忖已定,正有此意,拍拍小家伙的背脊应下,停住脚步。小家伙小手摇摇,欢快地招呼一声“小白,来”。那小老虎,一个飞扑,轻捷如狸猫一般,蹭着薛向的身子,便到了肩头。

    薛向看看时间,已近十点,抱紧小家伙,招呼她看好小老虎,一路疾驰,穿林踏花而去。到得家中,众人还未就餐,为怕将汤炖干,此刻,炉上放置的已是水壶。见薛向归来,众人少不得又埋怨去得太久,连累大伙儿饿肚子。小家伙的失踪,众人既是未觉,自然不提。小老虎的突然到来,也没掀起波澜,毕竟上次都见过,只当小家伙养的一只小猫儿。

    ……….

    晨风带雨色,草树翠欲滴。

    清晨,薛向刚睁眼,迎入的便是这空山新雨后的美景。忽地,他又起了好奇:昨夜睡时,便起了小雨,窗子是关上了,何时打开的?还待细想,便觉被子里起了一阵波浪,低眼看去,小家伙的脑袋钻了出来,笑眯眯地做个鬼脸,竟抱出一个雪白如缎的物什来。

    薛向定睛一看,不是小白虎又是何物,“你怎么把它抱上床了,脏不脏呀。”薛向虽无洁癖,可叫他和猫狗同卧,心中总觉别扭至极。

    哪知道此话一出,算是捅了马蜂窝。那小白虎似听出薛向嫌弃它一般,龇牙咧嘴,低声咆哮,还扬了扬锋利的爪子,锋芒闪动,似要给薛向来个好看。薛向正要出手教训这敢叫板的小东西,小家伙也皱了眉头,哼道:“我给小白洗过澡了,比你身上还干净。你昨天都没洗澡,臭死呢,不信你问三哥。”说罢,小家伙又伸手进了被子,七扯八拽地,把睡眼朦胧的小意提溜出了被子。

    两小又是一番掰扯,小意说嘴不过,懒得理她,又待缩回被子,续上先前的春秋大梦。哪知小家伙招呼一声,小白虎刺溜一下钻进了被子,踩着小意的身子游走。这下,小意彻底没了脾气,要捉捉不住,呼喊小家伙停手,说话基本跟联合国安南一般,压根儿就不起作用。无奈之下,小意挣起身来,一个飞扑,噗通一声,跳上了一侧康桐的小床,把酣酣入睡的康桐也给搅醒过来。

    于是,鸡毛鸭血,龙腾虎跃,一个热闹的早晨开始了!

    ……………….

    吃罢早饭,薛林领着三小去了学校,康桐在房间,埋头读着从韩东临那儿搜扒来的《七侠五义》。

    薛向刚给自己泡上杯茶,韩东临奔了进来,尚未站定,便喊出声来:“大队长,大喜呀!您不知道,我一早就在二道坡(那地儿的土坡虽平,众人还是这般称呼)守着,老远便见无数老乡推着板车过来,还有开小车和东方红的,一准儿是为了猪肉来的。您是不知道啊,昨儿个晚上吃肉,差点没把叫我老韩把自个儿舌头给吞了,没说的,朱万户真他娘的绝了!”说着,还比划下大拇指。

    ps:失恃:失去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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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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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功成

    薛向笑而不语,从抽屉里踏出一踏白纸,递了过去。韩东临不明所以,接过,展开竟是张大白纸。白纸上写着毛笔大字,韩东临看着看着,竟傻了眼。韩东临实没想到,大队长还有这般奸猾的手段,这也太奸了吧,想想,都叫人发冷。

    你道怎的?原来此张白纸上写得竟是吹嘘希望猪场的肥猪是如何的珍奇,乃是用人参、茯苓、何首乌等名贵药材配饲,依据唐宋流传之古方饲养,肉质鲜美,吃了,不但能健体强身,还能延年益寿,说得好似仙丹灵药一般。末了,终究图穷匕现,言道猪肉每斤一元,若以糠秕、麦麸、包谷等杂粮置换,则按供销社之肉价,平价换与。

    韩东临痴愣了好一会儿,惊道:“大队长,这纸上写的只怕不合适贴出去吧。一来,这猪肉滋味虽妙绝,到底能不能治病长寿,谁也不知道啊。二来,咱们平时都是换粮,这回居然卖钱,总觉得有投机倒把的嫌疑,我看还是卖给供销社算了。再说,您这每斤肉卖一块,是不是太,太奸….不靠谱了,供销社才卖七毛八,咱这是顶风作案啊。”

    韩东临说得全是实打实的道理,可薛向的灵魂来自后世,无论如何也学到些后世奸猾的营销手段。若不是顾虑时下的风潮,薛大奸商早把更奸猾的损招儿使将出来,哪里会仅仅只是吹嘘下猪肉的质量。何况,这希望猪场的猪肉质量压根儿用不着吹嘘,那是他薛某人亲口尝过的,三个字形容:杠杠的!

    至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也不全是雕饰之词呀。这会儿的老百姓有几个不缺油水,不缺营养,正好补上一补嘛。至于老百姓买不买得起这一元钱一斤的高价肉,那就不是他薛某人管得了的了。本来就是物以稀为贵,总得遵循市场规律嘛。

    要说这私下里买肉,有投机倒把的嫌疑,那薛向就更是不怕了。毕竟这猪肉是靠山屯生产大队所有,也算是小集体,又非私人贩卖。就算供销社有意见,报给上面,顶多也就是个口头批评,还真能拿自己怎样?

    韩东临一脸的担忧,薛向却是草草解释几句,便叫他将布告贴到临时搭建的肉摊儿边的老槐上,以供人观瞻。韩东临还待纠缠,忽地,屋外传来了轰隆隆的发动机轰鸣声。韩东临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慌忙出去贴告示去了,至于贴出去的后果如何,自有这个无所不能的大队长担着。

    ………………

    五天后,靠山屯生产大队队长办公室内,远不到日落时分,一帮人闭门关窗,围坐在桌边,盯着桌上那堆成小山一般的人民币,齐齐发愣。

    “好多钱啊!”

    小家伙一声呓语,打破了沉默。薛向一转眼眸,扫过李拥军、韩东临、苏顺民、小孙、薛林、康桐、小意、小家伙,目光最后定在了苏顺民身上:“老苏,你搬来一大箱子钱,全部堆我这儿,也不报个数,打算要我铺床啊。”

    苏顺民这五天来都是踩在云端过活的,每天看着如潮的钞票涌入,幸福得差点没晕过去。看了五天纸山钱海,苏顺民俩眼珠子到今天还是绿油油地。今天,他实在是撑不住了,再没日没夜地守着这钱海,一准儿得疯过去。于是,便用一个大纸箱子将满柜子的钱钞装了,端到了薛向这儿来。

    原来,除去交付公社的一百五十头猪,和宰掉供靠山屯的社员们打了牙祭的七头猪,剩下的四百九十五头猪,短短五天时间,便消耗一空。不只换回三十六七万斤杂粮,还售得钱钞总计

    十五万余元。

    本来除去换粮的三十二头猪后,剩下的四百六十三头猪,无论如何也卖不到十五六万。可薛大奸商自有妙计,竟采用股市上的追涨杀跌之法,隔一天涨一回肉价,抓住人性弱点,短短五天,就将猪肉售罄。

    要说能快速售完,自然也少不得这猪肉的质量。靠山屯猪肉之味美,几乎就在杀猪的第一天,便传出了老远。薛向这一摆开卖肉,那得了肉的吃过之后,再一传播,便是远近咸闻。且到供销社买肉要票,靠山屯这儿是拿钱就换。虽说靠山屯的猪肉实在卖得精贵,可花上块把钱,尝尝这据说味道奇美、吃了能百病不生的香猪肉,也是千值万值的。

    人心本就患奇,薛向再这么不断地涨价,三两下一撩拨,能不火爆嘛!这五天,靠山屯的打谷场简直成了菜市场和红旗广场一般,用摩肩接踵,挥袖成云,挥汗成雨那都是轻的。反正人叫马嘶、猪嚎、车鸣,乱糟糟,你方唱罢我登场。仿佛一夜之间,全承天县的人都到这儿聚齐来了。

    更有甚者,临县还有得着消息的,挥动着钞票就说来十头。这一嗓子下去,可犯了众怒了。猪肉就这么点儿,先前有几十斤几十斤买的,看在乡里乡亲的份儿上,大伙儿也只是嘴上说说,终究没骂出来。这会儿,一外乡人,满嘴磕碜话,竟敢扬言买十头!你都买了,咱还吃不吃。于是,众怒之下,那开着东方红,打着发蜡,牛哄哄来买猪者,被众人七嘴八舌骂得抱头鼠窜。眼见再不逃,说不定连人身安全也不能保证,哪里还敢买猪。

    见此情形,薛向自不会言语。薛大奸商巴不得肉卖得慢些,反正是活猪现杀,大夏天的也不怕肉坏,拼着多喂两餐猪食,正好再把价格涨上去。就这么拖着卖,缓缓出货,短短五天,一斤肉原本一块钱的价格居然被薛某人挂到了一块五,几乎快赶上供销社的两倍了,可仍旧没撑完五天。

    你道怎的?原来这帮买肉的被薛大奸商弄怕了,硬是加班加点的买肉。生怕过了十二点,大槐树下的告示牌,又换了新价。就这么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十几万斤肉硬是被卖了个精光。当然,薛某人自不会一点储备没有,终究剩下十余头,留着自个儿或打牙祭,或送礼之用。

    要说薛向这般轰轰烈烈卖肉,没起一点波澜,哪也是不可能的。虽说这会儿物价总局成立还不到三个月,管不到靠山屯这犄角旮旯,工商局还没影儿,可毕竟有供销社呀。按说,肉制品本就是供不应求,薛向在靠山屯如此行事,也不会对供销社的销售造成影响。殊不知,世上之人最易患的一种病不是感冒,而是红眼病。这不,薛向这边财源滚滚,害得县供销社的马主任就患上了红眼病。

    按马主任思忖,这十几万斤肉,要是全由供销社运作,那得是多大的利润和业绩呀。一念至此,马主任哪里还按捺得住,就派人下来,说要靠山屯把肉全部移交给他们,按收购价,卖完再付账。薛向岂是好脾气,早安排了人,来一个拿一个,全安排进单间,好吃好喝的照顾着,就是不让回城。

    这么一来,供销社的马主任才知道靠山屯的薛某人不是好惹的,慌忙上达天听——县革委会。哪知道一向为他做主的郭主任闻听消息,冷哼一声,竟是没了言语。而一直不怎么管供销的耿主任居然大发雷霆了,莫名其妙地骂了他个狗血淋头。

    马主任当然不知道郭民家正全力运作荆口地区副主任一职,且风闻薛某人在汉水市尚且都兴得起风浪。哪肯在这个关键时期,给自己攀登之路,设置障碍。至于耿福林见识了薛向的深浅,早在心里把薛某人当了恩主和靠山,攥得死紧还来不及,得了由头,还不拼命给薛某人出气。

    在承天县有郭民家罩着的马主任尚且铩羽而归,其他起了“有枣没枣打三杆”之意的老油子自然见风转舵,早早地偃旗息鼓,不去触这个霉头。是以,靠山屯五天风口浪尖的买猪之旅,才能如履平地般终结。

    …………….

    见薛向埋怨钱多,苏顺民不乐意了:“大队长,您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呀!这如山似海的钱钞,就我和小孙两个,无论如何也清理不出啊。至于有多少钱,咱还是清楚的,毕竟卖出的猪肉每天都记了账,这个您不用发愁。我看这些钱放家里,无论如何也不合适,还是放信用社里存着吧。”

    “行了,搬过来,你就甭管了,先帮我把这兑钱料理清楚吧。”薛向自然不同意将钱存进信用社。这会儿,任谁都知道靠山屯发了,可到底整了多少钱,大伙儿都没个具体数字。可要是一存,那不等于昭告天下,自己是块儿肥肉,大伙儿赶紧来抢嘛。薛向不打算存钱,亦不愿这些钱钞躺在家里发霉。这会儿,不到年底,不是分红的时候;猪厂和饲料厂亦无须加大投入,这笔钱貌似还真没花销的由头。可薛向是个存不住钱的人,也不愿整天被人惦记,自然得想法子将这笔钱折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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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来人

    求推荐票,拜托了,原来一天最多时有一千二的,现在三天才七百多。*.*诸位兄弟,不管您在何处看书,请投张免费的推荐票,让我上榜。

    苏顺民吃了挂落,众人不再言语,齐齐动手来整理钱钞。要说十五六万元人民币,还是以十元钞为最大面值的,堆起了还真和小山也似。大兵小将,十多个人一起动手,花了个把钟头,才将如山的钱钞各自归类,码好。

    码好后的钱钞如楼盘一样耸立在桌面上,各种面值的“大楼”直晃得人眼发晕,如此壮观的景象,可不是动人心魄嘛!苏顺民生怕别人怀疑他贪污,急着澄清自己,便吵着要薛向清点。此话一出,满屋子白眼儿一片。刚才码钱,险些将大家累得半死。这会儿,还要一张张去清点,那跟要命没啥区别。

    薛向自不会行如此蠢事,取出皮尺,挨个儿量了下高度。又各取每种钱币一百张,量出标准高,心念一动,便得出了大致数目。这里说“大致”,主要是钱钞新旧不一,磨损之后的厚度或有消耗。薛向心算一下,便知数目大致无差,便招呼众人将钱钞码回纸盒。码好之后,他便抱进房间存好,自此康桐便被限制了自由,成了此间房屋的门神。

    卖完猪后,靠山屯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至于整个快活铺公社乃至胡家街区怎么风传靠山屯如何有钱,如何暴发户,薛向不去管它。也管不着。该办的事儿,却还是有条不紊的办着。现下。薛向的办公室完全成了战时中枢一般,小孙和苏顺民则化身传令兵。薛向凭借巨大的威望,彻底抛开了管委会决策的组织模式,全部权力收归己手,万事一言而决。

    薛向令旗挥动,靠山屯瞬间化作巨大的工地,整日里人声鼎沸、飞灰土扬。你道在干什么呢?原来大伙儿都在响应薛大队长的号召。给自家建房子呢。薛向一直不愿意靠山屯变作后世的大q庄和华x村,可心底到底还是对那整齐的村落,高度发达的都市生活有所仰慕。于是,慕而效之,靠山屯也搞起了轰轰烈烈地基建,正好拿那一堆没处花的钱钞出气。

    当然。有钱没地儿花。那是薛向自个儿贴金的想法。落到实处,却是该省的还得省。比如这次修楼建房,所需砖瓦还是向红砖瓦厂供给,依旧是先付三成。至于木材横梁,皆是就近取材,在金牛山中砍伐之后,回屯子里自制横梁。薛某人是万万舍不得花钱。去木材厂购买的。

    按理说,靠山屯饲料厂、猪厂、大基建齐头并进,就凭靠山屯小两千壮劳力,无论如何也遮应不了这么大的局面。可薛向自有办法,挥动钞票,自然有周边的乡民赶来挣一天一结的现钱。

    说到这儿,恐怕有书友要说了,起先饲料厂和猪厂怎么都不许请工人。这会儿修屋建楼,怎么就能请了呢?我要说的是这两件事儿的性质不一样。前一种就属于剥削,后一种就属于发动社员农闲时节搞副业。至于为何这般定性。恐怕最精深的经济学家也别想一时办会儿掰扯清楚。其实,眼下就算社员搞副业,个人也得和大队长协调好。若是村里有非工分的集体劳动,你缺席了,可是要交钱补上的,不然年底就得扣口粮冲抵。

    靠山屯大基建恰逢农闲时分,给的钱不少,一天小一块,差不多冲抵社员们两天的工分钱。是以,来的人就格外多。原本这么大阵势的基建,是不好管理的,好在薛向早有准备,高价请了洪庙村祖传的搞建筑的手艺人范五爷居中调度,整个基建倒也进行得有条不紊。

    薛向行事最大的章法就是用人不疑,往往选中人后,自个儿就作了甩手掌柜,中途绝不插手指挥。如此一来,选人用心,术业专攻,效率倍增,他自己得了清闲,真个是公私两遍。

    比如现下,猪厂交给了李拥军,饲料厂托付给了韩东临和朱万户,基建有外来专家范五爷掌舵,薛向又清闲了下来。

    这日,吃罢午饭,薛向闲坐老槐树下,看着一帮大小娃娃们在拖拉机的后拖箱上,翻上翻下,游戏嬉闹。正看得无趣,忽而,小家伙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嚷嚷着要坐大车,要薛向开动,其他十来个娃娃闻声,也是满脸渴望。薛向自不好拂了众娃娃的美愿,打个响指,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串钥匙来,便打开驾驶仓,坐了进去。

    这是靠山屯新买的东方红拖拉机,外敷红漆,身高体长,动力强劲,足足花去薛向一万八千大洋,还是走了胡黎明的关系,要不根本没货。要说这会儿的东方红拖拉机那是全国鼎鼎有名,看看整个承天县只有一台老掉牙的,至今也换不起新的,就知道这玩意儿有多精贵了。说句靠谱的话,这会儿一台东方红绝对比后世的宾利、布加迪威风,全承天县就没有哪个大姑娘不想用东方红作婚车出嫁的。这不,拖拉机一买回来,靠山屯已经办了三场婚礼了,效果那是立竿见影儿。

    薛向刚发动机车,娃娃们立时在车后立时欢天喜地地叫了起来,忽而,嘴巴里的呼喝也化作歌声,正是那首广为流传的《红星照我去战斗》。要说这东方红实在是太精贵,买回来后,有人没日没夜地照看它,却是无人敢碰,生怕弄坏了。生生把薛向这四九城非著名摩托车塞手整成了拖拉机手兼教练,又因山民天生对机械不感冒,费时数天,也才教出两个半吊子。因为缺乏车手,娃娃们还是第一次坐上开动的机车,是以才会如此兴奋。

    东方红刚绕着打谷场跑了三圈,沿途不知又加入多少小子、毛头,整个后拖箱几乎挤满了人,全是上赶着尝新鲜的。薛向生怕跑得快了,出了事故,降下速度不说,还不住吆喝车上的年长之辈,注意维持秩序。薛向正领着一帮大兵小将玩得痛快,忽地,康桐跑了过来,在窗外比划两下。薛向便将车开回原地停了,招呼一声,不理身后冲天的叹息,朝康桐行去。

    “三哥,办公室来了两个当兵的。”

    “当兵的?”

    薛向略一沉吟,便知是大伯派来接人的。可眼下才是八月中旬,离暑假结束还有半个月呢,怎么这会儿就派人来了?薛向心怀疑问,招呼康桐去拖拉机上接小家伙回家,急步朝办公室行去。

    刚踏进大门,便见两位全副武装的战士,标枪一般靠墙站着。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皆是二十出头,身材高大。两位战士见了薛向,齐齐立正,敬了个军礼。薛向笑着上前和二人握手,招呼两人落座,眼睛却是东西扫描,未瞅见半个人影。不知这休假的日子,大姐又领着小晚和小意去了哪里。

    两位战士接过茶杯,红脸战士便自报家门,乃是岭南军区h军军部第五警卫班班长蒋杰。此来,是奉副司令员之命,接薛林同志并薛晚、薛意、薛适小朋友去岭南的。薛向惊愕不已,却是没想到伯父竟要把几个小家伙一起接到岭南,是去度假还是上学?

    既然生疑,此地亦有电话,索性挂上一个,问明情由。哪知道薛向刚摸上电话,铃声先响了,接过一听,正是薛安远粗犷的男中音。

    “接电话挺快嘛,老三,我派的两个战士到了没?到了,就赶紧招呼你大姐带小晚三个上路,你小子是没福气来岭南享福喽。”薛安远声音很大,两位战士闻声,嗖的立了起来,站起了军姿。

    薛向笑道:“大伯,两位同志也是刚到,正喝茶呢,您这也忒急了吧。”

    “放屁!老子哪里急了,还不是怕你那儿穷山恶水的,苦着几个孩子嘛。别跟老子废话,叫你大姐听电话。”

    “您这可就是没经过调查,就胡乱发言啊,看来您老得好好学学主席他老人家的著作。我这儿可是青山绿水,山趣无边,这不,大姐和小晚她们又跑得没影儿了,乐子大着呢。”

    两位战士看着薛向和自己新上任的首长神侃,面上虽是肃容,心中却是啧啧称奇。他们可是知道自己的首长不苟言笑,冷峻的吓人。虽说听口气,眼前的这位薛同志是首长的亲侄子,可小辈也不待这么跟长辈开玩笑的吧。

    “行了,别扯犊子了,你小子在这边干得如何?实在不行,就回来吧,给老子当兵。要我说你小子就不是个和笔杆子打交道的脾性,还是回来持刀拿枪吧。”薛安远自不知晓薛向魂穿,还是老眼光看人,哪里知道电话那头儿也是个文青加暴力少年的矛盾综合体。

    “您可别给我灌**汤,想诓我去遭罪。实话告诉您老,我在这边每天小酒喝着,小觉睡着,青山绿水,白云黄鹤,惬意着呢。想叫我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门儿也没有….”

    两伯侄以前可是没这么多话,老不相见,距离果真产生了美,竟是一番热乎的调侃。两人又缠斗几句,薛向便问接三小过去,是上学还是度假?薛安远却说他自个儿也没有主意,等三小去了,再做决定。又说无论是京城还是岭南,在岭南玩上半个月总归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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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月夜

    薛向猜到多半是老爷子寂寞了,想念亲人。想想也是,老爷子还真没怎么享过天伦之乐。自己不能尽孝,让小晚几个去陪陪伯父,也是慰藉。两人又絮叨几句,薛安远便说要和蒋班长通话。薛向便把电话递给了蒋班长,接着,只听见红脸蒋班长立正,对着电话不住地说“是”和“保证完成任务”,便结束了通话。

    傍晚,吃罢晚饭,薛林去了西厢房同一众已处出感情的知青的道别;两位战士被薛向安排进了猪厂的客房休息;康桐捧着那本缺了一角的《七侠五义》在房间看书,兼看守着墙角的一大箱子钱钞;薛向则带了三小,来到西郊的田垄上散步。

    是时,天上,新月如钩,星斗暗隐;田间,夜风似水,吹稻如浪。阵阵稻香和着声声蛙鸣,伴着虫鸣蝉吟,共同谱出了一章大自然的散韵。

    一大三小,四人在田边漫行。薛向提了手电,行在在中间照路;小晚和小意则分列左右,跟着大哥缓行;小家伙则在最前方,迈动小短腿儿,跟着小白虎急行,薛向几次唤她慢些,都被作了耳旁风。薛向知小家伙心情不好,他自己的心情何尝又好了呢。黯然**者,唯别而已,虽说只是暂别,却总不免叫人神伤。

    原来傍晚,薛安远又打来电话,众人就着电话,便商定好了归程。商定的结果是:明天一早,靠山屯的薛家小宅,除了薛向留守之外,其余人等齐赴岭南;薛林带着三小此去。纯是为了陪伴薛安远,以尽孝道;等暑假结束。薛林再带着小晚和小意回京城上学;而康桐此去,纯是为了接送小家伙往返靠山屯。

    本来小家伙就没想过二姐和三哥还回京城,以为和自己一样,就留在靠山屯上学了。在她小心思想来,靠山屯有得吃,有得玩儿,比京城舒坦多了。干嘛还回去呢。至于教学质量和小晚已上初中的实事,则被她自动过滤了。

    正在小家伙为小晚和小意要走而不开心的时候,薛安远的电话到了,要她也去岭南,小小心思立时越加纠结。一来,缠大哥同去未果。又舍不得和最亲的大哥分开;二来。舍不得二姐和已经不太臭的臭三哥,外加一直想见狠宠自己的大伯。两厢矛盾,搅得小家伙哼哼了大傍晚,拿不定主意。还是薛向拍板儿,叫康桐同去,到时再把小家伙带回来,才算解了小人儿的燃眉之急。即使这样。小家伙还不十分谐心,气冲冲地在前面蹿行,也不知跟谁生气。

    薛向摇头苦笑,连喊几声“小宝贝慢点儿”,未有丝毫效果。索性冲小晚和小意打个眼神,齐齐停住脚步,漫谈起周边的景致来。

    “哇,风吹得好凉快啊。这儿的野花最多,咱们在这儿歇会儿。”

    “嗯嗯。大哥说得对,走得累了。闻闻花香,好舒坦呢。”

    “我也累了,二姐,别只顾自己摘嘛,给我摘些,好编个花环。”

    “……..”

    小家伙的小短腿儿虽迈动得飞快,到底步伐太小,没超出三人多远。她气煮煮地急行,就是想叫后面三个大的,追得辛苦。这会儿,见三个大的居然敢不追自己,摘起花来。小心思别扭极了,却又找不到生事儿的由头,只得气冲冲地折返,伺机耍赖。

    薛向三人看着小家伙气鼓鼓的腮帮子心中好笑,却又不敢笑出,生怕惹着小魔头。索性寻了一处绿地,调好电灯,团团坐了。小家伙行到近前,自个儿也坐了,特意和三人拉开距离,假装逗弄起小白虎来,细细的柳叶骤得任谁也看得出她在置气。

    薛向实在是拿这个淘气鬼没主意,索性起个话题,以期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小晚,开学该上初三了吧,功课跟得上吗?”对小晚和小意,薛向自觉亏欠良多。尤其是小晚,最让他惭愧。薛向本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对这个年纪相仿的妹妹,不知道该怎么疼爱。又不能像对小家伙一般,抱在怀里宠爱。想好好在身边照顾她,世事却是无常,非叫兄妹分离。

    小晚停下手中正编织着的花环,抬头笑道:“跟得上,我成绩可是在班里排第一呢。”

    “那不是有望考上京大附中!”薛向还真不知道小晚功课如何,没想到竟如此出色,叫他生出几分自豪来。

    “嗯!”小晚用力点头。

    薛向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笑道:“我家小晚也长成大姑娘了,在学校,一定很多人喜欢吧?”

    “大哥!”小晚大窘,一把推开薛向的手,淡黄的灯晕下,已是玉面飞霞。

    薛向笑笑,正待转移话题,一直忙着穿花的小意猛地跳了起来,贼兮兮地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小晚大急,猛地伸手来抓,小意早有防范,绕到薛向身后,咯咯笑道:“二姐,有什么嘛,不就是一盒子情书嘛,我才看了一封呢,是你们班那个方国华写的,那小子还请我吃过糖呢,写得肉麻死了,我只隐约记得一句什么‘一日三秋’的,忒没水平,要我说…..”

    小意还待再说,小晚大急,惶急起身,追打起来。小意就把薛向和小家伙作了障碍物,围着两人一阵绕行,倒也逃得飞快,没落入魔爪。薛向笑吟吟地看着两姐弟嬉闹,心中的压抑也消散不少。

    小意正笑嘻嘻跑得欢快,忽地一头栽倒在地,被小晚逮了个正着。因着是泥土地,且杂草极厚,倒在上面也没有大碍。小特务被捉住了,满脸的不甘,一双眼睛不瞪着逮捕者,却愤愤然盯着小家伙。这会儿,小家伙脸上哪里还有愤怒,小脸儿上盈满了将泄未泄的笑意,一双星眸回瞪着,得意地活像只偷着鸡的小狐狸。

    原来,方才小意正绕过小家伙身边,猛地被小家伙伸出的小腿儿,给绊倒在地,才结束了在逃之旅。小意落入魔爪,少不得被折腾一番。更让小特务气得鼻孔冒烟儿的是,暗算他的小家伙竟当着他的面儿,和抓捕他小晚对了个巴掌,真是**裸地羞辱啊!

    弯月移步,星垂稻海,更兼惠风和畅,薛向看着三小嬉闹,心中安宁,竟舒展了身子,双手后交成枕,翘了二郎腿,闭眼假寐起来。这一闭眼,入耳的尽是笑声,入鼻的尽是香气,全身的毛孔仿佛都舒展开了,迎接着月夜,迎接着晚风,迎接着大自然。

    沉醉间,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小腹上落上了一件柔软的物什,薛向睁眼看去,正是小白虎。再回眸看三小,但见三人已歇了嬉闹,齐齐拿眼看他,眼里尽是不信,不信这么吵闹的环境,大哥也能睡去。薛向心中讪讪,抬表一看,已是九点半了。今夜出游,本就是想和几个弟妹好好亲近亲近,见三小兴致极高,便知目的已达,起身招呼一声,熄了手电,领着三小,踏月归去。

    归途,小家伙已忘了先前自个儿为何生气,竟耍起赖来,要薛向背她。薛向无奈,只得恭请小佛爷上背。哪知道小家伙上他背脊,竟是打着别样主意,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起来。说这回去看大伯,只待半个月,让薛向在家乖乖的,半个月后,一定赶回来陪他。听得薛向哭笑不得,只得连连点头应是,亏得小家伙在背脊,不然一准儿得作感激状,承人家的情。

    四人行到家门前,正遇上告别知青回归的薛林。小家伙瞅见大姐,心中惶急,慌忙从薛向背上溜了下来,侧着身子钻进了大门。薛向冲薛林摊开双手,耸耸肩,作了个西方人表示无奈的动作。薛林虽不知其意,却也被逗乐了,上前揪住薛向的耳朵,就拽到了一边。

    “老三,不是我说你,小适再这么宠下去,非被你惯怀不可。”

    “老姐诶,我看小家伙挺好嘛,就是爱闹腾了点儿,也没欺负小朋友的毛病吧。我看只要没这条毛病,就算不上关怀。更何况,她才五六岁,我看管得像个小大人似的,也没什么好。再说了,您又不是没管过,怎么样,挨骂了吧!”薛向难得抓住机会,向薛林兜售他的待妹之道。

    薛林伸出白生生的指头,戳了下薛向的额头,叹道:“你呀,就和我爸宠吧!到时造出个大纨绔,看你们如何收场。”

    薛向讪讪,转移话题道:“老姐,吃饭的时候,看你一脸不痛快,似乎很不想去岭南。莫非是大伯叫你过去相亲,要我说您也是一把年纪啦,该找个人管,喔不,嫁了。”

    薛林闻言,柳眉倒竖,抬手给了薛向个爆栗,还待再施暴,却被薛向灵巧地避了开来,“老三,长本事了哈,敢跟你姐儿这犯贫,你还敢跑,站住…..”

    似被薛向戳中了心事,大魔头立时怒气值爆满,迈动长腿,就追了过去。薛大队长虽然是文能一言兴邦,无能能力战群雄,可碰上这个大姐,却是半点儿本领也无,被追得鸡飞狗跳,落荒而逃。

    这两个大的,闹将起来的声势,自然远超三小。一时间,满打谷场烟尘滚滚,笤帚簸箕满天飞,就连东方红也被作了追逐的道具,折腾得嗡嗡乱响,直惊起倦鸟、寒鸦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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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跑官的又来了

    第六十五章跑官的又来了

    翌日一早,薛向到村口送别众人后,心绪不佳,折回房间,倒在床上,想用睡眠驱走愁绪,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正愁绪满腹、无处排遣之际,小孙兴冲冲地奔了进来,向他报告了个消息:耿福林来了!

    薛向刚翻身下床,耿福林便闯了进来,也不顾小孙和自己的秘书在侧,就称兄道弟起来:“薛老弟呀,你在靠山屯闹得好大动静,真个是好本事啊。”耿福林倒不是虚言。一来,靠山屯发大财的消息,承天县内几乎传了个遍。这会儿,本就没什么娱乐,靠山屯这番山泥鳅化金龙,怎么看怎么有些传奇色彩,怎能传得不快?二来,耿福林是真觉得薛向有两把刷子,不是只会玩弄权术的衙内。毕竟,门外偌大个建筑工地,他可是看在眼里。靠山屯确实发了,这几千人一起劳作,总不是装出来的吧。.

    薛向穿上鞋,忙把耿福林迎进办公室落座,又招呼小孙倒水,才开口道:“哪里是我有本事?不过是干部们尽心,社员们用力,才有这点儿微薄成就。”

    薛向嘴上这般虚应着,心中却是思索起耿福林此番所为何来。正不得要领之际,眼睛一扫墙上的大红挂历,心中一惊,竟把换届的大事儿给忘了!眼下已是七月下旬,离党的十一大也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耿福林此来,所为何事,昭然若揭。

    耿福林又夸赞薛向几句,便招呼秘书小马将带来的箱子搁上桌子,说是给小家伙带的零食和玩具,末了,又问小家伙何在。薛向说去了岭南看伯父,半月后回归。耿福林大叹来的不是时候,又说幸好吃食和玩具都能久放,也不怕坏掉;心中却是飞速思索着岭南省有哪个姓薛的大人物。

    耿福林这般搜肠刮肚,也非是神经过敏,实乃是做官、做“好”官当有此种警惕和敏感。毕竟,宦海翻腾,真个是时时际遇,处处陷阱,是一步也行差踏错不得。很多事儿,当事人都不会说破说透,若是直言相询,落了下乘不说,还卖丑露乖,也只能靠自己体悟,参透。这不,正是靠这种警惕和敏感,耿福林已经从上次宴会时,陈道口中吐露的“中宣部常务副”,搜出了陈道的来历,也知道了“老爷子”乃是鼎鼎大名的安炎阳老将军,却是对薛向的来历越发地迷糊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耿福林寻了由头,将秘书打发出去。小孙极有颜色,说是招呼老姜准备午饭,一道烟去了。

    耿福林看着小孙的背影,笑道:“薛老弟,小孙很不错啊,比小马机灵多了,放在这靠山屯却是屈才了。怎么样,你老弟若是肯割爱,让给我如何?我办公室还真缺这么个机灵的小伙子。”

    薛向知道耿福林明着夸赞小孙,实则是变相赞自己有眼光。要说“横刀夺爱”之意,耿福林实是半点儿也无。毕竟秘书可不比别的,那是官员的腹心,非知根底之人不能充任。就算官员初来乍到,无有相熟,也多会精挑细选,决不会这般草草行事。当然,耿福林此举,也未尝没有交心的意思:你看,你的通讯员能直接当我的秘书,我是多信任你薛老弟。

    薛向既知耿福林来意,自不会非逼着耿福林自个儿开口相求,便道:“耿老哥,眼下换届在即,不知郭主任运作得如何了。”

    薛向明问郭民家,实则是主动替耿福林挑起话头儿。按说郭民家屡次阴着找薛向的茬儿,薛向完全可以横插一杠子,叫郭民家所谋化作泡影,而薛某人确却一点此种想法也无。薛向和混混打架,那是睚眦必报,可官场勾心斗角,万不会此般小心眼儿。再说,薛向这会儿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和郭民家结下了“断根”之仇,认为不过是郭民家埋怨自己收拾了他的姻亲蔡高礼,给自己使使绊子。

    耿福林对薛向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笑道:“说实话,我也替老郭着急啊,他这一步上不去,卡住的可不是他一人,可是牵连了咱们一长串儿。”官场本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拔了前面一根萝卜,后面挨着个儿的都进一步,可不是牵着一长串儿嘛。

    耿福林话留三分余地,薛向却听出了恐怕郭民家前景不妙:“耿老哥,若是郭主任这一步上不去,你有何打算?我看你若是还有别的想法,完全可以找赵主任沟通沟通嘛。”

    耿福林笑笑,道:“薛老弟,不瞒你说,我本是不愿再来扰你。先前我和光明还去过赵主任家拜访他,那时的气氛可真好。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近好几次联系赵主任,或被他三两句打发了,或是秘书接的电话。呵呵,你看?”

    薛向略一思索,便知道症结出在何处。原来,自那日薛向从汉水市归来后,家里的电话差点没给那日聚餐的几人打爆。隔三差五地就来电话,或邀请饮宴,或邀请游山,总之花样百出,其中尤以赵国栋最为炽烈。不过,当时靠山屯正处于百忙之中,薛向哪里走得开,自是一一婉拒。先前不觉如何,这会儿才知道不妥。换届之期到了嘛,先前的拒绝恐怕就不大合适了,说不定就得罪人了。这不,恐怕赵国栋此番拿耿福林和陈光明发力,就是对自己不赴邀,有了看法。

    窥破关键,薛向笑道:“呵呵,换届在即,估计赵主任也是忙得够呛。得,耿老哥稍坐,我打个电话问问。”

    见薛向点破“换届”,耿福林脸上终于现出笑容来,连连伸手,作了请便的姿势。薛向摇了个号码,却不是打给赵国栋的。因为这会儿,他打给赵国栋,也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说“我最近忙,忘了换届的事儿,你别拿耿福林和陈光明出气呀”。

    其实,薛向也是有苦自知,怪只怪他这个衙内的成色不足。在赵国栋等人看来,他和振华同志近乎,又是安老爷子的心腹,是棵了不得的大树,足以遮蔽风雨,频借东风。可实际却非如此,到了关键时刻,他还真使不上力。毕竟,他薛某人充其量也只是安系的小卒子。薛安远又刚刚复职,薛氏压根儿没有自成派系,他要借力使力,只能求助安老爷子。可薛向又不愿意在编织关系网的时候,和安氏靠得太紧。当然,倒不是说薛向起了二心,忘恩负义。实则是薛向一开始就打算慢慢培植,自成派系。自不能在编网织结的时候,和安系搅合太过,说不得到时就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既然不能去求助于安氏,薛向能托的人就限得紧,思来想去也就中组部副部长许子干使得上力。毕竟赵国栋现在虽是省管干部,可要上走一部,就到了副部,那升迁提拔,正好归中组部管辖。可许子干愿不愿意帮忙,薛向心中却是没底。他自问和许子干只不过数面之缘,对方貌似对小家伙特别亲昵,对自己却是不甚感冒。不过事到如今,有枣没枣也得打上三杆子,耿福林可就在旁边等着呢。若是薛某人一点儿力都使不上,恐怕先就冷了诸人的心。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许子干的大秘刘勇。薛向一通姓名,刘勇就笑开了:“哈哈,是薛老弟啊。你老弟可真不够意思,下去那么久,也不给老哥我通个电话。下次回京,得罚,得罚!”

    “这可不怨我,乡下不比京城,条件有限。通个电话,你不知道多艰难。”薛向不顾耿福林在侧,瞪眼说瞎话,这电话几乎是和他薛某人前后脚到的靠山屯。不过,这种没营养的客套话,如此应对,却正合适,谁也不会较真儿。

    “知道老弟你条件艰苦,下去了可别太拼,要注意身体呀。怎么着,看你往办公室打电话,一准儿是找部长的吧。还真不凑巧,你也知道十一大在即,振华首长正在召开部长办公会呢,安排这次进京代表的接待任务。得,我看钟点儿也差不多了,你老弟留个号码,我稍后转告给部长…..”

    薛向这儿的电话号,许子干一准有。毕竟薛向装上电话后,和四九城的一众人等联系得也极为勤便。五四食堂的马永胜有了,许子干保准也有了。当然,这会儿刘勇相要,薛向自然得报给,不然“靠山屯条件有限”的幌子可就被揭穿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刘勇说还有工作,告个罪,便结束了通话。

    耿福林在薛向通话的时候,耳朵竖得尖尖地,开始以为薛向是给赵国栋打的,可听声是个年轻人,接着又隐约听到“振华首长”、“部长”、“十一大”什么的,心弦陡然绷紧。立时埋怨起薛向不该小题大做,针大点儿事,竟整到振华首长那个层次,这不是叫人惶恐么!

    “薛老弟,刚才是振华首长的秘书?”耿福林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

    薛向笑笑,说道:“不是,京里的一个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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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升官

    求推荐票和月票,拜托了大家了没有推荐,没有宣传,真心坚持得累拜托大家能帮的就帮一把,月票还差几百就上榜了,想当初一天可是一千二的呀,朋友们支援下

    .....................

    “薛老弟,刚才是振华首长的秘书?”耿福林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

    薛向笑笑,说道:“不是,京里的一个老朋友”

    耿福林还待细问,电话铃声又响了,薛向拿起电话,听筒便传了许子干沙哑的声音:“怎么,你小子今天知道来电话了?莫不是在下面扛不住了,怕苦要当逃兵老子跟你说,没门儿除非…….”

    薛向无语,也来不及语电话那边跟打机关枪似地,一句接连一句,说得又急又躁生怕震坏耳膜,不得以,薛向赶紧把听筒拿得老远那边似乎一梭子“子弹”打光了,终于小了声音:“小适呢,叫她过来和我说几句话,你的那些破事儿老子懒得听”原来是想着和小家伙说话,难怪换了语气

    “不巧得狠,小适去岭南省了,您要是现在想和她说话,我这边有岭南的电话若是不急,半个月后,她就回来了”因着有求于人,薛向也不得不温声细气,服务到家

    “算了,回来再说小小娃娃,你就让着东奔西跑,水土不服怎么办….”许子干嘟囔几句,终于扯上了正题:“说,知道你小子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过,先说好了,想求我给你调回来免谈”

    薛向心中好笑,许子干还真拿自己当娃娃糊弄自己的组织关系早下到了承天县又不归中组部管就算他许大部长位高权重,也不是一句话就能给自己调职的当然,好不容易上了正题,薛向自不会神游,赶紧道:“您老放心,我在下面舒坦着呢,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想四九城是这么回事儿,荆口地区的赵国栋赵主任,可能有些思想工作想向你做个汇报,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让他给您去个电话”

    薛向话落就听见那边啪的一声响,像是手拍在桌上的声音,接着便听见许子干骂道:“就知道你小子准没好事儿,小小年纪,不思好好工作整天就知道钻营你一个小小队长不想着怎么抓生产,整天撒的什么疯,居然替人家地革委主任操起心来再说,老子这里是中央组织部,不是省委组织部,向我汇报的什么工作?还有,前些日子,还听振华同志说在江汉省城的饭店碰见你了,你说你小子整天在下面掺和什么.莫不是中组部部长下地方江汉省还安排你这小小生产队长参加接待…….”

    对许子干这种口水大阵,薛向早已见怪不怪,干脆就把听筒移得远远地,冲耿福林打个手势,让他安坐耿福林这会儿早听得目瞪口呆,恨不得自个儿拿耳朵凑近听筒去哪里会理薛向的茬儿

    许是许子干单口相声说得没劲儿,声音也渐小了:“行了,老子待会儿还有个会,不跟你啰嗦了你小子以后没事儿少给老子电话,对了,小适回来了,千万叫她给我个电话..”

    许子干说话间,就要挂电话,薛向急了:“我的事儿呢”

    “今晚八点半,我有空,下不为例”啪的一声,那边挂了电话,接着便是“嘟嘟嘟”的忙音

    薛向摇头苦笑,抬眼见耿福林不住地大口吸气、吐气,似在调理呼吸耿福林这会儿是又惊又忧,惊得是对面那人竟是中组部大员,担心的却是那边电话只是不住地责骂,只怕帮忙的事儿泡汤了哪知道最后又来个峰回路转,如此一波三折地折腾,怎不叫耿福林心悸?

    薛向拖着耿福林落座,又拨通了赵国栋的电话

    “喂,哪位?”赵国栋的声音慵懒,还夹着几分不耐烦

    “赵主任,你好是我,薛向”

    “喔,薛向同志呀,你好,有什么事儿么?”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中组部的许子干副部长说是晚上八点半有空,你若是方面,那时可以给他去个电话”

    薛向话罢,那边迟迟没有声音

    “喂喂,喂喂,赵主任,还在吗?”

    “在在在,薛老弟啊,这不是骂人嘛什么赵主任,莫非对你赵老哥有意见了?方才我这边是有人,才被我打发走难不成你那边也有人,一句赵老哥也叫不出口?”

    薛向心中冷笑,嘴上却是热情的虚应着两人又谈笑几句,薛向发现赵国栋每句话都带着颤音,知道他心神不属,告知许子干电话后,便默契地配合赵国栋结束了通话

    ………………

    “老赵,你怎么了,怎么嘴皮子不住地哆嗦,这大夏天的,也不冷啊”赵国栋的夫人四十出头了,却是保养得如三十四五的花杏少妇,肤白发乌,搁下碗筷,满脸担心地看着斜靠在沙发上的赵国栋

    赵夫人实在是对方才的那个电话好奇极了:老赵接着电话先是不住地皱眉,后来又打手势让自己和正在吃饭的儿子噤声,接着便是眉开眼笑地记了个号码,挂了电话,又开始哆嗦着嘴皮子,就是演戏也没这么出彩的呀

    听见老婆召唤,赵国栋似猛地惊醒,嗖的站了起来,也不搭话,转身钻进书房,捧出个老旧的灰笔记本来正在吃饭的赵亮瞅见那本子,猛地将嘴巴里嚼着的红烧肉咽下肚,嗤道:“老爸,又把您老掉牙的物件儿搬出来啦,有些日子没见您翻了,怎么着,今儿个又要寻哪位大人物?我说,您这忙活来忙活去,有用么?省里的、中央的大官见您记了一堆,也没见您和哪个能说上一两句话,我看还是省省”

    “小兔崽子,吃肉还堵不上你的嘴?居然敢嘲讽你家老子,没你老子整天忙碌,你小子能吃上肉?做梦去”赵国栋头也不抬地便骂出口来,手上的动作却是飞快,终于翻到某页定了下来,嘴里嘟囔道:“许子干,五十岁,现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军转干部,身材中等,面目精瘦判断其性格为火爆,坚韧;观其穿戴,判断喜艰苦朴素;其讲话简短,判断和其谈话注意简洁…….”

    若是薛向见到赵国栋这个笔记本,一准儿得将赵国栋惊为天人上面密密麻麻,分门别类,记录了中央各大部门的要员职务、形貌、穿着、平日讲话的特征都一一记录在案,还作了批注这哪里是笔记本嘛,简直就是一副升官图

    “老赵,老赵,别看啦,吃完再看,一天到晚的神神叨叨,也不怪小亮好说你”赵夫人忙着收拾碗碟,下午还约了人打桥牌,耽搁不得便拿筷子敲打起碗碟,赵亮也顺势响应,一时间,屋内叮当一片

    赵国栋盯着记录许子干的那页,越看越欢喜,春风满脸,也不理二人捣乱,笑道:“没听人说‘敲碗三年穷’,别敲啦”又吊着京剧腔,唱道:“俺来吃饭喽,胃口大开啊”

    赵亮笑道:“老爸,你可是党员诶,怎么还信这一套看您这表情,莫非要升官儿了,快跟我和老妈说说要说您当上荆口一把手也才两年啊,再升岂不是要到省里,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赵夫人赶紧放下碗筷,目光灼灼地盯着赵国栋忽地,赵国栋拿筷子敲了赵亮一下,骂道:“小兔崽子,整天不说点好听的,哪有人嫌升官快的闭嘴,赶紧给老子吃饭,吃完饭,陪老子好好练练普通话”

    “练普通话”赵氏母子齐齐问出声来,满眼惊愕

    赵国栋眉飞色舞,哼道:“晚上,我要和重要领导通话,这一口大碴子话怎么得了”

    ……………..

    “呵呵,赵主任挺忙”见薛向搁下电话,耿福林轻声问道先前薛向电话里丝毫没提他的事儿,他有些不放心

    薛向笑笑,接道:“嗯,是挺忙,刚才我去电话,赵主任好像还在和谁谈工作呢不过,耿老哥放心,方才我已经和赵主任沟通好了下回,你和陈老哥再去,他一准儿有空”

    薛向嘴上应着耿福林,心中却还在猜测方才通话时,赵国栋的面皮该是怎样变换的颜色他实在难以相信,一个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将说话的语气和称呼给变换过来,恐怕只有官油子中的油子方才有这本事

    “唉,薛老弟,啥也不说了,以后看老哥的表现”耿福林起身抓住薛向的双手,满脸的感动他知道这回自己欠薛向的情,实在是欠大发了,为了自己的事儿,人家薛向可是连天都给通了

    薛向双手反握住耿福林的手摇摇,笑笑,没有说话

    正事儿已了,耿福林便说要去那传说中的猪厂转转,薛向自无不可,陪同前去转完一圈,回到办公室,一路上目瞪口呆的耿福林突然说话了:“老弟啊,我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谁知道这山沟沟里,竟叫你竟整出这么大动静儿,外面都传你们靠山屯养了不少猪,我还以为顶了天了也就几百头,谁知道你竟折腾出这么大的声势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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