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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者晨雷     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大宋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三二、书生岂只有意气

    区区便是方才先生所说的冷子强。提供最新章节>

    冷子强面上仍旧是一团和气,面上的笑也丝毫不见少,但周围的人却都吸了口冷气。

    与一般的暴户不同,冷子强其人甚为低调,虽然家资半城,却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他。陈安平上上下下打量着冷子强,好一会儿之后道:你知道竞争之理,必然是知道一些智学了,但只可惜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

    哦,此话怎讲冷子强笑道。

    若一昧放任竞争,便是你说的弱肉强食,强贪欲不得控制,其结果便是将弱尽数食尽,然后强之间相互吞食,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蛇吞了大象的结果是什么,冷东家想来知道吧

    什么结果冷子强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砰陈安平模仿了一下爆炸的声音:结果便是将自己撑死。

    冷子强绞尽脑汁,正想着如何反驳,陈安平又继续道:故此,所谓竞争绝对不是放任不管,而是有节制的竞争,以何来节制那便是天理公道人

    所谓天理,那便是天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象冷东家这般有余之人,便应如同天子明诏中所说一般,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拿出更多利益用于回馈百姓。象冷东家这样人物,哪怕只是指缝间漏出的一星半点,也足够许多百姓感恩戴德了

    所谓公道,那便是舆论清议,便是礼义廉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取之有道,不仅仅是不违法理,还是不竭泽而渔,不焚林而田。须得为自己留下三分余地。冷东家,若是每个见着你的人虽然当面带笑,背后却都戮着你的脊梁骨,说你是的钱尽是欺负那寡妇孤儿赚来的,你便是富可敌国。又有何用

    所谓人心,便是人心向背,这更与冷东家利益攸关了。为富而不仁,岂有长久,便是国法不制裁,安知民间无有志士。效专诸要离之举,愤然一击,流血三尺,冷东家给有亿万家财只怕也是防不胜防。况且宁欺老莫欺少,冷东家此时春风得意,安知那些为冷东家所欺将来不出一二大员,与冷东家清算之日之非

    陈安平少时好武。喜欢游侠之举。在太学时与人辩论。经常是嘴巴上胜了拳脚上也胜。故此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仅咄咄逼人。而且气势凌厉。在让冷子强绞尽脑汁地同时。也听得周围人群齐声叫起好来。须知世上之人。仇富憎贫原是难免。更何况象冷子强这般索欲无度。更是激得周围小民地同仇敌忾。冷子强虽然也是急智之人。面对着一双双愤怒地眼睛。却也不禁心中微寒。

    过了会儿。他才冷笑道:大言不惭。虚言恫吓罢了。圣明天子在上。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地。谁敢拿我怎么样

    陈安平凝视他良久。笑而不语。

    两人话说到这个份上。相互都不肯让步。便只有各自调头了。回到自己车上。冷子强脸上地笑容变得勉强起来。对着胡福郎解释了一句:无知书生。胡东主莫放在心上。

    胡福郎却有些神不守舍。方才陈安平那番话让他仍然冷汗涔涔。他地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赵与莒地身上。赵与莒推动革新。所要达到地目地。显然不是只让冷子强这样地人富起来。而罔顾普通百姓死活。相反。在他与赵与莒地谈话中。赵与莒不只一次说到。要将普通百姓变成一个也可以有尊严体面生活地群体。而这个群体将是大宋地基石。

    冷子强地做为。显然是在与这个群体切割。他代表地是在这九年革新中利用手中资源先富起来地一批人地利益。赵与莒手中那么多产业。按理说是皇家财富。可以享受种种特权。可赵与莒不仅指示他与孟希声等老老实实地缴纳税费。而且每到年余都要拿出一部分钱来做些慈善之事连天子尚如此。他冷子强又如何敢说自己地做为合天理公道人心自己竟然要将儿子交到这种人手中

    以胡福郎对赵与莒的了解,赵与莒并不会因为冷子强背后是自己的嫡亲弟弟赵与芮而对他有所放纵,虽然赵与莒对于赵与芮确实很疼爱,各方面都很照顾,但在大局上,他只怕不会纵容。即使不去追究赵与芮的责任,那么冷子强就少不得一个教唆亲王居心叵测的罪名了。

    冷东家,犬子之事,不敢烦劳冷东家了。想到这里,胡福郎看了冷子强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

    咦冷子强也是人精,胡福郎突然变卦,显然是与方才那个书生有关,他先是一愣,然后笑道:胡东主放心,不过是一个区区书生,我自有办法收拾,恰好毛玉持要来,我请他在报上多些文章鼓吹,自然可以将那书生意气之言遮住。

    胡福郎听得毛玉持这个名字,面上又了一下。这个名字他也曾经听说过,在临安时,有一次赵与莒吩咐他办事时当面骂此人寡廉少耻卖身求荣,这人身后正是一批如同冷子强这样地新兴富豪,一向不遗余力在报上为这些人鼓吹,倒为自己博得了若大的名头。天子厌恶之人,他更不敢与之牵扯上关系,他看了冷子强一眼,苦笑着摇头:冷东家,你一片好心,我也就说上一句方才那个陈安平,你可以遣人去临安大学打听一下其人其事。

    说到这里,他便闭嘴不语,冷子强心中奇怪,陈安平不过是一个臭书生,虽然能在金陵大学任教,值得他高看一眼,可又有什么值得胡福郎这样一个皇商忌惮的,除非

    他一算年纪,心中也不禁凛然:那厮可是潜邸门生

    赵与莒手中有一批人数不下数百的潜邸门生之事,如今已是众所周知地秘密了。这批人是赵与莒亲手培养出来,通晓智学,他们又在流求培养出一大批流求学子,而这些年来大6的学子也有万余人在流求求学,这些人结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巨大关系网。不过其中最让人注意的。还是那些潜邸门生,他们对天子忠诚,也极得天子信任,其中佼佼,甚至当上了六部侍郎。

    那倒不是。胡福郎只说了四个字,便闭嘴不语。车行得一半,他便叫了停,然后自己一个人匆忙离开。看着他的背影,冷子强不禁冷笑了一声,这胡福郎手中掌握着天子近三分之一的私库,其数额据说较之朝廷一年收入还多,又是天子未迹之前地亲信,可胆子却如此之小

    只要不是潜邸门生。冷子强便不担心那个陈安平,便是潜邸门生,他也不是说无一斗之力,他背后的荣王。那可是天子的嫡亲弟弟说句大逆不道地话,天子如今子息并不重,若是如今地两位皇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么继承天子之位地,就很有可能是荣王地血脉

    想到这里,冷子强原本有些惴惴的心便静了下来。不过,对于陈安平,他还是准备遣人去调查一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就在冷子强准备对付陈安平地时候。陈安平也没有闲着,他有他的门路与方式。

    自从在报纸上看得张端义连载的铁屋之后。陈安平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天子推行革新至今已经八年有余。最初地六年间,几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天子的宽大与政策的睿智,使得民间的积极性被充分释放出来,所有人无论是那些嗅觉灵敏的商贾,还是城里苦哈哈的无业,甚至朝堂上的官员,都在革新之中得到了好处。不仅仅是收入增加,人们的享受也极大改善,在陈安平地一份调查中便很明确,如今临安城百姓每年的食肉量比之革新前要多出十倍

    但到了这两年,革新带来的问题也开始显现了,大量的财富集中在少数富豪手中,他们背后往往都有各种势力,或是象赵与芮这样地宗室近亲,或是象薛家那样的朝中重臣,就连史弥远的史家,也在革新之中收益颇丰,他们的家,多少都与他们掌握着普通百姓无法接触到的政治资源有关。然后是那些目光敏锐的大地主们,他们以原先的土地为本金,投入到新兴产业之中,也一个个富甲一方。

    在赵与莒控制的产业之中,工人的收入一直在稳步提高,相对地福利也较好,但赵与莒地产业再多,也不可能涵盖整个大宋,那些新兴富豪们总觉得购买或研究技术,不如加大对工人的剥削来得快,而随着中原东北地光复,大量只需要一口饱饭便愿意卖身为奴的劳力涌进市井之中,这使得新兴富豪们有了可以盘剥地对象,延长工作时间还只是其次,降低工人薪水,裁减工人福利,甚至恶劣到降低工作场所的安全设置的事情屡见不鲜,比如说矿山之中,官府有明文,矿山生产须得注意安全措施,可就有些人敢掏个洞便往里钻

    于是,整个大宋社会结构变成了一个怪胎:官僚士大夫与新兴富豪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间从最初的矛盾冲突变成现在的荣辱一体,成为整个大宋阶层的最顶端;来自流求的小业主与赵与莒控制下的产业中的职员工人,靠着技术上的领先,生活较有保障,再加上一些有一技之长的匠人思想开明的士子,还有近卫军军属,他们形成了中间阶层;而那些占了大宋人口绝大多数的乡村贫民为新兴富豪们残酷压榨的工人,以及城市之中无业的贫民,则构成了这个社会的底层。

    陈安平此时对于这个社会结构还没有更深刻的认识,他只是觉得,因为顶层数量少而底层数量众顶层财富多而底层财富少,使得大宋的贫富悬殊前所未有地大起来。虽然作为中间阶层的力量,在赵与莒的直接或间接控制下,颇做了些造福于底层百姓的事情,但顶层出现一个为富不仁的人,便足以让几十几百个造福于底层的事情被淹没。一是因为人向来记仇不记恩,嫉妒乃是天性,二来则是因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为善多不欲扬名,而造恶却声名远彰。

    天下岂为天子一家之天下乎天下之事岂唯天子一人顾忌之事乎陈安平在给邓若水的信中如此写道:富豪一昧索求无度,凌迫百姓,天子一人爱民,又能何为长此以往,必有不忍言之事也,陈涉吴广,岂祖龙迫之而起乎

    即使是胆大如邓若水,在看到这番言语之后,也是冷汗直冒,他没有如陈安平之言,将这封信在大宋时代周刊上表出来,而是回了一封信,告诫陈安平要慎言。

    收得邓若水之信,陈安平气犹难平,他随着赵景云在四乡调研过,因此有渠道可以直接向赵与莒上奏,见邓若水之处无法,便干脆将自己给邓若水的信件原样附了一封,直接上奏给赵与莒。

    此时是大宋炎黄八年正月,赵与莒收得了陈安平送来的新年礼物。

    博雅楼到冬天的时候会燃起壁炉,这比火盆实在要好上一些,又免得上炕盘腿那么麻烦。火光照在赵与莒脸上,他红润的脸庞神情因为奏折上的文字而忽闪忽动,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了出来。

    谢道清凝视着天子的面庞,在诸妃子中,她算不上得宠,若不是已故的杨太后坚持,她甚至连成为妃子的可能性都没有。这让她在后宫里谨言慎行,加上她原本就大度而有见识,所以杨太后薨逝之后,赵与莒待她反而更好了一些。她最喜欢看的便是赵与莒批阅奏折时的那种专注神情,这个时候,赵与莒展现出来的并不是平时的深沉,相反,有的时候他会象个小孩儿一般,因为奏折上的好事而欢笑,或因为奏折上的坏消息而动怒。

    赵与莒现在看的这份奏折谢道清知道,那是名为陈安平的书生写来的,此人原本是跟着赵景云的太学生,因此知道如何向天子递专折,但这个折上递上来后,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惊慌,其中指责革新有可能逼得天下百姓学习陈胜吴广揭竿而起的句子,让负责替赵与莒臻别奏折的博雅楼侍学士很是犹豫,不是否该呈上来御览。最后还是问了谢道清,谢道清不敢隐瞒,才呈了上来。又怕是坏了天子的好心情,也只敢在午饭之后处置一些不太重要的政务时才混杂在一堆奏章之中。

    官家会如何反应呢谢道清心中暗想。

三三三、当罚则罚

    赵与莒对于陈安平所反应的问题并不觉得奇怪,事实上,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提供最新章节>

    资本自其诞生以来,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里都是鲜血淋淋。资本本身没有意识,它就是饕餮,将它能吃到的一切都吃下去,甚至包括它自己。这种吃法不仅吃相难看,而且结果必是自我毁灭。

    就如马克思所说,它产生了自己的掘墓人。

    他终于将奏折看完,然后叹了口气,将身体向后靠了靠。

    魏了翁转奏的张端义对当今大宋的看法之中,便有官家放出了一头怪兽的说法,张端义如同陈安平一般,都看到了社会财富虽然远比当初要丰富,但这同时,贫富之间的差距也远比革新前要大,巨大的分配不公平,使得底层民众虽然也得到了革新的好处,可这好处与他们所付出的一切相比几乎是微不足道。

    这种矛盾长期积累下来的结果,便是整个社会都面临着崩溃。在单纯的农业时代,土地资本的无节制扩张使得土地兼并横行,失去生计的农民便会借助一场危机进行一次王朝更新,而如今大宋已经进入工业时代,失去生计的工人恐怕会借助火枪和蒸汽机,来对社会财富进行重新分配。

    如此一来,原本是那些贪心不足与被剥夺的矛盾,便转移成了赵与莒与寻求社会稳定的新兴产业大军同各种希望社会动荡便乘机火中取粟的矛盾了。赵与莒是真的不希望,自己为国战而训练出来的军队将枪口调转过来对准国内。

    可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呢在陈安平交待事情原本经过的冷子强的事例之中,冷子强或贪婪无耻,但是他的做为在法理上确实是有证据的,并不违备大宋律令。指望着通过法律途径去解决这个问题,明显是不可能地,而且总指望着一两位圣君名臣去替底层百姓出头,也明显是短视地。

    这些百姓。须得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利益才行。

    想到这里。赵与莒心中动了一下,目前情形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要自己手中牢牢控制着军队,那么冷子强之流最多也只能倚仗一些泼皮无赖也就是后世人所说的流氓无产了。

    他正想着这件事情,又有内侍进来禀报道:胡福郎求见。

    赵与莒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活动活动手脚。坐久了身上便有些不舒服。他示意谢道清将那些奏折都收好。然后命内侍将胡福郎引进来。

    因为外边在下雪地缘故。胡福郎地斗篷上沾上了细碎地雪屑。他自然不敢穿着沾雪地斗篷进天子办公之处。因此在博雅楼外。他便将斗篷摘了下来。交给一个内侍。那内侍知道他与天子关系不同寻常。笑嘻嘻地搬了个衣架子来。放在承檐之下。然后替他将斗篷挂起。

    胡福郎又在门前地地毯上蹭了蹭脚。那地毯已经相当旧了。这让胡福郎心中微微一怔。

    天子富甲天下。而当今天子更恐怕是比历朝皇帝都要有钱。他为人也不是那种惺惺作态地。但这种小地方还可以看出。天子讲究地是物尽其用。

    九哥来得好。今日便与我一起去荣王府。与太妃和与芮一起吃个家常宴。赵与莒地情绪便没有受到开始奏折地影响。见着胡福郎后还是如同当初一般。按照排序唤他九哥。宋代天子在称呼臣子时原本就比较随意。故此胡福郎虽是感激。却也不至于到不敢应承地地步。

    官家最近常去荣王府啊。臣听得荣王说了。胡福郎小心地回了一句。

    自从杨太后薨逝之后,赵与莒去荣王府的次数就明显多了,不仅仅是因为不必再顾忌杨太后的感受,更重要的是。全氏夫人如今也老子。年过半百,身体也不是十分康健。赵与莒的身份决定他还不能将全氏接入宫中奉养,便只能带着儿子女儿去讨老人家欢喜。

    隔三五日便要去上一回。如今政务都上了正轨,朕闲暇多了。赵与莒笑吟吟地道:九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地,说说有何事吧。

    臣是来向官家报帐的。胡福郎笑了笑。

    赵与莒轻轻皱了一下眉,胡福郎掌握的财产,比起外界猜想得还要多,他手中控制的除去轮船招商局外,还有流求制造局的销售渠道缫丝丝绸等等诸多行当还有先施百货商场等等,既有对着国内的,也有对着国外市场地,每年经他手进出的款项,便不少于整个大宋的财政收入,而其中又有至少十分之一是纯利润。胡福郎以前也会在每年年初赶在大宋户部做出财政预算之前来寻他报帐,但一般都比较轻松,不象这次一样心事重重。

    莫非是去年生意不太景气虽然打了两个多月的仗,但似乎对他掌握的产业影响并不大赵与莒心中想。

    胡福郎报来的帐目数据依旧是很令赵与莒满意,这个粮店伙计出身的人现在是他手下两大财神之一,若不是他与孟希声,赵与莒哪有那么多钱投入到国内的教育医疗等福利业当中。

    孟希声好歹有一个都督的职司,今后会有一个出身,而胡福郎则只是挂了个虚名,为地也只是方便出入宫禁,从这一点上说,赵与莒待胡福郎并不是很厚道。

    九哥,我见你心事重重,莫非是遇着什么难处见胡福郎始终闪闪烁烁,赵与莒便直接问道。

    啊臣没有什么难处。胡福郎略一迟疑,低声说道。

    赵与莒如今察言观色地水平已经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他笑了笑,心中念头立刻转到胡福郎的身份上。这个朝代,虽然革新已经推行了八年多,但哪个男人不希望光宗耀祖胡福郎如今虽然钱是有了,但却没有爵位,实在是与他做出地贡献不符。但若是赐与名爵。那么胡福郎自己便不适合在全国跑来跑去。直接干预生意之事,更是会被言官们攻讦。虽然御史大多都被送到学习班中去学习如何合理地进行监督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朝臣们就不说话,恰恰是御史们不在,那些或为邀名或为忠国的大臣们,对于赵与莒地监督反而愈严厉起来。

    九哥,朕想赐你一个爵位,可以世袭的爵位。想到这里,赵与莒慢慢说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朕还离不得九哥为朕办事,若是赐了爵,九哥就要被困在临安城中,再也不得四处替朕效力了。

    此话一出,胡福郎浑身一颤,心念电转,是不是自己与冷子强的利益交换还是被天子知晓了

    他知道赵与莒手中有密谍存在,李云睿霍重城地两套情报系统,再加上原先地职方司。若是天子真地盯着他,想得到他与冷子强利益交换的情报也不难。他略一犹豫,咬牙跪了下来:官家,臣有罪

    赵与莒没有想到自己原本说一句慰心的话,却换来他这般反应,先是一愕。紧接着又皱起眉来:九哥,有话起来好好说,别这副模样。

    胡福郎没有起来,而是将自己之子如何不才,自己又如何动了私心之语说了了一遍,对于涉及到荣王赵与芮的内容,他只是一扫而过,只是略略提到冷子强是赵与芮背后在支持。赵与莒听得这个消息时,再与陈安平的奏折一应证。这才恍然大悟。

    他呆立了好一会儿。然后苦笑着坐回了位置上。

    事情牵涉到了荣王赵与芮,那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对于这个兄弟。赵与莒是相当了解的,与赵与莒自小就持家不同。赵与芮几乎记不得幼年时年计困顿,从他懂事起,便知道兄长有本领能赚钱。他也曾跟着义学少年在郁樟山庄中读书,只是因为性子跳脱,所学都是皮毛,只是对赵与莒赚钱的本领甚感兴趣。赵与莒及位亲政之后,他成了荣王,爵高名重,却还是当初那种性子,甚至微微有些跋扈,赵与莒告诫过很多回,却也没有什么用处。想到当初跟在自己身边的兄弟,如今自己也不太清楚他想做什么,赵与莒便觉得头痛。他相信与芮对他地忠诚,绝对不是有意要与他这个兄长唱反调,但同时他也知道,在二人进京之后,围在与芮身边的便是一批旧式文人儒生,赵与芮在太学读书时,那些旧式文人儒生对他的影响甚大。

    而自己忙于稳定政权处理政务,这几年又忙着练兵收复失地,虽然每月总要与与芮一起吃饭,可真正用于兄弟交流的却并不多。

    九哥,起来吧。

    思考了好一会儿,赵与莒微微叹息了声,他所做的事情,是这个时代无人能够了解的,比如说他加强皇权的举措,臣子们当中便颇有微辞,认为他揽权过甚,破坏了皇权与士大夫之间的平衡,却不知道他今日揽权是为了明白放权。再比如说他手中的产业,几乎每月都有士子上奏,批评他聚敛无度,甚至以在后宫中开办市场汉灵帝相类比,却不知道这些产业地收益,几乎都用在社会福利或科研明之上,用于他赵与莒个人享受的部分,真是少之又少。

    所以,赵与芮不能理解他的用意,甚至把自己的举动当作是帮助他都有可能。赵与芮如此,胡福郎亦是如此。

    听得赵与莒仍然称他九哥,胡福郎终于放下心起身,不过还是不敢坐下来,而是躬腰站着。赵与莒摇了摇头:九哥,坐下来,朕与九哥,自微末之时结识,当初若不是九哥鼎力相助,朕也难以布局今日。

    听得赵与莒反复招呼坐下,胡福郎这才告罪端坐,他唯唯喏喏,心中也不禁想起初见赵与莒时的情景。

    那时的赵与莒,还只是个七八岁地孩童

    朕即位以后,许多事情都不方便,仍要九哥去替朕做朕岂是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共富贵之人,九哥令郎之事,不来找朕,却去寻那个什么冷子强那厮不过是一牵线傀儡,便不是一个傀儡,他区区一个地方上的豪商,又能给阿七什么前途

    阿七是胡福郎之子的小名,赵与莒这话虽然是在责备胡福郎,却听得胡福郎心中暖洋洋的,禁不住连连点头。

    不过,九哥,阿七沾上好赌好玩的毛病,却是不能惯,这也要怪朕,若不是朕指使着九哥日夜在外奔波,阿七又如何会沾上这些毛病。九哥若是信朕,朕可以给阿七一个好的前途,或子承父业,将来替九哥打理朕的产业,或出仕为官,九哥意下如何

    胡福郎犹豫了一下,然后愧然道:官家,阿七实在不是这块料,臣都已经灰心了

    他的坏毛病与朕有关,朕保证给你改过来赵与莒挥了挥手:将他送去流求,今年十六岁了吧去流求近卫军,在近卫军中三年下来,朕保证什么毛病都没了,而且还可以在那里学得本领

    胡福郎先是一怔,然后觉得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办法,如今不比过往,武人受歧视,自从大宋屡战屡胜复土拓疆以来,武人特别是近卫军的地位在社会上直线上升,他儿子若是进入近卫军,一来合他地那火爆地脾气,二来有天子的安排,今后升官之事岂不是一帆风顺

    至于当兵地危险性,胡福郎完全没有考虑以大宋如今的实力兵力战力,便是打到大食去也是一路横扫地,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臣谢谢过陛下

    他又跪了下来,心中也有些懊悔,自己原先的视域还是窄了,只想到在商场或仕途上为儿子安排出路,却没有想到武人一途。

    应有之举,不值得谢,不过九哥要舍得孩儿,到了近卫军中,可是要吃苦的,他初入伍,朕也不会给他什么特殊照顾,当练则练,当罚则罚,你可明白

    说到当罚则罚四个字时,赵与莒声音严厉起来,胡福郎心中一凛,知道这其实是在敲打自己,又拜倒敬领了。

    胡福郎的事情好解决,但是荣王赵与芮的事情则难了,赵与莒觉得,自己有必要与这个弟弟细谈一次,但赵与芮如今也是二十五六岁的人,若是直接叫来训一次,效果未必会好。他向来敬服杨妙真,要说服他,只怕还得将四娘子搬出来才可。

    谢道清在一旁看着赵与莒与胡福郎交谈,想到陈安平奏折上所写,心中更是好奇,天子究竟会如何处置此事若是直接去干涉,却与天子一向倡导的法不违官不究不合,可若不动用官府力量去干涉,那冷子强占据了法理,又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种人收敛贪心

    注1:赵与芮的性格从他对贾似道的处置便可以看出来,在贾似道失势被贬之后,他因为深恨贾似道,便募人去押送贾似道,得郑虎臣,郑虎臣中途杀贾似道。赵与芮长寿,在宋亡后还被送到大都,又生活了十一年才死。顺便说句,贾似道得罪赵与芮最深的是实行买公田之法,即要强行收购赵与芮等豪族贵人的多余土地以充公用,缓解南宋的财政危机,这令赵与芮甚为不满,可在蒙元灭宋之后,赵与芮为保命却将自己名下的田产房产和酒业都造册献与元朝。呜呼,文天祥卖家募兵之时,赵与芮何在

三三四、兄弟

    从午时起,赵与芮在荣王府中就喜滋滋地忙个不停,不是指示近侍搬动屏风,就是命令侍女汲来最好的泉水。提供最新章节>全太妃看得都忍不住,笑着道:我儿何必如此,官家又不是第一次来,你为何这般紧张

    赵与芮嘿嘿笑道:今日却与往年不同,往年孩儿总是向皇兄讨要压岁钱,今次孩儿要向皇兄献上一笔母妃,去年孩儿名下的产业也算是赚了一笔,孩儿要得无用,正可献与兄长呢

    他对全太妃是如此说,心中却暗自盘算,金陵冷子强的事情,皇兄应该是知晓了,若是深究起来,他免不了吃番落挂,可若是他将姿态做出来,皇兄至少不会拿冷水泼他头脸吧。

    胡福郎的警告是有效果的,冷子强遣人入临安调查过陈安平的经历,当得知他如同潜邸门生那样可以手眼通天时,冷子强立刻明白自己可能闯了祸,乘着过年的时机,进临安给赵与芮拜年时将事情禀报给赵与芮。

    赵与芮对此也是大感头痛,此事虽然他们做得并不违法,但如今的天下,还不是他皇帝哥哥的一句话若是赵与莒说他们违法,那便是不违也违了

    到得下午六时左右,赵与莒杨妙真再加上胡福郎三人如约而至。赵与芮最服杨妙真,早年时她可是教他骑马练枪来着,故此很是亲热地叫了皇嫂,然后才与赵与莒招呼:皇兄可来了,母妃都等得望眼欲穿呢

    呵呵。赵与莒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与芮,近些日子可曾练过我传你的枪法杨妙真笑眯眯地道:来来来,我们较量一番

    皇嫂饶了我吧赵与芮苦笑着举手投降:我便是天天练枪,也不是你的对手啊。

    多练练枪,强身健体。也好替你兄长分忧。杨妙真道:你不知他整日子就是批阅奏折,成都府着火烧了两间旧庙,汴梁小寡妇为夫守节,泉州府海獠买东西与百姓生冲突便是京西一棵古树又开新枝的事情,也有臣子一本正经地写成奏折给你兄长。我每日里便在旁边听,听一回笑一回,堂堂天子,每日如同一个救火的一般,哪儿有点什么事情都要他去问去想。这个皇帝当着实在是累

    她一番快言快语说出来,赵与芮听得直缩脑袋,心中也有些好笑。杨妙真对于政务一向是没有兴趣的,她更喜欢的是召近卫军将领去博雅楼沙盘上进行推演,灭金灭元诸战,都少不得被她推演一番,最近据说在推演如何灭西夏。

    你是官家嫡亲兄弟。有些事情只能指望着你。你皇兄这人。向来是待己严而待人宽。那些规矩你还是要守着。杨妙真噼噼叭叭地说了一堆。当她这番话说出来时。赵与芮心中地笑意完全没有了。他看了杨妙真一眼。又看了看赵与莒。知道这是赵与莒借着杨妙真之嘴在敲打自己。

    家人团聚。自然少不得一番问安。用过晚饭后。全太妃带着孙子孙女儿去寻堂弟堂妹玩去了。只留下赵与莒兄弟与杨妙真在书房之中。赵与芮不等赵与莒开口。先向他请罪:皇兄。小弟在王府中闲着无事。便招徕了些门客。学着兄长地模样做些生意。去年一年颇有所得。小弟要钱也无甚用处。便献与皇兄。皇兄拿去做些有意义地事情吧。

    他一边说。一边将放在桌上地一个锦盒推到赵与莒面前。赵与莒看了他一眼。笑着打开锦盒。锦盒里是一张存折。赵与莒打开存折看了看。上面地一百五十万贯地数字让他怔了一怔。

    一百五十万贯他又抬起头来。盯着赵与芮道:贤弟好大地手笔

    与皇兄比起来。小弟还差得远呢。赵与芮谦虚地说道。

    朕有些不明白。你在荣王府中。应有尽有。凡是朕有地东西。便都会分你一份你还要去赚这钱做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赵与莒坐直身躯。目光炯炯:与芮。你性子活泼。小时候是藏不住话儿地。可赚这么多钱。却瞒了兄长我这许多时间。这又是为什么

    不过是想替皇兄分忧罢了,皇兄推行实政,不正需要一个例子么赵与芮淡淡笑道:臣弟不才,对门客看得尚紧,也不曾投进去太多钱,便在短短三年内赚下数百万贯地家当,这些钱来得都是合理合法的,正是皇兄所需的致富典型,皇兄以为呢

    兄弟两人都隐隐带上了怒气,赵与莒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盯着弟弟已经成熟得有些深沉的脸,赵与莒摇了摇头:与芮,你这般做着实令我失望。

    若是如此,那臣弟真是有罪了。赵与芮哼了声:臣弟所作所为,上对得起祖宗,下合乎当今法令,倒不知陛下为何会失望

    二人言语间的火药味渐浓,杨妙真这时适时插话进来道:你们兄弟二人不能好生说话么,怎么跟要吵架似的官家,与芮如今也二十五六,孩儿比你都多,不是当初的小孩,你怎么一见着便要管教与芮,你皇兄心忧国事,每日忙得焦头烂额,便是说你两句,也总是为得你好,你何必如此较真

    杨妙真这番话说得直率,却是恰到好处,将兄弟两人间的怒气稍稍平复下来。赵与芮歪着头,还是不看赵与莒,而是对着杨妙真道:皇嫂,小弟只不过是想寻些事做做,证明我不是吃闲话的,陛下他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是他地,我这做弟弟的不过在他庇护下做点子生意,又不违法,又不仗势欺人,赚来的钱也不是自己大手大脚花用掉,为何做不得

    你

    赵与莒瞪起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按捺住怒气,叹息了一声道:与芮,你确实不曾违法,但你的门客有没有仗势欺人,却不是你说得算了。他即便没有将你这荣王的名头抬出来,但与他打交道的官员,哪个不忌惮位于其后地你我将那些御史言官弄到学习班中去了,若非如此。这下半年弹劾你的奏折只怕可以有一人高

    皇兄,我没做错,那些御史言官凭什么弹劾我赵与芮听得赵与莒口气缓了下来,语气也没有那么激烈:臣弟只是不想象其余宗王一般,醉生梦死,整日里不是滥饮便是大醉

    赵与莒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好一会儿也没有说话,倒是杨妙真在一旁道:与芮。你的心总是好地,这一点你兄长自然知晓,你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虽然你兄长登基之后,因为政务繁琐对你关注得少了,但你本性纯良,这一点你兄长绝对是信得过的。

    只是有一点,与芮你做这般大事,总得预先同你兄长说上一声。在内。他是你嫡亲的兄长,可在外,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你做得好大事业,你兄长只会替你欢喜,你愿意为兄长分忧,兄长只会感激你,可若是瞒着你兄长做事,却便是无君无长了。

    无论是赵与莒还是赵与芮。都瞪大眼睛张开嘴巴看着杨妙真,一副惊得不能再惊的神情。杨妙真这番话说出来,也不是给赵与芮说什么大道理,更不是从什么合法合理上驳他,却只是从为君为兄的伦常上批评赵与芮,让赵与芮着实有口难辩。

    即使是将杨妙真搬来地赵与莒,也想不到向来粗直的四娘子竟然这般粗中有细。

    见二人都一副吃惊地模样,杨妙真噗的笑了声,她年过三十。正是妇人风韵。这一笑当真如牡丹花开一般。她白了这兄弟二人一眼:你们两兄弟这神情,便是不认识的也可以看出。绝对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仿佛我脸上长了花一般。别看了,有什么好看

    她嘴上说得大方,脸上却被兄弟二人盯得起了红晕。赵氏兄弟对望了一眼,忽然间觉得方才二人的争执根本没有任何必要。

    赵与莒心中暗自反省,自己不愿意与赵与芮坦率地分析他这种情形可能导致的后果,原因不过是对这个嫡亲兄弟起了猜忌之心。权力让人腐化,而腐化的形式有多种,有地沉迷于权力带来的金钱美色,也有地将权力视为不能被别人看上一眼地珍宝。他微垂着头,过了会儿,这才对赵与芮道:与芮,是哥哥错了,应当先问清楚你,而不该一开口便是兴师问罪。

    赵与莒这几年来威严日盛,一向只有他对而别人错的,几时曾向别人道过歉故此,赵与芮吓得一大跳,慌忙起身行礼:皇兄,是臣弟错了,原该先与皇兄说了才是。

    赵与莒笑了笑,有些作茧自缚地感觉,若是放在原先的大宋朝堂,赵与芮这般行为,必然会受到群臣攻讦,稍强势些地丞相,甚至会直接当面训斥他。这些年来自己拼命削弱朝堂上诸臣的权力,集中皇权,结果便是皇族行为失去了朝臣地限制。在与芮身边再有几个小人挑唆,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足为怪。

    所以,宗正卿必须要换人了。

    他心中转着这个念头,示意赵与芮坐了下来:与芮,我告诉你为何我会如此生气。

    你的人品为兄自然是信得过的,但宗室之中,一大半的人品朕却不敢看好,上回闹着要分产业是为何,无非便是看着为兄手中的产业而心起贪念。若是他们有本事经营好了,朕将那些产业给他们也无妨,可他们除得仗势欺人之外,又有什么本事

    你虽是一心向好,却如何能保证手下人也是这般人人都有私心,他们借着你的名头做出的事来,你岂能尽数控制赵与莒连问了几句,觉得自己语气又有些急了,于是笑了笑:好兄弟,你说崔与之那老儿是放任我揽权地人么

    这个话题急转让赵芮方才又被问出来的火气顿时一停,他呆了呆:不是。

    那我削压朝堂上士大夫权力之举,他为何要支持

    这这

    这确实是一个疑问,崔与之被拜相以来,对赵与莒的革新之策都是大力支持的,甚至对于赵与莒加强皇权削压相权的行为都进行了支持。

    因为我向他许诺,革新的成果要为多数人所享,要让更多人得到好处。赵与莒拍了拍桌子,轻轻一叹:自始皇帝以来,皇朝更替,无一不是因为社会财富,日益集中在极少数人手中,致使赤贫日众,正所谓富连阡接陌,贫无立锥之地。贫也要生路,仓廪实方知礼仪,饿着肚子便谈不上君臣伦常,若是连基本的食宿都没有了,还指望着百姓空腹爱国故此,要百姓爱国爱君爱朝廷,那么君国朝廷便得保护百姓的利益。

    你既是喜欢生意之道,自然知道,若要生意坚实可靠不轻易出现纰漏,极重要一条便是契约,交易双方定立契约,共同遵守,一方不履行,另一方便也有权不履行,一方完成契约上规定之义务,那么便应该享有契约之上的权力。

    与芮,我大宋朝廷与百姓之间便定有这样一份契约。朝廷遵守契约,保护百姓,改善民生,则百姓天生便有维护大宋维护朝廷地义务,便要纳税,要践行兵役,要服从官府。若是有朝一日,朝廷不遵守与百姓地这份契约,一昧收刮以自肥,或是只护着少数富贵人士,那么百姓便会视视我赵氏如寇仇,弃我大宋如敝履,到那时,你我弟兄便是想回郁樟山庄做个足谷翁亦不可能了

    在我之前,唐太宗说,水能载舟,亦可覆舟,便是这个道理。与芮,你和你的门客所为,虽然未曾违法,但在你们聚敛之时,是否损伤了百姓在你们致富之时,是否百姓也跟着富了起来在你们轻易住进华厦广宅之时,百姓是否还要为能在城中觅得三尺安枕之地而节衣缩食乃至垒起二十年三十年地债台

    兄长

    听得赵与莒这一连串的问题,赵与芮心中方才地逆反心理已经烟消云散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间,毕竟是赵与莒手把手教的,虽然后来跟着那些腐儒,渐渐有些视生民如无物,却还未曾坏到泯灭人性的地步。但他只叫了一声兄长,赵与莒就挥手制止了他,而是继续问道:与芮,我也在敛财,我也有产业,但你看我产业之中的工人职员,哪一个不比当初活得要舒适哪一个需要担忧子女入学没有钱钞哪一个需要害怕生病看不起郎中哪一个需要一家两代乃至三代人一起节衣缩食一二十年才买得起房屋

    世上的钱是赚不尽的,唯有百姓富了,才有更多的钱给你我去赚取,唯有百姓富了,朝廷才有更多的税收,才有余力去造更多的火枪大炮轮船铁路,才能让你我兄弟的帝王之位稳如泰山。莫要以为能赚钱完全靠的是个人的本事,若离了那些没有赚钱本事的百姓,你我或便如徽钦二帝一般,成了胡虏井中之囚,哪有此时富贵越有本事,便越要承担责任,本事越大,那责任便越大,此便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天理公道和人心

    你的生意,我不管,这钱我拿走了,为你专在银行里设个荣王医药义款,我大宋贫苦人家求医问药若有手头不足,便可申请自这笔钱中支出与芮,记着我今日的话,若是哪一日见着兄长做事违了今日之话,你便要提醒我,向我进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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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五、岂曰无衣

    大宋炎黄十二年初春的时候,江南的临安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春意,而处于东北的黑水行省则仍是冰天雪地.人行走在室外,便是哈出一口气,也会变成冰碴子刷刷地掉落。

    黑水虽然被设为行省已经两年半,但至今百姓仍然稀少,炎黄十年完成的统计数据,这里居住的人口只有一百五十万,甚至还没有中原江南的那些大城市人口多。这一百五十万中,又多是北地各族,从蒙古女真契丹,到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山林间野人部落,占了一百二十余万,而汉人只有不足三十万,其中还包括相当部分的各部军人。

    但总起来看,这四年间黑水行省诸族与汉人的关系相当和睦,一则以前被蒙胡压榨狠了,汉人消灭蒙元让诸族心生感激,二则是年年冰雪来临之前,来自中原的赈济便会囤积在新建的十座城市之中,让这些山民牧民来领取虽然只是些棉衣棉被等物资,再加上些红薯土豆和玉米等容易保存的粮食,但对于那些每到冬天就窝在家中无法出门的各族百姓来说,却是了不起的恩赏了。

    至于各族的领,大多数不是搬到燕京那样的大城去了,便是居住在黑水的新城中,一来便于领取朝廷的恩赏,二来城中的生活远比他们在深山老林子里与族人一起住窝棚地洞要强。军用皮靴踩在厚到膝盖的雪地上,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李锐喘着气,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虽然他穿的是近卫军制服,可是现在做的却是与军队毫不相干的活儿,这多少有些偏离他的志向。每日里都是和那些蛮族打交道,现在他除了能说蒙语外,一口流利得不能再流利的女真话,让他与黑水女真诸部打交道时十分方便。

    协参。小心

    身边的警卫见他走得有些艰难,伸手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老子还没弱到这个地步

    这地方便是黑瞎子洼了。走在前边地向导指着前方的背风的山谷:一部女真人便住在此处,他们有三百多人,这个冬天只怕不好过。

    刚刚过去的冬日极为寒冷,接二连三的寒流袭击黑水行省,冻得那些躲在深山老林里不肯与宋人接触的蛮胡嗷嗷直哭。改土归流归化了的要好些,在冬天来临之前便得到了赈济。大厚的棉袄穿在身上,或搬进有壁炉烧炕地城里屋子,猫在家中熬过了这个冬天。天气稍好转一些,李锐便领着人四处查看,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统计出受灾情形来,根据这个情形来为改土归流的下一步做出决断。

    如今大宋对周边各族产取的是表面怀柔内里强制同化的政策,看上去并不强迫周边各族内附,实际上却用丰富的物资来诱使周边各族走出他们的深山老林或原野戈壁。学习汉字汉语。过汉人的节日,拜汉人地神仙。在执行律法上也绝对不存在对他们宽松地事情,冬天最冷的时候,几个部族的女真人冻饿得受不住了,在胡里改部的带领下,从老林子里出来想去抢汉人的镇子,其结果是一连串两百余颗人头被挂在汉人镇子门口,而镇子外的野狼则高兴了一个冬天。

    宽严相济刚柔并存,以经济手段为主,军事手段为辅。迫使周边民族主动接受汉化,这是赵与莒的密旨之中确定的大宋对待四边异族的方针。这已经见了成效,去年进行人口统计时,那些原本不与外人交往的部族也纷纷让宋人深入其中进行统计,他们明白,这个统计数字与严冬来临时朝廷提供地赈济密切相关。

    为何不见人影

    一个年轻的军士好奇地向四周打量,这四处都是桦树皮建的棚子,莫说与现在新城中建就的砖房相比,便是与大宋过去的土木房屋比起来。也是简陋之至。

    女真人冬日不是住在桦皮棚子里。他们挖洞,住在洞中。另一个军士笑道。

    很快众人便找到了一家女真人住宿的地洞。打开洞门,一股臭烘烘的味道险些将众人熏翻。这些军士中有熟悉女真土话的。便喊道:有人么,有人么

    马灯被拎得高高地,照着这个地洞,在地洞最中间是头猪,并不怕人,抬着头望向灯来,在它身边是一堆又脏又乱的干草,几个衣不遮体地女真人吃惊地抬起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年轻地士兵好奇地问道。

    哦,此处苦寒,女真人冬日难过,便会在地洞里抱着猪取暖。那年长的士兵无声地笑了笑。

    对于近卫军来说,这是不可想象地,他们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但那是在必要的情形下,一般生活时,他们对于个人地卫生有着非常硬性的规定。如今的近卫军来源,早不只是流求的移民,也包括大宋本土出身的,不过他们要想加入近卫军,都得经过严格的籍审,既审查身体状况是否适合当兵,又要审查家中出身是否纯良唯一的判断标准就是是否有家人在皇帝控制下的产业里做工,这样可以确保他们的利益与皇帝的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在这之后再派往流求进行一年的训练,改变原先的一些生活习惯,比如说个人卫生方面。故此,近卫军虽然在人数上只是二十五万人,可在民间形象却非常好。

    那个年轻的近卫军士兵咂了咂舌头,李锐瞪了他一眼,他才收敛起来。

    这个叫胡椴据说家里有些背景,为人也有些跳脱,李锐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初于竹的影子,故此对他要求甚严。

    你们的冬衣呢,我记得冬天之前到这里给你们放过冬衣的,怎么还弄得这般光景他谙熟女真话,便自己问道。

    大官主子,那冬衣不能穿

    听得他提起冬衣,一个女真男人站了起来,他认出了李锐。便以主子敬称,一边说一边从地上将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捧了过来。那东西又臭又脏,胡椴屏着呼吸,从他手中接过来,再转呈给李锐。

    李锐拿来一看,正是朝廷给这苦寒之地诸部的御寒冬衣。这是京西行省一家织厂生产的棉衣,下去之时李锐便觉得有些轻飘,如今再看。里面的棉花纠结成团,外头的布料也是破破烂烂地。他撕开来从中掏出一团棉花来看,那团棉花早就霉得不成样子了。

    这倒奇了,新棉衣竟然成了这样子。那老兵在旁道。

    是不是这些野人不懂得穿,乱用水浸泡致使霉胡椴猜测道。

    你觉得他们象是会洗衣服的模样么那老兵驳道。

    确实,以这些野女真模样,和猪抱在一起的,无论如何也不象是会洗衣衫。胡椴吐了下舌头。向后退了一步。尽可能离洞口更近些,不过他不敢离开李锐身边,保护李锐是他的职责。

    给你们带了新的棉衣来,你们的粮食够不够李锐又问道。

    够,够,粮食够。那女真男人忙不迭地点头,倒不是他不贪心,只不过见过宋人火枪的威力之后,这个聚落里的女真人都知道最好不要在宋人面前玩什么花样。

    那就好,我们走。去看下一家。李锐也不喜欢这地洞中地恶臭味,对身后的军士道。

    等等,大官主子,等等那女真人忽然又跑到洞的一角,在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中翻着,过了会儿给他翻出一块银色的皮来,那是一张狼皮,他恭恭敬敬地将皮子捧上:献给皇帝

    李锐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将那狼皮收过来。想了想,对胡椴道:去拿件夹袄来。

    胡椴早就想出去了。闻言立刻应声而去,便刻后将一件棉夹袄拿了来。李锐将之交给那个女真男子:大宋天子不白拿百姓之物,这个便送了你。

    那是件军用夹袄,除了保暖之外,还有许多个口袋,女真男子拿在手上掂了掂,觉得挺沉的,不象是上回拿来的假货,脸上露出笑来:好,好,皇帝好

    众人出了这家女真人的地洞,又到了聚落里其余人家,情形都是一般,送他们地棉衣都出了问题。大多数女真人都不以为意,毕竟这棉衣还是用了段时间地,李锐的脸却阴沉得有如锅底。他在黑水苦寒之地冒着风雪宣教布德,为的不过是这些野人女真嘴中一句皇帝好罢了,他们不生事端,那么汉人移民便可以在这里垦荒开矿,可以在这里办厂修路,将这肥沃的黑土中沉睡的宝藏变成大宋的国力。可这些劣质棉衣却几乎要将他和近卫军的努力尽数破坏掉,这让他心中甚是恼怒。

    这应是京西省的事情,竟然拿这劣质棉衣来以次充好,官家用大价钱买来赈济的棉衣,竟然还有人胆子如此大胡椴便是胡福郎之子,家学渊源,他猜出了真相:协参,回去以后,定然要好好追究

    幸好不是军衣若是军衣,咱们兄弟这个冬天便难熬了那老兵也道。

    军衣的采购自有其体系,一般都优先于赵与莒自己控制地产业,而这些产业的质量把关还是相当严格,不是说绝对没有质量问题,但数量要少得多。因此那个老兵有些庆幸,李锐听了之后更是眉头拧在一起:现在军衣没出问题,可若是照这般展下去,谁知道以后军衣乃至军械会不会也出这般的问题

    要出大问题。他在心中如此想:便是军队没有事情,若让这些女真人晓得棉衣出问题是品质不佳,那免不了要埋怨官家用劣质品来欺瞒他们那些奸商自个儿倒是了财,倒叫天子替他们背这黑锅

    这几年中李锐常与李邺李云睿等有书信往来,李邺李云睿来东北时,也少不得与他把臂言欢,经常和他谈上一些有关陛下的事情。李锐知道这肯定有天子授意的成份在里头,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惴惴。李云睿在一次酒后曾对他说过,他随侍天子时,天子不只一次向他唠叨,所谓皇帝,号称以一国奉一人之欢,实际上只要不是桀纣之类,哪个皇帝仅凭一人能耗尽天下国力的实际上所谓昏君,其实是在替天下士大夫背着黑锅。

    现在好,天子除了要替士大夫们背黑锅外,还得替这些奸商背了

    当天,他便给派人给耶律楚材送去一封信,耶律楚材收到信后,立刻通过电报将其中内容转奏给赵与莒。

    有线电报是赵与莒在蒸汽机车之后第二个关注的明,事实上在炎黄八年的时候,能用于电报通讯的电池便被明出来,炎黄九年四月,后宫地宫女们出人意料地拔了头筹,她们在赵与莒地皇宫试验室中第一次成功地送了有线电报。此后赵与莒便集中临安大学与流求高等学堂的力量进行实用化研究,在炎黄九年九月,他登基整整十年时,能够投入实用地有线电报终于成功了。炎黄十年和炎黄十一年,利用两年时间,他铺就了三条主要线路,其中之一便是通往东北。

    耶律楚材这份电报来得好。赵与莒将耶律楚材的电报摊在桌上,示意魏了翁去看。

    此时离灭蒙元也已过去了近三年,去年底地时候,崔与之告病,辞去了丞相之职,魏了翁被提为左相,郑清之则外放知建康府,陈贵谊洪咨夔为参知政事,萧伯朗为工部尚书,余天锡为礼部尚书,陈子诚去户部侍郎一职,除知临安府。在这次朝政变动中,赵与莒还有诸臣约定,放手施为,四年之内不会变动他们的职司,除非他们有贪赃枉法或其余严重违法行为。

    当然,现在无论是丞相还是六部尚书的职权其实都被削弱了,而博雅楼学士和侍学士,品秩虽然不高,却在很多情节下成了政策的制定与施行。很多情况下,是博雅楼学士侍学士中分管某一部门的官员拟出条陈,赵与莒看后再与丞相或相关部卿查看,他们同意之后再施行。

    魏了翁当丞相实际上背负着很大的压力,他的前任崔与之实在太过特殊,虽然有人说崔与之是只知对天子唯唯喏喏的幸进小人,但魏了翁却知道,崔与之在调和天子与群臣关系和稳定大宋中枢上做到了极致,否则天子的革新触及到丞相和六部权力时不会如此轻松。他所长之处在于财政,而不是象崔与之这般协调人际关系,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的将这类事情让给了余天锡余天锡资历不高,虽然是参知政事,却主要靠的是与天子的关系,而且这人比郑清之知进退,否则的话郑清之也不会被放外了。

    他仔细看了一遍电报之后,皱起了眉,一连串数据从他记忆中浮起,他咳了一声:这批棉衣当是自京西行省调配来的,一共是十五万套,每套花了二贯,朝廷共支出三十万贯。与这批棉衣同来自京西行省的还有另外十五万套棉被,每套花费是三贯,共支出四十五万贯,这批棉被应该还作为储备存在燕京。

    对于魏了翁的记忆,赵与莒实在是佩服,他禁不住赞了一句,不过魏了翁喜欢用数据说话,有的时候就让他哭笑不得了。

    朝廷正有意用兵于北方,不可令此事拖了后腿。赵与莒道。

    注1:胡里改部女真,便是满鞑之先辈也。本章中所说的女真生活习俗确有其事,但言谈则是区区自编的了,须知这个时候,满鞑祖先尚无文字。

    注2:关于有线电报之事,作知之不多,故此一笔带过

三三六、一墙之隔

    赵与莒所说的用兵于北方是又一场大手笔。提供最新章节>炎黄八年灭掉蒙元之后。大宋的北方还剩余两伙敌人。一伙是苟延残喘的西夏。另一伙则是窝阔台和察合台兄弟。蒙古的那两兄弟自是不必说。他们与大宋有杀父杀弟之仇。赵与莒对他们的态度是轮战。将新练的近卫军忠卫军和整编后的禁军派去与蒙古人交手。每年草长马肥时节便出动。搅的草原上根本没办法安心放牧。同时又锻炼了部队。而西夏在蒙元被灭之后。便意识到自己面临灭顶之灾。借着杨太后薨逝和新春朝贡之时机。曾在炎黄九年新春专门派遣使到临安。赵与莒当时将之晾了三个月才见他。这三个月也没让他闲着。令其观看宋国近卫军操演。乘火车在临安附近参观。乘海轮出海凡是能展示大宋国力之处。都展示给他看了。果然将之震的不敢多言。只是上表请求为子侄之国。赵与莒对此不置可否。因为当时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南边。在广南西路与安南的边境冲突上。

    这边境冲突的结果是炎黄九年冬时。安南陈朝的皇帝陈与其余陈承其叔陈守度都成了大宋的阶下囚。被陈氏篡夺的李朝复辟。一个李氏远支的六岁少年被扶持成了安南国主。其人在临安读初等学堂。而由大宋派驻的使臣监国。同时。在原来安南北部设南海行省。直接划归大宋管辖。

    安南陈氏的覆灭极大的震憾了大理。大理权臣高氏与国主段氏之间的矛盾重重。使的双方都寻找大宋的支持。大宋给他们的命令只有四个字:献土内附。

    在赵与莒的西南计划之中。华夏需要细兰洋的出海口。而蒲甘则是最好的选择。从的缘政治的角度来说。若是华夏能同时控制住东大洋与细兰洋的出海口。那么即使东胜洲出现一个强大如后世美国一般的国家。对于华夏的威胁也会降到最低。更何况。大宋还牢牢控制着南洋群岛与通洋海峡。赵与莒认为。在他之后大宋要仍然保持开放和面向世界的态势。直接控制这些的域是必不可少的。正如罗马将的中海变成内海。促使欧洲商业文明极度活跃一般。大宋将南海变成内海。也能使的重商和海洋成为华夏文明的支柱。

    到炎黄十一年的时候。大理的内附已经没有什么疑问了。而蒲甘虽然派了使到临安称臣。可对于赵与莒的内附命令却不予理会。赵与莒如今在南海行省命人操演热带丛林部队。暂时也不想用武力来逼迫蒲甘。故此把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北部来。有的失意士大夫以为他这几年征战不断。颇类穷兵黩武。但实际上他每次调动的军队都不过十万。甚至于只派出一到两万。不仅不损伤国力。战胜所的还可对国库有所补充。另外军购同时也带动了工业生产。

    到的现在。国内军队大多都有轮战经验。铁路已经修到了长安府。灭西夏打通通往西域的道路。时机已经成熟。

    官家将此事交与洪参政吧。魏了翁没有直接回应赵与莒的话。而是推荐洪咨夔。在两位参政中。陈贵谊明显要圆滑一些。洪咨夔则没有学到其老师崔与之的聪明。但刚直是他的长处。所以当初史弥远权倾一世之时。他是史弥远少数眼中钉之一。这两年来。洪咨夔领着从学习班中出来的御史们监督中央和的方百官。颇有建树。魏了翁举荐他来处置这事情。也是担心这事情当中牵连到官员。

    便是如此吧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如今朝堂上的制度已经形成新的权立制约。丞相固然总揽全局。两位参知政事一位管人事监察文宣。另一位则管财政工程建设。军事方面三位宰辅都可以过问。但兵部军事参赞署又直接向皇帝负责。所以魏了翁的建议也与赵与莒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交给洪咨夔。他还是放心的。

    接的天子的命令之后。洪咨夔立刻行动起来。他是一个坚毅的行动派。无论是当初作为使节出使敌国。还是后来做为阁臣执掌大权。都是如此。由御史组成的廉政署迅派出专员赴京西行省进行调查。而冯雁亭正是这群御史专员中的一员。

    炎黄十二年三月十日。洛阳车站。

    冯雁亭眯着眼睛看着这座古城。在临安住惯了。他眼中大多数中原城市都显的破败而无章法。在他印象中。布局最好也最漂亮的城市是金陵。其次是临安。再次是徐州华亭等新兴城市。而有着千年古都之称的洛阳。连参与排名的资格也没有。

    虽然道路也用混凝土整修过。不过因为洛阳府财政并不是十分宽裕的缘故。街道两边绿化的很难看。而且主街两侧的房屋也是又旧又破。街上行人都是行色匆匆。几个泼皮游手模样的人抱着双臂。懒洋洋的扫视着往来的人群。当他们的目光和冯雁亭相遇时。都露出明显的挑衅神情。

    冯雁亭在心中冷笑了一下。和那些被洛阳府接去的专员不同。他是暗访。因此打扮的和一人普通游学士子没有两样。他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御史出身。而是来自流求初等学堂至少有一百余象他这样的年轻人通过各种渠道被充实到大宋朝堂的各部中去。而且因为他们所学的缘故。他们在实际工作中展示出来的灵活与严谨。让许多混迹于同一职司的老吏都感到汗颜。他们很快就脱颖而出。象冯雁亭。现在已经可以身担大任了。

    去一下荣远纺织厂。召了一辆人力车之后。冯雁亭报了自己要去的的名。

    那几个泼皮闲汉听到这个的名。立刻站直了身子。向那人力车夫施了个眼色。人力车夫嘻嘻笑着道:二十文钱。

    冯雁亭扫了那几个闲汉一眼。在廉政司历练这几年。他也早就不是雌儿了。

    上了车。跟着那车夫转了两里左右后。冯雁亭忽然叫停。那车夫满脸讶然的看着他。冯雁亭笑着点了点头:我要买些东西。上门访亲友总的提些礼物。抱歉。你先走吧。那二十文钱不用找了。

    车夫脸上露出慌乱的神情。方才那几个泼皮的示意很明确。要他将这人带到的头去。可半途给这人下了。到的头上交不出人来。那他便惨了。

    先生说好去荣远的。为何半途就下车要不这样。我等您

    你若愿等便等吧。冯雁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他走进路旁的一家店铺。那车夫停了车子。竟然跟了进来。冯雁亭瞧中了铺子里卖的一段布料。便与店主讨价还价了好半日。最终也没有买成。他出了铺子。那车夫有些焦急:先生为何不买。那已经是最便宜了。

    这等布料染色染的差。原不值这个价。冯雁亭摇了摇头。也不与他多说。便走进另一家店。

    车夫苦着脸跟在他身后。冯雁亭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又在这与店主扯了好半晌。这才买了一斤糖果。拎着纸包出来时。车夫总算松了口气。只道他要上车了。可冯雁亭脚一拐:啊。这里还有家店。既然来了。一并逛了罢

    先生是个男人。却如同女人一般。喜好逛这店铺。车夫忍不住开口讥笑道。

    等不的你便走。我不是说过么冯雁亭回头淡淡的道:我又不曾差你的车钱。你说个啥

    那车夫被这毫无火气的一句话堵了回去。好半晌也没做声。冯雁亭见他仍不知进退。还跟在自己身边。又在那店里买了一瓶子花生油。这才出门来的街上。他这般折腾。一个钟点便已经过去了。

    出门之后。他不逛店。而是在路上径直前行。那车夫哎了声:先生。我等的这么久。你何不坐我车

    笑话。我还不曾听说有车夫强逼着人坐他车的。冯雁亭停下脚步:光天化日之下。方才店铺东家作证。我让你先走你不肯。怪的谁来着

    事实上。冯雁亭已经很是警惕。大宋原本市井中泼皮游手便甚为兴盛。而中原光复之后。一些被斥退的原金国冗吏败兵。更是在开封洛阳和长安等城里胡作非为。很是给朝廷惹下些是非。虽然经过几年整治。这些人气焰已经被打下去许多。但在洛阳这么个大城里。那些泼皮游手有的是法子让他这样一个外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故此。他不敢凭着自己的身份便轻易涉险。任那车夫如何。也不肯再跟他走。

    显然。洛阳府在此事上有责任。那些泼皮无赖如此嚣张。背后若没有洛阳府的默许与纵容绝对有问题

    他却不知道这是阴差阳错了。这伙泼皮无赖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就在他与车夫纠缠的时候。隔着一道围墙。吴文英艰难的喘着气。将嘴边的血沫子抹了干净。然后露出一个苦笑来。

    比起衣冠整洁的冯雁亭。吴文英要狼狈的多了。身上的衣衫早就破烂不堪。原本白净的脸上也肮脏的象是从煤灰中出来一样。更可怕的是。他身上的伤口。因为气温转暖的缘故。已经开始流脓臭了。

    没料想竟然到这种的步他长长叹了口气。不过心里却没有什么悔意。当初在大宋时代周刊公署前天子赵与莒对他的鼓励言犹在耳。他今日所作所为。不过是履行当初对天子的承诺罢了。践道而死。虽死犹生。总比在烟街柳巷写些艳词。然后象柳三变一般默默无闻的死去要好不过若是能象柳永一样。有美丽的姑娘在我坟前流泪。那倒也是不错。

    他半是自嘲的靠着墙。摸了摸怀中的纸。那些为他惹祸的纸还在。

    就这时。他听的一声惊呼:你是谁

    这是女子的声音。吴文英抬起脸来。看到一张清丽的脸庞。满是惊恐的望着他。

    我不是恶人有人追我。所以昨夜里翻进来避一避。吴文英指着自己解释道。但那女子不但没有相信他。反而离的更远了几步:来人啊。来人

    吴文英便是想去捂住他的嘴也晚了。他苦笑着看那女子:没料想我吴文英不是死后坟前有美丽的姑娘流泪。而是被美丽的女子送进坟场

    那女子喊了两声。却也没有人来。她猛的想起。一大早家人便都出去。所以她才会一个人来这后园。看看园中的花儿。她猛然跑到后园门前。觉那门是栓着的。便将门打开。才要叫唤。就听的吴文英的话语。到嘴的喊声又生生咽了回去。

    吴文英你便是在大宋时代周刊上连着了追踪私矿工人命运文章的吴文英

    是我。吴文英咧开嘴笑了笑。知道事情有转机。

    追你的是矿狗子闻的此言。那女子双眉立刻皱起:糟糕。你被打成这样了

    潜入矿中。被他们觉了。便成了这模样。好不容易有工友冒死将我送了出来。可夜里准备乘火车离开时。又被他们布在车站的眼线觉。只的逃跑吴文英在这女子面前。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估计难逃一劫了。

    为何不报官那女子问道。

    洛阳可不是个富的方。这两年来。洛阳知府的吏部考评都是卓越。你道是为何吴文英挪动了一下身子。触动了伤口。让他脸上抽了一下。然后又道:靠的便是这些私矿罢了。洛阳府的税收年年增长二成以上。这些私矿功不可没

    自从炎黄八年河东行省被王启年现了私矿虐使奴工之后。大宋便整治过一回。如今虐使奴工的现象少的多了。但并不意味着就完全消失。而且。另一个事情又浮了出来。便是私矿矿主为了节约成本。根本不执行朝廷公布的安全方略。致使矿难时有生。而对于这种矿难。大多数都被私矿矿主隐瞒下来。的方官府出于的方利益。原本应该相互制衡的某些部门。也往往会与私矿矿主勾结起来。与他们一起瞒报。

    吴文英此次便是来洛阳调查某座金矿事故的。

三三七、吴文英

    我把你送走那女子咬着下唇思忖了会儿,她咬唇思考时的神情非常可爱,让吴文英不觉一呆。

    不可如此冒险,你一介女子只是一呆之后,吴文英便明白过来,笑着摇头:小娘子,你若真想帮我,将这东西收好,交给嗯,交给来自京城廉政署的人便可。

    吴文英一边说一边将怀中藏着的一叠纸拿了出来,那些纸上还沾着血迹。

    那女子见他这模样还能笑出来,心中当真是佩服,这人文采极佳,又是著名的才子,据说能填得一手好词,但弃词从文,自称奉旨行文吴文英倒是与那位奉旨填词柳三变相映成趣,偏生又如此豪气,真不象是南方的才子,倒似北地的豪杰。

    这是一个与那女子印象中完全不成的大宋,充满生机的经济和敢为一切的豪气混杂在一起,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弊病,但已经展示出如朝阳一般喷薄的生机。除了大宋自己,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力量能够阻挡这种生机了。

    赵与莒与吴文英等人在努力的,无非是让这种生机少走些弯路,不要出现大的牺牲,便可以迈上康庄大道。

    不成,这样不成。眼见着那女子伸手来拿,吴文英又摇了摇头,收回手:廉政署的来了,免不得也要被那些泼皮紧紧盯着你这般送东西去,怕会给你惹祸不如寄走吧,替我寄到临安,地址便是周刊,小娘子要麻烦你了

    现在寻来廉政署之人,尚可救你一命,若是寄去。你的小命便不保了那女子摇头道:你能为天下苦人不要性命,我又如何不能为你不要性命

    她说得甚是慷慨,吴文英悚然动容,心中不禁又是一抖:还未请教小娘子芳名

    奴姓尚,家中行三,唤我三娘便是。\那女子扬了扬眉:我这便去寻廉政署之人。你且躲着

    尚三娘眉毛比一般女子要浓一些,当她扬起眉时,显得英姿勃。吴文英也不矫情,闻言略一沉吟:既是三娘如此仗义,那且让吴某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既联络到廉政署之人,又不至于连累三娘

    他正凝神思索的时候,突然听到外头的争执之声,那是冯雁亭正与车夫在争吵,吴文英听得冯雁亭的南方口音。心中一动:这声音有些熟

    不过他不敢冒险,随意到外边去。被那些追着他的矿腿子看到了,连累三娘或者失了自己怀中的材料,都是了不得地大事。

    冯雁亭还是低估了那些泼皮游手们对于洛阳城三轮车行当的控制,虽然扯破了面皮,但那个车夫还是不肯让他就这般离开,总跟在他身后,他无论与谁说话,那车夫总是要凑上去。他原本想摆脱车夫后再换辆车赶往荣远厂,结果却与那人在此纠缠了好半晌。

    两人的争执并未引起多少人围观,过了会子之后。一个衣冠楚楚的人乘着辆车飞快地停了过来。那人下得车,脸上带着笑。看着冯雁亭便施了一礼:这位先生可是自临安来公干的

    冯雁亭瞄了他一眼,心知道纠缠的时间太久了。\终究给人追上,不过他也不惧,淡淡地点了点头:不错。

    不知先生是哪家报社地名笔,在下汪元峙,时任这洛阳府孔目。那人笑吟吟地道。

    冯雁亭心中一跳,这人竟然是洛阳府的小吏

    汪元峙出场之后,原先那个车夫便悄悄离开,冯雁亭脑子转了转,便顺着汪元峙的话头向下:原来是汪孔目,实在是失敬,失敬

    不敢当,洛阳府孔目押司之类,没有五十也有三十,都是没有品秩地小吏,象在下我,便是负责接待南来北往的报社名笔与诸位大宋无印御史相比,当真是不值一提。汪元峙点明自己的身份,又暗捧了一下冯雁亭,然后再次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是哪家报社的名笔

    在那瞬间,冯雁亭脑子里转了转,然后面不改色地道:区区吴文英,现在大宋时代周刊任职。

    原来阁下便是吴君特那汪元峙面色微微一变,脸上露出庆幸的神情: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

    二人说话都没有压低声音,传过墙之后,给尚三娘听得真切,她面露古怪,看着正主儿:外头那个

    假的。吴文英苦笑道,外头那人倒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在此冒充自己的名字,只是听那人声音有些耳熟,象是自己认识的人,说不得倒要想法子提醒他一下。

    不当汪孔目称赞,吴文英也不过是一区区俗人耳,哪有什么大名冯雁亭一本正经地道。\

    吴先生谦虚太甚了,吴先生地文章,在下可是都一一拜读,本料想如此老道辛辣的文字,应是四十许人写出来地,却没料到吴先生竟然这般年轻,当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不敢不敢,一竖子耳。冯雁亭道。

    那汪元峙心中暗暗嘀咕,自己虽然赞捧得有些厉害,可这位吴文英略一谦虚便可,为何如此自贬,甚至称自己为竖子,做人低调到这个地步,当真也是少有了。他却不知在一墙之隔外,正牌儿的吴文英气得七窍生烟:一竖子耳,一竖子耳,这厮也太不厚道,冒自己的名不说,还如此贬自己尚三娘也成了掩嘴的葫芦,她做了个手势:外头那位汪孔目是官府中人,吴先生见不见他

    想来与那些矿主是一伙儿的,不见。吴文英摇了摇头:那假冒我的不知死活,倒是一个时机,三娘,有假冒我的吸引开注意。你便可以将这册子送到对了,洛阳火车站里有我一个朋友,姓志名旭扬的,你将这册子交给他,记着这人粗眉粗眼,他与我是在徐州认识的。一定要问清楚人。

    可吴先生呢尚三娘挑着眉问道。

    那厮假冒我之名,总不能让他去送死,我要想办法救那厮。吴文英道。

    吴先生说笑话了。你这模样,莫说救人,便是能顺顺当当地走几步都难。尚三娘冷笑了声:吴先生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着,却小看我这小女子了。\实在不成,找近卫军如何

    对极,不是你说,我倒忘了吴文英闻言大喜:三娘聪明机变。又深识大义,当真是我吴某地福星

    这话说得尚三娘面上微微一红。心中却暗自欢喜。

    二人商议已定,近卫军可靠这一点是无庸置疑地,而洛阳府中没有近卫军,最近地近卫军营地在离洛阳府十余里处的郊外,三娘一女子,想要过去还有些艰难,只有等她父兄回来再说。

    他们这边议定之时,墙壁那边,冯雁亭却遇到了一个难题,他自称吴文英。但因为太过年轻地缘故。汪元峙还是有几分怀疑,便要求看他的文书。每一个报社地正式执笔。都有礼部放的文书,上面写着该人的姓名外貌等等。冯雁亭临时决定假冒,哪里拿得出文书来

    怎么,先生忘了带了汪元峙似笑非笑地盯着冯雁亭。

    这个是遗失在车上了。冯雁亭还是镇定自若。

    倒不曾想到,鼎鼎大名地吴君特先生竟然如此健忘,不过听说先生早一个月便到了洛阳,怎么如今还把东西扔在了火车上汪元峙又道。

    冯雁亭依旧面不改色,仿佛这根本就不是问题:汪孔目如何知道区区早一个月便来了,莫非有人假冒吴某

    这话说得尚三娘再次忍俊不禁,听他说得理直气壮,实在是不敢想象他就是假冒的。

    对于这种人,汪元峙也是没有太多的办法,他只是一个负责文宣的孔目官,这次来又没有带着差役护军,总不能强迫眼前这人否认自己是吴文英。更何况他接到消息之后,早就打定了主意,宁可抓错亦不可放纵。从这人行踪来判断,他确实不可能是吴文英,但定然与吴文英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控制住他,至少可以找到有关吴文英的线索。

    拿定了主意,汪元峙也不强要看证件,而是欢喜地道:既是如此,象吴君特这般名笔来我洛阳,我又是负责文宣的孔目,若是不好生招待,实在是有罪。吴先生下榻之处可已经寻好我有处地方向吴先生推荐,便是城中的白马寺大宾馆,那里清静,也极是周到。

    哦冯雁亭如何肯跟着他去,若是要招待者周到,他亮出自己廉政司地牌子,远胜过吴文英的报社名笔身份。他笑着摇头:此次来是私事,要去荣远厂拜访旧友,总不好住在外头汪孔目不必多礼,咱们就此别过吧。

    汪元峙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有件事情当与吴先生说明白,我洛阳府知府大人早有明令,外来报社名笔要在洛阳进行公务,须得有我这文宣孔目派地人陪同,吴先生莫要令在下为难,还是随我去登记一下,然后吴先生再愿意如何便如何吧。

    冯雁亭刚要拒绝,却见汪元峙眼中厉芒一闪,向身后挥了挥手,两个高壮的汉子走了过来,汪元峙吩咐道:请吴先生去公署。

    如今洛阳这般地方也用上新名词,不再将主官办事之处称为衙门,而是被称为公署。据说这洛阳府当初在改衙门为公署时,为了体现天子革新之意,还做了一个破旧立新的举动,遣人将屋上的瓦片捅了几块下来,然后再在大门口挂上一个新的金字匾牌。

    冯雁亭还待拒绝,那两汉子左右一夹,显是轻车熟路,紧接着便是一辆封闭的马车行了过来,他被强行塞入马车之中,两汉子坐在两边,沉着脸不做声,让他心中惴惴起来。

    他是流求出身,流求出身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服过义务兵役。在服兵役时他的身手算是不错了,眼前这两个汉子他估计自己可以打得过,但那又如何,好汉架不住人多,与这两个汉子一伙的还有好几人,他们一拥而上的话,自己怕不是对手。

    等一等。为安全起见,他决定公开自己地身份,虽然这会导致他地暗记计划失败,但保住人是第一位的。

    可惜地是,汪元峙并未进来,而是乘上后一辆车,他还要大叫,旁边一汉子冷森森地道:先生是斯文人,犯不着为难我们这些粗汉子,若是先生再叫唤,我便要用东西堵先生嘴了。

    冯雁亭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于洛阳局势的估计还是太过乐观了。这些人当真是什么都敢做,若他只是一个报社笔者,吃了这一惊吓,只怕真地中有由着他们揉捏了。

    他们不是要将我送到公署么,到得那里再表明身份,我倒不相信在公署中他们还敢对京城里来的钦使动手脚冯雁亭冷冷一笑。

    马车忽疾忽徐行走在街上,因为四壁都是紧闭的缘故,冯雁亭并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他打定主意之后也不着急,只是闭目养神。

    约莫过了半个钟点,马车才停了下来,冯雁亭被夹出了车子,才一踏着地,他便惊讶地喊道:这不是公署

    这确实不是公署,分明只是一个富贵人家的院子,而且此处已经不在洛阳城中,却是到了洛阳城外。

    钱广进,人给你带回来了,不过看来不是那个吴文英,但他既敢冒吴文英之名,想来二人是有联系的,吴文英的下落,便落在他身上了。在后一辆车上的汪元峙对着院前的人道。

    汪元峙,你带我来这里,可知我是谁么冯雁亭心知不妙,大声喝道:我是京城

    接下来的话便被一只臭烘烘的手堵了回去,几个健仆冲上来,将他的嘴巴紧紧地按住,然后向院子里拖。那汪元峙向他拱了拱手,笑嘻嘻地道:这位先生只管放心,这里的钱老板是好人,请你来是好事,如今你不知晓,过会儿便会谢我了。

    冯雁亭眼睛瞪得老大,却挣不脱,就这样被拖进了院子,一直推到大堂中。

    到了这儿,那健仆才放开他,笑嘻嘻地让到一边,冯雁亭刚要怒喝表明身份,突然间一个妩媚多姿的妇人拖着一个锦盘呈在他面前,那锦盘里黄澄澄的,摆着六枚金饼

    先生,我是粗人,不知道太多道理,唯有一件事情,只要先生答应,这些都是你的了。那被汪元峙唤作钱广进的人见着他吃惊的模样,很是欢喜地说道。

    注:可以肯定地说,宾馆这个词在南宋时就有出现了,指的就是供人食宿的客栈,当时临安城有不少客栈以宾馆为名。

三三八、冯雁亭

    无论冯雁亭如何想象力丰富。提供最新章节>也没有料到自己一进屋后面对的不是横眉冷目。而是这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黄金

    大宋原本是极缺黄金的。不过这几年来。通过对大宋海外行省主要是流求与苏禄的金矿开。还有对倭国的盘剥。大量的黄金源源涌入大宋。成为大宋中央银行的下金库中的金砖储备。少部分在掺杂了其余金属后进入市场。成为金币。因为大量黄金涌入的缘故。大宋金银铜的比价生了微妙变化。反应在市场上。就是隐性通胀。物价在百姓可以容忍的范围内缓慢的上涨之中。

    饶是如此。黄金仍然是财富的象征。也是富贵人家为了避免纸币的通胀贬值而储存的重要手段。冯雁亭在廉政司任职。薪俸不可谓低。但这六枚金饼仍然可以抵消他两年的薪水了。

    好大的手笔。他看着钱广进那肥肥的同时又很是傲慢的脸。显然。他对着黄金的惊讶让这个土财模样的人很是满足。虽然商人的身份的位在不断提高。但能够狠狠在文人儒生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财富。还是让这个土老财高兴。

    不过。冯雁亭的目光瞬间恢复了清明。

    他现在还年轻。才是二十五岁。流求初等学堂出身的人当中。象他这般已经进到中枢的并不多。在廉政署再做个三年左右。他不到三十岁。便可调到的方上的某个廉政司任主职。先是一县。然后是州府。再到一路。若是顺利的话。到他五十岁时。他便可以再回中枢。甚至更早就可以成为六部侍郎一级的官员。那意味着。在他晚年。便是辞官不做。每年的收入也可以达到现在的三倍以上。

    换言之。只要他不出大问题。这六枚金饼。也不过是他以后的半年收入。这还不算天子用自己产业收益给他放的红利。

    赵与莒一直以为。高薪养廉并不是无原则的去提高官员工资。那种三年让官员薪水翻一翻却让第一线的百姓失去生计的事情。并不是高薪养廉。而是在高薪养贪。所以他也提高大宋官员的薪俸。前提是与大宋经济增长相一致。同时薪俸的增加又分档次。对于退休致仕的官员予以厚待。从而让现在在任的官员对于今后有一种期待。为了保证这种期待。在任上不敢过于放肆。

    冯雁亭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怕是误会了。这些人是找吴文英的。恐怕是这位几年来屡次用犀利辛辣的笔揭破某些人面皮的名笔。又招惹到大麻烦了。他是廉政署干吏。是天子信任重用的臣僚。是靠着大宋百姓的税收养活自己的官员。自然要为吴文英撑腰。

    这件事情。我接过来了他拿定主意。便挣开犹自抓着他的健仆。背起手。昂起下巴。睨视着那钱广进。

    钱东家是吧。你这是何意冯雁亭向那锦盘中的金饼抬了抬下巴。

    这厮方才分明是被震住了。如今摆出这副面孔来。也不过是装腔作势。想要更多的好处罢了。钱广进自认见多识广。心中噗笑了一句:这帮子死书虫。最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既做婊子又立牌坊。要钱还要装圣人

    他一肚皮子的脏水在翻腾。面上却更是笑的欢喜:先生。我只是一个求财的矿主。你也看的出来。和洛阳府的各位老爷们有些交情。方才进我门时你或许没注意。我家挂着洛阳知府老爷亲颁的奉公乐捐积善人家的匾牌。我家每年都向官府捐税过三十万贯。在洛阳府附近虽不敢说是第一。却也是坐三望二的了。修桥铺路建寺开庙的。总少不的我一份子。你说我这般人物。原只是积善行德。不指望着啥回报。但当今天子圣德。咱们洛阳府的知府大人当真是清天大老爷。觉有些泼皮懒汉见着我家嫉妒。便令人落了他们。结果这些穷光棍敲榨不成。便编了什么流言。说我草菅人命不顾工人死活天可怜见的。我钱广进便是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哪里会草菅人命

    他一连串的话说出来。有自夸自赞。也有挟官府之力隐约威胁。还有就是装无辜的抱怨。冯雁亭一开始莫名其妙。但听完之后就猜出了一个大概。这厮定是矿上出了什么事故未的妥善处置。结果被人告到了官府。因为他是的方纳税大户的缘故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在里头。官府不但没有处置他。反把告状的人落了一顿。那些告状不服。又将目标转向报社。想借着报社的名笔们将此事捅出去。

    这倒是吴文英那厮经常接的活计。不过听口气。那厮一个月前便来了。前后花了一个月时间暗访。竟然还不曾被这些手眼遮天的矿主们抓住。那厮也是胆大命硬。不愧是官家看重的人物。

    你想要我做什么冯雁亭沉吟了会儿。又问道。

    先生敢冒吴文英之名。想来是吴名笔挚友。只求先生两件事。一是对那些诬蔑我的无赖不要理会。二则是劝吴先生莫要上了小人的当。将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当真。钱广进又拍了拍巴掌。然后又有两个娇艳女子托着锦盘出来。这次每个锦盘中都是十二枚金饼。钱广进笑道:诸位先生远道来我们洛阳。熬是辛苦。总不能让诸位白费力气。先生替我做了那两件事。这两盘金饼。一盘是先生的。一盘是吴名笔的。而且若是二位不急着回临安。那么在洛阳的吃住。我钱某人全包了

    钱广进一边说还一边向那几个女子示意。几个女子向冯雁亭妩媚笑笑。

    若是不呢冯雁亭问道。

    钱广进也只是笑了笑:我钱某人一向和气生财。还以以

    见他将成语忘了。旁边的一个人提醒了一句以德服人。那钱广进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还以德服人。自然不会拿先生如何了。只不过这些风言风语的。未免有损于咱们洛阳府的和谐。只怕官府为了大局。少不的要请先生去说说明白。据说洛阳府监牢里有些牢头恶霸什么的。先生要不要我去提前关说。免的进去后被逼着玩些什么躲猫猫之类的把戏

    这番话语他说的没有半点怒气。却将威胁之意表露无遗。冯雁亭微微一笑:提点刑狱司不归洛阳府管。直属于大宋朝堂刑部。怕是洛阳府还没这本事将我扔进去吧。

    先生果然是明白人。只是咱们洛阳情形不同。上下一心。不都是为了将洛阳建的更好么。提点刑狱司虽不归洛阳府管。可总在洛阳的界上。多少要给洛阳府一些面子。请先生进去协助调查总是有的。调查个三五日是调查。三年五载也是调查。先生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冯雁亭身在中枢。是不知道这的方上小吏们玩法的手段。赵与莒将司法独立之后。虽然的方官吏违法乱纪的成本大大增加了。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总还能找出方法来弄事。他沉吟了会儿。然后展颜一笑。从自己怀中慢慢摸出一个小册子。那小硬壳儿包的册子上面用镏铜书着几个字儿。

    钱广进不识什么字。旁边之人却变了颜色:你你

    大宋廉政司佐吏冯雁亭。这是本人证件。冯雁亭慢慢从众人面上看过。再笑了笑:多谢钱东家方才配合区区进行调查。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即随我去洛阳府提点刑狱司自。否则的话。擅自拘禁官员可是不小的罪名。罗织起来。安个图谋大逆也未必不可呢。

    钱广进和气生财的笑容已经是荡然无存。他呆了半晌。然后破口大骂:汪元峙那厮做的什么事情。老子黄灿灿的金饼子喂下去。他便是给我送来这灾星的

    他这边大叫大嚷。手下也都是一副惶惶然的模样。唯有那个识字的眼珠滴溜溜乱转。然后将冯雁亭的证件拿到手上。仔细看了看。钱广进看他这模样。心中忽然一动。劈手将那证件夺过来。三下五除二撕的粉碎。

    冯雁亭心中一冷。正准备暴起制住钱广进时。夹着他的两个健仆反应过来。又将他牢牢报住。

    钱广进。你好大的胆子冯雁亭挣了挣。见没有挣脱。便厉声喝道:我奉命来洛阳办案。你敢毁我证件拘我人身。莫非真是意图谋逆。不怕天子以国法诛你全族么

    大爷不曾见着什么证件。你们有见着么钱广进冷声道。周围他的手下自然都是摇头的。他又转向冯雁亭:大爷也不曾见着什么奉命办案的朝廷吏员。只见着一个假冒假冒大宋时代周刊名笔吴文英。试图到这里敲诈勒索的骗子。你们。将那些金饼子包好。塞进他怀里。然后再用我名刺将他送到直接送到提点刑狱司去。和里面打声招呼。让他做个噩梦便罢

    冯雁亭最初觉的。不过是一的方府中暴富土财。自己拿出证件。定然能镇住妖氛。再将此事报以此前来洛阳的明访主官。虽然他暗访失利。却事出有因。不但无过。反倒有功。可是没有料想。财富让人大胆。财富让人疯狂。那钱广进一想到若是束手就擒的后果。坐牢他不怕。可失了手中的几处金矿却是要了他的命根子

    既是要他命根子。那么他也就翻脸无情。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那便不是问题。但他心中终究是有些害怕。这人送到自己这里来。汪元峙是知道的。若是在自己这失了踪迹。自己便要负全责。可送到提点刑狱司中。在牢里出了事情。要担待的便不是他一人。汪元峙和提点刑狱司总都的替他分担一些。

    若只是一般人物。或许他就直接捆了浇上油。在哪个山沟中烧了了事。

    冯雁亭起初还喝斥。但很快他的嘴又被堵住。塞进了马车之中。他这一日与这种全封闭的马车倒是有缘。被塞进去之后。又听的一声打。然后便是一阵拳打脚踢扑头盖脑的过来。而且下手甚狠。他听的自己被打的撞在铁皮车厢上出的咚咚的声音。这时才意识到。这些人根本不想让他清醒的进入提点刑狱司。

    可为时已晚。一顿拳脚交加之下。他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咝咝的水声传进冯雁亭的耳朵里。他觉的头上湿漉漉的。仿佛是在下雨。他微微抬起脸。那雨浇在他面上。带着一股臊臭味。他努力睁开眼睛。因为被打肿了的缘故。他的视线很模糊。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男子正对着他撒尿。

    醒了醒了。那男子长的甚是猥琐。见他睁开眼。忙收好自己的家伙。向身后人报道。

    冯雁亭想站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他闭着眼。用力喘着气。脑子里一片糊糊的。还没有弄明白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就觉的背上一沉。一只脚踏在他背上。这可是大牢之中。小子。你以为是宾馆里。竟然睡的如此香甜。若不给你交些料。还醒不过来背后那人厉声喝道。

    大牢冯雁亭听的这二个字。才算是清醒了一些。他低低的叫道:冤枉。我要见提刑官

    冤枉咱们这里的可都冤枉。方才莫老鼠那厮不过就是看着人家小娘儿们粉嫩。不小心脱了人家衣衫嘛。也不送的牢里来了那踏着他的人嘿嘿一笑:小子。算你走运。大爷心善。只要你能拿出孝敬来。这进来的家法便免了。

    什什么冯雁亭低低的问了一句。然后便觉的后背一疼。被那汉子跺了一脚。

    莫装蒜。有钱钞什么的便拿出来。若是没有。带个口信给亲朋送来也成。否则的话。你小子就惨了。又有一人道。

    我不是不是这人。没有钱钞也没有亲朋冯雁亭道。

    早说了。人家钱东家有言。让这小子做噩梦呢。钱广进有的是钱。遂了他的意。各位大哥还怕没有好处第四人道:早了早好。反正也就是一骗子罢了

    到这里。老子便是王法。总的先过过堂。才知道这厮有没有油水。蚊子腿虽小。可也是肉么。那踏着他的人道:小子。既然你没的油水。那就别怪太爷了。记着。是钱广进要你的性命。见了阎罗。莫忘报上仇家姓名啊。

    饶饶我

    虽是一时俊杰。但在方才的殴打之后。冯雁亭的身体几近崩溃。他神志也有些不清楚:别打了我我要死了

    呵呵。这厮的失心疯了。莫老鼠。你来动手。若你不动手。便打死你那踏着他的汉子一指方才撒尿的那个家伙道。

三三九、制度

    被呼为莫老鼠的那厮,鼻青脸肿,显然在这牢里是常挨揍的货色,但听得叫他打人,他面上连犹豫之色都没有,直接两步过来,跳在冯雁亭身上,便蹦啊蹦的,仿佛冯雁亭是一张地毯。

    原本便被打得几乎没了意识的冯雁亭,哪里还有力气反抗,只低呼了两声便口中吐血,那莫老鼠尚不放过,还对着冯雁亭的脑袋要踢,恰在此时,听得牢门出铛铛的声响。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人大叫着从门前冲了过来,那人眼睛瞪得老圆,却没有穿着提点刑狱司狱员的制服。

    牢头讪讪地笑了笑,过去一脚将莫老鼠踢开:你这厮在做什么,竟然敢在这牢中打架斗殴,莫非以为没有王法么

    在那人之后,又是六个人进来,其中有三个是狱员,面上的神情也有些不好看,另有两个穿着近卫军服饰,神情肃然,最后一个却穿着铁路上的那些紫色制服。

    把门打开

    最先进来的那人看着铁笼子,回头对狱员喝道。

    一个狱员向牢头使了个眼色,牢头又对着莫老鼠歪了歪嘴巴,那狱员这才放下心,知道只有莫老鼠动了手,便将牢门打开。最先进来的人跑来凑近一看,顾不得臊臭气味便大吼道:是冯雁亭,谁打的他,是谁

    牢里的人都指向莫老鼠,莫老鼠先是惊愕,然后是恐惧,但最后变成了绝望。

    这事他若不顶下来,那么也就意味着方才他对冯雁亭的殴打将成为他的家常便饭,甚至会被做噩梦。

    那先进来的,正是吴文英,他也受了伤,不过如今精神却好。他认出冯雁亭,因为两人职司的关系。在临安时都曾经有过交流,故此是又惊又怒。见所有人都指着那莫老鼠,他冷笑一声:很好,很好,朝廷廉政司的特使你也敢打。看来是嫌自己命长了

    若只是一般人。打了便打了。可莫老鼠这等小人物。对于朝廷特使四个字那是畏惧无比。听得自己撒尿欧打地竟然是这般大人物。他原先顶着地勇气立刻消了。狂叫道:他们逼我打地。他们收了钱广进地好处。逼得我动手。若我不打。那死地便是我了

    他一边喊一边躲到了两个近卫军模样人身后。那牢头原本准备给他一拳地。便落了个空。两个近卫军中地一个飞脚便踢来。将牢头踢得重重撞在墙上。身体扭成了一个字形。

    吴文英又抬起头来。森森地看着那两个提点刑狱司地人。冷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很好。你们就等着刑部派人来吧。官贼勾结。草菅人命

    说完之后。他将冯雁亭扶了起来。也不顾肮脏。便与志旭扬一起将冯雁亭架出牢门。志旭扬也是一脸激愤。尚三娘一介女子。自然不能直接去找近卫军。还是先到车站寻了他。他再找得近卫军。而近卫军又是电报请示之后。得了钦命才介入此事地。故此便有些慢。好在还赶得及时。未曾到不可挽回地境地。

    等等等

    阳光照在身上。冯雁亭精神好了些。他喃喃地说了声。吴文英一怔。但见他精神略好。心中又是欢喜:你怎么了

    我要我要

    冯雁亭终究没有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他又晕了过去,事后吴文英也曾问过他出了提点刑狱司时究竟想要什么,他一直笑而不答。

    赵与莒很快接到了冯雁亭被打成重伤的消息,自从电报投入实用之后,他对于军队的控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原先军人干政的一些顾忌,如今也可以通过电报请示地方式得到解决。

    电报中源源本本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冯雁亭这一顿打来得甚为冤枉,那些在车站的混混们,守着的也不是他们这些调查黑心棉衣的廉政司地官员,而是守着来自各地的报社执笔。而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并不是为了伤害这些报社执笔,而是为了收买他们。钱广进的一个金矿生严重事故,导致数十名工人遇难,按照规定,如此重大的事故是应该向朝廷禀报的,可钱广进为了避免停工整顿,也怕他向来不顾工人死活的事情被查出来,便瞒报了数字,只说死了三人,其余的尸体则被他命人扔进山里浇上油烧了。偏偏奉命烧尸地人出于害怕,只放了把火便走,于是尸体被闻讯前来认人的亲属寻着,亲属告到洛阳府,而洛阳府又因为钱广进为纳税大户,对于洛阳府大小官员的前程至关重要,于是便帮着钱广进隐瞒下事情。遇难亲属便只有请报社主持公道,而那些报社来采访此事的执笔们,却纷纷在钱广进的金饼攻势下败下阵来,唯有吴文英潜入矿中,从矿工处得到第一手资料与物证,钱广进得知后便开始追踪吴文英,想要收买吴文英,至少要将他手中的物证毁掉偏偏冯雁亭怕露出自己廉政司身份,假冒吴文英。

    这原本是一次巧合,但巧合的结果却是冯雁亭断了几根骨头内腑受伤,赵与莒钦命他休养三个月。

    吏部刑部工部还有廉政司的联合调查组很快就进入了洛阳府,从知洛阳府往下,大小官吏三百余人被立刻停职,他们大多被送进了廉政司办的学习班,当他们从学习班中出来的时候,要么被降职任用,要么锒铛入狱。

    汪元峙便面临着锒铛入狱地命运,他背着自己地包裹,慢慢地迈向提点刑狱司的大牢,脚步拖拖拉拉,仿佛再多呼吸一下外边自由地空气也是好的。

    在监牢大门前,他看到了钱广进胖胖地身子,钱广进那张原本肥大丰腴的脸,如今瘦了三圈,满脸的皮都松了下来,象是密密麻麻的皱纹,整个人看上去老了二十岁。

    钱广进,你这狗贼

    一看到他。汪元峙气便不打一处来,他加快两步,飞起一脚便踹在钱广进背上。

    他对钱广进当真是恨之入骨,原本冯雁亭事件是个误会,若是钱广进晓事。将冯雁亭放回,他最多也就是落个免职,但钱广进不但将冯雁亭打得半死,还指使牢中人要将冯雁亭害死,这性质完全不一样了。而且朝廷缉拿住钱广进之后,他三下五除二,便将行贿之事说了出来。汪元峙这般人一向是不知自省的,总觉得自己丢了孔目的职司,又锒铛入狱,完全是别人地责任,至于他自己的过错。只是一点点罢了。

    为此,在审讯他的时候,他还当庭做了悔过词一曲,企图以此换取宽大处置。

    二人立刻被押送的狱吏分开,这些狱吏对他们同样有气,提点刑狱司被卷进这件事情当中,一部分原因是个别刑卒狱吏受贿,可主要原因还是受得这伙人连累。

    先等着先等着。你们这些狗崽子,进得牢中,有的是落挂给你们吃一个狱吏森森然地说道。

    他们被分开后便站在大牢门前,一左一右倒似两排门神。在他们之旁,则是两人地同党。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牢里面传来脚步声,一排人被押了出来,却是莫老鼠与那牢中的牢头。

    这些人也是被你们连累惨了。一个狱卒啐了一口。

    这些人脖子上都插着人犯某某某的牌子,看模样是要推出去处斩了,钱广进吓得双腿一软。立刻便尿了裤子。

    他被抓起来也有些时日。因此并不知道同案的其余人犯下场,只是方才看到汪元峙。才知道自己在官府中买通的人物也没保住自己。他不过是个有几分胆的暴土财,而这胆又没有大到真的能直面生死地地步。故此会如此。

    饶命啊,饶命,小人认罪,只求饶命他哭嚎起来,仿佛即将被推上刑场的便是他一般。

    那莫老鼠原本就牙齿打颤,见他这一闹,更是连步子都迈不开了:我是被逼的啊,冤枉,冤枉

    刹那之间,这洛阳府提点刑狱司的大门前,哭嚎声一片。原本押送犯人便有不少来瞧热闹的,听得这些人哭嚎,便有人相互询问此事。

    原来是帮子泯灭人性地败类,该杀,当诛其三族才是问清楚这便是那些卷进金矿矿难案的人,立刻有人道。

    正是正是,虽说天子有诏,罪只及一身,可这些败类,非得用重典竣法不可,不如此不足以慑服宵小

    那厮不是洛阳府的文宣孔目汪元峙么,他平日里人模狗样的,他家媳妇穿金戴银,儿子也横行霸道,仗着他的势,往常没少享过福,如今自然也要与他一起受罚又有人指着汪元峙道。

    正是,正是,等这些牲口太宽,陛下当将他们家人派入矿洞之中,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愤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入了汪元峙耳中,他面上不停地着,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恐惧,虽然不曾象钱广进莫老鼠般失态,却也不由得两股战战。

    吴文英在人群中穿梭,用笔将听到的百姓评论一一记在小册子上,好一会儿之后,他转回到原来的位置,冯雁亭拄着拐杖,神情冷竣地望着他的这群仇人。

    冯兄,是否觉得出了口气吴文英微微笑道。

    走吧。经此大变,冯雁亭要成熟得多,他没有回答吴文英地问题,而是淡淡地说道。

    怎么,不去菜市场么,这几个牲口已经是结案审定了,在菜市场斩示众,去看看吧见他郁郁不乐,吴文英又道。

    没什么看的了,不过是砍头冯雁亭转了身子,也不等吴文英:你若不走,我先走了。

    吴文英挠了一下头,反正今天的事情已经办妥,报道的材料也已经有了,回去便回吧。

    他跟在冯雁亭身后,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冯雁亭忽然转过身道:象这次的事情,能不能杜绝

    吴文英脸上的笑容也敛了起来,他皱着眉,然后摇头道:不能。

    冯雁亭便又沉默了,这一次受难的并不只他一人,吴文英也被打伤过,而那些死于矿难更是尸骨不全,他们的亲属还在悲痛欲绝,与他们相比,他冯雁亭算是幸运的了。

    这夜冯雁亭与吴文英都没有睡好,远在临安,赵与莒同样也没有睡好。

    一个接着一个的梦,折腾得他时卧时起,最初地时候,他地梦里还是好的,他梦着大宋建成了他理想中地国度:开明的士大夫阶层,充满活力地市民阶层,稳重而重视荣誉的皇帝,三在大宋政局上达到了平衡。但很快,他的梦就被一个个悲惨的事件淹没了,他梦到所有的官员都贪腐成风,市民都麻木不仁,百姓对于国家没有了忠诚,而他自己也迷失于权力之中。

    梦境的最后结局,是近卫军的背叛,李邺与李云睿,带着近卫军开进皇宫,要将他推上断头台。他清楚地记得,李云睿在梦中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若你不知进退,便唯有如此方能救我华夏

    他抱着腿坐了起来,看着在身旁熟睡的耿婉,长长吁了口气。

    那毕竟只是一个梦,他如此安慰自己,但心中却明白,那又不仅仅是一个梦,而是这些年来生的一切事情的总和。

    以文治武功而论,他如今可以算得上史上第一流的,他也知道自己,除了身为穿越的优势之外,最大的长处便是始终自省,处理国政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种谨慎让他看起来没有别的皇帝那般独断专行,有时甚至显得软弱,但也正是这种谨慎,让他保持住自己的本心,而不至于真正迷失于权力,成为权力的奴隶。

    虽然在科技之上,大宋遥遥领先于这个时代,而且智学的推广,使得这种领先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离开而失去,但是这个世界上科技领先实在是靠不住的东西,比如说蒸汽机,倭国人的一群巧匠便已经能够仿制出可用于矿井汲水的蒸汽机了。再比如说火炮,除了工艺上尚不足与大宋相提并论外,周边的大一些的势力,如蒙胡的两部和西夏,都装备上了他们自产的火炮。在他穿越来的那个时空中,华夏子孙同样曾在科技工艺上领先于世界,但还是被别人追上跃,最后打得鼻青脸肿一败涂地,若不是在一百五十年的血雨腥风中不断出现那种真正的天才伟人,国家便永无再振之希望了。

    所以,科技上的优势不足以恃,哪怕他凭借这个优势将全世界都打下来变成大宋的领土,结果也只是让这个帝国崩溃得更早一些。

    唯一能留给后代的,不过是一种开放的有活力的制度。正如他穿越来的那个时空中的美国,开国的华盛顿之流算不得什么天纵奇才,但一群中人之上的家伙相互扯皮的结果,却给后代留下了西方文明下最具活力的制度,于是才会有后来的美国出现。

    他能留给后代的,希望是一种东方文明下最具活力的制度。

三四零、集风雷

    这几年来,随着大宋财政的宽裕,皇宫也多少增加了一些建筑。虽然比起前代君王宫殿非华美不足以威服四方的奢侈浩大,还算是节俭的,但新建的花月阁,还是这个时代少有的精致建筑。

    花月阁其实是一座以玻璃暖房为核心的院落,其名取自唐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之诗名,有水有花,加上透明穹顶的玻璃暖房,即使是冬天,暖房中仍有鲜花怒放,实是养性怡情的好去处。赵与莒建这个暖房的本意原是试验冬季蔬菜栽培,但觉成本太高之后便改为花房,从而成了大臣们冬天最喜欢的去处之一。

    这已经是芳菲殆尽的四月底了,原本不是来暖房的时节,不过赵与莒爱这里的风致,乘着暖风熏人,便来这里走走。去年有一批宫女们新进入宫,这些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们给宫中带来了青春的气息,她们对于皇宫里的一切都是好奇的,而这处处花开的花月阁,更是她们最喜欢的去处。

    杨太后薨逝之后,作为地位最高的后宫妃子,杨妙真成了后宫的女主人,但她基本上不太管事。因此,这些宫女的规矩是谢道清管教的,日常生活则是韩妤安排,比起杨太后在世时,她们少了些拘紧,多了几分灵动与活泼。看着她们蝴蝶一般在花丛中穿绕,赵与莒原本紧皱的眉头也不禁舒缓开来。

    整个园子里都是她们留下的芬芳气息,这也是赵与莒拼死拼活想要保护的。

    陛下,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臣实在惶恐,不知陛下为何会容忍

    跟在赵与莒身后的是洪咨夔,他板着脸。面上神情甚为不悦,手中抓着一份大宋时代周刊。

    最近周刊之类的报纸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京西行省生地大案之上,几件安子纠缠在一起,产生了几个让报纸关注的热点。随之而来的,是各家的评论,象周刊最近的评论,分别由赵景云张端义等人轮流执笔。

    让洪咨夔愤怒的。正是这二人的文章。

    张端义在文章中很指出,造成奸商草菅人命地根本原因,就在于朝廷的重商政策,而洛阳府官吏们之所以胆大妄为,只是为了追求地方的经济增长,而不顾忌民生疾苦。他极是悲愤地写道:此变人为兽之政也,故此官商皆化身为兽,以人为食。大宋八百万江山,一处处矿洞,都是那些被压迫被剥压被奴役的矿工骨架所支撑。工厂铁路乃至高楼大厦,处处皆是这些矿工冤魂之呻吟此情此景,天子难辞其纠

    张端义的白话文仍旧犀利啊。赵与莒回头看了洪咨夔一眼道。

    自从张端义写了铁屋之后。这种近乎口语通俗易懂地文体便流行起来。身为先驱地张端义更是当仁不让。在一切文章中都使用这种方式。听他这不知是夸赞还是愤怒地话语。洪咨夔板着脸:官家便是再宽厚。也不能让他这谤议朝政之语泛滥

    赵与莒笑了笑。没有回答。

    还有这赵景云。更是大逆不道洪咨夔见赵与莒不回应。继续说道。

    最初看到文章时。他在要不要弹劾赵景云上微微动摇了一下。毕竟这人乃是当今丞相魏了翁地弟子。而且相当得官家重视。这些年来。赵景云身无一官。却周游天下。无论是在大宋本土还是在海外都立了不少功勋。天子对他也算是另眼相待。不仅允许他直接上奏天子。甚至还多次表示要提拔重要他。可他这次却在报纸上表如此大逆不道地言论

    让洪咨夔恼怒之至地事情。便是赵景云在评论京西行省连串大案时地话语:此等惨剧竟集于一处。矿工求矿主不成。求官府不成。求报社名笔又是不成。何也此世之上。救世之圣君济民之贤臣。自古未曾有也。仙佛官府。皆不可靠。唯开民之智。使民知民有民治民享。虚其君于上而实其民于下。则官吏不唯媚上以图贵。商贾不唯损人以自肥。小民不唯束手而就缚。上下平衡。内外相持。方可保民安民。成万世不移之福祗也。

    赵景云此文一出。当真是让人目瞪口呆。较之张端义质疑天子地政策。更是将矛头转向最为根本地东西。

    魏了翁坐在马车之中,浑身在不停地抖,他的手中也抓着当日的大宋时代周刊。

    逆徒逆徒

    对于自己的弟子赵景云,魏了翁一向很是骄傲,学识已经隐隐过他这个师长不说,为人的品德更是高洁,既不是沽名钓誉地假隐逸,又不是热衷官职的投机。这么多年,可谓一步一个脚印,大宋的许多重大变化,都与他有密切干系,从当初的华亭府民变,到湖广去水蛊之症,再到金元合兵入侵他参赞军事,前几年甚至还远赴海外,去了海外细兰高郎步城宣化大宋威德。这些都让魏了翁很满意很骄傲,也曾不只一次拿出来与同僚炫耀,甚至于私底下与崔与之说,虽然崔与之的学生洪咨夔名高官大,但来日赵景云前途必在洪咨夔之上,故此吾为相也不及公,我为师也远胜公,让崔与之颇是嫉妒一番。

    可偏偏就是他最器重最钟意的弟子,却写下这样无君无父的文章来

    想到这里,他将报纸攥得更紧了些。

    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前,他是丞相,一下车自然有侍从上来见礼,他也顾不得往日里的丞相仪度,直接道:去替我禀报陛下,魏了翁请见

    陛下正在见洪咨夔洪参政呢。那侍从是个机灵的,见他这番模样便知道是有大事,便提醒了一句。

    魏了翁听得洪咨夔这个名字,太阳便突突跳了跳,心中颇不自安。洪咨夔如今是参知政事。离丞相也仅是一步之遥,若是论名望功绩,当这个丞相比起陈贵谊要有资格得多。而且,他还师门渊源,身为崔与之地弟子,在官家那里有着优势直到如今,天子也只是允许崔与之辞了丞相之职。却令他在临安闲住,以备顾问之用,而不让他回故乡养老。崔与之还挂着一个太师的虚衔,作为天子顾问,有时他身体好的话,天子还会登门拜访。

    若是洪咨夔借着这个机会,要掀倒他魏了翁,自己上去的话

    旋即,魏了翁将这个念头甩掉,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初自己能接任丞相,崔与之地举荐有着很大的助力,而洪咨夔为人刚直,又向来与他交好,他这参知政事主管的便是教化这一块儿的事务,报纸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他现在没有入宫,自己倒要责他失职轻慢了。

    念头飞快地一转。他摇了摇头:罢了,不必替我通报,我先去办其余事情吧。

    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出了错误的反应。现在来找天子做什么自辩此事此文与自己无关或是向天子建议将大宋时代周刊关闭将赵景云抓起来审问是否有幕后指使

    这个时候他无论做什么,都只能增加天子地怀疑,如果天子对于赵景云地文章真正耿耿于怀的话。

    最重要地还应该是如何保全邓若水与赵景云,此二人皆是难得的人才,若是因为这篇文章而惹下大错。于国家元气,实是巨大地损失。

    去大宋时代周刊公署。想到这里,魏了翁顾不得其余,上了车子又命令道。

    大宋炎黄十二年四月,初夏的临安城空气沉闷,湿热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来,隐约之间,一股雷暴在临安上空形成。

    邓若水站在院子里,向上看了看天色,回头笑道:古人云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倒看着是暴雨欲来黑云沉。若是有风倒也好了,至少会凉快一些吧。

    怕是此次要连累邓公了。和他说话的。正是赵景云。

    如今赵景云已经年过三十,而立之年让他气质更为沉稳。前几年的海外宣教,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他地肤色不再白皙,而是一种铜红色,额头甚至已经出现了皱纹。

    曼卿说得什么话来,我身荷君恩,为民喉舌,如曼卿之般振聋聩之奇文,若是任其湮没于故纸堆之中,才是对陛下之不忠,对大宋之不义邓若水傲然道:吾虽老矣,血气尚在

    吾虽老矣,血气尚在

    咀嚼了一下邓若水说的这八个字,赵景云点了点头,不再客气。这些年来,随着智学的传播,大宋的读书人越来越聪明,天文地理人世百态,仿佛都成了学问,但在这个过程中,赵景云却觉,那些敢于为民请命的呼声反而少了,那些愿意为了他人而一诺千斤的事情几乎见不着了。

    从官员到书生,从小吏到平民,大伙想的都是两个字:财。财之外的东西,人们反而不太重视,俗话说地笑贫不笑娼,此正其时也,没有人会因为你持正守义而夸奖你的人品,却只会笑你迂腐。

    这让赵景云很是迷惑,在他想到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之前,他是不会出仕的他不希望自己出仕之后,也堕落从那些只追求今年国民财富又增值多少的官员,虽然他也知道这很重要。

    放在腐儒眼中,曼卿之语可就是无君无父了。邓若水又道:这些人倒是机敏,你看往日熙熙攘攘的报社,今日竟然没有人来拜访,呵呵,只怕不少人都攒足了劲头,准备痛打落水狗吧。

    以舌为剑,以笔为枪,我赵景云绝不退缩。赵景云道。

    二人相视一笑,突然听得门外有人笑道:你赵景云不退缩,我李仕民自然是要来捧场的

    话音未落,李仕民迈步进了来,他也三十余岁了,当年的迂气早消,前年才想通了出仕,不过没有在他的老师真德秀处,而是在临安府任一个孔目小吏对于他过往的志向来说,不免有些屈才。

    今日不是休沐,你如何来了赵景云哈哈一笑。

    我已经辞官不做了曼卿,看了你那文章,我这才明白,原来我这么多年地抱负尽是狗屁,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济苍生安黎庶,尽数是狗屁李仕民目光炯炯:我辈读书人,总是以天下为己任,狗屁,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岂唯是我辈读书人之天下

    他言辞比起赵景云文章就更为激烈,赵景云文章之中,只是说民众应当知晓自己的力量并学会使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权益,而李仕民则直接批判长期以来儒生士大夫的理念,即由儒生士大夫来把持权力为民做主。

    说到这里,李仕民突然肃容正色,抱拳拱手,向赵景云深施一礼:请曼卿兄允我附于骥尾,为曼卿兄帐前一斗犬

    邓若水看着这二个书生,只觉心头血液又翻涌起来,他受赵与莒的吩咐,以报社为阵地,以报纸为武器,为民请命,而在赵景云的文章中却质疑天子救世的能力。若说出这文章时他没有犹豫,那完全是假的,他是个热情而易冲动的人,只是被这热血一激,最后拍板做出一字不改全文照地举动,方才虽然说得豪气,心中其实是有些惴惴,但见了李仕民之举,那些许惴惴已经荡然无存了。

    这番热闹原是由我而起,我吴文英也不能落于人后。又有人笑道。

    紧接着,吴文英快步进来,他脸上还留有伤痕,却是神采奕奕,一见着赵景云,立刻恭恭敬敬行礼:赵兄大名,早有耳闻,一直不曾拜谒,实在是失礼。不过能在今日于周刊公署见着赵兄,也算是了却平生心愿了

    众人寒喧未定,魏了翁地马车已经到了门前,他下了车,快步走了进来,见着这群人在庭院之中谈笑宴宴,先是一怔,然后勃然大怒。

    自己紧张得要命,这伙人却象无事一般

    见着他,众人慌忙起身见礼,赵景云更是知道自己为魏了翁惹下了多大的麻烦,他拜了三拜:学生文章之中已经是目无君父,自然更不会将座师放在眼中,如今学生自请破门,还望魏师成全

    他自请破门,也是怕连累魏了翁之意,在此时地读书人当中,这自请破门便是自绝于儒林,虽是保全恩师之意,却将魏了翁气得浑身抖,上来便是一脚将他踢翻。

    你既是有胆子做出这般大逆之事,何惧连累师长又为何摆出这模样来轻贱于我魏了翁苦涩地道:我此次来,也不是找你算帐明后日我便会在报纸上署文,与你对辩。但我虽不同意你之言辞,却也不忍见你们便就此遭难,今日有我在此,便是吏卒前来缉捕,也总不教你们失了体面

    说到此处,魏了翁长叹了一声,便止住不语。

    天子究竟会如何处置这场风波,赵景云的大胆言论,究竟会激起什么样地风雷,他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注1:赵景云所曰民有民治民享,为西夷尊酋林肯氏于葛底斯堡之役后之演说词句,唯吾国向来重视教化,大宋之变革又未经大量流血,故后辈小子冒昧,再为之补民知二字,非如此不足以变革华夏也。

三四一、君子死而冠不免

    天子的钦使来得很快,但出乎众人意料,除了一个传旨的侍卫,并没有缉捕的军情司军士。

    那侍卫也没有理会邓若水赵景云等人,他的神情冷冰冰的,以往随同天子来周刊公署时总是面上带笑,但这次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是天子近臣,态度自然反应了天子的喜恶,魏了翁见了心中便是一跳,但那侍卫却不曾多说什么,只是传诏天子召魏了翁回去议事。

    魏了翁看了众人一眼,苦笑着吩咐了几句,又让自己的随侍留在这里,便匆匆离去。到得正午左右的时候,有消息传来,魏了翁为陛下所训斥,令其于府中闭门思过,至于朝堂政务,由洪咨夔陈贵谊二人共署。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所有关注此事之人都动弹起来,当日下午,临安府便有差役来周刊外,说是要入内调查,将周刊公署内外翻得个底朝天,得到了赵景云张端义的手稿之后如获至宝,迅收队回去。

    紧接着,一群商人义愤填地来到周刊,带着他们的家仆,将一盆污水尽数泼在周刊公署大门上,然后扬长而去。\

    臭气熏天,那一盆污水,竟然是从粪坑中舀出来的粪水。

    对于斯文之地来说,这可是莫大的羞辱,不过此时邓若水却不在周刊公署中,他正在致仕的前丞相崔与之府前。

    这几年崔与之身体越不好,致仕之后除了偶尔乘火车去华亭金陵看看外,几乎就是在家中不动弹。为了避免对朝政还有太大的影响,对于百官的求见,崔与之常常是称病不出,而只有赵与莒来时,才会真正出来。不过邓若水不是官员,因此这年许来。还是见到过崔与之几次。

    邓先生,我家主人已经去了金陵,说是要去见见金陵冶炼厂的新厂房,一大早便出了门。听得他的来意,门房很是歉意地拱手道:邓先生暂且请回,若是老主人回来。小人必定转告邓先生来访之事。

    这个消息并不意外,邓若水苦笑着拱了拱手。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若说临安城中还有谁能影响到天子,让天子能够从轻处置赵景云,那便是崔与之了。\邓若水在得知魏了翁被勒令反省之后,便知道这次只怕难以善了,他自己虽然无所畏惧,却不愿意看到赵景云张端义等人因此获罪,故此一方面派人去告诉张端义,要他赶紧躲一躲。另一方面则来拜访崔与之,希望他能够让天子暂息雷霆之怒。

    但是。崔与之这个老滑头。人越老便越狡猾,早上一看到报纸上的文章。立刻令人买了车票避到金陵去了。虽然门房说是去看冶炼厂地新厂房,实际上不过是避开这正在形成的风雷。

    罢了罢了我们此时。也只有如此了。邓若水心中叹了一声。

    不知道是天气的缘故,还是嗅到了风雷的味道。路上行人并不多。途经新辟的墨香坊的时候,行人却骤然增加了,满街上都是人,数以十计地小贩在人群中穿梭往来。

    这是最靠近周刊公署的一条南北向地纵街,临安城中的大小十余家报社,都集中在这条街上,包括这些报社的印刷厂和商务印书局,也都在这里。\墨香坊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邓若水听得外边不停地叫卖报卖报的声音,心中暗暗有些奇怪,按照平常的进度,报纸是拿出来早上叫卖的,现在都过了午后,怎么那些小报贩子还在不停叫卖

    是大逆不道还是背恩忘义,一评大宋时代周刊两篇缪文一个报贩子大声呼道:来买来看啊,看看京华报如何痛批逆贼

    始作俑,其无后乎临安商报特刊炮轰时代周刊

    试看当今之天下,乃是何人之天下

    嘈杂的叫声传入马车里,邓若水初时还有些面色灰败,但他是个越挫越强地性子,这天下要与他为敌,反倒激起了他的怒意。马车很快被这些人现了,这些年里,上头用白漆刷着大宋时代周刊六字地马车在临安街头行走时,总是轻捷而骄傲地,可今日不但车轮子象是被泥坑陷住一般步履唯艰,而且车夫也垂头丧气,觉得似乎没了往常的骄傲。\每个看到这车子地人,投来的目光都是不友善地,甚至是鄙夷敌视的。

    逆贼,人人得而诛之一个胡须飘飘地儒生振臂大喊。

    为天下诛此贼立刻有人响应。

    数十人瞬间涌了过来,将马车团团围住,紧接着仿佛一条街的人都围了上来。邓若水的车夫吓得瑟瑟抖,丢了缰绳抱着头,只差没有滚入人围中逃走了。

    邓若水掀开车窗帘子,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然后他正了正衣冠,将一枚上有心系民生四字的徽章别在自己的胸前,这枚徽章是赵与莒在周刊十周年时钦赐与他的,鼓励他同时也是指出将来周刊的办刊方向。

    将衣服下把拉伸,他掀开门帘,走出了车厢。

    迎面而来的是蓬勃的怒火,邓若水几乎觉得,这些人的眼中都在喷火。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八个字: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但他很快就定住神,挺直胸膛,笑了一笑,就象当年他以一介书生挺剑要去杀领着数十万大的吴曦一般。\

    他还笑,他还笑

    有人气愤不过了,便将手中的东西向他砸来,有一个带头的,便立刻有第二个,雨点一般的东西砸向这辆马车,在群情汹汹之间,这辆小小的马车,就象是随时会被吞没的扁舟。

    邓若水猛然迈步,踏着车辕。站在车夫身边,他觉得这里还不够好,又吃力地爬上了车厢顶部,然后整了整衣衫,仿佛身上被砸的脏东西不存在一般。

    君子死而冠不免

    邓若水在马车顶上振臂大呼,声音如雷。在他面前。是围聚得越来越多的人。

    张端义手有些颤,笔从指尖掉落了几回。他又将之拾了起来,然后换掉被污了地纸。

    除去墨痕,这纸上还无一个文字。

    在他写出铁屋之后,他一夜之间便成了大宋最炙手可热的作之一,先后又有枕黄梁七郎和江上男儿等出来,不过他还是很少在报纸上杂论,只有邓若水向他要约时,他才会用白话文写出一篇篇辛辣的文来。\这几年间。润笔倒是赚了不少,家中的生活也远胜以往。可老妻大约是在纺织厂里做惯了。却始终不曾辞去工作。每每想起这个,张端义便有些歉然。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实在是除连累老妻外。简直是一无是处。

    但今日还要做一件更对不起老妻的事情了

    看着桌子上的电报,张端义苦笑了一下。邓若水胆子也太大,竟然敢通过电报来通知自己躲避,这所有电报在电报局都是有存底地,事之后天子要追究起来,邓若水少不得又要加上一条罪状。

    想到这里,张端义终于定下心,开始奋笔疾书,这是留给老妻的信。

    信写完之后,他不等干了,就拿砚台压着,自己略收拾了些东西,快步便出了门。他才出门,老妻便自侧门进了屋子,泪眼婆娑,用手反复抚摸着那张纸。

    你要践行大道,又为何担心我会扯你后腿,我这些年来不辞工,不就是准备着这一日么老妻望着空荡荡地大门在想。\

    离了家地张端义并不知道家中之事,他叫了辆车,便直接赶往车站,下午有辆车开往临安,到得子夜正好抵达临安车站。

    车站里人声嘈杂,这两三年来,苏州府展突然加,工厂大量开工,商铺迅增多,人口也快增长。天子即位之初便开始推行的奖励生育政策,如今在苏州已经显出了效果,到处都是孩子,到处都是这些未来希望的叫闹声。张端义原本是很怕吵的,但看得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时,他却觉得欢喜。

    这些孩子的父母,为了他们能在将来起点更高一些,正在冰冷冷的机器前埋头苦干,或在烈日暴雨中曝露于工地之上。他们还是好的,在中原,还有更多地孩子父母,为了赚得一日三餐而在辛苦劳作。天子虽然从内府中掏钱,在全国大量开办学堂,又自户部财政中,为这些孩子的教育而投入大量钱钞,可是这些钱钞岂能解决掉所有地问题孩子将来出了学堂,他们也要生计,要置产买房,要成家生子,这些却是朝廷管不过来地。\

    唯有靠他们自己的双手可那些豪商们却要用种种手段,将他们双手创造财富尽数剥夺

    张端义虽然反对天子重商地政策,却不反对工业化,他虽然看到了这种高强度剥削存在,却没有什么办法去解决它,他只能通过反对天子的重商政策来表达自己对这种不公平地态度。

    结果这次惹了大祸若没有赵景云的那篇文章,他地文章还不会太过引起注意,可是和赵景云那质疑圣君贤臣存在的文章摆在一起,这分明就是在抽天子的脸嘛

    想到这,张端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又隐约觉得对不住天子。

    若不是天子赏识,自己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落魄书生,百无一用,靠着老妻供养,哪里有现在的名声若不是天子推动,自己畅导的白话文写作,如何又能成为当今文坛的一面旗帜,乃至与新古文分庭抗礼

    还有魏了翁,这个老友没有因为身高爵显歧视故人,待自己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的热情,这次被自己和赵景云连累惨了

    张端义与赵景云不同,故此,在车站时他还犹豫了好一会儿,等到列车即将开出将才下定最终决心。\他要连夜入临安,自己给大宋时代周刊惹来的麻烦,自然要自己去面对。无论是从私德还是从道义上讲,自己都不能一走了之。

    夜间列车上的乘客,多是从金陵去庆元府的,他们在车上睡上一觉,次日临晨正好到庆元府。因为这时已经进入旺季,不少没有买到坐位票的人。便拿上一张报纸垫着席地坐在过道之上,车厢中弥漫着汗酸味。虽然列车乘务员将车厢顶端的通气孔打开也改变不了多少。

    张端义听得周围的人相互施礼问好,虽然大多数是陌生人,但大宋向来是礼仪之邦,更有十年修得同舟渡,百年修得共车过之新俗语,因此车上出门在外地人们,都还是挺客气的。

    这张端义该杀,赵景云该剐

    车厢里的繁忙嘈杂。\原本让张端义心静了下来,但这突然传到耳里的声音又吓得他一跳。他向那边看过去。那是一个胖头胖脑的男子。因为车厢里闷热的缘故,满头都是密密麻麻地汗水。与他一起的也是几个商贾模样地人。也都是激愤的模样。

    这等大逆之语,能在大宋时代周刊上刊。这报纸也难辞其纠有一个商贾应和道。

    正是正是,张端义这人最为可恶。我们不过是凭着资财与才智赚些钱,他便眼红,写了多少篇不靠谱的文儿,说我们盘剥工人,我呸,若不是我们劳心开厂,那些工人连生计都没有,想被盘剥亦不可能了

    劳心治人,劳力治于人,治于人食人,治人食于人孟子早就说过这个道理,那张端义还枉是读书出身,连这都不懂

    赵景云比张端义更可恶,我大宋开朝以来,之所以历劫而不衰,不过是十个字,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赵景云竟然无君无圣,视圣君贤臣如无物,却要与那些升斗小民共治天下这天下如何是那些目不识丁的小人能治的一个老儒闻语不满地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分明是张端义比赵景云更可恶,俗语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张端义意欲断我等财路,与杀我等父母何异倒是赵景云以为不可令士大夫独揽朝权,倒是大义之言,我等商人,也读过圣贤书,又为国纳锐纳捐,算得上是儒商,论及理财之术,士大夫有几人比得上我等,这朝堂之上,当有我等之位才是商人中一个不满那老儒满嘴的轻蔑,愤愤地说道。

    胡说八道,你们这些逐臭之徒,也妄图染指权柄,你们见利忘义,唯财是举,居于民间犹是剥人以自肥张端义此言倒是不虚,若是放你们上朝堂,那满朝之中便尽是贪赃枉法之臣了

    如今朝堂上贪官少了么,惹起这番风波的京西行省,那些贪官哪个不是读书人

    原本双方是共同声讨周刊上两篇文章的,但说着说着,却变成了双方自己地内斗了。张端义初时听得要喊杀喊打,额头也不禁见了冷汗,但听到后来,却不由得微微哂笑起来。

    诸位莫吵了,吵吵嚷嚷的,倒让人觉得张端义先生与赵景云先生说得有道理。一个年轻人突然插嘴进来:商贾只想独占天下之利,士大夫只想独揽权柄,二一个不愿意分利与民,一个不愿意分权与民

    这话一出,两伙人尽数哑然。

    注1:君子死而冠不免,孔子弟子子路死时之语,孔子弟子之中,我最喜欢这个人,生时率直得可爱,死时迂腐得壮烈。

    注2:天子重英豪之句,乃北宋人汪洙之神童诗,其诗中有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之句,士大夫垄断朝权,由此便可见了。

三四二、当与不当

    人群之中,邓若水站在马车之顶,心潮澎湃。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报纸出特刊增刊来批驳周刊,他大致也能猜得出原因,一是朝堂上的风向明显对周刊不利,这些报纸早就对周刊受官家青睐心怀嫉妒,此时自然要跳出来争取取而代之,二来则是因为吴文英前段时间的报道,不少家报纸派往京西行省调查矿难事故的名笔收受贿赂,这不仅将一些名笔送进了牢里,也彻底得罪了同行。

    现在,大宋时代周刊就是在孤军奋战,以前,他们背后有天子,有这世上最有权势也是最睿智的支持,可现在,他们要挑战的,便是天子的权威

    退无可退啊

    初时,邓若水心中还有些不安,觉得自己等人这种行径,实在是对不住天子。但到了这种关头,他已经将那些不安尽数忘怀。

    自己虽然对不起如今的天子,却对得起天下百姓,哪怕因此被误解也在所不惜。

    国朝三百年来,未曾因言而杀士,今日朝廷尚未罪责我等,尔曹意图因一己之私而坏国朝声誉乎他大声说道。

    这话让围攻声浪小了些,邓若水听得无数谩骂声涌向自己,却不为所动,他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邓若水也,我若是无君无国之辈,岂有当初意欲手刃吴逆之举我若是不忠不义之徒。岂有当初檄文直斥史贼之事

    这是邓若水当初曾经做过地事情,在读书人中广为传扬,他提出这两件事,众人的叫骂声再度小了一些。

    我深荷帝恩,若不是当今官家青睐,岂有今日之声名可我为何还在周刊上那两篇文,诸君可曾细想过

    他身材不高。人又是黑瘦的,但声音却有若洪钟,站在高处说出来,当真是声动四方。人群中的反对声潮变得更小了,这让邓若水精神一振,他又道:炎黄三年底,为着金陵扩建之事,耶律楚材与郑清之于博雅楼论辩,双方各尽其能。为陛下所赞,誉之为君子之争,美名传于至今

    今日周刊之文。乃抛砖引玉之论也。所为非哗众取宠。亦非钓誉沽名。只为再起君子之争。为我大宋万世之基业而求正道。若周刊有谬。愿听之应之改之。可若诸君有错。诸君可愿听之应之改之否

    诸君汹汹。吾实畏之。却不服之。诸君欲以力强令吾心中信服乎欲以声大令吾心中信服乎欲以势众令吾心中信服乎

    他并没有直接去与众人交锋。而是先自我辩解。以自己曾经做过地两年惊天动地地大事为例。说明自己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所作所为另有目地。然后又以炎黄三年耶律楚材与郑清之地博雅楼辩论为例。指出周刊抛出两篇文章。唯有君子之争才能让周刊之人信服。而绝不会屈之以外力。围在这墨香坊地。多是儒生。听得他地话语。不禁怦然心动。

    须知自古以来凡能文墨无不以此自诩。自赵与莒登基以来。大宋虽是尚武。可象陈安平那般好斗拳脚不过是寥寥数人罢了。祛邪扶正。能以文章取胜。同时又成就一番美名。对这些读书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无法抗拒地诱惑。

    便依了他。大伙儿在纸上见刀枪罢

    有人便嚷了起来。于是乎这些儒生开始捻拳卷袖。一个个抽肠刮肚。想着如何做出一篇妙笔生花地文章。好将周刊上地二文尽数驳倒来。

    人群让开了道路,邓若水这才感觉到背后冷嗖嗖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车夫来将他扶下,他有些疲惫地道了谢,然后坐回到车子里。马车声辘辘而起,他往车厢后背一靠,长长叹息了一声。

    他也在仔细思索,严格意义上说,他与赵景云张端义的理念还是有不同之处,他以为圣君还是存在的当今天子便是最典型地一位圣君,宽厚而仁慈,开明而正直,不好奢逸不贪女色,不滥刑不私赏,实在是圣君的典范。邓若水私下里与旁人谈起时,总以为古之尧舜亦莫过如此。但是,他也看到,这样一位圣君,那是大宋三百年侥天之幸才诞生一位,甚至是华夏三千年得天独厚,才诞生出这么一位来。自祖龙以降,历朝历代的皇帝,能够称为明君的已经是十中无一,而堪称圣君的,也只有这么一位而已。

    所以,在圣君之后当如何是好

    邓若水轻轻叹了声,纵是天子教子得当,下一任皇帝还是位明君,可再下一任呢君子之泽,五世而衰,若五世之后,再出现徽钦那样的皇帝,又当如何是好

    这种担心并不是邓若水杞人忧天,实际上,赵与莒在召他谈话时,多次也表达了这种忧虑: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现在大宋看似一团和气,外无强敌而内无奸邪,但实际却为后世子孙种下了隐患。毕竟现在大宋的技术垄断,不可能永远保持下去,等到这种技术优势消失之后,周边敌国雄起,而大宋从君臣到平民都是过惯了安逸日子的,如何去应对这种危机

    此时邓若水对天下的认知,早已经不拘泥于大宋及周边了,在泰西还有许多国家,在东胜洲同样也有自己的文明,大宋虽是国力强盛,足以横扫整个大地,但却不可能把所有国家都摧毁占领。

    故此,对于赵景云所言地民知民有民治民享,邓若水虽不是绝对赞同,却也以为。是当世无圣君之时地一个出路。

    到了墨香坊最端头,马车停了下来,邓若水只觉得心中尚是乱成一团,他吸了口气,掀起车帘,就嗅到扑鼻的臭气。

    泼在大门上地粪便尚在,邓若水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苦笑着摇头。

    这帮子天杀地,竟然做出这有辱斯文的事情马车车夫跟他久了,说话间便也带着些文气,愤愤地骂道:无非便是见咱们遭了难邓先生莫慌,谁不有个三灾六难地,咱们今番不顺,明日便会好了

    明日便会好了邓若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笑着道:老胡,托你口采咦

    他之所以出惊咦声。是因为他听到身后人群出地嘈杂声突然静了下来,紧接着,整齐的步伐传了过来。

    这是一队近卫军,铁青地脸,冷冰的目光,整齐的队列,他们火枪上闪着寒光的刺刀。这队沉默的士兵,散出凌厉的杀气,他们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大宋时代周刊公署。

    来了么邓若水心沉了下去。

    虽然这一队近卫军人数并不多。不过是十六个人,可是若来抓捕周刊公署里的人,哪里需要那么多军士

    张端义仔细打量着那个插嘴地年轻人。年轻人一语中的。说得极是尖锐,让他颇为吃惊。

    看模样。这年轻人应该是个读了书的,张端义甚至看到了他胸前的徽章。自从天子御定勋章制度后,许多人就喜欢在自己胸前别一个类似于勋章的徽章。大多数都是自己所属的单位。张端义看到上头金陵大学四个字,心中有些恍然,这应当是个金陵大学的学生吧,也有可能是教谕。

    不过这年轻人周围几个,却没有别着那徽章,他们神情有几分拘紧,似乎对于在列车上与人争论有些不适。

    官家如今之政,尽是便民利民,张端义赵景云之流,实在是实在是

    沉默了好一会儿,那群商人中有人忍不住开口,但想要驳斥张端义与赵景云的观点,却又一时无法措辞,将脸憋得通红之后,摇了摇头道:实在是不妥,古人云因噎废食,便是如此

    那年轻人笑了笑,站起身来,火车开得微有些颠簸,这使得他身体也微有些摇晃,他又转向那些读书人,半是挑衅地道:如何,你们以为呢

    金陵大学你也是身负皇恩而忘恩负义之徒那群读书人中有一个也注意到他的徽章,厉声斥道。

    没有新鲜的话么那年轻人懒洋洋地一笑,目光闪了闪,然后对着那商贾道:诸位每年都向国库缴获税收,如今大宋军势强盛国力充裕,诸位功不可没,在朝堂之上,当不当有自己之权

    自然应当大宋经过十余年革新,商贾早不是最初那唯唯喏喏模样,他们也敢于当众表达自己的意见,听得年轻人之语,立刻回应道。

    这些年来,商贾们开办工厂,流通货物,一些豪商甚至将生意做到了大食以西,因为大宋一整套的商法,他们偷税漏税地成本太高,而且赚钱赚得容易,因此在纳税之上做得相当让赵与莒满意。国家财政之中,工商业地贡献过八成,这个数据每年都公布在报纸上,商人自然都明白。

    如今朝中官员都是士大夫,他们靠着你们缴纳的税收得享富贵,让些官衔权位出来与你们,是不是理所当然那金陵大学地年轻人又问道。

    商贾看了那群读书人一眼,这次没有立刻回答,直到年轻人面上浮出讥嘲之色,他们当中才有人低声说道:若是天子开恩,朝堂上容我等有一席之地,那也是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年轻人点了点头,再度转向那些读书人:诸位以为如何

    商人粗鄙,见利而忘义,若是他们执掌朝堂权柄,只怕连整个大宋他们都敢卖掉,或损国以自肥,或弃仁以自利读书人中一个冷笑道:如何能让逐臭之夫登大雅之堂

    那年轻人闻言又是点头,然后道:如今国家为商贾致富提供优惠之政,商路不通则水6并进,商路不安则精兵尽出,他们每赚一文钱钞,都是士大夫们执掌权柄费心费力的结果,那么,他们拿出更多财富来让天下读书种子有黄金屋,有颜如玉,有谷万钟,当不应当

    这话问出去,再笨地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读书人顿时面红耳赤,斥道:你这是在挑拨

    正是挑拨,但你们敢说这不是你们心中所想么那年轻人突然面色肃然起来,然后振臂一指:士大夫也好,商贾也好,都为国担责,要些回报,有何羞愧地这原是理所当然,故此士大夫自然也应该享厚禄,商贾自然也应有名爵

    两伙人都是面面相觑,却没有料想这年轻人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虽然他们觉得还不是完全从自己立场上来说,可至少可以勉强接受了。

    然后是他们那年轻人一指自己的同伴:商贾能赚钱,靠的是他们在工厂之中辛劳,士大夫能执政,靠的是他们在边疆戌守。他们也如同商贾一般,要纳税,也要同士大夫一般,与我大宋共荣辱,既是如此,他们要生活得更富一些,要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当还是不当

    这最后一句当还是不当不是问那些商贾和书生,倒是问整节车厢中的乘客了,最初时没有人回应,问到第二遍,张端义第一个道:自然

    在工厂里劳作的是你们的姐妹,在战场上厮杀的是你们的父兄,你们在烈日下奔波,只为家中生计,你们流血流汗,膏沃了我大宋的土地。你们或为工农,或为行商,或为军士,或为职员,你们当不当也能得有尊严富贵

    自然这次回应的人多了。

    整个车厢之中,除了少数没有买到上等车厢的富商外,大多数都是些平民百姓,即使是商人,也只不过是小本经营的行商贩贾。听得那年轻人所言,不禁都是心中大动,又有人带头,想到法不责众四字,不管是为了起哄,还是真心应承,应的人便多了起来。

    这人一多,声势掀起,乘务立刻过来,制止那年轻人继续鼓噪:车上不可混乱,诸位说话便好生说话,莫要生出事端。

    那年轻人有些意犹未尽,嘀咕了两三,拿出个小册子和笔,开始在上头写写划划,张端义微微一笑,这年轻人应是言犹未尽,故此要写下来吧。

    那两篇文章激起的风暴,便是在这列车之上也可以感觉得到,那么风暴中心的临安,如今会是怎样一般景象

    张端义忽然对自己此行有些期待了。

三四三、慷慨赴死易

    赵与莒靠在太师椅上,闭着眼,轻轻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单调而有节奏的笃笃声,在屋子里不停地响着。

    博雅楼的这间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所有赶来求见的朝中重臣,都被他摒斥在外。他要一个人静静,可是一静便是半天了。

    圣君贤臣皆不可靠皆不可靠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来,这不是往常的苦笑,而是一种寻着知己时会心的微笑。

    外头群臣都以为他现在是怒冲冠,却不知道他一个人躲在博雅楼中,却是极度欣赏赵景云的文章。

    唯有他才明白,赵景云所言是正理。历史早已证明也将继续证明,圣君贤臣都是不可靠的,数千年来,华夏儿女便有一种将命运交与他人希望清天大老爷为自己做主的惰性,而读了些书有些仕途志向的儒生,也理所当然以天下为己任其实是以决定他人性命为己任,故此才会有清官比贪官更可恶的说法。赵与莒不赞同这种说法,清官自然要比贪官好,但若是能有制度逼得贪官也变成清官,至少是逼得贪官弄权枉法的代价高昂,岂不更好

    而这制度,便是赵景云所说的民知民有民治民享。要让平民知道自己的权力,拥有权力,明白如何行使权力,唯如此,那些官员才不至于为了迎合上官而做出些侵害百姓利益的事情。

    然而,赵景云的观点虽是正确,却抛出得太早了,若是再过个二三十年,等自己年纪老了。身体开始不成的时候,他再拿出这个来,那个时候民众教化已经过了两代人,拥有财产履行义务的中间阶层人数将过大宋人口地六层,彻底的社会变革的基础才算是正式形成。

    至于现在

    赵与莒几乎可以肯定,若是他现在就大肆鼓吹赵景云的观点,那么先来的便是士大夫们的集体背叛,就连魏了翁算是开明的。都无法容忍赵景云的观点,何况其余然后是近卫军地分裂,作为一支他控制的决定力量,他目前能掌握近卫军,原因在于近卫军将领对于他这位圣君的忠诚,若是他自己都否认圣君的存在,那么近卫军将领必然要起异心,这不是他们惯于背叛。实在是人性使然。第三步便是大摊牌,目前占人口数量不过一成半左右的中间阶层,就要面对强大的反对力量甚至他们内部,便会生分化。

    这个赵景云。倒真是个闯祸精,当初他到哪儿哪儿便会出状况。现在干脆便是自家惹事生非了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内侍与宫女低声问安,赵与莒听得出来。那是杨妙真来了。他从太师椅上坐正,四娘子来了。自己还想静下来想事情,那就不可能了呢。

    果然。门上轻轻地敲了两声,然后听得杨妙真唤道:官家,官家

    赵与莒应了声:进来吧。

    杨妙真走进来时怒气冲冲,她虽是三十许人,却风韵犹在,薄怒轻嗔的模样,倒让赵与莒食指大动。

    四娘子为何怒气冲冲,莫非哪个内侍宫女惹恼了你赵与莒柔声问道。

    不干内侍宫女地事情,我只是恼了那不知好歹的赵景云杨妙真答得很爽直:陛下便是一昧宽厚,将这般腐儒都惯得没了上下,若无官家这般圣君,他们的狗头便早被那些蛮人异族取去,哪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对我官家指指点点

    杨妙真不是赵与莒,看不到未来的展方向,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对于一切反对赵与莒地东西怀有恶感。她并不是很关注报纸,只是今天听得天子勃然大怒,将宫女近侍都斥退,一个人缩在博雅楼里,连丞相魏了翁都被召来骂了一番。她寻人打听原由,知事是赵景云那篇文章掀起的风波,又去看了那文,然后便怒气冲冲地过来。

    咦

    赵与莒并没有她料想地那么生气,所以对她这么激烈地反应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哑然笑道:连你也惊动了

    如何不惊动我,再这般下去,官家这身龙袍都要被那大胆腐儒夺去官家,我向来不问政事,谨守后宫不应干政之礼,但那赵景云那厮却不守人臣之礼,官家便是一向宽厚,也不应纵容之

    依你之言,当如何是好赵与莒问道。

    为后世子孙计,当诛之。杨妙真斩钉截铁地道。

    杨妙真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森冷地味道,赵与莒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一凛。赵景云的说法太激进,几乎就是将皇族逼向绝境,就是杨妙真,也意识到这一点。虽然赵景云现在只是否认圣君地存在,可下一步便是否认君主制度本身,到那个时候,那要么是无数皇冠落地,要么是无数人头落地无论是哪一种,都将伴随着大量的流血。

    只是真要将赵景云这具有先驱性地家伙除掉么

    赵与莒轻轻拍了拍杨妙真的手,沉吟许久:赵景云其文虽大逆,其人却有大功,况且若是此时将之除去,岂不是向天下臣民宣告,朕怕了他的那套谬论

    况且国朝三百年来,只有以言取士的,未曾有因言杀士的,若是以其大谬之言杀之,日后再有人面刺朕之过失,是否也要杀之

    赵与莒说这两句话时很平静,杨妙真有些不知所措,分明是听得天子大雷霆,怎么自己进来后反倒是他在宽慰自己而且,从他的口气来看,他虽是怒极,却产并不想杀赵景云

    为人君者。一言一行,都关乎国之气运,不可不慎之。今日我杀了一个口出狂言的赵景云,明天便可以有子孙以此为例,杀那些敢于直言进谏的忠义臣民。相反,朕之威权,已经在金人蒙胡和外敌争斗中立起,朕不处死赵景云。有谁会以为是朕怕了他,有谁会以为是朕拿他无可奈何

    赵与莒这番话与其说是在说给杨妙真听,还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处死赵景云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天下臣民也没有谁会蠢到认为天子当真不忍杀或不敢杀一区区书生,更不至于因此而产生背叛之心,相反,他们只会因为天子宽厚而勇于进言,让臣民敢于表自己的意见。这才是赵与莒希望得到地结果。

    官家之意,就此放过赵景云杨妙真问道。

    自然不是若就此放过他,朕又心有不甘,而且对于天下一心向朕的臣民来说。岂不是巨大的不公赵与莒嘴角了一下,浮起一丝冷笑来。

    既是求仁。那么便让你求仁得仁吧。

    第二天晨。

    积聚了一晚上的阴云。还没有变成雷雨,空气依然沉窒得让人喘不过气。象是将块石头压在人的心上一般。

    往常这个时候,大宋时代周刊公署前应该是人来人往分外热闹。前来领取报纸的行商们,怀着希望远道而来献上自己文章的儒生们。到周刊公署来帮工磨练自己的太学生们,他们可以将公署前两棵大樟树上地鸟儿惊得吱吱喳喳乱叫不停。

    但今天却不同,公署门口站着近卫军士兵,他们的枪上了枪刺,雪亮的刀尖泛着寒意,虽然值了很久的班,可是个个还是神采奕奕,没有丝毫疲惫,相反,那凌厉的杀意,让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绕开来。

    这大宋时代周刊要倒楣了

    有行人窃窃私语,昨日的事情,在临安这样的地方可是守不住秘密地,才短短的两日,便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因为有近卫军在的缘故,今天倒没有谁来泼粪,邓若水起来后听着门房小声地禀报,心中倒有些为近卫军的到来而高兴了。

    昨天傍晚,这队近卫军赶来后一语不,任他如何询问就是不搭理,往门口一站,有如塑像一般。邓若水还没有自恋到以为这些近卫军是来保护他们地地步,大致能猜出,近卫军的到来,实际上是为了控制住他们地行踪,不让他们到处乱跑。现在就只等临安府提点刑狱司派人来捕他们入狱也有可能是军情司地人来,他心知难以脱身,反而觉得坦然,只是原本与此事没有太大干系的吴文英也被卷进来,实在是有些可惜。

    想到吴文英,便听得他地声音:邓公,邓先生

    昨夜睡得如何邓若水收拾好身上的穿戴,便向吴文英道。

    昨夜睡得甚好,此地极是安静。吴文英笑着答道。

    吴文英对于赵景云地文章,也是不尽赞同,但他有一点是意识到的,那便是圣君贤臣不能解决一掉问题。当今天子算得上圣君了,朝堂上群臣也是人才济济一时之选,可以算是贤臣,天子也好朝臣也好,都反复告诫地方官吏要亲民爱民,可是地方上地那些官吏们当中,总能出现一些歪嘴巴的和尚,将好端端的经都念乱来。象是让他险些丧命的京西行省矿难事件,天子与朝臣只能在事后进行补救,虽说迟来的正义也是正义,可毕竟不能解决全部问题。

    只要官员一昧靠迎合上意来升迁,那么圣君贤臣也无法杜绝类似事情生,哪怕不是杜绝,只要别象现在这样普遍也好。

    君特邓若水微微一沉吟,终于还是开口道:昨夜我反复思量,此次周刊万无幸理,龙有逆鳞,我等此次是披了逆鳞。

    邓公不必多说,我虽然与赵曼卿观点并不完全一致,但此次事情当中,我也觉得只靠官家一人,这天下永远海宴河清之日,曼卿所言民知民有民治民享,乃是大道。更何况此事因我之文而起,我若是置身事外,不免为世人所讥。男子汉大丈夫,当勇于任事,岂可临事苟且

    吴文英不等邓若水开口劝说,便拒绝了他的意思。

    邓若水还待再说,赵景云却皱着眉过来,李仕民笑嘻嘻地跟在身后,他怕赵景云误会,便不曾继续往下道。

    今日竟然无人上门,倒是件稀罕事情。赵景云目光闪烁不定,打了个哈哈道。

    曼卿有什么话便直说,何必如此作态邓若水笑道。

    邓公,却是我连累了周刊与诸位赵景云抱拳向他施礼,才直起腰,便听得外头一个声音道:哪只是你,如今在外头,你挨的骂反倒没有我挨的多。

    随着话音,张端义满脸苦笑地溜达进来,众人当中,他年纪与邓若水较大,满面皱纹挤在一起,显得甚为苍老。一见着他,邓若水便顿足道:你来做甚,我给你的电报,你未曾收到么

    正是收到了才来,如何能让你替我担责。张端义摇了摇头:这番事情,实是门口那些近卫军是为何而来

    不知,昨日便到了,大约是怕我们逃了吧。吴文英笑道:先生可是张正夫

    无需介绍,这个时候仍然如飞蛾扑火一般来到周刊公署的,除了他们这些人外,再无别个了。

    人似乎都到齐了邓若水看了看众人,也忍不住有些心神激荡,他猛地一拍桌子:我去让人送桌酒席来,咱们今日不醉不休

    怕是没有哪家店铺愿给咱们整治酒席啦。张端义嘟囔了声,他在列车上可是听得那些商贾们对于自己文章的批评。

    声音虽小,却让众人都听得清楚,众人面面相觑,情知这是定然的事情。正犹豫间,门房的老头儿却苦着一张脸走了过来,他恭恭敬敬地向邓若水行了一礼,期期艾艾地开口道:邓先生,小老儿得幸为周刊守门,实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原本应当留下与周刊共患难的,只是方才家中犬子来了,死活要让小老儿先回去

    邓若水微微一笑:自然使得,放你七日假工钱你先去帐房上结了吧。

    小老儿知道这是不该,只是听人说起说起门房老头又看了赵景云一眼,摇了摇头:这位赵先生毕竟年轻,那文章实是不妥,咱们的天子官家,不就是圣君在世么,他不妥,实在是不妥

    赵景云面上了一下,看着那门房,露出淡淡的失落来。情形至此,也远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自己文章一出,天下便是不云集响应,也应该会有赞同之声,可没有料想的是,他文章中原是替着那些小民说话,可那些小民却并不理解他

    我来晚了么就在他伤感之时,忽然听得有人道。

    这人是谁,声音如何这般熟悉张端义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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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崔杼弑其君,杀史官兄弟二人亦不得改其文,而欲杀其三时,南史氏已至宫门之外矣。我华夏读书人,远距离革命家向来是不少的,但这种勇于牺牲者也不少。慷慨赴死者,即使理念未必正确,可他们这种精神,正是我华夏正气不绝的缘由。作者笔力有限,这大难临头之际的气氛,可能写得不是很好,但花费这么多笔墨,能让读者骂一声迂,那便是达到目的了。

三四四、从容偷生难

    来的人正是张端义在列车上见到的金陵大学的年轻人,张端义与他不熟,赵景云却是极熟的:易生,你怎么也来了

    陈安平懒懒地摊了摊手:有热闹的地方,自然有我陈安平啦,看情形,我来得还不算晚。提供最新章节>

    话说完之后,他又正了颜色:如今情形如何了

    不知道。

    众人给他的回答都是三个字。

    他们确实不知道情形如何了,如果昨日被捕,那么一切都好说,可直到现在,朝廷派来的近卫军也只是在门口站着他们更象是来保护周刊公署的,而不是来缉捕人犯的。

    到了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往常已经到周刊公署来干活的人们都没有来,只有他们这几个人仍然聚在公署之中,好在赵景云与张端义都不是远庖厨的君子,在厨房中随意开火,总算早上没有饿肚子。见形势如此,邓若水更是皱紧了眉,他将人都召集来,语甚慢:此次周刊只怕不能幸免了。

    却是我太过大胆张端义懊恼地道。\

    与你何干,若我不你们的稿子,也不会有这番风波。邓若水摇了摇头,他道:此时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等当商议一个对策才是,切不可坐以待毙

    正是,我以为,此事原是我引起,我去临安府自便是。赵景云点头道。

    若自可以让周刊免祸,我也愿去。张端义道。

    错。若是自。岂不自承有罪陈安平摇头道:荃翁先生的文章并无大碍,无非是对朝廷重商之策有异议罢了,言辞虽是激切,却并无多少可怪罪之处。曼卿兄的文章,便是未曾说到天子,这场风波也是一定地,原因无它。曼卿兄文章已经掘着士大夫地命根子了

    他这几年来反复思量,总觉得大宋工业化进程中出现了许多问题,最突出的便是新兴阶层的政治地位问题。原先富商巨贾依附于权贵和士大夫,自然不会有自己的政治要求,可现在随着大宋重商政策的推行。\富商巨贾相对独立起来,他们对于政治权力的要求便变得迫切起来。再就是新兴的那些工人和职员退伍地近卫军将士,他们是天子一手培养出来的新阶层,不仅仅有一定的财富,而且都识字,懂得国家大政,也关注时局,他们也希望朝廷的政策能向他们倾斜。此二之间有矛盾。但同时又与把持着大半朝堂权柄的士大夫有矛盾。三方关系极为复杂。在看到了赵景云地文章之后,陈安生这才恍然大悟。随着这两个新兴阶层的崛起,他们登上朝堂是不可避免的。

    士大夫如何甘心拱手让出权柄。赵与莒花上十余年功夫进行蚕食,也只是从他们手中夺来一部分权力。而且赵与莒做得甚为隐蔽,虽然安插了不少他培养出来的人,可总体来看,士大夫通过科举常选两种方式步入仕途,仍然掌握了大多数权力。

    故此,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士大夫们还可以沉醉逍遥,一边吟赏烟霞一边指点江山。但赵景云的文章揭破这一点之后,士大夫们立刻警觉起来,必然会对赵景云这种分权与民的观点进行反扑。\

    故此,这次的关键倒不在于天子,而在于士大夫们。

    听得陈安平分析之后,众人面面相觑,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到现在缉捕他们的人还没有来:天子在等士大夫们地反应,而士大夫则在等天子地反应。

    若是如此,我们只怕更惨历朝以来,党争便是大忌。邓若水苦笑着道。

    赵景云也是冷汗涔涔,与张端义对望了一眼,两人既然来到周刊公署,那便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地,但若是这场争论演变成党争,对于好不容易出现如今局面的大宋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可测地变数。

    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邓若水意识到这一点后,也是懊恼不已,只是学术之争,只不过是他们几人倒楣罢了,可若是变成党争,大宋的朝政时局都有可能受之影响,他们便是真地大错特错了。他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决然道:诸位,如今这情形下,诸位肯来公署,都是能慷慨赴义的壮士,只是自古以来,慷慨赴义便不是什么难事,苟且偷生才最为艰难。\

    慷慨赴义,不过是一死而已,苟且偷生,却要将自己余生背起死未尽之事,甚至可能会因此而身败名裂。程婴杵臼,都须有人去做,我老矣,余年不足惜,赵曼卿为此番祸事之源,必不得脱身,我二人愿为杵臼,诸位可为程婴乎

    他话一出,张端义第一个出来反对:若说祸事之源,我也是其中之一,如何能只让你们二人慷慨赴死我也老矣,没有精力去与腐儒纠缠,请让我也与二位一起

    那便这样,邓公荃翁与我,便去做这杵臼,你们几位为程婴。赵景云是个果决的性子,他立刻站起来,不待陈安平李仕民和吴文英反对,便大声道:之政,你们三人中你最年长,若还当我赵曼卿是朋友,你便带着他二人离开。易生,当初我曾带你去乡间采风,你这些年学识大增,已经远胜过我,这为平民鼓吹之事,我便交与你了。

    君特,你也有事要做,周刊此次怕是不能幸免,若周刊不在,还有谁为我大宋百姓奔走呼号听得赵景云交待后事,邓若水接着对吴文英道:周刊停刊之后,你再办一份报,休叫人间无正气

    我不要吴文英脸涨得通红:邓公。\赵曼卿。何其小看我等

    休得义气用事,我等家人,还须托付给诸位。赵景云一拍桌子:事有大义小义,为大义而舍小义,若连这个都不懂,休要说是我赵景云之友

    他们正争执间,突然听得外头哗哗的皮靴声响。透过窗子,他们看到一队军情司的军士走了进来,邓若水情知最后时间已经到了,一拂衣袖站起:便这样定了,荃翁。曼卿,我们走吧

    那队军情司军士默不作声地进了屋子,为神情冷竣,打开一份公函:陛下有旨,着军情司捕拿赵景云邓若水二人,你们谁是赵景云,谁是邓若水

    他明明是认得这二人地,但此时却是一副公事公办地模样。邓若水和赵景云仔细听他说话。待听得只有他二人时,面上都是一喜。\齐齐应是。

    荃翁,你帮着吴君特一些。邓若水交待了一句。那军情司军士已经上来,一把将他扣住。赵景云也是一般被戴上枷锁。这些军士办起事来雷厉风行,片刻间就将二人带了出去,张端义这才反应过来,忙跟着跑了过去:我是张端义,为何不拿我

    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张端义又叫了声,可军情司的军士已经出去了。

    张端义回头看了看吴文英他们,面上既是羞愧又是恼怒:为何会如此

    他话音未落,又听得外头杂乱的脚步声来,这次进来的却是一群刑部护军,他们杀气腾腾,一进来便大叫道:奉刑部之令,缉拿人犯赵景云邓若水等,查封大宋时代周刊公署,尔等当中,谁是赵景云,谁是邓若水

    众人不禁愕然。

    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赵景云被从内监中提了出来,他最初以为是要审他,但跟着军士走了一段便察觉不对,这去的方向,并不是哪个官衙公署,而是皇宫里面。\

    他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是天子要见他。这让他甚为不安,上次天子见他,还是一年多前的事情,当时他从海外归来,天子特意召他入宫,还赏赐了许多书籍。

    时隔一年多之后,再次见面时,他从被天子赞赏鼓励地功臣,变成了笼中之囚。

    赵与莒仍然是在博雅楼,也就是上次见赵景云的地方见他的。除了龙十二,他身边并没有别的人,赵景云稍稍有些放下心来,他最不敢面对的,就是被他连累地老师魏了翁了。

    赵卿做得好大事。赵与莒凝视着跪在面前的赵景云许久,然后叹息道。

    赵景云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垂。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向来胆子大的么,圣君都可以不要的人,为何对着朕时,却一言不赵与莒冷笑道:朕想知道,你这胆子究竟是从何而来

    臣赵景云为他言语一激,竟然抬起头来:臣的胆子,来自古人,来自当今,来自陛下

    哦古人当今朕

    这个回答出乎赵与莒意料,赵与莒背着手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步:你说,古人当今和朕,是如何给你这胆子的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赵景云道:孟子敢言之,臣便敢言之

    当今之世,善政有之,善教尚不及,臣以一家之言为小民呼号,何罪之有

    陛下曾多次告诫臣,要敢言事,不可和光同尘,臣为陛下收民心,抛砖引玉,以求长治久安之策,此臣忠于陛下这职分,岂不是陛下赐臣之胆

    他不慌不忙地说着,抬着看着赵与莒,刚进来的时候,因为心中有些惭愧,所以他并没有仔细窥看赵与莒,现在再看,比起一年多前,皇帝额头爬上了好几道非常明显的皱纹,虽然并不显得老,但赵景云还是觉得,官家地目光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疲倦。

    他慷慨陈辞并没有得到想要地效果,相反,赵与莒脸上露出丝许厌恶。\

    朕来问你。你说的问题很简单。就是士大夫要放权与百姓。赵与莒回到了座位上,轻轻拍了拍桌上地奏章:看到这些没有,这全部是士大夫写给朕地奏章,他们没有一个想要自觉放权与百姓地,你说当如何是好

    今日他们不主动放权,来日必为百姓所迫放权,那时臣恐有不忍言之事赵景云应声答道。

    不忍言你为何不直说。便是百姓会起来造反,将士大夫和朕都推翻来赵与莒嘿然一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然后便是改朝换代,新的王朝建立。那些百姓成了新地士大夫,然后等待下一批百姓造反循环往复,我华夏菁华,便在这每三百年一次的内耗中损失殆尽,然后让周边蛮族乘机入侵,再来一次五胡乱华,对是不对

    赵景云心中一凛,却是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你算是熟读史书的了。东周之时。列国纷争,结果戎狄纷纷南下。\乃使孔子云:微管仲,吾其被左衽矣。汉祚衰微。黄巾乱起,三国鼎峙。滚滚长江之中,流的全是英雄血,待得中原元气大伤,然后便是五胡乱华,关中膏沃之地,因之皆成烬土。唐末之时,藩镇混斗,黄巢竖子,流寇中原,然后方令契丹党项之流坐大,由藓芥之患成心腹之害。赵与莒并未因此中止,进一步紧逼道:你以此倡乱之言,挑拨士大夫与百姓关系,致使官民内乱,而异族乘势而起你为祸之深,自己尚不知道么

    赵景云冷汗涔涔,他只知道民众需要权力,却并未仔细想过,若是民众与执政地士大夫生冲突,是否会便宜异国他族。

    臣臣思虑不周,实是有罪他倒不是一昧地倔犟,当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他便深深拜下去。

    自古以来,王朝兴革无有不流血,你要平民也登上朝堂,否认君王士大夫的必要,这是比哪一朝兴革都要大的变动。往常鼎革之时,天家和百姓遭殃,士大夫们不过是改换门庭便罢,太祖受禅之前,冯道历仕五朝,都是三公之上的大员,便是一例。你地文章一出,要推翻的可不只是朕的江山,更是士大夫的江山朕便是能容你,士大夫们也不能容你

    臣不畏他们,臣只惧因臣之言而起内乱赵景云听到这个,却是不以为意。

    嘿嘿,你当然不惧你知道么,朕前脚派人将你带来,刑部缉拿你的人后脚就到了刑部缉捕你,可是未曾奏报于朕的

    提起这件事情,赵与莒也有些恼怒,官僚士大夫们,更看重的不是赵景云所说的圣君不足恃,而是贤臣不足恃,故此刑部迫于压力,在未曾奏报地情形下便派人去缉捕赵景云邓若水,自赵与莒亲政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形,偏偏他们走地程序都合乎制度,赵与莒也无可奈何。

    陛下将臣交与他们便是,臣愿以性命,赎臣之罪过赵景云又道。

    你以为你一人性命就可以赎么,蠢材,朕这些年来循序渐进布置的大计,被你一嚷嚷尽数弄砸了你以为朕怜惜你一条命么一来是你这些年积了功劳,朕还未曾赏赐于你,二来你落入他们手中,必然要引党争,朕没有精力听你们这些鼠目寸光地家伙整日里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争执不休见他仍是这副倔劲,赵与莒有心上去踹上一脚:滚滚滚,朕见着你就来气。

    喝退赵景云之后,赵与莒又坐回到椅子里,轻轻敲了敲桌子,长长吁了口气。

    如何既严惩赵景云这种草率行径,又不至于引太大地动荡,这是他要伤脑筋的问题。

    注1:程婴杵臼,可见赵氏孤儿,另,荃翁为张端义自号。

    注2:善政善教之语,同样是孟子所言,原话如下: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

    注3:冯道这个人是个很有意思地官僚,如果抛开对所谓忠不谈,他其实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三四五、分化

    赵葵站在宫门之外,面皮绷得紧紧的,再迟钝的人看到他如今的模样,也知道他非常生气。千载提供

    因为已经入夏的缘故,宫城内的各种树木上,栖息着不少知了,它们疯狂地叫嚣着,声嘶力竭。赵葵在行军时就很讨厌这种吵得人心烦意乱的昆虫,现在更是厌恶,恨不得遣人去将它们全部驱走。

    那个招惹来大麻烦的赵景云,便也是这般令人生厌。

    赵葵与赵景云并不陌生,当初余阶在他帐下参赞,赵景云与余阶交好,而且在灭金之战中献计献策。那个时候赵葵很是为大宋庆幸,又多了这么一个允文允武的人才,没料想不过是几年时光,那个让他击节赞叹的书生,却成了搅得大宋风声鹤唳的祸源。

    搅屎棍一个他愤愤然地想。

    他此次来见天子,目的只有一个,将邓若水与赵景云从天子内监中提出来,转到刑部大牢之中。不仅仅是赵葵,几乎所有的士大夫们都认定,赵景云背后肯定还有什么人,若是没有人指使,他绝对不敢做出如此无君无父之举

    哼,若圣君名臣尚不足恃,这世上还能指望谁,指望那些小民么想到赵景云文章中的谬论,赵葵心中就极度地不舒服。\

    赵葵自己是将种世家,父兄都是名将,但他却一向以士大夫自诩。这和他家学渊源有关,他的父亲赵方虽然是以知兵事而著名,可出身却是淳熙八年的进士,可以说是士大夫世家。从他的父祖辈开始,便以天下为己任,很有开万世太平之报负。他自幼随父出征,历经光宗宁宗两位皇帝,其中光宗甚至是个得了臆症的精神病人。因此对于圣君,他心中是不大相信的,但对于名臣,他却很固执,这或许是象他这样几代人为国效力的最终目标在史书中留下某朝名臣的美名。

    陛下可允见我

    内卫小跑着从宫里出来,赵葵跨了两步,凛然问道。他在地方上为将多年,言谈举止中并没有多少文臣地内敛谦恭,相反,倒有些武人的凌厉气势。\那内卫立正。向他行礼,然后摇了摇头:官家说,这些时日正忙着处置大宋时代周刊谋逆案,此事干系到天子颜面,不可小觑,故此无暇见尚书相公。

    赵葵抿了一下嘴,目光闪了闪。

    内卫转述的理由,他不相信,他背后的士大夫们也不相信。

    若不是赵景云这篇文章。赵葵等人还不曾觉,就在他们不知不觉当中。天子通过常选与恩宠潜邸旧人这两个方式,将众多年轻的臣子提拔到了重要的位置上。他们当中,有位高如统管东北数行省之地的耶律楚材户部侍郎陈子诚工部侍郎萧伯朗等,也有位低象户部工部和廉政司的那些小吏,这些人出身,耶律楚材勉强可以算是北地的士大夫,萧伯朗只是个秀才,而陈子诚和其余诸人。则根本就是平民可不正是赵景云所说的那些民么

    如今这种情形。已经是他们能容忍地极限了,虽然自科举取士以来。\便不乏有贫门子弟通过科举而平步青云的事情,但那些人读的可是圣贤书。接受的是正统儒学,而不是现在混杂着诸多功利的智学。朝堂之上。唯有儒学为体,智学为用,才是正途

    赵葵呆呆地想着,却让那内卫惊着了,天气这么热,这位刑部尚书大人又喜欢保持军人本色,在宫门前等候的时候,还是站在太阳底下,现在不言不语的,莫非是给晒坏了

    他向前扶住赵葵:尚书大人,你没事吧

    哼赵葵推开他,看来,要想从天子那里弄来赵景云与邓若水是不太可能的了,天子无论是想要保这二人,还是真正想从他们背后追究出幕后指使,都不可能将二人交与刑部。赵葵寻思了一下,若是杨太后还活着,原可以通过杨家通禀太后,让太后向天子施压,可现在

    他想到还有一个人可能会有影响,便是天子的生母全太妃。

    除了全太妃外,还有天子亲弟荣王,前些年荣王门客很是惹起了番风波,虽然不是民怨沸腾,却也让朝廷上很伤了一番脑筋。\若是依着赵葵地意思,将那门客抓了杀掉以平民愤,可天子却以未有律法可责之为由,放过了那门客,便是荣王,也只是受到了告诫。天子对于这个弟弟的宠爱,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不过赵葵是刑部尚书,而且他地兄长还在外手绾兵权,所以他不好直接去找荣王,必须有一个将他的意思传达给荣王。

    想到这里,他转过身,快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马车穿过御街,到了公卿聚集的清河坊后的一处宅院停下,赵葵下了车,径直走向那户人家的大门:禀报大宗正一声,说我赵葵求见。

    尚书大人来得不巧,大宗正前日便被官家召入宫中,连着两日未回府了。那门房认得他,赔笑着道。

    赵葵来找的是解了兵部尚书职司的赵善湘,在赵与芮门客引地风波了却之后,因为杨太后故去,赵与莒为了更好地约束宗室,便免了赵善湘地兵部尚书之职,拜为宗正卿,因为宗正卿比不得兵部权重,为了避免有贬罚的嫌疑,赵与莒还同时给赵善湘加了太傅地荣衔。\对于曾经为史党一员的赵善湘来说,能够以此职致仕,也算是到了人生地顶点,因此他甚为欢喜,从此便闭门谢客,除去宗室的事情之外,几乎不与其余臣僚打交道。

    可知天子何事召大宗正赵葵凝眉问道。

    尚书大人说笑了,小人只是门房,如何知晓官家召主人何事那门房笑道。

    赵葵觉得这门房地笑容中带着一股讥嘲之意,他忍不住想火,但又忍了下去,愤怒地瞪了门房一眼。转身便又上了马车。

    他不相信这个门房不知道天子为何召赵善湘,只是不愿意说罢。赵葵微微叹了口气:官家究竟是想做什么

    从缉捕邓若水赵景云二人起,再到寻赵善湘,赵葵觉得自己似乎事事都落在了官家的后头,这让他很是不甘。

    回到自己府中,没有片刻功夫,便有几位大臣来求见,虽然都不是六部九卿之类的重臣,便也是些科途出身的要员了。\赵葵自然是好生抚慰,只说是天子正在亲自查问那件案子。他心里却是暗暗叫苦。

    他未奏明天子便遣人去缉拿邓若水赵景云,一来是迫于这些人还有这些人背后势力的压力,二来在这件事情上他的作为完全合乎天子与群臣商定地政事处置程序,三来他自认没有任何私心。但是随着邓若水赵景被天子缉入内监,而连着几天都得不到相关消息,那些被报纸上的各种批驳文章撩得心火过旺的大臣们纷纷找上他的门,他便觉得情形不妙了。

    都在临安为官,虽然时间有长有短,可是众人多少总该明白。当初宣缯之所以去了参政之位,便是因为和官员私下沟通向天子施压的缘故。从宣缯下台崔与之为相以来。众臣便不再敢私下串联,可现在因为赵景云文章的缘故,他们又开始如此这其实是在表明态度,谁都知道天子手中有些秘谍盯着诸位大臣,但他们仍然如此,便是告诉天子,此事过于重大,他们绝不退让。\

    而他赵葵。显然就会成为宣缯第二了。

    卿觉得如何

    赵葵在家中闷闷不乐的时候。赵与莒却满脸是笑地看着赵善湘,两人面前摆着的是一堆纸。赵善湘满面通红,将目光从那堆纸上抬了起来:官家竟然竟然做了如此大事。臣却一无所知,臣实是惭愧

    国朝建国已近三百年。太祖太宗支裔繁多,以前的时候是力有未逮,现在么,朕虽不能学先秦时分封,却总得替他们的生计做些安排。赵与莒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此事办起来甚是艰难,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得,加之又易出意外,朕不得不慎重,免得徒招人笑。前日接着电报,朕确认之后这才将事情告诉卿,卿算出明细了么

    赵善湘点了点头,长长吁了口气:算出了,陛下实是深谋远虑

    此次可不是朕地功劳,还要多亏了水军将士,朕有意将大宋水军改称为大宋海军,卿觉得如何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我大宋舟辑遍布五海八洋,原先水军之名,确实配不上他们功绩赵善湘对于这个当然是没有反对意见的。\

    官家,此事既已办妥,臣便要告退了。赵善湘顿了顿之后,又笑道:这两日在宫中,臣一直未看着外边的报纸,还不知道外边闹成了什么模样呢

    二人关系亲近,也是多年君臣,所以有时说话便会随意一些。听得他如此说,赵与莒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起来:朕也不瞒卿,朕这几天召卿来,一是为得宗室生计之事,二来则是为了外边的热闹。这些天卿在宫中,卿家门前却是贵客不断,来寻卿的人络绎不绝呢。

    赵善湘知道皇帝这个时候将自己召入宫中自有其目的,听得他坦率地讲是为了避免自己卷入赵景云之事中,他心中已经明白了赵与莒的意图。赵善湘有些恼怒,大声道:那逆贼如此目无君上,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陛下为何还包庇他

    卿是宗室,朕不瞒你,朕不希望咱们宗室成了士大夫们的替罪羊。\

    如何对赵善湘解释此事,赵与莒在心中思考了许久,因此再说起来就很是很顺畅了。

    自孔孟以来,士大夫虽然礼敬天地,对于天子也是恭敬有加,但他们骨子里最相信地还是自己,他们心中,虽说把天子圣明挂在嘴上,心里却是以天下为己任。赵景云之文,虽然说圣君靠不住,可也说士大夫靠不住,他们急得跳脚,岂是为朕

    赵善湘嘴唇动了动,觉得天子这话说得有些强辞夺理,赵与莒哪能让他去辩,挥了挥手又道:朕自然知道,治理天下,靠天子一人是做不成的,没有士大夫,只会出独夫民贼,而不会出圣明天子。只不过,朕常在想,何为士大夫

    赵善湘心中又是一动,在科举之前,士大夫往往以门第来确认,以血统来判定,而科举之后,士大夫是以学识来确认地。\他想到这一点之后,便道:自然是以德才而定,德才兼备,方为士大夫。

    正是,学习儒学可以育德,学习智学可以育才,二得兼,便可为士大夫。赵与莒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着道:朕自即位以来,大力推行义务教育,如今十有三年,炎黄十二年的统计数据,如今我大宋,能识千字以上人数,占十六数以上男性人口的比例已经高达六成。便是贩夫走卒织席卖履之辈,也能口执孔孟诸先贤之言。圣又资助商务印书局,广印先贤典籍,博采众家之长,以期流行于世,如今每年我大宋印出的诸子文章书籍,多达一千二百余种,当可算是广教万民以德吧。

    德有了,朕又普及简化数字与字母,推行智学,授民以自天地自然中求财求富之道,这当算是才了吧。

    他话说到这里便停住,盯着赵善湘笑而不语,赵善湘这几天先是被一连串的数字弄得头昏脑涨,又被他说得有些耳晕目眩,不觉有些怔然。好一会儿,他才喃喃地道:陛下是说,这些人受了教化,德才兼备,也算是士大夫了

    正是,朕不是赵景云那目光短浅之辈,孟子有言,人人皆可为尧舜,朕便是想将这天下百姓,都教化成德才兼备的士大夫。赵景云将士大夫与民众对立起来,实是鼠目寸光,自科举以来,多少贫家子弟,一跃龙门,成了士大夫

    赵与莒说到这里时目光炯炯,轻轻拍了桌子一下,让赵善湘不禁心中一跳。

    若按天子这般解释,那赵景云不过就是妄言之过,而不是倡乱谋逆,虽然目无天子,却不至于死罪了。赵善湘心中雪亮,这是天子为保赵景云而有意曲解其意,不过对于赵善湘来说,他是宗室,天子刚刚给了宗室一个天大的好处,他当然是要站在天子这边

    臣知道了,臣必然不为朝中同僚所动。他恭声道。

    送走赵善湘,赵与莒微微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了淡淡地笑意。分化了士大夫与宗室,那么他地压力便会减少一些,下面要做的,便是如何再去分化士大夫了。

    注1:现许多读以为赵景云所说地话在宋朝必然会遭至杀身之祸,只因为他的话语中对皇帝不敬这真正弄错了,赵景云地四民主义,严格说起来,只是比起我们古人说得一些话多迈出了一步罢了。特别是孟子的一些话语,象民贵君轻人人可为尧舜,荀子地涂人为禹等等,都是对君权的大胆挑战。赵景云的问题是,他撇开了士大夫,这在士大夫掌握着舆论道德与话语权的宋朝,比起批评皇帝可就更要惹众怒了。但书中的大宋又有我们记忆中的大宋不同,书中大宋新势力已经崭露头角,义务教育使其具备参与政治活的能力与意愿,其代表人物甚至已经有部分身居高位,而报纸业的达,又使得商人和新势力掌握了部分话语权。从故事开始到现在,主角改造了二十多年的大宋,在社会开化程度上是远远过历史上的大宋的。

三四六、锦帆纷来如飞雪

    炎黄十三年五月初一,华亭港码头,数以万计的人聚集到了一处,除去华亭府本地的人外,一大早列车站便戒严了,从临安城开来的火车专列,将大半个朝廷都装了过来。跟随而来的,还有由临安的士子商人和中低层官员组成的一个庞大的团队。

    车站的人算了一下,至少有三千人追着天子一起从临安来到华亭府。

    华亭府已经成了大宋最重要的港口之一,便是庆元府,如今与他比也略有不及,主要就在于它沟通6海江河四条交道。6路上华亭府列车站如今是大宋最大的货运站,甚至过了临安;海运上它拥有大宋此时最大的海运码头,每日进出港的商船渔船,不下十万斛,倭国高丽等属国商贩云集于此;江运与河运上它也仅次于金陵,是长江之上第二大货运集散中心,还有许多船只在此直接装货,然后在金陵转入运河北上。

    虽然面临着火车运输的激烈竞争,但船运的优点始终还在,运价较低,运量适宜,成本便宜,所以在短暂的磨合之后,大宋的船运业不降反升。

    不到华亭码头,就不知道这儿人多

    吴文英从临安来,却也被眼前看到的人潮汹涌所惊,他吸了口气,好半晌才喃喃地道。他们挤不上前一趟专列,只能乘第二趟来,故此到的时候已经略嫌晚了。

    寻个高处,东西小心些,切莫碰坏了这玩意精贵得很。此次事关重大,容不得咱们出半点差池。文瞳唠唠叨叨的,完全不象平常的模样,吴文英点了点头。吩咐那两个抬着木盒地伙计小心些。

    他们要做一件大事,这件大事能让他永远地载入史册。

    他们找到了靠近码头的一处平房,向维持秩序的近卫军出示了特别证件,才被获准带着东西上了房顶,在平地时他们能看到的只是人罢了,而上了房顶之后。整个码头广场人山人海地样子便尽入他们眼中了。

    而这个时候,码头处的欢呼声突然如雷般响亮。

    瞳向东北方向望过去,只见远处海天之际,船影幢幢,似乎是一支船队正在全整驶来。

    方知行靠着栏杆,身体随着波浪起伏,虽然海面上的太阳很毒,但他还是站在甲板上,不肯回到船舱里。

    象他这样的人多得很。除去必要的实在是离不开岗位的水手外。所有人都从船舱中出来,趴在甲板一侧。眼巴巴地望着西面,等待着6地地出现。

    虽然在流求休整了足足有十天。但是众人对于即将出现的6地还是极为渴望,因为在流求时他们还没有回到家乡的感觉。而他们现在的目的地,才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回来了。

    方知行长长吁了口气。回来了,当初报名加入这个船队时,是为了圆他多年的一个梦想,便是踏便天下,领略海外风情。但到外头转了这一年多的,他才意识到故园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便是家中老父那古板得不通人情的脸,也似乎变得可亲可爱了。

    终于回来了

    当地平线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再度长吁了口气,耳畔传来按捺不住地欢呼声,每个人面上都浮出了开心地笑容。

    他们此行,虽然不算是九死一生,却也是危机重重,过两成的人折损,能活着回来地,都算是幸运儿了。因此,对于回到临安,他们都是甚为欢喜。

    华亭在望,临安还会远吗

    船缓缓靠近了港,鸣笛减,港口附近的海水很浑浊,不过方知行对此并不曾注意,他目光在港上逡巡,然后听得水手当中传来一声更大地欢呼。

    旗子,旗子

    有资格老的水手指着港口处高塔上地两面旗帜,这两面旗帜当中左边的是五爪金龙日月旗,上头还书着一个巨大地宋字,那是大宋的国旗。右边一面却是蓝底绿纹,隔得远,方知行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图案,问了一个水手,才知道那便是香樟旗。

    对于大多流求出来的水手来说,香樟旗意味着什么,众人都是一清二楚的:大宋天子御驾在此。

    从水手口中得知,天子竟然亲临港口来接他们,便是方知行这种旅倦思乡的人,也觉得热血翻涌:这可是出征军士打了大胜仗才会有的事情

    诸位,少不得勋章了,现在大伙都了笔财,又得了勋章,可谓富贵双全,大喜,大喜啊

    船长也是这支舰队舰长的林夕也来到了水手当中,他此时没有大宋水军都督的那种威严,而是满脸喜滋滋的神情。听得他的话语,无论是水手还是普通船员,都开始相互道贺,颇有些即将衣锦还乡的激动。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船终于靠上了岸,所有人都看到码头上铺着的红毯当中,站着一个笑吟吟的人物,他头戴珠冠,身着龙袍,正是大宋天子赵与莒。

    瞳在高处看着这一幕,他早就准备好了,立刻命两个随从打开那口箱子,将三脚支架架了起来,然后又将一个小木盒放在支架上,一根管状的东西从木盒中伸了出来。

    吴文英也紧紧盯着站在船前的赵与莒,看着大宋帝国最高的统治者,他心里却在想锒铛入狱的邓若水与赵景云。

    做了这惊天动地的大事邓若水与赵景云会有救么

    那管状的东西对准了赵与莒。

    两个近卫军觉楼顶上的不对,快步爬了上来,一个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瞳没有理采他们。他全神贯注,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赵与莒身上,随着赵与莒地步伐,他微微调整着那管状物的角度。

    吴文英被近卫军的喝斥惊动。慌忙迎上去,脸上赔着笑,拿出特别证件:奉命在此做件大事。

    近卫军中的一个接过他地证件,确认是朝廷特颁的,又狐疑地看着文瞳一眼:那东西是什么

    吴文英面上闪过一丝异样,好一会儿。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就在这时,文瞳已经寻着了最好的时机,舰队都督林夕从船板上登岸,向赵与莒行礼,而赵与莒则笑着向他伸出手。

    就是这时了他在心中大叫,然后一按。

    砰的一声响,火光腾起,那两个近卫军愣了,足足过了三秒。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扑向文瞳,将他整个人都扭住。

    你们干什么文瞳这时才有余心理会他们。厉声喝道。

    刺客两个近卫军心中甚为懊恼,竟然放着刺客在他们眼皮底下行刺皇帝。这不仅仅是不容宽赦的大罪,也是他们地奇耻大辱

    再看向天子处。赵与莒已经紧紧抓住了林夕的手,林夕则刚弯腰鞠躬完后站直身躯。

    卿来得真巧。也真好赵与莒畅快地大笑道。

    臣不胜惶恐,此次东胜洲之行,幸不辱使命林夕脸上浮起自豪的笑容来。

    他所带领的舰队没有从北航道,而是取道南线,经过南洋新洲东大洋中的群岛,然后抵达东胜洲,正是逆林夕第一次从东胜洲回来时的方向。他们的船都是经过特制的风帆蒸汽两用船,虽然载量上为此有所牺牲,但此行的主要目地还是确认航道地安全性,随船携带的货物在其次,所以这个问题并不在考虑之中。

    这次东胜洲之行,是大宋组织地第二次远洋航行,随着秋爽的东游记流行,那个盛产黄金与奇珍异果地东胜洲,成了不少富有冒险精神的宋人所向往地所在。赵与莒亲政之后,民间先后组织了不下五次东行,希望能找到那大片的土地和其中地黄金,结果都失败了。炎黄九年的时候,为了让国库更加富庶,在解决了蒙元这个大敌,赵与莒便将注意力又投到了大洋之上,花了两年时间准备,他组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支舰队,这支舰队又被一分为二,一部向西去探索通往欧洲的航道,另一部则在炎黄十一年深秋时出,再次远征东胜洲。

    这次远征东胜洲不是赵与莒一人出力,而是大宋许多人家共同出力,特别是宗室,在得到赵与莒的担保之后,他们将大量的财富都投到了远征舰队之中,从而使得这支远征舰队成为大宋第一家海外经营的联合体,赵与莒自己占据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宗室占据了百分之十的股份,大宋国库占据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而临安的富庶人家和官僚士大夫们,也在大宋银行购买了剩余的百分之三十股份。

    整个舰队由十五艘蒸汽风帆两用船组成,总载重量过二十四万斛一万二千吨,人数三千人,携带有轻型野战炮火枪等武器,还有五十匹战马。在花费了两个半月的时间航行后,炎黄十一年年底,他们抵达东胜洲,寻找到十五年前的旧地,而十五年前被从东胜洲带来的男孩赵当归,成了这支庞大舰队中的重要人物。花了近一年的时间,舰队在东胜洲西海岸遍游,同时在赵当归的故乡处天赐港,建立起永久性的居住地,赵当归被任命为天赐府判知州事,他带领五百人留在这里,他们的最重要工作是教会他的族人宋语汉字。舰队接下来又分为数部分,一部分北上,去寻找第一次远征时最初登6处,那里还立有赵与莒亲自拟文的石碑,而且据说那附近便有金矿可以淘金。另一部分,也是主要部分,则开始南下,抵达昌昌,在向奇穆王国展示了火枪的威力之后,这个王国的国王心甘情愿地请求成为大宋的藩国,同时派出军队为向导,带领大宋水军6战队翻过群山,从峡谷间向丛林深处开始远征。远征的结果便是整袋整袋的黄金白银玉石,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

    时隔一年半,这支舰队在损失了三艘船五分之一的人手,终于从东胜洲回来。同船带回来的,还有乎众人想象的黄金白银与宝石,他们在流求时遇着风暴,不得不停船休整,同时派遣使者将消息传给赵与莒,正是这个消息,被赵与莒拿来作为分化宗室与士大夫的利器。

    仅这一次,宗室们投入的钱财,便化为二十倍以上的利润,如何不让赵善湘高兴的

    不仅如此,赵与莒还准备将这次远征的成功充分炒作起来,这世上有什么能让士大夫们暂时忘掉赵景云的大胆言论的自然是那些黄灿灿的黄金了。

    陛下,臣此行还带了二百土人少年来。林夕低声汇报道:途中病没了十六个。

    赵与莒点了点头,东胜洲的土人与宋人在外貌上还是有些区别的,因此,除了在当地对他们教化之外,还要从中选拔出大量的送到大宋来,让他们亲眼看到大宋的强盛,与大宋百姓一起生活,体会到一个古老而又文明的国度的吸引力。当他们之后,再将他们派回东胜洲,成为东胜洲土人的领,那时大宋的文化与影响力,自然也会随着他们而传播。在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是大宋文化的传教士。

    林卿辛苦了,对卿的赏赐已经定下,回临安便知。赵与莒又拍了拍林夕的肩膀,表示对他作为的赞赏。然后他向后挥了挥手,船上的船员们纷纷下船。

    放开我,我奉钦命在此,你们竟然把我当成了刺客文瞳还在与那两个近卫军纠缠,吴文英见情势不对,看得外边有个近卫军将领是向来认识的,便叫了声,那近卫军将领爬到楼顶上之后,犹自见着文瞳被死死按住,问明情形之后不禁哑然。

    啊那近卫军将领正要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得一阵惊呼。

    船员们下船的同时,船上的货物也被运了下来,每一口沉垫垫的箱子被放在码头中央的小广场上,便有人将箱盖打开,在阳光下,那黄澄澄的金色,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嘴干舌燥眼花耳鸣。便是按住文瞳的两个近卫军,看到这一幕也不禁用力咽了口口水。

    一个个箱子被搬了下来,每个箱子都比得上百姓家中装衣衫的大箱笼,每个箱子里都是黄金白银和宝石,在最初的震慑之后,众人接下来的便是数有多少口箱子了。

    那一天整个港口都疯狂了,所有人一辈子看到过的黄金白银和宝石加起来,也没有那一天看到的多我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计算,一个有二十大箱子的黄金,五百大箱子的白银,还有数以十计的箱子的宝石以每个箱子两百宋斤计算,这里的财富,足够买下整个世界

    一个在现场的大食商人当夜用颤抖的笔记下了他所看到的一

    修改加入:了笔大财啊有组织的军队掠夺,比起探险者的个别行动,就是要有效率,嘿嘿。

    注1:1502年到1660年间,西班牙人从美洲掠走的黄金白银分明是200吨和18600吨,未被登记在册的不计其数。而宋人此次自美洲掠来的,是积累了两千年的财富,这个数据,应当不算多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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