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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者晨雷     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大宋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一七、赫赫华夏歌

    官家以天下百姓为至亲,奴之亲眷自然就是天下百姓了。韩妤又是笑道:奴在后宫中,按月也有钱钞可领,如今积下了一笔,便是再有要用之处,奴也拿得出来,官家不必为这些许小事劳神呢。

    阿妤你总是如此体贴。赵与莒示意她不要再替自己敲腿了,他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然后道:只是我总也得体贴一下你们政务烦琐,家中之事都交与了你们,你与妙真都很辛苦,我是知道的。

    若是杨妙真与耿婉是一个人,那么便是完美的皇后人选了,识大体果决仁慈而有威严,又受过新式教育。但是,因为二人不是一人,故此只有她二人齐心,才能保得后宫之中周全,不至于因为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扯住赵与莒的后腿。赵与莒用家中之事而不是宫中之事,证明他对二人的努力极为满意。

    官家,听说研究院里有个人将天上的雷电请下凡间了他二人正在喁喁细语,杨妙真的嗓音传来,声到人到,她匆匆进了院子,恰好一个皮球落到她的脚下,她灵活地抓住球,将球举得老高,小孟钧跑来想自母亲手中抢下球,却怎么也够不着,急得哇哇大叫。

    杨妙真咯咯笑了起来,逗着这些孩子们玩耍,倒把自己的来意忘了。赵与莒看着她也与孩童位一起投篮,摇了摇头:四娘子还是当初的性子。

    所以四娘子不老呢,奴倒是显老了任韩妤是多么温婉的女子,谈到这个问题上,还是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人老珠黄啦

    我倒觉得正好呢,呵呵。赵与莒暧昧地笑了笑。

    杨妙真玩了会儿球,便又跑到赵与莒身边:险些忘了,官家,能不能让我去见见那天上的雷电

    她所说的是研究院的最新成果,利用稀硫酸与铜锌制成的电池。从两年前开始。赵与莒将研究院的一些部门开始搬迁至临安,安排在临安太学之中,并且正式命名为临安大学,以同老的传授儒家学说地太学相区分。之所以如此,便是为了方便他就近指导,饶是如此。在研究电流的过程之中,还是事故不断,就是赵与莒自己,也被泼出的一滴硫酸灼伤过。但努力总有回报,在两年的积累与探索之后,如今研究院已经可以制造出投入实用的电池,赵与莒的下一个计划,就是利用这种实用地电池制造有线电报了。

    赵与莒一直认为,在他穿越来的时空之中。英国无法控制住美洲殖民地,有其实力上的原因,也有技术上的原因。实力上的原因之一。自然是英国本土的人口有限,无法维系一支可以控制整个殖民地的部队,而必须让殖民地武装起来保护自己,当本土与殖民地生利益冲突时,这些武装起来的殖民地民兵,便会成为本土军人的大敌。技术上地原因之一,便是没有能够通达殖民地与本土人情的方法,在北美十三州建国时,蒸汽船与电报都不存在。英国本土无法真正与殖民地合为一体。

    大宋如今也面临着同样的技术问题,本土已经非常辽阔,从最北到最南,即使是借助列车穿过大半个大宋,也需要近二十天乃至更多地时间。随着领土的扩张,这个问题将更会明显。他用铁路,可以将这个国家从经济上紧密联系起来,而要在政治上紧密联系,电报则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条件。无论是上情下达。还是下情上报,有了电报都会非常方便。

    同时。电报也就意味着新闻媒体将进入一个空前繁荣时期。通讯社将会产生。它们提供新闻给任何一家报纸。而赵与莒希望报纸挥无印御史作用地梦想就能变为现实。

    可以这么说。在推行政治革新之前。遍布全国地铁路网与电报线是不可缺少地物质条件。二任何一个不成熟。都意味着赵与莒任何推进政治革新地措施将会导致大帝国地分裂。赵与莒一直以来都认为。是科技产生了全球帝国。没有航母与g卫星。他穿越来时地美利坚全球帝国就无法维系其霸权。同样。没有电报与蒸汽机。那么他想要建立地以中华文化和价值观为核心地全球秩序。就没有实现地可能。

    那东西可不是从天上请下凡间地在了一会儿愣之后。赵与莒笑道:四娘子。你是从哪听来地消息

    自然是阿婉对她说地。韩妤在旁笑道。

    确实。在后宫中耿婉没有事情。她对于政务又不关心。更关注地是研究院地进展。能对杨妙真提起此事地。也只有她了。

    赵与莒又有些失神。若是这个早些明。现在已经有了有线电报。那么来自前线地军情。应该很快就可以传到吧。

    陛下,陛下他正愣间,见着内侍示意的韩妤轻轻唤他,他定住神,看向那个内侍:何事

    有军报来了,陛下。那内侍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军报呈了过来,杨妙真接过,险些自己拆开先看,但韩妤低低咳嗽一声后,她笑着将军报又递给了赵与莒。

    嗯,孛鲁死了,我军与拖雷野战,击溃之,拖雷回守锦州。赵与莒一扫而过,将前线军情总结出来。

    大势所趋,便是孙武复生,韩信再世,蒙胡也无回天之力了。杨妙真谙兵事,听得战况如此,笑着说道,但才说完,她又摇了摇头,甚为惋惜地道:如今军阵之上,军士勇武已经是不值一提,我这一身梨花枪,只怕也没了用处

    那倒未必赵与莒叹息道。

    在某些情形之下,个人的勇武,还将对战事产生极重要的作用,甚至于可以决定战役的成败。但从战略上说,个人的勇武,已经退出了军事历史的舞台。

    但赵与莒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三天之后。一场完全由个人勇武决定地战事生在东北辽阔地土地之上。

    快快,度度

    王启年用低沉的声音呼喝着,他们已经昼夜不歇地狂奔了三天三夜,虽然每个人都带有三匹以上地马,轮流下来也累得够戗。人还可以在马上打盹儿龙骑兵将士这一点丝毫不弱于蒙胡,事实上龙骑兵将士中有一部分原本就是蒙胡诸部的牧奴。

    还好途中换了两次马。若不是中途得了补给,只怕现在已经支撑不住了。

    他们在辽阳时,辽阳已经没有任何抵抗,在此换了第一批马,然后又到了宽城,在宽城又换了第二次马蒙胡的撤退可以用杂乱无序来形容,留下大量的马匹,被潜伏在蒙胡境内的大宋密谍所控制。

    可以这么说,如今蒙元境内。蒙胡要想换马,反而不如龙骑兵顺利。

    尽管如此,王启年还是觉得非常不安。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要遇上什么大麻烦。

    在宽城他得到最新的情报,蒙哥与忽必烈只带着骑兵并没有北撤,而是向东转向敖东城。在会宁为李全所占之后,他们唯一地选择便是东向,经过吉拉尔驿,在另一重镇敖东进行补给,然后再折向东北。王启年估算着时间,他们比起蒙哥与忽必烈。虽然要晚半天,但因为所有的后勤都甩掉的缘故,应该可以抢在他们前头赶到吉拉尔驿。

    前面二十五里便是吉拉尔驿跟着他们的向导大喊道,这向导是密谍,曾数次潜入蒙元,因此熟悉地理。

    随着向导一声喊,天空中传来沉重的闷雷声。王启年心中一动,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这贼老天

    无怪他咒骂,为将不可不知天文。辽东已经晴了好些时日,便是天空中积着云,也总下不来雨,可偏偏在他赶到最急切的时候,这天公似乎要开始撒尿了。

    再加紧些他催促道。

    必须赶在蒙胡之前堵住他们,只要能将他们堵在吉拉尔驿,后续部队便会追上来,全歼这蒙元的最后精锐这也意味着铁木真四子之中的拖雷一脉,就此完结。

    仿佛是要同他做对一般。一道惊雷自半空中闪下。劈在离他不过百余步的一棵大树上,轰地一声。那大树便燃起了火焰。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辟辟叭叭地乱坠而下,片刻之间,连成一条水线。

    注意弹药保养,继续前进王启年命令着。

    有个警卫想要给他打起余,他一把将那伞推倒,催着马向前。

    雨下得极大,地面原本是干涸得都裂成粉尘的泥地,倾刻间便又因饱饮了雨水而泥泞湿滑起来。马从疾驰变成了缓跑,最后人不得不下马,靠着步子向前走。暑气被一扫而空之后,寒气又转瞬即至,龙骑兵穿地是夏衣,强行军中又出了一身的汗,这般下来,身上又冷又粘,极不好受。

    王启年又暗暗骂了声,然后吼道:文宣员呢,唱起来

    赫赫华夏立东方,人文初祖数炎黄,三皇五帝遗厚德,夏商两周拓土疆。祖龙一统文轨同,汉武奋烈四边空,魏晋风流今犹在,大唐气魄尚未终。仓颉落笔鬼神哭,蔡侯造纸天地动,孔孟老庄墨韩孙,百家争鸣百花红。有屈子涉江,有苏武牧羊,为飞将军箭,为岳武穆枪。汗青留丹太史笔,精忠为国放翁诗,太白醉狂成剑气,东坡豪唱随大江。曾随定远入虎,曾与散朝灭敌国,犯我虽远亦必诛,岂容宵小做歌舞

    文宣员乃是赵与莒为强化军队对于他个人和国家的忠诚而特意设置的一个职司,在近卫军体系的诸军中,每一伍间便有一能识文断字,他们军饷较同级士兵要高,但同时要负责教同僚读收识算唱曲评话以娱之。象如今他们带着诸军唱起的赫赫华夏歌,便是赞颂中华列朝英雄功业的。这样的曲子,一则让军士有个初步的世观印象,知道大宋只是世界东方一国,二则对他们进行荣誉与爱国教育。对于每日都要重复无数遍枯燥训练地近卫军士兵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娱乐方式,同时也是极有效的教育方式。

    随着这歌声响起,因为大雨而显得有些低沉的龙骑军又开始斗志昂扬。

    二十五里路,对于经过急行军训练的龙骑兵来说,便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三个钟点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吉拉尔驿外围,在确认蒙元暂时还未到之后,他们并没有将驿站中的蒙元军士尽数抓了起来。驿站处地势平阔无险可守,他们便将阵地放在了离驿站有一里多的小山之上,蒙胡从黄龙府过来,这座无名的小山脚下将是他们必经之地。

    然而,还不等他们完成工事,蒙元地先头部队便已经出现在他们视线之中。那是六个怯薛骑兵,被他们打下四个,因为雨幕的缘故,有两个还是逃了回去。

    都督,不好办了,咱们虽然注意保养,可是雨太大,火枪受潮严重。

    乔致东抹着脸上的水,快步来到王启年身边:怎么办

    怎么办王启年眉头拧起来,他怒目圆睁:还记得陛下给我们龙骑兵的十六字么

    乔致东吐了吐舌头,嘿然道:自然记得。

    那好去吧,我估算咱们的后续部队有五到六个钟点便能赶上,如今我们就是要守着这里五到六个钟点罢了王启年又道。

    在数万敌军面前,凭借一千五百人守五到六个钟点,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是弹药充足,或许还有可能,但是如今他们携带的弹药并不多,而且暴雨又让部分弹药失效,滂沱大雨也影响射击的精确性。总之,这天气对于龙骑兵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这不可能,宋人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前面

    蒙哥听得斥侯的回报,愤怒地将自己地头盔摘下来,用力砸向那个带来坏消息地斥侯,他们赶在李锐之前从黄龙府中退出,两相隔只有不足三个小时,结果还是被宋军过,这让他觉得不可思异,因为怀疑是斥侯看错了。

    是宋人,他们用的是火枪,火枪那斥侯不敢躲闪,扯着嗓子喊道,嗓音里带着些哭腔。

    该死,宋人怎么跑到我们前头了蒙哥咆哮着转了两圈,心急如焚。

    忽必烈拾起他地头盔,将之交与兄长:兄长,如今不是考虑宋人如何跑到我们前头的时候,现在狭路相逢,唯勇可胜,我们还有数万人,宋军如此度,人数必然不多,如今又是天降大雨,宋人的火器受到限制,我们全力冲击,或还可破之

    你说得是。蒙哥点了点头,他向那斥侯道:他们有多少人

    雨太大,看不清,不过不会少于千人。那斥侯答道。

    注1:宽城即今日之长春。

    注2:吉拉尔驿即吉林市。

三一八、龙骑兵

    雨短暂地停了下来,龙骑兵下了马,排成整齐的队列,默不作声地站在山岗之上。该章节由这座小山包下,便是通往吉拉尔驿的必经之路。因为时间紧迫,他们没有太大的功夫去建工事,只是在山与路之间挖出一道壕沟,同时将原本就泥泞的道路掘断了数截这虽然挡不住蒙胡的兵骑,但对于其辎重来说,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根据情报,蒙胡是要向北一直逃窜,这沿途要经过渺无人烟的冰原,没有充足的物资补给,这种冒险行动就是送死,而物资补给只能依靠辎重部队运送。王启年挖断路的目的很简单,迫使蒙胡绕道,这必然会使得蒙胡失去原本就很宝贵的时间,或逼迫蒙胡全力攻击,然后再修好道路让辎重经过。

    雨虽然停了下来,但天空中云并未散去,看情形象是在积蓄力量,准备新一轮的暴虐。王启年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举起千里镜,向西北方向望去。

    蒙胡出现在千里镜之中,先只是一个人,然后是一片,他们骑着马,缓缓向前压过来。因为湿气重,所以有些轻雾,直到距离小山包三百步左右,王启年才算看清楚最前排蒙胡的脸。他们或是神情沮丧,或是惶惶不安,不过他们并未因此而进退失据,相反,他们前进的步子都很坚定。决死一战啊王启年喃喃说了一声。

    忽必烈虽然年幼,但蒙哥已经有好些年随同父祖出征的经历,他迅判断出如今的情形,也立刻做出了决定:忽必烈,你带着三千人,从北边绕到那座小山背后去,等我这边的号角响起,咱们两面夹击

    小山包下的路面崎岖狭窄,单从正面攻击,蒙人的兵力优势不能挥。而不击垮小山包的宋军,蒙人的辎重便在宋人的威胁之下,因此,蒙哥不得不选择强攻。

    这厮倒也谨慎,试探都不曾试探,便分兵包抄。王启年觉蒙胡军力调动之后。微微笑了笑,他看到了戴着金盔的蒙哥与忽必烈,这两个家伙很是年轻。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蒙胡全部兵力大约是二万多,不足三万人。

    一千五百对近三万,很好。他在心中想。

    忽必烈有些沮丧地看着山岗之上宋国龙骑兵地旗帜,这支部队他并不陌生,在徐州偷学的时候,这支部队就驻扎在徐州初等学堂边上。他曾经数次参观其驻地,每天都能看到这支部队出操。他知道这是一支纪律严明作风强悍的部队,在这种情形之下。遇到龙骑兵,让他心中隐约有些绝望。

    有的时候他会想,若是自己真正是个宋人那就好了,安心安意地在徐州学堂里上学,长大了便寻份有前途的差使,为大宋的进步而工作。但他偏偏是蒙人,而且是黄金家族后裔,与大宋有杀祖现在又增加了杀父之仇。唯有血才能洗刷掉这仇恨,或是流尽宋国赵姓皇族之血。或是流尽他地血。

    从他这个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出,龙骑兵兵力并不多,最多不会过两千,可是这不足两千人的气势,比起他们两万多人的气势还要足。他们虽然沉默如山,不出任何声音,可他们的沉默并不代表畏惧,相反,代表的是一种强大的自信。

    为何还不响起号角忽必烈不愿细想。虽然他才完成包抄并没有多久。前去传信地信使也未必赶到了蒙哥那里。但他还是希望。战斗能尽快开始。

    如他所愿。苍凉地号角声响了起来。

    杀忽必烈高高举起自己地刀。

    杀在小山地西面与东北面。同时传来了蒙人地喊声。然后。蒙人开始进攻。他们扑向山包。呐喊着冲锋。在泥泞中驱赶着战马。

    愚蠢。莫非下了马。蒙胡便不会作战了么王启年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种使用骑兵地方式已经过时了。龙骑兵地出现。意味着一种新型地骑兵运用方式出现。瞄准预备

    龙骑兵中,队官们开始下达命令,每个士兵都熟练地举起枪,瞄准对手。他们都下了马,这个时候他们与步兵没有两样。

    王启年早有交待,因为弹药不是很充足的缘故,他们要将蒙胡放得更近一些再开枪,虽然骑枪的射程可以达到一百步以上,但直到四十步左右,性急的蒙胡甚至开始张弓,王启年才示意下达射击命令。

    砰

    数百枝骑枪同时出声音,冲到山下的蒙胡象是被镰刀扫过的庄稼,一瞬间倒下一排,王启年飞快地估算,在正面,这一排枪至少击倒了一百多个蒙胡。

    第二列队官们又下达命令道。

    第一列龙骑兵退了回来,第二列上前,他们在短暂的两三秒之后,完成了自己的射击,然后退后,第三列上前。

    龙骑兵所使用地骑枪装弹度比不上步兵现在所使用的武穆零五型,但也能够保证每分钟五左右的度,而每个龙骑兵身上携带的弹药是五十。除了骑枪之外,他们还带有转轮手枪,这种射程不过五十步只在二十步以内有致命杀伤力的武器,在他们肉搏时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蒙胡都怀有必死之心,因此冲击起来时非常凶猛,山岗下挖出的临时壕沟并不能给他们造成太大的阻碍,在龙骑兵三轮射击之后,他们便已经冲到了龙骑兵面前。

    死战不退

    一直沉默的龙骑兵突然出大吼,他们掏出转轮手枪,开始自由射击。在三轮射击之后能够冲到他们身前地蒙胡原本就不多,而骑兵在泥泞湿滑的山坡之上,其冲击力与度的长处荡然无存,竟然被这一阵乱枪扫荡一空,只有极少数人才怆惶逃了回去。

    装弹队官们再次下令,其实用不着他们提醒,龙骑兵已经开始清理弹膛,迅装弹了。

    攻击攻击。消耗他们的弹药,他们冲得这么快,一定没有什么枪弹忽必烈熟悉龙骑兵,他一边呐喊,一边命令人吹响攻击的号角。他身先士卒,向山岗上冲了过去。在他身后,那两千多蒙元士兵也呐喊着起绝死冲锋。

    与此同时,蒙哥那边也开始了第二轮攻击。

    蒙胡的进攻可以说完全置生死于不顾,他们前赴后续,以难以想象的勇气冲击着这座小小的山岗。一轮被打退,紧接着第二轮便又开始,第二轮崩溃,第三轮又继续。他们利用人数上地优势,反复地进攻。每一次失败都会留下百余具尸体,但每一次进攻都会冲得离龙骑兵更近一些。若是换了金国或西夏地部队,绝对无法在付出如此高昂地伤亡代价后继续逼近。可蒙胡却做到了。

    同样,换了别的军队,面对如此凶悍地冲击,即使有火枪上的优势,只怕也会动摇崩溃。龙骑兵则不然,从他们建军起,便知道自己地命运就是深入敌后,被优势敌人包围攻击。

    都督,弹药消耗过大。当如何是好头上裹着纱布的乔致东又跑到王启年面前,大声问道。

    你们没有马刀么骑枪上不能装刺刀么你们的拳头牙齿不是武器么王启年冰冷地回答道:龙骑兵,死战

    死战乔致东觉得血脉贲张,他这年纪,正是容易激动的时候,被王启年一激,立刻大吼着跑了回去。

    蒙胡又一轮攻击被击溃了。

    从两军接触蒙胡开始包抄到现在,战事已经持续了近一个钟点,就是铁人也有些累了。时间已经是下午的五时左右。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不过天气再度转为闷热起来,泥土和血水的混合腥味,蒸腾着弥漫在战场之上,王启年在心里骂了声,暗暗有些奇怪,蒙胡竟然没有再开始进攻,而是选择了休整王启年觉得,蒙胡并没有到力竭。他们的士气也未泻尽。这个时候选择休整,不知蒙哥与忽必烈两人做的是什么打算。过了会儿。蒙胡地阵地上燃起了烟,王启年举起千里镜向他们望去,一堆堆的篝火被点了起来,蒙胡将剥了的羊架在火上烧烤,看情形,他们竟然是要在自己眼皮底下开始大餐了。

    这些蛮子,打地是何主意王启年喃喃说了一声。

    片刻之后,那烤肉的香味自蒙胡阵地中传了过来,而且还伴随着他们苍凉豪迈的歌声。王启年不通蒙语,听不明白他们是在唱些什么,但仍然可以感觉到,一股英雄末路的悲怆。

    但是王启年一点都不同情他们,他回头看着自己的部下,到目前为止,龙骑兵的损伤还很小,但他们弹药已经开始不足。显然,蒙胡也现了这一点,他们这次休整之后,下一回再攻,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龙骑兵中有不少也是蒙人,只不过与蒙胡不是一部,他们一面擦拭着枪,一跟着蒙胡阵地中传来的歌声低低哼着,这让王启年的心很是不舒服。

    这曲子太苍凉了。

    炊事兵,准备晚饭,把所有地罐头都打开,文宣员,唱起来王启年再次喊道。

    蒙胡吃饭,龙骑兵当然也吃饭,下面不知要打多久,饱食一餐后积聚力量才能更好支撑。打到现在,蒙胡虽然折损的人数过三千,但对于近三万人的他们来说,这点人手消耗得起。

    龙骑兵,名声扬,突入敌后显锋芒,天子赐旗壮形色,千里奔袭气益彰。男儿何畏顽敌强,临危显我豪气壮,尽忠不敢落人后,生为雄杰死国殇

    随着昂扬的龙骑兵歌唱起,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倾刻间一扫而空,千余人放声齐唱,那声势当真吓人。蒙哥抬起头,向小山岗上望了望,然后咒骂了一声,这歌声唱得他心神不宁,没来由地觉得烦躁不安。

    他心中隐隐有个预感,这小小的山岗,只怕就是他的归宿了。

    五时三十五分。蒙胡再度整队,开始总攻。此时蒙胡早也意识到骑马反倒不利于在这般泥泞中攻击,都弃了马,猬聚在一起,随着牛角号声起决死冲锋。王启年看得他们那般密集的阵势,不由得咂了咂嘴:倒真狠得下心来

    这阵势。分明就是拿人命来填嘛。

    预备瞄准

    队官们的嗓子喊得有些嘶哑了,他们地声音象是在敲着破锣,但还是把军令明白无误地了出去。龙骑兵们列队举枪,开始瞄准,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还有手雷吗王启年骂了一声,然后向身边的军官问道。

    龙骑兵中没有地掷弹兵,但是他们每人都会配两枚手雷,在方才的激战时,这些手雷被王启年集中收起。只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如今蒙胡这般密集,正是使用手雷的时机,可以弥补一下龙骑兵没有重火力的缺憾。

    还有不到五十枚。那军官有些懊恼地答道。

    够了。让你的人准备好。王启年命令道。

    这些手雷分散使用有些浪费,故此王启年临时抽调臂力强的龙骑兵二十人,组成了一个掷弹兵小队,由那军官领着,随时准备进行火力支援。那军官闻令之后应是而去,王启年再看蒙胡,距离龙骑兵最前列已经不足百步了。

    大雨影响了龙骑兵地火力,同样也影响了蒙胡地弓箭,沾了水的弓弦是不可靠地。故此虽然蒙胡当中有用强弓,可在这种距离上也不敢轻易放箭。

    猴儿们,这么密的杂碎,你们闭着眼睛也能打着,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若是有一枪打空了,老子必然剥你们的皮乔致东在自己的部队之中跳来跳去,满嘴都是脏话,在他的咆哮之下。一个部下不耐烦地回道:放心放心,你比蒙胡要长得丑,故此也要可怕得多

    妈的,什么话乔致东愣了愣,笑骂了一声。

    就在这时,队官们开始下令:开火

    砰地枪响之后,蒙胡最前排倒下一大片,但是他们并没有就此止步,后面的蒙胡仍然挤在一起。嗷嗷叫着向山岗上冲来。山脚下的壕沟。早被他们用尸体填平了,山坡上地简易鹿柴。也早在前几轮的攻击中被摧毁,他们抢步攻来,在龙骑兵们连射了数轮之后,终于冲得面前来。

    掷弹王启年怒喝道。

    临时掷弹兵居高临下,将二十枚手雷朝蒙胡最为密集处扔了过去,因为蒙胡实在太紧密,这些手雷出的爆炸声都显得有些沉闷。王启年凝神看去,正待观察掷弹兵的战果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附:赫赫华夏歌和龙骑兵歌都是我自己瞎写的,在网上肯定搜不到,在此放出全文来:

    赫赫华夏歌:赫赫华夏立东方,人文初祖数炎黄,三皇五帝遗厚德,夏商两周拓土疆。祖龙一统文轨同,汉武奋烈四边空,魏晋风流今犹在,大唐气魄尚未终。仓颉落笔鬼神哭,蔡侯造纸天地动,孔孟老庄墨韩孙,百家争鸣百花红。有屈子涉江,有苏武牧羊,为飞将军箭,为岳武穆枪。汗青留丹太史笔,精忠为国放翁诗,太白醉狂成剑气,东坡豪唱随大江。曾随定远入虎,曾与散朝灭敌国,犯我虽远亦必诛,岂容宵小做歌舞。五岳接天何其高,三江连海何其广,丝路花雨通绝域,茶道铜铃动蛮荒。四千载日月,八万里家乡,南洋诸岛乃吾土,北溟寒苔亦吾邦。倚天有长剑,卫国当自强,我辈青年郎,立志乘少壮,勿学痴儿女,老大空惆怅。

    龙骑兵歌:龙骑兵,名声扬,突入敌后显锋芒,天子赐旗壮形色,千里奔袭气益彰。男儿何畏顽敌强,临危显我豪气壮,尽忠不敢落人后,生为雄杰死国殇。

三一九、大宋龙骑兵在此

    那一瞬间,一朵又厚又浓的乌云悬在了太阳之下,天地之间顿时暗了下来,几乎与夜间没有什么两样。喜欢该,请到千a载a文a学a网最新章节

    王启年用力眨了一下眼,低低骂了句。但他却没有听到自己出的声音,因为紧接着就是一道仿佛划破天空的闪电横裂苍穹,轰隆隆的雷声震得众人耳畔都是回响。

    雨又开始下了下来,天空不时睁开闪电之眼,观察着地面的情形,冷酷而欣喜,仿佛地面的流血与死亡都让它开心。它咆哮着,欢呼着,用震撼大地的雷声表现出自己对杀戮的渴望。

    在雷声里,龙骑兵与蒙胡的喊杀声都不存在了。

    王启年看着密密麻麻的蒙胡被手雷掀出一片空地,但立刻有更多的蒙胡上来将空缺填满,他们狂喊着冲向山岗之上,他们穿的是灰蒙蒙的衣衫,象是一道逆流飞上的灰色瀑布。在他们面前,龙骑兵墨蓝色的制服,则有些亮眼,如同一块精钢打新的铁碑,屹立不动。两种颜色沉重地撞在一起,王启年似乎听到了相互冲击的声音。

    龙骑兵们用刺刀组成短矛,将一个个冲上来的蒙胡扎死,但蒙胡人数太多,他们当中还是被冲出了一个缺口。王启年拔出自己的马刀,正准备亲自向下,他身边猛然窜出一个人来,却是在河东被他收下的唐十力。俺去唐十力吼了一声,他的武器不是马刀,而是从吉拉尔驿找出来的一根大木棍或说是一棵削了枝叉的树更好些。这少说也是二十斤的玩意儿,在他手中轻若无物,他一只胳膊夹着树的一端,猛地向下冲,仿佛是一头怒狂奔的公牛。王启年身边的六个亲卫跟着挺起刺刀冲过去,可在他们赶到之前,唐十力的那根木头已经磺烂了几个蒙胡的头颅。

    嗷

    唐十力并没有受过训练,他甚至还没有正式地军人身份。但他力大,在乡间又学得一身好拳脚的,只要肚子里是饱的,等闲十个八个人根本近不了身。他这样冲上去,拿的又是一根可怕的大树,左敲右扫。片刻之间,竟然将突入缺口的蒙胡赶了回去,而且,在他地带动下,一小队龙骑兵以他为箭头,向蒙胡起了击,竟然深入蒙胡军中,生生杀入了数十步

    这厮是汉子,掷弹兵。接应他,莫让他失陷了王启年大喝道。

    他手头上还有百余人的机动兵力,但现在他不想投进去。因为目前阵线还可以维持。

    在龙骑兵拼死援护之下,唐十力且战助退,终于回到了本方阵中,那个缺口已经被堵住,这一会儿的死阵,让他身上大汗淋淋。不过因为暴雨袭下的缘故,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汗是雨还是血。

    地势对蒙胡甚为不利。他们在低处。龙骑兵在高处。他们要昂起头来。雨点会打在他们地面上。让他们睁不开眼。而龙骑兵则不虞有此。虽然雨水也顺着额头流到眼中。但比起连睁都睁不开地蒙胡来说。他们算是好地了。

    山岗上因为泥泞而变得异常滑溜。蒙胡仰攻时脚下往往难以站住。要靠身后同伴推搡才能站稳。这又是一样不利。

    蒙哥意识到这两样不利再加上险峻地地势将他在人数上地优势抵消了。但他也无法改变这一点。能够逼近到龙骑兵身前进行肉搏。已经是他最大地愿望了。这样地血战之中。他地部下虽然死伤惨烈。可毕竟也给龙骑兵造成了伤亡。而不象开始那样。只见着自己人成排地倒下。

    对于垂死挣扎地蒙胡来说。这是最后一击。既然冲了上去。那便不用再想后退地事情。或胜利。或死去。

    直娘贼。给老子水唐十力从一个龙骑兵身上夺来水壶。仰头将一壶水全倒进嘴中。他咂巴咂巴嘴:要是再给老子一瓶罐头。老子能再杀个进出

    给他罐头听得这话。乔致东骂道:把老子藏地酒也给他一瓶。吃饱了给老子干活红烧肉制地罐头里。飘着半透明地油脂。唐十力也不怕油腻。双手在身上擦了擦溅来地血迹和脑浆。便仰头将那一瓶罐头倒进嘴中。然后是烈酒。这是上好地五粮醇。酒劲绵长。他只顾着吃喝。仿佛自己是在酒店之中。而不是在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地战场上。吃完之后。那两个瓶子他也没有浪费。直接掷向蒙胡军中。他力气极大。正砸在一堆蒙胡拥簇着地一处。那堆蒙胡以为又是手雷。纷纷闪开。却露出后边头戴金盔地蒙哥。

    那厮定是个大人物,谁给老子干掉他乔致东眼尖,虽然隔着雨幕,他也看到了蒙哥的头盔,他身边的近卫举起了枪,但雨水实在是影响视线,那些散开的蒙胡在觉掷来的只是两个瓶子之后,立刻又聚在一起,用自己的身体将蒙哥护住。近卫瞄了好一会儿,也寻不着开枪的机会,只能放下枪,摇了摇头。

    俺来唐十力吃喝完毕,大叫着又抓起他地树棒。他重重用树棒敲了地面一下,环眼怒睁:谁有胆与我一起的

    我

    我

    立刻有十余人聚在他身边,口音南北各异,倒有小半甚是草原诸胡的蹩足汉话。

    杀唐十力并未受过军事训练,论及作战配合,他或许远不如龙骑兵中的任何一员,但是,他有的是力气,练得一身好拳脚,在乱战之中,别的人只要注意护住他就成,没有多少人能在他可怕的力气下支撑住。当他和他这一小队人自人丛中突出来的时候,蒙胡还未注意,但当他的巨棒沾满了红红白白地东西之后,再悍不畏死地蒙胡也意识到,一个杀星正从山上杀了下来。

    说是蒙胡,实际上蒙哥帐下有一大半还是其余各族军士,既有探马赤军,也有汉军,他们在蒙哥与忽必烈催促下动这决死冲击。已经是勇气可嘉了,但迎头被这杀星扫过,他们的勇气终于开始动摇,竟然给这十余人地小队,生生钉了进去。

    那边在搞什么

    一直在山顶关注着战局的王启年视线也受到大雨的限制,他只在雨稍缓地间隙。看到一堆灰色中有一小团的墨蓝色突了进去,他喃喃说了一声,对于这天降大雨又喜又恨。

    喜的是现在的大雨可以说在帮助龙骑兵,恨的是大雨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让他根本无法判断出战况来。

    无法判断战况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他猛然意识到一点:他看不到战局,蒙胡同样也看不到战局,蒙胡人数虽众,可分为两路。现在完全陷入各自为战地境地。龙骑兵人数虽少,但却是抱成一团,象是一个捏紧了的拳头。

    你们下去冲杀。只喊杀了蒙哥。王启年捏紧拳头,这大雨来得正好,他果断地对自己最后的那支百人预备队命令道:就是这个方向,杀下去

    他指的是方才看到那一小团墨蓝色的方向。

    几乎在他做出决定的同时,蒙哥也咆哮着命令护住自己的亲卫:杀上去,杀上去,都杀上去

    两道激流,在互相看不到的情形下,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在三分钟之后猛然撞在一起。山坡路陡,地势崎岖,这使得蒙胡的人数优势无法彻底挥出来,他们只能小队小队地前冲,双方混杂在一起,片刻之后便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情形。

    蒙哥死了,蒙哥死了

    龙骑兵中突然传来呐喊,先是十几人。接着是数十人数百人齐声高呼。若是放在几年前,蒙胡怯薛听不懂这喊声,但经过李锐几年的努力之后,蒙胡中大多数都听得懂这简单的汉话。大雨滂沱之中,他们根本看不到身后地帅旗,只是看到蒙哥的亲卫也加入战团,最初还是将信将疑,可到得后来,听到还有人用蒙语喊起蒙哥死了的时候。他们的斗志立刻便散了。

    不仅仅前方有人呼喊。在他们后方,也有人高声呼喊。一时之间,四处都是蒙哥死了的呼声。

    绝对优势的兵力,被宋人压制在这山岗之上长达近三个小时,久战疲惫,又大雨倾盆,主将阵亡,这等情形下,蒙人再勇猛也无法坚持,他们掉头逃走,而龙骑兵中却传来尖锐的喇叭声。

    龙骑兵,冲锋

    龙骑兵没有坐等战机的失去,即将到来的胜利让他们将体内最后一滴精力也榨了出来,他们呼喊着龙骑兵地口号,以此来区别自己与敌人,他们象是山洪一般奔涌而下,哗地将挡在面前的蒙胡全部卷走。

    仅仅是几分钟后,蒙胡便被从山上赶了下去,军心已溃的他们根本收不住脚,连自己的阵地都放弃了,只知道逃命,全力逃命,逃离这些高喝着冲锋的龙骑兵。

    王启年一坐在泥水中,喘了几口气,然后下令鸣金。听到铜锣声和喇叭里吹出的收兵信号,龙骑兵从亢奋中清醒过来,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回到自己的阵地之中,至于打扫战场的事情,现在谁也没有精力去理会。

    抓紧时间,休息一会,队正以上将官,与我一起修复工事

    王启年从泥地中跳起,方才蒙胡地决死攻击被击溃了,但这大雨中他无法判断对方的损失,也不知道蒙胡在退出一段距离之后是否会重整旗鼓,士兵们坚持到现在都已经累了,先让他们休息,而将官们则必须再坚持一会儿。

    所谓的工事,不过是些鹿柴,在激烈的战斗中,这些东西也都被摧毁了,将官们忙了好一会儿,也不能将之恢复到战前情形,到后来王启年自己也放弃了:雨越下越大,这种情形下,用不用鹿柴都没有意义。

    伤亡初步统计出来了,咱们的弟兄折损数目

    他寻了块石头坐下,乔致东上来低声道,方才他接到王启年命令,乘着休息的机会清点一下人数。

    清点的结果让他非常担忧,满打满算,他们到这里原是一千六百不足一千五百有余,但如今还能支撑作战的人数,只有不足千人,绝大多数伤亡,都是在刚才的混战中造成地。

    狗日地听得损失过三分之一,王启年骂了一声,换了别的任何一支部队,这种损失都足以让其崩溃吧。

    雨越下越大,从山上卷下来地水都不是黄色,而是被血染得成了红色。透过雨幕看着这红色的奔流,王启年微微出了会神,然后道:若是战后老子得以生还,必然在这山头上立一座碑,碑背面刻着阵亡的兄弟姓名籍贯,正面只写几个字。

    哪几个字

    大宋龙骑兵在此王启年从齿缝之间吐出了七个字。是的,大宋龙骑兵在此,他们一群骑兵,在弹药不足人手短缺的情形之下,在此巍然如山,坚守已经过三个钟点。仗打到这种情形,王启年相信,即使他们全部死在此处,那些蒙胡也是逃不掉了,他们经过一种激战之后精疲力竭,在这样的大雨天中行军根本走不出多远,而在他们身后,李云睿的骑兵也定然如影随形地追来,到那个时候,蒙元的最后一点力量,也将成为近卫军的功勋。

    出乎王启年意料,过了足足半个钟点,蒙胡也没有再组织起进攻来,派出斥侯侦察,蒙元的阵地上,丢弃的辎重大车到处都是,就是没有一个活人。王启年心中一动,莫非蒙元这支最后的忠心部队,也就此烟消云散

    但他还不敢掉以轻心,只要守着这里,蒙胡便是轻身脱离,没了积蓄的辎重物资,他们也支持不了多久。又等了许久,雨停云开,王启年用千里镜观察周围,确定没有蒙胡之后,便下令打扫战场。

    龙骑兵伤亡惨重,而蒙胡的死伤更众,仅他视线中可以看到的尸骸,大约就不少于五千,龙骑兵与之的战损比例过了一比十,王启年微微放下心来,经过这样的惨重的伤亡,再加上他们是在暴雨中溃散的,蒙胡便是再聚拢起来,能凑出三五千人便是顶天了。他最后一眼向西方望去,然后身体一僵。

    在千里镜中,大队的骑兵出现了。

三二零、乡老勋议

    xue陛下大喜,大喜啊

    放下手中的战报,崔与之激动得胡须都抖了起来,他虽然年迈,但反应仍然快捷。

    嗯嗯。赵与莒也高兴得点头,拖雷蒙哥忽必烈,尽数死在了辽东之地,此次北征,用时不过一个半月,便灭掉一个大国,拓地百万,得口近千万,这实在是了不起的大胜。

    锦州之战中,拖雷在向宋军起的最后决死之战里中弹,然后拔刀自刎。吉拉尔之战中,蒙哥于乱军中身亡,致使蒙元的最后一点精锐大溃败而走。忽必烈带着两千残兵败将,被赶上来的罗安琼穷追不舍,一直赶到了海边的永明城,在浩瀚的大海边上,走投无路的忽必烈蹈海自尽,他的手下怯薛也随之跳海,罗安琼在奏折中说其自知不敌,乃跳海而死,颇为壮烈。

    忽必烈跳海的消息倒是让赵与莒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宋元之间,总与跳海有着密切的联系。

    来自东北的战报几乎是同时传来的,崔与之看中的是胜利的消息,他对于那个忽必烈有种本能的忌惮,才十四岁便敢潜入大宋初等学堂学习,这等气魄和胆识,只怕十万人中无一。虽然忽必烈年轻,可是大宋当今天子起家的时候,不是更年轻么

    所以,得到忽必烈蹈海而死的消息,崔与之比闻说拖雷死了更为高兴。

    此事虽胜,善后不易啊。高兴完之后,崔与之又道。

    哦,丞相何出此言赵与莒问道。

    李锐李全尚有数十万人,李锐深谙我军虚实,李全熟悉流窜逃亡之术,他二人若是挟众远遁倒还罢了,若是化整为零。在东北为盗匪,那里地广人稀,四处都是深山老林,清剿起来甚为困难。这为不易之

    东北故地,多诸胡之种,民情剽悍,各有风俗,不仅汉胡之间,便是不同族部的胡人之间也多有仇怨,蒙胡时定下四等生民之策,遗毒尚存。不经过两三年,只怕难以消除,此为不易之二。

    此次交战,战决,在东北得口甚众,原先蒙胡的官吏自然不堪任用了。而中原经过前番河东煤窑案之后,也出现大量官吏空缺,陛下囊中人物不堪使用,两处皆新得之地,民心尚存犹疑,若是所任非人,怕有民变之祸。此为不易之三。

    崔与之无论是在地方还是在中枢,都有丰富的从政经验,这对于赵与莒来说是笔宝贵的财富。听得他如此说,赵与莒点了点头:第一项不必担忧朕早有布置,倒是后二。

    如何处置不同民族之间的矛盾,对于现在的大宋来说。是一个新鲜问题。原先金国疆域之中也有其余民族。象是契丹人女真人,但他们汉化得非常厉害。与普通汉人几乎没有差别,所以不存在太多的民族矛盾。而东北则不然。

    第二项,朕有意改土归流,将所有蛮胡酋长都请到唔,江南气候他们未必适应,便请到燕京,授他们清贵显官,重赏厚爵以羁绊之,却剥夺他们地兵权。部族土地山林,尽数放给其部部民,这样他便是想要恢复原样,那些得了好处的部民也不会随他乱来。

    赵与莒的改土归流之策,说明了其实是打土豪分田地,在产膏腴之地,这一策是不能施行的,因为必然会激起官僚地主地反抗,可是在边远少数民族区域,实行这一策的阻力就小得多了。那些部族豪酋便是有心拒绝,可一来赵与莒拿出高官厚爵重赏清贵这许多根胡萝卜来诱惑,另一边又架起火枪大炮以近卫军的武力相威胁,不怕他们不俯听命。

    这一套除了要在东北施行之外,还要在西南南方施行。特别是南方的安南,在安定东北之后,赵与莒下一个目标便是此处了。

    至于第三项选官

    这是个让赵与莒非常头痛的问题,在如今这情形下,他根本无法保证自己选派往东北的官员就会清廉,河东的前车之鉴就在那儿,王启年翻出的那件案子如今已初步审结,牵连到地官员多达四十余位,小吏更是有一百多名,这对赵与莒的革新政策是一项沉重的打击。

    东北官员委派,按着中原之例,自流求选拔三分之一,吏部选派三分之一,原先蒙元官吏,臻别之后再留用三分之一。盘算了许久,赵与莒还是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他叹了口气:不过,各级官吏都须相互监督此战之后,将有大批近卫军和忠卫军士兵退伍,在东北给他们划分土地,由他们组成勋议团,有直接奏报之权,监督当地官员施政,勿使之有枉法之举。

    勋议团

    崔与之对于这个新鲜词甚为敏感:勋议团俸禄如何,算几品官衔,是否入吏部档案

    勋议团由退伍军士组成,只负责监督地方官员是否枉法,不得直接干预政务。赵与莒道:没有俸禄,没有官衔,也不入吏部档案,只是在礼部备案,这样既不增加冗员,又没有太多财政支出,不虞使得武人干政你看如何

    陛下以勋议团制约地方官员,那谁又来制约勋议团这些退伍军士,虽然已解甲归田,可拿起武器便又是军人,他们的袍泽故旧,还有许多在军中服役,如何不是武人干政崔与之摇头道:不妥,不妥

    那当如何是好赵与莒颇为无奈地道:朕又不想增加冗官,又不愿让地方官失去制约,又不愿让武人过于势大,崔卿何以教我

    臣二人在博雅楼中谈话,并无他人在场,因此崔与之当面否决赵与莒的想法时,并未给他留下情面。赵与莒这点容人地雅量还有,没有因为被驳斥而面红耳赤。而是将球抛给了崔与之。

    崔与之闭目凝眉,好一会儿之后,他道:不过,以勋议团制约地方官员。倒未必不可,只不过勋议团成员不能单用退伍兵卒,他们的人数在勋议团中,只能占少数,三分之一便可。

    勋议团中,三分之一为儒生,须得至少过了秋试,方可担当。三分之一为乡老中德勋声望俱高。年纪须过五十方可任之。剩余三分之一,再由军士守法商贾工匠充任,陛下以为如何

    崔与之毕竟是出身于士大夫阶层,故此在他的勋议团建议中,他所代表的儒生乡老,总数占了三分之二。而作为新兴势力的商人工匠和军人,则只占了三分之一。赵与莒微微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丝微笑,这笑容落入崔与之眼中,他恍然大悟:官家方才是在耍臣

    若是赵与莒自己提出这个勋议团构成崔与之少不得要与他讨价还价,尽可能将其中新力量的数额减少下来,赵与莒最初故意说勋议团全由退伍军人组成。为地便是他这个三三原则。

    在赵与莒看来,这个三三原则组成地勋议团,虽然表面上是由保守势力占了绝大多数,但实际操作中却有极大的弹性:儒生的确定上,那些新式学堂中毕业地人,自然也可以通过秋试。获得进入勋议团的资格;乡老的确认上。那些合法地半地主半商人地老人,当然也可以成为勋议团的成员;至于退伍军人。这可是那些保守势力所无法控制地力量,即使他们的子弟到了军中训练。可所谓军队是熔炉,那些保守子弟从近卫军出来,其中大半地倾向只怕都会改变吧。

    故此,勋议团若是能得群臣和士大夫们支持,将地方官员的权力再度分割,而他这个天子牢牢控制住勋议团的任用罢免权,那么他个人对地方的控制又增强了几分。

    这并非是他个人权力欲过强的结果,站在他如今的位置,开始有些理解为何历代雄主都是夙兴夜寐地辛苦,从秦始皇开始便是如此。原因很简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古来皆是如此,特别是到了地方上,总有些歪嘴和尚能将好端端的经念差了。若他不亲自督问,赵与莒可以肯定,他比起那些政令出不了京城的皇帝好不到哪儿去。

    也正是因此,历代雄主大多都形成了多疑刚愎的性子,哪怕曾经跳脱潇洒从谏如流的唐太宗李世民,在晚年也会将魏征的墓碑给推掉毁约不将女儿嫁与魏征之子。再心胸开阔,总被这帮子瞒上欺下的家伙折腾来折腾去,也会大雷霆之怒,乃至

    赵与莒想到那史无前例地十年,他曾看到过一份资料,说某位伟人之所以会动史无前例,便是因为觉下面官员在把他抬上神坛的同时,有将他架空成泥胎木塑的迹象。他甚至在接见记时否认他改变了整个中华,而叹息他连都附近郊区都无法改变。

    有关勋议团的决议事关重大,当然不能由这群臣二人在博雅楼中做出最终决定,还是要通过大朝会,哪怕只是一个过场。但是,当崔与之在朝堂上提出勋议团时,出乎赵与莒意料,他遭到了几乎所有臣子们的反对。

    这些大臣们本能地有种惊恐:他们的权力来之不易,或是经过数十年苦读而一跃龙门,或是在具体行政岗位上浮沉倾轧多年才出人头地,可勋议团则让那些没有经历过这些地人轻易获得权力,这是他们难以容忍地事情。

    陛下此策,自古未曾有之,不唯惊世骇俗,而且大伤臣僚之心。现在群臣也知道赵与莒的脾气,将自己地理由公开说出来,不会引起赵与莒的怪罪,可硬生生想去牵强附会抢占道德地制高点,却会惹来赵与莒的冷嘲热讽。

    此事果真自古未曾有之赵与莒惊奇地问道:朕与崔卿饱览史籍,方自周礼中得此良策,卿何言古未曾有之

    周礼中哪有勋议之说又有人道。

    崔与之不慌不忙地出来,比起反对的汹汹群臣,他要准备得更为充分,他道:周礼地官序官中载,乡老,二乡则公一人。郑玄注云,王置六乡,则公有三人,三公,内与王论道,中参六官之事,外与六乡之教。

    反对的众臣面面相觑,周礼中确实有此记载,而郑玄所注也是真实,只不过谁都知道,崔与之是在曲解周礼与郑玄之注了。

    立刻便有人指出这一点来:崔相公所言有所疏漏,此乡老非乡间勋议,乃是朝中三公,郑玄云,其要为民,是以属之乡焉,并非其人僻居乡间,乃是其人关注民间之事耳。

    错,错,郑玄虽说是以属之乡焉,却未曾说便一定不在乡野选择,他此前所言,若乡老在宫禁之内,与天子论治国之道,在朝堂之上则监督百官事务,在外则关注乡里教化。由此可见,此三公困据于庙堂之中也。我大宋承唐制,唐六典又云,三公,论道之官也,盖以佐天子,理阴阳,平邦国,无所不统,故不以一职名其官。崔与之微微一笑道:唐以宗王充任三公,但存其名,我大宋既有意唐越汉,如何能让这职司流于形式

    我朝中不设三公,设勋议于州府,如此既无虚职冗官之患,又有替天子理阴阳平邦国之人,如何不可

    崔与之的目光与这些人不同,他与赵与莒接触最多,故此最为了解赵与莒的计划,赵与莒也曾在他面前吐露过,要让大宋或说华夏跳出兴亡勃忽的怪圈,而要达到这一点,寄希望于代代都出现贤君名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限制掌权的权柄,让他们既可以安于政事,又不至于因为个人的品德或野心给国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赵与莒提出勋议团之说,他立刻意识到,这个东西是赵与莒拿出来削减旧派官僚士大夫的权力的,但同时,只要运用得当,这个组织同样也可以用来限制皇权。

    便是如此,乡老岂可泛滥,周时二乡方有一人,可在崔相公所提之议中,每千丁中便可设一勋议,我大宋丁口过亿,如此岂不要设十万勋议又有人驳道。

    若是削减勋议团人数,那么代表官僚士大夫的儒生乡老显然更容易进入勋议团中,提议之人目的便是通过如此限制甚至排斥新生势力进入这个权力机构。崔与之闻言看了赵与莒一眼,现赵与莒仍是含笑倾听,心中暗暗腹诽了一声,分明是天子提出的这个方略,却要自己去为他冲锋陷阵。

    老子说小国寡民,周时举国不过百万户,一乡不过数百人丁,二乡取一,便是数百丁中便有一乡老,可见其纳人更众。如今我大宋各路州府何只千百,民户众多,以勋议为天子耳目,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唯恐其人数少,而不患其多也。崔与之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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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永明城即今日海参崴,目前为北极熊所占,也不知能不能回到它真正主人之手。

三二一、生当其时

    勋议团的设立,威胁到官僚士大夫的权力根本,因此他们的反抗虽然迫于赵与莒的声威而不是很激烈,但却相当顽固持久。该章节由崔与之在朝堂上与他们争议,并未得到广泛认可,而赵与莒也不敢轻易推到一项并未得到广泛认可的变革,否则他可以肯定,这些官僚又有办法将这个善政变成恶法。

    还是老规矩,舆论压力先上。

    这次在报纸上率先撰文,对于勋议团制度表示支持的是知建康府的耶律楚材。他在这个任上已经工作多年,建康府目前成了一座模范城市。人口上,仅金陵城人口,便已经快赶上临安,去年的统计数据是二百一十万人,这几乎是这个时候城市人口的极限。工业上,金陵的重工业远比临安达,除去金陵冶炼厂外,金陵制造局对于流求制造局都构成了竞争威胁,逼得流求制造局不得不对自己的产品进行更新,在自行车马车等市场上,流求制造局已经被金陵制造局夺走了大半份额。交通上,随着码头的拓建,如今海船甚至可以直入金陵,停泊在金陵码头,这又将华亭府的部分活计抢了来,而铁路的延伸,更是使是金陵成了交通枢纽,甚至比起临安更为重要。政治上,建康府也是少有的清明,耶律楚材睿智聪明,在金国时便有地方官吏的经历,在流求又积聚了足够的应变智慧,加上他身体强壮精力充沛还在流求的时候,赵与莒便严令耶律楚材要注意运动保养,所以他虽然已过了不惑之年,可还保持着三十岁人的健康,这使得耶律楚材对于建康府的各级官吏来说,几乎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

    最重要的,也是最被魏了翁称道的,是建康府如今的岁入了。随着工业体系的完善,特别是金陵冶炼厂的完工,建康府一跃而成如今大宋岁入之。一府之地,胜过别地一路之地,便是临安与徐州,也对此甘拜下风。除了上缴国库的财富,建康府本身也还留下了大量钱钞,耶律楚材并未象传统官吏那样。将这钱钞存在库房中生锈腐烂,而是将之大量投入各种建设之中,他始终坚持智学中关于民生的观点:钱只有流动起来才是活钱,若是放在府库之中,那么这便成了不存在的死钱。

    他甚至专门撰文在报纸上批评,向来被史家所称赞的文景之治开元盛世,都存在官库中粮食腐烂和穿铜钱的绳索都腐烂地现象,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并非国家富庶的象征。相反是国家经济失去了活力的征兆。库房中钱多,市场上钱便少,官仓中米众。乡野里便有饿脬。

    这耶律楚材治一府虽有非凡之能,可政见过于激烈,便又是一个王荆公了。

    华亭府这几年展得也是很快,虽然同一日千里的金陵相比还是有些差距,但在春申江一带,这两三年间店铺如雨后春笋一般长了出来,这临江的一条街上,都是酒楼馆驿,作为新崛起的城市。华亭府城的酒楼商铺,早就打破了瓦肆勾栏的限制,占据了人流往来最多的交通要渠。华亭府人口也有近百万,这般繁华地城市里,自然少不得卖报的,许多酒楼便兼营此事。一个儒生拿了份报纸,看得那上面的耶律楚材文章之后,摇头晃脑地评论道。

    之政,你还是这般脾气。

    另一个儒生笑了笑。眉宇间夹杂着说不清地自傲,他扫了昔年好友一眼:连真公都变了,唯有你却不变。

    哈哈。

    被称为之政的儒生耸了耸肩,神情有些怅然,过了会儿,他慢慢说道:真公未能执善固执,我一直很是遗憾。

    你食古不化。我才觉得遗憾呢。另一儒生翻了他一眼:咱们三人。你看谢岳在流求呆了数年回来。无论行事举止。都与之前判若两人。再看我。见识过我大宋无限江山。参与过战事。如今又要扬帆海外。唯有你。蝇蝇苟苟不成模样。当初地意气风到哪里去了曼卿。你在军中呆久了。也染上些武人习气。如今说起话来。竟如武人一般直接

    在酒楼上叙话地。正是李仕民与赵景云。这两个当年临安太学生地领袖。如今也都过了而立之年。李仕民面上是遮掩不住地失落。他追随真德秀到了楚州。在真德秀治楚州时颇出了些力气。但随着真德秀渐渐转变过来。开始接受天子地革新之说。他心中越地失落。总觉得自己坚持了十余年地东西。这么快就变了。他无法接受。后来甚至与真德秀争执一番。便辞幕离去。赵景云则满面风霜。他漫游大江南北。为天子体察民情。每到一地便会有一份详细地奏折通过魏了翁交到赵与莒手中。他甚亲自参加了灭金之战。在孟珙幕中出谋划策参赞军略。战后又辞去天子赏赐拔掖。继续自己地周游生活。现在。他有了更远地目标。准备从华亭府乘船。赶往细兰地高郎步城。作为一个宣教儒士。在那里服务半年。

    在确定采取真德秀地内圣外王之策对待各藩国之后。赵与莒便每年自内库中拨出专款。用于向海外派遣儒生。他们要去教导当地百姓学习汉字。教他们诵论语背诗经。四年来。已经向海外派遣了过五百名儒生。这些儒生每半年一轮换。海外经历记录他们今后地仕官履历。同时在选官上优先。故此才会引得这些自觉科举有些艰难地儒生趋之若骛。

    曼卿。你不必劝我了。我这一辈子便是如此。当今官家圣明。但智千虚犹有一失。我迂腐愚拙。但愚千虑必有一得。安知日后我不能替官家拾遗补缺官家自己也曾言。外无反对则内必骄奢。有我这样地反对。官家治政时才不至生骄奢之意吧。李仕民对自己仍然如同以往一般高看。他扯了好一会儿自家。然后又转到赵景云身上:倒是你。若是要出仕。岂让谢岳谢安仁专美于前。为何要跑得万里海波之外。去那细兰受苦

    当初官家幼冲之年。便遣人开拓流求。这等事迹。我常恨未能衔尾应之。如今去那细兰。已经是开拓好了地。我去不过是做些教书匠地勾当。哪里算是受苦赵景云笑道:吾生也有幸。于此大时代之中。当用吾之双目一笔。记下此时之点滴。留待后人借鉴。之政。还记得那篇文么

    李仕民一愣。立刻意识到赵景云所指地文章。他点了点头。二人齐声轻诵出来。

    时之圣也,时之凶也。此亦蒙昧世,此亦智慧世。此亦光明时节,此亦黯淡时节。此亦笃信之年,此亦大惑之年。此亦多丽之阳春,此亦绝念之穷冬。人或万事俱备,人或一事无成。我辈其青云直上,我辈其黄泉永坠。当时有识之士咸谓人间善恶或臻至极。亦必事有所本,势无可绾,但居之习之可也。

    在这个如激流一般变化的时代里,太多的新事物产生,太多的旧事物消亡,象他们这般人物,也觉得自己被这时代洪潮席卷,身不由己地浮沉漂流。他们的故友,有万事俱备。有一事无成,有青云直上,有黄泉永坠。

    两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不等他们开声,突然酒楼楼梯处传来一阵喧闹,这让正静心凝思的二人都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咯登咯登地脚步声近了,六个大汉从楼下走了上来。

    这有位置这有位置。

    见着两人旁边一桌空的位置,大汉当中一个欢叫道。他们团团坐下。立刻拍着桌子呼喝。催促小二上酒上菜。

    大哥,这次虽未去成东胜洲。但到了倭国倒也不错,至少带去的特产,都换了不少金银,再跑个两三趟,咱们便可以造更大地海船,招更多地人手,往东胜洲去,不过就是三五年后的事情罢了。

    那些汉子中地一人的话语,引起赵景云注意,赵景云侧过脸去看,只见这些海子脸都是红通通的,或是被海风吹的。正是,正是,咱们得抓紧了,诸位兄弟都听说了吧,王老九和李大麻子,还有有那叫郭伦卜的海獠,如今都在招募人手,准备去东胜洲。这还只是咱们临安华亭,据说在泉州广州,也有些海商在凑份子。直娘贼的,也不知是谁将东胜洲盛产黄金之事泻了出去,若是叫他们赶在咱们之前,那咱们怕不要看他们眼色行事

    实在不行,咱们便想法子打通门路,弄些蒸汽船去东胜洲,据说朝廷在南路上沿途都设有煤站,如今煤站已经到了新洲,再过个两三年,便能将煤站延伸到东胜洲了,到那时,南路方便,咱们这北路就没人走了。

    朝廷做事,你们还不知晓一向是嘴巴比手快的,那些官老爷,总是习惯将想象中的东西当计划好的东西,将计划好地东西当已开工的东西,将已开工的东西当已建好地东西真他。

    他们大声批评官府的不是,上菜来的店小二只是笑嘻嘻的听着,却没有人阻拦。如今大宋不禁士民言事,特别是四月以来,各报纸里满是对官府的批判抨击,连那些过去要吃官司的话语都无人追究,何况这些粗人在私下里的几句牢骚。

    倒是他们当中自己有人劝道:休谈休谈,这年岁,管好自家一亩三分地便是了,官府的事情,自有皇帝老子去处置,与咱们何干大伙只管着钱钞之事便可,想想法子还有什么门路能来钱,那才是正经。

    正经个屁,在海上都飘了一个月,便是老母猪老子也看得和西施无异了,快喝酒吃菜,完了之后便去勾栏耍耍,老子要叫上三五个当红地,好好慰藉一下自己

    这伙人说起话来肆无忌惮,听得在座的其余人不由得侧目。

    俗不可耐,俗不可耐。李仕民低低地说了声,不过经过这许多事情,他多少也有些长进,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不能乱说,这话只有赵景云听到了。

    我倒觉得是些豪爽人。赵景云笑道:我在军中时,与那些武人相交,都是这般脾气,那种忸忸怩怩的,倒会让人瞧不起,不过没有这伙人的铜臭味倒是真的。

    也只有你过得来,莫说我,便是谢安仁,只怕与武人也是处不好的。李仕民嘟囔了一句。

    那倒也未必他与流求的近卫军便相处甚好,还曾为李全侄儿向陛下求过情只可惜他识人不明,那李锐最后还是投李全去了。

    那厮也是蠢,我大宋国势,只要眼睛不瞎便都能看得清楚,他投李全,不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么,如今蒙元已经要完蛋了,也不知那厮后悔没有。谈到李锐,李仕民不禁又冷嘲热讽道。

    李锐当然没有后悔,他手中还有数万人马,如今正在会宁城下。

    真是小李千户

    守着城头的是李全的家将,认出他地身份来,惊讶地道:为何不是不是

    当然不是蒙哥与忽必烈李锐在城下不耐烦地答道:他二人见机得早,往敖东方向跑了,宋军去追他们,才让我得以脱身,快开门快开门,让我进去,我叔父呢

    听他直接喊出蒙哥与忽必烈的名字,那家将缩了一下脖子,讪讪笑了笑。虽然李全已经实际上背弃了蒙元,但他裹挟来的汉蒙各族却不知道,李锐在下边这样喊,未免有些冒失。不过这是他们叔侄的事情,李锐年轻又能干,李全自己的嫡子还年幼,谁知道今后谁会是主人呢。

    小李千户请稍候,小人这就去禀报大帅,大帅若是知道小李千岁安然无恙,必是甚为欢喜的

    李锐也不着急,就在会宁城下等着,过了会儿,李全出现在城头,与他说了几句之后,便命人打开城门。

    李全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当初与侄儿说好了要一起举事,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他怕出现纰漏,并未等李锐从辽阳返回,便提前来了会宁。开了城门之时,他下了城楼,在路上迎接李锐。

    叔父。李锐给他行了一礼,然后站起身来,李全正要说话,看着李锐身后的亲卫时,面色不由得一变。

    注1:此为狄更斯双城记之开头,二十世纪初,佚名地中国翻译家译成中文,实在是我觉得翻译得最妙地文字。双城记故事生的背景,正值法国大革命前后,与中大宋激烈地社会变革正好相类,故用于此。私下窃语一句,当今国势,亦类于此乎

三二二、罪人

    你这是

    抱歉。叔父。我当初来投。便是奉了大宋天子之命。李锐挺直着腰。淡淡一笑道。

    随着他这话声。李锐身后的亲卫都掏出了隐藏着的转轮枪。指着李全与李全的卫士们。双方距离不过十步。这十步之内。转轮手枪可以轻易穿透他们身上防护薄弱之处。

    而随在李锐身后进城的部下。更是占住了城门。制住门旁的军士。在他们之后。源源不断的军队开了进来。

    原来你是间细李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锐

    我是李锐。李锐叹了口气:蒙大宋官家不弃。授我予重任。令我潜入蒙元之中。做些实事。

    这些年来。我将蒙胡大量钱钞物资。用来铸造那些在与宋人对抗中派不上大用场的火炮。在蒙元境内四处修建道路挖掘矿山。都不过是为削弱蒙元战力。方便大宋夺取东北之后的建设罢了。如今东北道路已经修通。各大矿山也都勘察出来。工匠工人都积累了一定经验。大宋自然要来收割果实了。

    李锐说到这里。淡淡一笑:叔父这几年屯田。积下来的粮粟。今后也可以派上大用场。

    原来如此

    李全曾经想过无数次自己被大宋抓住的情形。却从来没有想到。那个抓住自己的人。这几年便与自己朝夕相处中。这几年来。李锐竭力为蒙元的基础建设出谋划策尽心尽力。将他与拖雷最初的怀疑都打消了。现在想来。他做的这一切。都是蒙元搬不走打不烂的。只要宋人一打来。那么这些东西。便立刻能为宋人所用。

    而且。无论是修路还是挖矿。在建设过程之中。都有无数各族百姓死伤。这笔帐自然是要算在蒙元头上。如今大宋来了。大宋天子拿出些钱粮衣帛。便可以安抚辽东各族百姓之心。让他们觉的自己是从水深火热中的以脱身。轻而易举的便收了民心。端的是好算盘。好计策

    贤侄青出于蓝胜于蓝。将你送至流求。确实是我这一世最最正确的决定。李全惨然一笑:如今事已至此。贤侄意欲如何处置我

    这几年在辽东。侄儿多少立了些功劳。我已经上奏天子。愿以微末之功。换叔父一条性命。李锐盯着他许久:若是天子恩准。叔父便老实做个百姓吧。我在流求积攒下的钱钞。足够给叔父置办些产业。总不至于让叔父与我的小弟小妹遭受冻饿。

    听的这番话。李全一怔。虽然李锐语语中并没有肯定他能的到宽恕。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判断。他对于李全不被处死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这让李全心中颇为感动。李锐潜入蒙元。那当真是提着脑袋干活儿。而且不是一日两日。前后坚持了五六年。这等功劳。怎么可能是微末之功。他拿出来换自己一条性命。自己这条命也太值钱了

    想到这里。李全长叹息一声:不必了。我自作孽不可活。当如何便如何吧。大宋天子赏罚分明。罪不及妻子。我没指望了。锐儿你还前程远大。有你照应着你的弟弟妹妹们。我很放心

    若是叔父肯配合的话。一个临阵举义总少不掉的。而且叔父在辽东屯田多年。这些功劳也都在。李锐诚恳的道:叔父当如何取舍。自不用小侄多说了。

    李全微微点头。事实上。到了这般的步。他便是再想要坚持也不可能了。

    随着李全放弃抵抗。蒙元在东北的最后一点余孽也化为乌有。李云睿身为此次北伐的总指挥。一面安抚民心。一面将喜报上奏朝廷。又增加了对燕京的压力。炎黄七年六月一日。已经近乎绝粮的燕京城中生哗变。严实史天泽等为部将所擒。尽数献与宋军。二十万人举城投降。这样。在炎黄七年秋天来临之前。蒙元全境再无有组织的抵抗力量。

    没有抓住拖雷蒙哥和忽必烈。让李云睿多少有些失望。拖雷的正妻唆鲁禾帖尼与他的另两个嫡子旭烈兀阿里不哥和严实史天泽便成了献俘的对象。蒙元高官权贵们要被送往临安献俘。而那些被俘和投降的各族士兵如何处置又成了件让李云睿伤脑筋的问题。在战场上被俘的蒙胡。十之是被埋了的。但非战场所的。再杀就说不过去了。

    炎黄七年六月二十五日。济南府迎来了一批客人。

    因为徐州的强势。济南府展有些相形见绌。如今是座四十万人口的中型城市。主要的产业是棉纺造纸煤化和面粉。在蒙元境内。这样规模的城市并不多。因此。这群客人进的城来时。很是惊讶了一番。

    母亲。这就是宋人的城市么。他们的城市都这么漂亮么

    在李锐的营建下。蒙元的都城黄龙府也算是街道整齐里坊分明。但与济南府相比还有不少差距。阿里不哥年幼。坐在大车上经过济南府的街道时。不禁向他的母亲唆鲁禾帖尼问道。

    唆鲁禾帖尼死死捏着胸前的十字架。作为一个景教徒。她信仰虔诚。作为一个女儿。她丈夫的父族诛灭了她的父族。作为一个妻子。她的丈夫为不受辱而自尽。却将两个未成年的儿子留给她照顾。作为一个母亲。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保护好自己的这两个儿子。主啊。赐福与我和我的儿子。我恳求您。我已经失去了丈夫和两个年长的儿子。不要再将这两个幼子从我身边夺走她正在默默祈祷。因此听的阿里不哥的话后并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用悲伤的含着泪水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幼子:阿里不哥。宋人聪明。富有智慧。他们建造的城市。就象花园一样美丽。我的孩子。你要在宋人中生存下去。就要和他们一样聪明而富有智慧。你明白么

    我长大了。要让宋人为我建造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城市。就象父皇让李锐为他建造黄龙府一样。阿里不哥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他这个年纪还体会不出母亲话语中隐藏着的东西。

    唆鲁禾帖尼将目光移向车外。在那里。曾经为她丈夫阿里不哥的父亲建造城市的李锐正骑在马上。李锐现在身上穿的不是严从元等为蒙元拟定的官服。而是宋人近卫军的制服。他脸刮的干干净净的。神采飞扬。嘴角始终向上弯起。唆鲁禾帖尼心中一动:这个年轻的宋人。潜伏在自己丈夫身边长达五年。他立下如此大功。想来可以庇护自己母子平安

    母亲旭烈兀低低唤了声。让唆鲁禾帖尼回过神来。她并未因为自己方才在想着如何勾引李锐而感到羞愧。现在为了保护她的两个儿子。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旭烈兀已经十六。比起尚不懂事的唆鲁禾帖尼。他要明白的多。他面色灰败。却强自镇定。竭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露出悲伤恐惧之色:母亲。我们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是拖雷皇帝的妻子。不能受南人的侮辱。

    住嘴。唆鲁禾帖尼低声喝斥道:如果你不想受到侮辱。你也不要用南人来侮辱你的征服你祖父征服了我父亲的部落。所以我才成为你们的母亲。现在你父亲的国家被人征服。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不要让你父亲的血脉在你们身上断绝。

    宋人的皇帝不会放过我们。他不会让仇敌的血脉的以延续。旭烈兀摇着头:就象祖父不会让

    宋人的皇帝不是你的祖父。你祖父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行事。所以他败了。他也死了。唆鲁禾帖尼看到守卫并未制止他们母子的低语。凑到旭兀烈的耳边道:如果宋人的皇帝要杀我们。就不用把我们从黄龙府送到临安去。只要你不触怒他。那么他会给你一条活路。你要给我记着。无论什么屈辱。你都要忍耐下去。你还有母亲还有兄弟要照顾

    他们孤儿寡母。看守的自然不是很严密。而严实史天泽那边。则不象他们这样了。这二人乘的是囚车。囚车上挂着硕大的木牌。上书汉奸二字。所经过之处。人人指指点点。不少人高声唾骂。甚至有拿着土块石头要砸他们的。最初的时候。二人还高声抗辩。说自己是金人。被逼无奈才降了蒙人。不是汉奸。但越是狡辩。骂的人便越多。看守的警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严兄。你我看来是难逃一死了。史天泽倒还算豪气。就在一片叫骂声中与严实道。

    事至于此。非人力所能挽回。严实叹息着道:受此奇辱。倒不如当初自尽。还能青史留名。

    求生不的求死不的。岂容你我自择。罢了罢了。为少受些罪。他们爱如何那便如何吧。

    呵呵。史贤弟倒是看的开。

    二人正说话间。车队已经到了济南府火车站。一趟专列已在这等着他们。对于李锐来说。火车也是件稀奇的事情。他下了马。正左右张望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李锐。李勇新

    勇新是李锐的字。乃是他在流求时请李云睿为他取的。叫的人并不多。一愣之后。他回头去看。却看见孟希声带笑的脸。

    孟先生李锐慌忙过去行礼。孟希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不用多礼。又上下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勇新。一别数载。你忍辱负重。实在是辛苦了。不过做的这般大的买卖。数载换一国。也算是划算。哈哈。

    孟先生还是如同当年一般。李锐笑道:先生如今在何处高就。还在南洋么

    不在了。我回来述完职。陛下免了我南洋职司。任命我为细兰洋都督。不过我性子散漫。一时半会不愿去细兰。便跑到这边来。想看看东北可有什么好买卖可做。孟希声笑嘻嘻的道:你看我身边这小子。还认识么

    李锐当然不会真以为孟希声是跑到这边来乱闯的。实际上。孟希声在赵与莒的义学少年当中算是的位最然的。他转向孟希声身边的小子。因为隔了五六年。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是赵一。这小子不是跟着秋先生身后的么

    秋爽那厮辞了职司。如今专攻医术。这小子对医术又没什么兴趣。便只有随着我到处飘。陛下也有意栽培他。今后重返东胜洲时。陛下对他寄予厚望呢。孟希声道。

    两人谈了一会儿。李锐向孟希声告辞。孟希声想起一事。低低的道:你叔父之事。不必太过担忧。当初王钰之死。虽然与他有关。毕竟还是蒙胡下的手。官家宽厚。你叔父又是旧相识。死罪应可免。

    孟希声说的。与李锐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他应了声。又向孟希声道谢。当初向流求移民时。孟希声也曾与李全打过数次交道。便又与李全见了一面。比起严实与史天泽。李全的待遇就要好多了。虽然也在囚车之中。却是单人独车。车上也没有挂着汉奸牌子。见着孟希声时。他面有愧色:孟先生能来看望我这罪人。实在是受宠若惊。

    你确实是罪人。不过也立有功劳。这些年在东北屯田。虽然害了不少百姓。却也保全了众多汉民。孟希声免不了淡淡责了一句。但没有深说。倒是又问了一些东北的矿产。显然。这才是他北上的真正目的。

    因为火车耽误不的时间。没多久孟希声便与李全李锐告辞。李全抽空也问了几个人如今的情形。当初与他争锋的彭义斌如今是军区都督。在大名府时他便见过了。而刘全自淮北屯田使上退下后。便在临安荣养。赵子曰仍是徐州总管。不过再有数月可能会被调往燕京任燕京知府。当初的一些熟人都各有司职。这些消息让李全更为羞愧。若他不叛宋。少不的也是手绾一方兵权的军区都督。转为文职也可为一路一省之长。哪会成为这样的阶下囚。

    与李全告别之后。孟希声又去看了看唆鲁禾帖尼母子。这就纯粹是看热闹了。唆鲁禾帖尼母子并不知道这个笑嘻嘻的宋国男子是什么人物。只是见李锐对他甚为恭敬。他们也没有太长时间去推敲。随着汽笛响起。这趟专列终于要启程了。

    注1:这个阿里不哥在史实上和忽必烈在蒙哥死后争夺汗位。兵败被俘。为忽必烈毒杀。

    注2:唆鲁禾帖尼在一些文献中是个美丽智慧而目光深远的女子。她信景教。也即聂思脱里教派。是王罕的侄女。

三二三、常选

    俞仁是第一次来到临安,虽然他向往这座城市已经很久了。

    当初金国尚在的时候,他便被军情局安置到了金国潜伏下来,金国灭亡后,还不等他庆贺自己完成任务,紧接着又被安排到了蒙元。这次北伐势如破竹,他们这些潜伏进入蒙元的细作功不可没,大的有李锐那样身居高层的,小的也有俞仁这样在某个马场服苦役的。龙骑兵能够堵住蒙哥与忽必烈,俞仁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功不可没,所以这次到京城,他作为这些无名战士的代表被派了来。

    这果然是一座梦幻般的城市,工业化并没有让这座城市失去本身的特质,那些包裹在城墙外的楼宇,都只是一层现代的外衣,而列车穿过这些楼宇进入城中时,展现在俞仁面前的,仍然是那仙宫一般的飞檐斗拱,苍翠姹紫之间掩映着琼台玉宇,就连将铁路与两边隔开的隔音墙,也建得宛若梦幻中一般。

    他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家在北地里吃苦受罪都是值了我流汗流血不顾性命,为的不就是守护这一切么

    火车到站时,站台上整列整列的都是近卫军,俞仁眼睛见着他们时,他们都齐刷刷地行礼。等被迎出车站,俞仁又是吓了一大跳,车站前的小广场上,竟然挂满了红绸彩旗,不少红绸上都写着功成名就扬威展雄之类的恭贺话儿。小广场四周都是人,足足聚着两三万,见他们出来,爆仗声一阵连接着一阵,至少有五六个锣鼓队唱起对台戏,一声还比一声高。每个人面上都是喜气,映得俞仁的脸也红彤彤的,他觉得自己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上去,咧着笑了。

    他觉得。这一刻便是他一生中最为荣耀之时,虽然他只是从列车中走出的功臣中的一员,但人们洋溢的热情,让他觉得自己是这个巨大舞台的中心。每个笑脸都是在祝福他,每个钦佩的眼神都是在恭贺他。

    此生不虚了

    这个念头才升起无数学堂里地少年他们才十岁左右,快步跑了过来,有两个到得他面前,将大红的绸缎挂在他的脖子上。那绸缎上系着朵硕大的花,让他倒有几分新郎官的模样。俞仁轻轻抚摸着那绸缎,还想和那几个少年说话,可那几个少年脸激动得通红,周围声音又大,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少年向他又行了一个礼,行的是近卫军的礼,这让俞仁又是一愣。然后他们兴奋地跑了下去。俞仁转四顾,象他这样,从列车中出来的功勋们,个个都套上了绸花。

    过去唯有进士及第,方能游街夸官。如今将士入京,也得披红戴紫了。

    小广场对面地。是三元楼开的分店,酒楼上一群人正坐着看热闹,见到这般情景,其中之一感叹道。

    官家不是说了么。文人治政一世。武人牺牲一时。文人十年寒窗。武人三载苦训。为地都是精忠报国。人虽分文武。功勋却一般无二。另一人笑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四十州。我大宋武功之盛。直逼汉唐。文治之德。不逊尧舜。这正是我辈一展报负之时。

    主圣臣贤。我辈若再不得志。那便是自家才微德薄了。又一人道。

    这都是临安城中地太学诸生。他们看得这般热闹。自然免不了眼热心动。他们苦苦求学。为地便是一个夸官游街。今日这般热闹。却不属于他们。

    官家要推行勋议之制。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从此以后。进士及第也未必有往常那般风光了。诸君。报国岂唯一途。今日见着前线归来将士之风光。我总算明白了。回去之后。我便要向学监请辞。前往吏部报选。诸位同窗各自勉之吧

    众人当中地一个突然这样道。然后拱了拱手。竟然掉头便下了酒楼。

    吏部最近推出了一项新地选官方法。除了三年一次地进士科举外。便是所谓地常选。也就是平常时选择。每半年便有一次。由吏部和礼部组织。面向全体通过乡试地读书人。考试地类容除去经史子集之外。还有智学诸科。包括自然格物化学和经济地一些粗浅知识。难倒不算很难。一般来说。买上几本智学书籍。看上个两三个月便可以通过。唯一有些困难地是算数。这也难不倒真正地读书人。而且自有科举以来。便有明算一科。

    这常选出来,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随着领土地扩张,不仅仅是中原,东北百万之地,海外无数疆土,都迫切需要官员。而三年一次的科举又选官太慢,按照过去的方法,也无法臻别是受选是否称职,这种常选考试便成了折中的产物:既照顾到传统文人对于出仕的渴望,又加入智学让他们懂得经世济民的常识。

    作为一种新事物,常选制的推出,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反对,只不过士大夫们多了一条出仕地渠道,他们地反对声不是很激烈,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智学纳入考试范围之内,让许多年纪大的望而却步;二是常选官只委派到中原东北海外等新疆土,让这些士子们生分裂,准备参考地以为应该扩大到全国,包括两浙两江这样的富庶地区,不准备参考地则认为连中原都不应该委派常选官员。

    国子监里的太学生,对于常选制度多持观望态度,他们更观心的还是勋议制度,如果说常选制度仍然是在旧的科举框架中修修补补的话,那么勋议制度将由官僚士大夫把持的朝政权柄扩大给了许多庶人,这让他们多少有些不甘心。

    没有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权力,就连赵与莒这个穿越也是如此。

    三元楼上的小小风波,与俞仁没有任何干系,他在一片狂欢般的气氛中,觉得有些醉熏熏的,仿佛在梦中一般。

    李锐也与他一般模样,虽然想得到官家可能会安排一次迎接,可这么大的场面。还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俞仁行在最前,他却是行在后面,在他身后,则是那些要被献俘的对象了。不过,这些献俘对象也有区别,严实史天泽自不必说,呆在囚车里一望便是人犯,而为了李全地颜面。他被暂时从囚车中解出。至于唆鲁禾帖尼母子,则只是身边多了些近卫军士兵盯着,有几个憨憨的初等学堂学生,没弄明白情况,竟然也给他们戴上了红绸缎。

    阿里不哥只是觉得稀奇,旭烈兀却有如奇耻大辱,正待扯下那红绸时,却被母亲严厉的目光止住。唆鲁禾帖尼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默默祷告了两句,一手牵着一个儿子,跟在人群之后向前。在小广场上,礼部尚书洪咨夔替天子迎接这些归来的英雄,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俞仁是半点也没有听进去,只是不停地笑。不停地笑,直笑得他自己脸上都酸酸的。他脑子里完全没有了其余的想法,就觉得此生不虚了。

    穿过火车站小广场,他们向皇宫行去,中途又要经过朝天门,在这里又是一番仪式,代表天子在此的。则是兵部尚书赵善湘。他今年六十三岁。虽然回中枢已经有段时间了,但还保留着一些武人的习惯。欢迎致辞时便比洪咨夔言简意赅。

    两位尚书替天子迎接,当真是好大地气派。知道这两人身份之后。李锐在嘀咕了声,心中更是欢喜。他知道前次擒获铁木真时献俘,只是礼部尚书出面罢了。

    等过了朝天门,到皇宫之前时,他才觉,更大的气魄竟然在此,天子万乘之躯,虽然并未轻动,但丞相崔与之参知政事魏了翁郑清之三人,领着文武百官一起在皇宫之前迎候,这等荣誉,更是前所未有。当然,这种情形下,少不得高丽王被封为归义侯的原金主完颜守绪等等诸人,他们心中可谓百感交集,不过这事情,谁都不在乎。

    接下来便是陛见赐宴,一切仪式走过之后,俞仁还是觉得晕晕乎乎的,仿佛自己在梦中一般。直到天子传见他和李锐,他才回过神来:自己要去见皇帝

    李卿,俞卿,你二人在蒙元潜伏多年,劳苦功高当初象你们这样遣往蒙元的共有二百多人,这数年下来,为国献身有十七位,他们的名字,朕已命人记入武庙了。赵与莒先说的不是赏赐,而是那些为国捐躯的善后:他们英灵在天,必受飨食,留在世上地家人,朕也着人照应,地方官员按时送上抚恤,子女受学也有安置,你们此后也要关注此事,勿使奸小弄权,令英灵不安。

    是。

    二人都是恭敬地领命,李锐想起长期与自己接头的唐凡,他在最后时刻因为意外死去,这个消息李锐已经知道了,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你们为国立有大功,朕必不吝厚赏,免得伤了天下英雄之心。赵与莒笑道:李卿,你先说说,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违法令,朕必允之。

    李锐收敛心神,拜倒在地:陛下,臣当初断指盟誓,以身许国,虽有微功,原不该要陛下之赏,只不过臣之叔父,虽是屡铸大错,但请陛下念在他旧时略有功劳,能饶他不死,臣便感恩之至

    听到李锐给李全求情,赵与莒挑了一下眉,李全这个人,他心中非常厌恶,朝秦暮楚背叛投敌不说,王钰之死与他有着密切关系。而且,他不想直接干涉到这件事情当中,因此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李卿,你换个要求吧。

    李锐心中一惊,他原本有六成把握可以保住叔父的性命,路上孟希声的话也让他把握增大到八成,但听天子口气,似乎并不想放过李全他伏在地上,用力叩:陛下,臣少小失怙,为叔父所养育,因为国事,不得不蒙蔽欺瞒于他,如今叔父愿降,臣已为国尽忠,还请陛下赐臣为长尽孝之机

    他言辞恳切,赵与莒将他拉起,他却赖着不肯起身。赵与莒哼了一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令司法,便是为了免得有罪之人因为身份不同而有差异。你是你,你叔父是你叔父,岂可混为一谈。

    陛下李锐又叩道:还请陛下饶他一命

    朕没有权力饶他,但朕可以指引你一条路。赵与莒无奈,叹了口气道:功过相折,或可免你叔父一死,你要做的,便是收拾证人证辞,在大理寺升堂开审时,以你叔父自家功劳,来抵消他之罪衍

    陛下厚恩,臣不胜感激

    李锐是相当聪明地人,从赵与莒这句话中,他听出赵与莒不会给大理寺施加压力,非要判处李全死刑。只要赵与莒不施压,那么李锐相信,凭借李全曾经在抵抗金国和开拓流求立下的功劳,再加上这些年开拓东北间接做地贡献,还有在会宁城断绝蒙元退路后举城起义,这全部加起来,应该能将功折罪了。

    赵与莒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向俞仁:俞卿,你要什么奖赏

    臣臣可以在临安住下么

    俞仁提出了一个让赵与莒想不到的要求,赵与莒先是一愣,然后笑着问他为何会要在临安住下,俞仁又道:臣进临安之时,只觉天上仙宫亦不过如此,臣在金国蒙元多年,如今强敌已灭,臣想要歇息一些时日,在这天庭一般的城市里住着,娶妻生子安家立业。臣一庸人,志不过如此,还请陛下恕罪

    这如何算是庸人之志,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俞卿有古贤之风,朕如何会怪罪听得他要求竟然如此简单,赵与莒温言慰藉道:你既是有安家之心,朕就让军情司免了你的职司,再让兵部与吏部给你安排一个位置,就留在临安吧。

    这两个潜伏的秘谍代表,颇让赵与莒有些感慨,他们提出的要求,其实赵与莒在心中都不太愿意接受,李锐且不说,象俞仁,赵与莒看了他的档案,他在金国与蒙元都做得非常漂亮,为人又沉稳踏实,原本赵与莒想将他再派到西夏去地。不过他既然提出要退出,强迫他也没有意义,赵与莒也能理解他常年在敌后地压力。

    他二人可以耍赖不干,自己却不成,还有的事情忙着呢。

三二四、女色

    唆鲁禾帖尼对着玻璃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样子。

    她今年三十八岁,但风韵犹存,外表上看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脸上是草原上少有的莹白,光洁如玉。她头还是乌黑的,就象是瀑布一样披在肩上,目如秋水,闪烁着智慧沉静的光芒。她抬头的时候,额头有淡淡的抬头纹,而当她情绪激烈时,眼角的鱼尾纹则很是明显。

    她要把自己的长处和短处都看得清楚,唯有如此,她才能去做下一件事情。

    等待总是漫长的,足足过了两个钟点,她才等到了自己需要的消息。

    收拾好自己,陛下要见你们。来传旨的并不象她在北方时听说的那样,是个阴阳怪气的太监,相反,这是一个走起路来虎虎生威的少年军人,虽然他对于唆鲁禾帖尼有着明显的厌恶,但唆鲁禾帖尼还是很欣赏这种雷厉风行的风格。南国的天子,重用这样的军人,而且君臣都这般年轻,他们的志向定然不会只限于中原东北。

    意识到这一点时,唆鲁禾帖尼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在蒙元最艰难的时候,窝阔台和察合台都不肯出兵相助,那么宋人的火枪迟早会指向他们的。

    这几年,拖雷仿着宋人的制式,在黄龙府原来金国宫殿基础上稍做改动,建成了自己的大殿。唆鲁禾帖尼住不惯这样的大殿,也不喜欢这种怪模怪样的建筑,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当她跟着那少年军人穿过大宋宫殿时,这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大宋地宫殿,浑然天成,巍峨壮丽,让人凛人生敬。而拖雷在黄龙府改的,毕竟是模仿的假东西,有其形无其神,用汉人的话说,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旭烈兀咬着牙。他已经十五岁了,个头高大身体壮实。看上去象只小马驹。他侧过脸看了母亲一眼,母亲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头上甚至还插上了宋人地饰。小阿里不哥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旭烈兀却再清楚不过:母亲要以色示人。好换取他们兄弟的生存。

    这让旭烈兀非常恼怒:男子汉竟然要靠母亲出卖色相来活着。

    他这个年纪,还未想到这就是他祖辈掳掠抢夺他人妻女的必然结果,淫人妻女,妻女必为人所淫。但他心中暗暗誓,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形生。

    倒是阿里不哥还年幼不懂事,见着什么东西都稀奇,东张西望没有半刻停的。

    最初地时候。旭烈兀还在记穿过几重庭院。道路是如何走法。但转了足足五分钟。他早就晕了头。干脆就不去想了。就在他走得不耐烦地时候。前面引路地那个少年军人突然站直:到了。

    接着又有几个人迎了上来。有男有女。在三人身上一阵摸索。旭烈兀嘴角噙起冷笑:宋人地皇帝果然胆怯。连他们三个已经被解除了武装地人还要再搜上一遍。唆鲁禾帖尼却是泰然自若。非常配合。甚至还对搜她身地宫女笑了笑。

    确认他们并未藏着武器之后。三人被放入院中。才入院子。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然后便是巨大地水幕。唆鲁禾帖尼三人都来自北方。原本就不耐南方地酷热。到了这里。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浑身毛孔都张开了。说不出地舒爽。

    这是赵与莒避暑地小院。由水车带起地清泉从巧妙布置在院子四周地水道中滴落下来。再加上翠竹小池。将院子中地暑气都驱得干净。

    短暂地停了一下。唆鲁禾帖尼收拾好自己地情绪。抬头向水幕对面看去。只见一人端坐在池畔凉亭之中。正在看着什么书册。对她们地到来恍若无觉。她目光紧紧盯着这人。可隔着水幕。又觉得有些看不清楚。她向前迈了几步。穿过水帘。终于将这个男子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个相当年轻地男子。看上去还没有三十岁。相貌儒雅。既不似铁木真那样豪气干云。又不象拖雷那样英姿勃。他在专心看着东西时。眉头微微拧在一起。有股别样地味儿。让唆鲁禾帖尼不禁心中一跳。

    专心地男儿最动人,她忘记是曾听说了。

    你们来了。赵与莒放下书,对着母子三人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轻轻摇了一下石桌上的铃铛。立刻有几个内侍上来,为这母子搬来马扎,又在马扎上垫上棉垫。

    唆鲁禾帖尼不敢坐下,她盈盈拜倒,用汉话道:罪妇唆鲁禾帖尼拜见大宋天子,大宋天子万岁万万岁。

    在她身后,两个儿子却昂然不拜。

    赵与莒放下手中地公文,没有什么感情地说道:起来吧。

    没有抓住拖雷蒙哥和忽必烈,让赵与莒多少有些失望,这三人之外的在他眼中都是小虾米,他也没有兴趣将威风施展在唆鲁禾帖尼这孤儿寡母身上,叫她们来,不过是希望借助她们的力量,在处置蒙人方面能做得更好一些。

    唆鲁禾帖尼穿了微微抬起眼,与赵与莒目光对了对,然后失望地现,宋国的天子看着她时,目光清澈冷咧,没有丝毫在里面。

    南国佳丽有的是,便是在这后宫中,青春貌美希望能得到赵与莒宠爱的宫女何其多也,而且,赵与莒对于人妻熟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你就是杀了我祖父和父亲兄长的宋国天子

    就在唆鲁禾帖尼失神之时,阿里不哥突然指着赵与莒喝问道。赵与莒目光移到这孩童的脸上,倒没有什么怒意,一只蚂蚁对着大象叫骂,大象会去理睬那才奇怪。他垂下眼又去看公文。就这时,一时隐忍未的旭烈兀猛然向他扑了过来:宋狗

    话只说了一半,一只脚便踹在旭烈兀的胸前,将他身体踢飞了过去。赵与莒眼睛也不抬一下,只是吩咐道:十二,留他一条性命。

    踢出这一脚地正是龙十二,他在赵与莒身侧,就象一个木头人一般。眼珠都不转动一下,旭烈兀虽然看到他。却以为他是一个内侍,并未将他放在眼中,结果却被一脚踹飞。旭烈兀爬起来还想挣,却被龙十二一手抓着衣领。拖到小池边上,将头都浸入池水中。

    连喝了几口池水,旭烈兀觉得自己似乎就要气绝,这才被龙十二拎出来,他才喘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被塞进水池里。

    赵与莒看完一份奏折,抬起眼来。现阿里不哥正呆呆地看着龙十二炮制旭烈兀。而唆鲁禾帖尼则平静地站着,竟然一声未吭。这让赵与莒多少有些惊讶。他扬了扬眉:为何不替你儿子求情

    我已经死了两个儿子了。唆鲁禾帖尼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他们的性命掌握在您地手中,陛下。您不是因为我的哀求便会饶恕敌人的人。

    赵与莒对于这个评价倒没有否认,但他还是噗笑了一声:你认为那个鲁莽的不知隐忍的小儿会成为朕地对手么

    啊唆鲁禾帖尼愣了愣。

    朕不是铁木真,不是草原上那些丧心病狂的狼,朕是华夏天子,朕所知所学,与你想地不一样你信教

    赵与莒注意到唆鲁禾帖尼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不禁有些惊讶地问道。他的问题太有跳跃性了,唆鲁禾帖尼是在愣了会儿之后才回答的:是,愿天父保佑我。

    啧啧

    赵与莒摇了摇头,对于景教,他也没有什么好感,与罗马地那位教皇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他轻轻敲打了两下石桌,失去了再与唆鲁禾帖尼绕圈子的兴趣,而是直截了当地道:朕不会为难你们母子,不过你记着,看好那两个小孩儿,若是他们做了什么违备我大宋律法的事情,那么当打便打当杀便杀,谁也救不了他们

    陛下宽厚,愿天父也保佑你唆鲁禾帖尼大喜,但她心中又存有犹豫,在草原上,她看多了背叛与阴谋,她总觉得,如果不抓住些什么的话,宋国皇帝的这个承诺仍然显得并不牢靠。

    她的脸上很自然地浮起了红晕,眼波也盈盈若水,微微撩起的睫毛轻轻扑扇了两下。然而,当她目光转到赵与莒身上时,却现自己地媚态完全没有被对方注意到。赵与莒端着一封奏折,又在一本正经地批阅起来。

    蒙古人将进行臻别,能说汉话地可以留在草原之上,会写汉字的可以担任贵族,不能说不能写地,必须进行减丁。又过了会儿,赵与莒淡淡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朕自然不会杀了这些人,朕在海外有些岛屿,比较适合蒙人放牧,先从最近的北海岛开始,此事告诉你们,你们母子若是愿意相助,这过程中便会少些损伤,若不愿相助

    说到这里,赵与莒便不再说什么了,他准备结束与唆鲁禾帖尼地谈话:总之,朕的土地之上,只允许蒙人象羊一样的活着,为朕提供羊毛羊奶,若是蒙人还想继续当狼,也可以,去西边,在朕管不着的地方你们可以写封信给窝阔台和察合台,朕收拾完西夏,便要去收拾他们了,识相的就早些来降,或就给朕从草原上滚开。

    唆鲁禾帖尼只觉得身体一阵冰冷,她嘴唇轻轻颤动了两下,龙十二也放了被灌了半肚子水的旭烈兀,母子三人在他的怒目之下离开。

    赵与莒没有再关注这母子,他又批阅了一份奏折,然后放下笔:高丽王请朕驾临他的宅邸是今日么

    是,陛下。身后的侍女应道。

    那就摆驾吧,朕也有些累,倒要见见高丽王在耍什么把戏。赵与莒道。

    高丽王王居住在临安已经有六年,从最初那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外藩蕃王,到现在也算是混了个脸熟。这两年来,他屡次上奏,请求赵与莒驾幸他的藩王宅邸,赵与莒多数时候都婉拒了。这次蒙元被灭,他又上奏,请求赵与莒驾临,奏折中说臣家仇国恨唯陛下雪之,值此大庆之际,伏请陛下幸临寒舍,以表小臣附骥之心,言辞甚为恳切。而有关半岛北部问题,赵与莒也有话要对他交待,故此应允了他的请求。

    他的藩王府离皇宫较远,不过倒是西湖畔的一块好地方,宅院不大,外观也不起眼,但到得里面则别有洞天。高丽王每年有藩王俸禄,又派王室子弟参与经商,在资财上从未短缺,他不敢广置宅院以免惹祸,便将心思用在如何布置内部装饰上了。除了一步一景的中华园林风格,也没少使用较为现代的一些饰物,象是瓷砖水泥与玻璃,比起赵与莒的皇宫都在局部上更用心些。

    王卿的府邸不错,朕来了也觉得内藏玄机,在这临安城中也算是一景,为何一向不曾听人说起过赵与莒游赏完毕之后笑道。

    陛下这边请。王引着他行向后园:臣交游少,从不请同侪来此,故而陛下不知。

    在后园中,赵与莒坐下,王于一旁侍俸,过了片刻,赵与莒只觉眼前一亮,便见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婀娜而来,为他奉上香茶。那少女面如桃花目似朗星,笑的时候,两只眼又弯弯有如月芽,有一种健康活泼的青春气息。赵与莒多看了她两眼,王心中便是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这是臣小女寿

    哦

    赵与莒算是明白王的主意了,他又想到方才唆鲁禾帖尼的表现,心中不由苦笑,所谓饱暖思淫欲,方才经过人妻熟女的诱惑,现在又要开始萝莉少女的考验么

    臣在高丽之时,为崔氏傀儡,朝不保夕,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在江华岛躲避蒙胡时,甚至食不裹腹衣不蔽体。臣来大宋后则不然,不仅睡得安稳吃得香甜,身体也胖了许多。臣之一切,皆为陛下所赐,本有心献土以报陛下之德,奈何臣虽说名为高丽之王,实际上却并无寸土。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着赵与莒有其它反应,王将心一横,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意思:臣唯有这一女,姿色虽是丑陋,还堪为陛下洒扫庭除,愿献其入宫,以替臣报陛下厚恩。

    原本想装不知道的赵与莒,没料到这位高丽王竟然会如此直接,他看了看王,又看了看满面红晕拜伏在地的寿兴,微微苦笑了。

    注1:唆鲁禾帖尼的年龄未查到,以她生长子时十六岁猜测。

    注2:寿兴的生卒也未查到,这里只作她十五岁。

三二五、上国

    寿兴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还在她很小的时候,便不停地听着父王提起这位大宋天子,父王对他是满口赞誉,直说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英雄更荣耀的人了。从那个时候起,寿兴就隐隐觉得,父王有个计划。

    当父王提出要将她献与大宋天子时,她心里并没有多少抵触,毕竟这是一个比任何人都高贵的男子,成为他的女人,只怕是这个国家数以万计的女子的梦想。她也曾经在重大节庆时远远望见过赵与莒,他并不是白苍苍的老头儿,也不是赳赳武夫,而是一个儒雅成熟并且温和的男子,与她十五岁的年纪相比,他也不算大。

    王卿,朕宫中洒扫庭除的可都是些粗使丫唤,寿兴这般娇媚,却是做不来的。赵与莒在短短的沉默之后,笑着说道:王卿一片忠心,朕心领了,寿兴若是喜欢,到宫中与朕的爱妃们说说话儿打打羽鞠,朕也欢迎,至于入宫之事,今后就不要再提了。

    王面色立刻垮了下来,他惯会察言观色,赵与莒最后那句不要再提四字中。隐隐带着冷冰冰的味道,让他意识到自己这个马屁并未拍好。

    赵与莒的游兴已经散了,示意寿兴退下后,他命王坐下:如今蒙元已灭,朕要收回汉江以北我中华国土,王卿可有意见

    那那原本便是天朝故地,臣如何有意见王方才犯了错,此时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颤声答道。

    卿深明大义,朕甚是欢喜。崔氏若是胆敢阻挠此事,朕还要烦劳卿前去弹压,朕会令屯扎在东北的近卫军护送你渡江。卿看如何

    臣必当尽心尽力,为吾皇前驱听得赵与莒隐隐有放他回高丽。并且扶持他起来地意思,王大喜,方才的惊慌顿时不见了。不过他又隐隐有些遗憾,赵与莒的许诺是有前提,那便是崔氏胆敢阻挠大宋收回故地,以王对崔氏的了解。他们多半不敢如此妄动。

    毕竟大宋要拿走的只是北半个半岛,而不是整个高丽。

    炎黄七年七月初五。天子诏告天下。蒙元已灭。原先蒙元控制地地盘。燕云地区如同汴梁一般单独设府。营建作为直辖市地燕京城。由原徐州总管赵子曰升任燕京知府。又在东北建四行省。分别是辽宁会宁黑水与大宁行省。其中辽宁会宁人口众多。主要产业为农业。黑水偏远苦寒之地。又多密林。北地各族散居于其间。汉人并不多。而大宁行省则包括科尔沁草原往北地广阔之地。多为草原诸部所据。

    在这份诏告中。赵与莒对于新夺得地四省一市之地有明确地展规划。辽宁会宁经过李全李锐地经营。已经颇有基础。农业较为达。还有一定地采矿业。这两行省将以辽阳会宁为中心。兴建数个工矿城市。黑水汉人不多。故此在燕云投降地二十万蒙元汉军。将被配于此。转为黑水建屯兵。充实边防。屯田开道。同时招募那些深山中地各族出山。学汉话。习汉字。过耕种地生活。部族头领实行改土归流。全迁至燕京圈养起来。大宁行省将建一两座中心城市。保持草原诸族放牧生活方式。只不过由游牧转为定居放牧。为大宋地纺织机提供足够地羊毛。为大宋地百姓提供牛羊肉食和乳制品。

    至于新地直辖市燕京。将以纺织粮食加工和民用化工为主。展自身产业。

    在诏书之中。明确说了。这些不是朝夕可成地事情。赵与莒以为。三年方有雏形。五有略有小成。这已经是了不起地成就了。

    至于蒙人地处置。就象赵与莒对唆鲁禾帖尼说地那样。愿意接受归化地。将留在科尔沁草原上放牧。按家族而不是部族分得固定地牧场。不能说汉话地全部驱赶上船。运至北海岛放牧。李锐前期进行地工作这时便显出成效来。蒙人青壮大半阵亡。剩余地顽固份子又被赶到了北海岛。留下地多是幼弱女子。他们只能依靠大宋龙骑兵地庇护才能过活。

    龙骑兵中原是牧奴地成员。这次便好生过了把翻身牧奴把歌唱地瘾。

    至于高丽半岛在大宋官方正式的文件中,它被称为乐浪半岛,在其北部,大宋建立了乐浪行省。比起其余行省地建立,这个行省就有些低调,让高丽王失望的是,高丽崔氏不仅对此没有任何反对,甚至还专门派使到了大宋来朝贺,并表示愿意为大宋在乐浪行省的道路修建提供劳力。

    这是高丽崔氏还能继续把持政权的一大财源,这几年来,大宋各地基础建设如火如荼,劳动力短缺的问题日益显现,特别缺少能吃苦的劳力。官方督建的工地矿山还好些,那些私人开办的矿山,待遇与条件都远远比不上官方督办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挥舞着花花绿绿的纸钞去周边诸国雇用。高丽与倭国,如今至少有三十万劳工在大宋各地开矿山修道路,他们的薪水只有大宋本地劳半的三分之二,甚至只是一半,饶是如此,也比他们在高丽与倭国时收入要高出数倍之多。这种情形下,倭国和高丽有权有势,必会有意组织人手来大宋务工,他们从每个工人身上再抽取一部分收入。

    最初来的只是男子。炎黄六年之后,有些新兴的富商之家,再度兴起蓄养高丽或倭国使女姬妾之风,短短一年时间里,经过合法的手续被卖到大宋地高丽倭国女子,便不下万人之多。

    无数高丽倭国女子,将能到大宋来服侍主人视为摆脱自己不幸处境的最佳选择,她们通过各种手段爬上驶往大宋的船只,很多人在大宋开办的华夏学堂中学得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这让她们还能获得工作。若未学过汉语的,那便只能为大宋的青楼增添一些所谓异国风情了。

    金善喜便是这样一个高丽女子,炎黄七年七月十八日。为了摆脱父亲将她嫁与七十老翁的命运,她几乎是用自己的全部家当买了张前往大宋华亭府的船票。七月二十一日抵达华亭府。当她离开舷板踏上坚实地土地时,她只觉得眼前晕。

    在高丽,她从未见过这么繁忙的码头,无数船舶用帆的用桨地用蒸汽的都聚集在此,她在高丽地汉学馆中学了段时间的汉语,不过当听得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汉语声音。她惆怅地觉,自己似乎无法与这里的宋人沟通。

    口袋里还藏着两贯宋人的纸钞,不过金善喜不敢用,她四处寻找,看看能不能找着一个可以问话的人,但华亭码头上地任何人都是来去匆匆的模样,谁也不在她面前停留片刻。

    啊

    一不小心。她撞在一个人身上。吓了一大跳,等看得那人面貌时。更是惊得向后连退了数步。这人高鼻深目白肤碧眼,分明是个海獠。宋人对他不陌生,可瞧在金善喜眼中,便如同鬼怪一般。

    然后又后到这海獠身后一人,更是险些吓得她尖叫出声来,那人全身上下乌黑一团,只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和白晃晃的眼白,正瞪着金善喜。金善喜两股战战,开始怀疑自己来到大宋是否正确:这哪里是人,分明是罗刹厉鬼么。

    被她撞着的海獠翻了她一眼,嘟囔着道:你是哪家的女子,为何一人在这码头上乱闯

    这海獠倒是一口好汉话,说得还带些江南的软音,金善喜听得明白,又是吓了一大跳。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金善喜一面退一面道歉,却不料在退后过程之中,又撞着一个人。这不怪她后脑没长眼睛,实在是华亭府码头上人再多了,两年之前扩建了一次地码头,近来又有需要扩建地呼声。

    被她撞着的是俞仁,得了赵与莒地钦令,他辞去军情司的职务,如今被安置在职方司任职,此次到华亭府是来接人地。

    见着那海獠,俞仁问道:可是通海子爵

    我是邓肯波罗那海獠得意洋洋地点头:你是来接我的

    邓肯波罗这些年带着战船横行于细兰洋,将大食人打得落花流水,他原先因为第一个看到东胜洲而被封爵,前年赵与莒更是升了他一个通海子爵的名头,封地虽然是没有的,不过薪俸却涨了三倍,而且在曾经将他卖成奴隶的大食人面前耀武扬威,很是对他的胃口。如今他有家有业有爵有禄,唯一的遗憾便是不曾回到故乡去炫耀一番了。

    陛下估计你即将到,故此命我来接你。俞仁瞧也不瞧金善喜一眼,而是向邓肯波罗行了一礼,在看到他身后的那个黑人时,也不禁面色微微一变,那黑人冲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来。

    那好,赶紧带我去吧,许久不见我的陛下,我很想念他。邓肯波罗开口道:这厮是我从哈米尔带来的,哈米尔国的王子。邓肯波罗这就是在信口开河了,那黑人虽是从哈米尔带来的,却远不是什么王子,只不过邓肯这厮吹嘘惯了的,将一个小部落的次子称为王子。

    金善喜眼见这几人相互交谈,心中忽然一动,这个白人和黑人,在她看来肯定不是大宋人士,而这个大宋人士既然连异种白蕃和黑鬼都接待,那想来也会接待自己的了。

    而且,从俞仁身上的装饰上,她看出这人应该是位官员,虽然他年纪大了些,已经过了三十,不过总比家中逼她嫁的那个七十老翁要强。想到此处,她也顾不得羞涩,大着胆子便扯住俞仁的衣袖:上国贵官,能否收容我,我会干活,会干许多活

    她一急之下,母语脱口而出,俞仁正办要事,被这莫明其妙的女子扯着衣袖,原本就不高兴,再一听她说话,立刻明白过来:你是高丽人

    他也说的是高丽语,在蒙元潜伏的时候,他学了一些,日常会话绝无问题。金善喜闻得乡音,大喜过望,也不顾地上灰尘,拜倒下来:上国贵官,请收容我,我愿与你做奴婢。

    在她想来,留在天朝上国给官员做奴婢,也要胜过回高丽去给年迈的商人充当小妾。

    胡闹,你是怎么来的俞仁大感头痛,想要弃这女子不顾,可转头四望,却觉几个明显是游手的人正凑来看热闹,从他们眉眼可以看出,若是自己真不管这女子,这些游手少不得要注小财。他多问了一句,金善喜听得胡闹两字先是心中一惊,等又听得问是怎么来的,更是柔肠寸断,便哭哭啼啼地将自家无了父母,远房亲眷占了家产还意欲将她卖给一个只剩半口气的老翁之事说了出来,俞仁做间细的出身,却也不禁咂舌:你这女子果然性烈,倒不可弃你不顾

    他正准备在临安置产,家中也确实需要仆妇,看这女子身上收拾得倒有干净,眉眼间也算是秀丽,俞仁心中不由得一乐,这算是白捡来的,不要也是白不要。

    你先跟着我吧,我要去临安,你愿不愿意去他还问了一句。

    愿,愿

    听得是去临安,金善喜更是无限欢喜,在高丽时便听说了,那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城市,人为稠密,而且繁华无比。

    带着一个归化了的白人一个还不懂汉话的黑人一个小心翼翼的高丽人女子行在街上,这阵仗多少有些古怪,俞仁只得召了两辆马车,自家当然是与高丽人女子同车,一黑一白则同车,一起赶往华亭府火车站。

    他回到临安之后,在华亭府码头上捡着一个高丽女子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同僚之中,便是深宫里的赵与莒,也听得了这个消息,还特意召他来问过。临安城里的报纸还将此事当作趣闻载了出来,颇让些光棍汉子垂涎,便为这个,他连接着一个月都有人拉着要请客,原本因为是新人而与同僚间有些疏淡的关系,倒也亲密起来,可另一件事情又开始让他烦恼,又掀起一场风波来。

    注1:哈米尔在今摩加迪沙,就是海盗横行的索马里。

三二六、大战略

    邓肯波罗此次到临安是回来述职的,同时,赵与莒也有一样重要的任务交与他。提供最新章节>

    孟希声被山中老人遣人刺杀的事情,赵与莒早就得到了报告,对于山中老人这样的恐怖份子先驱,赵与莒是非常痛恨的。以大宋如今国势,控制石油资源丰富的大食地区是迟早的事情,他不希望在那个时候,出现专门与大宋捣蛋的恐怖团体。

    故此,大食地区必须有一次彻底的清洗,将回教中所有极端教派都一扫而空,不给它们留下任何可以延续的土壤。

    不过,赵与莒并不想自己去做这件事情。

    邓肯波罗,想不想衣锦还乡他笑眯眯地看着邓肯波罗。

    啊哈

    邓肯波罗的汉语水平,让他能够明白衣锦还乡是何意思,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天子要免去他的职司,因此哭丧着脸:陛下,臣犯了什么错,你要让我回流求养老

    他今年也只是四十出头,离养老的年纪还早,精力充沛,而且航海经验丰富,不剥削完他的剩余价值,赵与莒如何肯放过他。因此赵与莒失声笑了出来:卿以为朕所说的还乡是回流求么朕是说欧罗巴。

    什什么邓肯波罗险些跳了起来,他脑子转了转,这才明白:陛下要我回欧洲

    正是。

    我不去,那又脏又穷又乱的欧洲有什么好去的这可比让邓肯波罗回流求养老更为难受:那里最聪明的主教也比不上我们大宋的一个初等学堂学生,最富有的君王在臣面前也只不过是个乞丐,那里到处都是又蠢又懒的蠢蛋陛下,作为一个宋人,我才不要去那

    他一急起来。满嘴都是胡话。听得赵与莒好笑。不过从他地反应来看。赵与莒很满意:他确实是将自己当作一个宋人。而不是欧洲人了。

    听朕说。见邓肯波罗还要胡说八道。赵与莒打断了他:朕要你带一支舰队去。

    舰舰队邓肯波罗张大了嘴。

    正是。朕要进行一次远航。八艘蒸汽风帆两用船。组成远洋舰队。寻找通往欧罗巴地航路。

    寻找前往欧洲地航路之事。赵与莒早就放在心上了。如今大宋与欧洲贸易。中间经过大食人一道中转。大头被大食人占了去。这原本便让赵与莒相当不喜。而若是要与大食人翻脸。那么这条商路必然会中断。所以开辟一条由宋人控制地航线。便迫在眉睫。这几年孟希声在细兰洋里经营。将触角伸至哈米尔以南。沿途雇用土著。建立大大小小数十个煤站。已经储备了大量燃料。细兰洋地航路也已经熟悉。现在就是南部非洲和西部非洲了。

    上回胡幽回临安。便是接受制造蒸汽风帆两用舰地任务。这八艘蒸汽风帆两用舰。都在三万斛左右。当算是这个时代海上船舶中地巨无霸了。每艘船上配有火炮蒸汽轮机。在有煤站补给地途中靠蒸汽推动。到了没有补给站地地方。则以风帆为主。蒸汽为辅。

    此行有三大目地,第一是探明航路,朕希望大宋能与欧罗巴直接联系,让大食人吃沙子去。第二是开通贸易路线,这趟远航,朕不希望蚀本,船上自然少不得咱们大宋的各种货物。你们要将这些货物推销给沿途的君主们。第三则是外交使节,邓肯,你要与欧罗巴诸君主建立联系,买通教会,让他们组织新的十字军东征,告诉他们朕愿意与他们夹击大食人,一劳永逸地解除威胁圣地耶路撒冷的异教徒。

    啊

    邓肯波罗再次张大了嘴巴。

    短暂的惊愕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这位大宋天子并不是虔诚的教徒。相反。从二人的交往中来看,他对于那位上帝充满着不敬事实上邓肯波罗自己也对上帝和上帝在这世间的代言人充满不敬。否则也不敢将儿童十字军掠卖成奴隶。他知道自己在欧罗巴就是一个恶棍,不可能得到那位上帝地庇护。

    那无所谓,我有大宋皇帝庇护就够了。邓肯波罗心中是这样想的。

    朕要他们相互间流血。赵与莒轻轻拍了一下邓肯波罗的手臂:他们都是一些愚陋野蛮之人,不敬天地,却信邪神,不爱世人,却爱鬼魂。邓肯,你肩负重任,朕会让于竹协助你。

    委任邓肯波罗为远征舰队都督,于竹为副都督,是赵与莒深思熟虑地结果,他对于邓肯波罗的忠诚是放心的,这个时代里,欧洲人的民族意识远没有那么强烈,特别是对于邓肯波罗这样的人来说。邓肯波罗对欧洲的熟悉和语言天赋,让他在这次远征中必须扮演不可缺少的角色。但是,出于谨慎考虑,他还是安排于竹随行,于竹在黄海数年间,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如今蒙元已平,他恰好能抽出身来。至于于竹的职司,则可以交给海贼出身地欧阳映锋,让这个凶残的家伙对压制高丽人和倭人,也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陛下,臣一定完成托付菊弓精锤斯而后衣。邓肯波罗说了一连串表忠心的话,毕竟这些成语,他说出来并不熟练,免不了荒腔走调。

    等过了年你们便出,如今召你来,便是要练一批既能海战又能6战的士兵来,你们到了欧罗巴,手中有这样一支边,若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对大宋不敬,直接灭了它便是。

    赵与莒这并不是在吹嘘。八艘船,他心中准备派一千五百人出去,这一千五百人放在后世,便是所谓的海军6战队了。此时欧罗巴小国林立,以一千五百海军6战队,灭掉几个小国可谓轻而易举。

    欧罗巴此时尚处蒙昧。野蛮愚昧而且贪婪,大宋远征舰队到了,少不得要受到觊觎,有这样一支水6两用部队护着,他要放心得多。

    这件事情便如此决定下来,与之相比,那勋议团制度才是麻烦。

    朝野之间争论了足足三个月,各家报纸上妙文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数以千计的文章各自引经据典。虽然支持行勋议团制度的占了多数,但始终没有出现一锤定音地力作。赵与莒最初也等得心焦,数次想要凭着自己的权威强力推行。但后来他觉这争论中不断出现的妙文,实在是有助于长久之后地政治改革,便忍下未动。

    苏州离得临安金陵和华亭都不远,这些年来展得也快,也成了人口过十万户的大城,但风头远不如周边的三座城市强劲。

    张端义郁郁地坐在门前,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如这天空一般沉郁。

    官人坐在此处,便能有收益么他的妻子推开门。见他坐在凳上呆,忍不住开始唠叨道:这天下男子,哪个不是养家糊口地,有几人象你,竟然要靠妻子养活地

    张端义少时读书,又学了一身武艺,每每以文武双全自诩,可如今却穷困潦倒,年已近半百。却一事无成,还要靠老妻于织厂里做活为生。他若是想为官,原本并不困难,他与魏了翁有旧,若是去走他的门路,混个官职什么地并无问题,只是张端义总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出路。

    男子汉大丈夫,扬名立业须靠自己,委身事人。岂为正道

    说你呢。别杵在这里不动弹,你就不能自在一些么

    不怪张端义的妻子脾气。她这般年纪,换在家境尚可的人家,原是儿孙绕膝享受天伦的时候,偏偏跟了张端义这百无一用之人。在她上工的工厂之中,她是年纪最大地,虽然落了个管事的职司,可眼见着那些反应比她敏捷眼神比她清楚的年轻女工冒出头来,她心中便有一种危机感。她知道,迟早有一日,工厂地大管事会请她退休,虽然那时会有些养老金,但比起现在要少得许多,如何撑着自己这个家,将是个大难题。

    张端义默不作声地挪在一边,夹在肋下的一册子白纸落了下来,张妻险些踩在其上,她慌忙收住脚,将那册子白纸拾起,却是丈夫这两年来的手稿。

    将你的宝贝收着,旁人在报纸上文,还可以换得些润笔,你却写些无聊的传奇今个儿又碰壁啦

    老妻话是说得不客气,但将稿子交来的时候却很是小心,生怕扯破了一点。张端义苦笑着道:碰壁了

    苏州也有一家报纸,名唤姑苏逸闻,张端义今日去将自己的手稿给他,可平日里客气的逸闻主笔只看了两眼便将稿子退还与他,张端义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屑的神色:这东西也想在报纸上表

    正夫兄大才,文笔才情俱佳,那是不必说了地,只是如今最受欢迎的却是时论杂评,不是这传奇志异。以正夫兄之能,何不提笔写些尖锐辛辣的时论杂评,比如现今最热的勋议团制,何愁不能表写时评杂文,运气好还可得个大家教授的敬称,名财两得,岂不快哉便是要写传奇志异,正夫兄也该写些才子佳人之类的,那才子定要秀气斯文,最好还要文弱,那佳人定是富家独女,或官宦千金,才子一人为好,佳人数量不拘,再添上些艳词春事,何愁看官不趋之若骛其次正夫兄也可以写那神怪妖魔,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如那唐三藏取经评话一般,自然,这里头少不得有女妖女魔之类的,且都是风流多情。再不济正夫兄去写野史传奇,三国的隋唐的,争霸夺权奇谋诡计,尽皆大有可为偏偏正夫兄要写我大宋现实之事写现实之事也罢了,正夫兄放不下文人地迂气,偏偏还想添些微言大义,你说你写些纺织女工有何用,莫非那些纺织女工还会掏钱买这报纸看你的文么

    那主笔这一串子的话语,说得张端义头越垂越低,最后灰心丧气地跑了回来。

    主笔说的他都明白,事实上,还有比那主笔说得更为尖刻的,张端义听别人说过。比如说文字粗俗毫无风雅:这部书稿中,他用的尽数是口语俚语,坊肆之间大伙都用着,可写成文稿便有些怪异,既不是六朝之艳丽浮华,又不是韩愈所倡的古文质朴。再比如说是悲剧性结局:在他的书稿之中,那三位纺织女工,一个因为劳累过度病死,一个被父兄逼迫不得嫁与中意的儿郎,须得将自己所有收入都用来补贴兄长,最后一个则遇人不淑,为负心人卖入勾栏,毅然自尽。

    这些都是不讨喜地,报纸地读不爱看。张端义多方努力,却仍然无处表。

    唉,罢罢罢,今后不再言写之一字。他心中恼怒,便要将那书稿扔进灶堂之中。

    你这老鬼,两年心血便这样扔了老妻从他手中将书稿抢了来,看他这模样,终究是心怀不忍:你且等等

    片刻之后,老妻自房中出来,掏出个小布包儿,布包里包着一小叠纸钞,老妻将之攥得紧紧的,摊到他地面前:拿着

    怎么张端义看着这些零零散散的纸钞,老妻将一文钱都看得斗大,平日里省吃俭用,存些这些零散的纸钞也不容易银行中存的不算,那可是要防老的。这一叠子,少说也有三十来贯,张端义怀疑这些年存下的余钱都在此了。

    明日里,你买上车票去临安吧,我知道,咱们这去临安火车车票价钱是一人十二贯,剩余的便是你在临安的开支,苏州这小地方,无人能懂你,无人看得中你这书,我就不信临安还无人懂你老妻咬着牙,目光盯着自己手中的钱钞,明显露出不舍:临安那是天子脚下,文风最盛之地,报纸有的是,便没有一家能看中你的

    这这张端义怦然心动。

    我将你书上写的事情说与织厂的小娘媳妇儿听,没有人听得不哭的,哼,那些主笔懂些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家官人如何写文老妻又说了一句,却被张端义一把抓住手,她吓了一大跳,老脸上不禁飞起红丹:老鬼,你做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

    注1:张端义生卒年岁无考,不过他在端平年间应诏三次上书,那么这个时候应该是壮年。又:一说1179至1248年前后在世。文中他闲居苏州,未必为史实,方家勿哂。

三二七、凤歌笑孔丘

    下午一时的时候。提供最新章节>张端义从临安火车站站台中走了出来。

    当初修建临安火车站时。赵与莒要求建成三层楼的建筑。占的面积与规模都相当大。可如今看来。当初他还是保守了些。在大宋这样一个的域广大人口众多的国度里。铁路和火车一经诞生。其巨大的作用与效益。便彰显了出来。而工商业的展。又让人口与货物的流动变的更为频繁。规模也更大。这座当初觉的很大的车站。如今已经略显不足了。

    所以在临安城墙之外的工厂聚集区。已经开始动工修建临安北站。今后所有的货运列车。都将驶入北站。

    在车站。张端义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到过临安了。所以这座城市让他感到陌生。

    别杵着挡道

    他正打量着的时候。一个人从背后撞了他一下。那人回过头来骂了他一句。他这般年纪。早就过了在街上与人争闲斗气的时候。默默闪在一边。

    随着人群出了车站广场。街上人来人往。张端义有些茫然的站在街头。立刻有人来招呼道:官人可要车。我们李记车行的车最好了。清一色用流求产的宝马车儿。用的是耽罗岛的高头大马。车夫都是有数年经验的老手。保您跑的又快又稳。价钱还便宜

    坐我们的。坐我们的。我们用的是金陵产的奔驰马车儿。最适合咱们江南不过。拉车的是退役的军马。又驯服又通人性。车夫是咱们临安的老人。便是再小的的名儿他们也知道

    我们的

    我们的

    临安城的马车出租业如今竞争非常激烈。先是有人力与之竞争。人力车干净。没有马身上的那股味儿。而且成本便宜。价格也就偷廉。毕竟给马喂饲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然后便是马车行之间的激烈竞争。如今临安城里有点规模的马车行就有六家。相互之间免不了鸡毛蒜皮的扯淡事情。这种竞争之下。单个的车夫已经难以维持。不的不将车马折为股份。加入到各大车行之中。凭着集团的优势。维持着自己的生计。前一段时日。恶性竞争使的各大车马行都在赔本赚呦喝。想要成立一个行会来提价。却又被临安府一阵训斥。只的将价钱又降了下来。

    张端义揉着自己的额头。只觉的要被这些呦喝生意的人吵晕了。

    去金陵秘闻报社。要多少钱钞他拉着一个人问道。

    每里是五文。金陵秘闻报社据此是十里。不过是五十文那人笑嘻嘻的回答。

    这倒不算贵张端义心中想。然后去摸怀里的钱。手一伸进去。整个人便僵住了:糟糕

    藏在怀中的老妻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那二十贯钱钞已经是不翼而飞了。

    他面色大变。虽然这个气纪。让他养气的功夫已做到极高。可这种事情。还是让他四肢颤。

    我的钱。我的钱

    他先是在怀里乱摸。接着摘下肩上的包袱。在包袱中寻找。可是不但那些钱钞不见了。便是他两年来写出的书稿也不见了。

    天

    看模样。你是遭贼了。在临安城中有亲友么。赶紧想法子寻亲友吧。原先在他身边想拉客的马车行的人如今大半散去。唯有一个离开时摇头对他道:你年纪也这般大了。出门在外如何如此不小心

    谁知道这临安城中。天子脚下。善之的。竟然还有此等事情张端义满脸苦涩。自己还当真是流年不利。

    好在身上还有些零散钱钞。加起来总的有个大半贯儿。他不敢再坐马车。便向前走。见着路边停着一群蹬三轮的。心中不由一动。在苏州也有蹬三轮的。价钱比起马车要便宜许多。他看着那上头一个牌子上写着每里三文四个斗大的字。便招手向那人道:哥儿。你能载我去金陵秘闻么

    那人笑嘻嘻的将车蹬了过来。旁边一个马车夫冷笑了声:这世上傻子便是多。书读的越多。那人便是越傻。

    张端义没理会那马车夫。自己雇了这车。他在那边牢骚原是难免。

    那蹬车的是个四十左右的汉子。看上去倒是憨厚。不太喜爱说话。蹬着车极快。在马车与自行车间穿行无忌。看的张端义多少有些吃惊。几次都险些撞着行人。让张端义颇为不喜。吩咐了几声注意些。那蹬车的车夫却仿佛未曾听清一般。过了不过片刻功夫。那车夫便停下车:到了。前方那门牌儿处。便是金陵秘闻社。

    张端义看着了那巨大的门牌。他下了车。拿出一张五十文的纸钞给那车夫。那车夫接过后又伸出一只手来。张端义讶然道:怎么

    不够。那车夫淡淡的说道。

    什么张端义大惑不解:如何不够了。不是每里三文么

    每里三十文。那车夫将牌子翻过来给张端义看。张端义这次看的分明。那牌子上斗大的三字后头。还有一个小的让人不注意的十字。他面上立刻红了起来。又是羞愧又是恼怒。羞愧的是终于明白方车那马车夫为何冷笑说他是傻子。恼怒的是这蹬车的车夫分明是在讹诈自己

    你这厮好没道理。哪有如此做生计的。莫非你就不要回头客么张端义叫道。

    拿钱来。不拿钱便随我见官。那车夫面色不改。模样还是显的憨厚。看在张端义眼中却怎么也显的面目可憎。从这夫风面上风霜之色来看。他确实是个吃苦之人。正如同张端义的那些纺织女一般。但是。张端义自己也不是吃苦之人么若是富裕有钱之人。如何会贪这便宜。坐这人力蹬车

    同是天下吃苦人。何必相互祸害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让张端义将牙咬的咯吱咯吱响。他少年学过武艺。向来自诩文武双全的。如今虽是年过半百。却还没到不能动弹的时候。他还等与那车夫理论。旁边却围上一群看热闹的闲汉。

    张端义长叹了一声。将怀中仅余的钱钞拿出来。数出二百五十文。将之交与那车夫。再看看剩余的不到一百文。摇了摇头。拂衣而去。

    他终究放不下自己书生的面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那等小人争执。

    半个钟点之后。他神情沮丧的从金陵秘闻中出来。茫然的站在大宋都城临安的街头。只觉的这座热闹美丽的城市。似乎与自己毫不相干。所有的热闹繁华。都是别人的。他象是站在玻璃橱窗之外的穷苦孩童。只能馋馋的看着橱窗中的精美糖果。以及那些坐在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大吃大嚼的富家子弟。

    而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在金陵秘闻前呆了会儿。他漫无目的的迈开步子。行走在临安城的街道上。也不知花了多长时间。只是天色渐晚。他走到最为宽敞的御街上。望着两边的灯火。忍不住悲愤的仰天一叹。

    这是座最美丽的城市。但在这美丽的城市之外。有多少百姓还在为了生计而挣扎。官员和豪商们聚居在此。他们用明晃晃的玻璃杯饮着上等美酒。谈吐风雅。讲究格调。却又有多少小人物在那些小巷穷街之中悲吁

    大宋是强盛了。可日渐丰盈的国库。何时能让百姓日子也好过一些

    安的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炎黄七年九月十一日。刚刚过完重阳节。在临安城御街之上。张端义象个疯子一般狂吟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声音凄婉哀切。

    一辆辆马车从他身边经过。他恍若不觉。那些马车也似乎未曾听到他的声音。他们象是两个完全平行的世界。永不会生交集。

    就在他反复吟诵到不知多少遍的时候。一辆已经从他身后经过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那车子之上走出个人来。欣喜的道:我听的声音耳熟。果然是你。正夫兄贤弟

    张端义一愕。当看到那人正是当相参知政事魏了翁时。先是一喜。接着又觉的羞愧难当。以袖掩面。掉头便想走。

    魏了翁从背后奔了过来他身体不错。与天子逼迫他们这些大臣每日都的锻炼有关。一把抓着张端义的胳膊:好你个张端义。见着我便走。莫非是要学那许由洗耳。不肯听我这禄场俗人之语么

    魏了翁与张端义的交情比较久了。两人都还年轻的时候。在荆南一带游学。那时便相互认识。这些年来。魏了翁在宦海浮沉。而张端义一直比较落魄。如今魏了翁更是参知政事。深的天子信用。而张端义则在家闲居。故此虽有书信往来。却很久未曾见面了。

    端义落魄。实无面目见故人。见魏了翁还和当年一般亲热。张端义叹了口气。他原本是个豪爽的性子。又健谈。便解释道。

    哪里是落魄。分明是学楚狂人。当街作凤歌而警世。魏了翁如今说话要油滑的多。很是跟着崔与之那老狐狸学的了一些。他笑着将张端义扯上自己的车子:多年未见的老友。今日便于愚兄家中小聚

    上车之后。魏了翁问了句张端义来此为何。张端义羞于说自己是来寻人给自己出书的。只道是多年未曾来临安。听闻临安如今远非昔比。便来此游玩。却被小偷偷了盘缠。

    这些时日。列车上与车站处的小偷确实多了不少。魏了翁点了点头:我在报纸上看了。据说有些外的的小偷结成群了你是几时觉东西被偷的

    张端义也不以为意。说了时间的点。那个车夫的事情。他终究是面皮薄。并未说出来。

    魏了翁设的家宴并不算丰盛。无非是土豆玉米之类。虽然孔子他老人家曾经曰过食不言寝不语。但是文人私交中却没有这般讲究。二人间如今身份差距甚大。张端义要说话。总怕让魏了翁以为他是趋炎附势。而魏了翁又很是珍惜当初的交情。不愿让自己显的盛气凌人。故此。两人在酒席之间的话题。便围绕着这土豆玉米展开来。

    经过这几年改良。如今在流求的土豆亩产。已经可以达到八百余斤。玉米亩产。也已经过六百斤。还有红薯与南瓜。产量都是极大。现在我大宋又的到了燕云和东北。特别是东北。虽然冬季严寒。但那土的极肥。尽是膏沃黑土。我寻思着。若能在东北也种上玉米土豆。大宋粮食产量便还能上一大阶。天下无饥饿之民。或可实现了。这是魏了翁在说道。

    倒也未必。粮多了。粮价便跌。如今米面价格。比之五年前跌了三成。再跌下去。百姓种粮便无利可图。无利可图便会改种棉花桑麻。或甘蔗之类。那时种粮少了。粮价又涨。只怕还要有人挨饿。听的魏了翁如此乐观。张端义忍不住道。但话一出便觉失言。

    正夫贤弟所言甚是。故此陛下才行农庄之政。农庄效率胜过百姓分散耕种。又易于官府管理官府无法约束每家每户各种何物。却可以要求农庄按一定比例种值粮食。象今年。淮北农庄的粮食播种比例便是三成五。凡是抽查未到此数。官府便罚没其田的所产。

    华父兄有所不知。前些时日苏州报纸叫姑苏逸闻的。上面有篇叫毛玉持的文章。说是大宋用不着如此限定耕的比例。当真是满嘴厥辞。说什么若是大宋粮食不足。自然可从高丽倭国安南乃至大食西夏购粮。若是其国不卖粮与我大宋。便一定是我大宋有不是之处张端义冷笑了一声:你道这厮为何胆敢放出这等言语么。无非是其背后有人罢了。那些大庄园的东家。不愿意按着朝廷定的比例来种粮。花钱请出这么位丧心病狂的来

    这厮我也知晓。原是金陵人。曾经去寻耶律楚材兜售他那半吊子的经济之术。却碰了个大钉子。没料想竟然跑到了苏州。魏了翁哼了一声:官家宽仁。才允许这般妖言惑众存在

    注1:坐蹬士遇到这种欺诈行为。乃是作亲身体验。第一次带贤妻旅游。在帝都颐和园出来。准备去向往已久的北京大学游玩。便被如此狠宰了一刀。钱乃小事。被人愚弄的感觉实在不好。以至于只在北大门前晃了晃便离开了。虽然已经是四年前的旧事。却依然耿耿于怀。

三二八、失而复得

    二人政见相近,虽然身份不同,谈得却是投机,又是多年的交情,以言语佐酒,直至夜半意犹未尽。提供最新章节>.酒巴鼾耳热之后,两人又抵足而眠,也不知到多晚才睡着。

    凌晨三时时分,张端义起夜,却被魏了翁压着衣衫,听得魏了翁在那出轻微鼾声,他不觉一笑。

    原以为魏了翁如今身居高位,便是不曾忘了这些老朋友,也总得有些参知政事的官架子,却未曾想他还同年轻时一般,高兴了便大笑,谈到不高兴的事情便痛骂。

    这般脾气,竟然还能做参知政事,官家能容得下他,想来也是雅量非浅吧。

    对于大宋的这位少年天子,张端义还是打心眼里敬佩的。别的不说,至少收复失地开疆拓土这一项上,有大宋以来,便没有哪位天子比得上太祖太宗弄个幽云十六州尚且碰了一鼻子灰呢,遑论东方那百万里的汉唐旧地

    正夫,莫急,再喝一杯。

    魏了翁这时突然说了声,然后转过身子,张端义听得他梦里尚在劝酒,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乘着他转身,张端义起来,他推开门,一怀秋风扑上来与他亲热,他神清气爽,不觉长长吁了口气。

    若不是半途中给魏了翁遇上,若不是魏了翁还念着旧,今日还不知会呆在哪儿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明日该如何安排。

    他现今下定了决心,既然魏了翁待他如旧。那么他也不会矫情。自己此次来临安,若是灰溜溜回去,实在是无面目去见老妻,故此哪怕是暂时寄宿于魏了翁家中,也要将那稿子再写出来,并寻人出书,这才有脸回苏州。

    但次日晨。他醒来时,却觉魏了翁早就离开了,有仆人在旁侍候,听他问起。那仆人笑道:当今官家甚是勤政,虽然将朝会时间移后了,但是台阁枢臣却偷不得懒,老爷每日六时便要起来,七时便要到台阁处理政务。有吏部官员每日时检查,便是崔与之相公,要是迟来了也要罚俸记过。

    这点张端义倒不陌生,苏州的官吏们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不曾想魏了翁贵为参政,也要受此限制。那仆人在临安居住得久了,惯是会察言观色地。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当今官家也是如此。除非每七日一休沐,否则七时准时至博雅楼批示公文。

    天下政务何其多也。赵与莒便是如此勤奋,每天能批示地公文数量也是有限。为了更快地处置政务,他在博雅楼学士的基础上,另设有博雅楼侍学士,对外只说是一批博雅楼学士的助手,实际上却是设了一些由中青年官吏充任的皇帝秘书长,辅助他处置公文。这个侍学士品秩低微,没有任何实权,加上又有外朝制约,故此赵与莒并不怕他们弄政擅权。

    等日后博雅楼学士逐渐从现在的朝堂手中接过权力后,这批年轻的官员凭借他们的经验与冲劲,将会派上大用场。

    魏了翁地午饭也是在官署吃的,身为主管财政民事的参知政事,他的公务非常繁忙,莫说中午,便是夜晚也是常常要加班地。

    待得晚间回来时,张端义便豁下颜面,说起自己被盗走书稿之事,魏了翁听得微微一笑,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册书稿,交到了张端义的手中:正夫兄,可是这一本

    张端义目瞪口呆,这正是他遗失的那本手稿

    昨日听得正夫说失了财物,便寻了霍重城问此人乃是天子近臣,在职方司任职,他与临安三教九流人士都有交情,又掌握着秘谍,替正夫兄寻回失物,也不过是三五个钟点的事情。魏了翁笑道:正夫兄其实错了,当初在车站失了东西,立刻便应该去车站巡检房报案才是。

    张端义除了点头之外,再无别的话说,他自市井最低层走来,见惯了胥吏地嘴脸,俗话说衙门朝南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即使赵与莒革新之后,这些陈规陋习的影响仍然巨大,所以张端义能不与官府打交道,便尽可能不与官府打交道。

    车站处人流太多,小偷捕不胜捕,不过亡羊补牢,总胜过没有任何举措。谈到这里,魏了翁又有些赧然:年轻时与正夫兄指点江山,只说这天下邪气歪风,只须你我执掌权柄,必可一鼓而荡之,但如今才知道,这邪气歪风,并不是因为一个人两个人能变动得了的。

    魏了翁此语实是有感而,上半年时生在河东行省的事情便是一个现成的例子。河东行省京西行省的土豪劣绅士大夫胥吏流氓,几乎勾结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黑煤产业链,土豪负责在自己地家乡开煤窑,士大夫提供保护,胥吏大开方便之门,而流氓则为他们掳骗劳力,再将这些劳力投到那黑洞洞地煤矿中去。若是按着魏了翁张端义年轻时的性子,只觉得有一个清官到任,借着天子地威权,或杀或逐,自然是海宴河清天下太平。但实际上,这些勾结在一起势力是如此盘根错节,当真是牵一而动全身。而且,便是清理了这一批,若不能在制度上形成约束,下一批又会很快地出现。

    正是,往常我以为孟子性善为天道,如今却觉得荀子性恶方为天道。便是我自家,见着他人富贵,免不了想取而代之。张端义凛然道:况且这如今,天子重工商,虽是为着民生考量,却也放出了一头饿虎,这饿虎食人不吐骨头,凶残之至,凶残之至

    他后面这番话。说得魏了翁一愣:正夫何出此言

    华父兄见了我的书便知道张端义长叹息了一声。

    魏了翁政务繁忙。张端义之文,他却废了政事,花上一天时间将之看完。初看时他也很为其文辞之粗陋而感觉不妥,以张端义地水准,原不该写出这样浅白地东西来,但后来再仔细推敲,此文恰恰是写给那些在夜校中粗通文字地工人们看的。口语化正是应当,若是弄得文辞灿然,反而是不美。最重要的是,在张端义文中。那些纺织女工的境地非常惨,完全与魏了翁在临安城中看到的不同。

    她们收入多了,眼界也高了,对原先束缚在她们身上的东西,便有些反抗的意思。可是那些束缚着她们地力量。不仅仅不放过她们,而且还与那些工厂主们勾结起来。

    她们依旧处在多重的压榨之下,而且比起之前,她们头顶上还多了一座山。

    但让魏了翁难过的并不是这些他再如何开明,却仍是个大男子主义,虽然同情那些女工的遭遇,却也只是同情罢了。他看到地。是这些女工和她们身边男工一般,被那些私人工厂主的残酷压榨。

    在赵与莒控制的工厂之中。对于工人都有一定的保障,比如说各种福利措施。可随着工业化的扩大,越来越多地私人开办自己的工厂,激烈的竞争之中,工人的权益成了工厂主们先削减的。比如说,怀孕女工即使是七八个月的时候,也得挺着大肚子上工,在生孩子过后一个月内,也必须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否则便有可能失去自己的岗位。

    男工人同样日子不好过,没有休息时间,每天工作时间可能要过十四个小时自从汽灯明之后,夜间工作就成了可能。而他们地薪水却日渐微薄,许多私人工厂里地工人,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的收入,尚不及在赵与莒背后控制地工厂里一天八个小时的收入。

    私人工厂主们靠着这种极残酷地剥削方式,来与赵与莒控制的那些工厂进行竞争。原先赵与莒希望通过竞争推动私人厂主们进行技术革新,可是这些目光短浅的家伙,先考虑的降低成本的措施还是剥削工人,或降低工人工资,或延长劳动时间。

    长此以往,必生事端。

    放下手中的茶,魏了翁举目看了赵与莒一眼,却在天子面上没有现任何意外或喜怒之色,赵与莒正专注地看着张端义的手稿,眉头偶尔会挑上一挑。

    这份手稿的出现,实在是出乎赵与莒意料。

    陛下见赵与莒看得专注,魏了翁低唤了一声,赵与莒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继续向下看过去。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部手稿才不过六万余字,算不得什么鸿篇巨作,但它是白话文写的,这一点比起其内容更让赵与莒心动。华丽的辞章与晦涩的典故,使得知识向来是掌握在少数精英阶层手中的神秘的东西,而白话文则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一点。张端义用白话文写这部,究竟是出于他这个人的本意,还只是偶然

    在这之后,才是对其内容的思考。赵与莒如今已经当了八年多近九年的皇帝,他现在考虑问题,并不象初登大宝时那般,他现自己的心思,也变得越来越有些残忍起来。比如说那些工人的境地,赵与莒觉,自己就不如以前会立刻暴怒。

    这看在魏了翁眼中,却成了天子涵养越来越好,喜怒不动于颜色,变得深不可测了。

    这个张端义倒是个趣人,竟然写出这般一篇文章来朕想见见他,魏卿能否替朕安排

    听得赵与莒有意见张端义,魏了翁心中一喜,他将张端义的手稿借来,原本就是作为一块敲门砖,想将张端义举荐给赵与莒。他立刻道:此人正在臣家中,若是陛下要见他,现在便可召来。

    写得出这般文,朕遣人去召,只怕会天子呼来不上船呢。赵与莒轻轻拍了拍桌子:不过试试也好,便是不成,也可以成就他一番声名几十年上百年之后,这声名也是有用的。

    就象赵与莒说的那一样,他召张端义来,张端义却拒不入朝。赵与莒也不强迫,一召便罢,倒是魏了翁心中暗暗佩服。

    他当参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张端义就在苏州,而且凭借他两人的交情和张端义的学识,只要张端义求上门来,他便会为张端义安插一个职司。但这么长的时间里,张端义哪怕沦落到依靠老妻在工厂中做工为生的地步,却也不曾来寻他,证明此人的心思已经不在仕途了。

    张端义有更大的理想,从与魏了翁的谈话之中,他对于赵与莒有了更直接的认识,这样一位虚怀若谷目光深远的天子,对于他小小的不敬只会一笑置之,甚至还会有意为他邀名。

    果然,赵与莒不但没有怪罪,为全其名,还亲笔给他的书稿取了一个名字,叫作铁屋,并令魏了翁为之作序,交与大宋时代周刊表,并在连载完成之后,还令商务书局以单行本方式行。这原是本不大讨好的书,可经过一番宣扬之后,却于儒林间掀起喧然大波,尽管天子亲自赐名,可是最初时还是批评如潮。对于其内容,儒林倒未有什么反对之声,都以为这是揭破商贾重利轻义的面皮,但对于其用白话文写作的方式,儒林是咒骂声一片。

    这在所难免,这些儒生本能地感觉到,在天子用智学破了儒学独霸仕途之道后,白话文的出现,又是天子在破他们对于舆论清议的垄断了。

    大宋到现在这地步,经济乃至社会的变革都是巨大的,但还没有与之相适应的人文变革,故此还是一个瘸腿巨人,这是赵与莒一直以来都很担忧的事情。张端义的横空出世,让他意识到,随着大宋社会变革的深入,人文领域进行一次深刻变革的时机终于成熟了。

    与铁屋同时成为畅销书的,还有一些翻译来的西学诸书,诸如亚里士多德的一系列作品,被编为工具论一书。华夏原本便有名辨之学,而亚里士多德的这些作品,在被那些饱学大儒们与名辨之学相互参照之后,一时之间,竟然也成为这些学都们相互辩论时常用的工具。

    这正是赵与莒想要的结果。随着织厂血泪的争论到了白热化的境地,赵与莒公开在朝堂上对于用白话文进行创作表示了肯定,并且从内库拿出一万贯钱来,设立大宋奖,专门奖励白话文创作,竟然掀起了一场白话文运动的热潮。

    修改加入:不知道聪明如读,是否想到了这个张端义出场的目的,新

三二九、薨逝

    白话文运动只不过是先声,其背后是更为波澜浩瀚的新文化运动,而这种新文化运动将形成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提供最新章节>

    赵与莒明白,自己的寿命是有限的,虽然按照历史来说,他应该可以活到六十岁,以他如今的身体素质而言,他甚至可以活到七十乃至八十,他可以亲自教导下一位皇帝,让他拥有乎寻常的见识与眼光,但即使如此,七十年八十年之后呢

    在华夏,保守力量之强大,便是再如何高估也不为过。在激烈的社会变革之中,儒家学说中的主流理学生了分化,以真德秀魏了翁为双璧的一脉,从中脱颖而出,成为其中主流。但同时,在蜀地的成都中原的洛阳,也形成了两个比较大的儒家学派。三家学派针对此时激烈的社会变革进行争鸣,而其余学派也不甘寂寞,纷纷参与进来。他们不仅争的是对于天下大势的看法,也包括象白话文写作之类的小事,各家报纸纷纷加入进来,战得不亦乐乎,而张端义等人,一边用白话文创作新的作品,一边也些辛辣的杂文这自然也是用白话文写就的对各方保守势力进行凶猛的还击。

    当真是热闹非凡。

    临安城处在江南,一年到头难得下一两场雪,故此,当炎黄七年十一月九日,难得的一场大雪之后,赵与莒带着后宫妃子与皇子们在内苑内踏雪,皇子公主们高兴得在雪地里打滚儿,他则与韩妤远远地看着。

    在皇子公主的养育上,赵与莒一方面对他们的行为比较纵容,没有画出那么多条条框框来约束他们,另一方面又对他们的品德要求比较严格,不允许他们做那些无理取闹的事情。换言之,这些小孩子们。只要能说出一个道理来,那么有些在群臣眼中惊世骇俗的事情,赵与莒也不会去管。比如说。身为皇长子的孟钧,因为已经六岁的缘故,在炎黄七年展示出了极为强烈地好奇心,甚至瞒着宫女爬到了大树之上,为的只是看鸟儿如何孵蛋皇太后杨氏对此甚是恼怒,赵与莒却只是吩咐今后爬树必须有大人在旁守着。

    官家是说哪里热闹非凡呢。昨夜赵与莒是宿在她这儿。故此韩妤面上仍有红晕,水色也要好许多。她侧脸看着赵与莒问道。

    家里热闹,外头也热闹。赵与莒笑道。

    奴也看了那铁屋呢,没想到竟会如此韩妤微微叹息了声:奴常想,官家如此圣明。为何还会有这等事情生

    天下之事,非一人两人可彻底改变,哪怕万乘之君也是如此。赵与莒摇头苦笑:阿妤,有时我也会觉得自家没用,谋划了那么久,布局如此深,原是想让百姓有好日子过,可结果果实大半被那些贪得无厌之辈摘去

    这原不怪陛下。人心唯危。如今不又在争论性善性恶么,官家一心引人向善。但总有人向恶

    见赵与莒似乎有些闷闷不乐。韩妤婉转地劝解。两人正说话间。忽然有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官家。官家

    赵与莒心中一沉。一股不祥地预感升了上来。

    果然。那内侍拜倒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官家。太后她太后她晕过去了

    御医呢。快去请御医赵与莒吸了口气。一边吩咐一边快步向慈明宫行去。

    入秋之后。杨太后地身体就一直有些不适。断断绝绝地用药吊着。赵与莒晨昏问省。总不让老太太觉得寂寞。但这种晕过去还是第一次。

    她毕竟老了。反应迟钝。便是宫中那些青春少女。也不能让她回复以往地活力。赵与莒即位以来。对她一直甚是恭敬。虽然牢牢把持着权柄。在一些重大事情。比如丞相参政地任免之上。还会征求她地意见。不过见识了赵与莒收拾史弥远地本领之后。杨太后对这些问题。便都是笑呵呵地说官家拿主意便是。倒为后宫带了个不干政事地好头。她如此配合。赵与莒对她便越礼敬。这七八年时间下来。相互关系非常融洽。特别是随着后宫先后增添子女。老太后含饴弄孙。当真是尽享天伦。

    故此,在当初宗室闹腾地时候,赵与莒请老太后出面,将那些企图瓜分工厂商铺的宗室近支狠狠地教训了一番,没有让赵与莒背上天性薄凉地骂名。

    当赵与莒来到慈明殿时,已经有一群御医围在太后病榻之旁,杨妙真谢道清早就到了。她们眉宇间有着掩不住的忧色,这让赵与莒心更是沉重。

    情形如何赵与莒问道。

    若是别的情况,赵与莒或可以想到办法,但生老病死这种事情,却非他力量所能及的了。御医一个个面色凝重,听得皇帝问及太后病情,相互之间都在使着眼色。这位天子对于医学地展甚为关注,年年都拨出巨额款项,用于医学研究,如今已经颇有建树,他们也是这种进步的受惠,但对于皇太后的病情,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官家,太后年高体弱,这病情非人力所能控制了。御医中为是个老头儿,他性子直,被众人用目光逼得出头,却也不是很畏惧,实话实说地道:陛下得做好准备了。

    哦赵与莒双眉一扬,众御医只觉得这一向温煦和霭的天子,刹那间变得凌厉逼人,他们不觉悄然退了一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不过赵与莒很快控制住情绪,这事情怪不得御医,原本就是自然规律。他叹了口气:众卿尽力而为吧,若是能治好太后,朕必不吝重赏。

    这只不过是无奈之举动了,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事情。赵与莒也只是聊尽人事。

    连着三日,杨太后都是靠着参汤吊命,一直没有醒来。赵与莒忙着侍奉她,也就辍朝三日。好在这个时候他通过丞相参政和博雅楼侍学士牢牢掌握住了朝政,这些人按部就班,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纰漏。

    第四日时,赵与莒因为休息得不够的缘故,迷迷糊糊地坐在杨太后的榻前。忽然听得有微弱的声音唤他,他眨了眨眼。猛然意识到这是太后醒了过来。

    杨太后斜倒着望着赵与莒,目光甚为慈爱,她没有自己地子女,就连这个继承皇位地嗣子。也不是她自己挑选的,但看到赵与莒在自己榻边地模样,她觉得很是心安,虽然没有子女,却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官家哀家睡了多久

    太后醒来,这实在太好了赵与莒面上浮出来自内心的喜悦,他轻轻拍着杨太后地手:太后睡了三日,御医说了。只要醒过来便无妨

    呵呵。官家在欺我。杨太后微微一笑:哀家自知身体情形这一次只怕是熬不过去了

    太后何出此言,孟钧与银铃这几日都在问。皇祖母为何不与他们玩呢。赵与莒见她这模样,心中暗暗一惊。忙将话题岔开,提起皇子与公主们。杨桂枝自己没有孩儿,对赵与莒地子女都极尽疼爱,有时甚至有些溺爱了。

    我病了,莫让他们来,被病气冲了不好。杨桂枝笑了笑,突然伸出手,做出一个甚来亲热地动作,抚摸了一下赵与莒的头。

    官家是个好天子,我大宋中兴已是定局,我一介妇人,起自卑微,蒙先帝不弃,得为皇后,又蒙官家孝顺,侍如生母,此生已是足矣。杨桂枝慢慢抚摸着赵与莒的头,轻轻叹了口气,两人离得近,赵与莒嗅到一股很不好的气息,他心中一惊,这是死亡的气味吧。

    若官家只是如此,那还是小孝,官家匡复中原,恢复旧都,开疆拓土,民殷而国富,这是大孝便是太祖太宗,也未必能如官家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哀家这一世,做过许多错事坏事,先帝龙驭的最初几年,哀家夜不能寐,总觉得那些被哀家害过地人来索命不过,这几年已经好了,哀家吃得香睡得稳,便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哀家也会想,有官家在呢

    这番话是杨太后真情流动,赵与莒哽咽了一下:母后

    终于叫哀家母后了你其实一直在唤我太后呢官家聪明,便是这小地方

    杨桂枝半是调侃半是轻嗔地说了一句,赵与莒面上微微紧了下,刚想再说什么,杨太后突然剧烈地喘起气来。赵与莒替她抚背顺气,良久之后,她才安稳下来。

    官家如此出色,哀家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皇后之事,官家自然会有分寸,皇子公主地养育,官家也是成竹在胸,哀家唯有一句,还望官家记着。

    母后何出此言,有什么事情,待母后身体好了再吩咐就是赵与莒道。

    不成了不成了此时不交待,今后便没有机会了

    杨桂枝一边喃喃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赵与莒,又喘了几口气,她道:官家太聪明,太过聪明之人,当妨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赵与莒一惊,垂应是。

    官家哀家听得人言,说官家幼时曾得吕祖点化你生母荣王太妃在府中,也是常年供奉吕祖的官家说这世上真有神仙么说到此处时,杨桂枝声间不免有些颤抖。

    赵与莒微微迟疑,然后点了点头:有的,母后定然会被神仙接引,永登天国

    杨太后点了点头,笑了笑,面上泛起一丝与她脸色不合地红晕:唤崔与之罢了,这老儿畏寒,唤魏了翁与郑清之还有赵善湘来吧。

    炎黄七年冬十二月十六日,皇太后杨桂枝薨。薨之前,喻魏了翁郑清之与赵善湘,好生辅佐天子,遗嘱与先帝合葬,仪式殉器尽皆从简,并将自己私库中存下的钱二百万贯尽数捐与国库。

    太后之钱,竟然如此用法。

    虽然从以孝治国的角度考虑,赵与莒在这段时间内要为太后服孝,但国家大政还是需要他去处理。有关太后身后遗留钱钞的使用上,赵与莒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用这笔钱在刚开始兴建的金陵大学中修建了一座图书馆,以杨太后的谥号为之命名,称为恭圣仁烈太后藏书馆。

    二百万贯,倒是可以派上许多用场不过官家要用之为藏书馆亦是智举,太后圣名,必与圣贤之道智慧之书,一齐播名于后世。

    就在金陵城中,两个读书人在讨论这件事情,前一个李楚雄,后一个则是陈安平这两个曾经在群英会中大打出手的对头,如今却成了好友,不得不说,世事难料。

    却不曾想在金陵城中会与你陈易生相遇,更不曾想到竟然与你成了同僚李楚雄喃喃地说道:而且还和你能坐在一起喝酒

    那有何想不到地,哈哈,我辈男儿,以国仇为私仇,以国恨为私恨,至于你我之间地些许分歧,不过是义气之争罢了陈安平仍是当初模样。

    他二人这次在金陵相遇,便是来此任教的。新建地金陵大学,需要大量的各科教师,陈安平这些年来苦读陈子诚陈任耶律楚材孟希声等人地著作,加之又是家学渊源,倒颇有所成,到金陵大学来教经济学。而李楚雄在临安吃过一回苦头,闹出老大的一番事情后,被赵与莒勒令回乡读书,这几年来在史学之上颇有建树,静极思动,便托了关系来这金陵大学。

    这时已不是几年之前两人打架的时候了,李楚雄的政见渐渐有所改观,他家中在湘南原本便是大地主,如今又开了两个厂子,更是富得流油。

    这一次在金陵徐州汴梁各建一所大学,所有师资,尽数来自临安大学,陛下正觉得捉襟见肘,太后遗旨,实在是又帮了陛下一个大忙。陈安平将话题又转回到太后之事上来,他叹息了声:这位杨太后,不仅能书善画,也心重国事,听闻她薨了,民间多有自立灵牌供奉呢

    哦此话怎讲李楚雄不是两浙路人,对此不大熟悉,因此好奇地问道。

    开禧年间时,浙江百姓生儿需缴纳生子钱之事,你可知晓陈安生叹息道:民间生子,须得纳税,百姓不甘其苦,乃至有溺死婴儿,太后得知,便向先帝进谏,先帝乃免之仅此一举,便生民无数了

    李楚雄听得须皆张:竟然要缴这生子钱,还是当今官家英明,生子不但不缴钱,还有补助

三三零、泼皮

    李楚雄说的是大宋如今的一项新政,便是鼓励百姓生子。提供最新章节>现在大宋人口过亿,但相对于如今广大的领土和等待开的领土来说,这个人口总数还是太少了。赵与莒早就提出要奖励生育,但国库中一直拿不出钱来,直到炎黄六年开始,奖励生育的政策才算是落到了实处。

    听闻西夏要派使来吊唁。二人谈了会儿之后,陈安平又道,他消息甚是灵通,让李楚雄颇为生羡。

    我看来吊唁是假,来探我大宋虚实是真。李楚雄冷笑了声:当初若不是元昊老贼野心勃勃,我大宋如何会失了河湟牧马之地,以至于空有雄兵百万,却无一支精骑

    李家惯会叛乱,又奸诈无比,当初朝廷失策,这才令其坐大。陈安平道。

    二人正谈话间,突然听得外头一阵吵闹,隐隐有对骂之声,他二人对望一眼,这家酒肆实际上只是间小店,位于金陵大学后门之外,原本是间民家,被来自乡下的一对中年夫妻盘了下来。因为紧邻着金陵大学的缘故,来往于此的年青士子们多在此处盘桓,他们手中并没有太多余钱,这般价廉物美的小酒肆便成了消遣的最好去处。这些年轻人虽然喧哗,可象外头那样的脏话,却是很少骂出口的。

    出去看看如何陈安平面上带笑,他想起自己与李楚雄结识时,也是在酒楼之中生了争执。

    看就看,我李楚雄岂是怕事之人李楚雄立刻站了起来。他比陈安平还要好事,否则当初也不至于把余天锡告到御前了。

    小酒肆很简单,不过是前后二进,出了大门。他们便见着十余个泼皮闲汉模样的人,指着一户人家门口叫骂不休。那户人家大门紧闭。任他们骂也没有人出来。出来同他们一般看热闹的还有几人,李楚雄见店家也在,便扯着店家问道:这是演哪一折戏呢

    店家面色如土,仿佛被那伙泼皮闲汉骂地是他一般。听得李楚雄问。他知道李楚雄是金陵大学新聘的教授,故此也不隐瞒:这些人是来逼着拆房子的。

    哦这倒奇了,耶律楚材才离开金陵府几日,怎的就出现这种事情李楚雄扬着眉,愤然道。

    收复东北之后,东北诸行省地官长便成了困扰赵与莒的大问题。他通过常选挑了一批基层官吏,通过升迁平调又安置好了中层官吏,可是东北诸行省需要一个熟悉当地情形又能够执行中央政策地把舵人,李锐若不是年轻,倒是这个人选。想来想去,赵与莒便召耶律楚材入京,征求了他自己的意见之后,任命他为东北临时行辕总署布政使。同时兼任辽宁行省总管一职。督管东北建设大局。

    在赵与莒地计划之中。建康府经过五年建设已经上了正轨。而东北新得之地。需得有人主持大局。耶律楚材是最合适地人选。这人起自流求。忠心耿耿。学识渊博。又有实际主政经验。在金国时也曾在燕京任职。熟悉东北情形。将东北民政委付于他。也可以利用他地契丹后裔身份。对东北地周边少数民族产生影响。炎黄七年十一月。杨太后薨之前。耶律楚材离开临安乘火车北上赴任。

    便是耶律知府在此时。只怕也无计可施。旁边一人酸溜溜地答道。

    那人也是在这条小街子上开店地。如同酒肆店主一般。面带土色。李楚雄忍不住便挽起衣袖:你们虽不是同乡同族。但都在这一条街上讨生活。原是远亲不如近邻。为何坐视这些泼皮无赖骂着邻居

    此事不好管我们自身只怕也是难保那酒肆主人叹息道:我才租得地店铺。投了这般钱钞进去。连本都未赚回

    他说得犹犹豫豫。李楚雄却是个急脾气。按奈不住性子。不等他说完便到了那些泼皮面前:呔。光天化日之下。尔等意欲何为

    见他胸前别着一个金陵大学地牌子。那伙泼皮闲汉交换了一个眼色。为之人笑道:先生。此事与你无关。欠债还钱。原是天经地义地事情。我来替人收回产业。先生请看

    他们骂那屋子里住地人家时是恶言恶语,与李楚雄说话却是客客气气。那人拿出一张纸来,李楚雄凝神看去,原来是一张地契,上头还有官府的大印。

    这条街上所有的地面,都被我家主人买下了,我家主人要在此建房,故此请这些人家搬出去。那泼皮头目笑嘻嘻地道:先生,若是别人在你家地上盖了房屋赖着不走,你道是当如何处置

    李楚雄仔细看着那地契,然后再看了看周围,地契确实是这一条街的,金陵大学原是建在靠近城郊之所,附近是一片破烂聚落,这两年来随着金陵大学人气旺盛才展起来。

    你家主人要收回地李楚雄自己家中便是大地主,听得这种事情,气势便不如方才那么足了,他试着问了一句。

    正是,家主人这也是为金陵做贡献么,这片子地闲置着,每年官府没有多少收入,家主人将之全部买了下来,官府便有了钱将这附近水泥路修好,再种上花花草草的,这也是积善行德的好事,先生在金陵大学中任教,自然是明是非知事理的贤人君子,比小人这穷汉子知道这个道理那泼皮惯会察言观色的,见李楚雄有些气馁,立刻蛇随棍上,一番话说知李楚雄直挠头。

    过了好一会儿,李楚雄才反应过来:你家主人买了这地,将地方租与这里地人家便是。为何要来此谩骂

    先生此言便差了,这是何地,这可是金陵大学那泼皮一脸自豪地指着这条街后边地金陵大学道:我大宋数一数二地学府圣明天子说了,在这之中地。都是天之骄子,天纵之才先生再看看这条街。看,脏,臭,乱。这等地方,如何能与金陵大学匹配

    李楚雄顺着他所指向周围看去,确实,这街上大多数地方还是黄泥地,只是部分地方铺了石板,一到下雨天时便污水横流。即使是晴天。因为没有下水道的缘故,周围店家倒出地水也是东一摊西一摊地,不但在夏天招惹蚊虫苍蝇,而且还臭气熏人。

    我家主人说了,这一大块,直到那边,共是三百亩地,他都买了下来。将来他要在这盖上漂亮的楼房。专供金陵大学地教授居住,既便于各位先生在学校里传什么刀授授

    那泼皮记忆力不错。将主人教的东西都背了下来,只不过在说到成语时卡住了。李楚雄一急,忍不住替他说道:传道授业对对对,先生果然是有学问的,小人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传刀授叶是怎么回事,传刀想来是将自己的刀法传下去了,这授叶树叶也要授么

    那泼皮嘻皮笑脸地插科打混儿,那副模样让李楚雄哭笑不得,陈安平在旁见了,脸上不由挂起了冷笑。

    休要胡扯,只说你家主人用意陈安平喝道。

    那泼皮嘿嘿一笑:是,是,我家主人一来是要方便诸位先生他一贯是最敬佩读书人了,说读书种子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不只一次对小人交待,见着诸位先生要礼数周全,小人可不敢不听那泼皮信口胡说,眼睛滴溜溜乱转,见陈安平又瞪起了眼,他慌行缩了缩脖子:先生休恼,小人就是这一个毛病,一张口便管不住要胡说八道。我家主人要方便大学地诸位先生,也是为得咱们金陵城面子着想,你看日后什么临安大学汴梁大学的人来得金陵,一出后门便见着这般地方,那咱们金陵大学多丢面子

    这话说得李楚雄直点头,陈安平却冷哼了一声:这些人家虽无地契,却有房契,这房子可是他们家的,你们便这般要赶人家走,叫人家去哪里住

    我家主人说了,愿意按着他们建房时的价格给他们补偿,可是这些刁民,却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泼皮叉着手道:先生你评评理,要是小人在先生家田里建上间屋子,先生可愿意给补偿这世上再没有比小人东家更厚道的人了,但有人就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这话夹枪夹棍地打了过来,噎得陈安平面红耳赤,旁边的住户听得那泼皮三言两语便将两个愿为他们出头地书生策反过去,都纷纷嚷道:所说的补偿才那么点儿,如何能让人过活

    你们当初建这屋子便只花了那么多钱,我家主人不嫌你们的破烂屋儿旧了,依着当初的建价与钱,这还不是宽厚那泼皮瞪起眼来:莫以为太爷没办法治你们

    易生贤弟,你看李楚雄有些为难,他本人是地主,自然不可能质疑那泼皮主人的立场,而且在他看来,那泼皮主人做的并非没有道理,细细推敲,倒成了这些住户在无礼取闹了。

    陈安平想的却比他多,他毕竟是教授经济之道的,略一动脑便明白过来:当初他们建房时确实花费较低,可如今这里已经从城郊变成大学学府之侧,正是最好地地段,若是建了新房再卖出去,那泼皮主人自然要大赚一笔这金陵大学里地教授,还有那些愿意择邻而居的富人,可都是有钱地主儿

    也就是说,泼皮的主人独占了因为地段升值而带来地利益,却用几个小钱轻飘飘地将原先居住在此的人打走了。

    他虽是想明白了那泼皮主人的打算,一时间却也无计可施:无论是从法上还是从理上,那泼皮主人都占了先手,虽然人品私德不怎么样,可毕竟不能以人品私德判断事情。

    你家主人建的是旧式庭院还是新式楼房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陈安平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解决办法。

    自然是新式楼房了,小人这有一张图纸,先生可以看看,将来这边靠着学府的会有一条街,专门建成当街店铺样式,既方便学府中的学子,又方便住在这的先生们。街这边则是数十排房子,都是五层到六层高的新式楼房,每家都大空间的楼梯房先生是金陵大学的先生,我家主人早有交待,金陵大学的先生到时可以有折扣那泼皮听得这个问题,倒是甚为殷勤,甚至还从怀中掏出折得皱巴巴的一团图纸来。

    你家主人既是在此建房,为何不将这房子建得漂亮起来,再给这些人居住生计他究竟是要建两排临街商铺的,便将这些临街商铺卖与居住在此的人家,岂不一举两得

    自然可以,只要他们愿意买,我家主人岂有不卖之理那泼皮笑嘻嘻地道。

    陈安生看向围在此处的众人,那些人却纷纷噗之以鼻,有人道:先生莫被他骗了,他那房子卖得老贵,岂是我们这些苦哈哈讨生活的人买得起的,象他们骂的那茶铺子里,就一寡妇带着幼子,便是靠点茶水维持生计,如何能撑得起那房钱来

    房价高陈安生看了看那泼皮:能否引见一下贵主人,我想与他商量商量,能不能便宜些卖与这些邻里

    不必了。那泼皮傲然道:我家主人有言,他不为穷人建房,只为着富人建房。既是买不起,那便请滚蛋

    他一直相当恭敬,但这番话却说得傲气凌人,让陈安生怒冲冠,便是被他说服过来的李楚雄,也不楚火冒三丈。

    好,好,只为富人建房贵主人高姓大名,我陈安生倒要见识一下,这金陵城中竟然会有此等人物陈安生冷笑着道。

    那泼皮看了他一眼,又笑嘻嘻地道:家主人名讳,却不是小人能提的,这天下之事,怎么也离不开一个理,这地是家主人的,那么在这地上为谁建房子,那也是家主人的事情,只要不犯天条王法,这事情谁也管不着

    陈安生碰到一个软钉子,心中不甘,又向周边人望去,那周围人中有一个便道:他家主人姓冷,名子强,原是一个行商,靠着贩卖流求洋货起家,又在银行中贷得大量钱款,做是好大生意

    冷子强。陈安生在心中暗暗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一种抽这人脸的冲动不由自主地浮了出来。

三三一、天理公道人心

    冷子强站在山头之上,望着眼前的城市,不由得感慨得叹了口气。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在那些泼皮无赖眼中,他便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但他自己明白,自己不过是别人推上前来的一个小卒子罢了。在太后薨逝之前,那些人也有些忌惮,太后薨逝之后,那些人便无所顾忌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这座新兴的古老城市里了不得的大人物,金陵大学边上的三百亩地,只是他手中掌握着的庞大资源的一部分有时候他真希望那些资源真的属于他自己。

    如今的金陵城,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城市,城中出现了各种新兴阶级与阶层:买办藩国侨民产业工人中小商人职员城市公务人员和各种游手闲杂。同时,周边因为土地兼并而失去生计的农民在临安不得志的文人政争中失意的官僚,纷纷涌进这座城市。

    它的地理位置与交通枢纽的地位,让它的战略位置空前重要,而耶律楚材贷款开工厂的措施,又使得人口迅膨胀起来。冷子强曾经在临安大学中旁听了几堂经济学课程,在进入金陵的房屋行当前做过调查,这座城市里至少有十万户有能力有愿望改善自己的住房,希望能住在高大宽敞而且舒适的新式楼房之中,便是每户只赚个一千贯,他也能赚上一亿贯了当然这钱不是他的,绝大多数都数于他背后之人的,但他还是多少能分得一点。

    至于那些因为他建新房的政策而失去了家园与生计的人们,则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他们自己没有本事,怪得谁来着

    冷东家果然大气魄,这金陵城虎踞龙蟠之地,也被冷东家将好地尽数占了。他身后一人笑嘻嘻地道。

    不敢,不敢。在胡东主面前,冷某不过是小辈,捡了些许胡东主不要的东西罢了。

    冷子强恭恭敬敬地对那人道,他知道自己虽然很是不错,背后的支持也相当强力,但这位胡东家若是想动他,他背后地支持只怕不会帮他。

    朝堂上已经有人说,金陵城有帝王之气,又离得临安近。故此要迁都金陵,以汴梁为北都。那胡东家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冷东家,这个消息可尽是钱啊。

    确实,确实,小人多谢胡东主提点。冷子强面上愈地恭谨,虽然心中隐约有些不快。

    有关还都汴梁地争论持续很久了。但是朝堂上已经达成了一致。那就是现在还都弊大于利。还都汴梁。最大地作用就是政治意义。而在金国和蒙元都灭亡了地情况下。这种政治意义已经降到了最低点。可是还都过程中造成地大量钱钞浪费。对于才刚刚宽裕了些地大宋财政来说。是一笔不小地负担。

    但是临安城地势局促。如今人口已经远远过二百万。正迅向三百万进。无论是交通还是布局上。都达到了某种极限。赵与莒也不太希望这么早就出现人口五百万以上地特大城市。因此分流部分人口便势在必行了。

    这也是迁都金陵这个呼声地由来。政客们在其中嗅到地是选择政治立场地机会。商贾们却看到地则是赚大钱地时机。若是迁都金陵。至少有五十万人口要涌入金陵。这些人都是官宦富豪士大夫。他们地消费能力。足以将金陵地地价房价都推上一个新高。

    冷子强心中隐约觉得不快地原因在于。这个消息虽然重要。可并没有可靠地来源。若是自己轻举妄动之下。受了损失却要自己一力承担地。

    胡东主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将他地心思都猜得通透。他也懒得就此事多言。而是岔开话题:胡某此次来。多亏了冷东家招待。轮船招商局金陵客运码头之事。还要冷东家多多照应。

    自然。那是自然。莫说有荣王地吩咐。便是胡东主自己来了。冷某也不敢怠慢。冷子强恭声说道。

    这个胡东主,便是胡福郎,而冷子强背后,便是赵与莒的亲弟赵与芮了。

    轮船招商局最初主要承担地是货运事宜,从华亭临安将徐州建设所需要的物资北运,不过随着工商业的达和产业的扩大,原本主要在南北运河中运行的轮船招商局,现在最赚钱的营生却是长江的东西线航运,而客运业也随之展起来,在长江上专门用于客运的蒸汽轮船如今多达十二艘,相反跑徐州的倒随着铁路地展而变得少了起来。因为金陵成了运河长江和水运6运地核心枢纽,原先轮船招商局用公用码头进行营运,现在已经遇到瓶颈了。胡福郎此次来,便是在江畔选择合适的地方,为轮船招商局建一个专门地客运码头。冷子强是地头蛇,加之又是荣王门客,故此胡福郎少不得寻他相助。

    而胡福郎自己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如今接近四十不惑,家中长子年纪也有十六岁,因为不曾吃过苦头地缘故,生得便有些天真,在临安城中勾栏瓦肆里流连忘返,颇让胡福郎失望。他起自市井,自然知道那些地方里就是销金窟,自己便是赚个金山银山也禁不住折腾,因此,他便想让这孩子寻个正当的生意。

    而如今大宋,开办工厂产业固然赚钱,他长子却未必有这个能力,哪怕是在他照看下也难,因此,他便将目光投向房地,这个行当,只要交通官府,便是白痴也能赚钱。而交通官府对于胡福郎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他本身便是皇商,甚至还有品秩官位。

    他这样做又没有违反大宋的法律,也不曾违背赵与莒的告诫:他又没有将赵与莒交与他的产业弄去给自家儿子折腾,相反,凡是赵与莒交与他的,他都兢兢业业,打理得滴水不漏。

    只不过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便是房地。以他儿子如今的能力,也是操持不过来的,需要有个人带着,冷子强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之一,一来可借着他地力量在金陵这个今后前途无量的城市插上一脚,二来冷子强与荣王的关系,使得两人在利益上有着一致性。

    想到这里,他便直说道:冷东家,家中小犬不太成气。放在临安,总是与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让我担心受怕的。临安那地方你知道,天子脚下善之地,龙蛇混杂我想让他到金陵来。

    冷子强立刻明白,他也是聪明人。他和胡福郎一样,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靠山,但这个靠山同时也压制住他们。不敢在自己管理的产业中肆意安排私人。

    我在金陵大学处有三百亩地,正需要有人看着。冷子强立刻道:胡东主令郎家学渊源,若是能来助我一臂之力。那实在是不胜荣幸

    胡福郎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如此便多谢冷贤兄了轮船招商局金陵码头需得一个管事,只不过要去临安受训,冷贤兄向来慧眼识英,可有人选向胡某推荐

    我倒是认识一个年轻人,颇为好学肯做。冷子强笑道。

    我明日回临安,你让那人随我走吧。胡福郎问都没有问那年轻人的名字。

    二人相视一笑,便在这短短几句之间,完成了一次利益交换。

    对于胡福郎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冲动之举。而是深谋远虑的结果。他是赵与莒起家时便用地老人,知道赵与莒的喜好厌恶。从他个人来说,对赵与莒也算是忠心不二。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对自己利益的追求。特别是在每年经手的钱钞过五千万贯这个巨大的数字之后,更是让他心中如火焚烧一般。他算是谨慎的,从不敢对赵与莒交到他手中地产业伸手,而且这些年来都做得兢兢业业,甚至连自己的长子也不敢安排到这些产业之中,为的便是避个嫌疑。可与冷子强交换安置人手,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对于冷子强来说,安排胡福郎之子到自己手下管理事务,算不得安插私人,而对于胡福郎来说,将冷子强推荐地人放在轮船招商局金陵客运码头,也不算是任人唯亲。这样做,两人的私利既照顾到了,又避开了上头查问的风险,实在是一举两得。

    至于那两个年轻人是否可以承担这个职司,倒成了无足轻重地问题,反正就当是养个闲人混资历罢了。

    二人下得山岗,胡福郎一时兴起,便要到金陵大学看看,冷子强自然作陪。他们经过那条后街之时,恰恰遇着陈安平与李楚雄。

    那冷子强不过是一个行商出身,便如此嚣张,竟然在金陵大学外囤地陈安平怒气冲冲的声音传入冷子强耳中,冷子强面不改色,只是向着胡福郎笑了笑。

    陈兄,他得了这块地的地契,有官府开的契书,无论是从法从理上,都李楚雄有些犹豫,从读书人的角度来看,他很是同情这些要失去自己的房屋和产业的百姓,但从一个地主的角度来看,他又觉得冷子强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错误。

    我知道,他做得漂亮,从法从理上都占了优去,只不过这天下除了法理之外,总得还有些其余地东西陈安平站住脚:当初我在临安太学门口,三个人阻住近百人,后来在群英会中与你不打不相识,再后来被天子勒令闭门思过苦读,为地便是这些其余的东西

    胡福郎听得这句话,立刻明白了这人是谁,他在临安城中交游甚广,也知过陈安平地名头,不由得停住脚步。

    这厮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他与那赵景云一般,可都能直接向天子上奏折

    想到这里,胡福郎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听他口气,便是为了冷子强所说地金陵大学外的那块地在打抱不平,若是他为此上奏天子,天子彻查此事,自家孩儿又好死不活地这时凑上来

    一念及此,胡福郎只觉得冷汗汩汩而出。

    自己方才做的是什么事情以自己与天子的关系,若是想为儿子讨个出身,原本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只不过不想以这小事去伤了天子对自己的重视罢了。可若是让天子知道自家孩儿卷进这种事情当中,反倒会惹得天子生疑

    他这边冷汗如浆,那边冷子强却不曾注意,陈安平的名头在临安太学生中极响,但在这金陵,却还过是一个无名之辈,虽然看他衣着,是金陵大学的教授先生,但冷子强并不太放在心上。

    冷子强让手下的泼皮闲汉们对金陵大学的先生礼敬有加,无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当下他轻轻一哂:这位先生请了。

    陈安平正义愤间,突然听得有人与自己招呼,再转过头来看,却是个完全不认识的,看衣着甚为华丽,象是商贾一流,他虽然不歧视商贾,但对于这种暴户习气重的商贾,却是半点好感都无。

    有何事陈安平沉声问道。

    小人方才听得先生说这天下除了法理之外还有其它东西,不知道这其它东西究竟是什么冷子强不慌不忙地拱了拱手,面上还笑嘻嘻的:小人愚陋,请先生教我

    天理,公道,人心陈安平面上严肃,将六个字吐得清楚无比。

    哈冷子强被他气势所迫,先是怔了下,然后反应过来,噗的一笑:这些算是什么,莫非先生以为在金陵大学外建那些新楼,便违背了天理公道人心

    正是陈安平道。

    小人见识却与先生不同,在金陵大学外建那些新楼,正是顺天理印公道证人心之举。冷子强淡淡一笑:学府之内,乃清静研修之地,若是外头任那些贩夫走卒往来招摇,那学府中的莘莘学子,如何还能静下心来读书故此建高楼,驱小人,正合人心。生意之事,买卖之举,你情我愿,觉得价高便可不买,又没人拿刀逼着你掏钱,旁人花三万贯买得楼房,若是给那些小人三千贯买了,对于花三万贯的岂不是不公平故此高价卖房,愿来买,正印公道。当今智学为显学,智学之道,小人虽是商贾,却也知道其中有经济一科,那经济一科中,便有优胜而劣汰弱肉而强食之律,此为天理。如今天子宽厚,允许民间自择百业,官府清明,诸多关卡一律减免,此等大好时机之下,尚不能家治富,便是天生之劣弱,将之从城中宝地迁出,正是顺天理之举

    陈安平听得他侃侃而谈,嘴中每一句都有道理,可连在一块儿,却就不象是人话,特别是听他提到经济学科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学的经济学科,岂是被这一知半解的小人如此误读的

    你是何人陈安平不怒反笑,大声问道。

    注1:有关金陵市民构成,参考了上海史中上海市民阶层形成的记载。

    注2:有关因为土地开而失去家园的事情,区区参照的是工业革命史中有关羊吃人的记载,与当前时事无干,特此声明,如读要对号入座,那是读之事,作不承担任何后果,谢绝跨省追捕,嘿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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