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崩溃
“行了,县长,都到地头儿了,找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宜阳县委书记郝旭日挥挥手,打断了对话,“还用得着费这个事儿,我不怕薛市长来了,我就……算了,齐有才,到了你的地头,限你五分钟,掘地三尺,也得把薛市长找到!”
话至此处,这群宜阳大员顶着烈日,急吼吼赶到此处,所谓何事,已然明了。
不错,众人正是为了搜寻薛市长而来。
原来薛老三从红星机械厂离开,虽支走了大部队,要独自行走。
然,他如今在德江威势已成,众人隐隐已将他作了足以左右德江政局的存在,他要独行,众人虽然应承,但暗自怀有机心的不在少数。
是以,薛老三上了大树村的拖拉机,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没多会儿,便将薛市长下到宜阳,作了大大的人情送给了宜阳一众县领导。
毕竟大首长下地方从来,都是政治上的大事,一个不好,就足以影响一地首脑的前程。
果然,宜阳县一众领导得了消息,便马不停蹄,朝大树村赶来,这种事,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看,是不是这辆拖拉机,上面印着大树村村委会的宣传标语,和电话里说得一模一样。”
不待齐有才接腔。便有眼尖的发现了停靠在一边的东方红拖拉机上的标语。
一声喊罢,所有人都朝拖拉机奔去。
“确准了。确准了,没错。一准儿是这辆,说,这辆车今天进没进城?”
封红旗大声喊道,兴奋之情,予以言表。
宋主任简直惊呆了,看了半天,他还没回过味儿来,但因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市长和生产队拖拉机联系在一处。
倒是曾旺财觉出味儿来,窜到近前。喊道,“进城了,进城了,我开进城,拖得化肥!”
曾旺财此话一出,众人算是确准了,毕竟,东方红可能有很多辆,印着标语的也可能看差。但一车化肥这明显的特征,无论如何不会弄错。
曾旺财话音方落,郝旭日够着脖子,冲着屋里喊出声来。“薛市长,薛市长,我是郝旭日。率宜阳县委班子,向您汇报工作来了……”
一声喊出。好像打响了发令枪,县长封红旗当先朝曾旺财家中冲去。招呼被郝书记抢了先,接驾可不能再被抢先。
封红旗这一冲,后续大部队全发动了,郝旭日心中暗骂一句,也连忙跟了上去。
说来,一县书记,较之寻常副市长,即便是常委副市长,也不过差了一线,原也用不着如此恭敬。
可薛老三哪里是寻常副市长,如今德江官场谁不知道如今的德江,正是这位薛市长顶天立地。
周书记不管事,黄市长威风快被这位薛市长灭干净了,薛市长虽是副市长,却能当市委大半个家。
如此人物,谁敢怠慢。
却说,以封红旗为首的一众宜阳县委领导,火速冲进了曾家小院,入眼就瞧见一桌狼藉,院里竟是半个人影儿也没有。
“人呢,薛市长人呢!”
封县长几要仰天大吼。
“哪有市长,领导,弄错了,我家没来过大领导!”
曾旺财颤着声儿道。
他是有股子狠气,可那是对宋主任这种村级干部,可见这么多大领导面色不善,他也慌了。
“的确,没来过市长啊,我可以作证,我是看着曾旺财开车回来的,没有市长啊,市长哪里会坐他的车!”
宋主任连忙陈情。
事关重大,他也顾不得自己和曾旺财的那点龃龉,
宋、曾两人异口同声,这下,郝书记、封县长一行彻底傻眼了,眼前两人断没有哄骗自己等人的道理和胆量。
可薛市长到底去哪儿了呢?
眼见着局面就要进入死胡同,有着多年刑侦经验的邓局长发现了蛛丝马迹,他近前几步,从八仙桌的地下,捡起一支烟蒂,沉声道,“这是谁抽的?”
“我抽的,我抽的!”
曾旺财连声应和。
“你抽的?你一个农民,抽得起小熊猫?再不说实话,我对你不客气!”
邓局长急火攻心,他隐隐想到一种情况,莫非薛市长微服大树村,被这姓曾的歹人见财起意,谋了财害了命。
邓局长虎威,哪里是曾旺财能够承受的,他连道,“误会了,误会了,领导,我是抽不起,这是我大兄弟发给我的,不信,你们看,地上还多着呢,哪里是我一个人抽的。”
众人循声朝地上看去,果然,地上散落着许多烟头,从烟蒂的朝向或许看不出什么,但从烟蒂的长短,就能看出差别了,有三根烟蒂极长,剩下七八根,每根都只抽得几乎烧完了所有的烟柱。
光从烟蒂长短,便可辨出的确是两个人抽的。
“你大兄弟?你莫要白话,你大兄弟姓什么?”
封县长掐着嗓子道。
“我,我……我不知道!”
曾旺财这才想起来,他把客都请上桌了,却连姓什么都没问。
“误会了,误会了,诸位领导,我敢担保曾旺财请吃饭的绝对不是市长。”
宋主任又跳了出来,能为这么多县里的大领导解惑,真是他一辈子的高光时刻,他的姐夫宋乡长甚至连连对他点头示意。
“你担保,你拿什么担保,你认识薛市长!”
封县长怒道。
眼前的宋主任打着个赤膊。满身酒气,不伦不类。看着就惹眼。
宋主任浑然不觉,大咧咧道。“和曾旺财吃饭的是个毛头小子,哪里是市长,那小子戴个汉奸眼镜儿,说起话来,又冲又横,看着就不是好东西,方才还打赏了好几个村名,是我报了警,张所长才火速赶到。将人带去了派出所!”
说着,宋主任油乎乎的大手朝先前被薛向推倒,擦伤了脸蛋的村汉指去,满脸的得意。
他哪里知道,他这番话一出口,不啻于往郝书记、封县长等人头上扔了颗核爆弹。
郝书记甚至一个没撑住,身子一软,便要跌倒在地,幸亏曾旺财站得近。抢先一把,将他扶助。
至于邓局长更是连挺都没挺一下,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手下的兵把薛市长抓进了派出所。这他妈是要掘他祖坟的节奏啊!
“领导,领导,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赶紧。赶紧起来,地上凉!”
见曾旺财扶助了大领导。宋主任有样学样,上前去搀邓局长。
谁成想刚把人搀起来,啪的一声响,邓局长狠狠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这当口,邓局长怒极攻心,也顾不得有县委领导在侧了,这一巴掌不抽出来,他怕自己给闷死了。
宋主任被抽了个满脸花,还没反应过来,腰上又挨了重重一踹,回头看去,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对自己动手的竟是自己的姐夫宋乡长。
说起悲愤,宋乡长绝对还在邓局长之上,眼下,他几乎已然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这身官衣是脱定了,既然脱定了,他也就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先捶狗日的小舅子一顿再说。
一时间,场面混乱已极,还是封县长见机得早,二话不说,拔腿就朝后边的小车奔去。
不到一分钟,曾家大院的一窝蜂,便散了个干净。
人走了,曾旺财身上的力气似乎也被抽干净了,一屁股跌坐在地,呛声道,“我里个天爷诶,我老曾家祖坟冒青烟了,老子竟然和市长坐一桌吃过饭啊!”
…………………………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只是这夏日,没有谁会盼望什么好天气,越好的天气,则这天上的太阳越是放肆得不讲道理。
薛向办公室内,戴裕彬的小办公桌旁,一台电风扇虽已将风速调到了最高,因为电压太低,有气无力地转着,热得戴裕彬半敞了胸口,恨不得钻进风扇里去。
他时不时地抬一下头,扫一下自家首长,心中纳闷已极,“难不成真的是心静自然凉?真得是自己太浮躁了?”
原来,早在十多分钟前,戴裕彬叫喊过“好热”,薛老三回了句“心静自然凉”,然,戴裕彬只觉首长这是在玩深沉,人都待在火炉子里了,心再静只怕也凉快不起来啊。
他本憋着劲儿,看薛向什么时候耐不住,哪怕扇呼下文件也行,哪里知道自家首长竟是枯坐了半个钟头,批了十多份文件,别说喊热了,额头上连滴汗粒也无。
他哪里知道薛老三早过了寒暑不侵的境界。
薛老三越是安宁,戴裕彬越是着急,他身上承担着任务,可看薛向这般不急不徐,慢慢批阅着文件,他连个空当也寻不着,外面的几位只怕等得都快烧着了吧。
戴裕彬正急得要上房,终于,薛老三合上一份文件,冲他道,“怎么,屁股上生火疮了,歪来挪去,坐不住了,实在不行,我放你两天假,回去养养。”
闻听首长语气不善,戴裕彬惴惴不安的心反而落下了,坦白道,“首长,不是我愿意搅合事儿,实在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我总不能当个木头人,我本来也没想瞒您,是的,昨天很多人找到我,要我在你跟前美言几句,就这会儿,您办公室外面站着的不下于十位方面大员,都在等我口风,看您心情如何,他们再来拜见,我这不是知道您的脾气,所以一直憋着没出声么,可哪知道,越憋越难受,干脆我就直说了,反正我是您的兵,您指哪儿我打哪儿,您要是不乐意见他们,您给个话,我出去跟他们讲!”(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执掌大局
原来,这日距离薛市长入狱“大案”爆发,已经过去三天了。
三天以来,宜阳县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去职,教委主任张国政被免,其余受处分者,多达十数人。
说来,薛老三也实在震怒,彼时,他故意任由张所长将其逮捕入狱,便存了将事闹大的心思。
毕竟,要动屠刀,总要有个由头,在一众官僚心中,只怕挪用公款,也不及他这个市长入狱来得罪过大。
事后,德江市委再度召开常委会,在薛老三的力主下,由纪委牵头,全面调查教育经费被挪用之事,并下发通知,要各级乡镇班子下大力气整顿基层村建,严禁大吃大喝,胡乱摊派。
要说,凡事皆有局限性,身处宦海,自是处处勾连,他薛老三也不再是热血青年,不会偶察阴霾,便要一鼓作气,将之彻底澄清。
更何况,身为政治人物,他深知,政治的神髓便是妥协,最大的秘技,便是团结,何为团结,无非是求同存异,以致盟友最多,敌人最少。
今次,他于大树村所遇,最气愤的不是农税过重,超生罚款过多,而是数额巨大的摊派,教育经费被挪用,适龄儿童大面积失学。
前两者,农税和超声罚款之事,是国家基本国策,他不能置喙,只能理解为社会前进过程中的阵痛。
后两者,则是他薛老三主政一方,希图竭力避免的,然。还是发生了。
薛老三暴怒之余,却不能大开杀戒。一网打尽,毕竟。他不可能干掉所有履职不力的官员,让自己在德江官场彻底成为孤家寡人,异种另类。
然,十几位干部被拿下,造成的威慑力依旧是空前的。
众官不敢来寻薛市长,只好将主意打到了薛市长第一心腹戴裕彬身上。
众官处心积虑,戴裕彬避无可避,人情难却,推脱不得。才憋了一腔心思,又不敢跟薛老三直言以对,吹着越吹越热的电扇,坐立难安。
其实,薛老三没有窥心术,如何知晓戴裕彬心中阴私,不过是靠着感知力,知晓门外正鬼鬼祟祟聚集了不少人,出言相试。一举中的。
“行了,放他们进来!”
薛老三挥挥手,阻住了戴裕彬的废话。
戴裕彬面色一喜,应了一声。小跑着溜出门来。
门外众官瞅见戴裕彬出来,如炸了营的麻雀,远远便围了上来。瞧见戴裕彬猛地挥手,众人这才醒悟。不可靠门太近,又慌忙后退。
戴裕彬方靠上前来。众人便七嘴八舌地问讯,言语虽有不同,核心思想却是一致,皆在询问薛市长心情可好,现在是否是觐见的好时候。
今次到来的几乎全是二区四县的头头脑脑,前两日薛老三只处置了具体负责农业和教育的方面领导,对他们这群方面大员,既没有批评,也没有训斥,来了个引而不发。
常言道,不怕打雷,不怕下雨,就怕光打雷不下雨,薛市长这般不假辞色,也就难怪这帮人惴惴难安了。
戴裕彬道,“首长的脾气一向挺好,诸位领导不用担心,郝书记,封县长,您二位先请吧!”
“我们还是排后吧,让刘书记,孙区长先行,谁不知道宝丰是咱们二区四县的老大哥,咱们哪能靠前!”
凡事都要争先的封县长竟是出人意料的客气。
宝丰区委刘书记连连摆手,“别往我这儿推,谁拉得屎,谁擦屁股,这回,同志们可都是跟着你们宜阳,才吃了挂落,莫要攀扯别人!”
薛向到底是何心情,戴裕彬也语焉未详,即是如此,谁也不愿做那趟雷的工兵。
老话有云:你先走,我后来,鬼子打死了我来埋!
显见,谁都愿当那埋人的,而不愿当那被埋的。
郝书记,封县长不愿舍身取义,宝丰区的两位首长更不是黄继光,邱少云,又如何肯去做那出头的椽子。
众人正争持不下,办公室内忽然传出薛老三清朗的喊声,“磨磨唧唧,都墨迹些什么呢,都一块儿进来吧。”
外面的争持,声音虽小,薛老三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薛老三此话一出,众人相视一眼,尽皆苦笑,这下倒好,一个没跑,全得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和众人料想的完全不一样,薛市长既没拍桌子,又没瞪眼睛,话语和蔼,神态可亲,简直就是知心邻家大哥。
然而,半个钟头后,这帮地方大员出得知心邻家大哥的办公室,个个臊眉毛耷眼,神情委顿,好似一连气割了十亩天的谷子似的。
原来,薛老三召集这帮大员,没干别的,甚至连重话也没说,只吩咐戴裕彬整顿文房四宝,一人发与一张信纸,一支钢笔,干着这帮大员,写下保证书一份。
什么保证书呢?
内容很简单,便是让这帮大员各自保证,在自己辖区内,再不得出现胡乱摊派、挪用教育经费之事,若再有哪怕一例发生,那就各自摘帽走人,退位让贤。
薛市长的恐怖,众人没领教过,却见识过,他的虎威无人敢犯,可这帮百里侯又岂是好惹的,薛市长处受的委屈,让这帮百里侯半点不落,回到自家地头,尽数倾泄下去,
……………………
却说,这边厢,薛老三正行云布雨,广施雷霆,迎仙阁那边,邱跃进长期包租的豪华套间内,黄思文正倚窗而坐,手拿一份德江日报,迎着透窗而过的阳光,时而抿茶,时而点烟,却目不转睛,凝在报纸上,看得入神,连烟头了黑了报纸也不曾察觉,还是淡淡焦糊传来,才惊醒了他。
黄思文重重一巴掌拍在大红的茶几上,冷笑道,“薛市长,薛市长,孟俊也是个马屁精,宣传部被这等人物管着,能指望出什么成绩,老子腾出手来,非得狠狠收拾这家伙,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德江的市!看看这家伙在报纸上替活土匪吹的,左一个薛市长英明领导,右一个薛市长指出强调,好似这德江,那姓薛的是正市长一般,我黄思文还没死呢,即使是泥菩萨,不也还在那儿杵着么?欺人太甚!”
原来,黄思文方才阅览的文章,正是关于在全市经济工作会议的报道。
当时,周道虔,黄思文都参会了,但今次德江日报的重点报道,却给了薛市长。
在后世,一个领导的权力大小,几乎可以从上镜率上,准确地侦知,毕竟,任何官方媒体本身就是政治机器,得准确反映权力场的阴晴。
于今,电视尚未普及,上报率就成了一个重要的参照。
德江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孟俊,铁了心的跟薛三走,也就难怪德江日报的报道,侧重薛市长了。
邱跃进十分清楚黄思文跟薛向之间的龃龉,两次常委会挑战失败,这位黄市长几乎成了薛老三的死仇。
而在常委会上,重新证明了自己的薛向,顺理成章,全盘接手了德江市委的权力。
这是个似乎从来都不知道避嫌的家伙,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短短一个多月,这家伙便处理了十几个处级干部,二十多个科级干部,令整个德江官场为之一肃。
更邪门的是,这家伙近乎以越权的形式大规模的动干部,然德江上下,却罕有批评之声,非但如次,德江政府各部门的办事效率,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提升。
几项诸如修建广水渠、裁撤村一级财政人口等说了几年都无法推进的重大事项,也被薛向力排众议,以铁血手腕,强行推行开去。
即便是对手,邱跃进也不得不赞叹薛老三的魄力。
此刻,见黄思文自怜自艾,望洋兴叹,邱跃进心中哂笑,嘴上却道,“急什么,活土匪愿意忙,就让他忙活去,咱们松快自己的,看,这江外的风景,烟波渺渺,归帆点点,天高水阔,正是遣逸兴,壮思飞、登高凭吊的大好当口,何必想那许多。在我看来,得意失意,不过旦夕,孔尚任说的好,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咱们急什么,好戏在后头呢。”
“后头后头,我的邱大书记,你说了多少个后头了,我到今儿也没等着你的后头到底是什么,再等下去,我怕即便是你有后招,也使不出来了。你看看这一个多月,形势全变了,那帮墙头草又一窝蜂地去舔活土匪的臭脚去了,再拖下去,你我就快成空筒子了,就是再有大计划,手底下没人,又有何用?”
黄思文又急又怒,说到急躁处,脸上的青筋都直往外挣。
这半个月来,他明显消瘦了,以前并不显眼的颧骨也高高支起,整个人显得十分的落魄憔悴。
原来,自打那次常委会后,薛老三大展拳脚,彰显能量,彻底掌握了德江的政局,而黄思文从前阴结的一股势力,几乎消散殆尽。
除了顾俊明,许卫国,因为省里的关系,不得不靠近他外,孙明,夏耀东,曹伟,白启明等人皆非是他的嫡系,又开始和他黄市长保持起距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成了
尤其是孙明孙副书记,此人简直毫无节操。
头前,还跟着他黄某人,同活土匪势不两立。
没过几天,寻了个机会,这家伙便又跟主动寻活土匪套起了近乎。
活土匪不过稍稍摆出了拉拢的姿态,请他在市委机关食堂吃了顿饺子,这家伙立时又调转了码头,连那大计划也不管了。
许在人家孙大书记看来,没了活土匪支持,什么大计划都是狗屁。
而孙明这一倒戈,带来了更坏的连锁反应,夏耀东,曹伟等人纷纷异帜,虽未必彻底倒向了活土匪,但活土匪发布的成令,这几人无不密切配合。
若非如此,就凭活土匪区区一个副市长如何能号令德江,短时间内,如此大范围的动干部?
一想到此事,黄思文就火冒三丈。
在他看来,当务之急,便是将那大计划推上日程,唯有如此,才能一振声势,东山再起,将活土匪打入泥泞里。
邱跃进斜靠在沙发上,双腿搭在大理石茶几上,嘴角浅笑,“我的大市长,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认为咱们目前的当务之急,不是大计划,而是反思,若不好好反思,再好的大计划,没准儿也得成为镜花水月!”
“反思?反思什么?”
黄思文莫名其妙。
“反思咱们为什么一直以来,和薛向的斗争,总在失败,思文市长,您不会认为失败不需要反思的吧?”邱跃进幽幽道。
黄思文一张瘦脸。立时拉得老长,显然。他认为邱跃进这是在戳他伤疤。
邱跃进丝毫不以为意,接道。“别怪我话说得难听,而是咱们这个大计划不上马则以,上马则必定成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
“你回忆回忆,咱们和薛向几次争锋,哪次看着不是握着必胜之局,可咱们何曾想到其中的破绽。就拿前一番来说,你黄市长和周道虔掌握了六票。且是书记加市长合力,放在哪个常委会,胜利都是板上钉钉的,可何曾想过,六票只能是六票,还留有一丝破绽,偏偏,这破绽就让活土匪精准地捕捉到了,顺利完成了翻盘。总之。活土匪就不是普通人物,绝不能以常理度之。第二次,你黄市长是握了七票,可偏偏遗漏了周道虔。结果,这一丝破绽又被其拿住,再度逆袭。”
“所以说。不是活土匪太过难缠,不可战胜。而是咱们思维始终不够缜密,始终留有破绽。说到这里,你该明白我为何迟迟不推进大计划了吧,不是不推进,而是已经推进的差不多了,就像厨房的菜,已经出锅,就差端到桌面上了。可什么时候端上桌,我必须考虑清楚,若是桌子根本不稳,或者哪里有疏漏,我这锅大餐端上去,也定没有好结果!”
“着啊!”
黄思文重重一拍巴掌,比出个大拇指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要跟活土匪斗,还得跃进你这种聪明人。”
邱跃进方才的分析,虽然有些难以入耳,但细细想来,黄思文也认定其说得句句皆是实话,他原本担心邱跃进并未将大计划放在心上,慢慢悠,缓缓行,不知大拖到何年何月,才能上马,可偏偏这大计划对他黄思文至关重要。
所以说,他今番的焦虑,有一大部分便是为了这大计划,今次听闻邱跃进这番婆心沥胆,他心中一颗大石,彻底放了下来。
念头至此,他拍案道,“跃进,大计划全靠你了,大计划上马全在你之功,不过,你放心,我黄某没有别的本事,好歹还是这德江的市长,真不顾面皮了,姓薛的也拿我没辙,再说省里还有蔡书记,我就不信活土匪能翻了德江的天,还能翻了蜀中的天去!”
黄思文话音方落,叮铃铃,床榻边上的电话响了。
邱跃进快走几步,接过电话,还没说几句,一张瘦脸便堆成了一朵花。
搁下电话,邱跃进仰天大笑,笑得黄思文莫名其妙,忽地,心中一凛,冲上前去,呼道,“莫非成了!”
邱跃进却不答话,一脚踢飞一张锦凳,吼道,“成了,终于他妈成了!”
………………
就在黄思文、邱跃进欢喜无尽的当口,薛老三依旧埋头案牍,批阅着文件,丝毫没有被人设计的觉悟。
的确,如今的薛老三实在是太忙了,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忙碌。
忙得他喝水的功夫都快没了,如何还有时间琢磨人心。
眼下的德江,他不是当家人,却胜似当家人,千头万绪,千丝万缕,如百川汇海,最终都要汇到他这头来。
就拿今日来说,从一早晨开始,自打屁股挨着了板凳,就再没离开过,便是中午饭,也是黄思文打来,在办公桌前吃的。
亏得他体魄无敌,精力旺盛,才能无碍,若是常人,早就被压垮了。
又过了个把钟头,薛老三终于批阅掉最后一份文件,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招呼戴裕彬铺床,好小睡一觉。
咚咚两声,办公室大门被敲响了,抬头看去,门口立着个文质彬彬的西装中年。
看见来人,薛老三当先就笑开了,“贾大厂长,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大忙人难得登我门,定是来向我报喜的,快,裕彬,快,上我的大红袍,贾大先生来了,可要好好犒劳犒劳。”
来人正是贾生,那位被薛老三委以重任,如今的蜀香王实际当家人。
当初,贾生辞去肉联厂的公职,跳槽至蜀香王,聘任前,薛老三和此人有过一番详谈。
此人见识,能力皆属上乘,薛老三开襟下士,擢拔其为蜀香王一号生产车间车间主任,要试探他的能力。
果然,没多久,这人便挑起了一号车间的大梁。
薛老三这个企业管理的外行,立时便知道捡到宝贝了,便逐步将蜀香王的大权交到了贾生手中,如今,他虽领着蜀香王厂长的职务,但实际上,蜀香王的一应大小事务,尽数交给了贾生,他只严把财政关。
然,贾生接手蜀香王果然不负众望,在生产,管理上都做出了许多革新,将偌大一个蜀香王搞得蒸蒸日上。
近日,蜀香王还和德江的一家大型肉联厂展开了合作,说是合作,不过是换个好听的说法,全乎面子,其实是,蜀香王在贾生的领导下,已然开始了新一轮的扩张吞并。
是以,在薛老三眼里,这贾生绝对算得上有功之臣,也是他夹袋中少有的经济干才。
却说,贾生进得门来,客气地接过戴裕彬递过的茶杯,和薛老三分宾主在沙发上坐了,开门见山道,“厂长,您别误会,我此来,可不是向您报告什么好消息的,而是蜀香王遇到麻烦了,情况是这样的,连日来,咱们厂派到全国各地的市场调研员,不约而同地汇报说,市场上出现了蜀香王的假货和模仿之作。”
“假货就不说了,粗制乱造,根本成不了气候,倒是那些模仿跟风之作,十分难缠,不仅造型,包装上,和咱们蜀香王搞得近乎一样,就连招牌也模仿,咱们叫蜀香王,人家就叫‘真香王’、‘好香王’,最无耻的还有取名叫‘蜀香皇’的,真是无耻之尤,岂有此理!”
“最麻烦的是,这些模仿跟风之作皆非游兵散勇,背后皆有靠山,几乎都是各地的国企,咱们的调研员也不是没向当地有关部门反应过,可向老子告儿子的状,这不是可笑么?反正他们这般折腾一通,连带着咱们的销售也受了不小的影响,上个月同比销售额降低了足有五个百分点,真是触目惊心,此等歪风邪气不杀下去,我怕会危急蜀香王的将来。”
“面对这个情况,我召开了厂党委班子和管理层的扩大会议,经会上同志们讨论,最终决议是,拿起法律武器和假冒伪劣产品做坚决斗争,准备延请律师,到各地打产权官司,维护咱们的品牌形象,我到此来,就是和厂长您说明情况,汇报结果,由您做最后定夺。”
蜀香王,是薛向一手拉扯起来的,即便如今蜀香王处在贾生的实际管理之下,但贾生比谁都要清楚薛市长在云锦和蜀香王厂的人望,即便是厂里干部们都通过的决议,只要薛市长不同意,那也等于是废话。
当然,薛老三并无意去充当这个权威,但有时候,真理只掌握在他这个前瞻者手中,眼前的这个决议,他必须否决,“贾生啊,我认为打官司这个想法不可取,你应该读过领袖的矛盾论,当知事物的发展,总是螺旋式上升的,不可能是一条直线,这个月的蜀香王销量,在我看来,已经是极好了,你说的这些仿冒品,大概是所有商品大行于世的必经之路吧。”
“我们自己严把质量关,完善销售渠道,维护好品牌形象,尽量做好包装,在外形上下大力气,和仿冒品搞出明显的界限来,说到这里,我认为烟草行业的做法,值得咱们借鉴,很多香烟盒的防伪标签,就值得我们学习采纳,用上这个,能让消费者初步地辨别标牌,也能稍稍提升产品的品质。”(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妙计与郊游
“做到这一步,就差不多够了,毕竟,再是仿冒,也终究是假货,咱们蜀香王滋味独特,消费者尝过一遍,便能明显区分,仿冒得再是厉害,没有配方,也终究不得长久,所以,对仿冒品的危害,得放在心上,但绝不能因噎废食,因小失大。”
薛向嘴上如是说,心中却不这样想。
他很清楚仿冒品对蜀香王的危害,尤其是在这个媒体资讯不发达的年代,很多地方的仿冒品依靠低廉的价格,就足以成功抢占蜀香王的市场。
可现行体制下,国企生存维艰,地方政府巴不得他们能自食其力,哪怕是坑蒙拐骗,好歹也给地方财政卸了担子。
有地方政府撑腰,有保护主义光环笼罩,那些仿冒企业担心什么?
即便蜀香王真组织了精干的律师队伍,但面对强权,这条维权之路,也注定艰辛无比。
薛老三可不想蜀香王,为一场注定胜利不了的官司,消耗大量的时间和金钱!
当然,薛老三也绝不能坐视自己一手拉扯出来的蜀香王,淹没在仿冒品的大军之中。
趁着贾生沉吟的当口,他脑子转得飞快,拼命思忖着后世著名营销手段。
忽地,急速转动的脑筋停住了,薛老三有了主意。
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当初薛老三想到以广告为先导,强推蜀香王,便是从健力宝生发开来。
此刻,蜀香王销售遇阻,他最先想到的自然还是健力宝。“老贾,我看咱们这样整。搞个有奖销售!”
不错,薛老三借用的正是健力宝的有奖销售。前世健力宝借助奥运会的广告,大火一把后,销售也遇到了低谷,多亏健力宝的当家人李经纬妙策奇出,想出了有奖销售的点子。
而健力宝的有奖销售在当时这个彩票荒漠的国家,一经推出,立时一炮而红,经销商求购健力宝的卡车接成了数里的长龙。
“有奖销售,怎么个有奖销售?”
贾生莫名其妙。他几乎就没有抽奖的概念。
也难怪贾生不懂,时下,共和国的彩票行业还没有发端,体彩,福彩根本没有问世,贾生哪里有有奖销售的概念。
薛老三道,“咱们这么整,在每瓶蜀香王的瓶塞底部,都刻上字。依次是‘感谢品尝’、‘再来一瓶’、‘五元’、‘十元’、‘五十元’,‘百元’、‘千元’,乃至‘万元’……”
薛老三话至此处,贾生霍地站起身来。急忙挥手,“不成,这不成。我的厂长大人,咱们一瓶蜀香王才卖一块多。您设置万元大奖,人家中一个。咱们得卖一万瓶啊!这万万使不得!”
薛老三挥挥手,“你想左了,咱们的有奖销售,卖得不过是个抽奖的概念,我这么跟你说吧,在奖金设置中,一百瓶蜀香王中,才会有一瓶是‘再来一瓶”,五百瓶里才有一瓶是‘五元’,以此类推,每一百万瓶中,才会出现一个“万元”,如此算来,一年的奖金投入也不过五十余万,但我敢担保,带动的销售,将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老贾,你不妨,试着把自己想成消费者,当你面对这样一瓶既美观,又美味,还能带来未知财富,最重要是能带来希望的产品,你会购买么?”
怔怔良久,贾生忽地开口,“我,我会!”双目无神,目光已然失焦。
的确,他被薛老三的金点子震撼了,陷入了,迷醉了。
他完全把自己代入成了消费者,绞尽脑汁,他也想象不到面对这样一个完美的产品,他有何理由不掏口袋的。
其一,调味品,买回去可以食用,且味道鲜美。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若是一招运好,中的大奖,那可是改变命运的壮举,他拒绝不了这儿诱惑,万元户,全国有几个?
没有接受过彩票时代洗礼的,的确没几个挡得住暴富的诱惑,或多或少都会自动将自己代入那个必定中的万元大奖的幸运儿身上。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你老贾就踏踏实实帮我打理蜀香王,只要不动歪心眼,不用十年,我担保你个百万元户的前程!”
财帛动人心,常人谁能免俗,薛老三看出贾生心中挂碍,出言相警。
贾生悚然惊醒,胀红脸道,“厂长,我向**保证,我可没动什么歪心眼,方才就是被您说得热血沸腾,想得入神了!”
说罢,又连连拍桌子,大叫,“绝了,绝了,首长,幸亏您不是做企业的,您要做企业,天下哪还有别的生意人的活头,连这种招数也想得出,有这一招,别说是卖蜀香王,就是卖空瓶子,只怕也得大火!”
薛老三燃一支烟,丝毫不似贾生这般兴奋,淡然道,“先别急着高兴,还是那句话,做好防伪标识,莫让仿冒者做些假货中奖瓶塞,来咱们这儿换真钱,若真如此,咱便是有座金山也不够折腾的。”
薛老三很清楚像这种有奖促销,只能图一时,不可能图长久。
正如贾生所说,照着这个模式,光卖空瓶子,就能卖出去,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
是以,这只是在钻政策的空子。
一旦问题凸显,后续政策肯定会跟上,将这个空子给填补住,要不然,这就等于变相私开博彩业了。
这也是为何健力宝的有奖销售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世的可乐搞有奖活动,也不敢以大而金钱形式出现的根本原因。
更何况,蜀香王的有奖销售一出,不出意外,必然引起跟风,而跟风的结果,则可以预见,是引起上层的重视,出台法律法规来规范。
所以,在薛老三看来,蜀香王的有奖销售也就是打这一枪,一枪搂肥了就好,不图长远。
因此,他很淡然。
却说,薛老三关于瓶盖防伪的提醒,算是打在了贾生腰眼上。
他重重一巴掌拍在额头上,瞬间,额间现出道深红的巴掌印,“亏得厂长您提醒啊,我只惦记着在瓶身作文章,浑然忘了瓶口开奖的位置,要是让那些仿冒奸商钻了空子,弄出一堆“万元”的瓶盖,我可就是咱蜀香王的千古罪人啊!您放心,我一定组织专家组,攻克这个技术壁垒,争取不出丝毫纰漏。”
贾生背后都汗湿了,若非薛老三提醒,他真就忘了这个环节。
这会儿,定下心来,已然后排不已,接道,“厂长,等成品出来,我亲自送过来,让您检验。”
“用不着这么麻烦,你们自己定,我又不是防伪专家,你别一惊一乍,弄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薛老三挥挥手笑道。
“要的要的,一定要的!”
说话儿,贾生便站起身来,“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回去开会,组织人马,把这件事儿落到实处!”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门外。
…………………………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湛蓝的天空好似一块巨大的经过精心打磨的蓝宝石,白云朵朵,好似上千上万的绵羊,闲适地在这块蓝宝石上汇聚着,或引吭而歌,或顾影自怜,虽各样姿态,却同样的清纯美丽。
阳光是斑驳的,照透万物,化出万色。
时间进入九月,太阳的威力一日弱似一日,蜀中地处盆地,江汉的九月,或许正是暴阳肆掠人间的时节,而蜀中已早见秋意。
及至今日,温度下降得正是刚刚好,不热微冷,身体弱的着一件体恤,一件薄裤,那尽够了。
有那身体强壮的,依旧是短裤短袖打扮,倒也干净利索。
薛老三当然份属那身体强壮之列,可这家伙今日的打扮,却是正式至极,黑色衬衣,宝蓝色西裤,皮带,皮鞋,正式至极。
因为,今天是薛老三第一次以小家伙家长的身份,参加学校的活动——秋游!
一株高大的柚子树,枝繁叶茂,绿意葱茏,一颗颗饱满肥大的柚子,如小灯笼一般,挂满树头,珊珊可爱,惜乎如今不是柚子成熟的时节,如若不然,随手摘一颗甜柚,盘膝在树下坐了,临风看山,闲剥静食,清脆的果肉,经过尖锐牙齿的咬合,酸甜的汁液在唇齿间飞溅,顺着舌胎,便流进喉去,那滋味儿绝对比喝任何果汁、饮料都来得过瘾。
然,薛老三却是喜欢这柚子还未时节,若是柚子成熟,汁甜味美,此处要么是摘者众多,要么是柚实不见,枝叶飘零,哪里会存下这么好的栖身避阳,临高赏景的绝妙宝地。
他摊开身子,背脊在粗大的柚子树身斜靠了,微眯了眼睛,聆听着风声,静静欣赏着一副色调鲜明、鲜活至极的油彩画卷——正是眼前的景致。
龙泉小学这次的郊游地,选择真是极好的,薛老三甚至猜想此处是该校的固定郊游所在。
此刻他栖身的柚子树,是整块场地的最高位置,斜倚树身,薛老三对所在位置的情状,一览无遗。
这是一块四面高、中间低的草坡,约有十余亩地大小,绿草如茵,简短繁茂,金色的阳光下,这块坡地,碧草如玉,柔软光泽,好似世间最华丽的地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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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玩
数十青春洋溢的小毛孩们,着了各色衣服,在这绿油油的坡地上,笑语喧天,或踢皮球,或踢毽子,或跳皮筋,或弹着玻璃球,追来逐去,闹得不亦乐乎。
最有意思的是,好几名早有准备的家长,备齐了渔具,引着自家孩子,卷起裤腿,光了脚丫,在不远处的小溪中,捞鱼摸虾。
学校选择郊游的时间,正是休息日,孩子们玩得热闹,大人们也忙里偷闲,各自找乐。
草坡上,散落着一块块鲜艳的床单,或堆着食物、饮品,或摆放了炊具,更多的却是坐上了大人,三五成群,聚集一处,或聊天,或下棋,或打牌,山川共闲,天人同乐,正是一派闲适,宁静。
远远的笑语欢声传来,好似奏响了一曲交响乐,乐章欢快、深沉,极具感染力,让人不自觉的便把情绪代入进去。
薛老三很喜欢这般静静靠着,闲观热闹,虽是热闹本身,却不融入热闹,这种感觉有些玄妙。
眼前的景象很轻易的便勾起了他的回忆,前世的回忆,今生的回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迷迷糊糊,薛老三有些困倦了,柔软的风,和煦的光,青葱的树,淙淙的水,无处不在的花香,草香,令他那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了。
眼见着薛老三迷瞪着双眼,便要睡过去,忽地,心中一颤,睫毛一跳,左手条件反射一般。伸了起来。
一只飞来的皮球,准准落入他手。
“嗨。大家伙,你真没劲。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玩的地方,你竟然躲在这里睡觉,太没劲了,快,跟我去踢皮球!”
小家伙不惧初秋,身着一套白色的阿迪达斯的短装运动服,脚下一双秀气的新百伦减震跑鞋,一身装扮新潮可爱。红苹果一般的小脸蛋顶着精致的小分头,乌漆漆的眼睛好似最明亮的星星,不停地闪啊闪,脚下如雪球似的小白温顺地趴在她脚边,整个人如森林深处走出的精灵,沐浴在阳光中,冲薛老三笑得灿烂而得意。
的确,小家伙有理由兴奋,这是她读书以来。第一次郊游,而且是和这么多玩伴,一起入山而游,真个是天大地大。任我最大,她欢快地快没边儿了。
从昨天放学开始,小家伙便为此次的郊游折腾开了。方踏进家门,便冲回房间。给薛老三摇了电话,催促着薛老三快些回来。
薛老三耗他不过。只好归家,小家伙逮着了正主,二话不说,便拽着他往百货商场去。
彼时,薛老三方弄明白状况,就问了,“你这烦人精,家里一堆零嘴儿,还不够你吃,整天就记得吃,也不怕变大肥猪!”
的确,论零嘴儿,小人儿大概领先同龄儿童一个世纪,她的零嘴儿五花八门,精致珍贵,便是薛老三也有许多叫不出名堂,都是小妮子从海外遴选后,寄送与她的。
如此,要去郊游,别家小孩要准备吃喝,小烦人精哪里还用得着去买什么零嘴儿。
熟料,小家伙却是振振有词,“大家伙,你真土气,是郊游诶,老师都说了,要培养我们的动手能力,和家长的配合能力,明天中午,咱们要作大杂烩火锅,每个人都得准备材料呢,哼,比学习,我是第一,做家务,我肯定也比他们厉害,他们像我这个年纪,谁会烧饭做菜,我连四喜丸子这么复杂的菜都会做呢。”
薛老三无力吐槽她这般以人功为己功的毛病,知道再僵持下去,结果也是一样,索性不多说废话,便发动了机车,载着她奔了商场,牛羊肉各买了一块,各色调料也备下一份,小锅铲,小案板也自不少。
说来,薛老三对小家伙近乎有求必应的宠溺,也和薛家早先的实际情况有着必然联系。
小家伙自幼无父无母,一直以来,薛老三几乎同时扮演着父亲和母亲的角色,这个父母的角色,或许也在小晚和小意心中,但绝对无有小家伙这般深刻。
是以,每每小烦人精痴缠时,薛老三便不自觉父爱泛滥,便有不想应承时,一想着早逝的父母,自然有求必应。
薛老三再是聪明,可这种合乎人性的感情,自也和常人一般,普通单亲家庭,独父独母也是希望通过加倍疼爱子女,来弥补缺失的关爱。
好在薛家门风极好,哥哥姐姐俱是极好的榜样,小家伙一路成长,虽然傲娇、刁蛮,却本性纯良,小心思极有正义感,这也是薛老三最为庆幸的地方。
有这番因果,便是再忙,薛老三也得抽出时间,来陪她玩耍。
原本,他忙里偷闲,撇下一堆公务不问,专来陪小家伙郊游,本也是打着希望一家人外出松快松快。
偏偏苏美人履职的市一中,是重点中学,课业繁重,苏美人同时兼领几个班的科目,其中便有那高三的,而高三面临着高考的冲刺,哪里有什么假日,连带着苏美人也不得空闲。
本来,薛老三还撺掇自家老婆请假来着,奈何苏美人责任心极重,便说,自己新来上班,哪里便好请假,干着薛老三来陪小家伙,并预祝郊游愉快!
于是,此番郊游,便只薛老三来陪小人儿。
却说,小家伙拿球搅了薛老三好梦,召唤薛老三陪她踢球,可薛大老爷如何对这小童的玩意,有丁点兴趣,“瞎闹,我多大了,还玩皮球,跟你的小伙伴们耍去吧,你这小丫头,尽会古灵精怪!”说着,便将皮球扔了过去。
小家伙蹦蹦跳跳将球稳住,“哼,就会找借口,玩游戏,跟大人小人有什么关系,那小孩吃饭,怎么大人也吃饭呢?甭找借口,三哥都读高中了,还玩皮球呢,他还偷偷跟我说,他将来的理想是成为国家足球运动员,为国争光!”
薛老三原本笑吟吟地看她小嘴叭嗒,白话个不停,可陡然听到小意的理想,差点儿没一头载倒在地,赶忙站起身来,“得得,我陪你踢行了吧,记得告诉你三哥,就说我说的,要他好好念书,别想着旁的歪门邪道!”
说话儿,薛老三便站起身来,随他到了靠近溪流的草坡上。
小家伙将皮球,在脚底下踩了,拍手冲四周正各自玩耍的小毛孩们喊道,“快来,快来,我大哥来陪咱们踢球了,我大哥可厉害了,保管你们踢什么球,我大哥都能接住。”
小家伙清脆的嗓音,立时传遍全场。
她虽是新加入龙泉中学的,可随着薛老三宦海漂泊,转学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便养成了她大气、活泼的性子。
兼之,在苏美人的教导下,她学习日渐出色,再加上,平素在校园,虽不刻意显摆,然吃穿用度,远超普通学生,且又生得好看、可爱,不自觉便能成为小玩伴的中心。
她这一声喊出,立时便吸引了十来个小毛孩蹿到近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小小校园也不例外,有江湖就有纷争。
“薛适,尽吹牛,再会踢球的人,也不可能把咱们所有的皮球都接住,骗谁呢。”
说话的是个戴眼睛的小胖子,两颊的小肥肉垂得几快掉落下来。
“肉墩儿,再敢瞎说,小心我揍你!”
说着,小人儿很有大姐范儿的挥了挥小拳头。
那小胖子似乎吃过小家伙的亏,瞪了她一眼,不敢再找茬儿,却大声道,“有球的都去,都去扔,我要看看薛适的大哥有多厉害,能接得住这么多皮球,去扔的人,明天我请他吃冰激凌!”
小胖子的号召力似乎不怎么样,初始叫唤半天,也没人动弹,待得“冰激凌”这大杀器放出,有球的众毛孩才一窝蜂冲了过来。
“好好,人越来越好,大哥加油,加油,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在小家伙心里,大哥的就是自己的,自然也包括大哥的本事。
“我喊一二三,一起扔,砸他个……嗯,砸他。”
小胖子本想说砸他个满脸花,瞅见小家伙神色不善,只好临时改口。
“一二三,扔!”
小胖子话音方落,十数个皮球尽数朝薛老三抛来。
静立场间、看着一众毛孩闹腾半晌的薛老三,终于动了,十几个皮球,投掷的劲力不一,角度不一,或扔得重了,或力道不够,扔得太近,常人要一下子接住十多个皮球,无异于天方夜谭,然,薛老三却非常人。
他暗自运劲,拍出掌风,一招无形有意的揽雀尾使出,所有的皮球同时受了气流激荡,齐齐朝他飞来。
他双手交叠,轻轻在每个皮球上用力,立时,十数个皮球尽数高飞,没多会儿,便有两个皮球落下,被薛老三双手接住,再度上抛,刚抛上去,立时又有两个皮球落下,他再度接住抛飞,如是往复,所有的皮球被他操控得有如一条长龙,龙头在他左手,龙尾在他右手,一众十数个皮球,在他双手之间,化出一道高高的拱形球门。(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温情
的确,要同时接住十多个皮球,本是不可能的,但薛老三可以利用皮球抛飞高度不同,下落时间便不相同的原理,来人为的制造时间差。
再加上,他手速无敌,要完成操控,自然不难。
其中道理说来简单,寻常的民间艺人玩三碗接龙,便是如此。
然,薛老三接的是皮球,且是十几个皮球接龙,其中难度,较之民间艺人,真不可以道里计!
却说,薛老三乍露神技,一干小毛孩简直看呆了。
小家伙最是得意,猛地拍巴掌,跳脚叫好,只觉世上再也没有人比大哥更厉害的了,有了这个厉害的大哥,她自然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威风的小朋友了。
她这一叫好,一帮毛孩陡然惊醒,霎那间,哗啦啦的掌声,好似暴雨一般,这帮毛孩何曾见过这等奇景。
先前启衅的小胖子也瞧得呆了,张大了嘴巴,口里的棒棒糖什么时候滑落的,都不知晓。
薛向施展神技,不过为了博孩子们一笑,转了几秒,便即收手,远处的大人们方听到这边动静儿,循声看来时,十几个皮球失了支撑,正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陪着小家伙嬉闹一阵,薛老三便又寻了个清净地儿躺了,看了一阵蓝天白云,小家伙不知又从哪里溜了过来,手里拎着个小方枕和一方卡通毛毯,先前因游戏弄得脏兮兮的小手,也洗得干干净净。
到得近前,小人儿将小毛毯紧挨着薛老三铺了。伸个懒腰,“哎呀。累死了,我得歇会儿。”
说着。便也在毛毯上躺了,还学了薛老三模样,左脚踏在地上,右脚交叠在左腿上,摇摇晃晃,惬意得不行。
躺了一会儿,不知小人儿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乌漆漆的眼珠子在眶里骨碌碌一转,便伸手去抓薛老三枕在脑下的双手。
“干嘛。睡就好好睡,我可是没劲儿了。”
薛老三横了他一眼,生怕她又起了玩性,逼迫自己随她折腾。
小家伙却不答话,只握着他胳膊,小手用力扯拽0。
薛老三叹口气,只好松了脑袋,任由他抓手,顺着她的力气走。倒要看她到底有出什么幺蛾子。
小家伙将他的胳膊展开,紧挨着小方枕放了,小手紧紧攥着大手,便再不动弹。
如此一来。她便好像睡在薛向怀中一般。
见小家伙这般模样,薛老三不禁莞尔,心中涌起一阵温暖。
犹记得小时候。这个小妹妹简直将他当作了肉枕头。
然,自她和苏美人成婚以来。他好像便再没陪过这个小妹妹睡觉,细细算来。已有数年光景了。
一来,他有了老婆,不是独身,虽然当时小人儿还小,他也好让小妹再来挤被窝。
二来,小晚也交代过小人儿,有了大嫂,就不许赖大哥床了,小家伙倒是极听这个二姐的话。
再后来,小人儿年纪渐长,便是得空,薛老三也不好给她陪夜了。
却说,小家伙在他怀里躺了,小脸儿朝内侧了,压在小方枕上,静静不动,初始,小心思有些不安,怕人家说她都读初一了,还要大哥抱。
可躺了一会儿,听见薛向平稳的呼吸声,感触到那轻轻拍着自己小手的大手,心中竟是无比的安宁。
半空的红太阳,也似乎被这对小兄妹的浓浓温情所感动,渐渐西斜,留下温暖但不炽热的空间。
温润的空气,弥漫着泥土的芬芳,三两只白鸽展翅高飞,在天空点缀着安详。
薛老三静静地拥了小人儿躺了,嘴里哼着熟悉的安眠区,像是又回到了七八年前,每夜费尽心力,哄她入睡,伴她安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的确,就在薛老三,小家伙两兄妹享受着脉脉温情的时刻,殊不知他们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这淙淙溪水,盈盈绿坡,缓缓斜阳之间,薛老三英俊挺拔,小家伙俏丽可爱,两人就这般静静地躺着,不知觉间,传递着一种亲情的感动,自是引人注目。
本来,今次郊游,到来的尽是家长和孩子,同样的身份,自有同样的感受。
不多时,便有许多人向薛老三那边投去目光,更有家长朝那边按动快门。
一大一小两兄妹就这么躺了,不知过去多久,忽地,一道女声传来,“薛适同学,还不到午睡时间噢,快醒醒。”
声音传来,薛老三和小家伙双双坐了起来,循声看去,来人二十七八,面目娟秀,身材姣好,扎着马尾,显得干净利落,脖间围了一条天蓝色的方巾,斜斜打着精致的蝴蝶结,彰显着知性魅力。
来人薛老三认识,正是龙泉初中的教导主任,姓李,挺年轻活泛的基层干部,也是此次龙泉初中郊游的带队领导。
先前,薛老三便瞧见她在好几个男性家长间,笑谈来往,游刃有余。
“李老师好,我没睡觉,跟我大哥说悄悄话呢,您和我大哥聊,我跟同学捡柴禾去了。”
说着,小家伙便溜了开去。
小人儿千好万好,独独在老师面前极放不开,可谓畏老师如虎,薛老三也不知道她何时落下的这毛病。
不过也好,小家伙有个怕的人,正好弥补了宽松的家庭气氛。
“你好,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李老师率先伸出手来。
平素,她是不屑于和男士握手的,哪怕对方主动伸手,若非上级领导,她也绝不会抬手。
今次,她却破例了。
的确,眼前的这个男人值得她破例。
先前,还在远处时,他便觉得眼前这男人气宇不凡。
此刻,行到近前,细细打量,简直怦然心跳!
“天底下竟还有长得这么英俊,不,明艳的男人!”
李老师心中惊叹!
说来,薛老三今天的打扮,确实有些精心的意思。
无非是,要以小家伙家长的身份,参加学校的活动,平素在市委常委会都随便着装的薛市长,终于慎重起来,一番拾掇,打扮得是得体了,平素遮掩得极好的形象便显露出来了。
“您好,李老师,我是薛适的大哥,也是她的家长。”
薛老三赶忙伸出手去,说话间,用上了敬称。
此刻,他就是寻常的家长,不管地位再高,面对自家孩子的老师时,依旧极是尊重。
哪里知道,他伸出手来,人家李老师反而没了动作,一双眼睛只怔怔盯着他。
“李老师,您好!”
薛老三心中苦笑,加重语气,又打了声招呼。
他知晓因为修习国术的原因,他的身材,骨骼,外貌皆朝着最优的形体比率去了,尤其是国术大成后,容貌虽未大变,但在原来的基础上,五官精致、和谐已极,咋一看,如最优秀的雕塑师的精美作品。
李老师这种情况,他非是头一次遇到,并不会多想。
这声招呼,薛老三使了暗劲,聚声成线,直直震动李老师耳膜。
“啊,你好你好!”
李老师猛然惊醒,接过薛老三大手,摇晃不停,“不好意思,方才猛地想到一个问题,想得走神了。”
“没关系,没关系!”薛老三摆摆手,借势抽出了被李老师攥得极紧的大手。
察觉到薛老三的刻意,李老师俊脸飞红,心中大骂自己不要脸,怎么就不能自持,嘴上却转移话题道,“对了,薛适家长,我来找您,是想跟您商量个事儿,情况是这样的,薛适同学虽是转学生,但转到我们学校不过半个月,在各方面表现都很突出,尤其是学习成绩,前天的摸底考试,她领先我们全年级第二名多达二十几分。”
“要知道,我们龙泉初中是市重点初中,在全省也是小有名气,薛适同学能以转学生的身份,迅速占领年纪第一,教研组的老师们都是很好奇的。所以,我就想请您到我们学校去做个先进性报告,传授传授您教育孩子的良好方法,也给其他家长做个榜样!”
“做报告?您可找错人了,我哪会做什么报告啊!”
他倒是没说错,这家伙净听报告了,做报告还真不会,即便要做,那也指示秘书科的同志们捣鼓出文件,他照本宣科。
“您就别谦虚了,看您文质彬彬,肯定也是从事脑力工作的吧,不知道在哪里高就?”
说话儿,李老师轻轻撩了撩鬓角的发梢,做出个妩媚动人的动作。
薛老三道,“我在政府部门上班,我是真不会做什么报道,小适的教育,多是她大嫂在负责。”
“大嫂?他结婚了?”
李老师心中莫名一颤。
有此感觉,倒非是她对薛老三生出了什么不可自拔的情愫,无非是动物的本能反应。
就像寻常男子,见着惊艳脱俗的女郎,不自觉便心生爱慕,时刻想多看上几眼,然,听说这美丽女郎有了婚配,心中自也会生出怅然之情。
李老师只是一颤,立时恢复了镇定,笑道,“看来您爱人一定是个出色的教育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薛向新政
“过奖,过奖,不过,她倒也是从事教育工作的,是市一中的英语教师!”
薛老三不愿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干脆将皮球踢给了苏美人。
“难怪了,那您方便让您爱人来参加这个报告会么?”
遐思一去,李老师立时把精力集中到了工作上。
“没问题,她是教育界人士,相信很乐意和贵校交流!”
薛老三赶紧应承下来,接道,“李老师,您去忙吧,那边好像有玩扑克的,我过去观战。”
说着,不待李老师出言,薛老三便自顾自去了。
他实在不愿面对这位李老师,一者气氛尴尬,二者,不知怎的,他总能从这个女人脖间的方巾上,看到那个飘然远去女子的身影。
西北坡的大槐树下,正有四人围坐在摊开的白色床单上,玩着扑克。
薛老三本无意观战,但为避开那位李老师,这个借口既然吐出口来,自要履行。
他便行到老槐不远处,静静坐了,假意观战。
四人玩的是升级,两两结成站队作战,此番牌戏,在家时,也是小家伙、苏美人的最爱。
薛老三无心牌局,便待静坐片刻,便挪换个地方,哪里知晓,稍稍坐了会儿,他倒舍不得移位了。
“马局,您今儿手气,真是旺得没法儿说啊,我算是跟着您沾老了光了。”
说话的是个四眼瘦子,边说边洗牌收钱,脸上堆满了笑容。
牌局玩得不消。四眼瘦子一把牌,便收了四元。照此推算,输赢极有可能上百。
而以如今这个时代的生活和工薪水平。上百元输赢的牌局,已算得上大赌了。
不过,薛老三清楚,龙泉中学是重点中学,里面的学生大多是出自公职人员家庭,若在后世,少不得要被冠之以贵族学校之名。
换句话说,这些学生家长都是社会上的偏上流阶层,相聚一处。又要面子,又好较劲儿,拿出半拉月工资博一把牌戏,也算正常。
当然,薛老三关注的绝非是牌局多大,引起他兴趣的是几人的对话。
听了一会儿,他已然将四人的身份差不多摸清楚了。
四眼瘦子似乎是哪个食品厂的销售科长,虽是不入流的小官,却架不住油水丰厚。在四人中,职位最低,却能融入圈子,便足以说明其人的能量。
被他唤作“马局”的。乃是宝丰区财政局的副局长,在四人中职位最是煊赫。
四眼瘦子左手的白面胖子,是宝丰区税务局行政科科长。右手的红脸中年,是宝丰区人民法院审判庭主任审判员。
四人官阶都不高。可以说算是刚刚迈进官场的门槛。
但正是这些人们,占据着官场中的最大部分。而从他们处收获的信息,有时候比薛老三做多少调研,听多少报告,更能精准的反应一地的政治问题和民生问题。
却说,四眼瘦子方溜须完马局长,白面胖子便道,“那是,孙科你这回的光沾得大了,马局如今是鸿运当头,马上就要正位咱宝丰区财政局一号呢,没得说,今晚我做东,给马局庆升!”
白面胖子话音方落,四眼瘦子和红脸中年,脸上各自现出惊容,的确,马局长要转正的消息,他们是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惊讶罢,皆抬眼朝马局长看去。
马局长矜持地摆摆手,“别听老刘的小道消息,八字还没一撇呢,上面正在研究讨论,打牌打牌,难得闲暇,谈这些没根的作甚!”
在座皆是明眼人,“研究讨论”四字一出,谁都知晓马局长转正之事,怕是**不离十了,当下,又是一连串的恭贺声。
马局长客气几句,道,“兄弟也的确是运气,恰逢薛市长新政,市里要求整顿干部队伍,要不然哪里轮得着我出头!”
原来这位马局长的上司,也就是宝丰区财政局原局长,也是在薛老三开始大规模动干部时,被裁撤下来的,也正因此,马局长才有了出头的时机。
只是薛老三没想到,这帮人竟然把他掌握大权后的一系列作为,改称“薛市长新政”。
他莞尔之余,仔细想来,自打自己执掌德江以来,刷新吏治,整顿经济,裁撤空员,也的确有些革旧布新的意思。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话题很快就彻底转到了“薛市长新政”上了,而且还越讨论越热闹。
“要我说,咱们德江就似个久染沉疴的病人,这个病人靠周书记、孔市长这样的老中医,已然是没救了,还得让薛市长这种年轻、有冲劲、有魄力的领导来,才能以大决心横扫弊病,医治德江!”
“马局说的,我绝对赞同,要说,旁人我绝对信不过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但咱们那位薛市长,简直就是为了惊天动地而生的,要不然哪有咱们德江今天的地改市,上次听我在银山行署办工作的堂哥说,银山的领导怄气时曾拍桌子说过,银山没成功地改市,比德江少的不过是个薛向!”
“还是新政好,以前混日子虽然舒坦,可陈腐之气实在太重,整个办公环境就明显不对,自打新政以来,各单位无不是裁汰老弱病庸,薛市长说得不错,宁可花钱白养这帮人,也绝不能让办事效率降下去,以前我们小小一个科室,就挤了十来号人,新政之后,人员精简了一半,办事效率却提高了十倍不止,以前一件事儿,虽分十个人做,可人人推诿扯皮,生怕自己做得多了,现在好了,责任到人,各有己任,怎么能不快捷!”
“陈科说得办事效率加速了,这点我绝对赞同,我有个表弟,前段时间去民政局办结婚手续,那叫一个困难,反反复复弄了四五天,还没个结果,弄得我弟媳妇恼了,跟我表弟大吵一架,险些闹掰了,新政一出台,我就给表弟去了电话,要他马上去办,果不其然,五天的事儿,五分钟就给办了!”
“………………”
听着这帮人掰扯,薛老三脸上不禁露出笑来,的确,爱听好话,好戴高帽,便是关老爷这武圣人都难免俗,更何况他薛老三。
再说,马屁的最高境界,便是润物细无声。
此时,马局长四位并非知晓他薛老三身份,更见得这番赞叹的真实性,却暗合了这润物细无声。
如此一来,薛老三收获的成就感,简直要满格了。
又听一会儿,薛老三站起身来,没奈何,听好话也好似吃肉,太多了,都不适应。
不成想,他方起身,便听那马局长道,“喂,小伙子,帮我撑一把,我上个大的,他娘的,早跟堂客说了,这天气还不得大寒,过了两天的东西吃不得,偏不听,早上一准儿给老子吃的是前天的包子,我这肚子闹腾得呀,得去解决个大的。”
说着,便捂了肚子惶急去了,地上数十块钱也未收。
顺手帮个忙,薛老三也不矫情,便过来在马局长的位子坐了,开始抓牌。
其实,他对玩牌本就没多少心思,不过是小家伙有此爱好,他才偶然掺和两把,也多是利用本领,哄她高兴。
今次,纯粹是偶遇,也不争输赢,薛老三便收了本事,不刻意的记牌、做牌,像个普通玩家一般抓牌,打牌。
运气不错,和那四眼瘦子配合一把,最后连对抄底,一家伙翻了三百多分,另外两家一人开出十五元。
恰好,马局长折回,笑道,“我这运气,真个是没话说了,随便找个‘挑土的’,就能大杀四方!”
薛老三站起身来,马局长客气两句,让他接着玩儿,被薛老三推辞了,马局长从地上拿起张大团结,塞给薛向,“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从不让人白帮忙,拿去买烟抽!”
说罢,便又自顾自抓起扑克,开始洗牌。
薛老三摇头笑笑,也懒得跟他为这十块钱推来让去,便将钱入兜,正要离开,忽听喇叭声喊道,“同学们,家长们,咱们要继续出发啦,相信大家也都饿了,到翠微亭,开始准备午餐!”
喇叭声方落,满坡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来。
此次郊游的核心,便在聚餐上,各位毛孩大包小包,带了不少食材和厨具,正是为了在聚餐时,露上一手。
兼之疯玩了半晌,小毛孩们的确也都饿了,正巴不得好开锅做饭呢。
翠鸟亭,距离绿坡不远,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孩子们玩玩闹闹,观山看鸟,四十余分钟的山路,倒也不嫌漫长。
方到得地方,薛老三心中便忍不住喝了声彩。
亭子和他预想中的木制八角亭,完全不一样,甚至不是人工雕琢的,而是一块巨大的山崖,自然地呈亭状生长,一块残碑竖在路旁,碑上隐隐可见“翠微”二字,想来这便是翠微亭得名的原由。
初始,薛老三还不明白,缘何聚餐要选在这翠微亭,待看见翠微亭上的巨型石锅,便明白了。
石锅倒非是天然的,明显有人工雕琢的痕迹,石锅下有红泥垒砌而成的巨型火炉,正方便小毛孩们先前拾得的枯柴投注其中,以作薪火,不过样貌甚新,像是新建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抢锅
“同学们,可不要小看这口石锅噢,这是政府特意为咱们郊游,定点准备的,同学们要好好学习,将来成为栋梁之材,做社会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带队老师,指着石锅,做起了先进性教育工作。
听了这番讲解,薛老三这才明白,原来,这石锅的来历跟他也还有一定的关系。
这还是他拿下教委主政张国政,点名批评了教委,教委神经紧绷,展开自查自纠之余,也出台了各种针对学生的福利。
只是,薛老三没想到,这帮人竟连制作郊游石锅的法子,都能想到,实在让他叹为观止。
薛老三哪里知晓,他这番雷霆下去,整个教委惊恐至极,变着法儿的想做出成绩,奈何经费有限,唯独只有在边边角角上打主意,才有了郊游石锅这惠而不费的创意。
试想,此翠微亭被指为学生的定点郊游场所,石锅的利用率定然发挥到最大,在安排老师对这石锅来历进行讲解,让学生们生出感悟,体味共和国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简直就绝妙的政绩工程。
见了这番光景,薛老三也不得不感叹自己那帮聪明属下的牛叉到极点的大脑。
“好了,各位同学,各位家长,可以拿出你们带来的食材,开始午餐的准备工作了。”
老师的吩咐声方落,小家伙便扯着背着大包小包、状若苦力的薛老三道,“走,我们去切肉。那边有井水,快去抢位子!”
说话儿。便不由分所地拖着薛老三朝西面的密林去了。
他们这边方离去,随行而来的厨工。便拾掇起石锅来,先用水洗净,吩咐几个自告奋勇作了烧火工的男同学,将早先拾捡好的柴禾投注炉中,用茅草引燃。
厨工先将锅洗净,又兑入清水烧沸,复将沸水倒了。
周遭有男同学不解,便问何故,厨工答说。消毒,涮锅,保证卫生安全。
洗净的锅重新架上燃烧正烈的火炉,转瞬,锅底残留的水渍便被火舌舔干,厨工拿出个麻酱瓶,开封,从中掏出一堆白汪汪的固体。
不待孩子们发问,固体入锅迅速液化。转瞬,惊人的油脂香味传来。
“是猪油,我最爱吃猪油拌饭了!”
先前的眼镜小胖子跳脚喊道。
大半瓶凝固猪油入锅,迅速液化。蹦蹦蹦,锅里很快就炸响了油花,唬得几个孩子赶忙避开。
厨工笑笑。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包袱,布展开来。露出一堆佐料,八角。茴香,花椒,蒜瓣,切片的老姜,成堆的各式辣椒。
厨工将这些佐料次第入锅,接着,便飞速翻炒,没多会儿,一股引人口水的奇香便在林中弥漫开来,待得蒜瓣炒作金黄,厨工拎起一桶早背好的山泉水,便朝锅中兑去。
如此,一个香喷喷的火锅汤底,便宣告完成,就等着孩子们偏好的五花八门的食材入锅,再佐以食盐,蜀香王等调味料,一锅百家乱炖便制作完成。
“好香啊,原以为今儿中午,肯定要委屈肚皮,看来是要大快朵颐了。”
马局长笑道。
“是啊,我家小子背着两斤筒子骨呢,费了我不少肉票,心疼着呢,不过,就冲这锅汤底,到没白瞎我那两斤筒子骨。”
四眼瘦子接腔道。
此刻,先前围坐玩牌的四人,正聚集在石锅不远处,看厨工操作。
此次郊游,他们皆是夫妻出动,这会儿老婆领着孩子去准备食材了,他们自然落得清闲。
砰,砰,忽地林间传来两声枪响了,霎那,所有人神经都紧绷起来,齐齐朝石锅汇聚而去,更有小孩吓得哭了起来。
小家伙倒是兴奋,丢了小菜刀,便呼唤着小白,朝前冲去。
她电影看多了,听见枪响,以为准是来了坏人,有小白傍身,降伏坏人还不简单,没准儿,她薛适同学能成为擒拿罪犯的小英雄呢。
薛老三也不拦她,知晓准时进山林打猎的闲汉,这年月,《动物保护法》尚未出台,进山大野味的闲汉极多。
更何况,即便真有坏人,有小白护佑,也尽够了。
他自顾自抓起小家伙丢下的小菜刀,在手掌位置,挽几个刀花,霎时,一块肥牛肉,便片片解体,薄如蝉翼,成了最佳的涮锅菜。
却说,薛老三独自片肉的当口,石锅不远处的树林,钻出三个人来,皆背着猎枪,打扮甚至体面,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手上还提着山鸡、野兔,点点血迹滴在草窠上,显是新猎的。
“我说呢,老远就香得冲鼻子,原来根子在这儿呢,运气真好,出林就遇到香锅,配咱们这新猎的野味,岂不是绝了!”
说话的是站在中间位置的大汉,神情彪悍,左眉位置一条狭长的疤痕,面目甚至凶恶。
他话音未落,紧挨着他靠站的运动装青年便大咧咧迎上前来,朗声道,“这香锅是小朋友们野营用的吧,我们先征用了,这里是五十块钱,算是补偿,你们换个地儿用餐吧!”
说话儿,那青年掏出五张大团结,凭空伸了,似等人来取。
三人神态自如,虽未出恶语,但居高临下的姿态,任谁都瞧得分明。
可场间家长俱是颇有身份的人物,如何受得了这个,更兼人群聚集,胆量极大,对面三人背着枪支,虽不像是好惹的,可众人汇聚,自也不会害怕。
立时,场间尽是喝斥之声,言辞皆是指责这三人狗眼看人低,蛮横无礼。
挨了喝骂,运动装青年也不生气,朗声道,“谁是负责的领导,出来说话!”
他这一声喊出,在场众人差不多都听出意思来了,来人肯定有官面上的背景,弄不好是哪个大干部的随员。
念头到此,喝骂声立时便小了不少。
李老师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我们是龙泉中学的,来这里郊游,我是校方此次郊游的负责人,李秀芹!”
运动装青年没想到草丛堆里竟生出朵小百花,怔了怔,先不答话,却伸出手来。
李老师本不耐伸手,忽地看见那人上衣荷包半露的铭牌,心头大震,连忙伸出手去,“您是区委领导?”
运动装青年吃了一惊,朝自己胸口看了看,知道是这玩意儿泄露了身份,“知道了也好,李老师,配合一下,有接待任务,让孩子们先挪挪地儿,要不让孩子们先去别地儿转转也成,我们有个把小时,应该就差不多了。”
“这个,这个……”
李老师确实为难了,这次随队而来的孩子足有四十多,算上家长百来号人,要是只有孩子,倒好办了,可这些家长可不是好惹的。
“秀芹同志,要顾全大局啊,出了什么问题,我担着,曾局长那里我会打招呼的!”
说着,运动装青年干脆掏出了铭牌,亮在了李老师面前。
铭牌上,运动装青年那宝丰区区委办公室副主任的身份,狠狠晃了下李老师的眼睛,她虽是校领导,却根本就不入流,但基本官场知识还是有的,知晓眼前这个青年必定是区委哪个大领导的心腹。
“好吧,我去试试!”
强权之下,哪有公理,更何况,这个年代,一般人都极有政治觉悟,运动装青年都提了是接待工作,算是政治任务,肯定是领导还有要事,李老师又怎能不应?
李老师按照运动装青年的意思,委婉解释了情况,然,一众家长仍旧不能接受,
霎时,场面乱糟糟,沸腾成一团。
先前玩牌的四眼瘦子道,“这小子他妈的是谁啊,怎么这么骄狂,他们三个叫老子们上百人让位,岂有此理嘛!”
“这还用说,肯定是区里领导的秘术,除了这些秘术党,还有何人。”
白面胖子呸了一口,抬脚将烟头踏灭。
红脸中年接茬儿道,“这些秘术党狗仗人势,最是可恶,我敢说一大半领导,坏事都坏在这秘术身上。”
三人正讨论的热闹,四眼瘦子忽觉有些不对味,像是少了些什么,忽地,他回过味儿来,向来性格四海,爱说爱笑的马局长不知哪儿去了,回头看时,不知何时,马局长竟然钻进了人堆,低了头,不知道在数蚂蚁,还是看蛐蛐。
“马局,马局,这边,这边!”
四眼瘦子大声喊道,有这么个体面朋友,他很是乐意炫耀。
哪里知道,迎来的却是马局长欲要喷火的目光。
四眼瘦子,哪里知晓马局长隐在人堆,本为避祸,四眼瘦子这一喊,岂非坏了他隐匿的好事?
四眼瘦子挨了瞪眼,正暗自尴尬,白脸胖子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还瞧不出来,咱们马局认识那家伙,生怕触那人的霉头,故意玩儿藏猫猫呢。”
怕什么还就来什么,马局长真暗求马克思保佑,运动装青年的喊声便已传来,“马局,马局,老马,马友仁同志,这边,这边!”
马局长暗里狠狠骂娘一句,却也只好硬起头皮,堆出笑脸,行了过去。
“巧了,马局,赶紧帮个场子!”
运动装青年拍拍马局肩膀,接道,“这个面子你得给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威权
“方主任,言重了,我不是不帮,也是有心无力啊!”
这个面子,他还真不愿意卖,姓方的这也太骄狂了,虽是区委三号刘书记的大秘,可也不能狂的没边儿,就为了自己耍,浑不顾忌影响,蛮横的驱逐上百人。
运动装青年眉眼通透,百炼成精,笑道,“你老马莫多想,我方某人就是再不识相,也没这么大面子,说了,有接待任务!”
说着,伸手朝树林里指了指。
马局长这才了然,最后半点心气儿也没了,刘书记一准儿隐在里面,许是不好拉下老脸亲自过来轰人,将这脏活交给了姓方的狗腿子。
马局长犹记得刘大书记向来是敢作敢当的,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亲民了,还知道避嫌。
转念一想,心中了然,这位怕也是被那位高高在上的薛市长的新政风,刮得知寒知冷了。
“快去把,老马,刘书记是明白人,希望你也做个明白人,我听刘书记说过,现在区里的财政局,就你老马能镇得住!”
运动装青年又朝老马注射了最后一枝强心剂。
马局长真想大喊一声“老子不当这个局长”,可早被官场规则压弯了背脊,哪里是这会儿想挺,便能挺起来的。
因为级别和性格的原因,马局长在学生家长中间,还有些人望,又搬出政治任务,顾全大局云云,一众家长虽万般不爽,却也只得应承。
倒是一众孩子唧唧哇哇。不满至极,更有那拽着大人衣服。撒泼打滚的。
更有那聚集一起的小毛孩,因为此事。吵起嘴来。
”马小帅,你不是尽吹你爸爸多厉害么,我看也不怎么样么,真厉害的话,会被那坏人吓得白了脸,来让咱们离开,你爸就跟你一样,就会吹牛,你别叫马小帅算了。叫马大吹吧!”
一众毛孩,忽地把矛头对准了那四眼胖子,正是马局长的公子。
平素,仗着家庭条件优越,马小帅是班里的小霸王,可这会儿,一众小同学恼恨马局长赶他们离开,自然便把矛头对准了马小帅。
马小帅胀得圆脸通红,双手握拳。想替自己爸爸辩解,却又无词,忽地,瞥见一旁正端着肉盘兴冲冲往这边急走的小家伙。大声道,“薛适,你干嘛去。你不是老说你大哥是天下最厉害的大哥么,什么都能办到。你敢叫你大哥把那坏人赶走么?哼,做不到。以后就别跟我顶牛!”
狗急跳墙,人急上房,小胖子被逼急了,偏又无言以对,只好将战火烧到小家伙身上,希图转移矛盾。
“什么坏人?不是打猎的么,赶人家干嘛!”
先前听见枪响,小家伙冲得很快,可待看见是打猎的了,也就唤了小白,蹿回井边,继续施展她那蹩脚的厨艺。
是以,这边的动静儿,她根本不曾知晓。
一众毛孩七嘴八舌的将缘由说了,小家伙瞠目结舌,将盛满肉块的餐盘往贴过来的小跟班怀里一塞,小胸膛起伏,哼道,“我当是什么呢,就这点事,你们都弄不好,先来后到,这是规矩,我大哥和大伯都教育我说,要守规矩,但是,遇到不守规矩的人,就跟他讲道理,如果他不讲道理,那咱们也不讲道理,这有什么!”
“哈哈……”
小家伙话音方落,满场哄笑。
这些小毛孩,说小也不小了,已渐明事理,开始初步地接触和了解社会,兼之家庭环境优越,耳濡目染,已初步知晓权力的威力。
小家伙这番言语,在很多同学听来,简直就是幼稚、天真得可笑。
就好比说,低年级学生和高年级学生对峙,因为明知打不过,就和人家高年级学生讲,咱们嘴上论输赢,别动手动脚,岂不可笑?
“没想到薛适同学也是个牛皮精,切,我当有什么呢!”
小胖子扪了下鼻子,扭头就走,逃过一劫。
受了李老师、马局长的先后劝说,人群开始撤退,一帮小毛孩也各自苦了脸随行。
小家伙接过小跟班怀里的餐盘,招呼她跟上,便径自朝汤锅行去。
到得近前,踩着立砖,便将一盘牛肉倒进了锅里,将空盘递给了小跟班,拿起早被好的长长木筷便在锅里翻搅起来。
锅内温度极高,薛老三将牛肉片得薄如蝉翼,肉片过水即熟,小家伙捞起一片,朝旁边的跟班递来,那小女娃张口咬了,一边长大嘴巴哈气,一边拼命咀嚼,还大叫着,“好吃,好吃,牛肉就是比猪肉好吃!”
小跟班这一叫唤,立时引得所有人朝这边看来。
“大胆!”
背着猎枪的刀疤中年,风一般跑了过来,方要夺下小家伙手里的筷子,一道白光闪过,他猛地暴退,伸过来大手的手腕处,开了一道血槽,血肉外翻,鲜血长流。
出手,不,出爪的自是小白,有了上次在市一中教务处办公室的教训,小家伙再三叮嘱,小白出爪的力道拿捏得极准,疤脸大汉挨了一击,虽伤,不重,但痛入骨髓。
原来,小白那一爪搭在他手腕经脉位置,虽未截断,却有刮擦,依旧剧痛。
“好个畜生!”
疤脸大喊便要抬枪。
小家伙瞪着他道,“你再动一下,我就叫小白咬你,小白的速度多快,刚才你也看到了,看看是你枪快,还是我家小白快。”
疤脸大汉愣住了,的确,方才那白光一闪,自己根本没反应的时间,再看那白猫,顾盼威生,知非俗物,心下犹豫,便愣住了。
“小朋友,你怎么不听老师的话,老师说了要离开,你怎么还在这儿捣乱!”
运动装青年快步上前。
先前,小家伙朝石锅里倒肉时,他正在和李老师攀谈,希望她能留下来,一同用餐。
用词虽典雅,用意却龌龊,无非是他看中李老师容貌美、气质佳,希望她留下来陪侍,活跃气氛。
哪里知道,他这边还没谈妥,那边的摊子,都快让小家伙掀了。
小家伙道,“我哪里捣乱?分明是你们仗势欺人,就算是你们有接待任务,可接待的人就这么了不起,比周总理都了不起么?书上说,周总理去理发店理发,都要排队,凭什么,你们看见我们的石锅,就要抢了去,这是什么道理?”
小嘴儿叭嗒,声音清澈,干净,所有人都听了个分明。
不少人心中,甚至生出惭愧来,小胖子一伙儿小毛孩也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薛适同学说到做到。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公理不彰,潜规则横行,便是因为无人挑头,众怒皆抑。
而一旦有人挑头,则像是在火山堆里点着了火焰,等待的便是喷发,哪怕点燃火焰的是个娃娃。
果然,所有的家长都住了脚步,甚至有不少已经开始折返,倒是那些娃娃们瞧见小家伙领头,叱得大人瞠目结舌,一个个小脸胀得通红,脚下更是不慢,全朝小家伙位置涌来,连老师叫喊都已无用。
运动装青年无言以对,狠狠瞪了小家伙一眼,又拿眼朝李老师剜去,李老师却避过头去,不去看他。
想用强,这么多家长看着;想役使人,却无人可用,运动装青年第一次发现手中的权力,竟也有不好使的时候。
他正无计可施,尴尬得不行,忽地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在场的党员干部,都站出来!”
回头看时,说话的竟是自己的主子刘书记。
原来,方才,运动装青年,刀疤汉,和另外一位手拿野味的青年先行出来,便是奔着这口石锅来的。
而刘书记是领导,虽权威霸道,可那是在暗里,眼下数十家长聚集,他刘某人怎好一点也不顾忌,就大耍淫威,是以,便让三位随员随先行。
刘书记本以为得力手下办这点事,是手到擒来,哪里知道,一波三折,竟走到如今这个局面,被一个小娃娃绊住了脚步。
他只好亲自显露伸手。
“刘书记,是区委刘书记!”
刘大书记是宝丰区数得着的领导,场中一众学生家长虽然职位皆不高,可都是宝丰的干部,自有认得刘书记的,立时便有人喝出声来。
刘书记满面含笑,冲众人挥了挥手,“同志们好,我是刘海涛,今天情况特殊,让同志们受委屈了,但都是区里的事,相信同志们能顾全大局!”
“刘书记好,这点小事儿,算得什么,领导辛苦,我们就是带孩子四处玩玩,哪能耽误领导工作!”
说到底,共和国还是个威权社会,长官的意志决定一切,普通人敬畏权力的同时,也仰慕权力。
就拿眼前之事来说,运动装青年驱逐众人,怎么说也不奏效,他虽打着区委牌子,然,级别太低,对众人产生不了多大威慑。
而此刻,刘书记出马,一挥手,一句“同志们好”,就展现了大领导风度,更何况,他是区委三号领导,于场间众人而言,几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刘书记这一站出来,许多家长脑子的第一反应,不是想着如何对抗,而是冲着拍马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市长
这不,最先响应的那人,话音方一出口,不少人悚然惊醒,意识到这是绝佳给刘书记留下印象,拉近距离的机会,懊恼这机会怎叫旁人抢了先去。
霎时,满场竟是响应刘书记的声音,一时间,竟是满堂和气,热闹至极。
“好好,那我代表区委谢谢同志们呢!”
说着,刘书记又喊道,“哪位是校领导,下次再组织郊游,也记得算我一个!”
最后这句话,足显出刘书记的老道之处,此番话一出,既是送人情,又是威慑。
如此一来,惦记着结识他刘书记的,等于吃了个定心丸,还有和刘书记亲近的机会;那些心怀怨恨的,也得偃旗息鼓,人家刘书记说了还会再来,没准儿意思就是,谁捣乱,我通过这个班级,就能找到你。
刘书记一出,当真千军辟易,看着逐渐退散的家长,他脸上露出笑来,冲身边气度俨然的背头中年,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便待吩咐刀疤脸,运动装青年等三人,准备收拾野味下锅。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一二三”,喊声方落,一众小毛孩齐声喊道,“我们才不要你参加郊游,大坏蛋!”
小家伙方才运用书本上“周总理理发”的故事,质问得运动装青年哑口无声,已然成了所有小毛孩心中的英雄。
这会儿,刘书记捭阖了一众家长,可一堆毛孩全聚集在小家伙周围,早就憋足了劲儿。要随小家伙来一遭反抗大人的壮举。
刘书记说话的当口,小家伙就在底下策动。待得刘书记说完,她便充作发令员。“一二三”喊出,一众毛孩齐声应出,声势惊人。
“谁家的孩子,还不带走,带走!”
刘书记恼羞成怒,扯下面目,冷喝道。
他这一发怒,倒吓住了不少人,李老师招呼随行的教师。便要上去,生怕刀疤脸几位动粗,伤着了孩子。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家的孩子,你刘海涛同志,要带到哪儿去。”
薛老三慢悠悠从一株树后转了出来。
原来,薛老三半晌不露面,并非不清楚这边情况。而是隐在背后,特意要看看小家伙如何应对。
这会儿,小家伙的表演已经结束,他自然要现身登场。
薛老三声音不大。却响彻全场,震惊全场。
“刘海涛同志,这家伙叫刘书记刘海涛同志。他以为他是谁,是区委书记。还是区长!”
“这家伙准是一脑子浆糊,要么就是读《毛选》读傻了。真以为这同志,是能随便称呼的?”
一众家长无不腹诽。
显然,一个挑战森严阶级的傻瓜,哪怕是为了大众利益,也难得到大众的理解,因为,大众本身也在维持着等级。
瞅见这张年轻的面目,刘书记脑海上空,电闪雷鸣,乌云密布,霎那间,他脑子一片空白,可转瞬,又恢复了清醒,清醒过来,他强忍着要去揉眼睛,直直盯着那人,心中竟是无比地祈祷自己认错了,可偏偏这张年轻的面目,竟是那样的清晰、熟悉。
“这位同志,怎么不懂礼貌,你家小孩,你快抱走,小小年纪,刁钻油滑,你这个家长怎么教育的。”
运动装青年怒道。
他浑然没弄清状况,也难怪了,薛向实在年轻得过分,一个如此年轻的家伙,敢直呼刘书记刘海涛同志,这不是哪领导尊严开玩笑么?
方才,在驱逐小家伙之事上,他失了方寸,在刘书记面前失了分,此刻,有了机会,他自然要把失掉的分给补回来。
“方堂竟住嘴!”
刘书记一声暴喝,几乎是踉跄着冲到薛向跟前的,“薛……薛市长,我不知道您……我……我真是糊涂了!”
宝丰区委素来威严、善辩的刘书记竟变得笨嘴拙舌了。
“薛——市——长”
刘书记口中道出的这仨字,不啻于往场中,投下了三枚核弹。
如今的德江市,市长,副市长加起来六七个,但薛姓的市长只有一个。
兼之,薛向入德江以来,干的轰轰烈烈的事情太多,在德江民间极富传奇色彩,因此知名度极高。
更何况,场间众人多是公职人员,薛市长的大名自然如雷贯耳。
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光芒万丈的市长大人会静悄悄隐在自己身边。
最震撼的当初李老师,她怎么也不能把这位文质彬彬、明艳丰神的男人,和那大腹便便、老谋深算、位高权重的市长大人联系起来。
此时,她心中就一个念头,“这人前世定是救过观音菩萨的性命,要不然,今生怎么这般好命,什么好事都落他身上了,哎,不知道怎样的女人,才与他般配!”
最哭笑不得的当属四眼瘦子,马局长,白面胖子,红脸中年四人。
四人基本一般心肠:尴尬,太尴尬了,真他妈邪了,老子们竟然和市长打了回牌,还他妈玩儿这么大,等于在领导面前公然赌博啊,不过就算被撤,也他妈值得,好歹跟市长大人玩儿过牌!
其中,要数马局长的心情最是复杂,什么啼笑皆非、欲哭无泪汇集一处,也不足形容。
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要去大便,随便拽来顶一局的小伙子,摇身一变,成了自己口中那高不可攀的绝顶人物,最无语的是,打牌的当口,他马某人还居高临下地塞给人家薛市长十块钱。
想想,他都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众人惊诧莫名之际,薛老三说话了,“刘海涛同志,你今天的行为,你让我怎么想……”
“市长,您听我解释!”
刘海涛急道。
别人怎么想,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薛市长怎么想,这会儿,他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可还得做最后的努力,来挽回局面。
“解释,解释什么,你刘海涛同志,现在要做的,怕不是跟我解释吧,上次的经济工作会上,我才强调的党员同志,尤其是领导同志……对,我不说,你给说,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听进心去。”
薛老三冷道。
刘书记一边擦汗,一边绞尽脑汁,半晌方道,“党员同志、尤其是领导同志,手握重权,一定要管好权力,用好权力,牢记执政为民,权源于民……”
薛向的理论水平极高,平素讲话,多能上报,区县的领导也多爱听薛市长总有新意的讲话,薛老三这番在前次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上关于执政为民的论述,极见功力,不少干部都笔记了。
这位刘书记恰好是个好研究理论的,倒也仔细记过,没想到,此刻真就拿出来救命了。
就在刘书记庆幸不已的当口,不知道多少人瞪瞎了眼睛。
堂堂刘书记竟像小学生一般,急得满头蹿汗,规规矩矩在薛市长面前,背起了书。
“记得,光嘴记得有什么用,要心里头记得,你有接待任务,就了不起,就可以打着接待的幌子,让上百学生、家长给你们让道,咱们执政党人有这个排场?我看你刘海涛同志,还要仔细学习党章……”
刘海涛这人,薛向有些了解,很有魄力,有冲劲儿,就是行事张扬,不知收敛,在宝丰区委班子另立字头,和书记、市长争雄。
原本,借着这个机会,薛市长是想好好磨磨刘大书记这个刺儿头的,但听这家伙竟一字不漏的将自己的讲话背了出来,难免起了惜才之意,“行了,甭在我这儿杵着了,忙你的接待去吧!”
“啊,我……我可以走了!”
刘书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德江官场上,谁不知道这位薛市长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今次,可以说,他刘某人一脚已经踩进坑里,甚至都做好了找后路的打算,哪成想薛大市长,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了。
“不走,还让我管你中饭,去去去!”
薛老三挥了挥手,“别以为今天的事儿,就算完了,改天你刘大书记,亲自到龙泉中学,给孩子和家长们做解释!”
薛老三抬手放过,一是惜才,二是不愿小题大做。
今天的事儿,说大很大,驱逐上百学生、家长,威福自用,败坏执政党人形象,影响恶劣。
说小也小,说穿了,不过是一次领导权力光环的利用,在这个威权时代,薛老三不指望今天收拾了刘书记,便能改变这个现状!
因为维持这个威权状态的,不只是刘书记这种官本位主义思想浓厚的官员,还有眼前的一众学生家长构成的最为广大的群众基础。
君不见,方才,这位刘书记才稍稍显露身份,众人的不满,迅速化作了对权力的逢迎,俯首。
这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社会的问题,眼下,他薛老三的高度和能力,远不到治理整个社会的程度。
却说,刘书记得赦,心头狂喜之余,转身便闪进树林去了,他连近路也不走,只求快些借助这茂密树林,遮掩住身体。
“刘书记,这位就是德江的薛向,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那要是就踢发挥,小题大做,我倒要小瞧他了,说明此人倒是个尊重规矩的家伙。”
不知何时,背头中年赶了上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跃进发招
“邵厅长,您快别说了吧,我这心脏啊,算了,您是不知道咱德江的情况啊,别看薛市长只是个副市长,可人家当的是副部级的副市长,管着俩正厅的书记和市长哩!”
刘书记扶着一棵褪了皮的樟树,大口喘息,方才他真是吓惨了,比穿山越岭,猛遇到老虎还让他惊骇。
“副部级副市长,呵呵,那得是京城市的副市长,官儿当成薛向这样的,我邵某人别说见,听都没听过,你们这位薛市长实在是朵奇葩,不过,我只怕他奇葩不了多久喽!”
邵厅长是省科技厅的副厅长,此次下宝丰,也不是什么公事,而是专为打猎而来,方才,刘书记假托是接待任务,其实根本不是如此。
不过,邵厅长知晓这接待任务的幌子,骗得过别人,定然骗不过薛向。
虽然,薛向未必认识他,然,刘书记说是接待任务,那就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德江的领导下宝丰,要么是省里的领导下宝丰。
德江的领导,薛向怎会不识,排除此项,自然只剩了省里的领导。
然,在讲究对等接待的官场,省里领导下来,肯定要给市委办来函,然后由德江市委方面安排同级领导或最高级别领导接待。
显然,薛向没有收到这份某某到宝丰视察的公函。
而方才,薛市长训斥刘书记时,并未问讯他邵某人的名姓,算是给他留了颜面。
邵厅长受薛老三这个情,才会吐出这句话来。
果然。刘书记的注意力被邵厅长这若有所思之语给吸引了,“邵厅。您这是话里有话啊,难不成省里要动薛市长。不会呀,现在的德江离了谁都行,就是离不得薛市长啊!”
虽然挨了薛向的训斥,于大局而言,于政绩而言,他还是极愿意薛向这种有能力、有魄力的领导,引领德江的。
“省里,呵呵,老刘。我劝你一句,方才你听到的,送给薛向做个人情就行,你千万别往里面搅合,你搅合不起的,战争一打响,便是省里的大人物们,都得躲着走!”
邵厅长笑着说了一句,他也不是个没来历的。知晓省计委通过云锦呈报的那份批文,在德江意味着什么,那是挑起了两只老虎相争的导火索,而两只老虎背后都杵着高耸入云的庞然大物。
省里的那些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在这两个庞然大物面前,恐怕也抬不起头来,一旦这两个庞然大物绞杀起来。也只有低头避走的份儿。
刘书记眉毛都惊得飞了起来,心道。“难不成这德江又要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却说,这边刘书记一行灰头土脸隐匿进了山林。那厢的薛老三却被一众老师、家长围了起来。
众人皆不说话,齐齐拿眼看着他,似在看新奇动物,又似在渴盼着领导的训话。
的确,他们都是普通公职人员平素基本就不可能见到市委领导,更不提,直面如今的德江当家人,极富传奇色彩的薛市长。
更有意思的是,大家跟薛市长还有相同的身份,学生家长。
这个奇遇,让所有人都兴奋莫名。
“同志们,同志们,都别这样瞧着我呀,我是薛向,和大家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没什么稀奇嘛……”
俏皮话被满场善意的笑声打断,他接道,“刘海涛同志是走了,我薛向跑不了,我还在这儿,大家有什么火气,就冲我发,我代表刘海涛同志向大家道歉了,是市委没教育好干部,让同志们受委屈了……”
说着,薛老三团团抱了抱拳。
他这一低姿态,场面顿时沸腾,响起漫天的客气话。
事已至此,身份已泄,一场郊游,预订的游山玩水,注定要成领导视察。
不自觉,场中的领导权,就转移到了薛老三处,他本无意充当什么指挥者,可身份间的巨大鸿沟,让一众家长俱是谨小慎微,他不说话,就没人动作。
无奈,他只好当起了调度者。
眼见着食材入锅了,一众人等又全看着他,没奈何,有时候,高级领导便是想亲民也没辙,一切都显得那么僵硬,刻板。
就在薛老三倍觉难受之际,忽地,山下有人叫他。
薛老三循声看去,戴裕彬,江方平正满头大汗,沿着石阶朝这边爬来。
“同志们,不好意思,我有些紧急公务要处理,得先离开,李老师,小适就麻烦你了。”
说着,薛老三便朝那边迎了过去。
…………………………
一根小熊猫,烟身洁白,过滤嘴精细,被两根纤细、修长得足以让任何艺术家嫉妒的指头夹住。
蓬,一枚老式的火石激发的打火机银色的机头位置,冒出一团暗黄的火焰,将香烟点着。
薛老三深深抽一口,喷出个浑圆的烟圈,作袅袅雾花,腾高、飘散。
一支烟,不到一分钟,便燃尽了,烟蒂被按进了透明色的烟灰缸里。
半个钟头,烟灰缸里的烟蒂都快塞满了,斜斜的阳光照射下,一个个烟头倒向似打了败仗的残兵,横七竖八地倒了。
薛老三很少有这么犯愁的时候,但今次,邱跃进的确给他出了个难题,不小的难题。
原来,彼时戴裕彬匆匆赶上山来,向他汇报了个不好的消息,有侨胞到了云锦,是邱跃进书记拉来的投资商,要到云锦上马大项目。
按说,上项目本是好事,这个举国皆商的年代,别地儿求爹爹、告奶奶,都弄不来投资商,有投资商到云锦投资,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薛老三先主政过云锦,如今又主政德江,底下县市出了重大招商业绩,他应该高兴。
可当戴裕彬说了情况,薛老三甚至都没仔细听,单听了“邱跃进”仨字,就知道麻烦来了。
对邱跃进这家伙,他自问是初见面,就丝毫没有好感的。
再到后来,发现这孙子对自家媳妇儿起了歪心思,薛老三就将其列为了必须要剪除的对象。
然,邱跃进不是寻常人物,或许老薛家如今的迅速崛起,在势头上,隐然漫过了邱家,可老牌政治豪族的底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晓其真实的能量。
若薛老三不是官员,那也好说,便是暗中做了姓邱的,也不过是反掌之间。
可他身在局中,就得按游戏规则办事,不可能看谁不爽,就用拳头打倒。
此外,他薛老三自问是有大抱负的,仕途行来,虽一路荆棘,勇攀高峰的决心、为国为民的情怀,却丝毫没有动摇。
平素为官,因为个性和远见的原因,决定了他薛某人不可能像寻常干部那般,韬光养晦,随波逐流,靠着熬时间而慢慢起步。
他每到一地,无不想真心实意,踏踏实实,雷厉风行地干些事实,快些干出业绩。
这也就决定了,他每到一处,总要和当地的首脑,发生难以避免的冲突,这就是政治上的分歧,无可调和。
然,斗争从来都不是薛老三想要的,也不是他想挑起的,所以,每每斗争起时,他无不是自卫防守,绝少主动出击。
因为薛老三,不可能为了斗争而斗争,他最终目的,还是落实到办事上,绝大的精力,都集中于发展上。
这也是,他虽知晓邱跃进不是什么好货,也列入了剪除对象之行列,却始终不对其动手的根本原因。
此外,邱跃进是衙内,是大衙内,薛老三和他斗起来,即便是胜,恐怕也是惨胜,所谓杀敌一千,自伤起码五百。
邱跃进是何肺腑,是不是想在仕途上有大发展,薛老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他不愿意跟邱跃进硬拼,拼死了邱跃进,拼伤了自己,那是大大不值。
所以,薛老三即便藏了杀机,也得苦苦忍耐,他要等邱跃进先发招。
薛老三很清楚,他和邱跃进的事儿,闹到最后肯定是薛家和邱家的事儿,他要让邱跃进倒下,邱家就是迈不过去的坎儿。
所以,道理他要抓全了,舆论上的分数他要得满,放纵邱跃进来攻,则有相当的意义。
这有点累死《春秋》中“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一言蔽之,杀要杀的名正言顺。
是以,薛老三一直按兵不动,静等邱跃进发招。
可奇怪的是,这位邱衙内却是无比地有耐心,入云锦数月,不见有任何动静儿。
换言之,他这个云锦管委会一把手简直要当成隐形人物了。
除了,在和黄思文的最近几次交锋中,若隐若现,薛老三看到了邱跃进的身影。
在德江政坛上,邱跃进这个显赫衙内,几乎就快不存在了。
如此一来,邱跃进的行为,就显得无比反常,年纪轻轻,主政一方,若说毫无野望,不愿建树,这是谁都不信的。
事出反常,必然见妖,薛老三很清楚,邱跃进如他一般,将对方做了必须剪灭的对手的。
邱跃进不动,恐怕是在酝酿着什么。
念头到此,薛老三也就放开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干脆一门心思的干自家的事儿,静等邱跃进发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火电厂
可真当邱跃进将炮弹,毫无预兆地投掷过来时,薛老三却是真得为难了。
的确,他有想过邱跃进发招的落脚点,想过这家伙会利用邱家的势力,策动常委会反击,乃至策动省委层面动作,甚至也想过姓邱的铤而走险,对自己下黑手。
可唯独没想到,这家伙会以堂堂之阵来击。
招商引资,多好的名目,他薛老三便是想反对,怕也困难了。
可若真是极好的项目,薛老三又何必反对了,邱跃进愿意帮云锦百姓致富,愿意为他薛某人提升政绩,求之不得!
然,薛老三不用眼睛,只用鼻子都能闻到那项目中满满的阴谋味道。
果然,晚上八点钟召开的市长办公会议,揭开了所谓大项目的神秘面纱,也印证了薛老三的揣测!
………………………………
晚上八点,德江市委一号会议室,灯火通明,众官高坐。
德江市政府市长办公会在此举行,会议甫一开始,便进入了**。
黄思文是站着做完开讲词的,“同志们呐,今天召开这个会议是为什么,相信同志们都大概听说了,是啊,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跃进同志真是个好同志啊,不声不响,就拉来了这么个大投资,我,我真是感谢,也只有感谢,我代表全德江四百万人民,感谢你跃进同志!”说罢,竟向邱跃进深深鞠了一躬。
也难怪他黄某人兴奋,憋了许久的子弹终于射出膛来。他拭目以待。
“黄市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您也没说清楚啊,就着急感谢了。咱们是不是先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再感谢不迟!”
谢明高笑着道。
今次的市长办公会是黄思文提请召开的,鉴于黄思文一直以来和薛向不对付,他的任何异动,谢明高都会多存一份心思,就拿今次来说,邱跃进招商引资,的确是好事儿,但也用不着他黄某人这般兴奋吧。再说,黄某人不是都要当甩手掌柜了么,怎么今儿又想起出来视事了,其中就没有问题?
“好,那我就向诸位领导汇报、汇报!”
说着,邱跃进站起身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折叠的硬纸来,像是大幅地图折叠起来一般。又吩咐黄思文大秘胡耀华,搬出早备下的夹板,便将手中的硬纸摊覆上去。
果然,是副地图。不,应该说是副工程图,只不过。占地极广,入眼。俱是铅线绘成的厂房,甚至庞大。
邱跃进拿出早背好的指示短杆。边在图上比划,边分说起来。
十多分钟后,他话音落定,场间却是久久无声。
原来,一众市长们彻底被邱跃进方才的解说,给震撼了。
今次邱跃进引进的是南洋的一家名叫星火能源的企业,董事人陈爱华,据邱跃进介绍,是创办夏门大学的著名爱国华侨陈嘉庚老先生的族人。
他是费了千辛万苦,才说服陈爱华先生到德江来做考察。
一番考察后,陈爱华先生最终选定了云锦,作为最后的投资地点。
星火能源将在云锦投资建设一座大型的火力发电厂,一旦合作打成,星火能源将投资两千余万。
按照星火能源方面的规划,一期工程,十月份就可以破土动工,预计三年后,一号机组就可投产发电,力争五年之内,一期工程全部完工,共安装两台十万千万发电机组,总装机容量二十万千瓦,年发电量十亿千万时以上。
预计,和一期同步建成的200千伏高压输变电站,将成为蜀中南电北送的重要枢纽,将广安,银山部分电力汇集于此,通过乐山的500千伏超高压输电线路送往华北电网。
全厂占地面积300公顷(四千五百亩),预计一期工程完成以后,年产值达五千万人民币。
其实,当邱跃进说到两千万投资时,场中众人的眼中便开始双目失焦,待得年产值五千万人民币出得邱跃进口时,不少人眼前已然金星乱晃了。
两千万投资,在这个年代是什么概念,那是足以撬动一个行业的大投资,五千万人民币的年产值,少说也是五个亿的gdp,少说也能拉动上下游数万个工作岗位。
这笔巨额投资一旦上马,就不是场中几人可以坐下来讨论的了,省委恐怕都要召开专门的常委会议来商讨此事。
“两千万投资,同志们听见了么,这可是两千万的投资啊,一旦达成,咱们德江的经济指标恐怕要跃进好几个百分点,这是了不得的成绩!”
黄思文的脸色发青,眼眶通红,整个人似乎处在癫狂之中。
“好事,的确是大好事,邱书记,这么大的事儿,应该早些汇报啊,市里好准备接待工作啊,怎么就先引去云锦了,云锦的条件也不够啊!”
“是啊,咱们德江的接待怕是要多起来喽,省里的先不说了,中央部委的怕是也得来吧。”
“咱们是不是先组织个欢迎会,搞个宴请招待,市政府要拿出态度嘛!”
“………………”
众人惊醒过来,场面顿时沸腾。
两千万的大单子,多大的政绩工程啊,邱跃进就是占了大头,剩下的油水也尽够了。
“德江不愧是干政绩的地方啊!”
几位新调职的副市长,心中不约而同地感叹道。
“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儿吧,主要是通一通气,让大家明确未来市政府工作的重心所在,具体的工作安排,恐怕要到稍后的常委会上才定得下来!”
黄思文摩梭了下新剪的短发,显得成竹在胸。
的确,他比谁都需要这份儿政绩,有了这份儿政绩,他才能独立德江,不用担心因为在对付薛向的事儿上,屡屡败北,在蔡行天心中留下无能的印象,而致前程无亮。
“市长,既然市政会议召开了,诸位领导也听了具体规划,我这个云锦当家人也在这儿,诸位领导有什么疑问,我也可以具体作答。”
邱跃进忽然站起身了。
作为大项目的引进人,他自然有列席市长办公会的权力和必要。
只是许多人没想到这位邱书记竟是如此的自信,第一次列席市长办公会,竟没有丝毫的局促,反倒侃侃而谈,举重若轻,颇显大将之才。
“没这个必要吧,明天恐怕要召开常委会,讨论此事,现在就是通个气,有什么问题,常委会上讨论了,自然也就清楚了,再说,客人还在云锦了,跃进你这个当家人本就不该亲自来,还是赶快回去陪客,千万不得怠慢了客人!”
黄思文竟否决了邱跃进的意见,说完,还重重地眨了眨眼睛。
黄思文在示意邱跃进不要节外生枝,他很清楚邱跃进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问的是诸位领导,挑衅的却是薛向。
黄思文觉得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熟悉了,邱跃进就像那两次常委会上的自己,掌握了胜势,便要挑衅薛向。
而那两次的最终结果如何呢?黄思文甚至不愿去想,一想起来,他都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
眼下,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把招商引资的事儿落到实处,扶保星火能源在云锦落地生根。
至于星火能源何时投产,他倒是不太关心,因为那时,他黄市长只怕早高升了。
当然,黄思文也清楚邱跃进捣鼓星火能源除了要搞大政绩外,挑战活土匪,也是重要的因素。
邱跃进对战活土匪,他不在乎,也必须帮手,可你邱跃进能不能挑个好时候。
如今,大投资落户德江,八字才写了一撇,你邱某人即便要挑衅,能不能等星火能源落户确定后,再跟活土匪为难。
值此大事将定之时,何苦横生波折。
“黄市长,陈董事长正在翠屏山冶游,他说了,游览风景名胜,还是一个人的好,人多了,就剩了游,而没有览了,所以,我才抽空到市委来汇报了,我现在有时间,如果有哪个领导,有什么疑惑,我就此解答,岂不更好,届时,市场办公会的文件出来了,传给各位市委常委看了,也好方面市委的领导们了解情况嘛。”
邱跃进心意已决!
黄思文还待再劝,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既然邱书记再三要求摆疑惑,提意见,那我就提几个!”
说话的正是薛老三,整个会上,他都静静坐了,好似睡着了,实则他将邱跃进的讲述听得很清楚,那张火电厂规划图,他也看得很仔细。
待得听完,看完,他心中就骂翻了天。
的确,他早知道邱跃进这次是冲自己来的,可没想到这小王八蛋不出手则以,出手就是绝户计,打在自己腰眼上,好不疼痛。
别的先不说,单说这家伙的选址,纯粹就是找茬儿。
厂址占地四千五百亩,一大半卡在云锦范围内的农田上,要事以前的云锦,这些天地被占了,也是好事,反正这些农田的经济附加值极低,占了天,农民得了安置费和解决工作,算是极好的事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堂堂之阵
可云锦如今的农田,因为要为蜀香王稳定原材料渠道,都刚进行了改植,而这农作物改植不是说拔了水稻,换种药材、香料就可以的,土壤、肥力的培育,要花大气力。
而今,云锦境内的农田,已经花了不菲的经费和人力,才改种了药田。
火电厂一引进,这些农田势必全被占据,届时,蜀香王的原材料又得靠进口了,更不提,前期的田地培育所耗费的巨大心血,也尽付一炬。
当然,既然人家邱跃进明显是奔他薛老三来的,不让他难受,根本不可能。
不过,薛老三也不是泥捏的,虽然仓促闻变,他还是迅速整顿好了防线。
这会儿,邱跃进攻来,他不急不徐道,“第一个问题,这星火能源公司的来历,跃进同志是否弄清楚了,对该公司的实力,是否有整体地了解,咱们有无必要先弄清了该公司的实力,再考虑进行后续的合作!”
薛老三话音方落,邱跃进眉峰便是一跳,笑吟吟的小白脸迅速转黑。
砰!
黄思文先拍了桌子,“薛向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星火能源公司是骗子公司?我告诉你,这是个有实力的跨国大公司,人家陈董事长延请的都是外国保镖,开的是十万美金的奔驰,就这两点,还需要查什么?再说了,人家是来投资的,不是来当犯人的,你查来查去,这摆明了是赶客。”
“我知道你薛向同志。因为星火能源投资的火电厂,选址在云锦。要占去蜀香王的原材料基地,心里有火气。但也不能因私废公,说出这等话,我把话放在这儿,星火能源公司若是有问题,我黄思文愿意负这个责任!”
不知道多久,黄思文没这般理直气壮地喝斥活土匪了,这感觉真好!
在他看来,活土匪纯粹是狗急跳墙,无招拆挡。就想利用调查,惹怒陈董事长,将这招商的事搅黄。
他黄某人早有防备,哪里能让活土匪这么容易就得逞!
“黄市长,你这话怎么说的,薛市长不过是思虑周全,怎么就是因私废公,难不成蜀香王是薛市长自己家的企业,挣的钱得揣到薛市长的口袋?”
谢明高冷道。
他虽也觉得薛向恐怕是因反对而反对。但他既然在薛向的山头,自然也只有因赞成而赞成。
“就是,这些年,各地遇到的诈骗投资商的例子又不是没有。我就听薛市长说过,当初,他在辽东的萧山当副书记时。就有韩国人冒充投资商到萧山行骗,多亏薛市长冷静。才化解了危难,试想。薛市长有了这个遭遇,多这个心,又有什么奇怪,倒是黄市长太过敏感了!”
薛向在市政府另一大拥趸陆振宇掐灭烟头,粗着嗓门开炮了。
顾俊明咳嗽一声,眼见也要加入战团,邱跃进挥了挥手,先开腔了,“薛市长的顾虑,也很正常,不过,我要强调的是,咱们云锦管委会也不是尽养傻子的地方,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我们还是明白的,这点就不劳薛市长提点了。”
说罢,邱跃进直视着薛老三笑了笑,睫毛轻眨,挑衅似地让薛向接着来。
薛老三看也不看他,燃起一根小熊猫,“第二个问题,火电厂侵占农田的补偿问题!”
“薛市长,您说的这些,应该是达成合作意向后,商讨具体合作细节,双方权责时,才能讨论的吧!”
邱跃进道。
“既然什么都没影儿,你邱书记让我们问什么呢?”薛老三讥讽道。
“好,这算一个问题,我会记下来,稍后向陈董事长转告,薛市长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道出的,我全部记下来!”
邱跃进声音温润,不急不徐,显得十分有亲和力。
“不用了,既然你跃进同志当家不做主,那就稍后由我亲自出面和那位陈董事长谈,这么大笔投资,我这个主管经济的副市长不亲自过问,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问了两个问题,薛老三忽然明悟了,姓邱的这哪是挑衅,分明就是诱敌。
这王八蛋是在让他薛老三帮着查漏补缺,明摆着,邱跃进知晓他薛某人会尽全力阻止火电厂的上马。
但,他不清楚薛向剑指何方,攻击点会落在何处,此刻,假意挑衅,真实意图却是试探薛向未来的火力点。
薛老三一时不察,倒让邱跃进诳了进去,好在他迅速明悟,从圈里退了回来。
“不成,不成,绝对不成,你怎么能见陈董事长!”
黄思文双手急舞,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薛老三的意见。
薛向的战斗力和忽悠能力,黄思文实在不想再检验了,他生怕薛向见了那位陈董事长,三句两句一忽悠,彻底将陈董事忽悠瘸了。
君不见,当初的德江啥玩意儿没有,就靠活土匪一张嘴,愣生生挖了乐山和银山的墙角,将风景区落在了德江。
今次,若让活土匪和陈董事长见了面,谁知道又会激起怎样的化学变化。
“黄市长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薛市长连见一个商人的权力都没有了!”
谢明高高声质问!
顾俊明道,“黄市长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想他的意思是说,招商引资的事儿,还要循序渐进,最好遵循谁引进,谁接触,谁负责的原则,再者说,若有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没准儿以为是薛市长为了抢功,才要求跟投资商接触的,所以,从避嫌的角度,薛市长也不该单独跟投资商接触!”
黄思文急道,“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俊明同志了解我啊,薛向同志,星火能源集团的两千万投资,是德江史无前例的大投资,我们要拿到一定政治高度上看待问题,绝不能掉以轻心,我宣布,市委常委会结束以前,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名义接触陈爱华董事长,散会!”
市长办公会散了不到半个钟头,全德江官场都知道云锦的邱书记拉来了一个大单,足足两千万,比先前薛市长拉来的旅游投资两百万翻出去十倍。
更有人算了比经济账,这两千万的项目砸下去,德江的经济怕是要跃上一个台阶了。
总之,德江的发展,以后就看云锦了,往细了说,就靠薛市长和邱书记这两位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了。
晚上十点左右,省计委、省财政厅、省国土厅、省政府办公厅、省委办公厅,几乎同一时间向德江市委、市政府办公室,下达了领导视察通知书,要德江方面做好接待工作。
两千万的超级炸弹爆炸的威力,终于开始扩散。
几乎所有的德江人都在为二千万投资落户德江而疯狂,便是谢明高、陆振宇这样的薛向铁杆,散会后,也笑着说他薛市长后继有人,云锦这块宝地,交对了人。
的确,谢、陆二人又不知晓薛老三和邱跃进的龃龉,虽约莫看出了二人稍稍的不对付,哪里能想到二人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
在二人想来,两千万的投资落户德江,无论怎么说,都是不得了的好事,邱跃进好,薛向何尝不得好。
唯一可虑的是,薛市长一手操办的蜀香王的原材料基地,可能要被毁坏,可不就是几千亩地么,德江别的没有,产值不高的农田,不大把的有。
再说,云锦有了蜀香王,再来个火电厂,德江最肥的两样儿都占了,分润邻县一个原材料基地,也是应当应分的嘛。
……………………
月华如水,秋夜正凉,窗外的栀子花悄然开放,淡淡花香随风袭来,浪漫温馨。
苏美人躺在床上,已然睡得沉了,美丽的身子蜷成一团,几乎占据了薛老三床位的大半,显见,方才睡觉时,这位苏教授是钻在薛老三怀里的。
只不过,薛老三此刻并不在床上,而是精赤了身子,静静站在窗前,望月遣思。
眼前的局面,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怕邱跃进来歪的斜的,凡是歪斜,必有破绽,抓住破绽,一击而溃便是。
可他没想到,邱跃进竟选择了以堂堂之阵来击,这下,他反倒难办了。
人家使出的是阳谋,所谓阳谋者,实在避无可避。
就拿今次两千万的大单来说,消息一经扩散,全德江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无不言说此为大好事,便是他薛老三的铁杆腹心亦觉邱跃进此是办了好事。
邱跃进不出招则以,一出招,竟是威力无穷,搅动大势,将所有的声势,都吸引到自己身边,彻底将他薛老三孤立了。
从来对敌,都是他薛老三善于操控大势,今次被邱跃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个中滋味却是有些苦涩难言。
如何破局呢?
薛老三苦思无果,动用家族力量,让火电厂立项不成?毕竟这么大的投资,省计委过了,还得国家计委通过,如今许子干便是国计委的第一副主任,要拦阻这么个项目,未必是什么难事!
可若行此策,难免落了下乘,落入诸位大佬眼中,他薛老三怕便是赢了,也是输了。
少不得,真得在诸公面前,得一个因私废公的评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接班人不容有失
“怎么了老三,吃枪药啦?”
电话里传来一道温润浑厚的男中音,听声,正是许子干。
“咦。”
薛老三有些惊讶,随即道,“许伯伯,这么晚了,您老先生不在自己的热被窝里躺着,干嘛干起扰民的营生呀。”
跟许子干玩笑惯了,虽心情糟糕,但这毛病也不是一时改得了的。
许子干道:“你这没良心的小子,这么久不跟老子联系,还让老子打电话联系你。”
薛老三才不信许子干这番说辞,他很清楚许子干的脾性,这是个性情内敛的人,绝不会没事找自己打电话闲聊天。
更何况,时下已经凌晨了,便是聊天扯淡,又哪里会专挑到凌晨开始闲扯的?
难不成许子干在国计委这小国务院过得也不痛快?
“说吧,到底又出什么事了?我的许大主任,别绕圈子了,早说完早了,时候可不早了,您老都一把年纪了,可熬不得一夜哟。”
薛老三笑道。
“呸,早知道老子就不打这电话了,好心当做驴肝肺。”
卖罢关子,许子干终于扯到正题:“你和邱家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破天惊,薛老三彻底震惊了。
他原以为许子干打电话又是通报什么不好的消息,或者说是他在纪委会上遇到什么难题,可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许子干问的却是邱跃进的事儿,风声也传得太快了吧。简直瞬息千里!
“您都听说些了什么?”
薛老三要弄清楚许子干收到的情报真实性。
“行啦,你小子就别在我这儿遮遮掩掩啦。云锦有笔两千万的投资,要修建一个火电厂。厂址都选好了,当时我还纳闷儿以为又是你小子的手笔,可仔细一查,申报人却是邱家的小子。”
“这我才知道邱家的小子也去了云锦,竟跟你是前后脚,云锦书记的位子,还是取你而代之。后来,我又派人仔细查了德江的情况,这才知道邱家小子那个火力发电厂选址正在你蜀香王的原材料基地上。这不是对着干吗?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子干收到的情报是秘术小徐透露的,说来两千万的投资不小,足以上报的国计委审核,但放诸全国,也算不得特别大的项目,共和国随便一个重工企业,都有上亿的规模,所以。这笔两千万的投资,还未进入许子干这个计委实际当家人眼中。
还是其秘术小徐偶然看到这份申报,联想到薛家太子就在云锦,多了个心眼儿。才单单把这份材料找出来,细细查阅一遍,又做足了功课。上报给了许子干,才引起了他的重视。
“什么?申报材料都已经递交到计委了。”
薛老三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没想到邱跃进竟偷偷摸摸地将程序走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以为阴谋是瞬发的。哪里知晓人家蓄谋已久,心机深到了不可度量的程度。
原来,一般像这种两千万的重大民企投资,想要获得立项的成功,必须先经过市委,然后由市委向省计委申报,省计委再提交给省委常委参与讨论通过,然后由省委常委会讨论通过后呈报给国计委,一项一项的流程走下来,少说也得几个月。
也正因时间充裕,薛老三虽烦闷,却并不忧心忡忡,哪里知道人家邱跃进不动声色,已经把程序走到了最后一关。
转瞬,就把他薛老三抵到了墙角上。
薛老三猜得不错,这个大计划,的确是蓄谋已久的。
彼时,黄思文遭遇常委会,手握七票,却被周道虔一票否决,大败而归,在迎仙阁借酒消愁。
当时,邱跃进正劝慰他,恰好来了一个电话,接罢电话,邱跃进便兴奋至极,甚至踢飞了一张警櫈,仰天大笑:“成了,成了。”
那个电话通报的内容,便是大计划在省计委走通了。
原来,邱跃进使动家族的力量,走通了蜀中省分管纪委工作的大佬。
他喊的“成了”便是指,立项在省计委通过之事,当然,这通过也只是私底下成了,彼时这消息还未扩散开来。
却说,既然许子干知晓得很清楚了,薛老三也就摊开了,“许大主任,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了,本来也没打算瞒您,这次我恐怕要玩个大的了。”
薛老三暗暗咬牙。
“玩个大的?你小子可别胡来,邱跃进可不像郜向东,姓郜的本来就是秋后的蚂蚱,瞎蹦跶,失了庇护而不自知,瞎张狂就是找死,不遇到你薛衙内,还有吴衙内,早晚得栽跟头。可邱跃进背后的老邱家,可是中流砥柱,大树参天,这个时候,咱们不宜和他硬碰硬吧。
“老三,为人治政,当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要事事都想着拔头筹,闷声发大财,韬光养晦,未尝不好!”
许子干这话就有些谆谆教诲的味道了。
的确,他不止把薛向当了自己的亲近晚辈,更作了在政治上的衣钵传人。
虽然薛向这小子头脑聪明,智计百出,可政治经验和政治素养并不是靠聪明和智慧便能积累的,需要岁月的沉淀。
在许子干看来,薛向和邱跃进撞上,差不多也有点同类相嫉的意思。
邱家的小子在政治上也确有几分建树,但相比薛向而言,那便是萤虫与皓月争辉,不在一个档次上。
薛向完全没必要跟这么个小角色斤斤计较,孜孜以求。
即便是邱跃进有些针对的味道,动用邱家的关系顶了他薛向的位置,现在又弄出个火电厂来,踩着薛向的蜀香王往上爬,这也没什么。
这点小事都容忍不了,那还谈什么心胸城府,还能指望薛向将来有多大的作为?
薛向苦笑着摇摇头,和大多数人一样,许子干也认为他和邱跃进过不去是意气之争。
的确,到目前为止,他和邱跃进之间的矛盾并未显露,可以说二人之间的仇恨都在眼神之中,或者说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旁人无法理解,但彼此皆知,必致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薛老三不愿意跟许子干解释许多,沉声道:“许伯伯,不是我想让邱跃进死,是这小子想要我亡。”
薛老三这句话方出,许子干丑陋的瘦脸上,青筋陡现,黑气直冒,重重一拍桌子“那就干!京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你只将心思用在德江上面。”
是的,许子干刚才误解了薛向,但薛向没有解释,只一句话,许子干便不问缘由,毫无条件地表达支持,这便是二人近十年来培养的一种默契,一种绝对信得过的默契。
况且,许子干也知晓薛向的脾气,这是个从来都不打诳语的人,更是个骄傲到骨头里的家伙,当薛向把情况说到如此严重的时候,那么情况也一定比薛向说的更为严重。
经历过这么多事,薛向的能力一再得到证明,可以说薛向这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已然是薛系这个超级zz联盟的中场指挥官,而薛系的众多政治盟友也是因为他才链接而成。
可以说薛向于薛系的重要性怎么强调也不为过。
细说来,一个政治体系最重要的不是派系中有多少有威望的大佬,有多少封疆大吏,最重要的未来、前途,归根结底,还是接班人的问题。
毫无疑问,薛向是薛系的第一接班人,当然,也是唯一的接班人。
如果薛向一旦有失,薛系这个庞然大物随时都有轰然倒塌的危险,很多时候,派系的强大,不是在眼下,而是在将来。
因为派系也是靠一个一个的政治力量凝聚而成,这些政治力量不是简单地,毫无思想的个体,而是一个个有理想,有抱负,有利益诉求的鲜活生命,换句话说,是有**的人。
这些人凝聚一处,组成派系,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政治观点的相近,利益诉求的趋于统一。
当然,个体的家族利益,也是必然纳入考虑范围之内的,试想,薛系若无薛向,薛安远也便是再强大,但已垂垂老矣,二三十年后,便是再健康的领袖,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二三十年后,大抵也是黄土一抔。
然薛安远死后,又靠谁来维持派系呢?
薛家倒是还有男丁,有如今官至某炮兵五一基地副政委的薛家三叔薛平远,还有已经踏入仕途的薛原。
可这两位怎么也不像是能扛起家族大旗的人物。
届时,薛系势必轰然倒塌,如此,大家跟随薛家,辛辛苦苦几十年,岂非一夜回到解放前?
派系倒塌之后,迎接而来的必然是其他派系对薛家原有政治版图的抢食分割,届时,原派系成员,别说政治利益,便是是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也无法保证、
因此,接班人的问题,是哪个派系都慎而又慎,珍而重之加以考虑的。
然,有了薛向,薛系接班人这个问题便再不是问题,可以说,薛向作为第三代中最为优秀的子弟之一,他的存在本身就为薛系大大地加分,薛系的很多势力不是奔着薛安远而来的,而是奔着这位薛衙内而来的。
因此,薛向的安全不容有失。(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冷脸
此刻,薛向用到“不是邱跃进死便是他亡”的陈述。
按照薛向的脾气,许子干知晓这绝非是夸饰之词。
既然,姓邱的都威胁到老三的生命了,那他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邱家虽然威势滔天,但薛系却大势已成,既然要碰撞,那就好好碰撞一把,看看到底是谁的骨头硬。
一句话说完,徐子干没有跟薛老三再说什么废话,啪地一声便挂了电话。
……………………
清晨时分,天气微冷,晨曦如针芒,凝辉万道,照得大地金茫茫一片。
三零一国道,德江和广安交界处,一大早,就有十数辆车,数十号统一正式着装的各色威严中老年男子们,排成数排,整整齐齐地立在道路边。
十数辆警用摩托,早早地分布在各大路口,拉起了警戒线,今天上午,通向三零一国道德江段的各个路口,尽数被封闭。
看这阵势,是有什么大领导驾临德江!
不错,今次驾临德江的计有蜀中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省计委、省财政厅等多个省委、省政府的重量级单位大员。
昨日,德江召开了市长办公会后,南洋星火能源的两千万投资火电厂之事,飞速在德江范围内传播开来,自也不免跨越疆域,传到了省委。
省委各重量级单位,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向德江市委、市政府下达了视察通知书,才有了今日一早。德江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协四套班子齐聚国道德江段路口位置,恭候大驾。
当然。若只是省委权重部门,哪怕是多个权重部门联合到此。也断不值得德江班子如此大张旗鼓的驱驰数十里,赶到界碑位置郊迎。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蜀中省委一号蔡行天老书记,此次也在视察领导名单之中。
蔡行天是蜀中的老书记,在全国的省委书记中,都是资历、威望首屈一指的佼佼者。
前番中央有候补政局的位子悬空,这位蔡行天老书记的呼声便是最高,若非其不肖子侄蔡京瞎折腾一通,蔡行天早就将候补政局的帽子戴得稳固了。
是以。蔡行天下德江,绝对是德江政治生活中的大事,其隆重性怎么强调也不为过。
上午九时许,数辆警车开道,一辆红旗领衔、长达半里路的车队,出现在了周道虔等人的视野中。
车队还未停稳,场间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黄思文顿时化身猎豹,迅疾地冲出了队列。猫着腰奔到红旗跟前,正要将门打开,出乎意料,副驾驶的舱门先打开了。下来个白净的中年人。
“思文大哥,首长让请道虔同志上车,其余同志原路返回。”
说罢。不待黄思文答话,白净中年便返回了副驾位置。将门关上。
黄思文惊惧到了极点,直到周道虔上了红旗。车队发动,他还没醒过神来。
还是胡耀华小心地招呼,他才失魂落魄坐回车中,怔怔盯着西天的晨曦出神。
白净中年,他自然认识,是自己的继任,蔡书记如今的大秘曹卫国。
早在他黄思文任蔡行天大秘时,曹卫国就是蔡办的头号笔杆子,颇受重用,蔡行天很多出彩的讲话,便是出自他手,黄思文离开后,曹卫国便兼了蔡行天大秘。
黄思文犹记得当初他黄某人身为一号大秘、综合一处处长、蔡办副主任时,曹卫国对自己是如何的俯首帖耳,哪里想到这家伙一朝得志,竟是这般嘴脸。
砰!
黄思文重重拍了下车窗,满脸铁青,迸着牙缝骂道,“小人,十足的小人!”
胡耀华听见黄思文喝骂,虽明知自家老板不是骂自己,可骨子里的畏惧还是对这喝骂做出了反应,车子猛地朝左一歪,险些冲出国道去,亏得他刹车踩得及时,小汽车发出一道尖利的摩擦声,堪堪在路边线停住。
亏得因着黄思文先前发愣,他这辆车吊了车尾,若非如此,保准是个连环追尾的下场。
说来,一般的市委首长,秘术和司机是双配,可黄思文机心很重,德江又是活土匪的地盘,心有挂碍,自然信不过德江的司机,胡耀华只得将秘术、司机一肩挑了。
却说,黄思文惊魂甫定,果如胡耀华所料,滔天怒火便倾泻到了他的头上。
说到急怒处,黄思文真恨不得将他生吃了。
胡耀华被骂得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壮着胆子道,“首长,不是曹处长给您摆脸子,是蔡书记在考验您呢!”
本来,黄思文正在气头上,胡耀华的任何解释,只能是火上浇油,然,胡耀华这句话,算是打在了黄思文的心口上,激得他立时松了口。
的确,暴怒之余,他也在为曹卫国的无礼而心生怀疑。
“你说,看你胡大秘给我指点迷津!”
黄思文冷道。
胡耀华不敢接他的片汤话,一边重新发动机车,一边直奔主题,“首长,我以为曹处长方才的行为,不是有意给您难看,怕是蔡书记的指示!您想啊,曹处长是您的老下级,您又是他的前任,于情于理,他都改尊敬您,换句话说,即便是他对您有意见,也绝对不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给您难看,当时,那么多人,他曹处长又不是官场新丁,即使没点眼力劲儿,也绝不会没了忌讳。”
“再者,很多时候,咱们当秘术的一切言行,都在反应首长的意志,就拿我来说,随时都听奉您的指令行事,曹处长对您冷淡,怕也是蔡书记的意思,实事求是地说,咱们在德江干的实在是不出彩,蔡书记心中有火气,也可以理解。”
“不过,在我看来,蔡书记今次给咱们脸色,未必不是好事,有时候咱们做下级的,往往是不怕领导骂,就怕领导不理不睬!蔡书记只要肯给咱脸色看,证明就还看重咱们,首长您抓住这次机会,未必没有让蔡书记回心转意的机会!”
有时候,不得不说,不身临其境,难明了真意。
就拿眼前之事来说,非是胡耀华的政治素养超越了黄思文,更不是他聪慧胜之,而是自家事自家知。
他能算准曹卫国的用意,无非是他和曹卫国有着同样的身份——秘术。
当然,黄思文也做个秘术,可今时的黄思文又岂是从前的黄思文,虽有过一如胡耀华的体悟,可到底不能身临其境,再加上,被曹卫国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一番,他心中实已乱了阵脚。
若非胡耀华提点,他真品不出其中味道。
“耀华啊,你小子,我还真没看出你有这等见识,好好,什么也不说了,踏踏实实干,别看戴裕彬现在炙手可热,我保你胡耀华将来就算是戴裕彬仰望,也绝对够不着你,踏实干!”
黄思文喜笑颜开,说话儿,竟还从后座上伸出手来,拍着胡耀华的肩膀。
……………………
蔡行天下到德江后,没有召开什么会议,遣散了大部分德江前来迎接的干部,在周道虔等市委班子同志的陪同下,考察了德江钢厂,红星机械厂,市服装厂三个国营大厂。
中午饭,也没在市委小招吃,空费了市委连夜调集大厨,征集的各色珍惜食材,制作的十几桌席面,亲民的蔡书记却在钢厂同轧钢师傅们,在车间亲热地吃了顿盒饭。
傍晚时分,蔡行天返回了德江,寄宿在瘦湖西岸最幽静的一座小别墅内。
稍后,蔡书记不辞辛劳,又接见起市委常委,以及德江的各路诸侯。
他的这次接见,无疑是引人注目,也是超级动作。
因为,省委书记是何等的存在,副厅级以下的地方官几乎就绝难见到省委一号。
一般,省委书记下地方,最多也就是接见一下四套班子的首脑,以及经济成绩突出的地方首脑,向这种大规模地接见干部,实在是反常得狠。
黄思文六点半,就守在了小别墅左近呢,看着一个个干部,谨小慎微的进去,满面春风的出来,十几幕滑稽戏后,他有些失魂落魄了。
蔡书记的冷落真是为了敲打他黄某人,黄思文忽然不那么确定了。
市委班子,除了请病假未曾出迎的薛向,挨个儿都被蔡行天接见过了,唯独他黄某人还初在门外。
再后来,二区四县的党政首脑,开始两两一组入内谒见,他黄市长还是干守在门外看着。
待得邱跃进最后也进去了,他周遭已然空无一人,黄思文心彻底沉进了冰窟窿里,他不是冷落,而是无视,彻底的无视。
“看来蔡书记对我黄某人是彻底死心了,罢了!”
心中哀叹一声,黄思文转过头去,慢慢朝西边的石子路行去。
秋风动树,枝叶飘零,偶尔三两片飘落在黄思文瘦削的肩头,这景象,竟有了十分的凄凉。
“老领导,哪里去啊,首长正等着你了。”
曹卫国忽然从门里行了出来,叫喊一声,竟冲黄思文小跑而来,远远便抱拳道,“老领导,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若还生气,你打我几下,只是我也是奉命而为,身不由已呢,谁让老首长在我下车时,点了句,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