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七、天下板荡忠臣死
砰
一个精细的瓷瓶被扔在砖面上,价值过五十贯的瓷瓶立刻粉身碎骨,而跪在地上的宫女内侍都瑟瑟抖,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
前线战事不利,金主完颜守绪连着十余日都肝火旺盛,杖死了四个服侍他的内侍和宫女,摔了二十多个瓷器,打翻了六张桌子。他原本以明君自诩,待下向来算是宽厚,这段时间里实际是郁闷得不行,方有这般举动。
先是伊喇布哈,接着是武仙,分别在青龙堡与徐州吃了大败仗,攻取徐州,夺得宋人的技术和财富以资国用的打算,已经彻底破灭,现在他面临的是宋人的报复。
最让他失望的还是蒙元,在伊喇布哈与武仙先后传来的密奏中,都将蒙胡的嚣张无礼大加抨击,武仙更是将徐州之败的责任全部推到了蒙元头上:孛鲁的狂悖无谋,严实的狡诈阴险,蒙胡的贪婪愚蠢,这些都是失败的原因。
完颜守绪对失败的原因没有任何兴趣,他关心的是该如何处置目前的局势。都元帅完颜合达手中只有五万人,自保尚且不足,更别提去援救被围在永州的武仙,而从国家其余地方调集兵马,也只不过是拿些摸惯了锄头的农夫强拉来充作战力。
二十万人竟然被宋军六万围住荒唐,荒唐
想起军报中所说,完颜守绪脸上就浮起异样的艳红,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并不知道,武仙的军报中,六万宋军已经是夸大了的数据。
完颜平章求见。他的怒火尚未完全遏制住的时候,一个内侍颤声来报,这给他找到了泻怒火的口子,他飞起一脚,将那个胆敢打断他思考的内侍踢开,恶狠狠地道:来人。拖下去,杖毙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那个内侍声嘶力竭地求饶。但他地同伴根本不给他时间。一个拖着他出去地内侍还用布塞住他地嘴巴。同时心中暗暗庆幸。
按着往常地惯例。杖死了这个内侍。也就意味着至少两三天内陛下不会再杖毙别人。他们算是暂时安全了。
完颜守绪听得外头传来地叭叭地声音。心情畅快了些:无论如何。他还是这个帝国至高无上地皇帝。他地命令。谁也不敢违抗。
就在这时。他听得外边地喧哗声。刚刚泻下地怒火腾地又升了起来。他抓起一个瓶子正要再摔。突然心中一动: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
被他示意地内侍心胆俱裂。却不敢违背。忙不迭跑出去。出大殿下台阶时因为心情紧张。还把自己绊了一个跟头。但他顾不得疼痛。跑到喧哗之所。过了片刻。他战战兢兢地又跑了回来。一入殿便跪倒在地。不停地叩头。完颜守绪见他这般窝囊模样。心中更为烦躁:快说。出了何事。不说便杖毙
陛下完颜合达平章说有紧急军情求见
在得知武仙被围宋国的荆襄军区又攻入南阳之后,完颜守绪先是命完颜合达救武仙,两次救援都被击退后,他便召回完颜守绪,同时下诏勤王,想借着这最后的力量固守汴梁。当初他决意伐宋时,完颜合达未曾苦谏。故此现在陷入困境之后,完颜守绪忍不住便牵怒于完颜合达,若时当时他力阻自己,自己岂会犯下如此大错
紧急军情,他能有什么紧急军情,不过又是哪儿吃了败完颜守绪咆哮了一声,抬脚就要踢这个内侍,但又收了回来:莫非莫非武仙破围成功
若是武仙破围,将军收拢来死守汴梁。凭借城池之险。或许还可以支撑上一段时间,甚至有可能在汴梁城下上演大逆转的好戏。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过,宋人自南方来,不耐北地严寒,只要一次寒潮,便足以让他们冻死
完颜守绪脑子里尽是如此的胡思乱想,这个时候,他完全失去了冷静的判断能力。
让他进来。他回到御座之上吩咐道。完颜合达小跑着进了大殿,他面色沉寂,看不出什么喜乐,但目光却闪烁着不安,看他这模样,完颜守绪地希望立刻化为乌有。
又是什么坏消息完颜守绪懒洋洋地问道。
蒙胡已破绥德州,这是十二日之前的消息。完颜合达紧紧盯着完颜守绪:陛下与虎谋皮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后面责备完颜守绪的话没有说出来。
什么
完颜守绪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是听到了武仙全军尽墨,或宋国兵临城下,他都不会如此惊讶。
窝阔台才不理会我们与拖雷地和议盟约,他乘着我大军东征之机,调集兵马攻破了绥德州。这是十二日前的消息,算时间,我们才下青龙堡,蒙胡便已经动了。蒙胡尽是骑兵,往来神,此时只怕离汴州很近了。
完颜守绪目光直,软软地瘫了下去,整个身躯都落入御座中,接着他便人事不知了。
蒙古人的攻掠度飞快,而且窝阔台与拖雷不同,他对于占领中原没有太大兴趣,他此次南下唯一的目的就是掳掠。这两年来,拖雷仗着通过高丽与宋国的间接贸易,聚敛了大量的财富,又用这些财货,收买窝阔台手下的部族。而窝阔台则忙于镇压那些因为铁木真的死又复叛地草原诸部,只能偶尔去金国和西夏抄掠,这让他手下的部族更为不满。在得了宋国天子的许诺之后,他立刻决心,无论金宋之间战况如何,只要金国减少了边境的防御力量,那么他便乘机南下侵掠。
对于能给自己的幼弟拖雷找些麻烦,坏了他的好事,窝阔台是非常乐意的。
故此,在完颜守绪得到消息的时候。窝阔台已经攻破长安华阴,沿着黄河东来。他带的兵力并不算多,只有五万人,主要是附庸各族,但是金国境内空虚,他们所到之处。几乎州县牧守都弃城而走,窝阔台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虽然所经过地州府算不得富庶,但在长安他还是抢到了自己想要地财富。
欲壑难填,长安的丰收不但没有让窝阔台心满意足,反而更激了他的贪欲:长安有如此众多的财富,那么金国的都城汴梁呢那可是宋金两朝经营数百年的国都,前代金主迁往汴梁时,更是将金国囤积百余年财富尽数带到汴梁。
陛下。蒙胡已破洛阳,如今汴梁兵力不足,是坚守城池。还是南狩,请陛下定夺
蒙胡推进过快,根本没有给完颜守绪太多地昏沉时间,在完颜合达传来坏消息后的第五日,金国地朝会上,完颜合达又带来了更坏地消息。目前汴梁中有守军五万,是完颜合达带来的残败之师,士气早丧,战斗力极为低弱。凭借这五万人守住汴梁,支撑到勤王大军会集,完颜合达没有丝毫信
完颜陈和尚到了哪儿完颜守绪有气无力地问道。
完颜陈和尚手中地万余人是目前金国唯一还保有战斗力的机动部队了,因为他没有去徐州,故此不曾吃到惨败,士气尚高,而且完颜陈和尚带兵有方,作战勇猛,完颜守绪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
陛下。昨日臣已经报过,蒙元自我大金境内北返时沿途掳掠,攻破州县无数,挟持百姓多达三十余万,完颜陈和尚乘其不备,攻其后军,大获全胜,解救百姓近二十万,如今在开州与蒙元对峙
这个时候他为何去招惹蒙元。蒙元要百姓。便将百姓给他们好了这个时候,他要做的就是星夜来救汴梁完颜守绪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他一脚踢翻面前地御案,仿佛那就是完颜陈和尚本人:他这是要害朕,置朕于死地
众臣都屏息凝神,没有一人说话。
金国如今可谓四面楚歌,随着徐州兵败,金元之间的盟约已经失去了维持的基础。孛鲁北返地途中,倒是禀承了蒙胡概不空返的传统,一路劫掠州郡,弄得沿途象是被水洗了一般。蒙元背约在前,完颜陈和尚攻之于后,这如何能算是完颜陈和尚的罪状,难道说完颜陈和尚不救那些百姓,蒙元便会轻易放他回军么
众人都知道金主现在说的是气话,他已经被恐惧与绝望吞噬,根本没了主意。
陛下快做决断完颜合达须皆张,见着一向意气风的国主成了如今的模样,他心中也不好受,原本这位年轻的君王英明好学,有中兴名君之风,但现在却昏聩混乱,连怎么样说话都不会了。
决断什么,还能怎么决断完颜守绪失魂落魄地道:退朝,退朝
他一边喊,一边离开御座向后走去,这已经是连着五天如此。完颜合达心急如焚,上前几步抓住他的衣袖:陛下,万万不可,今日再不决断,便是想脱身也来不及了
那当如何,那当如何完颜守绪挣了挣,却没有挣脱,便颤声道:只要平章有计,但凭平章作主
如今如今唯有一策了。完颜合达面色铁青,他抓着完颜守绪不放:向大宋求和
朕连派了十二位使,都被赶了回来,朕在国书中已经由称弟到称侄到称子再到称孙,可这国书根本逾不过国境,还能如何求和完颜守绪铁青着脸:平章,这和是求不得了。
陛下,空口求和,宋人自然是不许。完颜合达满脸绝望,他是支撑.这个国家的柱石,但此刻也已经失去了信心:陛下记得宋国开禧年间背盟北犯么当时宋国欲求和,我大金不允,宋国便以其相韩胄绩函来
完颜守绪猛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完颜合达。
陛下,臣为平章天下事,东征之举,乃臣一力促成,如今兵败。国不堪战,自当斩臣以谢宋国,函臣绩以安边。若是求和得成,武仙之围自解,陛下手中又有兵可用
他说到此处时,声音开始高亢起来:能救国于危难。臣何惜此身,只是臣死之后,陛下当牢记教训,事宋国如父祖,不可再开边衅,陛下励精图治,又锐意进取,我大金坐拥中原形胜之地,地下多煤铁矿山。以此与宋贸易,换取养兵之资,待兵力复振之后。陛下当复土开疆于北,终如今宋国皇帝之世,都不可南顾也
如此,臣虽九泉之下,亦含笑瞑目矣完颜合达说完之后,终于松了手,向完颜守绪拜了拜:陛下保重。
平章这次换完颜守绪抓住完颜合达,他满脸是泪,连连摇头:平章为国之柱石。如何能轻易言死朕虽昏聩,岂如宋宁宗一般,函大臣之以安边此话休提,休提
定了定神,完颜守绪又道:朕意已决,南狩蔡州,平章前去安排南狩之事便是
完颜合达又拜了拜,却未回答,他退了两步。深深看了完颜守绪一眼,然后猛然从殿从侍卫腰间拔出剑来,横剑于脖,停了停,似乎还想对完颜守绪说些什么,但所有地话语化作一声长叹。他闭着眼,剑身,血顺着剑刃流了下来。
满座大殿都陷入死寂中,虽然完颜合达方才说出那番话。但谁都没有想到。他死志已决,竟然当殿自刎。直到宝剑当锒落地。完颜合达的尸体却仍是屹立不倒,他紧闭着双眼,面色因为失去了生气而展现出一片枯槁,仿佛陷入永恒的沉思之中。
完颜守绪这时缓过神来,他一把抱住完颜合达的尸体,放声痛哭:平章,何至于此,擅开边衅,为朕之过,干平章何事
群臣也都是哀声一片,这几年来,完颜合达辅佐完颜守绪支撑日益狭小的国家,虽然他才智算不得绝伦,却也算做到了鞠躬尽瘁。若不是他殚精竭虑,金国早就破产,而到了最后时刻,他也是为了挽回最后的希望,选择以自己的绩平熄宋国的怒火。
这虽然让众臣觉得敬佩,但同时让他们悄悄松了口气。
或许,将完颜合达地绩送给宋人,宋人便真地会停下,金国又可以延续下去,他们的荣华富贵还能得到维持
平章,你何其糊涂完颜守绪完全清醒过来,他想着完颜合达最后看着自己的那声长叹,他应该是在想进谏,要自己切勿再如此消沉下去吧。但是,他难道不明白,如今形势,与宋国开禧北伐时又不一样么,那个时候金国还无力灭宋,故此才会答应宋国的求和,而现在,宋国灭金根本不废多少气力,他们还会答应求和
陛下,陛下
完颜守绪抱着完颜合达的尸体哭了好一会儿,群臣开始还讷讷地附合着哭了几声,但想着正在逼近汴梁地蒙胡,他们很快便收敛了戚容。有人来拉开完颜守绪:陛下节哀,合达平章以身殉国,陛下当不负他临终遗志,定大策,以安举民之心才是
你的意思,便是让朕函了平章的绩去求和么完颜守绪抹了把泪,直愣愣地盯着那个大臣。那大臣面带愧色,但还是点点头:事已至此,总得试上一试
是是,总得试一试完颜守绪原本要怒,但想起完颜合达临终的那声叹息,又将怒火按了下去,他深吸了口气,反复告诫自己,不可使完颜合达之死变得毫无意义。
听得他这话,群臣中隐约传来松了一口气地声音,完颜守绪已经收敛住心神,他冷冷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完颜合达并不是为这些无耻之徒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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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八、三军协力定中原
大宋炎黄四年春,中原局势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原本金国与蒙元联手攻击徐州,但随着他们的攻势在徐州城下被瓦解,两国的盟约荡然无存,而与大元同属蒙胡的窝阔台也自背后插了金国一刀,逼使金国不得不函送平章完颜合达的绩至临安求和,金主完颜守绪自汴梁南狩至蔡州,的护卫士兵在中途宿营时生啸营,尽数四散,完颜守绪逃到鄢陵时为蒙元前锋追上,完颜守绪只带着宗室大臣一百余人脱困,沿途招徕各州民夫民兵,凑成了三万人逃进蔡州城。
可就在这个时候,宋国荆襄军区前锋孟珙亲率精骑,踏着春雪兵临蔡州。
看着蔡州城,孟珙对着自己的手哈了哈热气,面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他总觉得,自座蔡州城自己很是熟悉,仿佛在幼时的梦中就有过在蔡州城下攻城的经历。
真是咄咄怪事。他暗暗想。
璞玉兄在想什么赵景云在旁问道。
在想这蔡州虽小,但也算坚固,金主在此负隅顽抗,若是拖延的时间久了,只怕对陛下光复中原之策不利。
孟珙没有提起自己那古怪的梦境,他亲热地抚摸着自己的马脖子回答道。虽然徐州之战中未能消灭蒙元的主力,孛鲁见机得早,形势不对便撤军北返,还顺手牵羊从金国掳走不少钱帛子女,但是另一个主要目的,将金国国主完颜守绪从汴梁逼出来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现在中原就是熟透了的果实,但是还有一只凶残的狼在旁边窥视,宋军下一步要做的,是赶走那只狼,将这熟透了的果实收入怀中。
再向城时轰两炮,让他们快点投降吧。赵景云叹了口气:原本以为战事会有多惨烈,现在看来。火炮的出现,战争中不会再有英雄了。
那倒未必。孟珙笑了笑:我倒希望咱们军中不要出什么英雄,有英雄,还是让敌军中出现吧。
赵景云的叹息自有道理,火器地出现让个人的勇武在战场之上不值一提,也就少了那种力敌万人的英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雄事迹,从此便成了传说。孟珙的笑语则是从一个主将的角度去说的。英雄一般只有在最危险的时候才出现,只要大宋保持对这些国家地优势,那么英雄对于大宋没有任何意义。
进入工业化的大宋,象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无情地将任何敢于阻止他崛起的敌人绞成粉碎,在这个过程之中,一切个人英雄主义,无论是敌方的还是我方的。都显得没有意义。
陛下,宋人又开了几炮,将南门门楼炸垮了
完颜守绪象段枯木一般坐着,目光茫然地盯着群臣,众臣都不敢与他目光相对。
目前城中指挥作战的是伊喇哈布,他算幸运。因为待罪入狱的缘故,被押至汴梁受审。中途金蒙破盟,他也就被放了出来,收拢了一支数千人地军队赶到蔡州,成为完颜守绪手下兵力最多的大将。如今蔡州城中有近八万军民,粮食却不多,而且守城器械也严重不足,这种情形下奉命主持蔡州防务的伊喇布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是勉强支撑罢了。
是吗。是不是又射箭进来劝降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完颜守绪才慢悠悠地问道。
是,这是宋人的信。伊喇布哈将一折纸呈了上来。
内侍接过信,却不敢交到完颜守绪手中,而是放在他身前的案几之上。完颜守绪也不拆看,只是木木地看着伊喇布哈:条件是什么
要我大金无条件投降。伊喇布哈也不讳言。
应当如是,宋国的皇帝可不象朕,不知道天下大势,还逆势而为之完颜守绪淡淡地说道。
陛下伊喇布哈想起完颜合达,忍不住唤了一声:陛下身系举国之望。天下安危。大金兴亡,尽系于陛下一身。陛下如此消沉,如何对得起合达平章
合达错了大势已去,便是张良王猛,也没有力挽狂澜地机会了。完颜守绪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在众臣身上扫了扫:朕不必看宋人书信中所言,无非便是要朕做亡国之君。朕自即位以来,不敢说远胜列祖列宗,却也兢兢业业,未曾有亏于德行。大金之亡,乃天意也,非朕无能所致
这临时充当天子大殿的原是蔡州知州府邸,比起汴梁城中地大殿,自然要局促狭窄。因为群臣都寂静无声的缘故,完颜守绪说话时,竟然产生了淡淡的回音。
群臣不知他所言何意,都静静地听着。
朕南狩仓促,皇子年幼,不堪所用完颜宗麟。
完颜宗麟乃是宗室,被封为东面元帅,身体强健勇武过人,听得完颜守绪唤自己,他不知是何意,却还是出来拜倒:臣在。
朕立你为太子,将帝位传予你完颜守绪平静地道。
屋中先是死一般的沉寂,好一会儿,才传来完颜宗麟的惊呼:陛下,万万不可,臣臣何许人也,如何敢觑觎至宗之位
陛下万万不可其余众臣这才反应过来,在伊喇布哈的带领下拜倒哀告道:虽是国势倾颓,但武仙处尚有大军二十万,我大金忠臣良将仍在,汴梁虽失,可蒙胡不过为抄掠而来,抄掠完毕之后自然退去,国事尚有可为,陛下何出此言
诸卿
完颜守绪连喊了两声,屋子里还是没有静下来,他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桌子,这才让这些臣子们抬头望着他。
朕只不过不愿作亡国之君罢了,朕这一点私心,诸卿都不愿让朕遂意完颜守绪喝问道。
群臣面面相觑,然后都望向完颜宗麟,毕竟他才是当事人。
陛下。臣实是不堪无才无德,如何敢为完颜宗麟紧张得满头都是汗水,连说话都不俐落了,他喃喃地道,仍然拼命推辞。
起来,起来。完颜守绪将他一把扶了起来,微微一笑:朕选你为嗣,倒不是想让你为亡国之君。诸臣所言甚是。蒙胡掳掠之后必退,国事尚有可为。只是如今宋人围着蔡州,朕身体肥重,不易脱身,卿向来勇武敏捷,或可乘马突围,当今时事唯艰,正要一个英武的天子。而不象朕这般这般
他起初说得还很镇静,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说到后来,仍然忍不住哽咽了两句。完颜宗麟忙道:陛下,臣愿护着陛下杀出重围
朕宋人不得朕,如何肯善罢甘休完颜守绪叹息着。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一开始便错了,原本合达平章应留下来。函朕安抚宋国方是正理
完颜宗麟还待说话,却被完颜守绪牵着来到那御座前,完颜守绪将他推入御座,又自自己身上解下龙袍系在他脖子上,他还待起身推辞,完颜守绪却强按着他,然后向群臣喝道:新帝既立,为何还不拜贺
群臣见事已至此。只能拜倒道贺,完颜宗麟坐在御座上瑟瑟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完颜守绪悄然后退,转身自小门出了屋子,屋里已经传来群臣向完颜宗麟询问战守之策地声音。
他在门口呆立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吁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寝殿,他吩咐人搬来柴草,将寝殿周围围住,然后浇上油脂。浇油脂之事是他自己亲自所为,做这一切时。他面色平静古井无波。拿着一盒自宋人处买来的火柴。他端坐在柴草边上,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划着了火柴。
朕非亡国之君他心中想,然后要将火柴扔向那引火用的干草。
但手伸得一半,他又停住,看着那跳动的火光,终究没有扔下去。眼见着火苗要烧着手,他将火柴扔在地上,用脚踏灭,然后将火柴交给一个内侍。城破之时,替朕将柴草点燃,然后你自己自己散了吧,朕都要死了,拉扯着你们一起去有何用
陛下那内侍受过金主厚恩,闻言拜倒:陛下,不如陛下与奴婢换了衣衫,陛下乘乱出城,奴婢点了这把火,到时别人都以为死的是陛下
便是离了蔡州,朕又能逃到哪儿去听得这忠心耿耿的内侍愿以身代死,完颜守绪有些感动,但他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还是
话尚未说完,他听得轰轰一连串地巨响,接着便是喧哗声不绝,他吃了一惊:宋人开始攻城了么
奴婢去打探一下,或许是我们的援军来了那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
完颜守绪慢慢坐了下来,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与赵与莒对抗的信心和勇气。完颜合达遗言中要他象事父祖那样去服侍赵与莒,他心中深以为然,但是,如今这情形,宋国地皇帝分明是要赶尽杀绝,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了。
想当初,大金崛起之时,对于宋国也是赶尽杀绝,若不是宋国出了中兴四将,哪里有喘息之机,可如今自己地中兴名将在哪
枯等了好一会儿,那内侍还未回来,完颜守绪听得喧哗声离他这边越来越近,才站起身,便看见那内侍连滚带爬地逃回:陛下,陛下,我军我军献城了
完颜守绪只觉得眼前一黑,血同时涌上他的头部,让他直挺挺地倒在了柴草之中。
蔡州之战地结束极富戏剧性,宋军只是开了几十炮,射进来数十封信件,守城的金兵便开门献城。而在这个时候,金主完颜守绪将帝位传给了东面元帅完颜宗麟,自己聚薪意欲。宋军攻入城中时,完颜守绪晕倒在柴草之中,完颜宗麟则在接受百官朝贺,他匆忙出门想与宋军交战,却被生擒活拿。而完颜守绪也被找到,这两位金国地末代君主,一起成了孟珙的阶下囚。
如何处置他们,孟珙不敢擅专,派人严加看守,和金国的大臣一起送往临安。
陛下大喜,陛下大喜
炎黄四年二月十二日,战报传到了临安。赵与莒这次没有保密,立刻召集群臣,将完颜守绪被生擒的消息告诉了他们。群臣也同他一样喜形于色,纷纷向他道贺,他笑着接受了。
这确实是所有人都高兴的消息,用不着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去泼群臣的冷水,大庆殿中地众臣,个个都是心思深沉之辈。兴奋劲儿过去之后,他们当中自然会有人出头地。
赵与莒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在魏了翁面上停了下,最先出头的,只怕是他吧。果然不出赵与莒所料,在一片道贺之后。魏了翁出班奏道:陛下,金主虽已就擒。中原尚未平定,此非庆功高卧之时也。
赵与莒笑了笑,微微点头。
兵部尚书赵善湘也出来奏道:陛下,金主既已就擒,当以此逼降武仙,他手中的二十万金兵,不可使之溃乱祸害百姓。
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金国虽然亡国。但武仙手中还有二十万士兵,这二十万人任其溃散的话,不仅会祸害百姓,而且免不了出些啸聚山林的强徒,对于大宋稳定光复地领土重建中原没有什么好处。
臣对此倒有一个建议工部尚书陈贵谊道:陛下,中原久沦敌手,金虏不知治国之策,致使中原之地水利道路损害严重。陛下可将这二十万人打散,分成四五支,由禁军督促。在中原各地兴建道路与水利。国库只管喂饱他们,再稍稍给些钱钞与他们养家。如此有个四至五年,中原道路便可通畅,而这些败兵,亦可习得一技之长,能有个生计活路。
这与赵与莒所想不谋而合了,秦大石李邺围永州,二十万人如瓮中之鳖,赵与莒却连接着严令不得主动攻击,为地便是保存这二十万劳力。故此陈贵谊说完之后,赵与莒便又看向魏了翁:魏卿,户部拿得出这笔钱么,朕内府今年着实没有什么钱钞可用了。
魏了翁肃然道:此为国之大事,自然不可让陛下内库出钱,去年收支状况,臣已经与户部同僚在统算了,估计节余不少于前年,若得如此,这笔钱钞当无问题。
若是国库宽裕,待他们也要厚些,另外邹卿。赵与莒又向邹应龙道:自古以来,善政祸国往往皆是小人弄权所致,刑部掌管司法,你自诸路提点刑狱抽调精干官吏,监督朝廷钱粮是否落到实处,勿令小人坏朕大事。
这是赵与莒非常担心地问题,那数十万人,与他们相关的家庭便是数十万户,若是给的钱粮不到位,若是克扣得狠了,将他们逼反了的话,那么自己尽可能保留中原元气的打算就算落空了。
邹应龙应了一声是便不再作声,赵与莒又转向兵部尚书赵善湘:赵卿,军事参赞署后继的方略是否已经到前线
在战争之前,军事参赞署便拟好了战局可能的展趋势和诸军地应对措施,如今战局已经大定,金国已经在事实上灭亡了,所以原先拟定地措施是否要进行修改,此事赵与莒完全交给了军事参赞署。
如今我军在中原有两大目的,第一是迅推进收复故土,第二是打击蒙胡勿使蒙胡将其掳掠所得的人口财帛带走。赵善湘道:臣已经向秦大石下令,要他尽快逼降武仙,同时李邺王启年部已经赶往汴梁,真德秀扈世达部已出楚州,接替赵葵孟珙防务,而赵葵孟珙部兵分二路,赵葵赶往汴梁与李邺王启年合兵,孟珙则率精兵突进赶往潼关,争取夺下潼关,阻断蒙胡归路。
赵与莒微微点头,赵善湘这安排带有一点私心,便是不让流求系的近卫军独揽全功,不过这没有关系,平衡乃为政之道,他便是再偏向于流求系,也不得不考虑有另外的力量对其形成平衡。
那便如此了,郑卿,你准备好献俘事宜,待中原平定之后,便献俘于太庙。他站起身来:光复中原只是开始,诸卿不可志得意满,当再接再厉,朕也不可懈怠,必与诸卿共勉
众臣抬眼看着高踞御座前地赵与莒,齐齐地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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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汴梁暮春春如歌
我昔从戎清渭侧,散关嵯峨下临贼,铁衣上马蹴坚冰,有时三日不火食,山荞畲粟杂沙碜,黑黍黄如土色,飞霜掠面寒压指,一寸赤心惟报国。
中华儿女的智慧与坚忍是举世无双的,虽然两年多以前,蒙胡对中原掳掠所造成的创伤尚在,但是仅仅两年时间过去,汴梁城便又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情形,甚至比二年多前更为繁华。
时值炎黄六年暮春,汴河两岸绿柳婆娑,群英会酒楼便在这一片绿荫之中。前金与宋破盟之后,曾没收了群英会酒楼,蒙元退出汴梁时又曾放了一把火,将原先的汴河码头附近烧成一片白地。大宋光复汴梁后,立刻抽巨资重建汴河码头,不仅拓宽河道,而且将码头附近布置得美仑美焕。与此同时,群英会酒楼开始重建,钱钞流水般地花销出去,几乎占得了小半条街面,在酒楼之外又如同临安的宾馆一般做了大量绿化美观,两年多时间过去,当初迁来的柳树早已种活,在这暮春时节里为汴梁平添几分景致,群英春色也成了汴梁新八景之一。
在楼头高吟6放翁诗的,乃是一个五十左右的男子,他穿着是普通儒服,结着幞头,不象是如今汴梁最流行的那种仿近卫军服饰。他面色白皙,身体微胖,有一双明亮的眼,神情和蔼,没有什么威仪,但又让人不敢在他面前无礼。
真公,多谢了。
坐在那五十左右男子面前的也是个五十出头的男子,衣服质朴无华,面上神情甚为恍惚,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
6兄何必多礼,能成全放翁先生遗愿,也算是真某替朱晦庵补一缺憾。
真公自然是真德秀,被他称为6兄的乃6子聿,6游幼子。6游一心匡复中原,与励志北伐的权相韩胄结好。而韩胄又最看朱熹不顺眼,所以当初朱熹曾经半是嫉妒半是感慨地说6游其能太高,迹太近,恐为有力所牵挽,不得全其晚节。真德秀为朱熹再传弟子,虽然这几年他已经自成一家。被那些以朱门正宗的人斥责为离经叛道,但对于朱熹的尊重敬仰,却从未改变过。
先父仙去时有言,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望告乃翁,乃先父平生之愿也。此愿既遂,身后褒贬,不值一提了。6子聿微微一笑:真公,晦庵之事。休要再提了。
呵呵,倒是真某放不开真德秀笑了笑,为6子聿倒上一杯酒。然后道:6兄请饮上一杯,这是用玉米酿的酒,天子赐名为金玉液的,虽然四处都有卖,可是只有这群英会卖的最为正宗。
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方放杯子,突然听得楼外人声鼎沸,6子聿伸了头向外一望。却看见自一艘蒸汽轮船上下了许多客人来。
这些人自远处来到汴梁。大多都是为了生意。故此抵岸之后。纷纷四散。寻馆驿住宿地寻馆驿。投亲靠友地忙着与三轮车夫谈价钱。当然也有人向这群英会走来。真德秀眼睛看到走进群英会地一群人时愣了愣。那群人中有男有女。但当中地男子真德秀认识。便是在徐州曾接待过他地赵子曰。
炎黄四年光复汴梁之时。汴梁城中百姓不是逃出城外躲避兵灾。便是被蒙胡所掳。大将孟珙于潼关截住蒙胡。血战了一日一夜。才迟滞住蒙胡北归。逼使蒙胡不得不改道河东。金将完颜陈和尚与之在平阳激战。有飞将之称地近卫军龙骑兵领王启年三日夜间突击五百里。在完颜陈和尚兵败之前赶到。大败蒙胡。将他们劫走地中原百姓尽数夺回。如今汴梁地居民。便是当时解救地百姓与迁回地市民。人口有八十余万。这许多人聚居在汴梁周围。柴米油盐每日里消耗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故此运河上船只在战后立刻又多了起来。6子聿自己便是乘着一艘蒸汽船来得汴梁。看着那熟悉地旅人登岸情景。他不禁感慨地叹道:若是家父尚在。哪怕是背着。我也要将他背到这汴梁来。有这汽轮。自临安来汴梁也不过是七日行程
七日长久。当今官家说。只争朝夕。真德秀收回目光。心里将赵子曰来地事情放着。嘴上却半认真半玩笑地道:6兄。回临安地时候。真某建议你乘火车去。
铁路就修到汴梁了6子聿惊奇地道。
哪得这般快。二月才定地线路。三月开工筑路基。到现在才将将半个月时间。真德秀哑然道:你乘船去徐州。在徐州上岸转火车。时间少说省了一半。不过。若以真某之意。你便在汴梁助我一臂之力。待汴梁火车通车之后再回临安也成。
听得他拐弯抹角地邀请自己出仕。6子聿摇了摇头。正容道:真公好意。6某心领。非是6某不识抬举。实是老病衰朽不堪为用。
在恢复中原之后,原先用来防备金国的两淮军区荆襄军区和徐州军团便失去了存在地意义,故此大宋朝堂对之进行了调整,原有官员也各有调任。新设长安军区河东军区河北军区三处军区,长安军区又被称为西北军区,驻地在长安,赵葵为都督军事使,负责对西夏与蒙胡窝阔台汗国的防守征战事宜,孟珙余为其副,各司一方;河东军区驻地在大同,李邺为都督军事使,秦大石为其副;河北军区驻地在保州,彭义斌为都督军事使,李云睿为其副。河东河北两军区一方面要守住大同这个草原民族南下的要道,另一方面要与蒙元在燕京地史天泽严实刘黑马二十万大军相对峙。
为与新形势相应,朝堂还改革了地方行政体制,光复的中原故地,全部废路而设行尚书省,简称为行省。共设有河北河东京东京西陕西甘肃六个行省与汴梁一个直辖市,各行省都择倾向于革新的地方官员为行政主官,象真德秀,便被免去了军中职务,改任汴梁市长。
汴梁所辖范围比原先的京畿路还要大一些。故此虽然只是一市,市长地位却甚为崇高,相当于六部尚书品秩。
汴梁虽只是一市,辖地却辐射中原,天子选真公为汴梁之长,果得其人也。
6子聿这话并不是在拍真德秀马屁。确实是自内心,最初时得到真德秀的邀请,让他来汴梁祭拜其父6游,他还是有些不安,虽然在报纸上看到说汴梁的建设很快,但他还是以为,汴梁历经战火,应该是一个破败的城市。如今这繁华和平的景象,便是比不上张择端在清明上河图中所绘地热闹。也不亚于徐州这样新崛起地工业城市了。
6兄谬赞,汴梁有此局面,原因有四。一为天子之宽和,天子爱惜民力,轻徭薄赋;二来举国之财力建之,魏华父前些时日还来信与我抱怨,说是汴梁一地每年预算,便过两省之地;三为百姓踊跃,你未曾见过当初拓河修路的情形,数千面彩旗招展,近十万人轮流上阵;其四则是真某有个好助手
哦。不知真公这助手为何许人也6子聿好奇地问道。
此人姓谢名岳,原为临安太学生领袖,当初聚众驱史的便有他。真德秀笑道:天子亲政之后,将他遣往流求,他不负天子之望,在流求学习智学之术,五年有成,真某弟子与其交厚,便写信请他来助真某。
真德秀这里隐隐有为谢岳邀名之意。事实上,谢岳比较会来事,他在流求颇结交了不少学子,回中原之时,呼朋引伴地带了三十余人来,这使得真德秀幕僚中一改以往总是些理学人士聚集的情形,务实创新的新鲜血液完全取代了那些因循守旧地顽固份子。这两年来,谢岳还在不断为真德秀招徕人才,弄得负责中等学堂毕业生分配的司马重向赵与莒抱怨说。谢岳在挖他的墙角。
对此赵与莒是一笑置之的。他是整个大宋地天子,而不仅仅是流求的天子。无论那些中等学堂毕业生是在流求还是在中原效力,只要是在为大宋效力,那么他就毫无异议。
两人又聊了会儿当时政局,无论是真德秀还是6子聿,对当今时局都是褒扬的多而批评的少。当二人兴尽欲走的时候,突然又听得外头一阵喧闹,二人伸出头去,看得一群汉子在一个青年地带领下正迅向群英会大门行来。
今天说好了,我志旭扬请客,不过你们这些贼厮鸟的,莫要太狠,若是将我这个月的薪水吃尽了,到下个月薪水之前,我便天天吃你们地
志旭扬站在群英会地门口,转过身对那些伴当们大声喝道,伴当应声起哄,一人损他道:志小子,你薪水足够在群英会摆上五桌十全席了,怎地还怕我们吃穷了你小气便是小气,莫要装出这般豪气来吧
哼哼,你林十九不就是想要喝金玉液么,老子今日给你们要上五瓶,不将你们这些贼厮鸟尽数放倒,老子便不是姓志的
时隔五年,志旭扬已不再是当初从汴梁逃走时地毛头小子。他如今有十九,过了夏天便是二十岁了,一年前他自徐州初等学堂毕业,赵子曰想要替他安排一个职司,他拒绝了,却跑到当时正在建设的金陵至徐州铁道上求职,成了大宋铁路局的一个铁路建设。因为在徐州初等学堂所学的东西正当用的缘故,他加入铁路局后起点比一般人高,他也算努力争气,半年升一级半年升一级,如今已经是一个管事。为了压服那些年纪比他大得多地工人,他留了淡淡的胡须,声音也更为粗犷,说话时免不了带着脏字。
好,你志小子舍得钱钞,那么我林十九便舍得性命,醉死了也不寻你偿命那林十九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志旭扬抬头扫了扫周围,正待再说话时,忽然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唤他:志旭扬
志旭扬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笑颊如花的俏脸。虽然有一年多未曾见面了,但这张少女的俏脸几乎在每个夜晚都会陪伴他。故此,他根本不须太花时间便认出了她:六娘
楼上窗口的少女欢快地向志旭扬挥了挥手,回过头去跟什么人说话,紧接着志旭扬便看到赵子曰从窗口伸出头来,向他微微颔。志旭扬心中一动,对众人道:你们先入席。我看到了一位长辈,先去拜见,片刻便回来
原先与他嘻闹成一团的铁路局工人看了看楼上,那是雅座,便是在上面吃上最简单的一桌,也要花销掉他们大半月地薪水,故此都静了下来。志旭扬也未想太多,快步向楼上走去,踏得一半又转过脸来。对着呆呆望着他的伴当们喊道:贼厮鸟地,你们这些泼皮还愣着做甚,快唤伙计点菜上酒。寻着桌子占好位,马上人多起来,一张桌子都没有了
听得他骂人,那些工人才又轰笑着应诺,然后找了两张桌子坐了下来。志旭扬低低骂了声,转头继续要上楼时,却看着六娘的笑脸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志旭扬,你说粗话,爹爹知晓了。又要罚你六娘赵若低低笑着道。
志旭扬苦笑了一下,当初在徐州初等学堂时,无论是学堂的先生还是六娘的养父赵子曰,对他游荡街头养成的满嘴粗话与偷摸习惯都是甚为不满,为此他没少吃过罚,毕业时终于完全改了过来。但到了铁路局后,周围都是粗爽地汉子,那小偷小摸地事情他自然不再做,可这满嘴地粗话就难以避免了。
快随我来见爹爹。六娘拉着他的袖子向上奔。志旭扬跟着上了楼,来得赵子曰地包厢之中,向赵子曰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叔父何时来得汴梁,这年余来身体可好
赵子曰在基隆管矿山时得了哮喘的病症,虽然很轻微,但作时仍然甚是痛苦,志旭扬始终记得此事,故此向赵子曰问道。
尚好,我听说你在铁路局做得不错。如今已是一个管事了赵子曰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对于志旭扬的问候也只是以二字回应。
旭扬每次与他在一起时,总觉得有种压力。故此垂着手毕恭毕敬地回答。
当初我说了替你安排一个职司,你就是不同意,偏偏要去铁路局赵子曰哼了声:升到管事便是你的极限了,再向上要当总管的话,除非你能中等学堂毕业,否则至少要熬上个七八年若是听了我地,我替你寻个出身,再过两年便能到总管之类的职阶
赵子曰始终记得当初自己是如何被天子从奴仆之中简拔出来的,他对于拔掖那些出身卑微地人情有独衷,对志旭扬也是如此。
志旭扬只是一笑,他看了六娘一眼,静静等着赵子曰的吩咐。六年听得赵子曰不停地说道志旭扬,忙上去抱着赵子曰的胳膊,扭来扭去地道:爹爹,爹爹,一年多没见了旭扬,你怎么只知道教训人啊
赵子曰目光盯着六娘时满是慈爱,与盯着志旭扬的严厉完全不同,被她撒娇弄得没了脾气,只得道:好吧好吧,让伙计给旭扬加个位置。
志旭扬闻得此言,恭恭敬敬地道:叔父,小人请了伴当在此饮酒,就不在此打扰叔父了。
赵子曰一扬眉,目光冷冷盯着志旭扬,志旭扬垂着眼不与他目光相对,好一会儿,赵子曰慢慢地说道:那好,你请自便吧。
注1:6游有七子,幼子子聿,生平未能考之,6游年谱一书,未曾在书店见之。记忆中6游是西元一一九九年写冬夜读书示子聿一诗,故此在下猜想子聿此时五十余岁年纪。若有误,请看官指出,多谢。
二九零、白驹过隙休蹉跎
志旭扬拒绝赵子曰的邀请代表着什么,志旭扬自己心里明白,赵子曰心里明白,就是六娘心里也明白。
她半张着樱唇,很是困惑地看着志旭扬,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养父,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办,志旭扬向赵子曰又行了一礼,然后对她一笑:后会有期了。
等等一下,我送你。六娘并非不通世事的小姑娘,只不过这几年来,赵子曰一直宠着她,让她远离了当初的境况,使得她变得活泼起来。
赵子曰不置可否,六娘低着头,跟在志旭扬身后缓缓下了楼,在楼梯口上,志旭扬又转过身,露出一个笑脸:六娘,自己保重。
你
泪水忍不住冲上眼睑,六娘觉得身前的志旭扬变得分外陌生,他在外闯荡了一年,如今象个男子汉一般留起了胡须,身背长阔了,胳膊更粗了,目光虽然还是当初一般关切温柔,却多了让六娘觉得陌生的东西。
你也保重。
正是这陌生的东西横在二人面前,六娘原以为自己会哭出来,但泪水只是在她眼中打了个转儿便迅散去,她听得自己用非常平静的声音说出违心的话语,然后身体不受控制一般转了过去,木然地走上楼梯。
看着她消失在楼上,志旭扬用力呼吸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面冲着伴当,大声笑道:谁与我赌酒,今日不醉不休
粗豪直率的骂声立刻响了起来,他被伴当们拉了过去,不待分说便又被灌了一口烈酒。醇劲的金玉液一入空腹,立刻化成一团火冲上口鼻,熏得他眼中泪水也流了出来。他却笑着,感受着自己周围的热烈。与伴当们一起叫骂嬉闹。
这才是属于他志旭扬的生活,这一年时间,让志旭扬思考了很多事情,他知道已经有一样东西横亘在他与六娘之间,他们有着各自的生活,各自的伙伴。他们的世界再无交集之处。
站在包厢门前地时候。六娘迅擦去眼角地泪。摸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地脸。没有觉异样。这才笑着推开了门。进门后却吃了一惊。原先只有赵子曰和他们随从地包厢里。却又多出了两个陌生人。
六娘。来见过这两位长辈。见她进来。赵子曰招呼道。
这是令爱二人中地一个看了看六娘。神情原是很平和。但片刻之后又动容道:可是六娘
正是六娘。赵子曰应了一声。然后对六娘道:这位是真公德秀。汴梁市长。这位是6公子聿。你最喜欢地诗人6放翁之子。
六娘娇怯怯地行了礼。低声唤道:真公。6公。
六娘义名天下皆闻。当初六娘小道。可着实让金主完颜守绪头痛不小。真德秀哈哈笑道:今日来得匆忙。未曾带着见面礼。赵贤弟。你不急着离开吧。明日我遣人送件小礼物与六娘赵贤弟别摇头。秀才人情纸一张。你还怕我贿赂你不成
六娘当初义举,6某也曾听过,6某没有别的可送,先父尚有些手稿,若是六娘不嫌弃,便充作礼物吧。6子聿也道。
六娘喜滋滋地道了谢。真德秀当世文章大师,他给的纸一张非同小可,而6游更是南渡之后大宋数一数二地诗家,得到他的手稿,着实是了不得的收获。便是赵子曰也禁不住露出最真心的笑容,他幼年时出身卑微未能入学,却对读书人甚是敬仰,故此才会给自己取了一个子曰的名字,即使如今迹了也不肯更改。
真德秀与6子聿倒不是为了曲意交好赵子曰而如此。一则当初秀娘确实义名传于天下。二则赵子曰经营徐州数年,徐州便成了天下城池的典范。无论是民生还是财赋上,都远胜过真德秀所治的楚州。真德秀虽然迂直,却对真正有才能的人甚为钦佩,见识到自己的不足,特别是知汴梁之后与流求学子交往更深,对于赵子曰当初在徐州地政略,他更是有了深切体会。
对赵子曰这个人,他也是心怀敬意,出身寒微,好学不倦,坚忍大胆,忠心耿耿,真德秀可以找到许多赞美他的言语。
不知赵贤弟此次来汴梁有何贵干,也不通知一声,让真某为贤弟接风洗尘。真德秀又道。
他们谈起正事,六娘便乖乖地站在赵子曰身后。只听得赵子曰笑道:汴梁乃我大宋故都,我在流求时便曾多次想来见识一番,如今积了些假日,便来这里了。
二位都是手绾一方重权,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众人入座之后,6子聿略一迟疑然后说道。赵子曰与真德秀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笑意,6子聿都这般说了,无论当问不当问,总得让他问出来才行。
请问,只要不违朝廷律令,赵某知无不言。赵子曰道。
6某想问的是朝廷几时迁回汴梁
朝廷几时迁回汴梁
这个问题不仅仅6子聿在问,临安城中,葛洪也如此在问赵与莒。
这是竹亭,虽然还只是暮春,但临安已经现出一丝暑气,赵与莒便将自己地办公地点迁到了更为清凉的竹亭。葛洪问出这句话时,他正批完一堆公文,听得这般问话后,他怔了怔,盯着葛洪看了好半晌。
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虽然光复中原,这两年重建汴梁也花费了不少钱钞,但朝中群臣大多是南方人,习惯了临安气候,也习惯了临安日渐方便的物质享受,故此没有多少人愿意还都于汴梁,在何时还于旧都这个问题上,众人都采取了回避的态度。赵与莒自己也不愿意为此劳神伤力,毕竟天子还都是件极耗钱钞的事情,他若是回汴梁。总不能拿金国的宫城当作皇宫,少不了要大兴土木,而在整个国家百废待兴的情形下,把钱钞花在这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形象工程上,赵与莒实在是没有这个兴趣。
葛卿为何好端端地提起此事赵与莒看着葛洪好一会儿才好奇地问道。
陛下,此事总得有人提起。葛洪如今已经是老态龙钟。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苦笑道:臣去日无多,此事自然由臣来提起了。
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迁还旧都就意味着与朝廷中群臣相对立,而不还于旧都,似乎又与大宋自高宗南渡以来地主流清议相违背。特别是光复之后,北方的仕子普遍对朝廷不迁还旧都心怀不满,总觉得这是南人把持朝纲地结果。
卿是听得什么风声了么赵与莒问道。
中原故地的大儒说陛下革新之政已经背离了正道,全是因为陛下身居临安。身边尽是商贾小人所致,他们已经连着给臣数封书信,骂臣是奸邪。崔相公与薛极。少不得也收了这样的信葛洪苦笑道。
腐儒敢诋毁朝廷大臣赵与莒扬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那些中原的大儒,金国统治中原之时,他们非常顺从地追随金国,而如今大宋已经匡复旧土,他们又想到大宋朝堂上分一杯羹走。
天下兴亡,是赵家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儒生士大夫的事情,无论是汉家天子。还是胡虏皇帝,只要给他们官做,给他们利益,他们就高呼明君圣主,然后一点点去腐蚀蛀朽朝廷地基石,直到旧地朝廷崩塌,他们又换上一个新的主子。
陛下葛洪又咳了声,微微有些担忧,赵与莒方才那句话甚为危险。他不得不劝谏道:国朝向来不以言杀士大夫,便是有些悖言谬语,陛下胸怀四海,也当宽容才是。
赵与莒知道他说的是正理,点了点头:你是否与崔相公提起过此事
臣尚未与崔相公说,只是觉得,由着这些人闹下去迟早会出乱子。臣之意思,便是陛下要么明确还都时间,好让他们有个想念。要么下诏正式迁都。以正天下视听。葛洪老老实实地说道:臣个人倾向于后。
魏了翁只怕也是倾向后。赵与莒笑道。
若是还于旧都,国库便要拿出大量钱来用于搬迁事宜。魏了翁如今已经学得以钱生钱之道,在他看来,国库里的每一文钱都应该用来生钱,而不是用来做迁都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他肯定是迁都的激烈反对。
陛下圣明。葛洪慢慢地说道。
北地大儒之所以希望还都汴梁,一来是希望借此改变大宋朝堂上尽是南方人的情况,二来则是因为利益。若是还都汴梁,也就意味着国家财政要向北地倾斜,举国税赋,将用于汴梁左右的建设之中。赵与莒靠在椅子上坐了会儿,觉得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牵涉到各方面地利益纠葛,要想处置好,还真不是很容易。
看来朕总得得罪些人赵与莒喃喃道。
陛下,老臣近来身体多病,已经不堪为陛下驱驰,老臣愿为陛下解此结,只请陛下允臣致仕。葛洪道。
赵与莒又吃了一惊,葛洪这年余来身体渐渐变差,以前是崔与之一人病焉焉地,如今崔与之反倒算是三位宰辅中身体最好地一个,薛极十天之中倒有五天告病,葛洪也有两三天不适,但是这二人权势之心都甚,好端端地葛洪为何会提出要致仕
葛卿这是何意赵与莒皱眉问道。
臣平生之志便是辅佐圣主匡复中原,如今中原已复,臣心愿已了,辛稼轩长短句云,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陛下光复之时,臣主持军务,这青史留名是一定地了。葛洪笑道:臣热衷权势,却非不知进退之人。如今天下安定,陛下偃武修文,臣自然当功成身退。
赵与莒沉吟了好一会儿,眉头紧紧皱起:卿若致仕,谁可继之
臣以为陛下知人善用,圣心自有决断。无庸臣置喙。葛洪见赵与莒露出允许他致仕之意,心中甚为欢喜,自当今天子临朝以来,重臣中得以风风光光退休致仕尚无一人,便是岳珂,也是被革去兵部职司后才致仕的,而宣缯更是直接获罪致仕,不久便惊惧愧惭而死。他自知自己为相无望,既是如此。倒不如见好就收,换取身后哀荣。
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对于自己之后由谁来继任参知政事毫不关心。也懒得去费这个心神。
朕知道了葛卿这几年鞠躬尽瘁,朕也必然不会负卿。赵与莒又沉吟了会儿道。
打走葛洪之后,赵与莒在竹亭中又独坐许久,只觉得心中有些空荡荡的。葛洪在他心中虽然不如崔与之,但与他也算是君臣相得,特别是在乔行简死后,葛洪处置兵制改革等事务做得相当出色,基本没有激起禁军的反对声浪。而且,赵与莒由葛洪想到了崔与之与薛极。这二人也都已经年迈,他们致仕也就是这几年的时间。
子在川上曰,逝如斯夫。他低低说了声,却听得身后传来娇笑:官家,莫非一个人在此惜春悲秋
敢这样调笑他的,只有杨妙真一人罢了。赵与莒回过头来看着她,虽然杨妙真又为他生了一子,身体也略微有些福,但并没有因此而显得臃肿。相反,这点福让她更显得丰盈动人,身上散着一种成熟女性才有的媚意。
四娘子,刚刚葛洪来说要致仕,我已经允了。赵与莒在杨妙真面前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一转眼,我当这个皇帝都快八年了
那又如何杨妙真歪着头道:官家这八年又不曾浪费时间,如今中原已定,漠北蒙古被孟珙打得不敢南窥。辽东蒙元也快被赶出燕山。江南这半壁江山给陛下建得花团锦簇一般。中原也在恢复,陛下可有什么应在这八年之中想要做却未做成地事情么若是没有。那便无憾了。
杨妙真话说得直率,但却甚是有理,赵与莒不禁一笑,确实,若是他浪费了时间,这般叹息还情有可原,如今也操持天下权柄,将若大一个大宋建得井井有条,还有什么可叹息地。
四娘子乱拍我的马屁,你怎么知道江南这半壁江山给建得花团锦簇一般赵与莒故意道。
自然是听宫女们说的了。杨妙真眨了眨眼睛道。
说谎,你一说谎,便要眨眼睛。赵与莒伸手捉她,可杨妙真虽在宫中享福,却不曾放松过身手锻炼,只是轻轻一挣,便从他的手中挣脱:呵呵,陛下可抓不着我。
两人嬉闹了会儿,杨妙真道:前些时日与官家一起去华亭府,那原先一座小镇成了如今的大城,而且建得甚为漂亮,还有金陵,随行的宫女都说是花团锦簇一般。
列车地投入运营,使得赵与莒与杨妙真的行动不再局限于临安一隅,每年赵与莒都会带着后宫去华亭府和金陵,来去也就是两三日地功夫。第一次出去时为此还与群臣生争执,群臣以为天子身系天下安危,不可轻离国都,赵与莒却以朕所在之处便是大宋之都城应之,群臣拗不过他只能作罢。
当然,赵与莒出巡时有非常细致的安排,军情部门与职方司密谍处都要加班加点保证不出任何意外。
那是他们安排好给我们看的,真实情形如何便是这汴梁城中的情形,我们也未必能知道啊。赵与莒有些感慨地道,他当然知道这种迎接领导检查会是怎么安排,这种情形,在他穿越来的那个时空中见得多了。
要不我们偷偷出去一次,见见外头真实情形杨妙真眨着眼睛笑道。
赵与莒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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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一、里语村言隔帘听
赵与莒自然不会玩些什么白龙鱼服的把戏,只带着杨妙真就两个人微服向外跑,虽然赵与莒对临安的治安有信心,却还是不想冒这个险。
他们出去的时候,足足带了二十多个侍卫,当然都换成了寻常人服饰,杨妙真难得能无拘无束地出宫一次,象个小女孩儿般高兴得雀跃不止。
他们一大群人出游,有乘马车的,有坐三轮车的,而赵与莒与杨妙真选择了自己骑自行车。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在临安骑自行车。
象杨妙真这般骑车的女子在街上虽不多见,但并非绝无仅有,故此他们并不是很惹人注意。跟着的侍卫们也扮啥象啥,这是他们所必须接受的训练,必要的时候,军情部门会将他们派到蒙元或其余国家去,若是伪装功底不好的话,便会丢了性命。
临安城中心部分仍然保留着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富贵人家的亭院深深,普通人家的局促简陋,这些都完整地合在一起。无数辆自行车穿梭在林荫道间,赵与莒一瞬间有些神情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八百年后的某座县城之中。但周围的这些建筑又在提醒他,这并不是那个以西元纪年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大宋是领先世界数百年的先进国家。
官人,着实不一样了呢。
当自行车推出的时候,杨妙真是最早学习骑车的人之一,可这样无拘无束地在路上骑行,却还是第一次。她胆大惯了,一边骑便一边回头与赵与莒说话,赵与莒点点头。忽然提醒她道:当心,当心
放心,我不会摔跤杨妙真话还未落。便转成一声惊呼,她身手甚是敏捷。眼角余光见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接近过来,立刻扭转车头单脚点地。自行车嘎然而止,一个小男孩从她的车旁飞快地跑开。象只受惊了的小老鼠一般。
瞧这孩子杨妙真看着那孩子逃走地背影,不但没有生气,眼角还多了几分慈爱。这男孩就是岁的模样,比她的长子孟钧大不了多少。孟钧在宫也如同这男孩一般顽皮,丝毫也没有赵与莒年少老成,活脱脱如他母亲一般好动。因为是皇长子地缘故,杨太后对他宠溺有加,全太妃也时不时给他送些好吃好玩的,若不是赵与莒管束得紧,必然被惯成一个混世魔王。
继续吧,惊动了那孩子地家人便不好。赵与莒笑道。
街上乱跑的孩子并不少见。他们一路骑来,至少看到十余个。这些孩子为城市增添了笑声活力和明媚的希望。
那孩子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冲撞了这个世界权势最大地人,他飞快地跑着,心里只是使劲儿地想:糟糕,糟糕,今日要迟到了。
想到据说曾经杀过无数蒙胡的只有一只胳膊的教务长,那孩子的心便跳得更急,很快赵与莒与杨妙真便只看得他地背影了。
二人又向前骑行,他们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只是单纯的逛逛。故此并不赶时间。穿过前面的街道。二人拐了一个弯,离开了正街。改上了一道这几年才修起的道路,然后看到那个险些冲撞了他们的男孩呆呆站在街头,而在他面前大约有三十余名男孩排得整整齐齐地列队走来。
这三十余名男孩个个穿着同一色的校服,昂着小脸,面上神采飞扬,一副很骄傲地模样。在他们身边,三个大人也同样排走一列走在靠路的这一边,赵与莒与杨妙真停下车,看着这队男孩从他们面前迎面走来。
今日是休息日,无怪街上如此热闹,这些小子也不知是去做什么。杨妙真看到这些孩童的模样就想起十多年前在郁樟山庄中初次看到义学少年时的模样。那些尚在义学中学习的孩童,便也是这般。
问一问吧。赵与莒笑道。
他们没有问那些少年,看他们那紧抿着嘴的模样,显然是问不得什么消息的。杨妙真停下车,走到那个险些冲撞了她的男孩跟前,半蹲下身子问道:你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们是去
我迟来了那男孩咬着唇,一副要哭的样子,却又用力忍住:他们去军校瞧近卫军操演,我迟了一步,呜
他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还是露出了哭腔。赵与莒也行了过来,听得此语露出一个笑容。
原先大宋重文轻武,能写诗绘画地便是才子,上青楼都会有女子倒贴。而武人则处处受得鄙视,军汉贼配军之类地贬称遍行于民间。如此情形之下,武人自然没有尊严可言,没有尊严便没有自尊,故此无论禁军厢军,大多都军纪败坏。这几年则不然,前线的连连胜利使得武人地声望迅提高,先后两次献俘,在大宋引起极大震动,而以近卫军为代表的新式军队,也展现出了旧军队无法比拟的作风和素质,再加上赵与莒在舆论上的引导,武人地位极大提高。刚健勇毅坚强的武人性格,也逐渐取代那些粗鲁野蛮和贪生怕死的旧军人品性,成为军队的主流。
官人。见那小男孩很是可怜的模样,杨妙真同情心大起,抬起眼唤了赵与莒一声。赵与莒摇了摇头,她也只有无奈地摸摸那小男孩的头:你为何迟到了
我我那小男孩说了两个字就哭了起来,然后小跑着离开,不再理会杨妙真。杨妙真站起身,见他远去了,微微嗔怪地对赵与莒道:遣人送他去军校见识一番,又能有多大事情
她原先便是想要赵与莒派人送那男孩去军校,但赵与莒拒绝了,当着那男孩的面她不与赵与莒争执,可那男孩离开了。她便要问个所以然。
这孩儿不知为何迟到了,无论原因如何,迟到就是迟到。就得受到惩罚。赵与莒笑道:若是我遣人送他去军校,那么他便逃脱了惩罚。我们不是帮他,倒是害他了。
杨妙真听得一愣,然后拉着赵与莒的手:总是你有道理。我却想不得那许多,只是见着他那模样,与咱们小孟钧受委曲时一般模样
说到这里,杨妙真皱起了眉。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赵与莒问道。
孟钧如今已大了,太后说要替他请朝中老臣为启蒙之师呢。杨妙真慢慢说道。
赵与莒的长子孟钧如今是五岁,若说蒙还早,只不过他身为皇长子,杨妙真心中还是希望他能够早些确定太子之位。只是这话别人可说得,她却说不得,很容易犯忌讳。
赵与莒明白她的意思。皱眉沉思许久,却未曾说话。
两人又骑上车子,但赵与莒一直不作声,杨妙真心中有些惴惴,也不再见着什么便向赵与莒询问。
赵与莒知道一个好地继承人对于大宋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如今年纪还轻,便是按着原本的历史,他也还有三十余年寿命,太早确定继承人,虽然能稳定人心。但也意味着他失去了在诸子中挑选最出色的余地。
但他又不希望诸子为了争夺这个继承人地位置而闹出骨肉相残的惨剧。必须建立一套比较合适地制度,让诸皇子之间除去存在一个竞争关系外。也还存在着亲情。
这事情最为棘手,总有小人试图靠投机而上位,现在皇子们还年纪,故此暂时不显,待得他们大了些,少不得会有人来投靠了。
而且皇子的教育也是一个大问题,他政务繁忙,便是想要抽时间亲自教导也是不可能的。
四娘子,我想好半晌之后,赵与莒才犹豫着道:孟钧得入学。
赵与莒此前布置什么事情,向来是满怀信心地,这般犹豫不决的模样杨妙真还是第一次见着。杨妙真惊讶地看着他:自然是要入学的。
赵与莒所说的入学与杨妙真所说地入学并不是一回事,赵与莒也没有解释,摇了摇头,然后笑道:走吧走吧,继续去逛逛,此事容后再议。
在临安城转了小半日后,他们没有回宫中,而是在武林坊码头处选了家干净的小店进食。赵与莒与杨妙真一进去,护卫们便也纷纷入内,片刻之间,这家小店全坐满了,店主人见生意如此之好,自是欢喜,他们只是一座小店面,店主人夫妇又兼为伙计,立刻上来殷勤问候,等待众人点菜。
除了赵与莒与他的侍卫外,店里原本便有二十余个客人,虽是小店,却也有一间包厢,用帘布与外间隔开,赵与莒与杨妙真来时恰好空着,二人便进了去,隔着布帘听得这些客人家长里短地说道,二人面上都浮起了轻松的笑意。
五哥,最近码头上的活儿可好听得离包间最近的一桌上,一个年轻男子问对面的大汉:小弟在车站处倒有些门路,若是五哥在码头上活儿不怎么顺了,不妨与小弟一起去做。
十一弟,码头上的活儿也多着呢,每日装货卸货,忙得不停,我寻思着,再攒下些钱来,便去盘个店面,自个儿当老板,免得每日风吹雨打地,还要累死累活。那大汉道。
五哥与小弟想到一块儿去了,如今只要有个店面,便是卖纸也可养家糊口。那年轻人笑道:五哥还在买抓彩么
自然,期期都买,上回中了一注,得了十五贯钱的意外之财,你嫂子原先最不喜欢我买的,从这之后每月都提醒我去买,哈哈五哥笑道。
自从两年多以前,耶律楚材提出以抓彩等形式筹募资金用于国家建设之后,魏了翁便奏经赵与莒批准,在户部下增设了一个监管此事的彩务司,原本民间便有各种抓彩。官府出面搞的彩头丰厚,又有国家信誉为担保,故此深受市民欢迎。平均每年能为国库增加三百万贯左右的资金,赵与莒在欣喜之余。也不禁为民间赌风之烈而忧心。
那二人谈起彩经来便眉飞色舞,倒是忘了正经事情一般,赵与莒不再听他们说话。把转注力转得另一桌上。方才进来时他注意过,那桌上为之人看上去满脸横肉孔武有力,赵与莒虽非以貌取人之徒,但也觉得这人不似善类。与他同坐的也都是精壮地汉子。共有六人,听他们口音,并不是临安人。
老八,我告诉你,门路我是打通了,但咱们没有海图,便是买了海船也是多的。那满脸横肉的压低声音道:所以,咱们与乌贼合作。势在必行,咱们弄得到抗风浪地大海船,他弄得到海图,若是能将他地那个兄弟寻来,甚至还有一个现成地向导。
大哥,风险如此大,乌贼是出了名地贪,我只怕到时咱们冒了性命之险,却什么都未曾得到。那老八瘦精精的,目光闪闪烁烁。看起来就是一个精明地人。
这你放心。我从流求人那听得了,十年前的远航。他们足足拉回半船黄金
赵与莒原本不关注此事的,但听得这一句时,他耳朵便竖了起来。紧接着,又见那大哥自怀中掏出一本书来,放在了桌子之上,得意地笑道:见着了没有,这是秋爽所著东游记,虽说书里不曾讲他们在东胜洲了大财,但沿途风土人情尽在其中。半船黄金,便是拳头大那么一块,便足以买咱们的性命了,这险如何不值得冒
赵与莒微微低下头来,听这汉子地口气,显是想要组织一队冒险去东胜洲寻找传说中的黄金了。这让赵与莒心中一动,自从近十年前林夕秋爽等人的远洋探险之后,大宋再没有派出远洋船队前往东胜洲,赵与莒的主要目光始终是停在本土和南洋上,东胜洲太远,往来又不便利,故此才会被忽略掉。
只凭着一本书,一张图,一个自吹曾去过东胜洲的人便往那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赶,大哥,这风险也太大,还须谨慎才好。那老八又道:咱们如今又不是过不下去,何必如此
咱们虽过得下去,但如今这日子哪里痛快了除非咱们重操旧业,在南洋去抢他娘的,否则便只得给那些商贾打下手,赚些苦哈哈的老实钱。那大哥声音压得更低:只是如今南洋水师剿海甚急,去做海贼也没有十年前地逍遥日子可过。老八,我今年讨了两房妾室,又添了两个儿女,总得为他们赚下份家当,别的不说,这临安的房子,总得给他们买上一套对不,可凭咱们老实巴交地干活,积攒一辈子也赚不足这钱
大哥这番话打动了老八,那老八沉吟许久,这才又道:大哥,我上岸有一年了,往日的手艺有些生疏,只怕帮不得大哥什么忙
扯,谁不知道你刘老八是最好的木匠,海上若船出了些什么状况,就全要靠你了。大哥见说服了这个刘老八,声音又大了起来:如今这世道,谦虚没饭吃,多少人尽靠一张嘴吹得天花乱坠,偏偏你刘老八还总是谦虚得紧
赵与莒正待再听,可接下来这伙人谈的便是些海上的轶事,虽然他们压低了声音,却也不刻意避开众人,这应当是伙在自己登基之后上岸从良了的海贼,既然他们不再做那为非作歹的勾当,赵与莒也没有兴趣为难他们这般小人物。或许他们曾经有过罪孽,可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若这点小事都要他一个天子去处理,那百官岂不太闲了些
杨妙真噗的笑了声,压着嗓子道:官家,怎么象一个小女子一般喜好听人说悄悄话
呵呵,你也不一样。赵与莒反唇相讥,他们在宫中憋闷得太久,便是听些家长里短地百姓闲聊,也觉得心中欢喜。
二九二、国势飘摇雨打萍
还都子女的教育问题,都困扰着赵与莒,让他觉得甚为棘手。还都问题还好解决,葛洪回去后不久,便在大宋时代周刊上撰文,详细分析还都利弊,指出现在不是还都汴梁的最好时机。
他的理由主要有四点,第一便是国库尚不丰盈,还都汴梁,仅宫室营建花费,就有数千万贯之多,必将拖累大宋的经济;其二是汴梁准备不足,还都汴梁,不是喊喊就能办到的,那些全力鼓噪还都的人,都未曾想过,还都之后包括天子宗室百官护卫禁军等足足有四五十万人要迁到汴梁,这四五十万人住的问题如何解决;其三,此时还都汴梁,铁路未通,中原粮食尚不能自给,漕运压力骤增,必然会导致新问题出现;其四,原先还于旧都的重要理由便是要在此对抗金虏,如今金国已灭,蒙胡也被打得不敢南窥,还于旧都已经没有当初的紧迫性。
当赵与莒看完这篇文章时,还是骂了一句老滑头。葛洪虽是决意替他将北地大儒的怒火都接过去,但还是耍了个小手段,不曾明确提出不再以汴梁为都城,而是聪明地说汴梁暂时还不具备作为大宋都城的条件。
至于何时汴梁才具备作为大宋都城的条件,那自然是由朝廷说了算的事情。
葛洪此文出后,并未产生太大争议,虽然那些北地的儒生免不得给他寄信,骂他是投机取巧,但舆论普遍支持他的观点。他将绝大多数人想说而不知如何说的话说了出来,如今朝廷中的官员几乎都是来自南方,谁都不愿意迁到北方去,至于北方的儒生,他们的想法虽然写成了文章,却找不着报纸表,在全国有影响的报纸无一例外都是南方的,北方的几家报纸。其投资人也是来自南方地大商贾。
一气之下,北大的大儒集资在长安办了份报纸,名字用的是宗泽临终时所喊的过河二字,暗指朝廷忘了中原。这份报纸比南方保守派跑到成都办的报生命力要强,北方的儒生有余力多会定阅,不过影响力出不了潼关。便是他们声称应该还都地汴梁,这报纸都卖不出几份来。
京华秘闻报此时坚决地站在朝廷一边,它不是大宋时代周刊这般要注意影响的报纸,骂起人来百无禁忌,直截了当地讽刺北方的这些儒生是志大才疏,见美女而不举,饮佳酿而呕吐,下笔洋洋数千言引经据典,处事碌碌无一功见行于今。虽然不带脏字,却说得酣畅淋漓,让人大觉痛快。此时京华秘闻也已经成了全国性的大报。凡铁道汽轮所通之处,皆有其售,故此南方读见了皆是大笑,而北方读则一半说它不厚道,另一半则默然。
赵与莒竭力争取民心,但他一人的努力作用有限,加之北方儒生的因循保守和自利,也着实激怒了南方,故此南方报纸免不了以胜利自居。言谈之间对北方儒林贬斥较多,双方互不相让,报纸上的口水仗暂时取代了对是否还都于临安的争论。
这些宋人若是乱起来便好了。
拖雷喝着热奶,将手中的报纸放下,笑着对李锐道。
两年前地大战中,孛鲁逃回燕云,虽然未能达到占领徐州的目的,但是也带来了两大收获,一是沿途孛鲁挥蒙胡掳掠地天赋。将所能见着的一切都带走,而完颜陈和尚因为与窝阔台的大军决战,未能及时截住孛鲁,尽然给他劫走了二十万人口与财富。
第二便是火炮了。孛鲁没有抢走金人地火炮。却自金营中劫走一批工匠。回到辽阳后。这批工匠便被派给了李锐。李锐不负拖雷之望。终于在去年造出蒙元地第一门大炮。
只不过这大炮与金国地大炮一样。过于笨重。射程与威力也远远比不上宋国地大炮。
中原地那些宋人。让他们动动嘴皮子尚可。要他们真起战作乱。绝无此可能。李锐恭敬地答道。
拖雷叹息了一声。才是两年时间。他便从一个风华正茂地英武君王进入中年。他用力揉着自己地额头。驱逐因为忧心如焚而导致地头痛感。过了会儿才道:国库之中还有钱么
暂时没有。只等与高丽商人地贸易了。李锐苦笑道。
所谓地高丽商人。拖雷和李锐都知道。那其实是宋国商人假冒地。这群胆大妄为地宋国商人。借着高丽在蒙元与大宋之间进行走私。将宋国地奢侈品卖给蒙元。再从蒙元换走皮毛药材。去年开始还增加了巨木这一项。为此拖雷再度北伐。征服了辽阳以前地大森林。迫使在森林中游猎地女真等诸族伐木下山。
整个蒙元地国库,靠的就是两笔收入:李全的屯田与李锐主持的商路。若是勤俭些的话,倒也可以过下去,但是宋人却不让蒙元能好生过下去,隔三岔武,宋人的两个河东河北两军区的部队便会骚扰燕云。逼得燕云的农耕放牧全部停止,蒙元将燕云各族数十万人又迁至辽阳辽东,又不得不增加边境的火炮数量,将国库一点节余尽数花费在与大宋地军备竞赛之中。
这就使得拖雷地口袋里始终空空如也,甚至到了宋国来的走私商人往来一日,他地百官便没有薪俸的地步。李锐已经算是会理财的,但仍然因此被蒙古贵人指责斥骂,李锐曾为此告过两个月的病假,将事情尽数委与他人,结果蒙元贵戚很快觉,他们接手的是一团乱麻,除了李锐本人,谁都无法整理出头绪来。
李卿,你那推广汉字宋语之事能否先缓缓,将那钱
陛下,万万不可
听得拖雷要打这笔钱的主意,李锐立刻变了颜色,原先的恭顺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固执:此例不可开,今日陛下为它事挪用这笔钱钞,明日别的贵戚便也会找上门来。陛下当知这学业汉字宋语之重要。臣已经将其开支压得最低,实在不能再裁减了
拖雷看了看李锐,颓然坐入椅中,又叹了口气。
对于这个年轻的汉臣,拖雷是十分满意的,自从投奔过来之后。做事兢兢业业,比其余汉臣都多了份英气,而比蒙人又多了他们没有文雅之风。他学识广博,而且都很实用,又善于理财制造,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实干型人才。但他有件事太过固执,便是推广汉化之上不遗余力,上次他告病,便是因为贵戚动了那用于推广汉化的钱钞。
经过台庄和郑渠的两次大败。蒙古贵戚也意识到,如果不能追上宋人地脚步,那么他们不仅守不住燕云。便是辽阳辽东之地,也迟早会为汉人所有。而要追上宋人,就必须接受汉化,跟着拖雷的蒙古贵人,象孛鲁等,又都是较为年轻进取的,故此在接受汉化的意见上极为一致,只不过他们终究是缺乏长远眼光与理智思维习惯的游牧强盗,有时事急起来。便会将此事抛到一边,先满足眼前的口舌物欲。
做什么都没钱朕这个皇帝,当得也太憋闷了些。南朝地那个皇帝,为何就如此有钱拖雷想想又有些不甘心:南朝的火枪,仿制进度如何了
郑渠之败后,有关宋人的新武器传闻便随着溃兵传回了蒙元,最初蒙元称之为手执火炮,后来在宋人的报纸上看到,这种武器被称为火枪。于是改称火枪,而且立刻开始了仿制过程。只不过当时连火炮的仿制还没有把握,何况是这火枪,直到今年,仿佛制火枪才被拖雷排进日程。
陛下,此事不易,只有我大元有了工业基础,才可仿造出来,而在此之前。我们先得使用宋人如今通行的度量
无论拖雷是否喜欢。李锐给他的答案总是这样让他失望,在半个钟点之后。应付拖雷各种问题而有些疲倦的李锐出了门,他回头望了拖雷的屋子一眼,虽然拖雷称帝,在黄龙府原先金国宫殿地基础上也扩建了宫室,但大体上讲,他是一个英武勤俭和勤政的皇帝,但是毕竟只是蒙胡的皇帝,见识便仅此而已。李锐将这个念头深深地藏入心底,唤来自己地马车,命令车夫回府。
因为完全得到信任的缘故,也因为李全又添了两个孩儿,他如今已从李全的府邸中搬了出来,不过两人府邸相隔很近,中间只隔着一条小巷子,所以还和住在一起没有什么两样。他下车时,却看着一群人围在李全府门前,不由得皱了皱眉,打一个亲卫去探听生了什么事情。
千户大人,是一个国族喝醉了酒,正在闹事。
李锐的亲卫当然是汉人,只不过汉人称蒙古人不敢说是蒙胡,只能以国族敬呼之,听得是一个蒙人,李锐又皱了皱眉,心中一阵烦躁。
李全是辽阳屯田使汉军万户,若以称呼来说,算是大官了,但在那些蒙胡眼中,他始终只是一个汉人,低他们一等,故此总有那么一些愣头青不服气。特别是李全管的是屯田定居耕种,他管辖下的一些蒙人不习惯这种生活方式,对他的管理总是横挑眉毛竖挑鼻子的,让他倒有大半精力花费在与他们的纠缠上。
去看看怎么回事。虽然不怕李全吃亏,但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叔父有事,他这当侄儿地自然少不得要去了。他才领着人走到李全门前,就听得那群蒙人当中一人又哭又喊的,仿佛被人砍了一
怎么回事他加快了脚步,亲卫分开众人后他问道。
砰砰砰,我没有死,砰砰砰
地上连滚带爬的是个蒙人汉子,身上脏兮兮的,远远便闻到一股酒气。他醉熏熏地嘟囔着什么,反复出砰砰砰的声音,李锐问了一句,他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此人是谁李锐又问。
旁边的蒙人抱着手笑嘻嘻地在看着热闹,闻得李锐询问,又见李锐服饰华美,知道是一个汉官,便撇着嘴道:这是札古日德的巴特尔,喝醉了酒,来寻汉官要酒钱。
李锐勃然大怒,札古日德部虽然也是阿阑霍阿夫人后裔,但象这样一个低贱的牧民,怎么也敢到他叔父门口胡闹他正要命人将那厮赶走,那个叫巴特尔的突然挺身,从地上爬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李锐:你你是近卫军
李锐到嘴地话又缩了回来,他紧所着嘴,巴特尔这句话是用宋语说出来的,因此他听得清清楚楚。
饶命,饶命,别杀我,砰砰砰砰,别杀我我巴特尔是札古日德的勇士,成吉思汗曾亲赐我金刀,魔鬼,你来啊,你来杀我啊,我要与你我要与你面对面决一生死
那巴特尔只是说了一句宋语,接着便又开始酒疯,喘着粗气向李锐冲来,李锐的一个侍卫上前要推开他,却被他反腰一个抱摔,干净利落地摔倒在地。李锐见他虽然醉得摇摇摆摆,可身手却还很敏捷,不由心中一动,他自称得过成吉思汗亲赐的金刀,看来并非虚言。
只是成吉思汗只赐刀与最勇猛的战士,那种老资格的勇士,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是怎么回事李锐又向那在看热闹的蒙人问道。
他原本也是草原上的英雄人物,不过上次随孛鲁大王南征,回来就有些疯疯颠颠地了。提到上次南征,那个蒙人面上也露出惊畏地神情,原先笑嘻嘻的模样不见了,他压低了声音:被宋人地火枪吓傻了。
李锐呆了呆,神情多少有些不自在。
若说铁木真在台庄的失败,使得他一手建起的庞大帝国一分为四,那么孛鲁郑在郑渠的失败,则让维系蒙胡颜面的最后一点武勇也荡然无存了。虽然拖雷孛鲁等人还在苦苦支撑,可是他们和李锐一样都明白,这是在宋人不曾全力北上的前提下才支撑得住的,若是宋人全力北攻,莫说单凭蒙元,就是四个汗国联手,恐怕也难以抵挡。
正是因为有这种认识,所以拖雷对于铸造枪炮才会如此渴望。微微叹了口气,李锐也懒得去管这事,他转过身,走向自己的府邸。
二九三、和光同尘听道途
火车在一片无尽的桑田间奔驰,这只巨大的钢铁怪物,喷出滚滚浓烟,时不时出尖锐的声音。胡幽撑着下巴,坐在座位上,眼睛透过玻璃窗子,望向远方的湖泊与河流。这是典型的江南景致,因为盛夏的缘故,湖泊中的莲花开得正繁,白的粉的红的,肥肥的象是婴儿的笑脸。渔民驾着那种与洗脚盆差不多大小的小舟,拨开密集得荷叶,因为隔得太远,也不知他们是在摘莲蓬还是在采菱角,亦或是在收昨日傍晚下的鱼网。
流求中等学堂农学部的学生们,目前在大力推广池塘养鱼,使得原先耕地较小湖泊较多的江南,百姓又多了一条生财之道。随着百姓生活水准的提高,临安金陵等城市,对于鱼肉蛋禽的需要量大增,原先每天临安要卖出三四千石米,现在这个数字并没有随人口增加而增加,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鱼肉蛋禽的销售量猛增。
单凭两浙左近,供给鱼粮食是足够的,肉禽蛋之类,则须要从徐州等地调来。好在如今有火车,自徐州调肉禽蛋,也就是一天功夫。
坐在胡幽对面的是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看模样,应该是在临安哪座工厂里谋生的,虽然有一点钱,却不是十分宽裕,所以妻子也挤在这间车厢之中,而不是去专门的女子车厢。那男子身上穿的是靛蓝色的制服,虽然这秋老虎天气,却仍然一丝不苛,看得出他对于自己这身制服所代表的身份地位相当在意。那女子则是一身碎花的布衣,与普通村姑单一颜色的衣服不同,头上戴着小洋帽儿,洋帽边缘垂下的青纱将她的脸完全遮住,透过那层青纱,只能隐约看着她脸部的轮廓。
如今大宋女子若是抛头露面,几乎都会戴着这样的小洋帽儿。最初时还有些老学究跌足大骂世风日下,但随着女子为社会创造的财富增多和她们自己的经济收入足以支撑起一个家庭,这种骂声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抱在女子怀中地小孩大约三岁左右,乌溜溜的眼睛不停地眨着,紧紧盯着窗外,满脸都是好奇。
先生请了。或许是因为无聊。也或许是因为胡幽总盯着他们打量,这一家三口中的男主人开口向他招呼,因为在车上缘故,礼是施不周全的,他只是抱了抱拳: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先生若是不嫌弃,可否与在下一叙
胡幽这边,除了他之外,就是他的一个亲卫。作为大宋水师的战舰设计师。同时也是目前博雅楼学士之一,他走到哪里,至少都会随身带着几个亲卫。因为此次回临安不欲声张。他和亲卫都穿地是普通人服饰。听得那家男主人相询,胡幽点头笑了笑,也拱手还了一礼。
在他们这批人当中,胡幽年纪与李邺相当,如今已经是三十出头,多年海上生涯,使得胡幽有一份水员特有的豪气,而他这十年来的刻苦专研,又为这份豪气中增了分饱学之士的儒雅。他留了胡须。看上去也很成熟,身边的亲卫才二十出头,两人在一起时象是长兄带着幼弟一起出游见识世面。
在下姓贺,单名俭,子朴,原是绍兴人氏,如今在金陵冶炼厂,不知兄台高姓贵籍
小姓胡,名幽。字静水,泉州人,如今在华亭府。胡幽微微一笑,这个叫贺俭的男子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健谈,虽然已经成家有了孩子,却还保持着一颗少年之心。
胡先生在华亭府高就那定然是在江南制造局了。那地方好。那地方好
听得胡幽是在华亭府。贺俭面上露出敬佩地神情来。立刻猜到了胡幽从事地行当。这也不奇怪。华亭府最重要地产业便是江南制造局。如今江南制造局除了生产船舶之外。还生产诸如自行车机械钟表之类地民用产品。销售得非常好。整个华亭府地产业都是围绕着江南制造局布置开地。
华亭府建设从炎黄元年便开始了。到现在已经展了五年。无论是工业展还是民生设施。都比较齐全。最早一批江南制造局地工匠管事。如今就算不是腰缠万贯。数千贯地身家也是有地。故此贺俭听得胡幽之语后立刻露出羡慕地神情。
你们金陵也不错。今后还要靠你们照应着呢。胡幽笑着说道。
耶律楚材知建康府也有近四年时间了。他通过聚财三策。自民间收敛了大量余钱。借钱生钱之下。金陵地工业展非常迅。冶炼厂已经向大宋铁路局提供合格地钢铁。金陵至徐州地铁路铁轨。有七成都是在金陵冶炼厂生产地。而徐州至汴梁地。更将是百分之百金陵产。除此之外。金陵冶炼厂还负责向江南制造局提供钢板。供应制造局所用。
哪里哪里。不过是跟着江南制造局混口饭吃罢了。对了胡兄。我在厂子里听说。江南制造局定购了大量地钢板。准备制造铁甲船。不知可有其事
铁甲船就是胡幽此次回临安的原因,听得贺俭问及此事,胡幽笑了笑,没有作声。这是大宋绝秘消息,却不知道这个贺俭从哪儿听到的,看来回去之后,大宋的保密工作要继续加强了。
这位先生也太言过其实了,铁甲船自古以来水沉于铁,铁又不是木头,如何能浮在水上胡幽不回答,在贺俭身后一人听得二人对话探过头来道:学生虽是不才,也曾拜读过智学之书,知道木头浮于水上是因为比重轻,钢铁比重大,放在水中必沉
我看倒未必,若是给木船加铁甲,只需铁重量不过船自身浮力,便不虞船会下沉,家中长辈说二十余年前在沿海制置使有这种铁甲船,我听说江南制造局便有船用钢材做龙骨,胡先生,是否有此事与那人同座也插言道。
以钢材做龙骨倒不是什么秘密。胡幽笑着点头:确有其事。
还有以水泥为船的我便在长江之中见过。那第二个插言得到肯定答复甚为高兴,向胡幽贺俭点了点头,然后兴奋地道:水泥既然能为船,钢铁又如何不能为船
越来越多的乘客都介入这个话题之中,贺俭甚为健谈,说得口沫横飞。他的妻子与儿子只是盯着他,明显对他有些崇拜。
从华亭到临安,不过是八个钟点的路程,他们说得兴起,不知不觉中便忘了时间,直到半空中传来雷声,他们才惊觉过来。胡幽将脸贴在窗玻璃上向外望去,只见天空中重云叠影,黑得象是夜晚。银蛇一样地电光在云层间钻动,晃得人心生敬畏。
要下雨了。贺俭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声。
随着他这声话语,天空中响起一声巨雷。紧接着暴风倾盆而下,天空象是被捅开了一个大窟窿一般。风也大了起来,打着旋儿将树叶羽毛砂石等一切它能搬动的东西卷起,狠狠地撞向火车。为了安全,火车的度放慢了,胡幽皱了皱眉,这情形,只怕火车要靠站避雷,不会冒雨前行。
这是大宋铁路局的硬性规定。风雨或其余恶劣天气之下,若是出行有危险,那么火车便要停靠在开阔地避险。毕竟火车度较过,一车之上干系千余人性命安危,不得不谨慎从事。
果然,火车最终停了下来,乘务员到各车厢安抚乘客,而乘客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也无可奈何,只能是抱怨两声。外头风很大。吹得木制地车厢不停的摇晃,仿佛随时可能散架一般。胡幽现贺俭的小孩儿满脸都是惊惧,抓着母亲在瑟瑟抖,便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把糖果,将之放在那小男孩面前地桌几之上。
乖,别怕,小小男子汉,应该保护娘亲才是。胡幽对瞪着圆溜溜地眼睛看着他地小孩儿笑道。
那小孩儿见着糖果,果然不怕了。看了胡幽好一会儿。确认这是给自己地之后,立刻伸手一把抓住。他人幼手小。全力去抓也只能抓着三个,握拢时还有一个从他手是落了下来,于是他又伸出一只手,想要将剩余的糖果也抓起来,但仍然未成功。他抬起头,向母亲求助,母亲却轻轻地责备他道:就知道好知,还没有谢谢这位伯父呢
多谢伯父。小男孩倒挺大方,奶声奶气地道。
胡幽眯着眼睛笑了笑:这孩儿挺聪明的,叫什么名字
单名一个爽字,用的是他恩公之名,只是尚未经他恩公允许。贺俭笑道:这孩儿顽皮,曾将头摔得一个大洞,若不是恰好神医秋爽应耶律学士之邀到得金陵,他这条性命就保不住了
看,看听得父亲说起自己的英雄事迹,小贺爽将头伸过来,露出右边头上的一道不明显的伤疤。听得秋爽的名字,胡幽笑了笑,心中隐隐有些怀念。
与秋爽也有两三年不曾见面了吧,这厮仍在主掌流求事务,还在流求与举国名医进行医学探究,据说他用一种被称显微镜地新式仪器,现所有生物都有细胞,还现了一种肉眼看不到的却影响人体健康的细菌。他年纪还不到三十,但已经是了不得地名医,便是贺俭这样的平民百姓,也敬称为神医了。
胡先生在江南制造局,当与流求省相熟,不知是否去过流求。贺俭又道:区区这两年一直有个心愿,便是领着这孩儿去流求拜谢秋神医,也请他允许我这孩儿用他的名字。
海路艰难,带着这么大的孩儿怕是不易,便是到了,他忙碌不休,只怕也没有时间见你。胡幽摇了摇头:为何不寄封信去,我倒是知道秋神医的通信地址。
胡幽说秋爽忙碌不休是有原因的,秋爽如今几乎是一个人当四个人来用:要管理流求的日常事务,虽然下面有数以千计的大小属官,但重大事件都需要他个人拍板决定或上报天子;要进行医学研究,对于细菌和如何杀灭对人体有害的细菌,他正在进一步研究;亲自为人诊病,作为一个郎中医生,为人诊病乃是积累经验之必然;与来自大宋各地特别是原先中原地区地名医进行探讨,如何用传统医学理论解释这两年来的重大医学现。这其中任何一项,都可以让一个才智群耗尽所有时间,可秋爽不仅四样齐上,还面面俱到。
这背后,自然离不开赵与莒的指引,有些东西,虽然赵与莒不知其所以然,但却知道如何去研究去探寻。
其实胡幽自己也是如此,他们这六期的义学少年,大凡学得本领的,都同时兼任某项职务和从事某种科研。
这般大风雨,今年的秋收只怕有些艰难了他正思考之时,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叹息道。胡幽回过头去,是离他不远处的一个儒生,这人不过三十左右,生得甚为英挺,衣着华美,腰间还佩着剑,看那剑模样,应是重达近一斤八两的真剑,而不是那些手无束鸡之力的书生们用来装饰地轻剑。
听他提及秋收,胡幽心中又是一动,众人此时只是担忧自己行程,想得远些的还担忧这趟列车的安危,唯有此人,却关注的是农业秋收。
这位兄弟,请教高姓大名,不知能否一叙胡幽向那人拱手招呼道。
在下姓秦,名九韶,字道古。那人道。
秦九韶虽然回应,却没有拱手,显得相当倨傲,胡幽也不以为意,而是问道:秦先生方才说的秋收艰难,不知从何谈起
区区随父在临安宦居数载,前些年作为太学生去流求学智学,这个月才回临安。秦九韶说到这里,看了贺俭一眼,然后又道:我观流求施政,以农耕为本,每年耕地播种之数,各府县俱有定数。区区原以为流求工商兴盛,对这农事并不甚关注,到了流求才知,原来越是工商兴盛,农事便越来重要。
他停了一下,看到众人都在侧耳倾听,不由微微露出自得之色:以如今大宋最兴盛的纺织酿酒诸工商业为例,丝麻棉花,玉米麦稻,尽数来自农耕,农耕若是不保,不仅百姓口中无食,工厂里机械也无料。
说到这,他又冷笑了声:天子圣明,躬重农耕,田亩稼穑,皆有定数。听闻如今有人宣扬,大宋富有四海,若是本土缺粮,自可自海外行省调运,若是海外行省调运不得,还可自周边诸国购买,这等见识浅陋之徒,若让我见了,必啐其一脸唾沫,要他见识我腰间三尺龙泉是否锋利
胡幽只觉得微微有些热,这秦九韶扯得也太过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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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西元1611年克卜勒提出复合显微镜的制做方式,165年虎克现细胞,1683年李文赫克现细菌。此时大宋科技已经相当于英国1830前的水准,生产出合用地显微镜不是难事,批评区区说又给小赵同学机器猫时空口袋地看官,不知可接受作说辞否
注2:西元1203年,秦世辅造铁壁铧嘴平面海鹘战船,在船舷包裹上铁甲。
注3:秦九韶在原本的历史上于绍定四年考中进士,史载他为官时颇为贪暴,为人喜奢好大嗜进谋身,区区以为或许其人功利事业之心重了,故此有不恤民力之举,而且因为先后投靠贾似道与吴潜,故为掌握历史话语权地某些人不喜。
二九四、花开花落两不同
那秦九韶真是如此说的
博雅楼,只有赵与莒与胡幽二人对坐着,龙十二站在赵与莒身后,只是在胡幽进来时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招呼,然后就一本正经地公事公办。在龙十二看来,似乎全天下人都有可能对赵与莒构成威胁,都是他要提防的对象。
确实如此,陛下,此人倒是个趣人,在流求学了三年智学,却非要回来走科举之途。
这几年赵与莒在选拔官员上有两个渠道,第一个也是最多的还是科举,那些科举出身的仕子,在升官之时仍然如同以往一般优先;第二个便是选择流求学堂毕业的仕子,包括那些去流求进行中短期培训的原来太学诸生,往往被直接任命为各部门的官吏。科举毕竟还要三年一次,流求学堂年年都可以毕业,故此有些士大夫不无嫉妒地称之为蓬莱近道,恰与终南捷径相对应。
唔这个秦九韶倒是有几分意思。
事实上,秦九韶的名字赵与莒并不陌生,在后世他以一个数学家的身份被载入史册,不过他现在手中拥有的精通算数的人物不计其数,一个秦九韶,而且还是年轻未长成版的秦九韶,并不放在他的心上。
他还说要上书官家,提请划定耕地数量,以律法定之,若不如此,则怕后世子孙有忘此。
便是立了法,后世子孙要忘还是一样忘赵与莒口中如此说,却点了点头。
胡幽在这已经和他谈了两个多钟点,铁甲舰的事情早就谈完,两人正在聊一些近日的趣闻。胡幽便将自己在火车上的见闻说了出来,说完秦九韶之后,他将话题一转,又转到秋爽身上:陛下,臣还在车上见着一个孩儿,那孩儿被秋爽救过一命。父母要请秋爽将自己的名字赐予那孩儿呢。
哈哈。
这样的消息虽然很是简单,却让赵与莒觉得欢喜,对于手绾天下的人来说,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那些当事的百姓来讲,这却是了不起的大事。不过这件事情他不便去抢秋爽地风头。问一问尚可,若是去下旨令秋爽赐名于那个小孩,未免将一桩趣事美谈变成冷冰冰的政治意愿了。
官家。
正在胡幽要告辞地时候。韩妤却出现在门前。胡幽慌忙起身行礼。她点点头。然后伸手从背后拉出来两个小孩儿来。正是赵与莒最长地两个孩子孟钧与银铃。
虽然孟钧乃是杨妙真所生。但杨妙真这个母亲当得却不是很合格。韩妤地性子。让她更成功地扮演了一个慈母地角色。而且小孩儿们地启蒙。赵与莒除了自己坚持抽出时间来外。主要靠韩妤韩妤有些绵软。怕她镇不住这些被老人宠坏了地孩儿。还要加下耿婉与谢道清才成。
赵与莒这般安排也是有所顾忌地。耿婉曾担任过流求初等学堂地学正。谢道清为人方正守礼。她们三人联合教育孩子。性子正好互补。也比较公平。
所教地内容当然不是什么四书五经。而是所谓智学。识字算数两并举。兼有手工绘画歌唱等。赵与莒不仅想培养他们地学识。还想培养他们自己动手地能力。
阿妤。怎么了
看到两个孩子中银铃抓着那个巨大的木船模型,赵与莒奇怪地问道,这木船模型是胡幽带来的礼物,送给皇子公主们地玩具,完全按真的风帆船缩小而成,甚为精美。不仅是胡幽。凡是义学少年出身又独当一面的人物,如今来觐见赵与莒时,都会为他地孩子们准备礼物。礼物不须要贵重,但一定是能增长见识与激孩子们兴趣的。象胡幽这次来,带的便是船模,而上回孟希声来时,带的则是适合小孩儿骑的自行车。
两个孩儿很喜欢大船,要见见造大船的人呢。韩妤微笑着道:瞧,这位便是造大船的人了。上去见礼吧。
胡幽如何敢等皇子公主来给自己见礼。慌忙过来对着赵孟钧与银铃深施一礼:臣胡幽见过皇子公主。
胡先生做我们的老师可好,教我们如何造大船。要能载人的赵孟钧年纪虽小,人也很顽皮,但在杨太后有意无意灌输下,见大臣时颇为成熟大气,加上又与崔与之这堂堂相国耍惯了地,伸手便拉住胡幽,嘴中如此说,眼睛却带着乞求去看父亲。赵与莒笑道:看我做甚,愿不愿意要看胡先生的,我可不能替胡先生拿主意
赵与莒不反对,那便是赞成了,胡幽早不是当初的小孩儿,立刻会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臣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臣在华亭府任职,来不得临安呢。
我跟你去华亭赵孟钧脱口而出,然后又用小胳膊抓着银铃:姐姐也去,父皇和妈妈们也去,太后祖母也去崔大胡子也去
他小孩子家天真,自己想去学,便将整个大宋中枢都要带到华亭。赵与莒憋着笑,看了韩妤一眼,韩妤也是眉开眼笑的模样。
父皇父皇,咱们搬得华亭去可好银铃是女孩,性子就有些羞涩,不敢去拉胡幽,便抱着那硕大的木船模型扑到了赵与莒怀中。赵与莒眉开眼笑地将小姑娘抱起坐在自己膝上:小铃铛,咱们家在这里,可不能随意搬走呢为什么不能,咱们没有搬家的钱么银铃问出一个让赵与莒与胡幽都绝倒的问题。
对于两个孩子地兴趣,赵与莒自然是鼓励的,无论孟钧与银铃今后身份如何,赵与莒都希望他们能在政治之外也有自己的生活。比如说,若是孟钧日后未能成为天子,那么他也可以当一个船舶设计师,有这样那样的爱好,能让他的生活过得更充实些。
为什么不能小银铃昂着头,有些固执地问道。
为什么不能
和小银铃一般在远隔万里重洋的细兰,一个小女孩抬起头。问着扶住他的大人。
那是宋人居住的地方,我们如何能进得大人哄着道:我们向那边,向那边去。
他们说话地地方在细兰地重要港口高郎步,原先这是一些大食人占据,大宋炎黄三年,孟希声领着三艘炮舰地水师来到此处。驱走了大食人,在此与细兰人会盟。从这以后,来自流求的宋人便源源不断来到这座小镇,短短三年多点地时间里,这座小镇由最初不过七百多人,展到如今有驻军一千五百人常住宋人六千余人,再加上往来商贾,此处有近万人。
细兰虽是一个小小的岛国,但其国物产丰盛。特别是各种宝石,更是远胜过大宋。如今大宋经济展得甚为迅,对于奢侈品地追求不可避免。而来自细兰的宝石便深得那些在大宋的革新中迅富裕起来的数以万计的富豪们青睐。细兰这个名字,在僧伽罗语中原本便是光芒之地的意思,而僧伽罗人与达罗毗荼人在细兰上各自建有国家,相互之间争战不休,那小女孩儿,便是一个僧伽罗族人,因为战乱失去了家园,不得不跑到高郎步来求生。
妈妈,我饿了。小女孩又回头道。
带着她的妇女面上露出为难之色。逃难出来,有命到这高郎步成已经是幸运了,宋人与僧伽罗王国达罗毗荼王国都有约定,凭借他们从天神那里借来的雷神之火,强迫两个国家不得在高朗步周围交战,只要在这里寻着活干,那么自己母女二人或许还可以活下去。
乖帕达玛莎丽佳,过会儿便有吃的,先忍一忍。等妈妈找着了活儿
妇女一边安抚着女儿,一边牵着他向高郎步外地集市行去。
为了安全的缘故,孟希声在夺取高郎步后,便就地征募民夫,在高郎步周围修建起城墙炮台,又从流求找来工人,在高郎步开办了细兰的第一家水泥窑。在当地人眼中,这座被厚厚地花岗石与混凝土围绕的港城是牢不可破的,而高踞于各处炮台上的重炮。更是佛祖或梵天赐给宋人的可怕利器。
但是。宋人虽然聚集于此,却只是开了商铺码头。却不曾种田,他们的粮食,还有日常的杂务,还是需要细兰人来相助。因此,围着高郎步城,在城墙外又形成了一座当地细兰人的城市,在这座被宋人称为细兰城的城市里,僧伽罗王与达罗毗荼王地法令都无法通行,能在其中得到遵守的,唯有宋人制订的法律。
这座外围城市的官员,也是由宋人在细兰人中挑选殷勤谨慎之辈充当,他们要向高郎步城缴纳税费,而这税费,则完全用于细兰城的公共建设。对于宋人而言,仅是宝石贸易和将大宋的工业品贩卖给细兰人的利润就足够维持这座近万人的据点的,根本无须从原本就可怜地细兰人身上收刮。之所以要向他们收税,无非是增加他们对高步郎和细兰城的归属感罢了,让他们知道,这座城市也是他们汗水力气所建成的,唯有如此,他们才会珍惜,才不会一意敌视。
小帕达玛莎丽佳被母亲牵往的,就是细兰城,与通往高步郎的那种宽大的混凝土路面相比,通往细兰城的虽然也用了混凝土,但只是在路中间处很狭窄,而且所通向的方向也远不如高步郎那么壮丽。
小帕达的母亲在街上才走了几步,便被一队胸口订着标牌地细兰人拦住。
新来地那为的向小帕达地母亲问道。
他的态度算不是恶劣,当然也与友好完全不相干,小帕达的母亲搂着有些惊慌的小帕达,点了点头。
为的人看看左右,因为是街市之上,往来的人员不少,他回过眼神:有没有登记
没没有。小帕达的母亲颤声道。
有没有带贵重物品那人压低声音问道。
小帕达的母亲警惕地瞪着他,紧紧抿着嘴,然后才说道:没有,我们是穷人。
我知道你是穷人,不是穷人也不会跑到这里来。那人不耐烦地说了句。然后又道:若是有贵重物品,我可以指点你们咦
那人的目光停在小帕达的脖子上,露出吃惊的表情,在那细小地颈骨之上,一根用细麻绳串着的布袋子里,露出天空般湛蓝的光芒。
这这是
那人伸手便抓住这东西。说话间便有些口吃,这也难怪,他在细兰城住了两年有余,自然认识这东西便是宋人愿意花高价收购的蓝宝石,象这颗这么大品质这么纯净的,他还从未见过。
足够换上数百贯宋人的纸钞吧。
大宋对于细兰地影响是全方位的,在宗教上,这几年间有数十名高僧大德来到细兰,将回教势力彻底从细兰驱走;在文化上。大宋开办了高郎步学堂,对左近的细兰人进行汉字宋语教育,如今住在细兰城的土著。多少都能说几句汉语;在经济上,纸钞已经在细兰不受限制地流行,细兰诸族相互之间的争斗,往往使用的是大宋生产的制式武器,而细兰平民百姓,至少有四分之一的生计直接或间接同大宋相关。
想到这里,那人眼中出不禁射出贪婪的光芒,抓着那蓝宝石原石地手也开始轻微抖动起来。
他倒不敢在此用强抢夺,宋人待细兰人虽然宽厚。但也不乏严刑竣法,特别是在这细兰城中抢劫伤人等罪,便是逃到细兰其余地方去,宋人也会迫使土王将人犯交出。
他正眼珠乱转打着主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笑声:这位巡捕,若是没有其余事情还请放了这小女娃儿。
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宋语,那人听得立刻松开手,站得笔直,回过头来便行了一礼:先生。小人并无恶意。
被称为巡捕地那人也说的是宋语,只不过腔调就有些怪异了,站在他身前的是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面上带着笑,看上去让人如沐春风。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想做个中间人,从中赚些跑腿钱,这原也是应当。年近三十的男子正是孟希声,他说话时脸上的笑容仍未散。只是拍了拍那个被他称为巡捕的细兰人肩膀:你做得不错。若是见着这些新来能各客气些便好,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是,是,孟先生。那人脸上半是羞愧半是激动,拼了命地点头,不停地应是。
你去忙吧,最近逃来的人更多,你们倒是辛苦,回去我问问细兰城城守,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加些赏赐,大伙都不容易。
孟希声絮絮叨叨地说道,那人一行却已是欢声雷动,有孟希声出面,细兰城守哪里有不允的道理
他想害人。在那人一行离开后,孟希声身边地少年忽然道。
赵一,莫乱讲。孟希声有些不满地道:他可善可恶,若是方才揭破了他心思,便是将他向恶人处推了,若是装着不知晓,再加奖勉,那便是助他为善了。
赵一看着孟希声,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孟希声又半蹲下身子,与小帕达对视,然后用僧伽罗语问道:你饿么
我饿了。小帕达用力点头,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位大叔便无恶意。
与咱们小公主年纪差不多呢,有一年时间未曾见着小公主,未曾见着天子了。孟希声自言自语地道。
注1:高郎步即是科伦坡,西元1330年中国探险家汪大渊到此。
注2:达罗毗荼人即现在大名鼎鼎的泰米尔人。
二九五、罗裙纷舞现白刃
孟希声是在炎黄五年三月离开临安的,蒸汽船使得大宋航海业摆脱了季风的限制,可以在天气适合的任何时节远赴海外。不过出于技术垄断的目的,目前大宋的蒸汽船还只有冠以皇家称号的船队才有,以防止蒸汽机和相应技术被其余国家窃走。他原先的计划是炎黄五年底回国,然而细兰生的两族之间战争,让他不得不花费更长时间用于为两族调停。
按照赵与莒的指示,对于这种土著之间的战争,他只能进行有限介入,也就是尽可能争取双方友谊,但不必要强行让他们停战,赵与莒见过太多例子,全力帮助其中一方,结果那方获胜之后反噬。它们自身问题,原本就应该自身解决,当然,前提是不涉及到大宋的根本利益。
你叫什么名字轻轻抚摸着小帕达的头,孟希声又问道。
帕达玛莎丽佳。
小女孩出一连串长而拗口的音调,不过她的童音很好听,孟希声笑眯眯地点头,虽然学了僧伽罗语,但对于细兰人那长得离谱的名字,孟希声还是很头痛,他问道:我叫你小帕达可好
小帕达眨巴着眼睛,虽然她能体会到这个宋人的热情,却无法理解,作为一个陌生人他为什么会如此善待她。在战乱之中,她小小年纪,却已经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见多了人性丑陋的一面。她的母亲紧紧拉住小帕达,害怕地看着这位宋人,生怕他将女儿从自己身边夺走。
孟希声半晌等不到回答,便站了起来。向赵一招了招手,赵一立刻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的糖果,笨手笨脚地塞进小帕达地手上,但是小帕达手太小。糖果掉了一地。孟希声苦笑着摇头,将小帕达的衣袂拉起,形成一个小包,然后将糖放在这包里。拾起最后一颗时,他看到小帕达的眼中仍然全是惊恐戒备,便将这颗糖剥开,塞入自己嘴中:甜的哦。
流求产地奶糖,入口便开始融化。甜意中带着一丝奶腥味儿。孟希声轻轻嚼着奶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侍从:赵一,你送她们去收容站登记,要有耐心些。
赵一点了点头,用僧伽罗语和小帕达母女交流,听到这个宋人说要带她们去收容所。小帕达的母亲面带喜色。
虽然不知道这两位宋人的身份,但从居住在这里的细兰人经过时都要对他们合什行礼来看。这二人地位应是很尊崇,若有他们相助,在这细兰城中要生存下去便不困难了。
多谢,多谢那母亲不停地道谢。
母亲地反应让小帕达再无怀疑。她抱着一兜地糖果。拿了一颗。学着孟希声地模样剥开。然后放入嘴中。那甜津津地滋味让小女孩一下子爱上了。她想了想。剥了一颗喂给母亲。然后将糖全放进母亲顶着地包裹里。又从那包裹中拿出一样粗糙简单地佛像。对着孟希声示意。
给我孟希声问道。
给你。小姑娘天真地点头。
孟希声笑了笑。这小姑娘神情倒与小公主一般。小公主三岁起。自己给她带礼物时她也每次都要赐还些东西。虽然都是些大人见中很可笑地玩物。但对于小姑娘来说。那却是她们喜爱地宝贝。
他蹲下身来。小帕达将那佛像挂在他地脖子上。然后虔诚地合什祈祷。孟希声听不懂小姑娘说得又快又急地祷词。便摸了摸她地脑袋。示意赵一带她们离开。
孟希声背着手行走在街道上。经过地人纷纷合什行礼。远处地寺院传来了晚课地钟声。路上有虔诚地佛教信徒跪倒膜拜。孟希声用手敲打着自己地腰。腰上露出疲惫却欢喜地笑容。
这是他一手建立起的城市,这里将成为大宋通往更远地方的前哨,也是大宋遏制大食人势力东扩的防线。那些大食人国力虽然算不得强盛,但他们地商人却满天下都是,而且行商手段甚为卑劣,与大宋商人讲究诚信为本不同,他们为得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最让孟希声着恼地是他们所到之处,必强行推广其宗教,而大食人中颇有些狂信,鼓吹凡不信其教其心必异,其财富生命不受天神护佑,可以随意剥夺。孟希声在通洋港高郎步还有其余城镇,都听得不少这般消息。
这让孟希声对大食商人地印象变得更为恶劣,原本他就不喜欢这世上有商人与大宋商人竞争,而用这等手段竞争就更让他不喜。故此,在夺取高郎步之后,他立刻驱逐了当地的大食人,除此之外,他所带来地六只战舰以防备海盗为名,在细兰附近海域上进行巡逻,迫使大食商人的船队入高郎步港接受检查。
这个时候大食商人再想与大宋通商,必须经过三道检查,第一道就是细兰高郎步的细兰洋巡检司,第二道是位于通洋港的南洋巡检司,第三道才是大宋本土的大宋水军巡检司。只有这三道巡检司的关印,大食商人才能在广州泉州庆元华亭等地停泊贸易,至于淡水,那是禁止一切外国追舶靠近的。大宋水师船炮犀利,无论是远程攻击还是接舷近战,这些近代化的职业军人都非大食战船所能抗衡,故此双方虽然生过几次冲突,每次都以大宋的胜利告终,在见识过火炮的威力之后,大食商人不得不承认在这块洋面上,他们最多只能充当船夫,而不可能充当大洋的主人。
不过孟希声并不以到此为终点,高郎步港已经建城,无论是城防还是海防措施,都可以保证其具有极强的生存能力。而煤站的建立,使得它成为大宋向细兰洋以西继续伸出触角的前哨。他这次回临安。便准备将拟订的计划书交与天子,同时请求天子加派水师。
如今孟希声在大宋朝廷上地正式职务是正七品的博雅楼学士,同时又是大宋都督南洋事务使。经营南洋是他的职责,但这细兰洋则就有些越权。因此,这次回临安之后,他还要考虑是否提请天子重新任命都督南洋事务使。
正巡视之间,身后传来马蹄声,他回过头来看,却是一位信使。
孟都督,有群大食商人求见。
尽管不喜欢大食人,不过与大食人打交道却是不可避免。以大宋目前的力量。尚不足以独霸这条商道上地利易,而远在山海之外的欧洲,那对大宋来说更是一片空白。
他们有什么事情孟希声接过马匹,向那使问道。
他们说有蒙胡重大军情向都督禀报。那使道。
数年前,大食商人杰肯斯凯作为大食使到大宋。还与宋缔结盟约共同对付蒙胡,只不过随着蒙胡的分裂。如今大食的压力锐减,他们要面对的只是铁木真次子察合台,便又不太重视这盟约起来。这次突然又来禀报蒙元的军情,莫非察合台已经整合了诸部,再度开始西侵
想得此处,孟希声便快马加鞭,赶回高郎步城的公署。
高郎步城的都督公署自然是这座城市中最为雄壮地建筑,完全流求工业化风格地建筑线条甚为简洁,看上去虽然不象城堡那么坚固,但透光透气性能上佳。居住工作都远比城堡要舒适。公署前的花园与喷泉。带着浓厚大宋风格的假山花木,仿佛是一小块山水自然被无上神通给微缩于此。
杰肯斯凯混迹于这群商人当中。听着这些商人的啧啧称奇声,不禁撇了下嘴。
与他亲眼见过的大宋皇家园林相比,这里就象是一个茅棚一般破烂,这些人地见识,还真是浅薄,就凭他们,怎么会想着串在一起来与大宋交涉瓜分海上贸易的利益
与他同行地只有两个到过大宋的商人,二人都和他一般神情。
当众人见到高坐在大堂正北方的孟希声时,杰肯斯凯先是一怔,接着满心欢喜,毕竟是熟人,虽然这几年听说这位宋国的都督对于大食商人态度不算友好,但只要对自己友好就行,而且自己手中还有一张王牌。
尊敬的都督大人,我们有一件礼物要献给大人。见过礼之时,孟希声看到杰肯斯凯时也是一愣,不过二人都没有相认,商队的领袖,一个名字易卜拉欣的商人大声向孟希声道:我敢肯定,都督大人此前从未见过这么美好的礼物。
哦孟希声微微一笑,这些大食人就习惯了吹嘘。
片刻之后,几个大食人从外边抬进一口巨大的竖着的木箱子,木箱子被放下,易卜拉欣示意孟希声来看,孟希声却淡淡笑着高倨而坐,他无法,只得亲自打开了箱子之门。
木箱子里盘膝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体态婀娜地女子,头上缀满了宝石饰物,但当她抬起眼,向孟希声看过来时,眼波亮过了所有地宝石。她戴着面纱,故此只能看得很模糊的面容,饶是如此,孟希声还是有明月入怀之感。
他从未见过这般美丽地女子,便是天子后宫佳丽,只怕也比不上她。
那女子虽然面纱罩脸,但温柔的眼波中还是露出盈盈的笑意。她缓缓自箱子里走了出来,每个动作都显得风姿绰约,便是公署中的侍卫,见着她这模样,也一个个目瞪口呆。
孟希声忍不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今年三十,虽然成了家,家人却都留在流求,在海外尽管不缺女人,可这般姿色风韵的,却是绝无仅有。
这是小人为孟都督寻到的绝色,保证还是处女,如果孟都督还满意,那么小人便将她留下来。易卜拉欣很是满意孟希声的反应,他眼睛在那女子腰臀处扫了扫,心中虽有些不甘,却还是将她献了出来。
那女子缓缓走向孟希声,原先木箱子离孟希声有六步,她出来后很快离孟希声只有四步三步
就在孟希声心荡神弛之际,完成他交待任务的赵一匆匆忙忙自门外跑了进来,这个秋爽从东胜洲带来的土著小孩,如今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年。营养和锻炼,让他长得健壮有力,而教育和环境,又让他与流求的宋人少年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东胜洲土著在外形上与宋人区别并没有不同肤色那般大,故此他虽然长得稍有些异样,却没有人怀疑他不是宋人。
他的脚步声惊动了那个女子,那个女子不知道身后急促的声音代表着什么,无论是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影响到她的任务,故此,她毫不迟疑地将手伸向自己的胸怀,当她从那沟壑与波涛中拿出手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匕。
她飞快地扑向孟希声,两个的距离仅仅是三步。
长期的训练让孟希声的反应非常快,但这三步的距离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他惊呼侧身闪避的时候,那女子已经冲至他身前,匕狠狠地扎向他的胸口。
铮
所有人都看到,那女子的匕刺中孟希声的胸部,孟希声又是一声大叫,向后退了几步,以手抚着中刀之处。
赵一最后来,未曾见过那女子的容颜,因此不曾为她所患,当下大喝了声,飞身弹腿,一脚便踹中那女子背心。那女子一击已中,挺刀又上,显然还要给孟希声再补一刀。她嘴中用尖锐的大食说不知喊了句什么,所有的大食人脸色都变成了惨绿。
就在她的刀即将刺中孟希声的时候,赵一的腿抢先一步踢中了她,她整个人飞起,撞向孟希声,孟希声下蹲,她跃过孟希声后撞在了墙上。
侍卫们终于反应过来,蜂拥而至,将那女人和大食商人都团团围住,大食商人个个双股战战,那女人却又喊了一句,将匕刺进自己的心脏,人倒了下去,眼见不能活了。
孟希生手抓着手中的佛像,小帕达送他的那粗糙的铜佛像挡住了那个女子的致命一刺,他脸色铁青,目光冰冷,瞧也不瞧地上的尸体一眼。
为了与大食人打交道,他熟谙大食人的语言,那女子连着喊的两句话,第一句时因为紧急之中并未听清,第二次重复时他听得明明白白。
吾辈是为吾主阿剌瓦丁穆罕默德牺牲
二九六、朱紫满朝换冠冕
阿剌瓦丁穆罕默德这个人,孟希声虽然从未见过,却大与大食人的交道中时常听说。这位当代的山中老人,九岁便成了大食波斯乃至耶路撒冷上空的乌云,笼罩在每一个十字军君主穆斯林将领乃至普通官员百姓心头。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疯子,但这无损于他的威名,反而让他更为可怕,毕竟一个疯子的行为,是不可以常理推断的。
易卜拉欣浑身颤抖,坐在地上,身上传来令人恶心的臊臭味,他已经面无人色,方才脸上的得意荡然无存。
孟希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淡淡笑了笑。
诸位,我们大宋有句古话,和气生财,这般动刀动枪的,岂是想做大买卖的行径
他慢慢地说道,赵一和侍卫们上来,将那个女子的尸体拖了出去,那女子面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风韵,当她被拎着脚脖子从易卜拉欣面前拖过去时,易卜拉欣终于醒悟过来,出尖锐的嚎哭:都督大人,都督大人,不是小人主使的,小人以真主的名誉誓,不是小人啊
抱歉,我不相信你的真主。孟希声仍是谈笑宴宴,面色温和,但言语却让易卜拉欣走向绝望:易卜拉欣,你所谓的最好礼物,就是一个要我性命的刺客么
她她她
拖下去,将他塞进大炮,射向西北方向。孟希声厌恶地哼了一声。
饶我饶
在易卜拉欣喊出更多的求饶话语之前,先前犯了错误的侍卫将他的嘴堵住,然后将他拖了出去,但就在出门之前,孟希声改变了主意:算了,砍下他的头便可,尸体扔到海里味鱼,用大炮。没得污了咱们大炮,若是弄坏了大炮,可就是赔本买卖了。
侍卫没有笑出来,今天的事情让他们觉,自己的太平时日似乎过得太久了些。
杰肯斯凯。你是这些人地同谋么孟希声又扫视了这些面如土色地大食商人一遍。然后盯着杰肯斯凯。
杰肯斯凯地寒毛立刻竖了起来。他猛然想起自己在大宋听过地传闻:纵横整个世界。让阿拉伯地君主们战栗地草原之狼成吉思汗。他之所以会在宋国地都城里被绞断脖骨。原因就是他杀害了一个宋国地使。
他恭恭敬敬地站出。向孟希声行了一礼。不再象初次到宋国被孟希声接待时那般。他垂着头。用尽可能柔和地腔调说道:敬爱地孟都督。你知道。我个人和我代表地主君。对于大宋和大宋地皇帝都有着无比地尊敬。是大宋和大宋地皇帝把我们从野蛮人地威胁中拯救出来。我对都督大人也有着敬爱和感激。我永远记得在我上次去大宋时都督给予我地帮助。如果我事先知道易卜拉欣地阴谋。毫无疑问。我会向都督检举他。甚至在这之前。我就会让我地保镖将他杀死
无论杰肯斯凯如何辩解。他都小心翼翼地没有提起那个女人死前哈地那个名字。
与他同行地大食商人都不知道他竟然与孟希声熟识。听得他说出这番话来。心中总算有个盼头。若是他能说动孟希声。再为众人求情。或许可以有条生路。今日之事。牵涉到山中老人阿剌瓦丁。实在是惊人之至。他们便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与孟希声谈什么大洋上地利益分配了。
孟希声盯着杰肯斯凯。好半晌也不言语。杰肯斯凯停了一下。然后强笑道:孟都督知道。小人是奉大宋天子之命回大食收集书籍地。因为要雇人抄书地缘故。才耽误了这许多年地时间。如今小人地商船上。满满装着两大船地各种典籍。还有几十名精通各国语言地通译。这都是小人尊重大宋皇帝地证明。小人又不是易卜拉欣那种蠢货。怎么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孟希声微微点了一下头,事实上,包括易卜拉欣。他也相信其人与这件刺杀并无太大干系。他最多是被人利用了而已。但是,无论是从他自己出气的角度。还是从目前大局来看,他都不能不将此事归于易卜拉欣。
这件事之重大,并不仅仅涉及到他孟希声的性命,也涉及到大宋对于大食地态度。那个阿剌瓦丁既是派遣刺客来刺杀他孟希声,那便是挑战大宋对这一片浩瀚海域的权威,他虽然只是一个刺客头目,可在大食波斯诸国中地位特殊。
你们应该庆幸,那个刺客未曾得手,当初打得你们大食波斯诸国狼狈不堪的铁木真,因为杀害了我的一个同门师弟,激怒了我们大宋天子,铁木真便被绞死在大宋都城临安的广场之上。孟希声脸上终于没有了笑容:若是那个刺客得手,那么我们的皇帝,必不吝派兵远征,将你们所有的君王都绞死在大宋的都城
这虽然只是虚言恫吓,可是当一个总是带着笑容甚为温和的人说出这般冷酷绝然地话来,杰肯斯凯还是感觉到毛骨悚然,他与另两个去过大宋知道这回事的大食商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知道,孟希声在这里说只是虚言恫吓,但如果他真的死去了,那么这种虚言恫吓便会变成现实。
任何一个大帝国,都不会坐视自己的海外总督被人刺杀,孟希声的都督职衔,比起他们所知的任何一个总督都要高贵。
带他们下去,他们的货物都罚没三成作为与刺客同行的惩处。孟希声看了看杰肯斯凯:这位杰肯斯凯是在为陛下收集书籍,他的惩处便免了。
众大食商人松了口气,纷纷向孟希声行礼,他们此次是来与孟希声交涉地,所带地货物原本不算多,加上只没收三成,他们仍然有利可图。
他们离开之后,孟希声没有忙着追究侍卫们的责任,而是坐在座位之中,烦躁不安地拍打着座椅。
那个阿剌瓦丁。无论是出于什么目地,派遣出刺客来刺杀他,都必须除去。但是,为了除去一些隐藏在山地之中的刺客,调派大宋军队,莫说天子那边。就是孟希声自己也觉得这是个愚蠢的主意。
孟希声的遇刺,或许不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事情,但对于大食波斯地回教各派来说,却绝对是一件影响深远的事情。若说此情孟希声只是对大食人的贸易竞争方式不满的话,那么从这一日起,他对整个回教极端教派,都心怀痛恨,他也算是明白,为何天子严令他驱逐南洋与细兰的大食势力了。
就在孟希声为如何应对阿剌瓦丁伤脑筋的时候。万里之外地大宋都城临安,居民们在菊花的芬芳之中迎来了九九重阳。
重阳敬老,这是中华自古以来的传统。故此,赵与莒在这一日赐朝中五十五岁以上大臣酒食绢帛,同样在这一日,他同意参知政事葛洪薛极的致仕请求,允许这二人退休荣养。
此二人中,葛洪是主动提出致仕的,而薛极则是迫于无奈。这两年来他一直多病卧床,谏臣中已经有人抨击他恋栈不去,葛洪主动提出致仕之后。他不得不也提出来,本来他还是希望天子念在这些年来他颇为天子除去不少异己之下,能够挽留他一步,但让他失望的是,赵与莒很痛快地同意了他的请求。
自然,这二人去职之后少不得天子在虚衔之上的恩赏,比起此前致仕的宣缯,这二人算得上是退得风风光光了。
他们离职之后,留下两个参知政事地位置。除此之外,因为薛极揽权,在他任参知政事的期间,始终兼任吏部尚书,所以这个吏部尚书的重要位置也留了下来。这三个职位地变动,与因为华亭民变时朝中空出若干要职一般,吸引了百官的注意力,只不过此时赵与莒已经收复中原,将蒙胡也几乎赶出了长城以南。声望比当初更上层楼。百官虽说蠢蠢欲动,却知道想要得到这个位置并不容易。关键要看天子的意思。
九月初十,天子在朝会上提出,以户部尚书魏了翁礼部尚书郑清之为参知政事。对于魏了翁的任命,群臣一致赞同,魏了翁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许久,在他任户部尚书的这几年当中,大宋财政收入连年增长,即使是两次大战也未曾使国库空虚。郑清之的任命便有些争议,无论是资历还是政绩上,郑清之都不算非常突出,但众人也明白,薛极致仕之后,天子肯定要在参政中安排一个亲信,郑清之是潜邸旧人,他若不上,那么便是现在的临安知府余天锡上,余天锡在资历上比郑清之更是不如,倒是这几年在临安任上做得非常出色。
剩余的便是六部中三部尚书之职:户部吏部礼部,这都是极重要的职司,这三部尚书,意味着也有可能进入中枢成为参政,乃至丞相。所以百官目光灼灼,都等着天子地任命。
炎黄六年九月十二日,天子任命原刑部尚书邹应龙为吏部尚书,以曾在刑部任郎官三年前转入户部任郎官的范钟为户部尚书。任命在光复中原时立下大功的赵葵为刑部尚书,赵葵的西北长安军区都督军事使职务,由孟珙接任,余为其副使。任命原礼部侍郎洪咨夔为礼部尚书,这个任命同样没有什么争议,这几年间洪咨夔数度出使,不辱使命,在礼部职司上也做得兢兢业业。
同时,一直空缺的大理寺正卿职务也有了人选,那便是袁韶。
这一连串的人事任命,使得大宋中枢的年纪下降了一大截,这些任命的官吏中,邹应龙时年五十九岁,范钟六十岁,赵葵四十五岁,洪咨夔五十五岁,而被任命为参知政事的魏了翁五十三岁,郑清之五十五岁。唯有大理寺正卿袁韶年逾七十,不过大理寺这个职务原本就是主管司法审判,年长老成些反倒更好。比起此前两位参政都年过七十,可以说大宋中枢迅实现了年轻化。
同时各部职司也有一定地变化,其中最大的便是刑部,自从赵与莒将各州府的提点刑狱剥离出来直属中央大理寺之后,刑部职司便有些模糊不清,此次赵与莒明确划定,刑部管理公共安全与厢军转过来的护军,各地治安官府哨卫刑侦抓捕等皆属其职司。赵与莒在一些不太正规的旨意中,甚至直呼刑部为公安部,同时,刑部下属差役护军,又是禁军的预备役,故此由赵葵担任正适合。
最大的争议在范钟身上,他虽在朝多年,但政绩不显,对于他能够突然冒出来担任户部尚书,很多人都以为,这其实是在为另一个掩盖在这一连串的任命中的人铺路。
户部侍郎陈子诚,这个任命意味着在工部侍郎萧伯朗之外,又一位来自流求地官员进入大宋文官高层,而且与萧伯郎和知建康府地耶律楚材不同,陈子诚完全是凭借所谓智学进入高层,萧伯郎好歹还曾是个秀才,耶律楚材在金国时更是颇有文名。
不过,这个任命在一连串的任命中实在是不起眼,而且,从乔行简死后天子用陈贵谊接任,而不是将萧伯朗扶持为工部尚书地安排来看,这位陈子诚很有可能是做实事的,以弥补范钟在实干上的能力不足,而不是以其为户部尚书后补即使是如此,等到他为户部尚书,至少也是二十年后的事情,并不在如今群臣考虑的范围之内。
自然这也与陈子诚这数年中出版的书籍有关,他写的流通论货币本源考产业论和丝阁夜话,这几年间几乎成了官员想要获取政绩商人想要追逐利润的必读书籍。特别是丝阁夜话,通过他与胡福郎夜间讨论方式,明确提出对产业的标准化管理与流水线作业,以提高工厂生产效率和管理水平,可谓是商家与官府必备之读物。
这一连串的官职任免出来,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赵与莒耳边也少不得传来一些风声,诸如天子任用私人无所顾忌之类,他的反应便是装着不知道。反正如今也没有谁敢在他面前提起此事,他得了实惠便行。
炎黄六年九月十六日,六部主官齐具之后第一次大朝会,看着满朝文武,特别是看到穿着官服位列于其中的陈子诚,赵与莒心生感慨,一时竟然有些怔了。
注1:吾辈是吾主牺牲之句,乃是史实,历史上阿剌瓦丁遣人刺杀刚加城统将得手,执带血之刃又入城堡欲杀当时苏丹的宰相,未得手被当地居民用石头砸死,临死前如此高呼,故此可见,一神论极端有恐怖主义之传统也。
注2:此文中大食波斯天竺等地名,大多情形下都是以地域意义存在,而非国家。
二九七、败由骄奢成由俭
让赵与莒怔的原因很简单,他登基以来已是第八个年头,此前他虽然兢兢业业,但是总是担忧,因为自己的政策,忽然有一日一大群士兵冲入皇宫之中将自己罢黜。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为此,他将在朝中无甚根基的崔与之拔为丞相,将近卫军调入临安,用密谍侦察重臣行踪,他小心翼翼不去触动科举与选官制度,设博雅楼学士以避开朝廷百官的激烈反对。
如今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他将陈子诚提拔到户部侍郎的职司上竟然没有谁能当面反对,这不仅仅意味着威权日重,也意味着这些文武百官心中认可至少是不反对他的革新政策。
这八年来,不,应该说这二十余的来,他始终勤勉如一,当他是个孩童的时候,他没有多少天伦之乐与童趣享用,当他是个少年的时候,他必须隐忍渊默,当他终于即位为天子,他也必须夙兴夜寐。他深知人在骄奢之时容易迷失,故此在如今仍然不忘每日早晚反省告诫自己;他深知自己肩负的使命之重,故此他将几乎全部的时间用于指导科研教育少年处理朝政之上,而不是用于床第之欢歌舞宴乐,直到现在他的后宫人数仍然很有限。
这不是最终目标,这只是一个开始。赵与莒默默告诫自己。
他在穿越之前,便是那种近乎清教徒的理想主义,愿意为了自己的理念去克制自己的,所以才会去读那么多书籍,才会去最偏远困苦的地方支教。因此,在觉自己的穿越之后,很短的时间他就认定,自己肩负着带领这个古老智慧顽强坚韧的民族摆脱她即将面临的悲惨遭遇的使命。为此,他不能让自己的下半身引导自己地大脑,必须放弃一些享受,到目前为止,他做到了这一点。
诸卿。定了定神。赵与莒微微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向众臣展露出一个笑脸来:诸卿皆是一时才俊,朕有诸卿辅佐,实是万分欢喜。
葛卿薛卿功成身退,他日青史之上,自然会留有中兴名臣之誉。赵与莒又道:诸卿宜勉之。不让二位专美于前。
他说得很短,却切中要害,现在大宋蒸蒸日上,国力强大万邦来朝,众臣却没有产生文恬武嬉的懈怠感,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正参与一次前所未有的历史。儒生身上那种为万世开太平的使命感,让满朝文武都是兴奋不已。
朕自登极以来,至今已是八年。赵与莒接着道:朕虽不才。亦有所思,于此与诸卿共享。
大殿中静悄悄的,唯有赵与莒的声音在响。当了八年皇帝,赵与莒地声音带上了久居上位才有的自信与威严,他目光在群臣身上扫来扫去,群臣都专心致志,无一人敢于敷衍。
赵与莒顿了顿,然后又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朕思治国之道,不外于此。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朕思为君之道不外于此。
治国处政要刚健有为。为人处事要宽厚仁和。这是赵与莒始终坚持地原则。他见群臣中有人面上露出会心地微笑。心中也是欢喜。又说道:朕最恨因循苟且之徒。诸卿须慎之戒之。于国事须刚健有为。于百姓须宽厚仁和。勿骄勿躁。与朕同心携力。为万世开太平。
这最初一段只不过是赵与莒对官员执政地要求。接下来。才是石破天惊地具体内容。他笑着看向众人。心中盘算他们是否能够接受。不过即使是不接受也关系不大了。因为他在朝堂中地权威。已经无人敢逆。
朕与诸君以四年为期赵与莒道。
他地四年之约。其实便是以前与真德秀地赌约翻板。只不过这次不是赌约。而是提出地大宋四年之后地展目标。比如说在财政收支上。赵与莒明确四年之后大宋地财政应该比现在增长五成。无论财政收入还是财政支出都是如此。
炎黄六年年初时。大宋地财政统计收入是二亿三千二百一十八万贯有余。财政支出是二亿一千五百六十四万贯有余。已经连续四年财政增长都在百分之十以上。故此。四年后增长五成。也不过是维持这个增长度罢了。算不得什么太困难地目标。
工部地目标则要相对更难些。如今大宋有铁路里程一千五百里。赵与莒给其定地四年后地目标是铁路总里程达到八千里。相当于每年都得修上一千五百里地路程。投资不是问题。随着金陵至徐州地铁路开通。两地商贸往来地巨大利润。使得铁路成为所有有些资财地宋人眼中地肥肉。人工也不是问题。这两年来虽然铁路建设度不算快。但培养了数量多达二十万地有经验地建筑工人大多数都是被俘地金国士兵。同时还培养了八千余名管理人员三千余名工程技术人员。材料也不是问题。金陵冶炼厂地前三期工程已经全部完成。十余座大型平炉日夜不停。源源不断地提供铁路所需地铁轨。
礼部的计划是提高识字率,目前礼部尚未有涵盖全国的识字率数据出来,但对两浙路与临安府,则有一份详细的数据,成年男子识字率达到了让群臣吃惊地百分之二十七,这与这几年来赵与莒不遗余力开办各种夜校有关,几乎所有在工厂里做工的成年男子都知道,自己若是想升职加薪,识字便是一个重要的加分标准。除去识字率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内容是算数,算数率比起识字率低,为百分之二十。赵与莒要求四年之后,两浙与临安府的训字率要达到百分之四十算数率达到百分之三十五。在他心中,对于这两个数据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这所谓的识字只是以认得五百个常用字为标准,算数只要能做十万以内的加减为标准,实在是有些低。
兵部则是继续裁汰不合格的禁军,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大宋目前常备兵力是一百八十万,赵与莒明确提出,要将这个数字减少到一百二十万这一百二十万中。有二十万是装备精良地火器部队,一百万是会使用火器但同时又是冷兵器地精兵。实现这个目的之后,大宋除去拱卫临安地中央军区人数达二十万外,其余各军区人数都是十万左右,驻扎在利于粮食补给运送之处,负责镇守边疆。
户部除去对财政收支要负责外。还有一项职能,便是完成大宋自赵与莒即位以来地第一次人口普查。从目前掌握的并不精确的数据来看,整个大宋,原先不包括金国统治区和淮北京东在内有户一千七百八十三万四千余户,包括淮北京东和自金国收复的领土人口,则有户二千二百六十八万四千余户,折算是具体的人口数是一亿四千四百三十三万六千余人。这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赵与莒登基之后大力推广基本医疗卫生和安全生育而新诞生的婴儿。赵与莒希望能在四年之后,将人口总数提高到一亿七千万以上,八年之后过两亿二十年之后过四亿。
要保持这种高数地人口增长。几样东西是不可缺少的:充足的粮食一定程度上的医疗水平和妇幼保健知识,还有对人口增长的补贴。赵与莒将裁汰弱兵所节约下来的钱钞,尽数用于人口增长补贴之上。还从日渐增长的国库收入中给予支持,按照他的计算,每年用于人口补贴的钱钞数量不下五百万贯,而且这个数字还在继续增长之中。
自从赵与莒改革朝会制度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么长地朝会,一连串的计划目标,从他的口中念出来,六部主官是已经知道地,并且也认可这一份计划。这次朝会足足开了三个半小时。直到正午十二时,百官才略带疲惫地散朝。
陈子诚要离开皇宫时,却被内侍唤住,他知道天子要留自己下来另有吩咐,便随着内侍入了大内。到了博雅楼,觉除了他之外,三位宰辅户部尚书范钟也都在。他恭敬地向其余几位上官行了礼,他为人谦恭,又不象耶律楚材陈昭夏那般锋芒毕露。倒是很得这些上官的好评,觉得他是个好打交道的人物。
就请诸位在此,朕略备家宴款待诸位。赵与莒也有些疲惫,嗓音更是显得有几分沙哑,不过他精神头儿还是挺好。在众人相互寒喧几句之后,他笑着道:御厨已经在做准备了,在上菜之前,众卿且说说对今日朕宣布的方略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臣想确认一件事情。魏了翁皱着眉,抢着说话道:朝会时人多口杂。臣不曾问出。原本想请见奏对的,恰好陛下将臣留了下来。
陛下是不是已经决定要征伐蒙元顿了顿后。魏了翁又问道。
在赵与莒给工部的计划之中,规划的铁路要直通燕京,而现在燕京还掌握在蒙元手中。在长达万里的铁路修建计划里,这只是其中不受注意地一条,但魏了翁和有心人都意识到,天子在两年多之后,又准备用兵了。
与莒给了魏了翁肯定地回答。
出乎他意料,魏了翁得到这个回答之后便默然安坐,眉头虽然皱在一起,却没有劝谏的意思。赵与莒与崔与之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诧异,崔与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去说服魏了翁。
魏卿不是要劝谏朕么赵与莒好奇地问道。收复燕云,乃太祖太宗遗愿,臣如何敢劝谏魏了翁摇头道:况且我大宋自立国以来,边衅未曾断绝,大多源于燕云之失,辽人南下,金人南下,蒙元南下,莫不与此有关。陛下北伐乃顺天应命之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臣如何会劝谏
那卿向朕确认是为了赵与莒道。
臣是确定之后好与范尚书商议,安排好钱粮运送之事。魏了翁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不可因此之故误了陛下大计。
赵与莒点了点头,看着内侍开始布菜,便招呼众臣入席。因为只是一桌便席,故此并不是设在燕喜殿,每个大臣身前的小几上,很快就摆上了四道菜一盆汤,赵与莒自己也不例外。
菜很简单,三素一荦,汤是玉米炖排骨,以天子和大臣来说,是非常简朴的了。崔与之看到这个想起一件事情,微微笑着道:陛下,臣家中少个厨子,听闻陛下御厨中颇有些人抱怨,说是自陛下登极以来他们没做过几次象样的菜肴,如今手艺都在退减,陛下既是如此小气,倒不如打两个给臣反正臣薪俸有多,又不打算为子孙积存什么。
听他说得有趣,众人都是面带微笑,崔与之喜欢向天子讨要东西,这事情满朝皆知,有谏官还以此攻讦过他,不过被赵与莒维护下来。但象现在这样讨要御厨,那还是有些荒唐,赵与莒放下筷子,笑道:好,朕便打两位御厨去卿那儿,这两位都善做滋补药膳的。
崔与之原先是委婉地劝谏,要赵与莒当花钱时便花钱,勿要过于节俭,免得失去皇家的体面,结果赵与莒却是顺水推舟真赐了两名御厨给他,他也不拒绝,笑着谢了恩。
各处官仓中粮食够么,范卿,你在户部任郎官时便主管粮食,你心中最有数吧。
吃完之后,赵与莒向范钟问道。
范钟明白,赵与莒不是问这太平日子粮食是否够吃,而是在问若与蒙元打起来粮食是否够吃。他心中微微盘算了会儿,然后道:徐州连着两年粮食丰收,臣为便于救济中原,自三年前便将粮食调往徐州仓储,故此仅徐州存粮,足供五十万大军三年之需。
说起这个的时候,范钟也隐隐有些骄傲,他原本在刑部当差,平调到户部后因为年纪较长的缘故,很多人以为他学不得户部地新式算数和记帐方法,他却花了三个月时间便将这一切都精通,而且在劝农与粮食储运上,颇有一些得意之处。
若是加上安抚百姓流民呢赵与莒又问道。
包括崔与之在内,所有人又愣了一下,因为赵与莒在这句话中,又透露出一个消息。
注1:一千七百八十三万四千户的数据,依据嘉定十六年一千四百一十万户推算得出,此数据又是来自于网上南宋人口的展过程一文。金国在章宗太和二年有户八百四十一万三千,但金末的战乱使得人口锐减,到了蒙元太宗八年仅余一百一十万余户,蒙胡屠杀之数,不少于三千万。在本书之中,宋与蒙胡共同灭金,蒙胡肆虐的范围受到了控制,战后救济重建及时,因此算减了三百万户人口饶是如此,战争之残酷可见一斑。在计算总人口数时,区区未能查找到具体每户约是多少人口的数据,故此采用的是金国章宗太和二年的人口与户数比例,约是每户六点三六二九。另外,在古代数据中,口往往是指男丁数目,与现在人口数目不同,若是哪位读看到数据中说一千一百万户二千四百万口,那就有可能是指这一千一百万户中有两千四百万男丁。
二九八、励兵秣马剑指北
自从灭金之战后,蒙胡为了便于防守,将他们控制的河北路所有居民无论汉族或是其余,尽数北迁至辽东,故此,若皇帝此次动兵的目的只是将蒙胡赶出长城以南,那么就不存在什么安抚百姓流民的问题。该章节由网提供在线
可现在赵与莒提出这个问题,这就意味着赵与莒此次北伐的目的,是彻底打垮蒙元了。
魏了翁扬了扬眉,似乎想要劝谏,但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他这表现被赵与莒看在眼中,不禁微微一笑:魏卿有何话说
臣在想,陛下此次北伐,意欲直捣黄龙,是不是嫌仓促了些
赵与莒摇头道:朕想过许多次,还让军事参赞署拿出过不下十余份战况推理,都以为如今已经准备成熟。而且,朕派到蒙胡中的细作也传来消息,蒙胡士气已竭,财力已尽,如今正是北伐良机。
拖雷正在寻人开矿,此人甚是英武,若是再拖延下去,没准倒给他学着我们大宋恢复一些国力。赵与莒又道:赵善湘不在,朕就替他向你们说了,如今朕手中有火枪手六万,龙骑兵六千,足以横扫蒙胡了。
火枪手的装备与训练都需要时间,故此时隔两年之后,赵与莒还只是装备出了六万火枪手,他不能把全部的资源都用于军备之上。即使是这样,他已经给了蒙元足够大的压力,让拖雷不得不把自己王国的每一滴汗水和血液,都用在无休止的军备竞赛之中,从而也让他所谓的仁政完全变了味。
陛下只是对蒙元用兵,若是察合台窝阔台也合兵来攻,当如何处置魏了翁又问道:陛下会不会攻入草原
朕在耽罗北海岛准备了四万匹以上的骏马,用于攻击蒙元尚可,深入草原大漠,等朕手中有三万人的龙骑兵之后再说吧。\赵与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摆出了自己的难处。
所谓龙骑兵。便是火枪骑兵,将火枪兵的强大杀伤力与骑兵地机动性结合于一处。是赵与莒用来在攻击战中对付蒙胡骑兵地一样利器,但龙骑兵的训练与装备比起火枪手更难。如今大宋龙骑兵装备地火枪,并不是武穆零三,而是更适合于骑兵使用的去病零四型,同时还配有被称为转轮枪的手铳。
魏了翁又点了点头。表示支持天子的看法。他心中最初也在犹豫,从他的立场来看,苟能制侵凌岂在多杀伤,若是能恢复旧地,收复燕云,那么就足够了,但跟着赵与莒这么久,连真德秀那般顽固之人都改变了。何况常年在赵与莒身边地魏了翁,他也考虑到北方草原上有大宋展所需要的毛皮,考虑到想要为后世子孙免除祸患。必须清除草原上的一切敌对力量。
在这一点上,魏了翁与赵与莒是一致的:草原上只允许为大宋的织机提供毛的绵羊存在,而不允许会跑到大宋的篱笆里捣蛋的狼游荡。
赵与莒地这次赐宴,实际上是一次小范围内的动员会,与此次军事行动相关的部门,特别是要筹备粮草地户部,必须提前动起来。现在已经过了中秋,凛冬将至,战事应该是安排在来年春暖花开之后,提前到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陈子诚离开皇宫之后。直接去了户部,调阅粮食宗卷。天子留下的都是朝中重臣。唯独他一个侍郎,用意是什么他心中自知。在户部忙到了晚上八点,几个被他抓着的小吏一个个面如土色,他这才伸了个懒腰站起。
今日有劳诸位了,我在群英会做东,请诸位一聚如何他笑着道。
那几个小吏相互交换眼色之后纷纷推辞,陈子诚知道他们一来有些欺自己年轻,二来也是试探,又劝道:诸位不必客气,本官宴请诸位,尚有事相商,诸位千万要给这个面子。
话说到这番,那些小吏也不好再推辞,当下打人回家报信的收拾东西的都忙碌起来,陈子诚唤了一人出去叫车,片刻之后,当他们出得户部之门时,门前已经有三辆马车候着了。
群英会这些年来已经成为临安最大的酒楼,整整半条街都是它的铺面,无论是文人骚客高官显贵还是豪商巨贾,都喜欢来这里。这不仅仅体现了身份,同时也因为名流集聚,所以也是一些消息交换的场所。
陈子诚的收入甚高,这是公开的秘密,不仅仅因为朝廷优待大臣,他身为户部侍郎有丰厚地薪俸,也是因为他在流求时没少投资,他地收入甚至可能数倍于丞相崔与之。但是赵与莒早就教过他们韬光养晦之道,故此陈子诚并未将这群小吏引至花费最多的群英会翠雨楼,而是选择了陶然楼,在群英会所有楼宇中,这里面地消费算是中上,与他们的身份正相称。
陈侍郎年轻有为,来日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起初的时候,这些小吏还有些拘束,但三巡酒一落肚,气氛便热烈起来,这些小吏大多年纪也是三十出头不到四十,还未曾在繁琐的公务之中消磨了志气,不少人对陈子诚表示羡慕,同时也是结好。
不过是官家错爱,若是没有诸位老哥前辈相助,我能有什么作为陈子诚起身诚恳地道:小弟再敬诸位兄长一杯。
我们这户部职司之重,在六部之中当数一数二了众人齐饮之后,又一个小吏颇有几分得意地开了个话茬,众人正待接话,突然听得外头一阵喧闹之声。
酒楼里喧闹原是难免,不过这群小吏中有个姓薛的生性好事,告了一声罪便外出看热闹,片刻之后,外头的喧闹更响,陈子诚微微凝眉,虽然霍重城已经离开了群英会,但群英会背后的靠山是赵与莒,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生事
他正想之间,那姓薛的小吏青着脸回来。还未言语便先端起酒来饮了一杯。众人都盯着他,他环视周围,然后苦笑道:却是宗室在生事。
众小吏都是面露怒色,一个素来刚正的哼了一声,起身便要出去。薛姓小吏摆手阻止他道:临安府已经有人来了,那宗室也太不睁眼了些,这群英会可是他闹事之所
果然,片刻之后,外头的吵嚷之声渐歇,数分钟之后便安静下来。
又饮了一圈酒之后,那薛姓小吏摇头叹道:近来宗室实是有些不象话,视宗室座右铭善恶宝诫六箴如无物。实是让人
他说到这里便自知失言,看了陈子诚一眼后笑道:不去提这些琐事,诸位同僚。今日乃是侍郎老爷第一次宴请咱们,且一起敬他一杯陈子诚知道众人有所顾忌,他毕竟是天子近臣,当下只作不知,举起酒杯便向众人示意。
对于他们来说,在群英会酒楼中遇着宗室闹事只是一件扫兴的事情罢了,但对于赵与莒来说,这却是一件甚为麻烦地事情。
有宋以来,对于宗室一方面赋以重禄,以显赫地爵位和优渥的俸禄让他们过着优哉游哉地生活。另一方面则又止奉朝请。不给予任何实权,对于宗室哪怕是远房宗室出仕。都有颇多限制,故此到现在为止,也只有赵汝愚一人为相。当今天子宽厚,用赵善湘为兵部尚书,也没少为谏官攻讦,时值今日,犹有人上书,以赵善湘宗室不得掌兵部。
但是随着人口滋长,宗室的数量日渐增多,那些出了五服的远宗宗亲,便只有自谋生路,就象赵与莒未曾入嗣沂王之前一般。大多数宗室还算守法本分,特别是临安左近,天子脚下,他们不敢妄为,但也有部分倚仗自己天家血脉欺男霸女为非作歹。
只不过象最近这样,在临安接二连三地出现宗室闹事的情形还是少见。赵与莒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他原本想将大宗正召来,但转念一想,还是请了崔与之进宫。
但去请崔与之的使却是独自回来,赵与莒甚是奇怪,问道:崔卿为何不来
丞相说天色已晚他要安睡,故此不肯入宫。
那使也是一脸古怪神情,天子急诏,丞相却大摇大摆地说自己要安睡,这般胆大,莫非是欺天子过于宽仁
你是如何传朕口谕地赵与莒知道崔与之不是那种跋扈得不知进退的人,他这般做,总有他的道理,故此又问道。
那内侍将自己如何传口谕崔与之先是恭敬地相迎听得口谕之后又如何巧言讳饰不肯入宫之事说了一遍,赵与莒皱眉沉思许久,心中有些不快,崔与之其余都好,就是有时喜欢弄些玄虚。
待得次日,因为政务繁忙,赵与莒暂将此事放在一边,中午午饭之后,却听得内侍说崔与之请见,这让赵与莒又想了起来,当下宣崔与之入博雅楼进见。
崔与之来时面带微笑,大约是早上处理公务甚为顺利的缘故,他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如今天气虽然正在转凉,但还没有到让他宁可窝在炕上也不愿意动弹的时候,故此,他精神头儿还好。他进来时,恰好银铃从博雅楼跑出去,赵与莒听得银铃在外边甜甜地叫了声胡子相公,便知道他已经进来,立刻板起脸,露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崔与之规规矩矩地行完礼,赵与莒责备道:崔卿,昨夜朕召卿来,卿为何托辞要睡,不肯入宫来见朕
陛下便是不问,臣也要进谏的。崔与之扬起眉:时值夜间,陛下无明旨,仅以口谕召大臣入宫,臣虽不才,腆为丞相,一举一动必受人观注,若是有心之人利用臣夜入皇宫之事制造谣言事端,虽无大碍,但究竟于国有害。
赵与莒微微一怔,自己才开个头欲寻他地茬儿,没想到他倒先兴师问罪起来。虽然有心要反驳,但看着老头儿苍苍白,赵与莒又有些于心不忍,老头儿说的也有他的道理,深更半夜地,丞相急匆匆往大内跑,知道的明白是天子召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内宫中出了事情,比如说天子重病之类的,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名堂来。
而且,崔与之此语隐约还有另一个意思,那就是劝赵与莒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
赵与莒装作没有听出他的这个意思,笑着道:算卿有理,不过朕估摸着,卿倒有大半是在为今后偷懒打埋伏
崔与之笑了笑,再没有继续深言,现在皇帝还年轻,立嗣之事尚不着急,而且储君之事事关重大,向来是个犯忌讳的话题,当初岳飞被杀,重要原因之一便是他在满朝文武都噤声不语时,竟然耿直地上书高宗直言应立储。
一笑之后,崔与之才肃容道:陛下只是为了宗室不法之事寻臣么
昨日内侍在召他时,奉天子口谕,曾将召他的原因告诉他,他之所以不肯乘夜入宫,方才说的怕造成恐慌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避开皇帝的气头。赵与莒虽是冷静沉着,但毕竟年轻,有时气盛之下,还是会做出些让崔与之觉得不够成熟的事情,而事后赵与莒又往往会后悔。
此事原是陛下家务,臣不应置喙。崔与之停了好一会儿才又道。
咦赵与莒微微向前倾着身子,正是因为是皇室家务,他若是拿这些宗室开刀,那么少不得闹出一场风波,有损他这个天子地威望在这个时代里,家族宗亲仍然是非常重要地道德和舆论力量,这种力量虽是无形,却有着极大的能量。
家务事自然由家中长辈解决。见赵与莒面露疑色,崔与之隐晦地点了一句。
赵与莒立刻恍然,他总是想着从朝堂上法律上解决这些问题,却忘了对付这些问题有更好地手段。那些宗室虽然屡屡闹事,却未曾真正违法,自然不好以法律治之,但除了国法尚有家规,只需搬出如今位最高望最崇的长辈来,何愁这些远支的皇亲国戚们不乖乖束手。
不过,陛下,那些贵戚以往向来安分,如今天下太平政令清明,他们突然冒出头来,背后或许还有什么推力崔与之又道:陛下当遣人深究此事,勿枉勿纵。
这又是赵与莒所未曾想到的了,起初见到报告中说宗室远支在各地的工厂酒楼中频频生事,他只道这是纨裤本性,听得崔与之提醒,才意识到这背后或另有玄机。
注1:有宋一朝未曾有过宗室为乱,与其对宗室管理甚严有关,座右铭宝诫六箴等,皆为对宗室的戏诫文书。
二九九、多年离家老大回
临安城经过余天锡七年的布局,如今规模扩大了一倍有余,而且无论是外围还是城内,都显得条理分明秩序井然。该章节由网提供在线一条条笔直的街道将城市划分为一座座街坊,新的街坊在高大的城墙之外围绕着工厂区一块块地诞生,与之相配套的还有作为商业区与娱乐区的瓦肆。数以百万计的百姓生活在这些新建的房子里,而他们原先在城墙内的简陋屋子,则或是转卖或是空置。
赵与荃掀开封闭式马车的窗帘,向处看了几眼,心中的嫉意不停地翻滚,让他冷冷哼了一声,将帘子一摔,将身体重重靠在座椅背上。
他是远支宗室,因为关系偏远的缘故,已经没有了任何封号爵位。幸好家中还有些资财,从他祖父一代开始便在泉州利用皇族的地位经商,到得他这一代,已经积累了巨量的财富。但是他对此仍不满足,他觉得,既然这天下是赵家的,那么身为赵家一份子的他,自然也拥有其中一部分。
象那些赚钱赚得让人惊心动魄的工厂酒楼,还有那些船运商场,那原本是皇家产业,自应交与皇族来管理,全天下赵姓宗亲,都应该能分上一杯羹,可如今这些产业都被外人把持着,莫说姓赵的插不得手,便是那些红利收益,也没有一分用在补贴宗室生计上。
这让赵与荃心中嫉妒得狂,和他一样,天子远支宗室当中对此心怀不满的不计其数,特别是那些家境贫困又心高气傲的,更是少不得在背地里说天子对待亲族过于苛刻,而对那些流求来的人又太过宽厚。
想到这里,赵与荃冷笑了声,这帮子家伙也是些不争气的。
马车穿过城门,上了御街,又拐入一处小巷。停在一处绵延的院落前。赵与荃下了马车,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据说天子在职方司下设有密谍处,专门侦查国内各种异动。不过宗室之事,他们应该插不了手,便是想插手,也无计可施虽然靖康之难使得北方的宗室受到极大摧残,可南渡之后,皇族宗室特别是远支又迅壮大起来,仅泉州便聚居了数千人,何况是临安。以族谱中所记来看。整个大宋皇族远支,按十万来说都是少的。密谍处再厉害,总不可能将这十万人全都监视吧。
故此,赵与荃这四下张望并不是为了防止密谍处的人,而是看看左近有没有自己熟悉地人。当他看到停在旁边的另一辆马车和正向他行礼的车夫时。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厮倒来得早是了,每次有赚钱的事情,他便象嗅着鱼腥味儿地猫,急不可奈。
赵与荃一边这样想一边踏进了大门。
大门里象他这般的人还有不少,足有十余个,都是远支的皇族宗室。没有资格获得爵号官衔,却靠着这个皇亲的身份赚下了不少家当。但是,这几年来众人的生意无一例外都受到了冲击,工业化的生产,使得他们原先依靠宗室身份获得的优势荡然无存,而单靠商贸,他们又无法竞争得过那些有蒸汽船的流求商家。
见他进来。众人都是一阵寒喧。因为同族。少不得按辈叙齿。赵与荃与当今天子同辈。辈份只能算小地。不过他资财丰厚。在这些人当中又算多地。因此免不了有人出言相讥。他只作不知。
十六叔最近生意做得如何他穿过众人。不动声色地来到一个四十余岁地男子身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托福。托福。与荃贤侄最近应当不错吧。你在泉州做那海贸。近来想是赚得盆满钵满啦
被赵与荃称为十六叔地名为赵希琥。听得他地话后笑得甚是可亲。但赵与荃却恨不得将他地脸都打破他正是泉州地海贸争不过流求船队而不得不来临安寻找机会地。赵希琥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便没有想到。自己方才问赵希琥最近生意如何。也是听得他地罗织坊终于关门歇业而有意挑衅。
这些宗室聚在一起。倒不是商议什么阴谋。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赵与荃听得众人不着边际地闲扯了好一会儿。都是在说如今生计艰难。当向宗正寺请愿。但是说来说去。大伙嘴上都慷慨激昂。却没有一个挑头之人。赵与荃听得烦躁不安。想得路上所见工厂商家地繁华。忍不住叫道: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你们都在这商议了五六次。如今外边出了这许多事。声势也造了。便只差一纸请愿入宗正寺。此事一不违法二不逾规。有何可惧
说得轻巧,与荃你为何不去递这请愿书赵希琥冷笑道。
我是晚辈,在座之中,十之七八高过我与荃一辈两辈,甚至有叔曾祖辈的人物在,哪轮得到我出头赵与荃冷笑道:若是我出了头,大宗正寺受了此事,却由哪个主持天子官家最是宽厚不过,待百姓尚爱之若子,又如何会为难我等今日在此,若再议不出事来,各家兄弟子侄还在外头惹事生非,咱们迟早都得被押送外宗正司,若只是赎罚贬责还罢了,若是庭训除名,谁消受得了
众人听得外宗正司都是面色一变,如今外宗正司分在泉州福州,对于他们来说那不是一个陌生地地方,宗子违法,大都押送这两司处罚。
与荃贤侄难得说出了道理来。赵希琥原是一向与赵与荃不和的,但这次破天荒地站在了他的一边,他沉吟一会儿,然后看向众人:官家虽是仁厚,对生事扰民却是甚为恼怒,大伙造出了声势便罢,此后还是约束好子弟,莫要真生出什么事端,若是违了律法,那便
他刚想说出事与愿违四个字的时候,门外突的一阵喧哗,紧接着。一大队殿前司侍卫破门而入,赵希琥面色大变,屋中诸人也是个个噤若寒蝉。
奉太后懿旨,诸多宗室擅自勾连。扰民生事,着令殿前司缉押查拿。侍卫中为的冷冰冰地喝道:诸位宗子皆是天家血脉,还请配合,切勿抗旨,免得失了大宋皇家尊严。
听得太后两个字,众人都是心头一凛,若是宗正司出面那倒好办,而且他们在宗正司中有人。必然能先得消息,这也是他们敢四处生事,制造宗子生计无着的舆论之因,可偏偏将在深宫中安息的杨太后忘了,若是太后懿旨。绕过宗正司处置他们,他们这次只能说是弄巧成拙。
此次事件的报告很快呈到赵与莒面前,原因很简单,无非是远支宗室子弟眼见着这几年大宋展迅,许多投资办厂经商地人都家致富,而他们原先凭借宗室特权获得的竞争优势在对方地经营管理和生产技术优势面前不值一提。于是便生了贪欲,想要赵与莒将工业化的果实与他们共享,在他们看来,这天下是赵家的,生为赵家人,工厂商铺他们理所当然也有份。
朕这龙椅,他们想来也有份。赵与莒对着杨太后抱怨道:宗正司明知此事,竟然假装不知,想来对朕赚下的这份家当也是垂涎三尺地了。
杨太后已经垂垂老矣。这两年动得明显少了,听得赵与莒的抱怨,她只是摇头,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劝道:官家,毕竟一笔写不下两个赵字,又未曾闹出什么大事来,训诫一番便算了陛下日进斗金,也当考虑这些宗亲,不防将些无关紧要的产业与他们。
太后,此事怕是难行。虽然心中对此激烈反对。但赵与莒嘴中说的还是很委婉:所谓贪心不足欲壑难填。朕给了他们一次,以他们地手段。便会再来要第二次第三次咱们大宋不能有什么铁杆庄稼存在,养出一帮子除了嗷嗷叫外别无用处地人来,这不是帮他们,而是害了他们。
杨太后微微点头,她没有那么多心力管这闲事,这几年对于外头的政务,她都完全不理会了,每日除了赵与莒地后宫众女陪她闲话,便是杨氏族亲进来与她闲聊,偶尔也会在临安附近转转,上次还乘了一趟火车去华亭,只不过她晕车晕得厉害。
这件宗室引起地风波便暂告一段落,所有参与此事的宗室都受了惩罚,赵与莒并未在此事上花费更多的精力,他便是再为明智,也想不到这件事情还会有后续。
宗室风波对于林雨辉这般小民而言算那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宗室再胆大,也不敢将事情闹到铁路上。临安至华亭铁路作为大宋本土最早投入运营的一条铁路,目前也是最为繁忙地一段,特别是人员往来,比起其余铁路的任何一支都要繁忙。如今这条铁路除了向西北到了金陵,过了临安之后还延伸到了庆元府,临安不是好的港口,故此如今进出临安的海运货物,一半是自庆元府登岸由铁路转运,另一半则是从华亭转运。
这趟乙字一零六路列车,便是一列由庆元开往临安再开往华亭的客运专列,林雨辉如今已经从一个检道记录员升为庆元车站站长,他还保留着以往的风格,每日都亲自察看铁轨,在站台上送每一趟列车出站,生怕有丝毫纰漏。
今日乘此趟车地人非常多,可能是因为到了年末的缘故,按着宋人的传统,都要赶回家过年祭祖。林雨辉将旅客随意扔下的垃圾扫入垃圾筒中,抹了把汗水,却现一个老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老人精神尚好,人有些瘦,看年纪应该有七十了,微微有些驼背,当他盯着林雨辉时,林雨辉觉得自己似乎被看透了一般。那老人捻着胡须,微微咳了一声,然后问道:这位小哥请了。
林雨辉也年过三十,被称为小哥多少让他有些不快,但看着那老人的目光,他心中的不快不自觉便被压了下去:老先生有何指教
庆元府的这个列车站是何时建成的那老人问道。
林雨辉微微一怔,然后笑着指向旁边地石碑:老先生请看。
那老人原先未曾注意这块石碑,转过身来看着上边大宋庆元府火车站,炎黄五年六月立一列字后,微微点了点头。
老先生是庆元府人林雨辉想起这位老人的口音,便试探着问了一句,老人点了点头,林雨辉又道:想来多年未曾回来吧
有七八年了老人叹息了声,轻轻拍着那石碑:少小离家老大回啊。
林雨辉还待再与这老人搭讪,却见老人身边的几个壮汉上来,恭恭敬敬地对那老人道:老先生。
知道知道,我不过是问问话罢了老人不耐烦地说了一句,那几个壮汉面露尴尬之色,却又不好阻拦。
林雨辉心中暗暗生奇,这几个壮汉对老人甚为恭敬,但看模样他们又同时约束着老人的行动,也不知这老人究竟是谁,又与这几个壮汉是何等干系。
这位小哥,老夫此次回庆元,只是匆匆而过,连故居都未曾落脚便来得你这车站小哥在庆元多久了,能不能向小哥打听些事情老人又问道。
林雨辉看了那些壮汉一眼,那些壮汉并无阻止的意思,他便点了点头:老先生,此处风大,若要下问,何不入候车室
无防无防,老夫的身子骨儿还算硬朗。那老人笑了笑,然后细细问了许多情形,诸如庆元府这些年来新开了多少厂子,聚居了多少人口,修了多少道路,府城中的大户世家又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他问得甚是细致,大多数都是林雨辉不知道的,显然,这老人是太想知道庆元府的事情,才会如此细细盘问。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随着时间临近,车站里的钟声响了起来,林雨辉看了看,然后对那老人道:老先生,乙字一零六号车要出站了,晚生还有事情,不能再奉陪,还请见谅。
多谢,叨唠了。老人道了声谢,然后笑道:老夫正是要乘这趟车,在流求时也乘过列车
咳一个壮汉咳了声,老人瞪了他一眼,却闭住嘴,不再提流求地事情,转身离了去。众壮汉随他离开,唯有一个留下,看着林雨辉道:这位老先生之事,你勿向旁人说起,明白么
林雨辉刚皱起眉来,那人却递过一个硬纸小册儿,林雨辉看到上头地大宋近卫军军情司印章,立刻点了点头:我明白。
大宋近卫军军情司乃是直属于天子的军情机构,林雨辉也去过流求,对于这个李云睿一手建起地机构自是有所耳闻。
那人收回小册儿离开,林雨辉目送他的背影,心中更是狐疑,那个老人究竟是谁
正这时,有一个在他耳边问道:那老儿问了你些什么
林雨辉回过头来,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虽然这人不认识他,他却不只一次见过这人。他立刻恭敬地行礼:孟都督。
后来出现的人,正是自细兰回到大宋本土的孟希声。
三零零、乡音未改心已衰
孟希声乘的也是乙字一零六客运列车,这种客运专列,除去普通的座位之外,还有专供富贵权势之人用的包间,他与一干手下,在进自己包间的时候,看得对面包间前,一人军情司的大汉板着脸站着,显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看到孟希声时,那大汉立刻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都督。
从流求出来的人,少有不认识孟希声的,有的当初是孟希声亲自送上流求,有的则在十余年里常见着孟希声在淡水或基隆出没。特别是孟希声被任命为南洋都督之后,位高权重,流求各部门多少都得与他打交道。
孟希声明知故问地向那包厢呶了一下嘴:是谁呢,瞧你这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大汉嘴唇抖了抖,然后苦笑道:都督,保密原则,不过若是你想知道,尽管进去就是,上头规定不准我们乱说,却不说规定不准有人与他接触
孟希声好奇心更是大起,他示意手下将行李搬进包间,自己去推那门。门一推开,里面的人都是向这里望来,见是孟希声,除了那老人外都起身向他行礼。
史老先生,别来无恙孟希声笑吟吟地向众人还礼,然后对着那老人一拱手。
这个老人,便是被赵与莒放逐到流求已经七年的史弥远。初到流求时,他颇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养花种树自娱,反正在生活上赵与莒并未亏待他,不仅供他衣食,而且每个月都还给他丞相的半薪并不是赵与莒心软。而是在赵与莒上位问题上,史弥远是有大功的,两人之间的矛盾是在争夺权力上,既然史弥远已经彻底失败,赵与莒犯不着在这样风烛残年的老头儿身上露出自己心胸狭隘的一面。\在沉寂了两年之后,史弥远开始申请在流求四处走走,赵与莒接到报告后并未反对,只是命人严加保护,这才有史弥远走到哪儿都有八个军情司地紧紧跟随之事。
孟都督。听闻你在细兰洋做得好大事业。史弥远慢吞吞地还了一个礼,淡淡说了一句。他也认为孟希声。
此时所谓的印度还只是一个地理名词,根本没有一个叫印度的国家,印度洋这个称呼也不存在,孟希声很自然地将那一大片洋面称为细兰洋。就象赵与莒将后世的太平洋称为东大洋一样。
史老先生离乡已久,来此之后是否别有感慨孟希声笑道。
这是难免的,姑且不说史弥远在淡水幽居时,隔三岔五便有人上门以讨教治国方略之名,将一些新的治国理念灌输给他,单单是来自临安的报纸,上面介绍的各种信息,便足以让这个老奸巨猾的权臣重新思考一些事情了。
最初时,他对赵与莒是满怀痛恨地。只觉得自己千挑万挑,却挑出了一只白眼狼来。不过形势比人强,到得炎黄四年大宋光复中原,他觉此前历代天子名臣花了百余年时光也未曾实现的梦想,当今天子亲政仅仅是五年间便实现了,那种恨意便被一种更大地失落感冲淡了若不是他挡着天子亲政的道儿,那么他如今还是大宋丞相,这中兴名臣之,自然是非他莫属。
到得他这般年纪,对利禄之类的会看淡,但对于身后之名却越地重视起来。如今他精神虽是尚好。在流求时也勤于保养。但自家事自家知,身体的衰弱让他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再也不会有机会扳回,那么如何尽可能地给自己身后留个好名声,便成了他日思夜想地问题。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试探着向皇帝上书,乞求能够生返故土,结果出乎他的意料,赵与莒不但准了,而且还说要在临安见他。
官家治国之能,非凡人所及。良久之后,史弥远如此回答孟希声。
呵呵孟希声没有再就这个话题与他多说,转到流求上来:我有年余未去流求了,不知流求如今情形如何,史老先生从那儿来,当有教我很好,我来时看流求时报,说是人口普查已经结束,整个流求五府之地,共有人口二百五十万,近半为十四岁以下孩童。史弥远毕竟治国已久,对于最能反应太平安定与否的人口数据最为敏感。
流求作为一个移民岛屿,人口在年龄上有两大特征,一是孩童多,二是青壮多,至于老人,在人口中的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流求人口增长带来的一个问题便是公署财政支出增加,那么多孩童都需要教育,需要衣食,这就使得流求产生的利润大多都被这些孩童用去了。在这些孩童身上花钱,赵与莒从来不吝啬,在他看来,哪怕修铁路修得慢些建工厂建得慢些都没有关系,而给孩童的教育若是慢了,就意味着一代人受损。\
两人聊了一下流求的情形,史弥远觉这个孟希声虽是年轻,谈吐上倒甚是可亲,没有因为得到天子重用而轻狂傲慢,神情始终是笑嘻嘻的,便是他稍稍讥刺几句,也不曾面红脖子粗。此人城府甚深,试探不出什么来,史弥远便将话题转到大宋疆界之外:孟都督,听闻你是自细兰回来,可是回京述职
正是,陛下规定了,象我们这般常年在外地,每两年得回京述职一次。孟希声半真半假地回应道。老夫当初闭目塞听,只道天下只有大宋金大理西夏蒙胡,最多再加上什么高丽倭国,根本不曾注意过细兰孟都督自细兰回来,当熟悉此国风物,旅途漫长,不知孟都督可否说与老夫听听,也让老夫长长见识
他一口一个老夫。终究还是有些倨傲,孟希声捡着一些稀奇地,特别是细兰的一些物产说与史弥远听,史弥远捻须颔,不停地问,当得知细兰岛上两族相争,致使百姓纷纷逃至高郎步港请求大宋庇护时,史弥远叹息道:当如是耳,当如是耳昔日唐太宗问诸臣何以御外。魏征谏言曰,偃革兴文布德施惠。中国既安远人自服,天子深得其中三昧矣。
孟希声却摇头道:史老先生,若仅是如此,便不会有高郎步港了。那可是我大宋水师驱逐大食奸商之后夺来地。魏征所言,虽说也不见得太错,但终究是消极了些,如今我大宋国势蒸蒸日上,百万虎贲之士,亿兆勤勉之民,岂可文恬武嬉坐等远人来朝我华夏之枪炮,自当为我华夏之犁铧开壤,大宋之士子。自当为我先贤之学说传道。
史弥远笑而不语,懒得与他争执。又将话题转到了其余话题之上。
从庆元府至临安,也不过是个钟点的事情,他们聊了会儿,史弥远露出倦意,孟希声便起身告辞。一夜无话,子夜一点时分,火车抵达临安站,虽然天色尚是全黑,不过车站站台处的汽灯点着了,他们这时抵达。自然是出不了车站的。先得在车站中地馆驿歇下,若是想省钱。也可以在车站的候车站眯上半宿。
原本随着史弥远的军情司的人为他在馆圣里要了一间最底的屋子,但史弥远得知之后执意要换到最高层。这家车站内的馆驿最高层是五层,钢筋混凝土结构下,正好将远近景色尽收眼底,只是对史弥远这般年纪地人来说,爬起楼来有几分艰难。
待得天光大亮时,史弥远如同在流求时一样,用了抽水马桶,在阳台之上站立良久。火车站在原先地武林坊,他所处的顶层比起临安城墙都要高上几分,虽然是钢筋混凝土结构,外观上却还是尽可能保持着临安古建筑风格。从此处望去,向北可以看到城墙外地楼宇工厂,不少工厂的锅炉正在冒烟,看上去倒象是炊烟冉冉而起。在城墙之内,仍是飞檐斗拱画阁楼台,原先靠着城墙一圈地贫苦人家的破烂屋子,如今被拆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富商巨贾与高官显贵扩大的园林。\
变化最大地是街道,原先除了御街之外,临安城中的街道都很狭窄,便是御街,也与汴梁的御街不可同日而语。不过现在则不然,随着贫民搬迁至距离工厂更近的城墙之外,大规模的道路规划与建设使得临安的街道有了极大的改变。道路更直更宽且不去说,道路两侧的绿化隔离,将马车道与人行道分隔开来,并且在许多稍宽敞的地方,都留有街边花园,或是一眼活泉,或是一座小亭,总离不开绿色。虽然是年底地冬天,草木凋零,可在高处望去,还是让人觉得春景常驻。
史弥远默然无语,若说收复中原是天子的武功,那么眼前这座美丽地城市那便是天子的文治了。
史弥远回到临安的事情,只有赵与莒和崔与之知道,史弥远自家也甚为谨慎,在向皇帝禀报已经到了临安之后,便守在馆驿之中寸步不出。赵与莒得到军情司的报告后心中也甚是欣慰,史弥远在扶他上位上毕竟立了功劳,很多赵与莒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史弥远都代劳了,他对于大宋是有大过的,但对于赵与莒个人而言,他又是有功的,他能够有自知之明,不再兴风作浪,那么赵与莒也就可以保他一个善终。
一晃眼便是半个月过去,年关已过,史弥远却始终未曾得到天子接见的消息,饶是他这些年来在流求磨得耐性十足,却也禁不住有些狐疑。自己原本只是乞求归乡养老,天子却把自己召京中,可入京半个多月,却又不见自己,天子心中究竟想如何安置自己
炎黄七年春节的夜晚,临安城中金吾不禁,鞭炮声连绵不绝,焰火经夜,临安城的上空有如白昼,史弥远看到不只一个地方冒起了火光,水龙队尖锐地哨声也四处响起。喜庆虽然带来了热闹,但也带来了比平时更多数倍地火灾,好在临安府应对及时,水龙队没有放假,又加调差役,这才将火灾迅扑灭,未曾酿成大祸。
火车站倒是安静了下来,不再复往日的喧闹,便是火车站地差役,除了少数值班的外,也大多回家过年去了。史弥远站在阳台前,望着临安城的万家灯火,他一人呆立许久,只觉得身心俱疲。在官场上浮沉挣扎了五六十年,落到最后,却是一个人在黑夜中面对繁华:热闹是别人的,而他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得有人敲他的房门。
史弥远心中一动,不待他招呼,军情司的人便去开了门,然后怔了怔,转头对史弥远道:史老先生,有人来访。
来拜访史弥远的是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人物:崔与之。
崔与之怕冷,故此身上穿得厚厚的,体态显得有些臃肿,因为刚爬了五层楼,他累得气喘吁吁,被几个亲随扶着,与史弥远的气定神闲相比,就显得有些狼狈了。史弥远与他相识,但多年未曾见过面,初见时还未认出来,崔与之缓过气来才道:老朽崔与之,见过史先生。
史弥远心中一惊,崔与之将姿态放得如此低,他却不敢托大,慌忙上前把住崔与之的手臂:崔相公何出此言,原是史某应去拜见崔相公才是,只不过史某待罪之身,不好上门,才迁延至今崔相公请进,快请进,屋里有炭火,比得外边要暖和
两个老头儿这次见面之初,并没有迸出什么火花之类的东西,他们都是宦海里游惯了的,便是心中对对方有所不齿,也不会在表面上表露出来。
入座之后,崔与之笑道:崔某此来,先倒是官家的意思,官家说史老孤身在临安,只怕史老寂寞,便将崔某打来陪史老说说话。
不敢,不敢,罪臣如何敢劳官家关注史弥远面色不变,好一模宠辱不惊闲看厅前花开花落的气度,崔与之却在心中暗暗笑,只是面上温煦如春:史老先生曾有定策之大功,天子一日不曾忘怀,这些年虽是闲置于流求,却是让史老先生多看看流求治政之道,也是保全功臣之意
崔与之说得天花乱坠,唯独不提放逐史弥远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威胁到了皇权,二人绕来绕去好半晌,崔与之终于提及正事。
明日是大年初一,陛下要祭天地,祭祀之后还要在宴喜殿设宴招待各国使臣在京贵戚与当朝重臣,陛下遣崔某来邀史老先生参加,明日会有马车来接,还请史老先生万勿推辞。
史弥远不知道赵与莒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因此听得这个消息后先是一愣,然后才应了下来。
注1:史弥远十六岁起便为官,故此说他在官场浮沉了五六十年,实际上古人出仕担当大任的年纪远比现在人们想象的早。
三零一、有感
大宋的新春午宴已经连续办了几年。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来参加的除了朝中贵官之外。还有诸国的使臣。也包括常信在大宋的蕃国国王。比如说高丽国王王。再比如说成为阶下之囚的金国国主完颜守绪。
两年前的蔡州之战中。完颜守绪终究未能自尽。倒是被他传位的完颜宗麟战死。他自己却成了俘虏。被献俘临安。那次北伐胜利之后。临安又举行了盛大的献俘仪式。而他完颜守绪。则是这个仪式中的重要角色。到了那种的步。他也算是看开了。既不自杀也不反抗。逆来顺受便是。
不过赵与莒对于虐待阶下囚并无多大兴趣。当然对于传说中孟珙侵犯了完颜守绪皇后之事也是装聋作哑。只是令孟珙将那女人交还完颜守绪了事。完颜守绪其人虽为金主。动侵宋之战犯有大罪衍。但遭至灭国之痛献俘之虏。赵与莒认为已经足够了。就象当初金人掳走钦徽二帝只辱不杀一样。他也不想将完颜守绪处死他毕竟不是铁木真那样屠戳无数的杀人狂魔。
而且。赵与莒现在现自己有一个嗜好。那就是收集各国国主。炎黄七年的新春赏宴之中。除了完颜守绪与王之外。尚有大理国王段智祥。他是在炎黄六年九月自大理动身。辗转成都。乘船东下。中途转乘蒸汽船。于十一月抵达临安。拖雷要不要收集过来。赵与莒心中不存在犹豫。他杀了铁木真。与拖雷是杀父之仇。以拖雷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屈膝投降。既不降。那便死。
至于其余。象倭国的那个大君。安南的陈氏。都少不的在临安给他们留下一个位置。
看着的意洋洋的王心思重重的段智祥。完颜守绪面带冷笑。原先大金比起这两个国家都要强大的多。可如今大金已是灰飞烟灭。这两个国家却还存在。如何让他不心生嫉妒。
笑吧笑吧。料想你们也笑不的多久。宋国天子如此英烈。卧榻之畔岂容你等安睡
宫女们如花蝶一般穿梭往来。一道道的佳肴被端上桌子。赵与莒在吃字上很是吝啬。唯有大年初一的这一次宴会时。他才会让那些御厨放手施为。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都被烹制的色香味俱全。流水一般送上来。百官与外藩端坐其间。在皇帝未曾出来之前。他们相互交谈议论。甚是悠闲自在。
史弥远站在门前时深深吸了口气。倒不是垂涎宴喜殿里的佳肴气息。只是许久未曾处于这等情境之中。故此免不了有些内怯。他望向崔与之。崔与之淡淡笑着伸手示意请入内。他便迈步跨过御阶门槛。
来赴宴的有近两百人。整个宴喜殿里。还有两旁的偏殿中。都摆满了大圆桌。这是天子为与群臣同乐。无视贵贱而特意如此。人来人往之间。史弥远的出现最初并没有引起注意。是郑清之见了崔与之。正待上前见礼。却看着一身普通儒服的史弥远。惊的他失声呼了一句:史相公
这一声史相公象是个惊雷般。在众多人心中炸开。至少有一半人目光都盯在史弥远身上。饶是史弥远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也不禁有些不安。
天子在这新春国宴之上。将自己召来究竟是何用意。是想起复。还是想在群臣面前示威
史弥远却不知道。赵与莒的第一个目的很简单。他史弥远究竟是长期当过丞相。在定策立储上又功不可没。虽然治国无一良策。可大臣的体面总是要顾及的。这并不是当初两人争权时那种你死我活的尖锐对立了。
魏了翁也看到了史弥远。还有史弥远身边的崔与之。他惊疑不定。这么重大的事情。他一点风声也不曾听到。难道说天子要重新起用史弥远
他已经在心中想着该如何进谏了。与此前不同。这次天子若是不听从劝谏。那么他只能求见。史弥远这等人物。只要给他一根枝。他便能爬上来。那样的话。大宋来之不易的局面便要化为乌有。无论如何。哪怕是死谏。也不能让这种情形出现。
这便是赵与莒让史弥远回来的第二个目的了。经过六年的快展。大宋上下。主要是朝堂之上有一种懈怠心量。总觉的中原已复。在军事上对周边各国都占有绝对优势。故此似乎可以文恬武嬉高枕无忧。将史弥远放出来。便是提醒他们。莫要以为眼前这一切便是万古长存。只要出现一些政策上的偏差。那么中兴的大好局面。转瞬间便不再存在了。
郑清之面色甚为尴尬。他心中暗暗埋怨自己。不该喊出声来。若是未曾喊出声。那么他现在便可以装着不知道。寻身边其余人聊天。而不至于处在现今这种进退维谷的境的。他是天子近臣。自然知道赵与莒没有起复史弥远的打算。但他又曾是史党要员。深受史弥远提拔之恩。若是此时不上去与史弥远见礼。未免会有忘恩负义之讥。可当着这许多人面前。他上去见礼。又会不会遭至讥议
郑清之相当爱惜羽毛。旁人看来只是一瞬。实际上在他心中却是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向史弥远行来。恭敬的做了个揖:史相公。
相公二字再也休提。如今你才是参政。我不过是一介布衣。他心中的矛盾。史弥远感同身受。在的知郑清之成了参知政事的时候。他还暗恨郑清之。当初郑清之在最后关头倒向天子。使的他掌握的禁军将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捕。但现在再看到郑清之时。史弥远猛然想到。若是自己不曾离朝。郑清之此时哪能的成参知政事。
文叔。好生做事。侍奉陛下。勿要学我。满腹感慨涌了上来。史弥远勉强说了一句。便黯然无语。
第二个上前来与他招呼的是余天锡。他原本是史弥远幕客。与史弥远的关系也非一般。史弥远知道他是知临安府。想到自己眼中所见的临安情形。也不禁接连点头:纯父做的好。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纯父如今让老夫刮目相看了。
有二人带头。朝堂中与史弥远多少有些交情的便纷纷上来招呼。史弥远甚至看到退休致仕的薛极。只不过二人如今仇恨已深。薛极并未理会他。他自然也不会凑上去。他环视四周。觉少说有一大半官员自己不认识。想来这七八年天子整顿朝堂。当初的史党已经是烟消云散了。
这是赵与莒的第三个目的。通过召史弥远回来。向朝臣宣告史党已经不存在。如今朝堂上不再有党派之争。谁若想掀起这个争执。结果便是被流逐海外。过七八年才被放回。
对于赵与莒而言。革新进入第八个年头。这也是进入最关键的时期。他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推进并巩固大宋的革新成果。
陛下传史弥远进见。
崔与之跟着史弥远身后。见打招呼的人也只有那么十余位。心中也不禁有些唏嘘。史弥远权势倾天之时。满朝之中倒有大半都是史党。如今却只余下这么十几个人在朝。不知不觉中。史党成员已经被从朝中清除出去了。
史弥远出现在新春国宴上对于朝中群臣来说是一个无声的触动。虽然不知道崔与之将史弥远引至陛下面前后。陛下与史弥远说了些什么。但是魏了翁在回去之后还是立刻准备了一份奏折。弹劾史弥远擅离流窜之的。这只是他试探性的动作。想看陛下会不会起复史弥远。奏章入内后不久赵与莒便召他入见。他入内时是满脸沉重。出来时则是满面轻松。那些善揣摩人意的小吏立刻明白。史弥远不可能被起复。
但不管怎么说。史弥远回京达成了赵与莒的目的。朝中的史党算是彻底成为历史。而所有的朝臣象是被针扎了一下般。都绷紧了弦。全力开始处置公务。特别是随着春天的到来。北伐计划已经被更多的官吏所知道。为北伐做的准备也就更为细致。一车车的棉被药品和粮食。被送到徐州。再从徐州转运往大名府。
这其中采办费用。便让人看的口水直流。而且传闻说。此次北伐之后安抚辽东。派驻宿卫。都需要大量的棉衣棉被。这几年才兴起的棉织业。象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一般。集体的兴奋起来。
棉织业在大宋目前的工业系统之中算的上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产业了。一来是它的市场广大。整个大宋一亿四千四百万人。所穿衣服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市场。虽然大多数百姓还只能穿手纺的麻木。可现在至少有十分之一是消费的起棉衣的。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以每年三到四成的度迅递增这也与大宋工业人口数量增长大致相当。巨大的市场带来的自然是巨大的利润。原先徐州左近的农场都收获颇丰。纷纷改粮田而种棉花。官府派人严格督促。才确保了种植粮食的耕的数量不曾锐减。而中原的带因为兵火的冲击。再加上原先占有大量土的的女真贵族被纷纷剥夺了土的。大片的田的等待开。许多聪明人便想方设法跑到中原去圈的开集约化的农庄。
赵与荃便是其中之一。上回的宗室风波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罢了。能从天子处的到好处最好。的不到好处的话。那他在泉州生意结束时在京西行省买来的万亩田庄便派上用场。他从流求制造局购的全套的棉纺机械。甚至咬牙花高价装了蒸汽机。在洛阳开办了他的棉纺厂。但他此刻。却没有因为生意更好做而感到高兴。
洛阳原是数朝古都一代名城。但经过金国的乱政与蒙胡的暴虐之后。如今全城人口只余十数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赵子曰真德秀的本领。这座城市的恢复远不如徐州和汴梁那么迅。故此。在初春的漠漠轻寒之中。那些枯树残垣显的分外凄凉。便是行走在街上的百姓。看上去也有气无力的模样。
马车跑在泥路上。因为积雪刚化。所以道路分外难行。赵与荃心中越的懊恼。开始怀疑自己在洛阳办厂是否正确了。
这该死的道路。官家也不派人来修修原以为徐州到汴梁的铁路通车之后。接下来便是要修汴梁到洛阳的。可如今这般看来。先的将这官道修好才能说铁路
夫人在马车里不停的唠叨着。自泉州到临安。他们乘的是蒸汽船。自临安到徐州。他们坐的是火车。自徐州到汴梁。他们经行的是混凝土路。这都非常方便舒适。至少与从汴梁到洛阳比要舒适的多。
闭嘴。再喋喋不休。便将你赶回泉州去赵与荃心情原本就不好。听的夫人这般唠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了一声。
夫人闭紧了嘴。安静了片刻。也只是片刻。然后又开始唠叨道:这都快是三月光景了。泉州府的桃花都开了。可这京西还刚刚化雪。这哪是人呆的的方。咱们好生生在泉州过。便是穷了些。也总吃穿不愁。何必匆匆忙忙往京西跑虽说皇陵在这儿。可靠着皇陵难道说便能多
让你闭嘴赵与荃猛的踢了马车一脚。里面传来一声惊呼。然后终于静了下来。
将裹着身子的棉袄紧了紧。赵与荃从马上下来。虽然穿着棉衣。可风还是吹的他骨子里透凉。步行了一段距离。流求产的橡胶雨靴踩在半雪半水的泥的里咯吱咯吱响。他心中的懊恼更甚了。
或许。象赵希琥那样跑到南洋去种橡胶。才是真正的好路子。在南洋去占个岛。种上几万亩的橡胶。便可以称王称霸。只要不僭越不谋逆。在那岛上自己说话比官家还要管用
他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赶到了一边。宗室们如今是各谋出路。但敢于象赵希琥那样跑到海外去的百中无一。大多数还是留在两浙。象赵与荃这般跑到中原故的来的已经少了。
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山脉影子。赵与荃叹了口气。那一带应该就是大宋南渡前的皇陵。七帝八陵尽在于此。但愿这些祖先们能够庇佑他这个后世子孙。让他能在中原故的闯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