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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风流txt下载     红色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章 回家

    刷的一下,冷汗便顺着朱校长额头下来了。

    原来,方才他并不在学校,是接了电话,说市教委曾副主任要来学校视察,这才急急赶过来的。

    哪知道,他方接着了曾主任到了学校大门口,便瞅见三楼教务处位置,人潮蹿动,看人影儿,约莫有几个熟悉的教师,还以为又是这帮人聚集,在闹待遇的问题。

    谁成想,一冲上来,竟撞上了这等局面。

    朱校长脑袋正嗡嗡不已,曾副主任已然带着教委的大部队,闯进门来。

    “朱大勇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市一中何时该办屠宰场了,弄得血呼啦,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曾主任一扶金丝镜儿,一抹青光划过,冷声问道。

    朱大勇木木楞楞,不成言语,他实在是惊呆了,市一中是德江鼎鼎有名的初中,学校发生血案,他这个学校负责人没吓得背过气去,就算有定力了。

    “姐夫,姐夫,你可算来了,你看,你看,你看看我这手,都是让小骚蹄子家的贱猫给挠的,都快挠断了!”

    朱大勇没接茬儿,铁主任却扭着肥胖的身子,窜到了曾主任身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苏美人,似乎要将之生吞活剥。

    “嗯哼!”

    曾主任重重咳嗽一声,提醒铁主任这蠢妇注意“称呼”避嫌,方才指着铁主任那血葫芦般的胳膊,瞪着苏美人道,“这是你干的?好大的胆子。你就算报到不太顺利,又怎么敢行凶抓人。朱大勇,你去给公安局打电话。把违法治安处罚条例的犯罪嫌疑人给我带回去!”

    “报到?曾主任怎么知道我是来报到的?”

    苏美人敏锐地抓住了曾主任话里的漏洞,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儿,姓铁的就算脾气再坏,也绝不至见人就蛰,除非是疯子。

    这姓铁的管姓曾的叫“姐夫”,而自己报到又是秘密之事,姓曾的却一口喝破,这世上哪有这许多巧合。

    曾主任冷道,“我在教委看过你的资料。知道你来报到有什么稀奇!”

    到底是老油条,转瞬便将漏洞堵上。

    苏美人岂是易与之辈,追问道,“既然曾主任看过我的资料,那就请曾主任简单说说的我简历?”

    “你个小贱货算什么东西,敢命令曾主任,杀人害命,老娘非搞死你……”

    铁主任掐着嗓子,满面狰狞。

    “再敢骂人。我就让小白挠你嘴吧!”

    小家伙一张小脸儿冷冷立着,黑漆漆的眼珠子歪在半边眶里,冷冷盯着铁主任。

    铁主任正骂得畅快,闻听小家伙威胁。声音嘎然而止,肥胖的身子哧溜一下,躲到了曾主任身后。对那只白猫,她真是怕到了骨头里。

    “行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朱校长这是你们校方的事,那我来问你,遇到袭击教职工的,校方该怎样处理?”

    曾主任冷声道。

    朱大勇懦懦半晌,吐出俩字,“报警!”

    “那还愣着干什么!”曾主任冷笑道。

    朱大勇拨通宝丰一路派出所电话,人民警察竟是来得异乎寻常地迅捷。

    带队的是宝丰一路派出所所长周达至,率领四名精悍民警,十分钟不到,就奔了上来。

    警察一到,铁主任见着他们腰里的铁家伙,也就不那么畏惧小白了,指着自己血葫芦似的胳膊,又扒拉开其余五人的裤腿,便展开了血泪控诉。

    “是……你干的?”

    望着眼前仪态端庄,美若神女的苏美人,周达至只觉眼睛猛地被晃了一下,简直有些睁不开了。

    “是我干的,派出所是吧,我跟你们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苏美人若还不悟,那可真有些蠢笨了,明显,今日的这一出,和前几日的几次不顺,如出一辙。

    这回,她不想麻烦谁了,干脆就跟这帮人去一趟派出所,探探里面的究竟。

    “是我干的,跟我大嫂无关,要带就带我去吧,哎呀,什么都玩过儿,就没坐过牢呢,大嫂,你可不许和人家抢!”

    小家伙叫喊出声,贼兮兮的眼睛闪着星星。

    的确,这机灵鬼玩心最重,昔年在岭南陪薛安远时,岭南军区的坦克,飞机,大炮,战斗机,就没有她不碰的,若是导弹上面能坐人,没准儿小烦人精也得试上一回,如今听说有坐牢的新鲜事,哪还有不上赶着的。

    铁主任喝道,“对,还有这破孩子,最是心肠歹毒,一起抓走!”

    周至达却不接茬儿,抬眼朝曾主任看去,后者点点头,周至达喝道,“带走!”

    刷的一下,他身后四人便动作开了。

    “要带带我,谁碰我大嫂,我就叫小白咬他,这回是真咬噢!”

    说着,小家伙便松开了小白。

    “小心那小畜生,那不是普通的白猫,是头小老虎!”

    周至达一语喝破小白的真身。

    “咦,你怎么知道的?”

    小家伙歪着脑袋,盯着周至达。

    小白是小老虎没错,可经过小家伙拿小衣服,小挂饰装饰过之后,谁一眼看去,都只会认为是普通的白猫。

    周至达一语喝破,难道真的只是眼光奇准么?

    一听是老虎,四名彪悍民警面现凝重之色,齐齐朝腰间的五四按来。

    “小白,把它们枪咬掉,免得他们待会儿拿枪打你,这叫先下手为强!”

    说着,小家伙一拍小白的脑袋,一道白光又射了出去,直奔周至达左手而来。

    不成想,白光方闪到周至达左手位置,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凭空而生,准而又准地掐住小白的软皮,一把将之捏在了手中。

    “大哥,他们欺负人!”

    小家伙眼睛攸地亮了,迈开步子,朝那人冲了过来。

    毫无疑问,来人正是薛老三。

    和小妮子欢度一日后,今日凌晨,趁着小妮子熟睡的当口,他便留书作别。

    他是个感情细腻的家伙,最不愿意面对别离时的悲悲戚戚的场面。

    “薛柳号”载着他穿云而去,进得大陆领空,果然一路畅行,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上午到了蜀中军区的军用机场,而后又坐了专车,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了德江,几经辗转,才在此处寻着了大小美妞。

    不成想,甫一见面,就撞上了如此场面。

    “走,跟我回家!”

    薛老三一手牵了小家伙,又行到苏美人身前,温声说道。

    他回来了,就不需要她面对什么了。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说回家就回家,今儿,没老娘发话,我看你们怎么回这个家!”

    助阵的全来齐了,铁主任心气正高得盖过了天,斜刺里杀出个毛头小子,就想带人离开,没门!

    “铁桂花同志,注意你的言辞,你是教育工作者,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学校,时时须谨记为人师表,就是受了委屈、伤害,也不该出言无状!”

    曾主任瞪着铁主任训斥一通,转过脸来,对薛向道,“薛市长,你好,我是教委副主任曾山,不知道这位苏风雪同志和小女孩,同您怎么称呼!”

    曾主任一声“薛市长”出口,满场大哗,谁也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文质彬彬的青年,竟然是德江市市长。

    “是我爱人和妹妹,不知道曾主任有何见教!”薛老三直视着他道。

    早在薛老三下云锦前,曾分管过教育战线的工作,当时,为了闹学的事儿,还动过教委的干部,可他并不认识这位曾山同志,想来是后期调来的。

    “噢,原来是市长夫人,可既然是市长夫人,那就更应该知法守法,为人表率了,薛市长,您看看这满地鲜血,都是拜她们所赐,您说这个问题,该怎么处理!”

    曾山凝视着薛老三,毅然不惧,骨子里甚至隐隐有几分兴奋,这可是德江大名鼎鼎的“活土匪”,若是能在他面前占得便宜,那今后他曾某人的招牌可就鲜亮得紧了。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问我作甚!”

    薛老三若有所思地看了曾山一言,大手伸过去抓住苏美人的玉手,“饭都做好了,回家吃饭!”说着,拉了人就走。

    “薛市长,这不好吧!”

    曾山横身拦阻。

    薛老三伸手轻轻一拨,曾山跌了个趔趄,“确实不太好!”

    “周所长,还愣着作甚,还不捉拿嫌犯!”

    曾山大呼。

    薛老三一瞥眼睛,扫在周至达脸上,后者刚要迈动的步伐,立时止住了,赶忙别过脸去,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这不是鬼迷心窍了么,怎么敢搅合进大人物的棋盘里。

    薛老三带着大小美妞扬长而去!

    ………………

    一餐饭到底没在家里吃成,他回来的消息,几乎是以光速,在德江的各条电波中穿梭。

    他方带着苏美人和小家伙回到一中附近的古宅时,门口已经停了三辆吉普,江方平、戴裕彬、蔡国庆等人尽皆靠在车边大口抽烟,焦急等待。

    薛老三的吉普车还未停稳,一群人便围上前来。

    “慢来慢来,只要天没塌,容我吃口饭成不,十几个小时水米未打牙了……”

    薛老三透过车窗,先堵了众人的口。(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头疼的局势

    入得门来,薛老三招呼戴裕彬先将众人引进茶室,便径自领着苏美人、小家伙进了饭厅,一餐饭吃罢,收拾了碗筷,又哄睡了小妹,安抚了娇妻,泡了壶大红袍,提溜了,才往茶室行来。

    他方在茶室的主座落定,甚至还来不及给众人分好茶,便听众人七嘴八舌抱怨开了。

    “薛市长,这个公安局长我没法儿当了,黄市长简直就是诚心为难我,一会儿说要展开‘净化乡村’行动,铲除农村黄赌毒,这不,我刚把警力调派去了农村,这一会儿功夫,市里又要开展‘美丽德江安全月’,确保百日无大案什么的,我就是孙猴子,会七十二变,也变不出这些警力。”

    “这不,前天,宝丰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我这个市公安局党组书记、局长,就上了市长办公会做了检讨,非但如此,还在局长办公会上展开了自我批评,事后,又领了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这他妈的公报私仇也报得太肆无忌惮了吧!”

    蔡国庆这番话不是说出来的,简直就是喷出来的,这几天,他真是快被黄思文折腾疯了,若非还有“薛市长没多久就回来了”的幻想支撑,他早就缴械投降了,此刻,薛老三归来,他如婴儿望归了父母,哪里还有不大吐苦水的。

    蔡国庆话音方落,江方平便铛的一声,落了茶杯,打开了机关枪,“蔡局长不过是挨了警告处分,首长。你知道我现在被整成什么样了么?我现在成了闲杂人等,被停职反省了。若不是我这个财政局长是常委会刚通过扶正的,我估计这会儿。早被拿下了。”

    “黄市长太不讲理了,他要给老干部们涨待遇,不过是借势逼人,明知道市里的财政不过是靠首长您勉励维持,才能勉强运转,哪里有多的余钱,他黄市长大口一张,就要三十万来改善老干部们的医疗、住房环境,他许诺倒是痛快了。市里的财政怎么办,我不过是顶了几句,便被他找个“落实市府决议不力”的罪名,给挂了起来……”

    江方平花了十来分钟,才控诉完黄思文倒行逆施的暴行。

    薛老三只听不说,捧着茶杯,静静喝茶,待他说罢,方平静地道。“裕彬,你来说说,你又受了什么委屈?”

    戴裕彬道:“我没受什么委屈,首长不在。我天天躲在办公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想受委屈,也没处受去。倒是谢市长这几日心气不顺,被挤兑得住了医院。听说您回来了,特地给我打过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去看他。”

    薛老三哈哈一笑,道:“告诉老谢,我没功夫去看他,他要出气,自个儿从病床上爬起来!”

    说罢,又道,“你们的事儿,我都清楚了,虽不是陈芝麻、乱谷子,也差不多是鸡毛蒜皮,先前看你们一个个鼓囊囊、气昂昂,我还只当是多了不得的事儿,弄了半天,竟是为个这,行了,我心里有数,都滚吧,裕彬留下来打扫卫生!”

    薛向一声令下,满屋子残兵败将散了个干净,戴裕彬方拿着扫帚进门,准备清扫压根儿不存在的垃圾,便听薛老三道,“云锦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你小子这些天不会是真在老子办公室躲清净吧?”

    戴裕彬放下扫帚,笑道,“还是首长了解我,我是拿您的办公室,当了地下交通站,搞起了地下工作,我虽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一言蔽之,情况极为不妙……”

    ……………………

    紫竹青青,一只腰长翅大的毒蜂,抖着两只细腿儿,站在竹叶上,远处的瘦湖一半平滑如镜,一半翠荷接天,再有清风掠波,松涛摇绿,倚枕高眠,实在是美事。

    此刻,薛老三就枕高了枕头,躺在行军床上,阖目而卧。

    初始,戴裕彬还以为自家首长不过是躺躺,哪里知道这一躺就是好几个小时,从首长下午跨进这间办公室开始,别的不干,就吩咐自己铺床叠被,说什么“好几宿都没睡好,要补补觉”,一直睡到这快要下班时间。

    戴裕彬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自家首长哪儿都好,就是这心实在是太大了,这都超出了镇定自若的范畴,简直就是没心没肺嘛,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睡得着。

    好几次,戴裕彬都险些没忍住,冲进去掀翻那张行军床上的薛大老爷。

    他却不知道,薛老三虽目安神定,却是根本不曾入眠,而是在消化着今日所见、所闻!

    所见,无非先前在市一中教务处办公室所见的一幕,小小教委副主任除非是吃了豹子胆,要不哪敢跟自己炸翅?

    所闻,小家伙言及的苏美人自他离去的几日内,所遭遇的种种不顺,薛老三细细一分析,便知是有人在幕后主使,要不然除非真到了传说中的运交华盖,否则哪有这么多窝心事儿集中发生的。

    再者,便是戴裕彬在自家茶室谈及的那桩桩件件,他离开不过一周时间,整个德江官场竟然天翻地覆,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

    唯一奇怪的是,入主云锦的邱跃进却仍旧无有动静儿,这显然不符合预期。

    桩桩件件,涌入心头,薛老三便是聪明绝顶,也需要时间消化、勾连。

    可越是想得深了,薛老三便越觉问题重大,的确,此前,他于周道虔家中请假离蜀时,也考虑过自己离开后,积累起来却不稳固的政治优势会被飞速抵消,但他没想到,后果竟是灾难性的,简直不可偏转。

    薛老三正想得头疼,几声“喳喳”的蝉鸣响起,将他的丝路打断。

    他顺手丢出一支竹签,蝉声消亡,他便又待入定,哪里知晓,没静几分钟,这蝉声又聒噪起来。

    攸地一下,他坐直了身子,对着窗外喟叹道,“人力有时穷,裕彬,你说要想这天下的鸣蝉止啼,可有什么办法?”

    薛向方才的举动,看在眼里,他知晓自己先前想得左了,首长方才定是在思忖着破局的法门,并非酣酣而睡,此刻,对几只鸣蝉发了脾气,还说些呓语,显是想得辛苦了,迷了心智,便宽慰道,“您也说人力有时穷,这世上的事儿恐怕就没有尽善尽美的,退一步海阔天空,首长不愿意听蝉鸣,大可关窗嘛,要想天下的蝉儿都不叫了,除非老天爷,人怎么能办到!”

    不成想,戴裕彬话音方落,薛老三一跃而起,冲到戴裕彬身前,冲着他肩窝就捣了一拳,一拳捣罢,哈哈大笑,仰天出门而去,丢下戴裕彬龇牙咧嘴,捂了肩头,拼命搓揉。

    ……………………

    落日西斜,晚风轻送,平滑的烟波湖依旧烟雾缭绕,飘渺空灵。

    迎仙阁最顶层的豪华套房,一个月前,突然被人包下来了,一包就是半年,上万元的房钱砸下来,来人毫无凝滞,足见是了不得的豪客。

    奇怪的是,这豪客包下了房间,却从未来入住,弄得孙磊想结识下传说中的贵人亦不可得。

    这日傍晚,他突然接到管事的电话,言说那豪客再度出现,并入住了房间。

    孙磊大喜过望,连忙驱车赶来,还备了珍藏的顶级红酒,想来结识一番。

    咚咚两声,孙磊敲响了房门,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年轻却异常消瘦的青年。

    “这人有些面熟!”

    孙磊怔了怔,盯着来人,想要认出来人。

    “原来是孙衙内!”

    来人竟先喝出了孙磊的身份!

    虽是衙内,孙磊却极讨厌这么个轻佻的称呼,方要作色,忽地,脑中灵光一闪,也认出来人了,赶忙脸上堆笑,“原来是邱书记,稀客稀客!”

    邱书记道,“这里是酒店,不是云锦,不必官位相称,有什么事儿么,没事儿,我先休息了。”

    话至此处,不言自明,这位邱书记正是邱跃进。

    “好好,您休息休息,没旁的事儿,就是想来拜访一二,这瓶红酒还请您笑纳,我先走了,不打扰了!”

    一向意气飞扬的孙衙内竟是出人意料的恭敬,将手里的托盘交给了随侍,便自离去。

    关上门,邱跃进端了托盘,行到了阳台上,将托盘在阳台中央乳白色的休闲椅上放了,伸手捋了捋铺满半张桌子的照片,拿起一张,冲照片上的温柔地笑了笑,指着桌上的红酒,温声道,“风雪,看见没,七三年的威登堡,在国外也是顶级的玩意儿,你肯定没喝过,跟着薛老三这穷鬼,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来,咱们共饮一杯。”

    说话儿,邱跃进抓过开瓶器,崩的一下,便将酒瓶打开,倒了两杯,取过一杯,冲照片道,“啊,好香,色泽明艳,香气馥郁,真是好酒,姓孙的这败家子儿还真有好玩意儿,就是给这小子喝,他也是牛嚼牡丹,这等好酒,还是你我知己享用,才是物尽其值。”

    酒杯挨着照片上美女的嘴巴许久,叹息一声道,“你这是作甚,虽然,你现在嫁给了薛老三,可我知道你不幸福,你是新式女性,难道还冲不破这婚姻的枷锁,好吧,你冲不破,我来帮你冲,我会让你看清楚我和薛老三之间,谁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说着,他一仰脖,将高脚杯中殷红如血的酒水一饮而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权在握黄思文

    邱跃进好似个精神病患者,对着满桌各式偷拍而得的苏美人照片,自说自话,顷刻便将一瓶威登堡倒入喉间。

    就在这时,叮铃铃,叮铃铃,室内的电话响了起来。

    邱跃进不急不徐将照片折叠起来,珍而重之地贴身藏了,忽地,抡圆了膀子,将酒瓶扔进了烟波湖中。

    这时,熄声的电话又再次响动起来。

    邱跃进踱步进门,抓起电话,便道,“办砸了就办砸了,我早知道了,用不着解释原因。”

    那边还未言语,邱跃进便猜出了来人是谁,和要说什么,似乎有些托大。

    而电话那头的接茬儿,却印证了邱跃进的话,“首长,我实在是负您所托,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薛向会突然出现,打乱了布局……”

    “行了,说了不用解释,薛老三要是你都能对付了,那就真是笑话了!”

    说着,邱跃进便挂断了电话,喃喃自语道,“薛老三这个硬骨头,除了老子,怕是没人啃得下来了。”

    话音方落,叮咚声传来,门铃被按响了。

    邱跃进开门一看,笑道:“黄市长,孙书记,稀客,稀客,二位请进!”

    来人正是德江市长黄思文,市委副书记孙明。

    “跃进同志,你倒是好福气,这天字号房间,连我都不曾享受过呢!”

    孙明乐呵呵道。

    邱跃进道,“我也不过是败家儿孙,老爷子那点收入。全叫我给挥霍了,谁叫他就我一个孙子呢。我这人向来信奉一个观点:革命跟享受是并行不悖的!试想,当初伟大领袖领导劳苦大众闹革命。打着的也是‘土地革命’的旗号,你们说,劳苦大众若不是爱享受,干脆就当牛的当牛,作马的作马,何苦翻身求解放?所以,革命从根子上讲也是为了享受!”

    “高论高论,这理论完全是从人性出发嘛,乍一点。不过耳,细细一品,味道十足,人类社会的原动力可不就是人性中的各种**嘛,没什么好回避的!”

    黄思文大手一挥,便替邱跃进的奢华生活,作了背书!

    邱跃进笑笑,道,“黄市长。孙书记,这么晚了,来找我,总不是为了听邱某人胡扯歪理吧。有什么事儿,二位领导明说,我是能帮的一定帮。不能帮的想着法子也要帮!”

    “好,爽快。我就是喜欢跃进你这坦诚的性子,上次。你和我说的那事儿,到底还做不做数?”

    黄思文盯着邱跃进,两只眼睛好似黑夜里的灯笼,烧着汹汹火焰。

    “那得看黄市长的诚意,话说回来,就算您同意了,有人未必同意,您说,我这边若是山呼海摇,动作的热闹,届时,被人家一言否决,前后的损失谁来承担!”

    说着,邱跃进伸手推开了窗户,天风涌入,将窗帘高高荡了起来。

    “跃进,没见着孙书记都来了么,咱们组织历来是讲究集体领导的,早已不是某个人的意志能决定一切的时代了,更何况,你说的那位早就是秋后的蚂蚱了,就是再能蹦达,又能跳多高?”

    黄思文连忙规劝,他连夜来拜访邱跃进,正是为邱跃进前两日和他所说的大计划所动。

    这两日,他旁的事没干,便只剩了前后分析,盘算。

    分析来,盘算去,心头越是火热,那大计划若真成行,他黄某人的前程无量!

    这日傍晚,他实在忍不住了,便想来寻邱跃进商议,哪成想,左找右找,也没邱跃进踪影,最后还是从孙明处套来了消息,二人便一道来此。

    却说,黄思文说得至诚,邱跃进却根本不为所动,站在窗前,慢悠悠地品茶,许久方道,“黄市长,我跟你说白了吧,大计划到底能不能上马,我也心急如焚,可合作方顾忌咱们德江的坐地虎,不打通他这关,我说什么也没用不是?”

    “行了,邱书记,黄市长,我这个中间人打个圆场,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某些人,只要某些人彻底熄了火,是不是整个计划就可以上马了?”

    孙明突如其来地插话,打断了二人无休止的争论。

    在黄、孙二人的逼视下,邱跃进含笑点头。

    “那就结了!”

    孙明重重一捶桌子,“黄市长,我提议立刻召开市委常委会,就市财政局局长,市公安局局长的人选,展开人事讨论、调整!”

    黄思文眼睛一亮,笑着接茬儿,“正合我意,不过召开市委常委会,得由老周点头,我这就给老周打电话!”

    薛向离开的这几日,可谓是黄思文最得意的几日,下依托顾俊明、邱跃进助势,上靠着省委大佬吹风,中再少了偃旗息鼓的周道虔的牵制,黄思文很快就翻转了局势,稳定了台盘。

    此刻,召开市委常委会,一可以安邱跃进之心,催动大计划;二可以狠狠打击活土匪,报前番的一箭之仇。

    是以,此刻孙明方一提议,便得到了他的响应。

    给周道虔的电话很快就打通了,正如黄思文所料,已然成了橡皮图章、就剩了混日子的周道虔,半个屁都没放,就同意了他黄大市长的请求!

    撂了电话,黄思文甚至意气风发地打了个响指,“成了,且看今日域中,竟是谁家天下!”

    …………………………

    似乎自打薛市长来到德江后,德江的常委会在晚上召开的便格外多。

    常委会召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按理说早过了下班的时间,奇怪的是,市委大院的各个办公室内,却是灯火璀璨,人头不少。

    若是有人在整座大楼装了窃听器,听全了暗里的小道消息,自能明了这些人在等什么。

    在等看戏!

    是呵,有人趁着活土匪不在,偷走了权力这块肥厚的奶酪,以活土匪的性情,若能善罢甘休,那才怪了。

    这帮市委的小职员们,听说薛市长回来了,无不是狗血沸腾,要看这出大戏。

    可哪知道薛市长回归市委后,躲进办公室竟没了消息,晚上下班,他也早早地走了,害得一帮人憋了一天,险些憋出了内伤。

    然,召开紧急常委会的通知一经下达,所有憋着劲儿看热闹的家伙们,一腔狗血瞬间又被引爆了,一个个早过了钟点儿也不下班,更有甚者,不少人从家中赶了回来,扬言要加班的。

    傍晚八时,德江建市以来的第二次市委常委会,在德江一号会议室召开。

    新改建的办公室明亮、堂皇,崭新厚重的宽大会议桌,厚实的真皮镶红木的办公椅,水晶灯流彩,新翠竹欲滴,一十三名市委常委就坐,展开了又一次对德江最高权力的决死争夺。

    “同志们,这次会议是我提请召开的,究其原因,还是中央召开了第三次农村工作会议,虽然通知还没下达,但咱们不能老等来了通知才办事,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就着中央第三次农村经济工作会议的公报,讨论一下咱们德江市内下一阶段的农村工作该如何展开,工作重心要放到何处……”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当先发言的是黄思文。

    出乎意料是指,原本这市委常委会就应该是市委书记周道虔主持,黄思文当先发言,实有越俎代庖之嫌。

    情理之中是指,鉴于周道虔失势,已然成了橡皮图章,省委不过是碍于德江才完成地改市、市长孔凡高又才落马的实际情况,要不然,周道虔早就被调离德江了,是以,谁都知晓如今实际的德江一号,已然是黄思文黄大市长了,由实际一号主持市委常委会,那就再正常不过。

    是以,黄思文当先发言,没有人觉得意外。

    他话音方落,孙明便响应开了,“我认为中央的第三次农村经济工作会议召开得是很及时的,为我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更加坚定了我们推动联产承包责任制、搞活农村经济的信心……”

    孙明发言完毕,副书记顾俊明、组织部长白启明、纪委书记夏耀东、政法委书记曹伟依次表态,表态的内容自然是响应中央号召,可话里话外,皆是赞成黄思文的主张,无一,常委会一开始,就完成了一次站队,黄思文借助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便轻松显露了自己的爪牙。

    曹伟话音方落,新任市委秘书长许卫国便要接茬儿,黄思文笑着挥挥手,“薛向同志,你有什么看法?”

    今次这个常委会就是为他活土匪开的,鸿门宴都摆好了,猫逗耗子的游戏,黄思文焉能不玩,要不然,也就白费他这一番阵仗了!

    薛向抽口烟,一脸没睡醒模样,“我没什么看法,实不相瞒,我这次出差,几千里的来回折腾,实在是累得狠了,方才,几位领导的发言,我都因为太累,都没怎么听进去,这会儿,黄市长让我发言,我哪里知道说什么,这样吧,要不今天的会议我就不参加了,我还是请假得了!”

    原本,老三说没听进去时,黄思文便忍不住要拍桌子,趁机发作他一通,哪里知晓这家伙紧接着就要请假,弄得黄思文后边的发作,只能憋在腔子里出口不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身本事全在嘴

    人家薛向请假的话都说出来了,你再批评又能如何呢,难不成真让他滚蛋!

    可这场豪华的鸿门宴,本就是为他活土匪设的,若是正主都赶走了,这不成了白忙活么?

    更何况,黄思文志在大计划,而之所以大计划被阻碍,也全因这活土匪,至少邱跃进是这般言语的。

    不管邱跃进所言是真是假,为了这大计划,他黄思文都必须干掉活土匪。

    原本,今次的会议,就是在邱跃进的要求下召开的,他黄思文就是要让邱跃进看看,如今的德江到底是谁当家做主,如今的活土匪到底是不是死老虎!

    是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活土匪都不能离开。

    黄思文微微晃晃脖子,像驱走苍蝇一半,强行压下了坏心情,说道,“既然薛向同志没精神学习文件,那我就借这个机会问问薛向同志一个案子,看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说着,便将今日午间,发生在市一中教务处办公室的事儿道了出来。

    当然,黄思文转述出来,不啻于铁主任亲述,字字句句都是苏风雪仗着薛市长的威风,殴打领导,攻击教职工,险些晾成血案,可谓罪大恶极,而薛向同志,竟不顾非议,于众目睽睽之下,威慑执法人员,带走了苏风雪,实在是目无国法,执法犯法!

    黄思文话音方落,便听啪的一声,政法委书记曹伟的宽厚的巴掌落在了桌子上,一双鱼泡眼瞪得有如牛蛋。“薛向同志,你这是公然挑战刑法。身为领导干部,你也太不像话了!”

    “干部家属原本就该以身作则。老子生平最厌恶那种以权凌人,作威作福之事,更不提,你薛市长的夫人,还把鲜血洒进了象牙塔,这是要造无产阶级的反啊……”

    纪委书记夏耀东义愤填膺,说得满嘴气泡,淡淡的小气泡甚至飞到了对面组织部长白启明的茶杯里。

    夏耀东话罢,会场上掀起了声讨薛老三的高峰!

    薛老三默默喝茶。看也不看眼前一张张狂喷乱咬的面孔,心中无喜无怒,只感叹“宦海无常,利益为王”,他犹记得就在一周前,眼前这许多人还为了各自利益,跟黄思文势不两立,一转眼,竟皆成了黄思文羽翼、爪牙。其中变幻,真如梦幻泡影,让人恍然若梦。

    “薛向同志,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别以为闭着嘴巴,不讲话,这件事就能过去了。我跟你明着说,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组织定然要一查到底,你最好拿出自己的态度。同志们方才语气或许激烈了些,但我相信都是好意,都是抱着拯救你薛向同志的心理,来帮助你认识,改正错误的,你不要有情绪,更不要产生逆反心理!”

    黄思文胜券在握,说话不自觉便盛气凌人,宛若老辈训斥儿孙,浑然忘了这些时日,在薛老三手中吃的亏,遭的罪。

    “黄市长,晚上喝酒了吧!”

    果不其然,薛老三话一出口,便刺得黄思文几要暴走。

    砰的一声,黄思文将手里的笔记本重重砸在桌面上,铁青了脸暴喝道,“薛向,你少给我阴阳怪气!说问题就说问题,端正你的态度!”

    “那我请问黄市长,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别胡搅蛮缠,我方才说得很清楚,就是你老婆打人的事儿!”

    “那我就奇怪了,什么时候你黄市长对我家的事儿那么关心了,再说,我老婆打人,我都不知道,你黄市长如何知道的,须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说话办事,要讲证据,黄市长身为党的领导干部,这点道理不会不懂吧!”

    “你!”

    黄思文简直要被气死了,苏风雪在教务处办公室的一幕,他不过是听说了,哪里去弄证据,也不过是要拿这话柄为难薛老三,薛老三找他要证据,他哪里去弄。

    对付寻常干部,他黄市长一拍桌子,将事情说个**不离十,谁敢反驳,谁敢炸翅。

    可他全然忘了,活土匪压根儿就没把他黄市长的官威放在眼里,在薛老三处咋呼,不过是小丑跳梁,但博一乐。

    “好好,我不说,让专家来说,曹书记,这事儿归你们政法口管,你这个政法委书记总该能确准吧!”

    黄思文被薛老三逼到了墙角,没奈何,只好将皮球踢给了曹伟。

    他要的也不过是曹伟大模大样说句“是”,可偏偏曹伟接了话茬儿,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出口尽是“可能”、“也许”的虚词,气得黄思文一张脸快要烧着了。

    说来,人家曹书记也是为难,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实在是做得憋屈。

    早先年,孔凡高当家时,就宠幸蔡国庆这个公安局长,弄得他这位政法委书记快成了空壳儿。

    及至黄思文杀到,他先是倒向周道虔,后是投靠黄思文,别无所求,无非是想兼任了这公安局长,可偏偏蔡国庆福大命厚,倒了蔡国庆,来了活土匪,这市局局长位子竟是越坐越稳了,弄得公安局险些快跟政法委分了家。

    此刻,黄思文要他曹伟做主确准薛向老婆打人的事儿,可这事儿他根本就没听过,还是这会儿听黄思文说了,他才帮腔打击。

    可黄思文要他充当政法权威,他哪里敢冒这个头?他曹某人什么情况都没摸清,贸然发言,若是被活土匪拿住把柄,立时打电话到公安局对峙,他曹某人岂非弄个没脸。

    是以,即便黄思文把皮球踢过来了,他也不敢接,活土匪是这么好糊弄的?

    曹伟吱唔一阵,像是说了许多,仔细一听,却是什么也没说。

    薛老三却是穷追不舍,对黄思文道,“黄市长,证据呢?您长篇大论一大套,弄了半天,是道听途说,风闻言事,这不是我党高级领导干部该有的品质吧?若都如此,岂非谣言满天飞,今天张市长说王市长老婆打架斗殴,明天王市长说张市长受贿,这总不是好事吧?”

    薛老三词锋犀利,一抓住破绽,即可延伸演绎,一番展开,几乎要用言刀词剑,将黄思文千刀万剐,转瞬便刺得黄思文面红脖子粗,胸膛不住起伏,似吹到极限的气球,将要爆炸。

    “够了!黄市长也不过是说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黄市长身为领导,还不兴提点你薛市长几句?”

    孙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这个老滑头简直将见风使舵的把戏玩到了登峰造极,犹记得数日前的常委会上,为了抢夺人事大权,这位和黄思文差点没捋袖子打架。

    而今次,这位竟又变换了门庭,和黄思文成了铁杆兄弟。

    此公所为,几已不能用“毫无节操”来量度、形容了。

    “提点几句,当然无妨,只不过我度量小些,绝对不能像孙书记这般,被人说了自己老婆打架斗殴,几乎伤害人命,都无动于衷,如果孙书记有这等度量,我这个同志也同样提醒孙书记几句,见风使舵的把戏可以玩,可转得要是太快了,也就难免帆船!”

    薛老三真动了火气,别的都好说,这帮王八蛋拿自家老婆说事儿,算是碰着了他的逆鳞,他哪里还有顾及,怎么痛快怎么来。

    薛老三是痛快了,可孙大书记要被气疯了。

    他纵横官场的当家本事,就是心明眼亮,极善风向,就靠着这个,他孙某人从大队会计,青云直上,坐到了如今德江市委副书记。

    诚然,见风使舵,不是什么好词儿,时人也多有暗呼其“今之冯道”,可都在私下讨论,况且,冯道于五代虽无节操,频繁变换门庭,可好歹是作了数十年宰相的大人物,能与冯道比肩,孙明并不以为耻。

    可今次,薛老三却将“见风使舵”四字,说出了明处,更有甚者,竟然在市委常委会上说了出来,须知常委会上所有常委的发言,都要备录在案的,姓薛的一言既出,那就成了文字,没准儿还得落入上级领导眼中,这简直就是暗箭杀人。

    更让他郁闷的是,他孙某人自己说“被领导提点几句,乃是无伤大雅”,可薛老三转瞬就来个“同志提醒几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搞得孙明是哑巴吃黄连,憋屈至极。

    “够了!”

    眼见着一场常委会就要上演全武行,黄思文狠狠一拍桌子,厉声喝止。

    他算是看出来了,论斗嘴皮子,全场众人,就是加起来,也甭想干过活土匪,这家伙一身本事,全他妈在嘴上了。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是我没调查清楚,就盲目发言,我向薛向同志道歉,请薛向同志谅解!”

    黄思文慨然说道。

    他很清楚,以活土匪的难缠,这件事没个了解,后边的会就别想开下去,与其纠缠于烂泥塘,不如壮士断臂。

    大丈夫能屈能伸,受些委屈又算什么,今次会后,他黄思文要让全德江都知道,谁才是德江的霸主、至尊。

    至于活土匪,他黄某人有的是时间消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缴械投降

    “黄市长的道歉我接受,原本,也不需要黄市长道什么歉,其实,还是孙书记说得对,黄市长身为上级领导,提点我几句也是为我好,黄市长这一道歉,倒显得我小气了。”

    薛老三一句话出,满场尽是“噗嗤”声。

    有将茶水喷出来的,有抽抽发笑的,严肃的场面乱作一团。

    黄思文一张脸,原本是通红方化作铁青,这会儿,雪白一片,连颜色都没有了。

    孙明更是气得直捂胸口,好嘛,方才老子说“黄市长提点你,是为你好”,你他妈的上来就提点老子不要见风使舵,讥讽老子一通,这会儿又来说老子说得对,这他妈是要气死人啊!

    好一阵子,场面才恢复如初,黄思文干脆就不看薛老三了,径直道,“会开到现在,基本议题都走得差不多了,还有没有同志有什么要说的,如果没有,那就散会吧。”

    往常,周道虔说散会,一准儿是所有人都动活起笔本,准备撤退。

    可今次,黄思文说散会,却是无一人动作。

    但因谁都清楚,今次的常委会的任务,根本就不是讨论什么农村经济工作,而是黄大市长为宣示权力,奔着活土匪来的。

    先前的交锋,不过是试探性进攻,黄思文虽铩羽而归,但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重量级炮弹还没发出呢。

    果然,黄思文话音方落,组织部长白启明便接茬儿了,“黄市长。有这么个事儿,我和孙书记讨论过。觉得有必要上报常委会,就是市财政局长江方平同志。和市公安局长蔡国庆同志的工作调动的问题?”

    “噢?什么问题,启明同志,你直说,反正同志们都在,你提出来, 大家讨论讨论,总不会有坏处。”

    黄思文乐呵呵道,满面的和蔼可亲。

    白启明道,“是这么回事儿。江方平同志主持财政局工作以来,财政局的工作未见有大起色,反而屡次不能很好的配合市政府落实任务,想来是江方平同志一直在市府办公室工作,不熟悉财政局工作所致,但有鉴于江方平才转任财政局局长,不宜频繁调动岗位,组织部考虑,是不是让财政局副局长覃大江主持财政局工作。并按工作表现,选择适当时机,予以转正,而江方平同志继续在财政局挂职。熟悉情况,学习理论!”

    “至于蔡国庆同志,则和江方平同志的情况有所不同。这位同志担任市局局长的时间,已有三年。并未见其在岗位上做出突出贡献,反倒在全市开展德江安全月活动期间。履职不力,有重大失职表现,组织部考虑免去蔡国庆局长一职,局长职务由政法委书记曹伟同志兼任!”

    “就这两桩事,请黄市长和同志们考量!”

    白启明话音方落,所有人或明或暗,皆朝薛老三脸上看去,诚然,场中谁都明白,这两箭是直朝薛老三心窝子扎来的。

    活土匪纵横德江,聚敛入手的除了那经济大权外,最有力的爪牙便是市财政局局长和市公安局局长,有这两把利器在手,他薛老三虽不是正印市长,却有着远超正印市长的权力。

    因为,寻常市长也绝不可能同时拿稳了财政局和公安局,除非遇到一个绝对弱势的市委书记。

    白启明先前的发言,便是径直朝薛老三最有力的两大臂膀而来,若是此战功成,活土匪的威风将彻底覆灭。

    黄思文道,“启明同志这两个问题提的很及时啊,对江方平、蔡国庆这两个同志,我是很不满意的,身为财政局长、公安局长,这两位同志飞扬跋扈,向来不把领导放在眼里,每次市政府交付的任务,这两人是能推就推,向来不落实,不执行。”

    “给市里的老同志,老领导,增加些福利、待遇,这不是应当应分的么,老同志为咱们德江的过去,是出了大力气的,老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这些后人享受了余荫,总不能就忘了这前人吧,人哪,都有老的一天,你我之辈,也不过是历史大潮中的一朵浪花,都有老去、消亡的时候,所以啊,善待老同志,也就是善待我们自己的将来,这有什么不对的呢。可江方平同志面对市政府的决议,是左一个推脱,右一个闪失,一言蔽之,就是敷衍了事,这种同志,怎么能当大任?”

    “至于蔡国庆同志,我就不多说了,市里好容易搞一次大活动,我本想本届市府在广大市民面前,好好露一把脸,结果在他蔡大局长的帮助下,成功地把屁股露了出来。还留着这种人在市公安局长的位子上,就是我这个市长的渎职!”

    黄思文言辞铿锵,理论充分,逻辑严密,听他一席义愤填膺的控诉,江方平、蔡国庆之辈简直就是不拿下不足以平民愤!

    黄思文一言落定,刀枪已动,决战来临,正是奋力时候,墙头草孙明自也意识到这一战的重要性,身为市委三号人物,如今的二号人物,他当仁不让,“我同意黄市长的意见,江方平同志本来就没在财经领域干过,若是寻常行署,慢慢磨合,他日未必不能成为合格的财政局长,可德江不比他地,经济压力重,诸事繁杂,显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让一任财政局长磨合,所以,暂时让江方平同志挂职,也是对同志的爱惜和保护。”

    “至于蔡国庆同志,是孔凡高时代的老人了,也是在孔凡高这个大**份子的提拔之下,坐上市公安局局长位子上的,这些年德江治安不靖,他蔡国庆得负主要责任,这样一个同志被拿下,正是对德江人民的人身财产安全的负责任!”

    孙明一席话罢,俨然吹响了集团冲锋的号角。

    转瞬,市委副书记顾俊明、组织部长白启明、纪委书记夏耀东、政法委书记曹伟、市委秘书长许卫国尽数表态,皆是附和黄思文的意见。

    许卫国话音落定,黄思文微微一笑,“薛向同志,谈谈你的意见吧,江方平同志是你提拔起啦的,蔡国庆同志也是你力保的,如今这两位同志都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你这个举主难道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结果一如设想,看似艰难的一战,他黄某人轻松锁定了胜局,市委十三人,一鼓作气,他拿下了七票,彻底底定了大局。

    姓薛的不是有奇谋妙计,最善颠倒乾坤么?

    他黄思文这回真想看看,这活土匪如何翻转眼前的局面!

    “我不同意黄思文同志、孙明同志、顾俊明同志、白启明同志、夏耀东同志、曹伟同志、许卫国同志的意见,但我服从组织的决议!”

    薛老三的回答干净利落,气势十足,偏生给人的感觉十分诡异、可笑。

    他挨个儿点了赞同派的姓名,让人以为这家伙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道理,哪里知道竟是神转折,来了个“服从组织的决议”,实在是莫名其妙。

    “薛市长,这就是你的意见?”

    黄思文玩味地道。

    “没错,难不成黄市长还没听清楚么,我可以再说一遍!”

    薛老三坐地端端正正,异常认真地说道。

    薛向不知道的是,他这话一撩出,几乎所有人都惊爆了眼珠子。

    众人原想他即便是说些气话,或者负气离开,这都在情理之中,可谁都没想到这活土匪竟会如此干净利落地缴械投降。

    谢明高甚至要用双手捂住脸来,他一直无有动静儿,便是在静待薛向发令,这位薛市长翻转乾坤的本领,他是实实在在地领教过的。

    今次,他出院来开会,也是受了戴裕彬的传话。

    原以为,这位薛市长又有什么鬼神莫测的本领,来倒转乾坤,哪里知晓弄了半天,竟是这么个结局。

    难不成,好好的局势,就这般付诸东流了么?

    怨念薛老三的不在少数,在薛老三离开德江的日子里,黄思文几番纵横,耐得上下合力,确实整编了不少力量,但并不意味着收编了所有的力量。

    常委会上,他黄某人虽得票过半,却也只是刚刚过半,这便是明证。

    像常务副市长谢明高、军分区政委周国良,是薛向的铁杆,他黄思文拉扯不走。

    像副书记戚喜,则是对白启明、夏耀东的背叛,怨念至深,虽有靠近黄思文的心思,但黄思文收编了白启明、夏耀东,他戚某人就是再无节操,也绝不愿意和白启明、夏耀东再混作一堆。

    至于宣传部长孟俊则是逍遥派,薛市长手里有银子,且上次他助了薛市长一臂之力,筹备电视台的经费马上就到账了,对这位言而有信的市长,他还是很有好感的,自然,也就不急着朝谁靠拢。

    然,此刻薛市长战也不战,便缴械投降,戚喜、孟俊心中也是对其鄙视到了极点,几乎以为活土匪去了次港岛,被资产阶级的花花世界洗掉了脑壳,简直就是换了个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僵尸道长

    “不必了,你的意见我听得很清楚,用不着重复!”

    黄思文笑眯眯地道。

    在他看来,活土匪这是黔驴技穷,已然没别的招数,就剩了撒泼打滚儿了。

    “行了,会开到现在,议题基本走完,还有没有同志有什么议题,如果没有,那就散会吧!”

    说着,黄思文矜持地扫了眼四周,说罢,便开始拾拣起桌上的文件,心中却忍不住微微震颤。

    的确,黄思文有些兴奋,不,简直就是冲动。

    他深刻地知道,出得这个大门,他黄思文就不再一样了,而是成了掌控德江局面的绝顶人物,什么周道虔、薛向则成了过去式,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孙明、顾俊明一伙儿已然先笑开了,乐呵呵地收拾着案头,更有甚者,大声约着散会后去何处小酌,一派得胜过来的愉悦场面。

    眼见着黄思文就要收拾好笔本,准备撤退,一道清冷的声音袭来,“都散会了啊,谁宣布的散会!”

    众人循声看去,发言的竟是周道虔。

    今日的周道虔有些憔悴,金丝眼镜的笼罩下,胡子拉碴,一件原本得体的衬衣,也显得宽大了不少,长长的下似往常那般扎进腰里,而是松松散散地吊着。

    整个人蜷缩一团,一场常委会下来,他这个书记好似隐形了一般,无声无息。

    知道此刻发言,众人才想起他来,细细瞧去。坐着的不是一地的最高首长,倒似一具冰冷干朽的僵尸。

    此刻。僵尸骤然发言,语气冰冷。阴风阵阵,话出口来,好似裹挟着冰渣。

    “怎么,周书记还有什么意见?”

    黄思文玩味地看着周道虔,一个行将就木的过渡人物,不老老实实地混日子,难不成还敢出什么幺蛾子?

    “我问是谁让散的会!”

    周道虔沙哑着嗓子,再度问了一句,一字一顿。声音越发阴冷。

    “是我让散的会,议题结束了,没有同志要发言,自然得散会。”黄思文盯着他道。

    啪的一声脆响,周道虔一巴掌重重地落在桌子上,“那我就斗胆请问你黄市长了,什么时候升任的德江市委书记,我怎么没有收到组织部调离我的调令!”

    咔嚓!

    黄思文脑子嗡了一下,像是被一块砖头准准地丢在了脑袋上。

    “这个。这个……”

    黄思文“这个”了半天,也没弄出一句成言语的话。

    的确,周道虔抓住了程序漏洞,狠狠抽了黄思文一耳光!

    解散常委会。是属于书记的职权,黄思文擅自解散会议,就是越权!

    说来。黄思文也是憋闷得不行!

    你周某人这几日事事不问,整个儿一隐形人。市委、市政府几乎都被他黄某人接管了,也不见你周某人放半个屁。

    就是今次召开常委会议。他黄某人提议了,你周某人也没反对。

    事事你都顺着,现在跳起来给老子添堵,成心的是吧。

    可再是憋闷,周道虔翻脸不认人,黄思文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说来,也怪他城府不够,得志便猖狂,根本不考虑周道虔的心情,也压根儿不考量各种举动背后的风险,便盲目施为。

    若是他按部就班,谨慎行事,哪有今日被周道虔拿住话把,狠狠敲打的倒霉事。

    “周书记,是我思虑不周,有欠考虑,我向您检讨,向常委会检讨!”

    黄思文迅速拎清了轻重,几乎是梗着青筋,才道出这番话来。

    他委屈,他真是天大的委屈,本来料想中一场风光大仗,竟然演变成这般模样,一个常委会,他黄大市长竟然道了两次歉,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儿。

    如此的委屈,黄思文还必须得忍,谁叫姓周的手握大义。

    却说,黄思文道罢歉,脸色迅速恢复了冷峻,梗着声道,“周书记不让散会,想必是还有什么重要指示,我恭听周书记示下。”

    说着,黄思文作了个“请”的手势。

    是的,他有些迫不及待了,薛向跳出来,已经被他黄市长的大巴掌扇下去了。

    这会儿,周道虔不知死活,竟然又跳了出来,且一跳出来,就狠狠咬了他黄某人一口,令他痛彻心扉,这个仇,黄思文不报了,就算封王德江,他也会遗憾终身。

    他等着周道虔发招,他真想看看周道虔这狗肚子里,到底存了几两香油。

    周道虔不急不徐从荷包里掏出包小熊猫来,抽出一根点上,随即将烟盒抛上了桌面,示意众人自取。

    周道虔哪里知道他这点烟的举动,已然晃瞎了无数双眼睛。

    众所周知,周书记不抽烟,也讨厌烟味儿,寻常会上,除了活土匪这胆大包天之辈,谁敢在周书记面前抽烟。

    如今,今天过去,周道虔倒摆出了老烟鬼架势,实在不能不令众人瞠目结舌。

    今次的会议,简直就是奇峰迭起,诸怪皆来,恐怕党史也没有这种散会了接着开会的新鲜事儿。

    周道虔慢悠悠地抽了几口,清淡的烟气,在水晶灯的交汇下,染成了金紫,清淡的香气熏陶着周道虔的大脑,振奋着他的神经。

    半只烟抽罢,他终于开口了,“方才的会议,我仔细听了,略去农村经济工作会议不提,我对先前同志们的意见提几点看法。”

    “首先,我是不同意挂职江方平、解职蔡国庆的!先前黄市长以及赞同黄市长意见的同志们的主要意见,无非有两点,要么是江方平没有财经领域的工作经验,要么是蔡国庆履职不力。但是我请同志们跟我再学习一遍领袖的矛盾论,领袖在矛盾论里,已经明确指出了,解决问题的关键,似要分清事物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要善于抓住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

    “当前德江的主要矛盾是老干部的住房、医疗等待遇问题么?是治安败坏,农村黄赌毒泛滥么?我看不是!归根结底,还是经济发展滞后和人民群众对富裕生活不懈追求的矛盾。要解决这个矛盾,根本手段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换句话说,也就是搞好、搞活德江经济。”

    “可以说,经济的发展,对德江至关重要。众所周知,德江刚完成了地改市,经济、政治地位超越了其他兄弟行署,仅次于首府锦官城和重镇山城,而德江是如何完成超越的呢,无非是经济搞得比人家多那么一点点成绩,说白了吧,无非是旅游经济和蜀香王的诞生,大大拉动了德江地区的经济增长。”

    “但是,取得的成绩是渺小的,困难是巨大的,别的不说,如今梅山、银山的发展已经慢慢追了上来,这两地原本的经济底子就远较我德江雄厚,厚积薄发,追上我们德江也不是不可能,一旦让梅山、银山完成了反超,我想咱们在座诸位面子上,总不会是生光彩吧。”

    “所以,德江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大干快上,把经济拉得飞起来。而要搞好经济,关键是在选贤任能,谁是贤能呢?毫无疑问,是那些已经在经济领域做出过成绩、证明了能力的同志。这位同志是谁,相信不用我说,大家心里都有杆秤,不错,正是薛向同志……”

    周道虔绕了一大圈,最终将重心落在了薛向身上。

    “周书记,薛向同志有能力,这我们都知道,你似乎用不着这般长篇大论的引申,再说呢,薛向同志有能力,这和江方平、蔡国庆有什么关系!”

    孙明有些不耐烦了,以他沉浮宦海数十年的直觉,隐隐感觉到若是再让会议拖下去,大好局势,没准儿会有倾覆的风险。

    周道虔按灭烟蒂,“自然有关系,当初这两位同志得用,一个是薛向同志举荐,一个是薛向同志担保,薛向同志之所以提举这二位同志,是因为这二位同志能配合他的工作,我犹记得当初薛向同志保举江方平同志时,说他熟悉这个同志。熟悉,看似平常,却是多么深刻的总结,不熟悉就不能理解,不理解又如何应用,黄市长使用不好这两位同志,薛向同志未必使用不好!”

    周道虔简直是高帽子不要钱地往薛老三头上砸,最霸气的是,这位反驳黄思文罢免江、蔡的理由竟是,薛老三当日那个牛逼冲天的说辞。

    按照周道虔的理由引申下去,只要薛向同志认为合适的同志,都可大用,谁叫薛向同志得用了,谁叫现在德江的经济全靠人薛向同志撑着呢。

    这一句句,像暴雨一般抽来的鞭子,抽得黄思文脸上无比火辣。

    可他偏又不好反驳,的确,如今的德江财经大权还在薛向手中,更悲催的是,这一切都是他黄思文求着薛向交出去的,为此,还立了字据。

    他便是想反驳,也没有言语。

    周道虔霸气地反驳罢,忽地又伸出了一个指头,“第二,我要点名批评黄思文、孙明、白启明三位同志。”

    “批评?周书记言重了吧?”

    孙明笑眯眯道。

    “如果说因为发言不受周书记满意,就得受批评,那今后的常委会,只怕真就得成一言堂了!”

    黄思文盯着周道虔,眼中烧着火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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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复生,任重道远,红色回来了,爆发也会回来的,先稳定哈精神,月底了,求个票啊,算是演习。

    另外,求下神光,红色字数够了,马上就要冲击一千神光了,全订的朋友,莫忘记领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核弹

    周道虔不理孙、黄二人的讽刺,重重一扣桌子,“我批评你们,你们还别不服气,先说你黄思文同志,身为市长,难道你不清楚德江的当务之急和家底么,现在是提给老干部增加福利、待遇的合适时机么,即便是真要给老干部增加福利、待遇,我也希望你不要私心自用,说什么‘善待老干部,便是善待咱们的将来’,咱们的将来用得着咱们善待?党有纪律,政府有法令,是能私相授受的!”

    周道虔掷地有声!

    起先,周道虔说到黄思文给老干部增加福利、待遇,是私心自用,黄思文正待拍案而起。

    虽然,他这次打着给老干部增加待遇、福利的旗号,为难江方平,藏的机心谁都看得出来,可他用的是阳谋。

    时值中央大力号召提拔年轻干部的当口,一些老干部难免被劝退,而为了安抚这些老干部的情绪,中央也在号召提高退休老干部的待遇、福利。

    他黄某人不过是顺势而为,任谁也指摘不得。

    是以,周道虔拿这个找茬儿,他黄思文毅然不惧。

    可他万万没想到,周道虔竟将他说的话记得那么清楚,一句“善待老干部,就是善待咱们的将来”砸过来,他黄思文真个是无话可说。

    说来,这种话虽然出格,但大首长有时都毫不讳言,他黄思文在常委会这个小圈子里说说,原也不算范什么大忌,毕竟。当时的常委会,他黄某人一言既出。八方响应,正是得意时刻。说些鼓舞人心,拉近距离的私房话,原也算不得什么。

    可偏偏周道虔此刻将这句话拎出来找茬儿,黄思文真是有苦说不出。

    “行了,你黄市长也用不着在我这里摆姿态,自己向省委写申诉吧!”

    周道虔大手一挥,根本不给黄思文发言的机会,“再一个,就是孙明和白启明同志!”

    “周书记。常委会上,还是只谈常委会的议题,节约大家时间!”

    孙明这番发言,正是要堵住周道虔无限引申的可能。

    在他看来,周道虔在今次的常委会上,找不出自己的错漏,能够拿出来说事儿的,无非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我没说不谈常委会的问题,你孙明同志用不着心虚!”

    周道虔粗大的中指关节扣在桌面上。铮铮有声,“我只想请教一下,今次的人事动议,是怎么上到常委会的。我这个市委书记到底还有没有权力过问组织人事,孙明同志,白启明同志。你们二位说说。”

    刷的一下,孙明和白启明齐齐失了颜色。

    孙明自负老道。可怎么也没想到,在最关键的地方。走丢了程序,露了如此大的破绽。

    的确,他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组织部有了人事动议先得提交他这个市委副书记批阅,最后综合意见,上报周道虔这个市委书记,获得市委书记首肯后,非重要的人事动议直接由组织刊文下行,重要的人事动议则上常委会讨论通过。

    然,今次的人事动议,根本就是黄思文自己提出来的,孙明、白启明复议,至于周道虔周大书记,当时还在扮演僵尸道长,谁记得他。

    说来,也怪周道虔这阵子冷板凳坐得实在太冷了,简直把板凳都坐成了冰块儿,弄得德江上上下下都快忘了他。

    前者,黄思文理所应当的越俎代庖,充当起了代理书记,召开,解散常委会,干得不亦乐乎。

    后者,孙明、白启明根本就忘了头上还有周道虔的存在,拿着掌管官帽子的印把子,想往哪儿戳往哪儿戳。

    这会儿,周道虔这僵尸道长冷不丁地复活,一下子便闹得三人老大没脸。

    这不,面对周道虔的质问,孙明、白启明双双失明,脸上多了颜色,口中没了言语。

    呆愣半晌,孙明心下一横,说道,“周书记,我向您检讨,这件事上,是我有欠考虑,当时启明同志向我汇报过,事后我忘了向您汇报,是我的不是,我向您检讨,会后,我会就此事,向省里做书面说明!”

    道歉虽然屈辱,却是化解政治危机的最有效手段,黄思文都能干,墙头草惯了的孙明,自然更没什么心理压力。

    更不提,他将脏水一身担了,平白卖了白启明好大个人情,这买卖做得值。

    “周书记,您发言完毕了么?”

    黄思文斜睨着周道虔,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痛快。

    在他看来,周道虔纯粹是最后的疯狂,再是狂撕乱咬,也不过是痛快痛快嘴,根本改变不了大局。

    “我说完了,黄市长还有什么好说的,就请直言吧。”

    说着,周道虔拾取烟盒,又摸出一支香烟,醺醺醉醉的味道,真得不多错,难怪无数须眉皆沉迷此道。

    黄思文冷道,“那我就说几句,方才周书记的意见,我也听了,但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家之言,常委会上十三名同志,有七名都赞同江方平挂职,蔡国庆解职,党内素来讲究民主集中,总不能只有周书记的意见是意见,别的同志的意见就不是意见了吧,根据党的民主集中制,七票赞同,已然过半,江方平挂职,蔡国庆解职的决议,已然在常委会通过,无可更改!”

    黄思文声音清朗,满面正气,目光坚定而有神采,话出口来,夹着滔天气势。

    被薛老三撕咬,他忍了,他周道虔暗算,他也忍了,之所以一忍再忍,为的便是此刻。

    他倒要看看,薛老三,周道虔怎么把这钉死的局面给翻转过来。

    只要江方平和蔡国庆被拿下,会议一结束,消息一扩散,这德江的天空就是他黄思文的天下。

    昔年韩信还有胯下之辱,他黄某人忍辱含垢一时,又能如何,待得散会,什么周道虔,什么活土匪,一切都烟消云散。

    黄思文话音落定,先前因为周道虔突然反击,而引起的躁动,彻底消失不见了。

    孙明,顾俊明,白启明,夏耀东,曹伟,许卫国之辈,放下了所有的担心,而戚喜,谢明高,孟俊,周国良提起的希望,又再度破灭。

    是啊,七票底定大局,谁也无从更改,便是薛向,周道虔口舌再是犀利,又有何用,能翻得过这天来么?

    “无可更改?”

    周道虔忽然笑了,笑得那样畅快,好像遭遇了什么极开心的事儿!

    “难道周书记要否决常委会……”

    黄思文针锋相对,正待反唇相讥,然“否决”俩字一出口,他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了一下,怔怔愣住了,后边的话再出不得口。

    周道虔却不等他,正色道,“黄市长说得不错,这次的常委会决议,我决定否决,稍后,我会给省委做书面解释!”

    周道虔此话丢出,不啻于在会场炸响了十万吨当量的炸药,炸得所有人都失去了人色。

    周道虔竟动用了“一票否决权”!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前文说到,上级组织为帮助书记掌控地方,赋予了书记绝大的权力,其中便包括人事裁量权,召开、中断、解散、主持常委会的权力,最重要也最不重要的一票否决权等等权力。

    之所以说这一票否决权最重要,是指,这个权力就等于宣告了市委书记不同于其他市委常委,有着一锤定音的威权。

    而又说其不重要,乃是因为这一票否决权,一般而言,是一级党委首长绝不会动用的权力,除非遭到重大突发**变,诸如战乱、瘟疫、洪水等自然灾难,常委会争夺难决时,党委首长才会动用。

    当然,除了这些突发性灾难外,一级党委首长也并非不能动用一票否决权,而是一旦动用,就必须面对天大的政治压力,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毕竟,党组织历来讲究民主集中制,党委首长在行使一票否决权的同时,其实就是在破坏民主集中制。

    此外,一个党委首长在班子里成了绝对少数,本身就说明了该党委首长团结同志的能力问题。

    是以,此权力一旦动用,真是未伤人,先伤己。

    以致于,许多高官一辈子不曾动用,也不曾见人动用此项权力。

    弄得如今,黄思文,孙明一众,都快忘了市委一号还有这一票否决权。

    便是黄思文也不过是在情势紧迫,情景向导,猛然提到“否决”两字时,才意识到周道虔手中还握着一枚核弹!

    满场寂寂无声,不知过去了多久,谢明高醒过神来,一双晶亮的眸子,死死锁在坐在末尾正悠哉悠哉一边品茗、一边抽烟的薛老三身上。

    及至此刻,谢明高方才恍然大悟薛老三先前面对黄思文的咄咄逼人,为什么会说上一句“我不同意黄思文同志、孙明同志、顾俊明同志、白启明同志、夏耀东同志、曹伟同志、许卫国同志的意见,但我服从组织的决议!”

    这位薛市长哪里是在莫名其妙地发言,分明是成竹在胸啊,人家根本就谋定全篇,静观黄思文、孙明之辈猴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砍死为之

    尤其是最后一句“但我服从组织决议”,分明是为此刻周道虔这冷灶烧猛火做的最好注脚。

    薛向话里的组织,绝对不是指黄思文手里的那七票,恐怕还是周道虔。

    换句话说,薛向料准了周道虔会在今次会议上反击,不,绝对是薛向策划了周道虔的这次绝地反击。

    要说,能做到市委常委的,无一不是人精,此刻,非止谢明高猜到了里面的门道,几乎所有人都品咂透了里面的味道。

    试想,周道虔和活土匪那该是多不对付的一对儿,今次,周道虔反对黄思文还好说,可方才叱责黄思文、孙明等人时,险些没将活土匪夸上天?

    这正常么?这太不正常了!背后没有故事鬼都不信!

    的确,后边是有故事。

    说来,今日中午,薛老三方返回德江,便见识了一幕幕的不寻常,先是小小的教委副主任敢跟他薛某人正面呲牙,后是江方平、蔡国庆等心腹赶来诉苦,桩桩件件都透着邪性。

    再后来,听了戴裕彬的单独汇报,薛老三这才摸清了究竟。

    原来,人家黄大市长手脚异乎寻常的麻利,在他离开德江的这几天,迅速整合了势力,翻转了局面。

    今日下午,薛老三虽来了办公室,却是枕席高卧,假寐思策,真是想破头颅,也想不到破局的法子。

    因为,根据戴裕彬的情报,黄思文至少掌握了七票。已经控制了市委常委会这一最高权力机构,且瞄准了江方平、蔡国庆下手。

    这下。薛老三便是再有手段,在绝对力量面前。也定然无所作为。

    彼时,几声蝉鸣打断了薛老三的思路,他颓然坐起,对蝉兴叹“人力有时穷,若要天下鸣蝉止啼,可有什么办法”,一句无心之问,却被戴裕彬随口接道,“除非老天爷。人怎么能办到”。(详见第一百三十一章头疼的局势)。

    此一句无心之言,彻底点醒了薛老三!

    老天爷,德江的老天爷,可不就是周道虔么,不,准确的说,是周道虔手中处于封禁状态的至高权力。

    想到了周道虔,薛老三便迅速分析了和周道虔有无联合的可能性。

    大案很快就出现在了脑海里,在这个利益为王的宦海。还有谁和谁不能联合呢。

    他犹记得,在他离开德江前,去周道虔家中请假,周道虔便规劝过他。在这个时候,不要轻易动身,以免局势生变。

    虽然周道虔是从他自己希图德江平稳、好顺利交接的角度出发。来进行提点的,但也证明了。官场上几乎就没有解不开的仇恨。

    而解开仇恨的钥匙,无非是利益。

    薛老三很清楚时下的周道虔。是怎样一种心态。

    不争不夺,默默无闻,无非是想脱身开德江的官场争斗,平平静静地等待调离。

    而这不争不夺、默默无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在没有留任余地的前提下,给省里留个好映像,届时,在调离的时候,按功按罪取职时,功劳多一些,罪责少一些,能得个较好的位子。

    弄清了周道虔的心思,对症下药,对薛老三哪里又是难事。

    有他大包大揽,再有杨珧之事在前,更兼活土匪素来言而有信,周道虔对活土匪的信任简直满格。

    再加上,这一段时间,黄思文、孙明一众实在是猖狂得够了,对他周某人的态度,说当空气都是轻的,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他周某人还没死呢,这帮混蛋就上赶着给他送棺材,还玩命似地往棺材上钉钉子!

    周道虔心中窝火得不行,可偏偏发作不得。

    而当薛老三到来时,并说明了来意,担保了他他周某人的将来,失去了禁锢,一头猛虎便被放出闸来。

    然,黄思文、孙明之辈却浑然不知,依旧我行我素,在常委会上唱着阴阳调,丝毫没想到僵尸道长已然被薛老三解开封禁,成了猛虎先生。

    黄、孙之辈,这迎头一撞,自然就撞在了铁板上。

    “周书记,我请您慎重考虑,收回成命,这不过是两名干部的任免,并非是涉及到德江生死存亡的危急大事,您动用一票否决权,不觉太过轻率了么!”

    黄思文满脸铁青,他做梦也想不到,周道虔会在这时动用一票否决权,或者说,他根本就忘了周道虔手中还握着这等权力,但是不管怎样,他必须做最后的努力。

    大好局面来之不易,若是让一个疯子给毁了,他黄思文死不瞑目!

    “轻率?哪里轻率了!”

    周道虔微笑道,“市财政局长总一市财政,掌管着德江经济命脉,市公安局长总一地治安,保卫着四百万德江群众的生产、生活,哪一个都是份量十足,怎么能说是轻率?再者,薛向同志担纲德江经济,用两位他得用的同志,总比使用那被的同志,和薛向同志配合不到位,造成损失,来得更好吧,所以,事关德江经济,事关四百万人民群众的根本福祉,又如何能说是小事!”

    求饶?求饶也没用!

    一刀砍下来,他周道虔就决然没有中途收刀的道理。

    的确,动用一票否决权,是一把双刃剑,伤敌的同时,却是更大的伤害自己。

    然,对周道虔却绝非如此。

    就好比一个癌症晚期的病患,哪里还畏惧甲肝、乙肝类的疾病。

    眼下的周道虔绝非普通的市委书记,他是注定要调走的,换句话说,他在德江的日子屈指可数,唯一所虑者,无非是上级的看法。

    然薛老三大包大揽后,他对上级的看法都不看重了,他这个市委书记等于说是解开了所有的封禁,一票否决权动用了又怎么样,省委批他这个书记不能主持大局又如何?换个地方,他周道虔照样当官,也许如杨珧一般,发展得更好。

    总之一句话,他周大爷不怕了。

    再者说,周道虔很清楚,省委现在没有动他,无非是存着平衡地方的主意。

    试想,德江方地改市,孔凡高这个政府一号又刚刚倒台,这个时候,他周某人这位市委书记再被调开,怎么讲也讲不通。

    毕竟,一个行署完成了地改市,证明工作是卓有成效,既然是卓有成效,总不能在间隔不短的时间内,同时替换党政一把手,这样如何稳定德江上下?

    是以,周道虔很清楚,即便是他行使了一票否决权,省里也不会动自己。

    话到这里,可能有看官要问了,既然周道虔可以使用一票否决权,前番周道虔、黄思文联合对阵薛老三时,眼见着被薛老三七比六翻盘,周道虔缘何不使用这一票否决权?当时,孔凡高业已倒台,周道虔理应不用担心会被调离德江。

    前文说了,一票否决权,乃是核弹,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在周道虔未确定局面彻底崩坏之前,断然不会动用此权力。

    便是此时,局面于他而言,已然崩坏,若无薛老三作保,周道虔依然不会动用此权力。

    却说,周道虔这番最后结词,算是一锤定音。

    黄思文蓄谋已久,胜券在握的一场大会,结果又开成了憋屈无比,屈辱无比的道歉会。

    总之,一地的鸡毛鸭血,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

    常委会刚刚散会,甚至最后几位常委还未行出会议室,飞火流星一般,会议的结果,便在市委大院飞速传递开了。

    一众八卦党的狗血真没白沸腾一回,会议过程、结果,一经传出,各大办公室尽是一对对瞪成铃铛一般的牛眼。

    其中,要数市委接待处办公室最是热闹,但因此单位,尽是些能说会道之辈,可以说市委大院的金牌八卦党尽数毕集于此。

    接待办的文案张杰,生得瘦瘦小小,生平最好打听消息,传播八卦,素有小灵通之称。

    这不,常委会方散,他就不知从何处淘得了消息,飞奔进了办公室,不等他招呼,熟悉他脾气的几位同僚,就齐齐关死了门窗,腾出位置,端茶递水,将之供了起来。

    小灵通得了奉承,志得意满,便摆开龙门阵叙说起来。

    “……旁的细节,我都懒得说了,无非是会上谁又提了哪个工程,什么会议,这些不是大家爱听的,我也就不费精神了,重点还是说说咱们黄老板针对薛老板的伏击战,当然了,我先不说会议结果,您几位猜猜,谁胜谁负!”

    啰嗦了半晌闲话,小灵通竟在最高chao处,停顿下来,撩拨得众人心痒不已。

    “又什么好猜的,这不是明摆着么,黄市长蓄谋已久,孙书记宁汉合流,再加上顾书记、白部长、曹书记、夏书记、许秘书长等黄市长的拥趸,整个常委会已然占去了过半之数,结局已无悬念!”

    说话的是接待办副处长马丽,年过四旬的老大姐,身在德江多年,早就将德江的政局摸得透彻了。

    “就是,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好猜的,叫我说,这世上,从来就是老实干活的吃亏,溜尖耍滑的窃据高位,什么世道。”

    接腔的是新毕业不久,分配到德江的大专生小曹,才出校门的年轻人心头永远较老油子们多了腔热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薛市长的人望

    “黄市长摆明了就是坑人,说句不好听的,他来德江也不短了,不见他干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来,就会拉帮结派,到任第一桩,就是赶紧把财政烂摊子丢给薛市长,等着薛市长干出了成绩,他又来摘桃子,这人品啊!”

    接待处副处长张晶是位美少妇,和市委大院的大多数女性干部一样,对英俊,年轻的薛市长有着莫名的好感,平素谁非议薛市长几句,她都要插嘴反驳,不辩个赢,不算完,今次之事,她犹为恼火,真是恨死了那位死人脸的黄市长。

    说来,人心无论善恶,皆有一杆秤,谁干了什么,谁是谁非,一上秤,就秤出来了。

    活土匪脾气不好,爱顶撞领导、名声差,那是在德江的上层官场,但于基层而言,薛市长那是有口皆碑,广受欢迎,大有传奇色彩。

    首先,这个市长年轻、英俊,好的卖相,永远能大大加分。

    其次,薛市长没架子,从来不对下面的人呼呼喝喝,像个邻家青年。

    最重要的还是,薛市长有本事,别的不说,单是德江风景区,蜀香王两件事,就值得所有德江官员感恩戴德。

    因为这两件事,德江成功超越横在前列的梅山、银山,完成了地改市,德江的政治地位提高了,惠及的是全体德江干部,更值得一说的是,地改市后,每个月的工资也多了十多块,这是看得见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如此一个领导,又怎会不受下面干部欢迎呢。

    和薛老三一比。黄思文还真是比哪儿,哪儿不如!

    却说。小灵通见底下几位越说越不像话,他不过是卖个关子。结果被这帮人引得离题万里,简直要开成了黄市长声讨大会了,赶忙道,“嗨嗨,我说几位,领导们的对错,咱们还是少讨论得好,别离题啊,猜猜。快猜猜,到底是谁胜谁负?”

    他没想到关子卖到最后,竟是他自己先着了急。

    “有什么好猜的,答案不是明摆着么?肯定是薛市长大获全胜,这是毫无异议的。”

    说话的女郎留着一头漂亮的黑发,刘海儿也不似这个年代多数女性修剪的整整齐齐的那种,而是略带弯曲,间隔着缝隙,附在清秀的额头上。十分耐看。

    这女郎,并不是接待办的正式成员,而是蜀中大学行政管理专业的大四的学生,挂靠在德江接待办实习。已经有小半年了。

    却说刘海儿女郎话音方落,小灵通便猛地一拍桌子,喊道:“高。实在是高,还是你们大学生脑子活。转得快,连这等答案都猜得到。姚璐璐,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是怎么猜出答案的,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你肯定是反向推导才猜出答案的。我卖这个关子本身就是个破绽,本来嘛,关子一卖,答案必定是不一般、不寻常,若是集聚大势的黄市长获胜,那还有什么意思,这也就不叫卖关子了,结果也只能是薛市长完成了翻盘,姚璐璐,你的心思,我猜得很准吧?”

    姚璐璐生得美丽,有青春动人,小灵通这男身青年难免想入非非,平素有事没事,还爱说几个笑话,逗逗姚璐璐,惜乎美女根本半个表情也欠奉。

    今次,好容易引得姚璐璐开口,小灵通热血沸腾,哪有不上赶着逗弄的。

    却说,小灵通自说自的当口,满场静寂无声,倒非是众人都乐得看他挫男戏美女,但因众人皆被小灵通爆出的结果吓到了,还没回过神来。

    唯独那美少妇张晶先回过神来,一把揪住小灵通的肩头,闪着晶亮的眸子,笑道,“小灵通,这回你可想得多了,咱们的姚大美人儿,哪里是靠反向推理得出的答案,只怕心中以为那位薛大市长永远不会失败呢。”

    她话音方落,姚璐璐粉面羞红,抬头朝她看了过来,嘴角浅笑,:“只怕是彼此彼此。”

    刷得一下,美少妇霞飞双颊。

    的确,张晶猜到姚璐璐的想法,并非心思灵透,而是因为彼此都是女人,心中存着差不多的念想罢了。

    却说薛向的两大脑残粉正暗斗的当口,马丽、张杰等人也回过了精神,七手八脚地扯了小灵通,热血沸腾地喝问,局势到底为何会出现如此巨大的翻转?

    待得听完小灵通的一番分说,所有人都傻掉了。

    的确,在黄大市长手握七票的当口,薛市长竟还能起死回生,翻转局面,这他妈还是人吗?

    就在市委大院各个办公室沸腾的当口,着急地在薛向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的江方平,蔡国庆终于也收到了消息通报。

    江方平猛地一跺脚,叫道:“就知道首长永远不会让我失望,他娘的,这段时间可把老子憋疯了,老蔡,老子不等你了,老子马上要回去召开局党委会,这回老子到要看看那帮王八蛋还敢不敢跟老子阴奉阳违。”

    哪里知道蔡国庆根本不接他的腔,猛喝一声,一拳凿在墙上,当先冲出了门去。

    是的,这天晚上召开的常委会的影响力是巨大的,不,简直是空前的。

    在黄思文手握七票的情况下,还是让薛向成功地翻转了局面,对黄思文而言,其结果是灾难性的,对薛向而言,收获的威望是无与伦比的。

    试想,黄思文趁着薛向离开的当口,聚敛势力,精心布局,策划了许久,抓取了胜势,最终还是一战败北。

    且他在薛向面前的失败,可以说是连续的、一贯的!

    如此一来,当失败具有了习惯性,这便形成了一种颓势,一种预期,一种让旁观者看来无论黄市长怎样折腾,最终都会败倒在薛市长手中的逾期。

    然,这种逾期一旦广泛扩散开来,便形成了一种大势,一种薛市长必胜,黄市长必败的大势,如此大势一旦形成,便意味着黄思文在政治上的彻底失败。

    试想,谁愿意跟从一个始终失败的领导,而若无人跟随,又从何谈政治力量?

    ……

    “失败了,还是失败了。”

    常委会过去了已经快一个钟头了,黄思文的脑海里,始终只剩了这一句话。

    散会后,他没有返回办公室,而是径直奔了迎仙阁,要了间房,和一打印着洋码子的啤酒,他在房间寻了个最阴暗的角落坐了,黄橙橙、鼓着气泡的啤酒,不要钱似的往喉间倾倒。

    他这幅模样,被推门而入的邱跃进看在眼里,没生出可怜到生出可笑来。

    一个借酒浇愁的家伙,连白酒都不敢喝,反喝起了啤酒,能指望他有多大气魄!

    “黄市长,喝醉了没,没醉,我陪你喝!”

    说着,邱跃进行到近前,从兜里掏出两瓶二锅头,塞一瓶进黄思文怀里,自己拎开一瓶,便朝喉间倒来,带火的酒箭,射进喉间,像倒刺扎了进去。

    黄思文捏着酒瓶,暗自咬牙,拎开一瓶,朝喉间倾倒,酒方入喉,他便哇的一声,喷了出来。

    “这下总该清醒了吧,我的黄大市长!”

    说话儿,邱跃进将他手中的酒瓶摘了过去。

    他心里很清楚,黄思文借酒浇愁,半是真愁,半是别有用心。

    试想,他黄思文真要借助酒精大浇心中块垒,躲在自己家里喝就是,何苦大老远跑到这迎仙阁来,还不是早知道他邱某人今夜暂居于此,诉苦之余,想来大借东风。

    借东风?好说!

    即使黄思文不借,他邱某人也会主动借与。

    对于薛老三,邱跃进已然是一天都不能容忍,一想到如花美眷夜夜雌伏他怀,他的胸膛都要烧炸了。

    说来,薛老三不在德江的这几日,邱跃进使动法力,令苏美人处处受难、步步遭灾,所求不过是制造几次英雄救美,不奢望引动佳人出轨,只求拉近彼此距离。

    当然,邱跃进不是笨蛋,万万不会每次苏美人受难,他就出场,这是不打自招。

    细细数来,薛老三离开德江的一周时间,苏美人五次倒霉,他只出现了一次。

    一次不多,恰到好处,其余四次设计,自然也非是浪费,女人总是在孤独无依的时候,最容易在心里产生缝隙,想找个可靠的男人,坦露心扉。

    在猎yan苏美人的过程中,邱跃进无疑称得上心理学家。

    然而,最后一次设计,也就是今日中午市一中教务处的那一幕,本也是邱跃进精心策划的,根本目的,是想将苏美人送入派出所。

    他这个白衣天使,即将在监狱这个最阴冷、幽森的场所,和绝代佳人相会。

    可哪里知道,好死不死,该死的薛老三在这个时候杀回来了,一番辛苦,就此付诸东流。

    至此,邱跃进清楚,只针对苏美人下手,决计是不行了。

    先不提苏美人这个知性美女,冷静、聪明,不是容易上手的花痴女人。

    单是薛老三,就是他必须越过的障碍。

    薛老三不倒,他邱跃进再有本事,也决不可能冲进薛家去抢女人。

    是的,他邱某人色迷心窍了,非盯着薛老三的女人下手,但并未色令智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志在大计划

    他很清楚薛家人的能量,更清楚薛老三在衙内界的威风,在一众大佬心里的地位,远远不是他邱跃进可以比拟的。

    他邱某人唯一的优势便是,他攻薛老三守,又隐在暗处,能够沉着做局。

    既然是做局,因地制宜,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则又是必须遵循的法则。

    既然在德江设计薛老三,这位黄市长、薛老三目前在德江的最大对头,必然得多加扶持,依仗,尽管此人不过是中人之姿的庸主。

    却说,被烈酒一击,又喷了一口,黄思文心里好受了不少,“跃进,事已至此,我是不想什么抱负啊事业什么的,天意弄人,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有些人啊,真的是天之宠儿,你怎么也打不倒他,每次看着胜利已然入怀,可偏偏抱住的只是一场空。就拿这两次常委会来说吧,头一回,周道虔联合我,那是书记和市长合力,有控制不了常委会的可能么?没有,遍数党史,就没有过,可在德江发生了,愣生生的发生了!”

    “第二回,也就是今次,常委会七票在握,胜负已无悬念,更离谱的事儿发生了,三不管的周道虔动用了一票否决权,这简直快赶上拍电影了!跃进,你说说,遇到这种事情,我就是心再大,恐怕也想不开了,算了,我这个市长以后该干嘛干嘛,不给人添麻烦,老老实实呆着就是,等着省里什么调我走,我就什么时候走,不再德江这浑水池子里捅咕了!”

    黄思文此话。半是感叹,半是递杆儿。

    说感叹。是因为屡战屡败,任谁心理都得折腾得扭曲了。半圣曾国藩都受不了屡战屡败,要跳河自杀,更不提他黄思文了,心气受到打击,在所难免。

    可以说,若是没邱跃进这超级衙内在眼前戳着,黄思文早就熄了和薛老三争雄的心思。

    至于递杆儿,黄思文现在是无计可施了,就看邱跃进接不接招儿了。

    事已至此。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邱衙内和活土匪,从骨子里都是不对付的。

    既然不对付,那就有依仗他黄某人的余地,谁叫此地是德江,谁叫他黄某人好赖还是德江市政府的一号首长呢。

    “行了,黄大市长,甭跟我这儿打苦情牌,在我看来。今天的会议开得很成功,答应你的事儿,绝不会黄汤!”

    邱跃进懒得看黄思文的拙劣表演,干脆挑开门帘说亮话。

    “什么。你说的是大计划能成行了!”

    黄思文一跃而起,眼放精光,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颓唐。“今天的会议,不是让姓薛的占了上风么?”

    他有些奇怪。按照邱跃进之前的说法,是解决了活土匪。大计划才好上马,毕竟,大计划选定的地点是云锦。

    虽说,邱跃进如今是云锦的书记,可云锦的人马都是薛老三的,他邱书记上任后,几乎没有动作,想必便是为人所挟,腾挪不开手脚。

    可今次的常委会开成了鸡毛鸭血,活土匪大获全胜,怎么邱跃进反倒同意上马大计划了呢,莫非此前这家伙要求解决活土匪后再上马,不过是瞎提条件?

    邱跃进看出黄思文心中生疑,解释道,“会议是咱们的薛市长占了上风,可这上风不过是一阵风,他周道虔还能在德江待几天?今天的会议,对我来说,不过是火力侦察,你黄市长掌握了七票,已然占据了大半壁江山,待得周道虔一去,这德江是谁的天下,还用问么?所以,大计划现在即可上马,也当无碍!”

    邱跃进此话纯属虚言,或者是专为安慰黄思文之用。

    其实,在他的原计划里,是希望黄思文一个回合,就将薛向撂倒在地,他在扑上去补刀,令其万劫不复。

    可哪里知道黄思文战斗力实在绵软,如此大的优势,还是败北,无奈,他邱某人只有自己顶在最前沿。

    当然,他自己操刀,也少不得从黄思文处发力,毕竟大计划真得是太大了,操作好了,能彻底盖过薛老三的锋芒,将之在德江的根基尽数毁去,更重要的是,对他邱跃进的仕途之路,也是重要的推进!

    “那真是太好了!跃进,你放心,在上马大计划的事儿上,我一定全力以赴,你要什么,德江市政府就给什么,什么薛向,活土匪,在大计划面前,统统都得让路!”

    黄思文几乎要仰天大笑,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来,黄思文如今在德江的局面,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

    他这个市长,本来就是蔡行天为争一口气,强行提拔起来的,根基实在不足,所恃者,唯有蔡行天这个省委一号的信任。

    然,他下到德江,几番捭阖,无一成胜,无以报效蔡行天不说,还老拖老首长的后腿。

    他很清楚,他在蔡行天处,几乎已然信用耗尽。

    失去了蔡行天的信任,就等于剥去了他黄思文最重要一层外皮,几乎什么也不剩下了。

    是以,每每对阵薛老三,黄思文都难免患得患失,心浮气躁,可越怕失败,偏偏这失败又来得那么迅烈。

    然,若大计划成行,于德江而言,无异于开天辟地,身为大计划奠基人之一的黄某人,势必金光加身,以后即便是没了蔡行天的看顾,他黄某人的路也会越走越宽。

    毕竟,时下,中央正在大力提拔年轻、有知识、会搞经济的干部。

    他黄思文年轻、有知识,两项条件皆已满足,唯一的短板便是经济。

    若大计划成功上马,这最后一块短板也被补齐了,若是再稍有运气,没准儿他黄某人能被列入中组部的后备梯队。

    ……………………

    苏美人和小家伙来德江后,薛老三就变得恋家起来,常委会散会后,整个市委大院都在惊叹于他薛市长神鬼莫测的手段,薛老三自己却将这官场俗世抛在了脑后,早早归了家。

    到家时,已近九点,方一进门,小家伙便缠了上来,埋怨说,“都怪臭大哥不守信用,不回家吃晚饭也不说一声,我和大嫂还等你包饺子呢,谁知道你弄到现在才回来,害我和大嫂就吃了中午的剩饭剩菜,赶紧给人家弄吃的!”

    薛向敲了他小脑袋一下,笑道,“少装了,你大嫂饿着了,我相信,你怎么能饿着,就你那一柜子零食,没撑破肚皮就好呢!”

    小家伙被他说得小脸一红,嘴上强辩道,“零食是零食,又不是饭食,光饱肚子,又没营养的!”

    “刚才我可只听你嚷嚷着饿,可没听你喊没营养!”

    薛老三心道,这话他可不敢宣诸口外,不然惹毛了烦人精,非闹他个鸡飞狗跳。

    时逢月半,圆月高悬、星辉漫天,院内青松,古柏,老槐,桂花,皆在这如水夏夜,散发着各自的芬芳。

    “好香,好香!”

    小家伙刚洗完澡,着一件连衣裙,顶着还未干透的头发,斜靠在架在两株松柏间的吊床上,抱着一瓶汽水,吸得滋滋有声,惬意得浑似个小地主婆,几声“好香”叫罢,又脆着声音喊道,“烙饼少放油,多放肉,不要肥的,只要瘦的,不许烤焦,给我拌点酱料……”

    正在厨间忙活的薛老三闻声,真是哭笑不得,恼道,“爱吃不吃,挑什么肥,拣什么瘦,有的吃就不错了。”

    说着,手上加快,三下两下,一盘金黄酥软的猪肉烧饼便出锅了。

    他还没端了盘子出得厨房,小馋猫哧溜一下,已然溜进厨来,刁起快烧饼,咬了一口,边抽气散热,边用力猛嚼,一块烧饼更是在双手之间翻来覆去,散着热气。

    “真是只小馋猫!”

    薛老三敲敲她小脑袋,端了盘子边行,便喊苏美人过来尝鲜。

    苏美人端了果盘,笑吟吟地行了过来,方把果盘在石桌上放了,咚咚几声,门被叩响了。

    “我去开门!”

    说话儿,苏美人便快步近前,将门打了开来,作为女主人,她还是挺乐意家里来客的。

    门打开了,门外站着的人头不少,苏美人只认识个市一中校长朱大勇,七八个中老年男人挤在门口,朱校长反倒是被挤在最外面的。

    “是苏风雪同志吧,我是教委的张国政,我代表教育战线,来看望您来了,对您今天中午,在市一中遭遇的不公正待遇,表示强烈的愤慨和慰问。”

    说话的张国政五十来岁年纪,方面大耳,一身装扮极有威严,说着话,两撇浓密的眉毛一抖一抖,似乎是真气愤得不行。

    苏美人极少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在京大教书时,她父亲是京大高级干部,她性子清冷,平素自然极少人来麻烦与她。

    而嫁入薛家后,薛家门第高深,来往薛家的高官显宦对她这位薛家少奶礼敬有加,但为避嫌,自也极少靠近。

    眼前的这张国政自报家门,是教委来人,显然人家是自谦,看这架势,一准儿是教委的领导。

    一想到中午被那姓曾的为难,她心头就火起,“慰问就不必了,我也没受什么伤害,倒是那位铁主任不是受伤不清么,领导们去慰问她才是要紧!”

    说着,啪的一声,她便关上了大门。(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执政纲领

    刷的一下,张国政的脸便黑了下来,“看看,看看,你们办的好事,薛市长的爱人到咱们德江教育系统工作,你们居然丝毫不知道情况,这是渎职……”

    这位张国政同志,正是教委一把手,平素就家长式作风严重,在教委系统乃是顶天立地、说一不二的大人物,这会儿,他大发雷霆,底下一干教委的头头脑脑也唯有噤声,缩脖,当然,心中腹诽张某人的也不在少数,腹诽的理由:无非是姓张的见风使舵!

    市一中的案子,是在今天中午发生的,当时,这位张主任听了情况,不置一词,只宽慰了曾主任几句,便安排了教委的干部前去探望了铁主任等被小白抓伤的教职工。

    好嘛,市委常委会一结束,张主任就陡然变了面目,先是紧急召开了个教委党委班子会议,在会上严肃批评了曾主任,指责他不知避嫌,袒护亲属,迫害优秀教职工,弄了曾主任老大个没脸,党委班子还未开完,便拍了桌子自行告退。

    散会后,张国政又马不停蹄,立时发了文件,停了铁主任的职务,还就铁主任恶意刁难教职员工之事,成立了以他为组长的专案组,展开调查。

    紧接着,便又带了教委党委班子,以及市一中校长朱大勇,火速赶到了苏风雪同志家里,道歉、慰问。

    可谁都不是傻子,谁都知晓这位张主任缘何前倨后恭,无非是前面看黄市长当权,曾主任是黄市长提起来的。他忌惮三分。

    而今次常委会后,德江的政局已然明朗。薛市长头顶天,脚踏地。已然无敌于德江,可偏偏薛市长夫人下午在市一中受了这般大委屈,他张主任再不做出态度,准是打着归隐田园的主意。

    按说,张大主任的心思,众人俱都清楚,也能理解,可大伙儿不能接受的是,你张主任吃了闭门羹。就拿大家伙出气。

    其中,市一中的朱校长最是惊惶,生怕被张大主任盯上,单独拎出来出气,可偏偏怕什么,还就来什么。

    “朱大勇同志,我看你没有大勇,就剩了猪,苏风雪同志到你们学校报到。你为什么不重视,人家的履历你看过没,美国斯坦福大学毕业,京大副教授……”

    朱大勇被骂得浑身冒汗。他不通政治,纯是靠资历熬出来的,以为张国政玩命骂他。正是对他不满已极,哪里知晓张国政不过是拿他做个由头。

    此刻。张国政越骂声音越大,尤其是说到苏美人履历这段儿。险些没把喉咙装上高音喇叭。

    张主任的辛苦没有白费,正骂的声嘶力竭,咿呀一声,门打开了,薛老三穿着裤衩,汗衫,手里拿着块肉饼,正吃得满嘴流油,笑眯眯看着张国政道,“张主任,中气十足嘛,行啦,用不着在我面前演这出戏,我爱人就是普通的教职员工,不要因为我的关系,你们就青眼相加,这样你累我也累!”

    薛老三此言一出,底下众人老脸一红,却异口同声开始辩解起来。

    薛老三摆摆手,“行了,你们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那我道歉,但以后德江教育系统,哪位教师有个三灾六难,我希望诸位都能像今天这样聚齐了,到人家家里去慰问!”

    谁也没想到,薛市长竟是如此刁钻,或者说引蛇出洞的手段,玩得如此高明。

    本来嘛,你市长大人说让大伙儿不要因为你而徇私情,于情于理,大家都该推搪一二,人嘛,谁不要个面皮。

    可谁知道你薛市长也太腹黑,拿着客气话当真,这下,可把大伙儿坑苦了。

    全德江保守计算教师也有小两千人,若谁敢个冒、发个烧,都得全体教委领导全去探视,那大伙儿以后啥也别干了,就活在路上算了。

    薛老三一句讽刺,立时刺得众人无声,张国政更是头也抬不起来。

    “得了,都回去吧,别在我门前堵着,看得我堵心,看好本职工作是正经,今天你们教育战线的款子,只要是报了,我都批了,可今天咱们德江才出几个大学生,名牌的更是凤毛麟角,来年若还是这个成绩,你张国政就主动请辞吧!我最后啰嗦一句,在德江,所有的干部想要进步,就拿出成绩来,希图混日子的,早早地退位让贤!”

    说话儿,薛家大门便重重拍上了。

    薛老三没想到的是,他这晚的训词,火速传播了出去,有鉴于薛市长言出必行的作风、外界甚至主动帮他总结出了薛市长的执政纲领,一言蔽之,六个字:要进步、出成绩!

    次日,德江各条战线的头头脑脑,开始大规模、密集地向薛市长汇报工作。

    当然,这帮人并不指望,本子上和嘴上的东西,能打动薛市长,关键是让薛市长清楚本领域的情况。

    毕竟,要出成绩,怎么才算出成绩,肯定是比原来的基础上,有了进步才能显出成绩。

    此外,借着这个机会,和薛市长亲近一二,也是正理。

    薛老三始料未及,自己一番训斥之语,倒让自己进入了忙碌的职场节奏。

    唯一让他满意的是,那帮好事者对他心意的解读,还是很精准的。

    的确,在他薛老三奖掖后进的最关键一条,正是要进步,出成绩。

    ………………

    九月一日,正是新生开学的日子,晨风送爽,旭日初升,德江市试验一小到处欢声笑语,热闹异常。

    校园的主干道上,插满了各式鲜艳的彩旗,迎风绽放,大大的横幅拉在教学楼的最顶端,写着“热烈欢迎薛向市长来我校视察、指导工作”。

    这日,市委常委、副市长薛向,在市委秘书长许卫国、副市长陆振宇、市府秘书长刘洪、市教委主任张国政,以及宝丰区区委、区政府等领导同志的陪同下,出席了市试验一小少先队员宣誓大会。

    雄壮的国歌声中,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市试验一小三百名小学生,在庄严的国旗下宣誓,加入光荣的少先队。

    随后,在主席台安坐的薛向同志,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号召全体少先队员,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努力学习,热爱劳动,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为祖国四个现代化而奋斗。

    散会后,薛市长谢绝宝丰区委、区政府,以及市试验一小校领导的挽留,带队出了校园,又马不停蹄地朝市红星机械厂赶去,哪里有条新的生产线上马。

    在红星机械厂用过简易的便饭,已是下午两点了,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也起了大风,老旧的街道,树舞枝摇,乱篷漂泊。

    一天的日程安排,到此基本结束,薛老三有意松快松快,便辞别了大部队,独自在这青砖红瓦的老街徜徉、漫步。

    近连个月的高速运转,诸事袭来,薛老三的确是累得狠了。

    自那次常委会后,整个德江的权力中心,似乎真得转移到他这里来了,黄思文貌似也学起了周道虔,扮起了隐形人。

    然,薛老三清楚黄思文决计不可能就这样罢手,更何况他背后还戳着个邱跃进,眼前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在战略上,薛老三是将这两人藐视到了骨子里的。

    难得闲适,薛老三也懒得尽将心思搁在这烦心事儿上,慢慢游走,吹风关街,间或掏钱买上些民间小吃,边吃边游,倒似采风踏景的游客。

    突突突,忽地,远处驶来一辆东方红,厚重的拖箱里堆着高高的肥料。

    薛老三心念一动,决定去农村转转。

    来德江一年多了,因为分管工作和农业脱节,即便是在云锦担任一号,为了调理关系,筹备工厂,他也极少有机会下到农村。

    今次逢闲,他决定下去看看,基层,基层,农村才是真正的基层。

    在薛老三看来,强国唯有工业,但农业事关最广泛的群众的根本福祉,他没到底不倾注心血。

    薛老三挥了挥手,载重极大的东方红老远就刹了车,靠着惯性,哼哧哼哧地到了近前,简易焊接的驾驶舱里探出个布满沟壑的老脸来,“搞朗格啊,撞死你个瓜娃子,老子是不负责的!”

    “大叔,是去大树村的吧,捎我一截呗!”

    挨了骂,薛老三也不气恼,笑眯眯地递过一只小熊猫去。

    入乡随俗,薛老三抛弃了万宝路,改抽了在蜀中官场较为流行的小熊猫。

    “大兄弟,别胡乱叫,我才三十多,咋就成大叔哩,以后可不敢这样拦车,得了,上来吧!”

    说着,那人便打开了锈迹斑斑的舱门,又接过薛老三递来的香烟,在臂间闻了闻,小心架在耳朵后边,咧嘴笑道,“好烟啊,我上回看乡长也拿了一包,放在桌子上充样子,开了半天会,也没见他舍得拆开抽一根,今儿倒让老子开了荤了。”

    赞叹一声,又喝斥起身边的小女娃来,要他站起来,给薛老三让座。

    驾驶舱是自己焊接的土活儿,虽不美观,甚是宽敞,副驾座是张四腿的长板凳,坐两个人也不嫌局促。(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微服

    “没事儿,挤挤,挤挤,哪能让孩子站着。”

    说着薛老三掏出一块麦芽糖,塞进小女娃破破烂烂的衣兜里,这是他方才在街上买的,并非他爱这口,而是瞧见这敲麦芽糖的,勾起了往事,才顺手买了五毛钱的,沉甸甸,老大一块。

    小女娃七八岁模样,大夏天的,穿一件几步合体的外套,捂得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汗湿一片。

    “来来,你坐外面,靠窗吹风!”

    薛老三伸手一搭,便将小女娃抱到了风口位置,“坐这儿吃糖,可不兴捂,别把糖捂化了,变了滋味儿!”

    “我不吃,留给弟弟、妹妹吃!”

    小女娃摇摇头,也不坐下,许是听进了薛老三的话,将兜里的麦芽糖拿出来,捧了在窗口位置吹风。

    “老哥,您贵庚啊!”

    “啥叫贵庚,我叫曾旺财!”

    “我问您多大年纪!”

    “三十五,咋,看我显老?没招儿啊,庄稼汉子,家里吃饭的人多,能不老嘛!”

    薛老三真是吓了一跳,眼前这汉子脸上皱纹深得如凿刻的一半,说是五十岁也有人信,未曾想才三十出头。

    “曾老哥,这是你闺女,方才听她说还有弟弟妹妹,怎么,你家仨孩子?”

    薛老三大约猜出这家的条件为何困难了,超生户,肯定挨了不少罚款。

    “我还有个姐姐!”小女娃抢道。

    薛向彻底哑然,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虽是怪圈,可总绕不过传统上传宗接代藩篱。

    瞧出薛向的惊诧。曾旺财笑道,“正常事儿。咱老百姓拼一辈子,总不能老了,没个养老送终,继承香火的,我算是运气好的,张家庄薛老五生了四个姑娘,也不见个带把的,愁得他差点跳江,对了。大兄弟去大树村干啥,有亲戚?不像不像,你这打扮,抽的烟,咋看都跟咱大树村那个穷窝不搭嘎呀!”

    薛向道,“听说大树村风景挺漂亮,我过去转转,没旁的事儿,对了。都开学了,你这闺女咋不去上学?”

    曾旺财道,“上啥学,哪有那个闲钱噢。姑娘都是赔钱货,学那么多干啥活哟!”

    “现在咱德江的六年义务教育,不是免了学杂费么。孩子没文化可不行!”

    薛老三皱了眉头,农民兄弟啥都好。勤劳,质朴。唯独一样,缺乏远见,对传统抱着根深蒂固的固执。

    曾旺财撇撇嘴,不知怎么作答,憋了半天,说道,“咱家丫头不爱上学!”

    “我想上学!”出人意料,小女娃搭腔了,说完,小心地瞥了仲曾旺财一眼,飞速地撇过头去。

    “上个球的学,支糊你吃穿,都累老子个半死,还想上学,你这是在要老子的命,娘里个蛋的!”

    曾旺财怒不可竭。

    薛老三规劝两句,赶忙偏转话题,“曾老哥,这肥料是给大队拉的吧,看来你们村的年景不错啊,好些村还用不起化肥呢?”

    薛向主政靠山屯的时候,国家才开始推广化肥,虽然时隔七八年了,但推广的速度依旧缓慢,倒非是农民兄弟们看不出化肥的好处,而是年年入不敷出,哪里有钱去购买化肥这珍贵物件儿。

    德江的农业,虽不是他分管,却也有了解,市里也在推广化肥,但是效果十分一般,究其原因,并非化肥不能增产,而是老百姓收的再多,也就是刚糊弄个肚子,多的还是交上去了,还得贴下化肥钱。

    “大兄弟,说笑呢,孙子想用这化肥,的确,用了化肥能增产,可增产再多,也不够还以前的积欠啊,欠公家的也就欠了,但这化肥是人家厂子里的,拉回去,就得真东西去换哟,这帮当官的,就他妈没一个好东西!”

    曾旺财怒骂。

    挨了骂,薛老三也不着恼,没奈何,谁叫官员这个群体中,确实出了坏份子了,常言道,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你这话说的,难不成还能强买强卖?”

    曾旺财撇了撇嘴,笑笑没有接腔。

    他不接腔,薛老三也不强问,便又转换话题,问起了大树村的人口,收成,乡里的奇闻异事。

    曾旺财显是个大嘴巴,薛老三两根小熊猫一上,一路上,这家伙的嘴就没停过,东家长,西家短,骂干部,喷世道,谈得热火朝天,一路上时间倒也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便进了村子。

    曾旺财将车在一肩仓库停了,里头出来个红脸胖子,大夏天的,这家伙就穿一条褐色裤衩子,手里拎着瓶二锅头,走路都有些东倒西歪,“曾旺财,你他娘的倒是手脚飞快,这么快就把货给老子拉回来了,快快,马溜儿地给老子往仓库里卸!”

    “不是吧,宋主任,说好了,我把货拉回来就结了,还要我卸?这一车肥料,好几千斤,我卸不了!”

    曾旺财跳下车来,一拍车门,便要走路。

    “你不卸谁卸,走一个试试,他娘的,反了你了,信不信老子第一个就上你家卖,今儿你敢走,老子立时就把车开你家去,这车碳铵就当你买的!”

    宋主任倚着一棵歪脖树,斜睨着曾旺财。

    曾旺财怒极,脸上都挣出了青筋,却是终究不敢再移步,那小女娃见自己爸爸受了欺负,立时大声哇哇哭了出来,被曾旺财一巴掌打在屁股上,呜哇呜哇边哭边朝家跑去了。

    “曾老哥,走吧,别理他,我还有些事儿问你哩!”

    薛老三上前拉了拉曾旺财。

    曾旺财道,“大兄弟,你先回去,东头第三家就是我家,我堂客肯定早把饭食做好了,你先去吃,一会儿,我带瓶酒回去,咱们兄弟喝个痛快!”

    “曾老哥,走吧,不过是个村痞,兄弟在政府里也认识几个干部,咱用得着怕他!”

    先前听曾旺财称呼那醉鬼宋主任,薛老三便猜到此人多半是个村干部,蚂蚁横道,他自不好抬出大象腿,既不能亮出自家身份,他只好说自己在政府有朋友。

    哪里知道,他话音方落,宋主任一酒瓶子便朝薛老三砸来,薛老三轻轻一晃,便闪避开来,酒瓶应声而落,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操,哪儿的家伙,癞蛤蟆吞天,好大的口气,信不信老子立时就把你绳起来!”

    宋主任指着薛老三,大声喝骂。

    曾旺财慌了神,连道,“宋主任,消消火消消火,我大兄弟有些痰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卸车,这就卸车!”

    说话儿,曾旺财便将车厢打开,扛起两边化肥,哼哧哼哧,便朝仓库挪去。

    薛老三摇头苦笑,只好也跟上前去,一手夹过两包,快步跟了过去。

    宋主任喝了点儿酒,正胆气冲天,闲得蛋疼,薛老三这一撩拨,他便待捋起袖子,给薛老三个好看。

    待看见薛老三跟捻灯草一般,夹起四包肥料,健步如飞,那壮起的胆气,又飞快地泄掉了。

    化肥一包是不重,但也有五十来斤,寻常壮汉搬起两包,已然很吃力了,可这家伙用胳肢窝就夹起了四包,这等力气,宋主任自问还是没见过了,不敢上去触这眉头。

    很快,曾旺财便被薛老三追上,待瞧见薛老三一下子夹了四包,曾旺财唬了一跳,“我里个天爷,大兄弟,你好大的力气,怕是快撵上咱村儿的吴老二了,看你生得文文静静,没想到挺有膀子力气!”

    薛老三笑笑道,“曾老哥,姓宋的是你们村什么干部,就算是村支书,也不带这么横的吧!”

    方才见曾旺财喊那醉汉宋主任,薛老三以为这家伙是村委会主任,转念一想,按村民的叫法,只会叫村委会主任村长,而不会叫什么主任。

    曾旺财放下肥料,凑到薛向近前,掐着声道,“大兄弟,可不敢大声,他娘的,这姓宋的是村里的政法委主任,他姐夫是乡里的乡长,在咱大树村,这姓宋的比书记还横,你可别跟他起横,强龙不压地头蛇,算是老哥连累你了!”

    薛老三笑着摇摇头,挥了挥膀子,“没啥,闲久了,我正好松快松快。”

    有了薛老三的帮助,一拖拉机肥料卸得极快,第二趟时,薛老三干脆不往胳肢卧夹了,而是六包摞在一起,抱了前行,若非有骇物议,他能一次搬空。

    饶是如此,也骇得宋主任酒醒了大半。

    十多分钟,一拖拉机化肥便卸了个干净,薛老三本欲告辞,去大树村的田间地头转转,曾旺财死活不放人,硬拽着往家去了。

    曾家宅院十分破旧,左边部分是砖瓦屋,歪歪斜斜地,似乎随时便要倒塌,仔细看去,堂间的房梁位置,用三根碗口粗细的杠子顶了,右边那半部分似乎已经坍塌过,竟是土房子,一半砖瓦、一半土屋的房子,薛老三倒是头一次见。

    屋内十分杂乱,倒是院子还算齐整,瓜果满架,鸡鸭成群,先前回来的小女娃,正在给两个更小的娃娃分薛老三那大块麦芽糖,许是糖块太过坚硬,小女娃拿了个剪刀,挣得小脸儿通红,也不曾切下丁点,急得满头大汗。(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收费

    “让叔叔来。”

    薛老三笑着拿过麦芽糖,正要使力,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原来,小屁孩盯着麦芽糖半天,也不见到口,这会儿,又见麦芽糖被陌生人拿走,哪里还受得了,立时哇哇哭了起来。

    恰好曾旺财从里间行出来,瞧见则一幕,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近前,便要往小屁孩屁股后边印巴掌,却被薛老三挥手拦住。

    转瞬,一块麦芽糖便被他分作三份,散发了出去,一小块麦芽糖塞进嘴来,小屁孩立时止住哭啼。

    “大兄弟,你稍坐哈,我去薅只老母鸡!”

    曾旺财搓了搓手,拎着柴刀,便去捕鸡。

    薛老三言说自己已经用过午饭,用不着麻烦,可曾旺财直说,“咱们弟兄投缘,入门哪能不端碗,早不知道你来,你嫂子就烙了几块饼,切了几个大肚子菜,老娘们,也不知道心疼男人,今儿我算是搭大兄弟的便车了。”说话儿,便撵着鸡朝后院扑去。

    薛老三心中一阵温暖,忽又觉得自己空手上门,有些说不过去,便冲那女娃招呼一声,带了三个小鬼朝村里的小卖部进发。

    大树村是个大村,一个村就开了三个小卖部,薛老三领着仨小鬼,进了小卖部,如抄家一般,烟,酒,糖果,副食买了一大堆,乐得仨小鬼又蹦又跳,好像过年。

    转到村西,恰逢汤锅发利市,有人家宰了生猪。正在叫卖,薛老三领着仨小鬼近前。仔细一扫,来得晚了。就剩了一些下水,薛老三要了副小肠,一副猪肝,这才带了仨小打道回府。

    待见薛老三拎着大包小包进门,曾旺财胀红了脸,直搓着手,他那堂客领着在厨间帮忙的大姑娘,也跟了出来,瞧着仨小鬼一人抱着包方便面吃得满嘴尽是粉末。一家人打心里笑出声来。

    午饭,下午四点才开始,一只老母鸡混着山药蛋子在大锅里直炖了个把钟头,盛入瓷盆,白如牛乳的汤汁,铺满了大红的干辣椒,香气袭人,令人食指大动。

    薛老三本是饕餮之徒,中午聚餐。因他要求,菜上得简单,他三口两口吃了,便搁了筷子。这会儿,确也饿了。

    待得入席,他也不客气。端起饭碗,就发动了。吃了两口,才发现不对劲儿。除了曾旺财在费力地开着酒瓶儿,他家堂客和四个娃娃,俱都站在一边,不曾入席。

    薛老三这才醒悟,这一准是曾家待客的规矩,赶忙道,“都坐都坐,咱没那么多讲究,这一桌子菜,哪里吃得了,人多咱吃得也热闹!”

    说话儿,便抱了那小屁孩在腿上坐了,又拉扯了小女娃和小小女娃,在一侧长凳上坐了。

    一起买过东西,仨小鬼对薛老三亲近得不得了,这会儿,见漂亮叔叔让坐的,也就壮了胆坐了。

    曾旺财唬了脸,还待说些什么,薛老三一丢筷子,道,“曾老哥,你要是在啰嗦,这顿饭我就不吃了。”

    曾旺财无奈,只得把火气发在自家堂客身上,“耳朵聋啦?听不见话?还不去给几个小兔崽子拿碗去!”

    挨了吵,曾家大嫂恨恨瞪了曾旺财一眼,又冲小女娃和小小女娃发火,“招弟,盼弟,能得你们,就坐这儿等老娘给那碗?一准儿是皮又痒痒了!”

    小女娃和小小女娃哧溜一下,溜下了板凳,耷拉了脑袋,朝厨房钻去。

    一堆娃娃作伴,一餐饭想不热闹也难,一会儿小屁孩吃得慢了,看着姐姐们吃得欢快,急得直哭,一会儿曾家夫妇直喝斥夹肉块太多的女娃,薛老三也忙得一塌糊涂,一会儿给这个夹肉,一会儿给那个舀汤,自己倒是没吃上几筷子。

    到得后边,曾家夫妇实在看不过了,指挥大女儿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儿了,这下,薛老三才终于又有机会吃上正经饭了。

    许是上天都不愿意让薛老三把这餐饭吃舒坦了,他这厢刚端上碗筷,轰隆隆,先前那辆东方红开到了曾家门前,打着赤膊的宋主任当先跳下车来,跟着跳下来的,还有十几条汉子。

    宋主任晃着膀子,进得院来,瞅见方桌上的食物,耸着鼻子道,“啧啧,老曾,这是发了啊,不过年不过节,烧酒老鸡,肥肠,猪肝,七个碟,八个碗,你他娘倒是摆上了,这完全过的是大地主的生活啊!”

    曾旺财胀红了脸一言不发,曾家大嫂见得眉眼高低,连忙抓起曾旺财面前的烟盒,朝宋主任散烟。

    “他奶奶的,你还真发了,抽得起红梅了,老子也才这档次啊!”

    宋主任夺过烟盒,自己捻出一根抽了,便将烟盒朝后边的汉子们抛去,“行了,废话少说,你都过上大地主的日子了,欠村里的那俩钱儿,总该补上了吧!”

    的确,宋主任此来,专为找茬儿。

    他在大树村横行惯了,先前被薛老三藐视,他也不过骂了两声,本想上手,待见了薛老三那恐怖的力气,他又胆怯了。

    事后,宋大主任越想越不对味儿,越想越恼火,他宋某人何等人物,怎么就能被一毛头小子给震住呢,这可是大树村,老子的地头。

    回过味儿来,宋主任二话不说,便开始号集人马,驾了东方红,气势汹汹直奔曾家而来。

    他盘算得很清楚,此来出口恶气是主要的,但顺手混些花销也是必须的。

    他早打听得清楚,曾旺财家来了阔亲戚,方才那会儿,给曾家几个娃娃买零嘴儿,险些将小卖部搬空,足见是个有钱的主儿。

    既然如此,他趁机寻上门去,不怕空手而归。

    “宋主任,今天我家有客,就是要钱,改天来不行?”

    曾旺财是个有脾气的,宋主任一而再的逼迫,激起了他心里头的火气。

    “不行,老子还就得今儿要!怎么着,你小子还敢赖账,信不信老子马上就把你绳起来,跟老子穷横,反了你了。”

    说话儿,宋主任一挥手,身后的四五条汉子,便朝曾旺财涌来。

    曾家大嫂要横在前头,被扒拉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曾旺财大吼一声,“宋老虎,我cao你姥姥,老子跟你拼了!”奔到墙前,拎起把铁锹,便冲了上来。

    眼见着惨事将发,薛老三站起身来,将他拦住,又伸了伸手,几个涌上前来捉拿曾旺财的汉子,如被汽车撞了一般,化作滚地葫芦跌出去老远,人人擦得鼻青脸肿。

    “好小子,你他妈敢暴力抗法,马上给派出所打电话,把这小王八蛋给老子拘起来!”

    宋主任又惊又怒,原以为带了十多条汉子,武力已呈碾压状态,哪里知道对面这瘦小子竟是如此有劲儿,几掌就掀翻了四五个,照这样下去,十多个人也未必拿的下他。

    “慢来慢来!”

    薛老三拍拍手,笑道,“不就是要钱么,何必闹大呢!”

    和曾旺财的交谈中,薛老三已然觉出许多不对劲儿,然,每每试探着问曾旺财,都被他拿话绕开,这次姓宋的找上门来,于薛老三而言,却是最好的摸清情况的机会。

    “算你小子识相!”

    宋主任搓了搓手,狞笑道,“拿钱吧,曾旺财家的历年欠款,总计一千七百二十八元六角七分,你要是全结清,这六角七分的零票子,老子就不要了。”

    “放你妈屁,哪有这么多,姓宋的,你胡咧咧个屁!”

    曾旺财挥舞着铁锹,若非薛老三拦着,他真能扑上去,“大兄弟,我的事儿,你别管,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老子跟狗日的拼了!”

    “行了,曾老哥,你是拼了,你让嫂子和四个娃咋整?”

    说着,薛老三伸手将他按在了板凳上。

    随即,刷的一下,薛老三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薄薄金阳下,闪着蓝光,晃得所有人都有些花眼,正是一沓大团结,约莫四五十张,薛老三出门,虽未必用钱,却永远揣着这么一沓。

    “这儿又四百多,虽不够你宋主任说的数,但只要你说清楚这笔钱是怎么欠的,曾家的账,我一次给你结清!”

    说着,薛老三搓得手里的钞票哗啦作响,几乎快要把宋主任一行的眼睛给晃瞎了。

    曾家夫妇也怔怔望着薛老三,没了声息。

    “好,痛快,你倒是个痛快人!”

    宋主任笑得满脸放光,掰开手指头道,“老子就给你算算,历年拖欠政府粮款五百六十九元,超生罚款一千元,乱七八糟的其他费用,总计五百元,再算上抵扣,大约就是这个数儿了,不信,你问曾旺财,老子有没有瞎白话。”

    曾旺财哼道,“扯几把淡,你也知道是乱七八糟的费用,还要老子缴,这部分的凭啥也算作老子的!”

    宋主任骂道,“哟呵,你他妈倒是能混赖,全村都要缴,你凭啥不缴,就你特殊,再他妈啰嗦,老子真把你绳起来!”

    “别扯远了,我就想问问,老曾说的这乱七八糟的费用,到底是什么费?”薛老三摆摆手,脸色已然冷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寻人而来

    宋主任早被薛老三那一沓蓝精灵晃花了眼,只想快些分说清楚,将那些可爱的蓝精灵拥入怀中,“这些杂费可不是老曾说得是乱七八糟的费用,有维持村部运营的费用,有修建水渠,疏浚田沟等村政工程的摊派,林林总总,大事小情多得很,咱村民自己的事儿,可不该由咱村民自己出钱,难道这还指望政府?”

    宋主任话说了一半,薛老三全明白了,姓宋的说得好听,但听在他耳,不过是村干部的吃喝钱,得村民出,上级拨款的村政工程,被这帮家伙要么私分,要么暗压了,改为由村民摊派。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帮村干部竟是这般胆大,搞出这么高的摊派费用,曾旺财一家,就摊了五百块。

    这年月的五百块,可不是后世的五百块,在这个年月,五百块甚至是很多壮劳力一年的收入!

    “真是胆大包天!”

    薛老三强压着怒火,接道,“宋主任方才算得账,我也仔细听了,老曾家拖欠粮款五百六十九元,超生费一千元,摊派五百,总计两千零六十九元,怎么在你口中只欠了一千七百二十八元六角七分呢,剩下的钱哪儿去了。”

    “这人莫非是傻子,老子少收钱,你还不满意?”

    宋主任心里腹诽,嘴上却道,“这有啥不明白的,还不是党的政策好,政府体恤人民群众,免了娃子们的学费、书本费,但是。上头未免有时候考虑不周,有些家庭根本就不愿意让娃子们上学。就拿老曾来说,他家里四个娃。仨丫头,一儿子,仨丫头都是赔钱货,上个啥子学哟,可是政府的钱发了,他们正好拿来抵账骂,三个娃娃九年下来,正好有三百多块,村里就把这部分钱抵喽撒!现在你总算弄明白了撒。快些把钱拿来!”

    说话儿,宋主任张开大手,便朝薛老三手里的钞票夺来。

    薛老三轻轻闪身,便避了开来,顺手将那叠钱钞,塞进兜里,“你说得不对,光你红口白牙,我信不过。拿条子来,或者你去通知你们乡里领导,让他来跟我算这笔账!”

    薛老三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他现在才算明白什么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德江免除九年义务教育所有学杂费的德政,正是出自他手。

    彼时,蜀香王赚得巨利。近水楼台先得月,薛老三率先免除了云锦群众的农业税和学生学杂费。

    随后。云锦赚得巨额利润的消息传开,全德江都盯上了这几千万。可遭遇薛老三铁公鸡把门,任谁来也是空手而归。

    然,薛老三再是紧咬牙关,生平最关心之下一代教育,却早在他胸怀,随后,教委前来叫苦,他二话不说,就下拨了款项,并通过市府办发文,免除了德江全境九年义务教育范围内所有学生的全部学杂费,并严令教委专款专用,落到实处,且严禁学校对学生收取任何费用。

    可今日情形,落在薛老三眼中,他真不知道自己那番心血,被这帮混蛋糟蹋成什么样了。

    却说,宋主任见薛老三将蓝精灵们藏入兜里,勃然大怒,“你他妈的,怎么说话不算话,想耍赖是吧,也不看看马王爷头上几只眼?”

    薛老三道,“想动手,就你们几个一起上也是白给,滚!”

    宋主任这才想起眼前这家伙一股子蛮力,是不好对付,“牛二,聋啦,刚才叫你给张所打电话,你他妈地还不动弹!”骂罢,又瞪着薛老三,“你蛮,有你蛮的时候,等张所来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我等你!”

    薛老三答应一声,冲曾旺财道,“曾老哥,咱接着吃,我这辈子什么饭都吃过,还就没吃过牢饭,你别替我担心!”

    说话儿,薛老三端起碗筷,冲眼前一桌地道的农家美食发起了进攻。

    一餐饭吃得风卷残云,曾旺财傻傻坐着,他也不来相劝,知晓这个当口,再怎么劝说,曾旺财也定是无有胃口的。

    他方搁了筷子,门外又传来轰隆的马达声,听声不似大型机车,倒似摩托车,果不其然,没多会儿,一辆篇三轮上,挤了四五条汉子,这帮人打扮甚是怪异,有的带了公安帽,有的着警裤,有的着警服,却没一人将那警服穿齐整的。

    “张所,怎么大半天才来,肥羊差点儿放走了……”

    宋主任笑嘻嘻迎上前去,冲驾驶偏三轮而来的三十几许模样,额头处印着极深蜈蚣痕的男子,便远远白话开了,话至后来,声音渐低,只眉眼不住朝薛老三处飘飞,显然,正打着薛老三的主意。

    果然,宋主任话音未落,张所盯着薛老三的裤腿处的荷包,眼中泛笑,“哪里来得刁民,竟敢暴力抗法,给我带走!”

    张所话音方落,三名警汉如狼似虎地朝薛老三扑来,曾旺财掀起铁锹,便待玩命儿,毕竟,薛向是为他家的事儿搅合进来的,蜀中子弟从来都不缺血性。

    “老曾别动,说了,今儿我就想吃吃牢饭!”

    薛老三劈手夺过曾旺财的铁锹,向一边扔了,任由冲上来的三位民警汉将他双手反剪在背后铐了。

    宋主任溜上前来,顺手将薛老三荷包摘空,捏着一沓蓝精灵凑到薛老三眼前晃晃,得意道,“说了,你跟我蛮只有吃亏的,但愿这顿牢饭,你能吃明白喽!”

    先前听宋主任说薛向兜里存货不少,张所以为至多不过百把块,毕竟,这年月,谁没事儿往兜里成扎成扎地塞钱。

    待见了这厚厚一沓大团结,张所心中也痒痒了,冲随行而来的民警道,“你们先压着嫌犯回去,好好教育一通,我稍后就回。”

    他哪里是稍后就回,而是着急和宋主任二一添作五,免得自己不在近前,被姓宋的使奸,使自己分得少了。

    三名民警压着薛老三去后,宋主任、张所也不避嫌,两人你一张我一张,正点得眉开眼笑,忽地,远处有传来喊声,听声是村支书夏道国的。

    宋主任、张所长慌了神,连忙一人一沓,各自揣进了兜,才齐齐迎出去。

    人还没转出院子,便听张所长喊道,“老夏,你叫个几把,没大案子,绳个把乱法的混蛋,别他妈的大惊小……”

    话方说了一半,张所长便再也喊不下去了,来人的确是夏道国,可满脸通红,鞋子都跑歪了的夏道国身后,还跟着黑压压一群人,定睛一看有乡里的齐书记,宋主任的姐夫苏乡长,再细细后看,来人竟还有县公安局的邓局长,除了那这三个,剩下的人,张所长竟是一个不识。

    可再是不认识,基本的官场常识,张所在还是有的,县公安局邓局长于他张某人而言,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了,平素他张某人想见邓局长一面也是艰难。

    然,在这黑压压一群看着就气势不凡的男人之中,邓局长竟然被挤得靠了边,显然,这帮人中还有来头更大的人物。

    念头至此,又想到先前自己的出言不逊,张所长恨不得化身土拨鼠,好钻进地里去。

    “老宋,你他妈还在这儿干嘛,老子问你,今天谁开村里的车出去拉化肥了,是不是你,快说!”

    夏道国疾风一般冲到近前,扯着老宋的胳膊,便喝问开了,眉眼之间,急得都快掉泪了。

    “什么化肥,什么车,老夏,扯这不着边的干啥?”

    宋主任没个眉眼高低,至此,依旧一片茫然。

    夏道国恨不能一脚踢死这混蛋,然再想说话已然没了机会,后续的大部队已经跟了上来。

    “张苟,你不在乡里坐班,跑到村里来做什么,胡闹台!”

    邓局长率先发问。

    他远远地瞧见,此处有个戴警帽的,心中就咯噔了一下,再细看,正是乡里派出所所长张苟,浑身上下没有成套的制服不说,还穿得歪歪斜斜,见他这副做派,邓局长恨不能一耳光抽过去,这姓张的混蛋分明是在宜阳县委班子面前,要他邓某人好看啊!

    “我,我接……到报案,说有群众……暴力抗法,来这儿出……警的!”

    张所长简直下懵了,一句话结结巴巴,不成言语。

    “带走几个?”

    邓局长松了口气,猜到肯定又是为了拖欠税款的事儿,这种事儿,哪天都少不了,县里也知道,只要带走的人不多,就算不得多大的事儿。

    “一,一个!”张所长怯懦道。

    邓局长正要开口让张所长下去,被簇拥在中央的中年胖子猝然开口,“少在这儿扯这牛筋皮,那个谁,你确定那拖拉机是大树村的!”

    说话的正是宜阳县县长封红旗,大夏天的,本就炎热,封县长几十里的奔波,又走了这么远的泥巴路,早被太阳烤得怏了,这会儿,口舌几乎生火,心里又揣着大事儿,再听邓局长跟手下扯淡,哪里还受得了。

    “县长,我哪儿敢确定,不过报信的说,拖拉机上印着大树村村委会的标语,薛市长肯定是上了那辆车。”

    一个年轻小伙子齁了腰,小声道。(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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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不用怀疑,你打开本书,就打开了一个传奇! (本书已录入精品频道,均订破五千,高订破万,更新稳定,请放心收藏,阅读)红色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色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色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