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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者晨雷     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大宋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七二、安知血海坏攀篱

    伊喇布哈望着托盘上的人头,心中畅快,只觉得这些时日以来闷在胸中的块垒,便一浇而尽。

    蒙元的这个使甚为狂悖,伊喇布哈想杀他不只一次两次,但是因为两国关系的缘故,他迟迟下不定决心,还是方才,他才想通了:金国担忧两国关系破裂,蒙元亦是如此。虽然蒙元力强势大,曾经打得金国狼狈不堪,但现在却与那时不同,蒙元与金国的实力,并不象当初那么悬殊。

    最重要的是,若他能攻破青龙堡,进而夺取徐州,莫说只是杀了一个蒙元使,便是杀了蒙元的王公贵人,也不会有谁来责怪。若他攻不破青龙堡,打不开通往徐州的道路,即使他不曾杀这蒙元使,金国天子完颜守绪也不会给他一个好结果。

    甚至无须天子责怪,他自家就要战死在军阵之前了。

    将这蒙胡使绩拿到百姓面前,告诉他们,若不拼力克敌,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便都是这般结果大笑之后,伊喇布哈淡淡地命令道。

    当这颗蒙胡的绩传至军前时,众人不禁议论纷纷,因为没有任何可识别身份的标记,故此被裹挟来的百姓不知这被斩示众的究竟是谁。当传得段曲面前时,段曲只觉得这头颅的胡须甚为古怪,果然便听得大哥低声道:此绩乃蒙胡,伊喇布哈从哪寻个蒙胡杀了吓人

    这位大哥姓杜,单名一个遵字,段曲已经想起了他的姓名,此人在乡里时原本沉默少语,虽然喜好结交,却不太显山露水,前几年偷过边墙去了徐州,今年夏才回来,据说赚了不少钱钞,甚至想法子将家人都送到了宋境。最让段曲佩服的是。经了这几年,他的眼界见识明显远同类,至少他知道如何躲避宋军那可怕的火炮。

    我从后军来时,见着一队骑兵护住营帐,那些骑兵说话时我听得蒙胡之语。段曲低声道。

    有蒙胡杜遵面色大变:糟糕

    段曲莫明其妙地看着杜遵,杜遵低声道:你们家人子女必是落入蒙胡手中了。

    他自己家人子女都送到了宋国。故有此一说,段曲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也是神情大变:你是说你是说

    除此之外。蒙胡还护着什么营帐杜遵咬牙切齿地道。

    无怪乎他如此愤怒。将自己国家子民交与他国奴役。在如今地大宋是不可想象地事情。在大宋时代周刊中。臧否历史人物时特别提到安史之乱后地几位唐皇。为应付叛军和藩镇而引回纥吐蕃诸族入关这事。那篇署名为赵一地文章中。称其为丧权辱国之至。杜遵在大宋地经历。让他听说过这篇文章。也极为赞成文章中所言事。

    怎么办。杜大哥。怎么办听得老母有可能落入蒙胡之手。段曲面色白。冷汗直冒。这些年来蒙胡之残暴他们是甚为熟悉。老母如今下场已经是可想而知。丧兄之痛尚未平复。失母之辈再度浮起。如何不让他心胆俱裂

    休得露出马脚。忍一忍。我总得寻着机会去救你老母见他就要失控。杜遵一把挟住他。然后低声道:后军辎重之中。金兵不知运着什么东西。若是咱们能放上一把火。便可乘乱逃走。

    逃走地话。他们杀我们家人当如何是好段曲问道。

    蠢。哪里会与他这种机会。我们打探清楚家人被蒙胡困在何处。然后再引宋军去攻之

    他话还未说完,听得有人咳了声,杜遵立刻闭以了嘴,向段曲使了个眼色,段曲虽说反应有些迟钝,却不是蠢到家,回头看到军中一小校耀武扬威地来到他们身边,凡看不顺眼的便是连踢带骂,逼迫他们整好队伍。

    闹了好一会儿。这些裹挟来的百姓也累了。又刚刚见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竟然又给整好了队列。战阵之后。鼓声再度响起,这些百姓哭爹喊娘,抗着云梯等攻城器械再度攻击。

    以羸弱之兵,攻坚固之城,愚不可及也。

    秦大石眼中满是血丝,金人攻了一夜,他也是一夜未曾合眼,青龙堡虽然比不上徐州高大坚固,但城小便于守军调度,他的命令可以在几分钟内从西城传到东城,守城宋军服从他的命令如臂使指。听得金营中战鼓再响,秦大石摇了摇头,或许金人打地就是反复攻击拖垮城中宋军精力与体力的主意吧。

    安琼,你来指挥,我下去歇会儿,小心谨慎,切勿轻举妄动,不得我将令,不可出城邀击。想到这里,秦大石道。

    饱睡了一觉来的罗安琼应了一声,他骑兵一夜没派上用场,正憋闷得慌,有了这机会如何不高兴的。秦大石下了望楼,也不曾回府,就在望楼下的藏兵洞里席地一躺,外头的火炮轰鸣与金人哭喊,他仿佛都听不到一般,片刻之后便响起微微的鼾声。

    罗安琼兴奋地盯着来敌,他是骑兵之将,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学过炮兵与守城,义学少年大多是一精多能,他因为在耽罗岛与王启年一起养了几年的马,故此更精于骑兵。待金人闯进火炮射击范围之内后,他便下令开炮,应对得中规中矩。

    这一次金人退得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快,甚至连炮击范围都未穿过,便逆流般倒卷了回去。伊喇布哈在阵后看得心情甚为郁闷,却也知道这些裹挟来的百姓无论是体力还是士气已经到了极限,便是再驱赶上前,也不过是这般结果罢了。他正犹豫之间,忽然一旗牌官飞骑过来,在他面前下马拜倒:禀元帅,后军又送来三万人

    哪儿又来地三万人伊喇布哈大吃一惊。

    小人不知,只是听说那旗牌官期期艾艾地看了看伊喇布哈身边,伊喇布哈明白,将他唤到一边低声问道:哪儿来的

    蒙胡一军因为沿途州县供应不力,连破四座县城。劫掠一空后将妇人女子尽数掳走,将青壮驱赶给了后军,故此又得了三万人。

    该死,该死伊喇布哈连连顿足:为将不能保境安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蛮胡禽兽横行于国中,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那旗牌官有些不以为然,但不敢对着伊喇布哈表示出来。伊喇布哈又问了问后军情形,后军主帅是否有其余密令,是否催促他加紧攻城,得知后军并不干涉他前方军务,而是让他放手施为,他才略略放下心来。

    蒙胡行事过于狂悖嚣张,不给他们一些教训,只怕还不知要攻破多少大金州县。他们二军合一的事情,现在也无可隐瞒了。故此,伊喇布哈略略沉吟。唤人将那蒙胡使地绩拿了来交与旗牌官:将这绩送与蒙胡,只说此人狂悖,不遵军法,为我所斩,让他们再遣一个沉稳踏实识大体的来。若还是这等狂徒,莫要欺我大金无人

    旗牌官神情大变,立刻哭丧着脸拜倒:元帅,小人多年追随元帅,忠心耿耿。便是没立着什么功劳,苦劳也总是有的,还请元帅不要遣小人去做这送死的勾当

    伊喇布哈怔了一怔,这才想到,若是旗牌官将人头送去,只怕蒙元当即要杀他以泄怒火。他也不为己甚,唤来纸笔写下一封信后,将之交与那旗牌官:你将这绩送至后军都元帅处,都元帅自会处置。便与你无涉了。

    旗牌官这才接过信件与装着头颅的木匣,哪知回到后军,这事仍落到了他地头上,他无计可施,只得胆战心惊地来到蒙元主帅营阵之前。

    请上禀贵国太师国王都元帅,有金国使奉命拜见。面对前来喝问的蒙胡武士,那旗牌官用蒙胡语说道,特别强调自己是奉命而来,身不由己。只盼蒙胡主帅能察觉这一点。

    蒙元主帅便是孛鲁。在拖雷手下,能过震住各族骁将的。除了拖雷自己便是孛鲁了。有过铁木真的教训,加之沿途又是深入金国疆界,拖雷便是想要亲征,也被谏阻,故此是孛鲁领军而来。听得金人遣使拜见,他最初不以为意,只道又是来献粮献绢地,便唤那旗牌官进了营中。待见着自己派出的使头颅和那封转呈来地信时,他呆坐了好一会儿,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颗头颅之事说小不大不大,但确实将蒙元主帅孛鲁惊住了,他渡过黄河之后一路行来,将自己统帅的十万大军分为三路,沿途收刮金国州县,原是损敌自肥之策。他料定了金国重视与蒙元的盟约远胜过国内百姓的生死,故此有意纵容诸军,而一路来的结果证明了他的猜测,他们越是跋扈,金人所献地军资粮草便越是丰厚,甚至听得有女真贵人说道:只要所抢掠为汉人,便不算是侵扰了大金百姓,反正若此战战败,汉人翻过身来,便要把他们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女真贵人推倒在地,宁赠予友邦,不留与家奴。

    听得这番话后,孛鲁便觉得,金国在中原地统治已经到头了,不将自己的百姓当成自己儿女,如此轻贱之,岂能得民心不过这个女真前锋伊喇哈布之举提醒了他,让他明白女真人中原来还有些人有几分见识与胆气。

    好在这些人为数不多,孛鲁所见女真贵人,绝大多数都是贪婪胆小目光短浅之辈。

    回去禀报你家都元帅,这事我已经知晓了。就象伊喇哈布想明白的那样,蒙元对于二国如今地盟约同样重视,特别是现在,蒙元主力精华几乎都在金国境内,后勤补给要仰赖于金人,彻底翻脸的话,金国还可以转过头去抱宋国的大腿,而失去这十万精锐的拖雷,便不被部下各族地反叛推倒,也要被他那不怀善意地兄长所吞灭。故此,孛鲁的反应甚是平静:行伍之中,军纪为最,此时我不追究,我会遣一个沉稳大度地使去。

    那原本以为便是得了性命也要脱掉一层皮的金国旗牌官大喜,忙不迭地便要告退,孛鲁却又唤住他:青龙堡战事如何

    启禀太师国主都元帅,战事正酣,我军猛攻一夜,如今力竭,小人来时,伊喇哈布元帅正在整军,派遣新送至地士兵继续攻城。那旗牌官甚是乖巧,竟然知无不言。

    但他经过后军和蒙胡军中打转,已经到了下午,并不知道现在青龙堡前最新的战况。又经过大半个白天的血战,新上前线的三万裹挟来的百姓也已经伤亡过半。

    伊喇哈布眯着眼,仔细盯着青龙堡,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青龙堡太小,堡中留守的将士满打满算也不足万人,万人之中,按着近卫军军制,还要有炮兵医务兵等轻易不投入近战的兵种,在一夜一昼的狂攻之后,宋国近卫军的火炮明显不足使用了,伊喇哈布算过,如今还在正常轰击地已经不足初时的一半。

    兵力不足,这是宋人最大的缺点,兵力不足就无法轮换,宋人当中有许多应该从昨夜厮杀到现在,便是铁人也都力竭了,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自己的舍得伤亡而用的人海战术,终究还是起得了效果。

    传令诸军做好准备,再试攻一次,便轮得他们正式上场了。伊喇哈布道。

    秦大石是过了午饭时间后饿醒的,见他睡得香,谁也不好去叫醒他,醒来之后他顾不得进食,先跑上了望楼。

    战况如何了他问道。

    又击溃了金人三次,你瞧,青龙城下的尸体。罗安琼得意洋洋地道:咱们炮弹充足,足够支撑,金人这般送死法,最近一次也只是堪堪登上城墙,便被赶了回去

    他兴奋得有些言辞混乱,秦大石皱了皱眉,眼见金人又开始整队,他飞快瞄了战场一眼,果然,视线所及之处,尽是金人尸体,粗略计算,只怕有数万具之众。这种杀戮,秦大石也是初次经历,夜间时看不清尸体还好些,可白天能看得清清楚楚,让他神情微微有些不安。我军伤亡如何

    有二十五人阵亡,三十余人负伤,金人中颇有些射术精绝,若不是他们,金人也上不得城墙。罗安琼又道。

    加上昨夜的伤亡人数,一夜一日的激战,近卫军战死不足百人,伤也只有二百人左右,而给金人造成地损失却是数万。这个数据并没有让秦大石觉得放心,他再度皱紧了眉,金人伤亡数万,多数是裹挟来地百姓,这些人原本是上好的劳力,却毫无价值地死在青龙堡下。金国主将难道说真地如此不爱惜民力,轻视百姓性命不成

    轰

    正这时,秦大石听得城中炮台上一声轰响,他回过头去,却见原先高高的炮台上缺了一角,那儿原本放着一具大炮的,那大炮也已经不知飞到了何处。他脸色大变,迅问道:炸膛了

    宋国制炮工艺非常严谨,按照标准化的零件生产方式生产出的大炮炮弹,尽可能地保证了火炮的安全性,而炮兵操演中安全又是放在第一位的,饶是如此,火炮炸膛之事还是在所难免,只不过这个时候炸膛,未免也太不吉利了些。

    我去看看罗安琼方才的得意之色也不见了,他请示了声,得到秦大石许可之后,这才快步跑下了望楼。

二七三、将军烈火护坚城

    罗安琼走后,秦大石想想还是不放心,他见金人还只是在列阵整队,便下了望楼,亲自赶到城中高地上的炮台。

    医务兵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秦大石爬到炮台最高处时,便看到医务兵用担架抬走了十余人。其中大多都只是受伤,但也有三具遗体,这让秦大石心中甚为懊恼。

    情形如何到得炸膛之处,见罗安琼将一个炮兵打走,秦大石问道。

    罗安琼面色不太好看,远没有了在望楼初时的得意:参领,打了这许久,炮兵和大炮都有些吃不消了,如今城头和炮台上的火炮,还能继续使用不过半数,而且最多也只能再几枚炮弹了。

    刚刚过来的时候,秦大石已经考虑到这一点,故此他面上并无惊讶的神情。炮兵既是技术兵,同时也是体力兵,搬运炮弹的活儿可不是容易做的。打了这么一夜,最忙的恐怕不是城头的守军,而是这些炮兵。

    金人不顾伤亡的人海战术,至少达成了一个目的,成功削弱了青龙堡中的炮兵。秦大石现在不太明白,金将究竟靠的是什么方法,让这些分明还只是百姓的人,在如此严重的伤亡中还不崩溃,甚至明知是送死的情形下,仍然一次又一次向青龙堡起冲击。

    炮兵不到必要不再动用了,我们过于倚赖炮兵,仿佛离了火炮就不会打仗了一般。秦大石抿了一下嘴,他面上神情原本是古井无波,这抿嘴的表情倒是不多见,罗安琼点了点头:既是如此,便放金人来城下吧

    正这时,望楼上警哨吹响了号声,金人开始了新的一轮攻击。

    伊喇哈布仔细注意着自己的部下,他们已经进入火炮的射程之中,这一次宋人的火炮都没有响起。伊喇哈布目光越地敏锐起来。一昼夜未曾歇息的仿佛不是他,他几乎是屏着呼吸看自己的部下前冲,离青龙堡的距离从三百步到二百步再到一百步。

    青龙堡中只零星响起了五声炮声,炸在人群集中的地方,掀起数十具躯体,绝大多数金人都冲到了城下。云梯被迅架上城头,混杂在其中地正规军开始以弓箭压制那些藏在城垛处掀推云梯的宋军。

    好伊喇哈布猛地以拳击掌,自己不计伤亡的猛攻,终于见到了效果,他回过头来:宋人没多少炮弹可用了,诸将听令

    对于宋军。金人最怕地就是大炮。其次是水军。如今不足一万宋军困守于小城之中。炮弹已经接近用尽。而金国却有十余万大军。那些金将地畏惧荡然无存。个个兴高采烈。挺胸凸肚地等待伊喇哈布点将。

    胜负在此一举。诸位。自西南北三面攻城。东门勿管。让他们逃遁。只须破城。便算诸位大功

    金将齐声应是。伊喇哈布又转向新来地蒙元使:贵使回禀太师国主。就说破城在即。能否全歼城中地宋人。全靠贵国精骑了。

    那蒙胡使倒没有前一个那么嚣张。只是冷冷地点头。然后回马便走。

    青龙堡上。守军与金人正在激战。不过近卫军乃是这个时代最为精锐地正规军。又占有城池之优。而此时城下地金人都只是裹挟来地百姓。他们拿锄头比拿刀枪要熟练得多。故此即使没有火炮之利。金人也不能给近卫军构成多大地威胁。相反。近卫军只凭着弓弩。便在城墙下造成一条血渠。那些混迹于百姓中地金兵。虽然精于射术。可人数毕竟较少。往往才射出一箭。便被五六枝箭弩穿透。

    秦大石在望楼上觉这一点。心中暗自懊恼。他为将中规中矩。但指挥大战地经验还是欠缺。故此才会犯上这等错误。竟然被这些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地农民。将自己最为强大地武器火炮消耗掉。他将视线自城下投向远方地敌阵。若他是敌军主将。此时应该觉到宋军地尴尬之处。便要乘机大举攻击了。

    果然,城下金人才是堪堪出现溃迹,那边金军营寨中号角声四起,一队接着一队的金兵自营寨中出来,秦大石估计至少有四五万之众。从千里镜望去,这些金兵盔甲武器齐全,甚至有石车和冲车撞车鹅车等攻城器械,而不是简陋地云梯。

    我引一军出去,突入敌阵,烧毁他们器械。罗安琼也意识到这些攻城器械对于青龙堡的威胁,向秦大石建议道。

    那是去送死,金人岂无备乎,况且三面皆敌,开城门之后,城下金人乘机掩入,这城岂不是白守了

    秦大石神态自若,慢慢地反驳了罗安琼的建议。这青龙堡他原本想守过五天,为后方百姓和钱财的转移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如今看来,才是第二天,青龙堡便已经到了甚为危险的时刻了。

    那当如何是好罗安琼问道。

    近卫军岂怕近战,咱们虽然没了一半大炮,却还不是山穷水尽的时候。秦大石自令旗当中拿起一面赤红色的:尚有奇兵未出,何惧之有

    伊喇哈布眯着眼睛向青龙堡望了过来,城头的厮杀快要结束了,勉强攀上城头地金人都被赶了下来,十余具云梯只剩余四具了。他用力吸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幸好是冬天,还没有尸体腐烂时的臭气。他拔出腰间剑,向青龙堡一指:杀

    杀

    金军呼啸着回应,紧接着,他们一队队开出,拉散距离,向着青龙堡冲了过去。面对这种情形,秦大石不能再爱惜火炮,只得命令开火。这次火炮优先攻击的目标是那些庞大的攻城器械,只要它们进入火炮射程,必然会引来一团团的火球。

    城下的金国百姓再一次崩溃了,段曲跟在杜遵身后,现在他们的小团体已经有近百人,逃命时他们跟着杜遵。有意避开金军的攻城器械,竟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

    好容易退回己阵中,段曲喘着粗气,觉得手脚都在软,若是再有一次,他根本不能保证自己还能逃回来。再看杜遵时。杜遵同样疲惫不堪,但一双眼睛却是闪闪光。

    去跟诸人说说,咱们的机会来了杜遵低声道。

    什么

    咱们脱身地机会。杜遵道:如今金军精锐大半出去,对咱们的戒备不算森严,咱们潜入营寨之中,放上一把火,金人必大乱,宋人见此情形,必全力反击。那时咱们便乘乱逃散,寻机捉得一二金将,打探家人消息。去将他们救出来

    听得他这么大胆地建议,段曲觉得难以想象:如何才能潜入营寨之中放了火又如何脱身

    此事我来办,你只须将消息传与我们的人,待乱起之后,立刻鼓噪大伙跟着你们逃亡便是,人越多越好,切记切记

    杜遵一边说一边坐了下去,他们原本不是什么受过训练的士兵,打累了坐在地上再正常不过。金军负责督管他们的小校也不以为意,他的注意力也集中在城下的激战之中。

    此时金军前锋已经顺利穿过炮火区域,后边地攻城器械也大半安然,虽然宋军城上火炮仍在逞威,却因为数量地缘故,形成不了密集打击,精确度自然要差上许多。金军士气越高涨起来,呐喊声冲破云霄,险些要将炮声都盖过。

    伊喇哈布长长舒了口气。虽然战局尚不分明,但至少有一点,他可以真刀实枪地与宋人交战,而不须担心还没有靠近宋人便被对方地火炮轰击溃散。他深信,以金兵的战斗力,失去火炮优势地宋人必然不敌。

    更何况,在兵力上他有着数倍的优势,他如今派出的金兵都是养精蓄锐已久,而宋人则是紧张了一日一夜。以逸攻疲。岂有不克之理

    果然,攻城器械还未抵达。他便见着有数具被遗弃的云梯又被树了起来,一串串的金兵冒着矢石,奋不顾身地向城上爬去。宋人应之以滚木石块和沸油,将这些云梯再度推倒,但是金兵人多,倒了一架,立刻便又有两架树起,令城上地宋人左支右撑疲于奔命。

    随着越来越多的云梯被搭了上去,终于有一员金将率先登城,这人甚为勇武,又兼力大,身披重甲之下,犹能健步如飞,攀登云梯如履平地。他一手执盾一手执短斧,左挡右攻,冲上城头后竟然将一个近卫军生生掀起,连人带盾劈下城头。附近三个近卫军以长刀长枪刺击他,他猱身缩骨,以盾遮着身体,大呼道:蔡州冯元朗已登城

    近卫军执长刀长枪的姿态乃是杨妙真一手所传,与一般用刀枪不同,他们总是尽可能握着武器之柄,从而挥自己武器较长地优势。那自称冯元朗登城大呼,金兵都是血脉贲张,齐声大喊他的名字。而左近的近卫军为他喝声所激,纷纷持刀枪刺他,冯元朗虽是武艺高强,奈何斧长有限,一时间,近卫军无法将他赶下城头,他也不能突进一步。他身后一金兵爬了上来,虽然勇武不及他,却借着他掩护,挥刀逼退一名近卫军,又占据了一个位置。

    伊喇哈布恰恰看到这一幕,大喜问道:那第一个登城是谁

    原是花帽军骁将的冯元朗,向来在军中有勇名。有幕僚认出冯元朗道。

    伊喇哈布驱马向前,想要仔细看看这个先登城之人,亲卫拉住他的马缰,劝谏道:元帅,此处离城极近了,再近前,宋人的大炮便能轰到

    伊喇哈布闻言不悦:前方将士置生死于不顾,本帅岂可后之若是惧死,本帅还领兵打什么仗

    说完之后,他以马鞭抽打那亲卫的手,那亲卫却忍痛不松手,旁边幕僚也来劝说,伊喇哈布这才悻悻做罢。他再抬头看那段城墙时,觉以冯元朗为中心,在他左右,金兵已经占了十步左右的城墙,五六架云梯都搭了过来,无数金兵呐喊着向城上冲去。

    宋人勇武远胜当初,不过比起我大金还略逊一筹。一幕僚道。

    伊喇哈布点了点头,他所处之地地势较高,虽然还不至于高过城墙,故此能看得较远。只见那冯元朗虽然屡屡逼退砍伤宋军,但宋军小队做战配合娴熟,总能于千钧一处迫得冯元朗放弃追杀,将受伤宋军救走。而且此处宋军越聚越多,上城的金兵数量虽然也迅增加,却再难寸进。

    伊喇哈布只觉心又悬了起来,那冯元朗似乎只要再努一把力便足以击垮城上宋军,但宋军也似乎只要一次奋便可将冯元朗等赶下来。那段城墙看似僵持,伊喇哈布却知道情形对金兵不利,宋人受伤了多被同伴救走,宋人往往为救援同伴而放弃攻敌地机会,而金兵若是受伤便必死无疑。

    短短数分钟时间之内,那截城墙上便堆起了数十具金兵尸体。

    冯元朗登城之时只道在功告成,没料想局势却渐渐不利,他虽是勇武过人,气力却终究有限,若是再这般僵持下去,待他力尽便是毙命之时。他心中明白,必须尽快击破宋军,接应自己人上墙,唯有如此,他才能获得休息喘息之机。

    秦大石也在观注这段城墙的情形,他已经接连派出二队援军,却因为墙上狭窄,无法充分挥人力上的优势。他正等再做决断时,心中突生警意,侧过脸来一看,却觉城墙出一声轰响,竟然是一架鹅车搭在了离他不过数十步远的一处城墙之上。

    鹅车为攻城利器,借着这外形象鹅脚下有木轮的器械掩护,藏在车腹中的兵士可以迅登上城墙,因为这车重心很稳的缘故,不会象云梯那般轻易被推倒。鹅车搭上城墙之后,顶部吊板打开,士兵鱼贯而出,其所靠拢的城墙上,立刻是一阵混乱。

    放油,点火秦大石一边大喊一边摆动旗帜,位于城墙下预留的小沟里,立刻淌出无数道焦油之泉,迅汇聚在城下壕沟中,随着数十个火把投下,在青龙堡城下,一道环绕全城地火墙瞬间立起。那些木制的攻城器械加于壕沟之上,被这火点燃后,很快便化成一团团的火球瓦解开来。

    那辆鹅车也不例外,顺着鹅车登城的金军现自己赖以攀援的器械变成一口火焰棺材的同时,便被雄雄烈火所点燃。他们惨叫着敲打鹅车之壁,推搡自己前后的同伴,想要夺路逃走,但结果却是谁都无法离开。

    伊喇哈布双眉紧紧锁住,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宋将如此能忍,待他的攻城器械靠城之后才点火,还是让他很是惊讶:若不是宋将胆大好冒险,那便是他对宋军守城极自信,认为便是被部分金军爬上城墙也不可能动摇自己地防线。

    焦油之中含有大量毒烟,故此伊喇哈布地视线被这浓烟挡住,他向冯元朗处望去,却再也看不到冯元朗的身影。他心中暗暗惋惜,口中又布命令,震天地战鼓声再度响起,不等上一波金军退下,第二轮攻击又开始了。

    这一次的攻城器械主要是抛石车,经过这段时间激战,伊喇哈布判断宋人的火炮基本消耗干净,便是仍有数门能用,也无法对金国数量重多的大小抛石车构成威胁。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原本坐在地上的身影悄然无声地开始一寸寸爬地,除去段由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注1:杨家枪法中握枪尽可能握柄,可见于戚继光练兵纪实

二七四、英雄所生非其时

    因为火墙的出现,金人的第一次全力攻击终于被击溃了,但在崩溃的同时,金人的又一轮攻击开始。

    在用百姓消耗掉对金人威胁最大的火炮之后,伊喇哈布就知道,自己胜券在握,攻破青龙堡,只是时间问题。对面的宋将很稳重,但是毕竟缺乏经验,火炮武器的时代来临了,可是这同时对于后勤配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几年来,宋人利用火炮几乎无往而不胜,他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反而没有金国将士这样努力地总结火炮的优劣。

    杜遵终于潜入了军营之中,按着军中的规矩,随意乱走当被斩杀,不过他一身金兵服饰,又极是小心,对军营甚为熟悉,竟然未曾被觉。

    一队队金兵开了出去,没有多久,整座军营为之一空,除去少数留守还在巡视外,金营算是向杜遵彻底敞开了大门。

    努力回忆在流求时教官教学时的提示,杜遵借着帐幕的掩护,一点点向后营摸过去,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城头的战事,而是专注于眼前。他心中非常兴奋,从流求受训回来,潜伏回故乡,寻找时机为大宋效力,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时机来得这么快。

    在他的身上,装备着一些奇怪的东西,而他所学的潜入暗杀隐藏技巧,也是过个这时代数百年的东西。他知道自己在这边若是能成功,那金人攻城的压力便会大减,他的机会只有一次,故此不得不小心谨慎。

    伊喇布哈也未曾想到,早在金兵进入宋境之前,他所驱赶的百姓中就已经有宋人的细作。眼见着自己的消耗战术接近成功,他心中终于感觉到了喜悦,但看到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时,他又觉得甚为难过。

    只是攻打一座青龙堡罢了,损失便如此之巨大。若是面对更大物资更充沛的徐州时,究竟要用什么代价才能攻下

    想到此处,伊喇布哈忍不住向自己军营回望了一眼,自己还有一样杀手锏未曾用出来。在攻打青龙堡时,他宁愿用人命去填宋军的炮火,就是要将那样杀手锏留到徐州城下。留着给宋人一个惊喜。

    秦大石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神情,火炮暂时失去作用,仿佛并未让他受到影响。金人上一轮攻城,使得他们地器械受损严重,但前波未尽后波又起,望着远处金人呐喊着冲来,秦大石目光闪烁了一下。

    毕竟是统治了中原百年的王朝,最后的垂死挣扎还是有几分气力的,搅得人不是很好过呢。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到这里。秦大石将那面赤色地旗帜举起。在空中摇了三摇。

    掷弹兵。准备见了这旗帜。城中正军校郑冠群开始大喊。一队沉默地军士从藏兵洞中起身。收拾自己地装备。等待上城地命令。

    因为金人开始大量使用攻城器械。特别是抛石车地缘故。除去少数人外。在金人近战士兵抵达城下之前。近卫军都躲在坚固地藏兵洞中。听得命令才上城头。郑冠群喊完那一嗓子之后。咳了一声。咒骂道:这嗓子。都喊不出声来了

    他在大宋6军学校经过半年进修之后。又调回流求。接受掷弹兵培训。台庄大战之后。如何让那些地雷在未曾预设雷阵地战场上挥作用。成了敖萨洋研究地方向之一。在他地研究成果出来并在赵与莒指导下改良之后。掷弹兵这一种新地兵种出现在近卫军序列里。炎黄三年五月地时候。接到了红雷密报之后。赵与莒便将两支新兵种从流求调出来。掷弹兵被派往徐州。而秦大石则把他们带到了青龙堡。

    秦大石敢凭借为数不多地大炮坚守青龙堡。最初没有在意火炮消耗。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这些掷弹兵。在秦大石想来。这些掷弹兵就是一个个小型近程火炮。而且因为行动便捷地缘故。当他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保证后方撤退时间地目地达到之后。那么带着这些掷弹兵撤退。也远比带着重炮撤退要方便。

    无论是军事参赞署还是秦大石这个前线指挥官,都没有把决定胜负的战场放在青龙堡。而是选择在经营了数年的徐州。虽然这样一来徐州受到一些损伤破坏在所难免,但也只有在徐州城下,才便于彻底解决入侵的金人。

    此前掷弹兵也曾经出过一次手,但当时只是试验性质地派出一小部,现在金人的最后攻击就要到来,秦大石便不再保守,将自己最重要的战力也拿了出来。

    因为是试验性质的部队,故此掷弹兵如今还是单独编制,在经过实战之后,才会考虑与其余兵种混编。

    除了掷弹兵外,秦大石也还留有一着后手,他看了看天,天上的阵云还密集如凑,但是风已经止住了。

    这应该就是青龙堡之战的决战了,此次前来地不比昨夜的百姓,都是精锐劲卒,若能破之,金人必退,便是要再战,也得休整些时日了。罗安琼有些讷讷地说道。

    这一战打得他与秦大石都没面子,故此说话的时候,他神情有些不安。

    大石点了点头:安琼,你下去准备,若是时机成熟,你们便要上了。

    是罗安琼这才精神一振。

    三面城墙数万人齐奔攻击,锋矢如寸,乱石四射,烟火蒸腾,喊声冲天。积累了一天力气的金国人拿出了他们的主力,他们以最快的整度用土填平了壕沟和火焰,用尸体垒成前进的斜坡。他们竟然不用云梯与其余登城器械,只凭此前战死的尸体便铺就了踏上青龙堡的通道。

    郑冠群听着城外地喊杀声,听着自己人与敌人都在不停控弦射箭,一块抛石机上飞出的石头敲在他所藏身的藏兵洞上,出沉重的呻吟,顶上掉落的沙石尘土让他险些睁不开始眼。他咒骂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头盔,从上边刷下一片细砂。

    正校,准备老久了。怎么还不让咱们出去一个士兵忍不住问道。

    莫急莫急,直娘贼地,老子呆在哪儿都是被围攻

    郑冠群骂了句,然后展颜一笑:不过不管是被土人围攻,还是被乱民围攻,老子都活下来了。而且事后都升了职立了功喂,那狗贼,说你呢,头盔给老子系好,保不准何时便能救你一命

    那顽皮的士兵将头盔戴好来,然后讪笑道:郑正校,听闻你曾在纺织厂里干过活儿,那边的小娘子们个个都是如花似玉地,又能做工赚钱。又懂操持家务,还会管帐算数儿郑正校,你有没有拐着两三个去

    郑冠群面色微微一红。瞪了那士兵一眼,懒得去理会他。他地经历也算是近卫军中一奇,故此名声极响,他手下的士兵大多知得一二,人多口杂传来传去地,弄得他仿佛成了近卫军第一淫人般。

    正校怎么不说了那士兵却不放过他。

    狗贼,再说老子便喂两个铁瓜与你。郑冠群咆哮了一声:你就不能象高良宝那样闭着嘴么

    众人看向一个极年轻只有十六七岁模样的士兵,那士兵一声不吭,面上有几分紧张。见这么多人都看了过来,他晃晃悠悠地摇了摇脑袋,然后说道:正校,马上打仗了,我有件事情有件事情不知能不能问

    你没长东西么,和个女人一般忸忸怩怩,老子看了就不爽。郑冠群又骂道:说吧

    这些年他跟着李邺和李一挝,别的没有学到,满口粗话倒是学得烂熟。那个叫高良宝的小兵咽了口口水。脸突然红了起来:说了你别骂我。

    骂你再不说老子还要抽你

    正校你在纺织厂呆了,必是常见着那些女人的身子,能给我说说女人的身子是什么模样么高良宝微仰起脸:我从来没见过听说新兵在战场上死得多,我担心这辈子还没见过女人身子便死了,你给我说说吧

    郑冠群微微一怔,再看向自己其余的部下,大多数年轻的士兵脸上都有几分不安。他咆哮道:老子说有什么用,打仗的时候当心些,回去后你自己去看去摸才是正理

    藏兵洞里微微沉默了会儿。郑冠群在心里骂了声。面色还是如同开始一般,心情却多少有些紧张了。

    城墙接二连三地巨颤。这是攻城器械再次撞击城墙造成地,郑冠群舔了一下唇,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声音,终于,他听到了期盼已久的号声。

    轮到老子上阵了郑冠群做动员很简单:你们都听着,好好做,回去后纺织厂漂亮地小娘子,要多少老子给你们介绍多少

    轰

    仿佛是回应他,又一块巨石落了下来,砸在他们兵洞的半边门口,只留了小半空地让他们进出。郑冠群第一个冲了出去,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布包,左手拎着柄枪,右手抓着颗铁瓜,闪身便向城上飞奔过去。

    城头上早就打作了一团,金兵凭着养足了的锐意与充足的精力,竟然直接就冲上了城头。

    狗贼,老子来了郑冠群咆哮着道。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铁瓜火弦拉开,然后扔了出去,砰的一声,那铁瓜落入一堆金兵之中,应声炸开,那堆金兵刹那间哭爹喊娘地倒了一片因为工艺与配方的缘故,这种铁瓜手雷的杀伤力并不是十分大,但对于密集人群还是有很强的破坏力,足以穿透一般地铠甲,被炸着的金兵中死居少,但身子里嵌了块铁片的被削去肢体皮肉的,足够让他们失去战斗力。郑冠群从胸前布包中又掏出一颗来,寻找下一个投掷目标的时候,就听得自己四周乒乒乓乓炸声不绝,他的部下也冲了上来。

    冯元朗咬着唇,他原先的盾早就破碎不堪,如今换了一只更大一号的巨盾。他目光里都是血色,早就杀红了眼。瞪着包围他的近卫军,似乎欲择人而噬。

    这是他第二次登上城头,上回虽然他悍勇无比,却还是被近卫军挑下了城,幸运地是他摔在尸体堆上,青龙堡的城墙又不算高大。在地上滚了几滚后,他便伏在地上歇息,直到这次攻击再开始。

    杀,随我杀他出野兽一般的咆哮,另一只手中的战斧也换成了大号的。他武艺精湛,兼之力大无穷,在当初花帽军中便是了不得的勇猛之士。战阵之中一对一地情形之下,他还从未退却过,虽然此刻他身被十余创。自己的同僚还有近卫军的鲜血都沾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成了暗红之色,但他还是勇猛无比。

    若不是近卫军以小队配合牵制住他。只怕这一段城墙上地近卫军将士都被他杀尽了。也正是因为他这般一个猛将在,这段城墙才显得危在旦夕。

    伊喇哈布眯着眼,又离得青龙堡近了几步,他亲眼见着冯元朗地勇猛,见着在他的带领下,越来越多地金兵抢上城墙。禁卫军穿的是墨绿色战袍,而金兵穿的是蓝色,那段城墙上,蓝色人影渐渐多了起来。而墨绿色从最初地一连片,变得只占据三分之二,然后是一半,三分之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长在。伊喇哈布不由得赞道:那冯元朗果然是我军之关张,万夫莫当之勇,得此猛士,我大金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着城头那一片墨绿色中有一人绰枪突入。在旁边几个近卫军掩护下直刺冯元朗心口,那人度奇快,使枪也甚为娴熟,显然也是武艺高强之辈。冯元朗被其余禁卫军牵制,竟然是未来得及用盾格挡,也来不及彻底闪开,那枪生生刺入冯元朗体内,冯元朗右手中的斧脱手落下,紧紧抓着刺中自己的长枪。身体僵直在城头。

    啊呀伊喇哈布跌足叹息。

    却又听得暴雷般地一声怒吼。冯元朗不但未曾倒下,反而将那员宋将手中之枪生生折断。半截枪插在他身上,他也不理会,横身过去就是一盾,那员宋将见他折断长枪原本就目瞪口呆,未曾防备下被他拍得飞了出去

    谁敢再来冯元朗杀了伤己之敌,只觉心中快意,怒吼着喊道。见他如此悍勇,便是心志坚定的禁卫军也不禁退缩,向后连让了几步,不敢再靠近他。

    好,好

    远远见着冯元朗身上插着一杆断枪,背上背着至少三枝弩箭,兀自威风凛凛,伊喇哈布又欢喜地叫好:关张之勇,莫过于此,有此猛士,何愁

    他称赞冯元朗的话终究未曾说完,就在这个时候,刚登上城的郑冠群见到这边吃紧,毫不犹豫地将第二颗铁瓜手雷扔了过来。砰一声响,冯元朗被一团浓烟罩住,他只觉得象是有数十只利刃穿过他的身体一般,他垂下头看了看,只见自己执盾的那只手臂紧余得一片皮肉还连着胳膊,而胸腹间虽然有铁甲护着,却仍然感觉到血不停地向外涌去。

    冯元朗呃了一声,盯着郑冠群,残存的那只手指了过来:小辈,来与大爷单挑

    他如今被炸得全身血肉模糊,脸上连块好皮都看不着,声音也嘶哑难听,郑冠群见他受伤如此之重,犹自屹立不倒,心中既有几分钦佩,又有几分不屑,他毫不犹豫地扔来第三颗铁瓜手雷,轰的一声响,冯元朗身体被炸得倒飞,到得城垛上才勉强稳住,他也彪悍,犹自手指郑冠群:此非英雄

    接下来的话便被从喉间涌出地血堵住了,他晃了晃,从城头掉了下去,此时硝烟微散,伊喇哈布只见得他身影在城上僵直了下,便消失在城下的火焰之中。

    郑冠群来到垛口处向下望了一眼:傻瓜,时代已经不同了。

    修改加入:抱歉,拖到现在才今天的第一章,因为没有任何存稿了,又被抓去值班,拖到午后才有时间写。

二七五、勇士之亡正当所

    时代已经不同了。

    这个念头在伊喇哈布脑中生起,然后越地强烈起来,在冯元朗堕城之后许久,他还是呆呆地望着冯元朗消失的地方,希望能看到这位勇悍无双的猛士再度爬起。

    但他心中也明白,个人的武勇已经到了退出历史的时候了,今后的战争之中,火药武器将成为主导和王。

    冯元朗的阵亡对于金国士兵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因为冯元朗和他带领的金军奋战而夺取的城头,在短短数分钟之后又回到了宋军的手中,宋国人的新式武器,铁瓜手雷横扫了城头上下。虽然在部分城头仍然有金兵与宋军缠斗,那也只是绝望的垂死挣扎,整个金军的攻势,因为掷弹兵的加入,而开始力竭气沮。

    元帅,元帅

    幕僚拼命摇动着已经失神了的伊喇哈布的身体,让他从哀伤失望中清醒过来。伊喇哈布用力抹了把脸,这个时候还不是沮丧的时候,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他也顾不上许多,那原本要用在徐州城下的东西,现在就要用出来了。

    来人,传我将令,用大炮伊喇哈布怒喝道。

    就是大炮,宋人所拥有的威力无朋的利器,如今已不是宋人独占了。这个时代的人同样拥有足够的智慧,特别是对于占据了中原膏沃之地的金国来说,他们不缺少能工巧匠。早在失去徐州之后,金人便千方百计开始打探大炮的秘密,在与宋朝长期的战争之中,他们同样会使用突火枪霹雳炮火箭等原始火药武器,而为了得到大炮的秘密,他们一方面派出无数密谍,另一方面则聚拢中原的能工巧匠进行研。虽然密谍能带回来的只有火炮的外形数据,不过这已经足够给那些能工巧匠参考了。

    在半年之前,金国铸成了它的第一门能用于实战的火炮。此后金国便不断地制造,到如今也凑拢了六十门的数目。

    但是,他们可以利用火炮外形造出火炮,却无法弄到大宋地火药配方,直到现在,大宋的火药武器生产基地。仍然放置在流求:来自川蜀数座天然洞的硝石,被熬制出来运往流求,作为火药和化工的原料。

    在冶炼铸造工艺上,金国人的火炮也无法与宋国相比,这就使得金国人的火炮用药量大,容易炸膛,射程近,威力较弱。如果同等条件下,大宋二三十门火炮。就可以用射程和精度上地优势,彻底压制住金国的火炮,甚至让它在挥作用之前便被彻底粉碎。伊喇哈布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非常谨慎,甚至为此不惜牺牲大量的百姓和攻城器械,消耗掉青龙堡近卫军的火炮认定,自己可以夺下青龙堡了。只不过他还想把这招杀手锏保留下去,最好能保留到徐州城下,到时用此出其不意地炸开徐州城门,再凭借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攻入城中。夺取宋国的重要冶炼制铁中心,再利用徐州的铁来为金国铸炮。

    那样地话。金国地炮会越来越多。与宋国在军事技术上地差跑便会缩短。也不至于再受蒙元地威胁。

    可惜如意算盘打得再好。掷弹兵地出现。让金国人力上地优势化为乌有。也使得宋国在大炮之外仍然有了强力地压制武器。单靠士兵地武勇。显然是无法拿下青龙堡了。伊喇哈布毕竟也是金国大将。他当机立断。决定拿出自己地底牌来。

    他地这个决定打乱了杜遵地计划。已经潜至火炮营边上地杜遵。不得不龟缩起来。从一座营帐地缝隙里。偷看外边地情形。当他看得十余匹骡马拉着一座巨大地火炮向营外行去时。他面色立刻变了。

    在流求受训地时间里。他明白火炮攻城意味着什么。再坚固地城门。面对火炮都支撑不了多久。

    一门二门十二门二十门

    每过一门。他额上地汗水便重了一分。金人怎么会有火炮。虽然他们地这个火炮笨重。每门都需要十余匹骡马与数十名士兵推动才能够移动。但这毕竟是火炮。在徐州城头地火炮如今无法挥作用地时候。靠过去地防守器械。很能在火炮地攻击距离内击中它。

    唯一地办法,就是自己想法子炸了它们可是自己身上虽然带了几枚铁瓜,却不可能将这二十门火炮尽数炸毁。

    怎么办,怎么办不要急,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的,让我想想,当初在流求受训时,教官说如何保护火炮,火炮最脆弱的地方是

    杜遵在绞尽脑汁的时候,第一门火炮已经被骡马拉出了金军营寨,金军这么大的动静,当然会惊动站在望楼上的秦大石。他通过千里镜觉金人拉出的是火炮时,饶是他一向不动如山,却也禁不住变了脸色。

    刚刚用火药武器欺负了攻城的金人,现在他们立刻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了。

    大炮如何了,去问问大炮如何了秦大石抓着一个传令官,一开口时语音很急,但说到第二遍时就缓了下来。

    那传令官匆匆跑了去,秦大石吸了口气,皱起眉头,若是自己的大炮还不能用,而金国人地大炮却数量众多,那该怎么办长期以来,都是宋人用炮去轰敌人,如今难道说要干看着被敌人轰击么

    如同金人迟迟不动用火炮一样,秦大石手中也有一样东西迟迟未动,这个时候,他便想起了那样东西。那东西很有些惊世骇俗,若是动用,必然会对金人产生极大地冲击,乘着这个时候的混乱,憋久了地罗安琼等人便可以乘机出城,或能够一举突击摧毁金人的火炮了。

    你去告诉郑冠群,让他领二个臂力好眼光准身体轻的去平台,记住。多带铁瓜。秦大石又抓住一个传令兵。

    郑冠群是在退下来补充铁瓜手雷时接得这个命令的,他怔了怔:我去平台做甚么,那里没有金人,金人在城墙上

    这是军令,军令那传令官吼道。

    郑冠群骂了一声,点了两个小个子和他一起离了城墙。青龙堡地方并不很大。他背着一筐铁瓜跑到秦大石所说的平台,也只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这个地方被称为平台,因为它是一块混凝土的平地,当郑冠群到地时候,秦大石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郑冠群,有个任务交给你。秦大石神色平静:金人也有大炮,你去把金人的大炮炸掉。

    啊郑冠群张大了嘴。

    在郑冠群质疑秦大石做出这个命令是否是疯了的时候,秦大石拍了拍身边一个截着皮盔的年轻人:由霍虬驾飞艇带你们去。

    飞艇郑冠群原本张大了的嘴巴形成一个圆形,他看着那个年轻的霍虬向他比了一个手势。然后指了指背后平台上地那个巨大的家伙。

    这玩意儿是萧伯朗多年夙愿的产物,自从为蒸气机车的事情回到临安后,萧伯朗便将大部分精力投到这东西的制造上。而由于化学工业和冶金工业的展,流求制造和储存氢气的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加上在赵与莒身边得到他的亲自指导,飞艇经过五次试验和五次改进之后,终于具备了可用性。这个霍虬原是萧伯朗的助手,因为在萧伯朗身边地那群助手当中身材最小体重最轻,便不幸成了飞艇驾驶员,赵与莒将他派到青龙堡来,为的是万一青龙堡被围却需要与外界联系。他的飞艇可以派上用场。

    赵与莒本人倒没有考虑到用飞艇组成空军地打算,现在的飞艇还有许多限制其应用的缺点无法克服:第一是天气气象的影响,风力稍大,它便不宜升空;第二是载重力量的影响,霍虬驾乘的飞艇载重只能在二千斤以下,虽然所用已经是最轻的材料,但最多也只能乘八个身体较轻之人;第三是动力的制约,霍虬驾乘的飞艇所使用地动力是人力蹬踏的螺旋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不借助风力,每个钟点也只能飞行六宋里左右,与步行度相当。最重要的是,如今飞艇还不能实现量产,因为应用领域限制,决定了这个时候造飞艇只能是试验性质的,所耗费甚大,所产生的价值却甚小。

    随我上来吧,记住。你们的位置是固定的。为保持平衡,用皮带系好自己。不要随意起身走动。霍虬一脸笑容,就象萧伯朗一般,他也非常喜欢飞艇飞空的感觉,来到青龙堡后因为保密地缘故,一直未曾升空,如今有了机会,他完全把外边还在打仗的事情忘记了。

    伊喇哈布看着拉出来的大炮,心中既是骄傲又是难过,骄傲的是,这是这个时代最为犀利的武器,金国虽然已破败,却也能制造了。难过的是,面对一个小小的青龙堡,他就必须拿出自己的杀手锏拿出来。

    因为炼铁和铸造技术远不如大宋的缘故,金国为解决大炮炸膛问题所采取地办法就是加厚炮膛,而这样做地结果是使得大炮的重量成倍增长。雪后地道路有些泥泞,经过大宋炮火耕犁之后,战场上泥土更是松软,这使得虽有众多骡马,大炮的前进度仍然很慢。伊喇哈布喃喃地咒骂了几句,却不得不耐心等着,他心中还有几分担忧,宋人在这个方向的火炮虽然哑火了,但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留着一两门关键时候用的,若是轰击过来,自己的大炮打不着他们,他们却可以打着自己,实在是让人郁闷之极。

    幸运的是,宋人的大炮似乎都已经坏光了,足足进了宋人的炮火射击范围五分钟,宋人也没有开炮。

    从城头退下的金兵觉自己这方也有大炮时都欢呼起来,因为攻城失利而沮丧的士气再复高涨,中低级将官收拢着部队,随时准备继续攻城。倒是段由他们,这个时候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

    段由不停地回头,焦急地等着,他已经与众人散在人群之中。只等后方出现异变,便要乘机起事。可都过了半个钟点,背后仍是没有动静,这让他心惴惴不安起来,这两日来,杜遵成了他的主心骨。他隐约也猜到杜遵必是宋人派来的密谍,但只要能救出他老娘,他才不管是为金国还是宋国效力。

    就在他再次回头时,周围的人都大声鼓噪起来。

    在青龙堡上空,一朵云彩升起,那云彩象个枣核儿,两头尖尖的,腰身倒是甚粗,云彩之下。挂着一个类似于筐篮的东西,远远望着,就象是一个小箱子。

    宋人在搞什么鬼伊喇哈布瞪大了眼睛:妖术。妖术

    连他心中都如此惶然,何况是各处兵丁,所有人地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从青龙城中升起的庞然大物之上,看着他升过城墙,还越飞越高,待飞得近百步时,这才平稳下来。

    然后这朵怪模怪样的云彩开始向金军上空飞了过来,伊喇哈布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心中却生起强烈的危机感。

    快。快,继续,准备放炮,攻城伊喇哈布吼道。

    诸将这才回过神来,一边喝斥惶惶不安的士兵向青龙堡逼近,一边时不时望着空中那缓缓飞来的云彩。伊喇哈布知道此事不对,拉过军中一名神射手问道:你能射得那么高么

    太高,射不着那神射手只觉得口中干,努力咽了口口水。却什么都没咽下去。

    这些宋人这些宋人伊喇哈布松开手,有些失神,就在此时,他听得身后一声轰响,这声响惊天动地,震得青龙堡地城墙似乎都跳了几跳。

    注意力全在云彩上的金兵回头望去,满脸都是愕然。

    他们的军营上空,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状的云彩,原先是军营的地方。现在象是被飓风卷过一般。旗帜尽倒,而飞溅起的尘土砂石。打在人的身上象是冰雹一般。

    就在片刻之前,借着金兵被飞艇转移了注意的时机,杜遵终于闯进了看守紧密地后营辎重之中,他明白火炮的最致命弱点,那便是火药的危险性,若是能点燃火药,那么金兵辛苦推到前方去地大炮,最多便只有几之力,对于青龙堡这样的坚城来说,除非运气实在不好,否则不可能被这几炮弹破城。

    然而,伊喇布哈也明白这一点,固此储藏火药的营帐之中,十二时辰都有人值守,杜遵一进来便被值守之人觉了,听得喝问,杜遵立刻明白自己休想全身而退了。

    我们的性命是大宋天子救的,我们的家人是大宋朝廷给养的,我们的一切都属于大宋,必要时尽忠为国,不惜性命

    刹那之间,杜遵脑子里想起的是在流求训练时每天都得背诵地那句话,想得自己家人在流求的日子,他咧嘴笑了笑,大骂道:金狗,爷爷乃大宋密谍

    他只喊了声金狗,那些金兵便反应过来,挥着刀枪冲向他,杜遵扔出一个铁瓜,轰一声响,那铁瓜在装满火药的营帐中炸了开来,随后,便是惊天动地的巨响。

    雷公显圣了

    段曲嘶哑着嗓子叫道,他心中挂记着杜遵,故此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背后的那大动静,必然与杜遵有关。

    雷公显圣了先是十几个,接着便是上百和他一般被抓来的百姓大喊起来。青龙堡上飞起那云彩,这边金营便生大爆炸,若不是雷公显圣,那还会是什么

    雷公显圣了金兵也大叫,便是伊喇布哈身边的亲卫中,也有不顾一切狂喊的,这些士兵根本无法理解如今生地事情,除了将之归于神明,实在是想不出其余的解释。

    修改加入:月底了,请求月票之中这个月到现在虽无加更,却每天更新两章九千字以上,与三更九千字的大大在数量上不相上下了,老雷是不是厚道人,大伙儿看每章更新的字数份量就知道了。即使是出差的时候,老雷也不曾误过更新,诸位瞧着老雷辛苦的份上,便将月票投了过来吧。

    注1:从今天绵阳往北40公里到江油市,由此再往北40公里进入鲜有人至的重华镇,这里的硝洞群表明,由明朝开始,这里即为军事用处而熬硝制火药。

    注2:西元1784年,法国人罗伯特兄弟制造了一艘九四零立方米容积靠七个人划动二米直径的绸布空气桨地流线型原始飞艇,从此拉开了载人飞艇地序幕。这里有关飞艇的度数据是作根据历史记载推测地,若是有误,还请见谅。

二七六、一朝兵败如山倒

    便是伊喇布哈自家,也在这狂呼中心神动摇:果真是雷公显圣么

    难道说天命真在大宋一方,大宋天子圣明到了连天上的神明都直接下凡为之效力的地步

    他掉过头来,再看天空中的那云彩,仔细端详之后,他面色大变。

    在那云彩下面的筐子里,分明有四个人,看他们服饰,应是宋军无疑

    宋人竟然会腾云驾雾,这让金国还怎么与之交战难道说不是雷公显圣,而是宋人学会了九天神雷之法

    这仗还能怎么打

    无论是赵与莒还是秦大石,都低估了新生事物对于金国人的冲击。在宋国,因为报纸的推广,便是乡野小村,也总能有几张报纸流入,村子里识字之人便会就着报纸将外头的一些新鲜事情讲与众人听。而且这几年飞快的变化,让宋人对于新生事物由畏惧变得好奇起来,特别是专利法的推行之后,不少新的东西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报纸上大肆宣扬这些明为百姓和明带来的各种好处,使得宋国人对新事物已经司空见惯了。

    金国人则不然,他们在绿八的钳制之下,见识少,听闻寡,莫说就连在大宋也是新鲜事物的飞艇,便是如今东南已是无人不晓的火车,若被他们见了只怕也要当作怪物。

    伊喇布哈回过神来时,看到的已经是不可收拾的场景。那些裹挟而来的百姓了疯一般开始向后跑,而金兵自己也动摇了,原本该约束他们的军士跟着乱跑,到处都是丢弃的盔甲与旗帜。

    约束好队伍,约事好队伍无论那天上的是什么玩意,宋人是不是会九天神雷之法,现在最重要的是约束部队,不可一溃而散。但是,伊喇布哈虽然全力呼喊。他的亲兵也四下去拦截逃散的金兵,可情形太乱,一时之间,哪里管得过来。

    待他们好不容易略微安定了人心时,飞艇已经到了他们头上。

    郑冠群在飞艇上探出脑袋。向下望了望。然后飞快地缩了回来:妈妈地。老子怕高。往下看头都是晕地

    正校。我也怕高随他来地一个掷弹兵脸色青白。连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有什么怕地。我们测过。这飞艇气囊里地气。足够支撑到我们降落。除非被人用火点着了咦。有金兵瞄着我们。看来要射箭。为防万一。我们要升高些了。抓牢。抓牢

    霍虬一边大喊着一边割掉挂在篮子上地绳索。一大袋用于压舱地铁块落了下去。将几个目瞪口呆地金兵砸成了肉饼。霍虬向下望了一眼。然后脸色白:糟糟了。我杀人了。怎么办。我杀人了飞艇上共是四人。二人怕高一人怕杀人。郑冠群再把目光投向另一人。只见他脸色比谁都精彩。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地。见着官长望过来。他苦笑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将头伸出篮筐之外。剧烈地呕吐起来。

    秦大石在望楼上向这边盯着。最初看到那压舱地铁袋子落下时他心中狂喜。但后来现好一会儿飞艇上竟然再无动静。不由得低低咒骂起来。现在又见一人对着地面狂呕。饶是他不动如山。也禁不住变了颜色:这个郑冠群。究竟在搞什么鬼。莫非对着下边喷口水也能杀了金兵

    喷口水自然是杀不了金兵地。呕吐也不行。郑冠群明白这一点。他知道自己肩负将令。就这般回去。免不了要受处罚。故此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站起来。一手抓着一枚铁瓜。也不管那许多。对着下边地人群便扔了过去。

    轰

    第一击的效果相当不错,正炸在一群金兵中,从天而降的铁瓜手雷,让这群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金兵再次慌乱:就算头上地那云彩不是雷公,可掉下来的铁瓜照样能要人性命

    伊喇布哈神情大变,他终于明白这朵云彩是来做什么的,他大叫道:快开炮,快开炮

    无论如何,都得赶在这云彩将他地火炮炸掉之前,将青龙堡的城门炸开,或能炸毁一段城墙那就更好了。

    只要夺了青龙堡,这天上的怪物便是再厉害,也会失了根基。

    虽然后营中的火药都被炸了,不过运送大炮时金兵还是了部分,听得伊喇布哈的吩咐,金国的炮兵开始手忙脚乱地装药夯实。郑冠群如今好受了些,在半空中不停地向下扔着铁瓜,炸得不亦乐乎。霍虬驾着飞艇,也大着胆子向下看,见得下边金兵被炸得鼠突狼奔,心中既是快意又是不忍。

    轰

    就在这个时候,金人的火炮响了,他们的运气相当不错,第一炮弹就击中目标,砸在秦大石所在的望楼边上,望楼地一角被摧残,歪歪扭扭地倒了下来。

    参领,快走卫兵拉住秦大石喊道。

    不走。秦大石看了看缺了一角的望楼,不动声色地道:他们不可能还打得中。

    郑冠群那狗贼究竟在做什么,当了老百姓的家伙还跑回军中,便是这般不牢靠罗安琼在城中看到望楼被击中,也愤怒地咆哮道。

    金人开炮终于提醒了郑冠群,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做的是什么,便向霍虬喊道:霍虬,去那边,那些炮上面

    不等他吩咐,霍虬已经操纵飞艇飞向大炮上空,郑冠群扔了枚铁瓜下去,却偏出有近五米,他骂了一声,再扔一颗,却仍然没有命中。

    没有,看我的霍虬哼了声,一手稳着飞艇,另一只手又去割压舱的袋子。片刻之后,那袋子便脱离飞艇向下落去,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他眼光准。竟然真砸在一门大炮上。虽然袋子里装的是铁块而不是炸弹,可是这百余米的空中落下一块数十斤的铁来,与落下一枚炸弹也相差无几,只听得轰一声响,地上火光四溅,那大炮被砸斜在地。而装着铁块地麻袋弹了两弹,扫倒一大片金兵和骡马。

    漂亮,我们来比比,看这回谁准郑冠群抓着一枚铁瓜,另两名掷弹兵也终于壮起了胆子,三人瞄着另一门大炮,正待扔下,霍虬喊了一声:慢着,我也来。我喊一二三,大伙一起放。

    他一边说一边再去割挂着的麻袋,随着他的喊号。三个铁瓜和一个麻袋同时坠下去,在地面掀起一大块的烟尘。那门被他们选为目标地大炮,罩在一片烟尘中,想来是不能再用的了。

    咦霍虬皱起了眉:铁瓜小,麻袋大,我瞧着为何小的和大的是同时落在地上

    他是跟着萧伯朗等人搞研究的,他们这群人,不仅敢动手,更是敢想。赵与莒也鼓励他们把事物往细处思考。引力之说赵与莒是教过他们地,但两个不同大小物体是否同时落地,却是赵与莒不曾说过地。

    他原本想要细细思索的,不过战场之上,哪容他如此,在郑冠群反复催促之下,他不得不乘着风力尚可地时机,将飞艇驶向另一门大炮上空。飞艇的度不快,甚至连步兵都未必能追上。但对付金国笨重的大炮却是正好,故此下边的金兵便是想要带着大炮逃跑也难以成行。

    这一次铁瓜炸着金兵的火药上,殉爆不但将那门大炮炸毁,还将左近的金国士兵尽数炸烂,也将金兵最后的抵抗意愿击碎了。谁都不希望这个半空中飞着地怪东西来到自己头顶上,扔下来两会爆炸的铁瓜来,因此,金军完全乱了。

    飞到那,飞到那。那有帅旗好家伙。逮着大鱼了,你瞧那里有个抬头盯着咱们的家伙么。他边上地人还在收拢士兵,去给他一下子郑冠群原是个胆大的,见底下一大片金军都乱了,唯有一队人马还算肃整,他们当中还有人似乎在努力收拢乱兵,郑冠群便改了主意。

    可是军令让你炸大炮

    扯,若是炸了敌军主将,岂不更胜过炸上一两门大炮郑冠群兴奋地道:听我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临阵应变原是常理

    他胆子大是惯了的,霍虬看了他一眼,还有些迟疑。郑冠群沉下脸来:没胆子做老子担了全责,若误了事,老子去受军法,与你没有干系,如何

    谁怕了,谁没胆子了霍虬哼了声:你若小看我,信不信我将你从这上头扔下去

    他一边说一边调整航向,郑冠群眼见朝着敌军主帅过去了,心中甚是兴奋,也忘了与他争执。

    大人,快退,那怪物冲咱们来了

    一个亲兵看到飞艇飞来,一手抓着伊喇哈布,情急之中,他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伊喇哈布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只是喃喃地说了声完了。

    确实完了,金国原有冯元朗那般的勇士,可在宋人火药武器前,个人武勇已经完全不值一提。金国好不容易学着宋人造成了大炮,可宋人却又有了空中飞行的武器。伊喇哈布觉得大金就象是一个精疲力竭的追逐,好不容易赶上目标的时候,却现目标又在前方老远了。他知道铸成火炮已经是金国的极限,原本以为这可以拉近与宋国武器上地差距,再凭借出其不意的偷袭蒙元的相助,就算不能灭掉宋国,至少可以延缓一下金国衰亡之势,然而,这两日的青龙堡之战,让他这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那亲兵见他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也不管许多,起身跃上他的马,在背后夺过缰绳,拍马便走。他护着伊喇哈布一走,原本还努力保持秩序的亲兵队便也顺势退了下去。唯一约束金兵溃败的力量也消失了,金兵的撤退象退潮一般干净,郑冠群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幕,不住地骂着霍虬:便是你迟疑,到手地功劳也叫你放跑了

    金兵三面围城,原是打着围三阙一的把戏,西城处一溃,其余诸面自然跟着溃败下去。秦大石在城中见着这一幕。抓着旗帜正要举起,城中的罗安琼极是兴奋,知道轮得自己出场,但秦大石又将旗帜收了回来。

    不成,金人此次攻城过于有恃无恐,怕不仅是有炮那么简单。他们起初想引我出城交战,攻城时围三阙一,都是因为他们认为野战有更大的把握,他们野战定然还有埋伏,或是一支精锐骑兵他心中暗暗想,打消了派罗安琼出去追击的念头,反正获得了胜利,金军不退下去整休个两日,便再也无力攻城。苟能制侵凌,岂在多杀伤,若是想与金人大战。徐州城下还有的是机会。

    罗安琼眼睁睁见他又将令旗收起,愤愤然一挥手,他知道秦大石看似老实,实际上比谁都固执,故此也不去找秦大石理论,自马上跳了下来,寻了处干净些地地方躺下便睡了。他到现在也支撑了两日一夜,早就疲惫至极,这一躺下。片刻后便是鼾声如雷。

    就在青龙堡外,一处缓坡上,孛鲁在马上昂而顾。溃逃下来的金兵让他面露不屑之色。

    这便是号称金国精锐的将士孛鲁之后一个蒙胡年轻贵戚不屑地道:以数万之众攻万人之城,竟然溃败如斯

    孛鲁回头望了他一眼,目光冷冽如冰:成吉思汗以十五万之众攻二万人地城寨,同样溃败如斯

    若是汉将如此说来,那蒙胡贵戚必然要咆哮反目,但孛鲁不唯位高权重,本身也如他父亲木华黎一般是蒙元宿将。他这话说得那贵戚只是面红耳赤,虽然还不服气,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看来宋军谨慎,并未出城追杀,算是他们又胜一着。等了好一会儿,见连行动不便地伤卒如今都被架了来,孛鲁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金人如此大败,宋将兀自不出,若不是他胆小如鼠。那便是一个极为难缠的人物对此人。激之挑之乱其耳目惑其心智,这些招数只怕都不会有用

    太师说得是。此人若是龟缩不出,只怕便是换了我们去攻城,也只能望城兴叹。严实同样叹息道。

    遣人去金军营中,责备他们未能如约攻下青龙堡,还妄杀我大元使。孛鲁目光闪过一丝狠厉:那个伊喇布哈不能留了,借着金国之刀杀之,想来今后金将再处置与我大元关系之时,便会谨慎一二了。

    孛鲁并不认为金国地先锋元帅伊喇布哈无能,相反,在现在这种情形下,仍然敢杀死自己派去的使,还拿两国关系来威胁自己,足以证明他颇具政治才智。这样的人有了与宋国交战的实际体会,只怕立刻会转为亲宋派,而且他对大元的警惕性,也不利于今后大元干涉金国事务,故此,孛鲁遣使去金营,与其说是责备,倒不如说是火上加油,让金国不得不处死伊喇布哈来结好大元。

    见宋军确实不肯出城追击,甚至连侦骑都不曾派出,孛鲁只得下令蒙元部队跟着金军之后后撤。金军的攻城器械,除了火炮外他都见到过,拥有这许多器械的金军都攻不下青龙堡,孛鲁并不认为凭借自己的骑兵便可以夺下青龙堡,他也不愿意在正式攻入宋国富庶之地前使得自己的将士受到太大地损失。

    金军收拢溃兵整顿士气,足足花费了三日时间,这三日里金国的细作前往青龙堡侦察时,却现堡上旗帜鲜明人影幢幢,时不时传出金鼓操演之声,经夜亦不绝,可第四日金军再度攻青龙堡时,才觉所谓不停巡逻的人影不过是绑在驴身上地草人,而金鼓操演之声则是被缚在鼓上的羊不停踏在鼓面之上。原本驻使在这里的宋军尽数撤离,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炮尽数被破坏。

    青龙堡成了一座彻底的空城,金人与蒙胡都什么也没得到。

二七七、三篇文成似峰回

    青龙堡前的失利,使得金国不得不调整了战略,原先意欲打宋国一个措手不及,变成了消耗战。一方面,以金军为主力的部队进逼徐州,逼使宋军收缩防守,另一方面,蒙元部队分路抄掠,掠夺大宋的财富。

    然而,当他们占领一座座县城时,现整座城中都是空空如也,工厂里没有了机器,仓库中没有了布帛和粮草,乡村之中也没有百姓可供驱使。

    若宋人居住的还是过去那种木结构草顶房屋,他们自然会大肆烧毁,可如今城中宋人一半房屋都是砖石混凝土结构,便是想放火泄愤,也无法将整座城镇烧毁。

    金国前锋伊喇布哈因战事不利而被下狱待罪,武仙被任命为新的前锋,此人最善于收揽溃亡,伊喇布哈的败军被他收拢起来,加之他自己补充的,数量不但不曾减少,反而有所增加。自然,这些新增的士兵战斗力,也就与伊喇布哈裹挟来的百姓相当。

    临安,夜间九时左右。

    陛下,这是今日最新军报。

    这份军报来得甚急,李云睿直接呈放在赵与莒面前,不象往常一般,是整理过后次日晨再拿来。

    共是三份赵与莒吃了一惊,这几日他始终关注前线战事,可是这个时代没有电服,没有电话,前线战事消息传递到后方来,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快则是两日,慢则要三五日,这还是在他重整了厢兵与驿道后的结果。三份军报同时抵达,让他甚为不安,只怕是连接着的坏消息。

    青龙堡保卫战已经结束,城下伤毙敌军过五万人,敌军溃逃重整,秦大石率部西撤,准备在徐州与敌军再次会战。在金军中现了蒙胡骑兵侦骑。秦大石判断金军与蒙元合兵,将主攻方向放在了徐州,请求朝廷援军。

    第一份军报来自徐州,这也是赵与莒最担忧的一份,徐州之战毕竟是在宋国境内,若是秦大石未能按照计划守住青龙堡。那么后方的百姓撤退转移时间就大大减少。故此,看了这份军报的前半部分,赵与莒松了口气,这样大战之后,自家的损失便不会太多了。军报的后半部分只是证实了赵与莒自己与军事参赞署的猜测,蒙元果然与金国合军了。

    第二份军报来自襄阳,军情部门在襄阳地人员来的,荆襄军区都指挥使赵葵改变了计划,遣大军提前出动。已经在穿越秦岭,准备攻击金国腹地。

    赵葵大约也猜到蒙元与金国合兵。故此抢先出兵。围魏救赵。赵与莒赞了一句。并未因为赵葵改变军事参赞署原先地计划而恼怒。实际上他也派出孟珙赶往荆襄传令。只不过算时间。孟珙现在还未必到了襄阳。

    第三份军报来自耽罗岛。虽然黄河因为天气寒冷而封冻。但海上却仍是可以航行。耽罗岛地王启年传来消息。他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击了。

    这几年之间。耽罗岛养地马匹数量极众。已经过了三万匹。王启年为了开拓新地马场。在炎黄三年初曾亲自去了虾夷岛。在击派虾夷岛上地土著之后。更其名为北海岛。于岛上设置了六个居民点。向岛上移民过三千。北海岛处冰冻得厉害。故此已经不通船只。只有等来年春天才能继续向岛上移放牧民。

    三份军报都是好消息。这让赵与莒心情舒畅起来。他起身来得窗前。推开玻璃窗子。看着外头细碎地雪。忽然心中一动。

    记得国朝开国时期。曾有雪夜访赵普地典故。赵普其人人品低劣。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论及处置政务。未必比得上冯道这位数国元老。但是有了这雪夜访赵普之事。他地名字便传播于后世。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地说法也盛嚣尘上。

    若只是凭着半部论语便可以治天下。那么孔子当初为何还要举世寻官坐

    来人,备辇,朕要出宫走走去崔相公家中吧。崔与之今年已是七十一岁高龄,天暖和的时候,他的精神很旺盛,处理政务常常让年轻人也跟不上他的精力,但到得这般天冷的时候,他怕冷,便会呆在家中火炕之上不肯离开。赵与莒为照顾他,特许他在家中办公,他已连续数日不曾朝会,听说身体又有些不适了。

    他所居处为朝廷替他修建地丞相府,占地广大,但大多数都被空置,因为他家人比较简单,在临安城中也没有收拢大量仆人,就连亲族来投靠,也都被他好言好语打回去。想到这位丞相,赵与莒便忍不住微笑,当官做到他这种程度,倒也是罕见之至,无论是在地方上为官,还是如今入主中枢三载,凡与崔与之同事,竟然没有一人说他的坏话。即使是他有时耍耍无赖,从天子和同僚那边侵占些他觉得喜欢的东西,也只是作为趣谈雅事被提起。

    但他又不是一昧地圆滑,只是到得这般年纪,还保着一份赤子之心罢了。和他谈话时,确实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赵与莒有时会叹息,为何他早生二十年,若是晚生二十年,此时为相,正值壮岁,朝廷中便能更为安稳。

    陛下怎么乘夜来了赵与莒亲自驾临,丞相府中的护卫仆从自然不敢阻拦,故此赵与莒径直到了崔与之的卧室之前他才接到消息,慌慌张张地跑来迎接,连鞋子都未穿好。

    赵与莒见他穿的鞋子反了,笑着蹲下身去,示意他抬脚,为他换了过来。崔与之刹那间只觉心中血脉贲张,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岁血气方刚时的所纪,只恨不得再活数十年,为眼前这位英姿勃的年少天子继续效力。

    起居郎不动声色地用笔在起居注中记下:天子夜访左相崔与之,与之逆履相迎,天子亲自为与之换履,礼贤下士竟至于此。

    陛下如此厚爱,老臣如何能当崔与之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就要深拜下去。

    赵与莒一把扶住他。笑道:朕年年诏告天下,要敬老尊贤,崔卿年高德勋,朕若不敬崔卿,岂不是言行不一之辈

    见崔与之还待客气,赵与莒摆了摆手:外边冷。崔卿,朕知道你屋中有炕,快领朕进去

    明白天子是体谅自己,崔与之深深看了赵与莒一眼,然后躬身迎请。二人入内之后,都盘膝坐在炕上,赵与莒脱了外边的厚袄,笑道:朕带了一个火锅来,崔卿总得出炭火吧。我们二人边吃边谈。

    赵与莒虽非川人,但喜好火锅,特别是随着大量香料涌入大宋。火锅配料已经相当成熟,在这样地冬天里吃火锅也算是祛寒养生之道。崔与之唤来家人拿来炉火,便有御厨为二人烹制火锅。

    陛下今夜驾临,莫非只是要吃火锅的从最初的惊讶和激动中缓过来,崔与之早已恢复如常,他捻须笑道:老臣这里可不象陛下皇宫中,到处都是新鲜玩意儿,陛下想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怕是不成的。

    他也是拿自己打趣。他每次去宫中拜谒赵与莒时,总不忘记夹带些好玩意儿回来,有时甚至去骗皇子与小公主的宝贝儿,偏偏皇子与公主还喜欢这滑稽地老头儿。赵与莒对此不但是默许,甚至可以说是纵容。他自己父亲早逝,而且就算他父亲尚在,天家之内无亲情,也不可能成为皇子与公主们的慈祥祖父,一个能替代的人。对于皇子与公主形成比较健全的人格是有极大帮助地。

    崔卿还说这个,如今孟钧与银铃都被你带坏了,到得哪里都要顺手牵羊。他佯怒道:便是去了朕的福宁殿,每天朕都得少些物什

    崔与之呵呵笑了起来,过了会儿,他道:陛下,徐州战事如何

    和赵与莒一样,他也非常观注徐州地战事,他知道赵与莒有军情系统的情报网络。比起他这个丞相消息要来得快。故有此问。

    秦大石已经自青龙堡撤回徐州,金人伤亡过五万。我军损伤不足一千。赵与莒将自己新得的消息说了出来:蒙元果然也混在金军之中,如今大概在四处抄掠。

    陛下坚壁清野,除非他们比老鼠还厉害,否则必是一无所获吧。崔与之笑道:既是如此,大事已定,陛下此来,可是为中原如何治理之事

    崔与之的眼光见识都是有的,赵与莒点了点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在徐州推行新政,当初是因为徐州为近卫军打下来,又面临金国的压力,他通过迂回的方式,迫使满朝文武不得不默认了这个事实。在金陵推行新政,那是他利用自己身为天子地威望,同时蒸汽机车对大臣们地震动,让他们意识到冶炼地重要性,并且通过入股地方式利益均分才实现的。可是这次与金国蒙元大战之后,他收复中原地心思已经决定下来,如何经营中原才不会被朝堂群臣所反对,便成了困扰他的问题。

    那种以为天子一声令下,文武百官便会无不听从,若是有人胆敢阳奉阴违,只需大杀四方便可的念头,不仅危险,而且愚蠢。赵与莒始终相信,人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哪怕是最保守的顽固份子也会被改造过来,这种改造,比起从上毁灭更有意义。

    有些人活着反而闹不成什么事,一旦死了,他的理论与学说,反倒会因为他死得壮烈或冤屈而得到传播,成为反对手中的利器。象真德秀,他在最初几乎在任何问题上与赵与莒唱反调,若当时赵与莒狠下心来,寻个罪状杀之,那么他必然以屈死的一代文宗理师之名载入史册,他地那些亲朋学生们,也会坚持他的那些反对理论在一切问题上继续采取不合作态度。赵与莒自问不是那些被无良文人与无耻汉奸吹嘘出来的大帝,大兴文字狱和以言株连的这种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在他看来,中华文明绵延不绝,成为古文明中硕果仅存,重要原因之一在于中华文明对异己的包容兼蓄,若走的是极端的道路,面对游牧蛮族的不断入侵,只怕早就灭绝了,老子所言刚不能久柔不能守,正如斯也。

    陛下勿用担忧,中原地关键在真德秀身上。崔与之笑道:臣除了爱看大宋时代周刊之外,便是看江淮国闻,陛下最近心忧战事,这江淮国闻未曾细看吧

    赵与莒点了点头,他的精力有限,关注前线战事的同时,还要处置政务,同时还不能让后宫的妃子孩儿们受到冷落,因此对江淮国闻的关注就少了些。这一点周淑娘与谢道清便有差距,谢道清会整理好报纸上她认为对赵与莒有用的东西,在早餐时提醒赵与莒注意看,而周淑娘只是将报纸呈上罢了。

    真景希这个月以来,连接着写了三篇关于朱子学说的文章。崔与之慢慢地道:皆是对朱子理学的极大推进呢。

    尽有此事赵与莒对于理学之说不感兴趣,故此并未关注。

    真景希第一篇文乃是格物穷理论,说的是此前朱子所说格物穷理为众人理解所误,先格物而后致知,致知而后穷理,穷理之后再指引格物,还引用了陛下之语,证大道非圣人之语,非帝王之诏,乃实践躬行也。

    赵与莒微微一笑,这是古代版地实践是检验真理地唯一标准,他拿出来,原本就是为了批判自董仲舒以来以圣人之言语评判是非的错误倾向。真德秀用这句话来解释朱熹地格物致知论,倒是把原先这种观点的谬误破绽尽数改过了。

    真景希第二篇文乃是气化万物论,这倒是张子厚的关学了,真景希是看了其弟子李仕民带来的流求初等学堂炼化教材而写的,这厮在自家家中竟然仿着炼化所说做实验,引得府邸大火,烧了三间屋了。崔与之说到此处不禁笑了起来:真景希虽是迂人,却也是妙人。

    这个消息赵与莒在霍重城的密谍奏报中见过,只是当时未曾细想,现在想来,看来这位理学大师竟然要从这社会学转到自然学科上了。他也不禁笑道:真景希在这气化万物论中说了什么

    虽是借了张子厚关学与朱子理生万物之说,合二为一,不过又有所创新。真景希以为,万物变化枯荣自有其规律,人当以此规律为己所用,创福于国民,不可空谈心性义理陛下,真景希说的虽是委婉,实际却是承认智学中学以致用的那些言论呢。

    赵与莒默然半晌,真德秀这个理学大家能承认智学中学以致用的观点,并且接受自然科学,这实在是他取得的一大进步。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必须承认,这个时代的理学家们是相当好学好思的一伙聪明人,若他们能认识到学以致用,兼蓄智学,那么对于壮大他所培养的新势力,会有无与伦比的作用。

    真景希第三篇乃是内圣外王论,陛下,此篇文章,臣建议陛下抽空可一读之。崔与之又道。

    他一边说一边自炕旁拿来一折纸,赵与莒接过来一看,除了真德秀自己写的内圣外王论之外,还有一些用小楷写的批注评议,看笔迹,都是崔与之自己在看完真德秀之文后的点评。

二七八、温补羊肉定四策

    真德秀的这三篇文章在江淮国闻上的表,立刻召来激烈的争论,原先团结在他身边的理学家们生了分裂,顽固保守斥责他是离经叛道,朱子逆徒,迎上而失本,媚俗而忘真,当初史弥远一党给真德秀强加上的真小人外号,再度被拾了出来,只不过这次以真小人骂之,乃是当初他的同道之人。但理学大部分成员则盛赞,真德秀这三篇文穷究天地人之道,后世学问,尽在其框架之中矣,而其中内圣外王论又是集其大成,将儒道理学,阐到了极致。

    在真德秀的内圣外王论中,很明确地提露出一个本质性的问题:儒家的圣与王应该是分离的,虽然孔子与旬子的门徒,都认为他们二人学问品德堪称至圣,他们在政治地位上也应该为帝王。但事实上,自古以来帝王没有谁学问品德如此二人,而此二人终其一世也未能得志,更不要提成为帝王了。若是二人成为真正的帝王,那么必然不会有他们的智王之历史地位。

    故此,就个人而言,对内追求自己内心的圣与在外用近乎功利的手段践行王道并不矛盾,积极进取刚健有为才是内圣外王之道,而不是那些只穷性理的自闭。就国家而言,强调仁礼这个内圣与推行法术这个外王也不矛盾,唯有如此,才可至于大同。就对外而言,强调对本国百姓的仁德与对外扩张也并不矛盾,这才是内圣外王的本意,而自汉唐以来君主重外国胜于重国内,视外国人如尊长,轻贱本国人如豕犬的作法,是对内圣外王的彻底否定,其结果便是五胡乱华与安史之乱。

    真德秀这篇内圣外王论所引起的争议最大,便是赵与莒看了之后。也不禁目瞪口呆,好半晌无法言语。

    四年时间,在这激烈的变革大潮中,真德秀终于醒悟过来,认识到理学的局限之处了。

    当他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时,崔与之大吃大嚼地忙得不亦乐乎。赵与莒带来的火锅已被这老儿扫荡了大半,见天子缓过神来,崔与之笑道:陛下,臣多谢陛下赐食了。

    这羊肉火锅最为温补,冬日吃了再好不过,你给朕留点赵与莒作势喊着,举筹从崔与之筷子上抢了一片羊肉来。

    陛下富有四海,内库积钱如山如海,还怕吃不得羊肉。来抢为臣的崔与之放下筷子,不顾火锅还烫着,直接将盆都端了过去:这是臣地。臣的

    好好好,别这般别这般

    他不怕,赵与莒却有几分担心,若是泼了那一锅热汤全倒在崔与之身上,这个老臣恐怕要成为第一个被火锅烫死的了。他放下玉箸,端坐身躯,摇了摇头:朕的内库空了,崔卿,就可怜朕一下。莫再打内库主意了。

    他说内库空了不是虚言,修建临华铁路所耗费的钱钞,都是从他的内库出来地,总共数额近千万贯,第一条铁路建筑费用总是比较高的,而且在迁地补偿中,他又无意去与百姓争利,补偿得相当丰厚。除此之外,他在科研方面的投入数目也甚为惊人。一年总数高达数百万贯。另外,投到建康府的数百万贯也暂时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占用了他大量的资金。流求很赚钱,他幕后控制的产业也很赚钱,但这些钱有的要用来扩大再生产,有的要用来支持其余方面建设,因此,曾经是最有钱的天子地赵与莒,现在身家还当不了鼎盛时的十分之一了。

    当然。象临华铁路。现在已经开始为他赚钱。每日送往临安地大量洋货方物。还有往来于临安华亭府之间地客旅商贩。每天都要给他赚来过万贯地利润。而且这个利润还在不停地增加中。但赵与莒考虑到前线战事。不得不节约开支。不再敢四处投钱。

    崔卿。真德秀这三文一出。仕林以为如何赵与莒又将话题转到了真德秀身上。真德秀地这种转变。实在是让他吃惊。他虽然有改变真德秀看法地准备。可他能够这么彻底地转变。让赵与莒又不禁有几分疑问。

    仕林那自然是开锅了。崔与之按住胡须。免得让自己花白地胡子上沾上油污。又夹了一块羊肉。慢慢地说道:陛下。如今江淮国闻已经彻底分裂了。一些人从楚州出走。据说准备去成都。说是要在成都办另一份报纸。名字都起好了。叫什么圣人正义以学术杀天下人。便是如此。哈哈。

    从崔与之地话语中。赵与莒听出他对那些离开楚州地人很有些不满。连崔与之这般好脾气之人都心生不满。那这批离开楚州去成都地。必然是些最为不逊。赵与莒摇了摇头。笑道:让这般子秀才做些实事。知道柴米油盐来之不易也好。没了真德秀支持。我倒要看他们这圣人正义能办几期出来。

    陛下说得是。让他自生自灭罢。崔与之也道。

    臣二人再次将话题转到中原:陛下。如今中原唾手可得。便是真德秀也改了过来。陛下在中原推行革新之政。必是得道多助。朝中群臣。臣自然会替陛下圆转。

    陛下要忧,应是如何安抚百姓才是,如今金国之中,我大宋遗民尚有数百万之众,这些人要吃要喝,还要生计,若是安抚得法,陛下仁善自是遍传青史,若是有一二失误,只怕美中会有不足。

    说到这里,崔与之终于严肃起来,他扳着手指着对赵与莒道:臣这些时日也在想,这数百万人的收容安抚,国朝从未有过,如何才可做得漂亮。臣不才,只得一二,仅为陛下参考。

    其一是设若干屯田使,关中原是膏腴之地,历经战火,土地荒废。屯田不仅可以保证百姓有业可持,有粮可食,而且也利于我大宋对其进行管理。

    其二是广办工厂,晋陕诸地,土地贫脊,屯田事倍而功半。若是广办工厂矿山,采其煤铁火油等,就地加工,以充国用。

    其三是修建道路沟水利,中原之地饱受战乱之苦,金国执政不力,道路沟渠多有失修,我大军获胜之后,必有大量金国兵士降伏。陛下可辅以离散流亡之民,兴修道路开挖沟渠,特别是铁路。此时应预留路基。

    其四是巩固边防,此次战后,蒙元即使不为我所灭,也必受重挫,而窝阔台被驱出关中,必不心甘,想来会不时入关骚扰,我大宋不是弱金,犯我之贼必诛之以警效尤。固此陛下当选派精兵强将。充实边关,将大宋疆界,推回至长城一线。

    崔与之地安定四策之中,前项全是解燃眉之急之的民生方面,最后一项则是提到了边关防守,赵与莒点了点头,崔与之强调把边界推至长城一线,恐怕是担忧自己被胜利冲昏头脑,要打到草原辽东去。

    在赵与莒预定的大宋疆界中。草原乃至后世的西伯利亚辽东乃至后世的堪察加,都是大宋天然领土,而且对于通过那短短的海峡抵达东胜洲,他也有很大的兴趣。只是如今大宋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不支持他过于迅地扩张,在光复中原之后,他还需要两到三年地时间来重建中原,然后再考虑出长城。

    朕知道了。他点点头:卿这数策都是老成谋国之计,朕全部接受

    这次雪夜问对。算是赵与莒与崔与之这对少君老臣在他们合作期间地一次美谈。当送走赵与莒后,崔与之迟迟无法入睡。他虽说年迈觉少,但这么晚睡不着觉也是极少有的。思来想去,他不禁暗暗嘲笑自己,虽然一向想得洒脱,可当面对着这位千古未有的君王时,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了功名之心。

    若不能为圣主贤君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实在是有负平生抱负只可惜时不我待,为何到得近七十岁时,才遇着这般明主

    赵与莒回宫之后,又将崔与之批注的真德秀之文内圣外王论细细看了一遍,越看他便越觉得欢喜,直到夜半时分,也未曾睡下。他不睡下,周淑娘如何敢睡,只得悄悄打了一个宫女去与杨妙真韩妤说,二女原本已经睡下了,听得天了夜半尚在看书,都过来劝说,在福宁殿院前相遇之后,相视一笑。

    阿妤姐姐,你来了那我就回去,我要补一个觉,陛下说了,早睡早起,有益美容。杨妙真伸了个小小地懒腰,打着哈欠道。

    四娘子何出此言,奴去劝说,哪里有四娘子说得有用。韩妤抿着嘴笑了笑,上前拉着杨妙真的胳膊,软语求道:四娘子,咱们一起去吧,本来把阿婉和道清也唤来最好的,不过她二人都要养胎,还是不要去打扰吧。

    谢道清与耿婉都怀着龙种,这对于赵与莒的后宫来说是个喜讯,对于满朝文武而言,更是一个了不得地好消息,甚至比起列车通行都让他们欢喜。到目前为止,赵与莒登基已经有一子一女,而且子女都很健康,但前几代皇帝子嗣地经历,让群臣都吓怕了,只巴不得赵与莒后宫中有几十上百儿子才好。

    好好,一起去吧杨妙真又打了个哈欠,颇为困顿地道:阿婉姐,你说什么书能让官家连睡觉都忘了

    她们二人对话之间,便已经进了福宁殿,只见马灯下赵与莒捧着一卷书册,一边看还一边连连赞叹。杨妙真原本想上去抢了他书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坐在他身边,好奇地伸过头去,看那上面写地是什么内容。

    耿婉则坐在他的另一侧,赵与莒见她们二人来了也不惊奇,指着那上边一段文字道:看,真景希算是开窍了,如今他可以为朕之师矣。

    长期以来,对于真德秀这样地传统文人,赵与莒是又恨又爱,恨他们的保守与顽固,爱他们的刚直与品德。他放真德秀去楚州,便是希望能通过楚州与徐州地对比。改变他的一些想法,现在这一刻终于来临,他不但改变了真德秀的想法,而且改变得是如此彻底。在如何建立一个适合于工业化时代的儒家价值观上,真德秀走得比他甚至更远,也更成体系。

    这就意味着。限制他大展拳脚的保守派已经生了彻底地分化,他推行革新之正,在大义方面已经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赵与莒深深明白,一种信仰会带来多大的力量,正因为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一代代的儒学大师不肯坐在书中做学问,而是选择出仕为官之途,他们当中相当多地出来并不是为了谋私利千里作官只为财那只是官员中的一部分,大多数是为了实现自己地平身报负。甚至可以这么说。那些儒生对实现自己平生之志的狂热,丝毫不弱于西方那些被教会蛊惑了的传教士们。只要能掌握和引导儒生们的这种狂热,那么主动地大规模地向往输出中华价值观与文化。建立一个以大中国为核心的中华文化圈,在这个时代成为人类的主流价值观,绝不再是梦想。

    而真德秀的这三篇文章,特别是内圣外王论,则是打开这条道路地理论指导。赵与莒虽然也精研了儒家和其余百家经典,但与真德秀这种真正的理学集大成相比,还逊色许多,由真德秀借用儒家经典来推广这种新地治政理论,实在是事半功倍。

    陛下还和小时一般。看着一本好书便如此。痴痴看着赵与莒的脸,韩妤突然脸微微红了红,心中暗想。

    因为内圣外王论而兴奋得睡不着觉的并不只有赵与莒,魏了翁同样如此。比起只在楚州一地地真德秀,魏了翁执掌大宋国库,工业化和天子革新对大宋财政状况和社会的改变,他再清楚不过,但他要管理的事务比起真德秀更多,要操心的也不是一州一路。而是整个大宋地财政状况,故此虽然有些所感,却未曾形成系统地文字,真德秀写这文时,没少在书信中与他探讨,可以说这篇文章署名虽是真德秀一人,实际是他们二个当今的理学巨子联手地产物。

    若不是前方战事,此文一出,当如冬日之雷。声震四野。次日上朝之时。在大庆殿前,他与葛洪谈及此文时。忍不住赞誉道:葛参政,你觉得如何

    鹅湖会时,朱子虽是风头正劲,可尚有诸子与之相抗衡。葛洪既羡又妒,真德秀文中事功而至道的理论,正是他心中所想地,只是他却不成写出来,让真德秀拔了这个头筹,如关学大师张载所言,读书之人原本就是要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真德秀此文可以说是为往圣续绝学了,若是天子用此文中道理治国,为万世开太平也未必不可。这是一个文人儒士的最高追求,得获至此,此生便已无憾。

    想到这里,葛洪又道:此文出后,理学一派便兼收诸子之长,尽弃晦庵之短,魏华父,真景希开一代之宗,你与他齐名并论,亦当以此自勉才是。

    是,下官才疏学浅,实不敢与真景希齐名,不过见贤思齐,总得努力才好。魏了翁笑道。

    正说之间,朝会的鞭声响起,魏了翁肃容入列,心思也从内圣外王论转到如今的战事上来,也不知今日是否有前线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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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内圣外王乃是中国百家之精粹,儒道墨法诸子都对此有各自的阐,非儒家之独有,事实上最初出现这种说法,原是来自庄子,近年来无论是新儒家还是宪政派,对此都有所增益。因为个人学识浅薄,在借真德秀之口解释这内圣外王之道时,不免有失,还请见谅。

二七九、重楼商市售百货

    诸卿以为如何

    出乎众臣的意料,在今天朝会上,天子并没有一开始就把徐州的战报拿出来,而是先说出崔与之所献的安抚中原的四策。这四策表面上只是应急之术,实际上却传递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光复后的中原地区,推行的是如徐州一般的革新政略,而不是大宋已经承延了二百余年的那一套。群臣当中,有明眼人对此甚为感慨,可更多的还是在叹息之余,立刻开始琢磨,如何能借着这个机会展示自己的才能,或为自己和自己身后的人谋利。

    这已经是炎黄三年末尾,天子赵与莒登基已经有四年半,而他亲政也有三年半时间。天下大势,在他只手拨动下已经生了巨大的变化,群臣都是明白人,知道如今天子的革新之政已是不可阻挡,便是天子本人想要退缩,那些已经得了新政好处和寄希望于新政好处的百姓们,也绝不会同意。

    故此,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群臣纷纷上言表示支持。赵与莒与崔与之对望一眼,二人相视而笑。

    朝会的第二件事是关于真德秀的,赵与莒下旨,以真德秀在楚州功绩,特别是其阐圣王之道的功绩,加之为端明殿学士,这是一个一举数得的信号,先元丰改制之后,这个端明殿学士便是执政官担任的,天子加真德秀端明殿学士,意味着天子尽弃前嫌,准备将这位当代理学巨匠请回临安,很有可能会参任参政之职。其次是众人或多或少都参与到有关内圣外王论的讨论之中,天子以这个职务与真德秀,分明是天子支持真德秀的看法。

    若说崔与之四策是准备将革新推广到中原,那么真德秀这文章便是在鼓吹将革新推到大宋的每一寸土地与每一个领域了。此事原本在儒林之中便引起了激烈争论,因为时间的缘故,还未曾彻底反应在报刊之上,但已经有许多人在构思文章,准备在报刊上与真德秀一争短长了。听得天子此旨,他们不禁默然。

    赵与莒并不禁止反对的声音,但他可以利用朝廷的引导和经济上的扶持,让反对的声音被一片支持声淹没。

    这远比要封堵与屠杀来制止反对声高妙得多,虽然看起来不能快意,但这也意味着赵与莒为后世立下了规矩:万一他后世子孙在处于反对的地位上时。不至于被执政以消灭地方式来堵住嘴巴。赵与莒明白,自古以来,只有千年的国家,未有千年的王朝,大宋终有一日会被某个新的朝代取代,他现在忍得多一些,今后生这种事情时便会少留些血。

    朝会的最后,赵与莒才通报了徐州的战事,兵部尚书赵善湘就兵力调动约略地谈了谈。为防止泄露国家机密,这样地大朝会上,只对大政方略进行讨论。但具体的行动,却相当含糊。

    退朝便直接回来了

    于织娘替李一挝解开朝服官袍,以他的品秩和职司,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今日的朝会的,但是战事起后,赵与莒以备顾问之名,将他也纳入朝会之中,众臣都明白天子又在寻找旧口提拔私人,但是那又能如何。反正大庆殿里广大得很,再塞进十余人也不怕。

    李一挝点了点头。却不曾象往常那样说话。乳母抱来孩子。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搂了下。便又将孩子交还到乳母手中。

    今日御街地先施百货商市开张。奴想去为孩儿买几件好玩意呢。织娘浅浅笑着道:官人可愿陪奴去见一见

    先施百货商市是临安城地新一景色。其前身要上溯到当初在码头开办地流求货物展览。年初时分。赵与莒觉临安因为工人和小商人数量地增多。已经形成了相当庞大地消费群体。旧有地商铺开始不符合市场需要。他便开始筹办一家终合性地大百货公司。为此。他通过胡福郎。在御街地一个十字路口处盘下数家店面。并对之开始拆倒重建。整个改造工程同时也是大宋建筑界地一大盛事。因为早先地时候为保持临安地建筑风格。不至于因为工业化而消灭了独具中华风味地建筑传统。临安府曾下令城墙以内地部位不得轻易拆除开工。将新建地高层新式建筑全都赶到了城外。而先施百货商市是这条禁令布后地第一家城内新式建筑。

    整个建筑过程最重要地是第一步招标。面向天下能工巧匠。征集合适地图纸。这可以说是钢筋混凝土瓷砖等新式建筑材料与中华传统建筑工艺地结合尝试。最后来自江南西路建昌县地巧匠雷鸣雷响兄弟二人地结构图中了标。在经过近一年地建设之后。终于赶在新年之前开张了。

    李一挝有些心不在焉。刚摇了摇头想要反对。但看着妻子那略带渴求地目光。便将摇头变成了点头:好好。那便与你一起去。

    他如今身份与收入。家中自然备着马车。才上得御街。他咦了一声。招呼车中地织娘道:织娘。快看

    就在二人对面,御街的另一侧,一连串的人骑着怪模样地两轮车过来。于织娘伸出头来,看得兴奋不已:官人,这是啥子车

    我在流求也不曾见过李一挝喃喃地说道。

    这串人身上穿的都是那些大红色服式,在他们的怪车背后都插着一面旗,随着那车的不停前行,旗帜招展起来,上头写着先施百货商市六个字。这倒在临安城中不算稀罕,无非是雇人做广告罢了,但这种车却是前所未见。看着一人骑着它掌控自如,奔行几逾快马,李一挝心中一动:此物若是用在运兵之上,倒也是一件利器。

    喂,这位兄台请了。

    那车快要经过他们时,李一挝停下马车,向其中为之人喊道。见他身上的近卫军制服,那人不敢怠慢,慌忙停车抱拳施礼:将军请了。

    你们这是什么车是先施百货商市卖的物什么

    回将军。此车名为自行车,正是先施百货推出之物,将军请看,此车车身为铁架构,坚固耐用,车座装有弹簧。甚为舒适,车动力用的是齿轮链条,轻便省力,车轮外罩有橡胶轮胎,减震增

    那人显然早就准备解释的,故此李一挝一问,他一张嘴便是一串串的好处。李一挝听得大感兴趣,笑道:可否让我试试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难色,但又看了他肩章一眼。然后道:自然可以,将军请试试,初骑之时因为难以平衡。容易摔跤呃

    李一挝性子急,不等他话说完便骑了上去,果然如他所言,叭一声摔在地上,闹了个面红耳赤。那边织娘见了,轻笑道:官人,还是买辆回去再试吧。

    我就不相信,便是大爆仗我李一挝都放得,何况是这个小车儿李一挝却不服输。再次爬上去,这次好些,要摔倒时他用脚撑了地。如此倒有十余分钟,周围看热闹地市民百姓围了一圈,他这才骑得象那么些模样。他原本想全力骑行,试试此车地度,那人却上来行礼拱手,说是要继续去做广告,还请他放行。

    我这便去先施百货。这车多少钱李一挝有些不舍地将车交给了那人,最后问了一句。

    有三百贯的四百贯地和五百贯地。那人笑道。

    经过数年建设,如今临安百姓收入与过往大不相同,五百贯相当于一个熟练的纺织工人二年的收入,故此周围之人都是吸了口冷气。

    李一挝也是一惊,不过对他而言,五百贯算不得什么。象他这样的近卫军参领,不自户部领取俸禄,薪饷来自于流求。而且更重要的是。当初赵与莒为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给他们在流求产业之中都留有红利。也就是凭着股份,每年可以坐收一些利息。象李一挝每年这份收入才是大头,大约有五千贯左右,比起当朝丞相崔与之地薪俸还要高。

    走吧,我们这便去先施百货见着于织娘面上露出犹豫的神情,显然,织娘一方面喜欢那自行车,另一方面又有些心疼钱财。她苦日子过惯了的,虽然不至于把铜钱看得磨盘大,却也不是个大手大脚花销的人,相反,若是哪儿有了灾荒,她施舍时却不肯落于人后。

    还离着先施百货老远,便听得爆仗声响,李一挝立刻精神一振,一边听着一边摇头:这爆仗放得实在外行,若是换了我来放,保管他连绵不绝声震十里

    织娘轻笑着看着丈夫耍宝,被她抱在怀中的娃娃看到父亲摇头晃脑的样子,啊布啊布的伸出手来,想是要父亲来抱。李一挝愣了一愣,从车中抱出孩子,小孩儿丝毫不怕冷,嘴里吐着泡沫儿,乌溜溜的眼睛向那爆仗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好小子,不畏爆仗之声,不愧是我李一挝之子。李一挝高兴地道。

    先施百货是一幢五层楼阁,虽然是用新材料制成地,但支撑的钢筋水泥柱子和架在穹顶的钢筋横梁,都被砌成圆圆地,再刷上朱漆,若不摸上去,与巨木柱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它位于十字路口,周围都是酒楼商铺,但最高的也只有三层,故此颇有些鹤立鸡群。建商市时占地近十五亩,空间甚为广大,在它前边还留着一块空地,如今已是假山清泉红亭绿竹,一望便觉清新可人。空地两侧预留了马车车位,若是不够的话,还有半埋在地下的地下室可以用。李一挝的马车才到,便有人上前来引导,他与织娘抱着孩子下了车后,立刻又有侍出来迎候。

    欢迎大驾光临,里面请那侍穿着模仿近卫军样式的制服,不过因为朝廷严禁完全模仿的缘故,样式与近卫军又有些不同。李一挝正要开口问他,却看着商市门口一人,慌忙向前过去,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军礼:胡大官人

    那人正是胡福郎,见着李一挝,他笑着点头,又见着后边抱着孩儿的织娘。他迎上来道:将小爆仗给我抱抱。

    织娘自然是识得胡福郎的,也是恭恭敬敬行礼,她知道胡福郎算是自家丈夫地恩人,又是二人成亲时的媒人,故此并不闪避。胡福郎眉开眼笑地逗弄了小孩儿一会,然后将他又交给织娘:你们进去吧。今日人多,小心一些,莫挤了小爆仗

    小爆仗是胡福郎给李一挝儿子取的绰号,也成了这小娃儿的乳名,李一挝点点头,又行了个礼这才领着织娘进了门。

    一进得门,便见着这商市大堂之前摆着两棵挂满铜钱的招财树,每棵招财树下,都有一名穿着那种紫色制服地伙计站着。伙计胸前挂着一个硬纸片儿,那上边写着导购二字。

    商市的地面全贴着瓷砖,光可鉴人。每隔十步左右,便有一棵巨大的刷了漆的柱子向上撑去,虽然这柱子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大厅地气势,但又给人一种踏实牢固的感觉,不至于担忧头顶地穹板可能会塌落下来。

    这些柱子有方有圆,方柱子上都嵌着玻璃镜子,人行于其间,便可看着自己。而且这些玻璃镜子还有一项妙用,那便是反光。将马灯的光芒散布在商市的每一个角落里,使得这座商市并不因为楼高墙厚而显得阴暗。

    在一层摆着十余个商铺柜台,各柜台间都是玲琅满目的货物,大多都是些吃食,许多都是来自流求的珍品。

    欢迎光临,一楼是食品,二楼为衣物,三楼乃是日用百货,四楼为金银玉器。顶楼是食肆。那个挂着导购牌子的伙计见二人驻足不前,忙上来介绍道:二位想要买些什么

    看看,看看。饶是李一挝在流求算是见过世面的,此时也禁不住讷讷地说道。

    先施百货商市营业地前三日,交易额便高达让人震惊地二十二万贯,因为开业打折地缘故,来购物地人几乎挤破了商市大门最后统计的结果,进入其中地客人数量是十万人次。对于人口过二百万的临安来说,这并不算是太好的数据。但对于一家商市而言。却是一个了不得的成就。在之后的一个周末休息日里,先施百货更是创下了日交易额十五万贯日客商流量十万的惊人数据。

    百货商市的出现。对于大宋商业来说是一个创举,而且其巨大的客流量,也使得御街左右的一些商铺不得不选择加入其中,在先施百货商市中租上一个柜台铺面,比起在御街上租一个铺面要便宜一半左右地价钱,客流量更多一些。

    李一挝回到家中时,马车上已经放着一辆装好了的自行车,作为购买第一批自选车的优惠,他还得到了一个给车胎打气用的气筒,回得家中,他却没了在街上的兴趣,将车与气筒放在库房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不是很喜好读书,他的书房更大程度上是作为装饰所用。懒懒地坐在太师椅中,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件小饰品上,那是一座炮台,上面有樽大炮,他看了良久,连于织娘来到他身边都不知道。

    官人可是想重回战场了于织娘轻轻抚着他的肩膀,微笑着问道。

    啊李一挝回视着她,神情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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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先施百货公司,乃是旧中国最早地百货公司,也是二三十年代上海十里洋场四大公司之一,在此借用其名,正如同前面的保兴继昌隆等一般,算是作向中华现代化路程中的前驱致敬。

    注2:雷氏家族在明清时很出现了许建筑大师,自十七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他们家族八代十二人建了一系列皇家宫苑,建筑史上俗称样式雷便是。笑,这是作老乡,固此能信手拈来。再笑一下,崔与之曾在建昌县任县令。

二八零、风雷再起会九州

    快快快

    李邺抹了把汗水,兴奋地望着前方,神情非常紧张。

    这几年京东淮北展得甚为迅,这块大地的地下,埋藏着众多的宝藏,为了将这些宝藏运出来,淮北京东屯田使刘全和赵子曰,先后修建了许多简易公路。那段时间里他们手中有的是人力,忠义军的彭义斌也乐得用手中打仗派不上用场的士兵换取淮北京东的钱钞和物资。他们甚至修了一条混凝土硬化路,从徐州通往大名府,所经过之地,将一座座大农场串联起来,这条路也是将京东农产品运到徐州进行加工的主要通道。

    现在李邺与他自阳谷搬来的援军便是行驶在这条大道上。

    这支部队总人数是九千人,实际上是近卫军与忠卫军的混编新军,采取新式军械与训练方式,用时两年有余才练就。这也是赵与莒为这个冷兵器时代准备的掘墓人,他们中有三千人装备敖萨洋与欧八马联手制造的武穆零三,这是大宋军方最为机密的代号,武穆是它的名字,零三代表它的定型时间是炎黄三年。另外六千人则装备大盾长枪和腰刀,配备有一支十五门野战轻型炮的三百人的炮兵小队,整个部队有四千余匹骡马,六百辆大车,这些车的轮胎都使用了橡胶,这使得它不仅更能防震减震,而且度比起木轮或者铁轮都要快捷得多。

    这也是这个时代最为奢侈的一支部队,总人数不足万人,但是他们装备花费的价钱,过一支满编十五万人的精锐禁军,而其中骡马的普及,又远胜这个时代任何一支步兵,使得它具有其余步兵无可比拟的机动性。

    当然,这也给这支部队的后勤补给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不过现在对于李邺来说,这些压力不算什么问题。他们行驶在大宋境内,沿途都有兵站进行补给。所以他可以拼命催促,让这支部队快行驶,赶往目的地。

    这橡胶车轮就是不同。看着逶迄的部队,他心中暗想。

    橡胶是当初流求探险队从东胜洲带来地诸多种籽之一,当时带来的时候。大家很奇怪赵与莒为什么强调要这玩意儿,在他们看来,与可以充当粮食的土豆玉米和蕃薯相比,这个玩意儿实在是没有意义。而且它的生长周期还长,在苏禄麻逸种了五年之后,这东西才算长成,而到了今年,也就第七年,才能正式大量割胶。好在自一年多前。敖萨洋便领着一支由三十余名最出色的流求高等和中等学堂学生组成的研究员队伍,根据赵与莒地指示对它进行研究,为此提前从刚长成树的橡胶树上取了数百斤胶。做了几百次试验之后,终于研究出了正确的硫化方法。

    硫酸对于大宋现在的工业来说,是一项宝贝,当初在流求冶炼黄金时,赵与莒便注意对矿石中硫酸的提取和储藏,这也是敖萨洋喜欢的试验原料之一。目前来看,橡胶工业所需要的硫酸并不缺少,真正缺少的还是对橡胶的大规模利用。孟希声在骑过自行车之后,立刻决定在苏禄与麻逸开辟千万亩橡胶林。他对于这种物产地前景非常看好。

    只算军用车轮,便是大大的一笔了,这个孟希声,倒是个好算盘。李邺心中暗想。

    参领。离徐州还有五十里。最近地兵站说了。蒙元游骑近来活动频繁。与我军侦骑打过数次。互有损伤。

    他还在想着橡胶轮胎地时候。一个斥侯过来禀报。李邺有些无聊地挠了挠脖子。冷笑道:就怕他们不来寻我们晦气。

    顿了顿。他又道:打出我地旗号来。我这里引来地蒙胡越多些。重德那边地压力就越轻些。

    参领想地不是秦参领处减轻压力吧。

    敢这样说他地。只有石大勺了。这厮整日没个正经儿。除非战时。平常时刻见着主官也是一副无所谓地模样。与当初李一挝手下地吴房倒是天生一对。他扛着武穆零三。肩上跨着皮带。神采飞扬。仿佛他才是这支部队地领。在他身旁。宋思乙眼睛有些眯着。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睁开。让人见了便好笑。

    不是减轻徐州压力还是什么李邺笑道。

    分明是参领想故伎重施,再诱蒙胡来一场决战。石大勺撇着嘴:我若是蒙胡,死也不会再上当。

    思乙,你说呢,若你是蒙胡,会不会上当李邺哈哈笑道。

    不知道。宋思乙低声回答,仍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声音甚小,李邺听得不真切,又问了一遍,宋思乙似乎有些烦了,大声道:我不知道。

    你这厮真是个老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石大勺在旁边嘲笑道:到得现在还在练眼法,临时抱佛脚如何会有用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宋思乙简单地回应。

    宋思乙同样扛着武穆零三,李邺看着这种新型武器一眼,他是亲眼见过武穆零三操演时地威力,据他所知,在武穆零三被正式确定列装之前,敖萨洋等人曾先后明了七种不同的这类武器,从最初那笨拙的射程极近而且不准的火器,到现在射程达一百二十步可以在六十步内有效杀伤皮甲敌人四十步内贯穿铁甲的可怕武器,耗费了近百万贯与三年心血。李邺知道的比旁人还要多些,因为这几年在临安当差的关系,他亲见过赵与莒对敖萨洋的图纸所进行的改动,正是这些改动,解决了诸如火药药力泄漏弹丸翻滚失准装弹引火过慢等问题。

    反正若我是蒙胡,绝对不会来碰咱们,虽然咱们人少,带地行军野战炮也不多,但咱们有武穆零三,便是十倍于我的敌人,在武穆零三之前也没有优势可言。石大勺又道。

    你知道武穆零三,可是蒙胡不知道。而且这六百辆大车,蒙胡只怕要把我们当作运粮草的李邺嘿嘿笑了一声:我赌蒙胡必来,咱们战后赌输者去抱剑坊请客,如何

    赌就赌,还怕了你不成石大勺不服气地道。

    正象李邺猜想的那样,蒙胡的侦骑远远便现了他们这支庞大的车队。起初的时候。因为现他们当中骡马车辆过多地缘故,蒙胡将他们当作了后勤补给的车队,摸近来看时,识得汉字地看到那上面诛铁木真者李邺七字,俱是惊喜交加。

    李邺地凶名在蒙胡当中也是如雷贯耳,蒙胡与他交战,受伤败降者全被坑杀,就连不可一世的铁木真也为他所败,最终成了俘虏。故此。若问及蒙胡最畏之人,只怕李邺高居榜。但这同时,这几年来蒙胡无一日不想报台庄之仇。特别是想在战场上击败李邺,这不仅可以血洗耻辱,也能重建蒙胡战无不胜地声望。

    对于拖雷和孛鲁而言,若说谁比赵与莒更让他们恨之入骨,当非李邺莫属了。故此,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立刻下令,将散出去地蒙元骑兵收拢回来,准备在徐州城外堵住李邺。

    太师不可鲁莽。李邺虽然年轻,却非一昧鲁莽之辈,他这般大张旗鼓地出来,其中必定有诈。金军前锋如今换了武仙,此人极是狡猾,与孛鲁严实在河北西路打了数年,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在听得孛鲁要于徐州城外攻击李邺部后,他当即轻骑来到蒙元营中苦劝道:徐州为当务之急。如今我大军已经围住徐州,只等火炮运至便可攻城,太师只需稍安便可铁木真汗的大仇,何必此时去冒这奇险

    武元帅,火炮运至你便有把握攻克徐州么孛鲁对此持否定态度:青龙堡之战,贵军以绝对优势之兵力,耗尽宋军炮火尚且不能破城,这徐州宋军经营日久,囤积炮火不计其数。其主将秦大石又是一个坚忍之人。若他不出城,我们在城下耗到什么时候如今贵国补给已经困难。而且举你我二国之力,才与宋国一个军区相抗衡,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么

    你我双方,原定的方略得改了。孛鲁冷笑了一声:原先你我想占下徐州,得了徐州,淮北京东子女财帛钱粮,便尽是你我二家所有,现在我算看清了,凭着你们金国,莫说难夺下徐州,便是夺下了,损失之惨烈不可想象,未必还能在宋国援军猛攻下守得住。如今之策,便只有一法,围城打援,借着宋国各处援军先后不一的时机,在徐州城外利用我大元骑兵机动之优,破其粮草辎重,迫使其溃散。

    你我两家斥侯探得分明,李邺此次是自京东阳谷南来,手下不足万人,却带着大车六百辆,骡马三千余匹,这等规模不是押送粮草辎重还有什么孛鲁又道:若是来援徐州的,彭义斌在河北京东有数十万之众,如何只会带不足万人

    太师所言有理,但太师可曾想过,那李邺原是南朝皇帝小儿殿前第一亲信之将,如何会以身冒险,带着这不足万人的车马辎重来徐州若说这背后无诈,谁人能相信太师,贵军虽是骁勇,但也有台庄之败,不可不慎之听得孛鲁之语,武仙也微微动了怒气,说话便带了些讥意。

    台庄之败为我大元奇耻大辱,事后陛下与我多次检讨,觉得败在一个地方,那便是在宋人预设之战场上与宋人交战,故此才中了宋人诡计。孛鲁冷笑道:若不在台庄,换得任何一地方,宋人的那毒火阵如何有时间设置如今李邺在半途之中,不可能预设阵地,相反,我军来去如风,要在哪儿与之交战,都由得我军选择,主动之权在我,何惧其有奸计埋伏武元帅,求稳固是万全之策,但稳得过了头,只怕反而遗误战机

    二人的争执险些以不欢而散告终,最后孛鲁考虑到需要金军围着徐州,防止秦大石派出援军。终于与武仙达成共识,元军先突击李邺,获胜之后再以李邺等人绩恫吓徐州,坏徐州士气再攻城。

    就在孛鲁与武仙争执之时,在秦岭之北,余与赵景云也进行了激烈的争执。

    曼卿。你是儒生,未曾亲临战阵,便跟着都督坐镇中军,我与孟璞玉去前线便可。余有些无奈地道。

    我是儒生,你余义夫便是武将不成更何况我在华亭民变之时曾亲冒矢石上阵杀敌,哪里未曾亲临战阵赵景云不服气地道:尽管放心,我在流求随着近卫军训练过,自己照顾得来自己

    他这番话有吹牛地嫌疑了,孟珙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若按着他的心思,这两人他谁都不想带。生为武人,保家卫国流血流汗那是义务。就象是自己在大宋6军学校听天子说的那般,武人以尽忠报国为己任,何人敢不敬之,这些儒生在后军中运筹帷幄便可,至于上阵厮杀,还是交给他们这些泼胆汉罢了。

    但这两个人他又一个都不好得罪,孟珙乃是将种,知道赵景云地老师户部尚书魏了翁对于军队意味着什么,也从李邺等人处得知天子对赵景云刮目相看的事情。故此不敢过于怠慢。而那位余,更是让孟珙心生敬服。

    倒是个胆大包天的角色想到这里,他悄悄看了余一眼。

    他这般看待余是有其缘由的,早在孟珙赶到襄阳之前,余便夜见赵葵,说动他改变方略,挺军北进,提前开始攻掠中原。他偏居于荆襄一地,能够利用手中并不多地资讯。比临安城中的军事参赞们更早判断出蒙元金国合兵动向,其对战场的敏锐感觉,是孟珙第一个佩服的地方。

    当他意识到战况可能生的变化后,他能够以身家性命为担保,说服赵葵毅然提前北进,这其中所冒地风险之大,若是稍有差池,军法追究起来,他余就是有十八颗脑袋也不够砍地。易地而处。孟珙不敢肯定自己是否也会这样做。这是孟珙佩服的第二处地方。

    要不然你我二人在此比试一番,看看谁武艺高强。负者留在中军,胜者随孟将军出战如何余笑道。

    比便比,我还怕了你不成赵景云哼哼唧唧地摆出了姿势。

    见二人真要开打,孟珙怕伤了他们的和气,忙劝道:多带一人也是多带,多带二人也是多带,不如二位一起与我同去,若是有什么军机变化,也好多个人为我参赞谋划

    孟璞玉说的是正理。二人都点头道。

    他们的心中都涌起一股自豪感,现在他们踏着的已经不算是宋国的土地,而是金国疆界不过他们更愿意称之为沦亡故土。

    回头望了一眼苍苍莽莽的秦岭,余忍不住高吟道: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空祭无忘告乃翁赵景云不甘示弱。

    曼卿,你占我便宜余甚是不快地道:莫非是瞧不起我

    二人吟诗之时,赵景云确实象是占了余便宜,自称是他地乃翁,孟珙偷偷弯着嘴笑了笑,觉得这二人没有一般书生地迂气,倒象是武人一般豪爽。而且在这一路上的交往中,孟珙更是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不象一般文人那样轻视防备武人,而是一种敬重。武将者心思不可驳杂,只须念着一件事情,那便是为国捐躯。若能如此,何愁君王猜忌,何虑文人轻慢,何忧富贵相离一心报国,赤胆为君,勇往直前,爱兵如子,此为堂堂正正地武人之道。

    想到6军学校操典里武人篇中的辞句,孟珙只觉得心血: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其时耳。

    大宋炎黄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来自宋国的军队终于翻越秦岭,踏上了他们丢失了一百余年的故土。

二八一、火枪初现立首功

    台庄大战的阴影始终笼罩在蒙元上下心头,他们并非不吸取教训,恰恰相反,对于那场令他们梦想破灭甚至失去领袖几近败亡的大战,他们曾反反复复地进行研究,为此甚至派出大量细作,收集宋国报纸上有关台庄战役的消息。

    在那一次大战中,大多数伤亡仍然是在溃逃途中生的,真正被火炮地雷和毒烟所杀并不占多数,甚至还比不得在正面肉搏时的伤亡数量。这证明火器的威慑力远远大于它的实际杀伤力,若不是在台庄那该死的地方,成吉思汗无论如何也不会败绩。

    故此,当得知深为他们所痛恨的李邺领着一支不足万人却带着三千骡马与六百大车的时候,孛鲁与严实都是怦然心动。

    孛鲁有孛鲁的打算,严实有严实的心思。孛鲁除了为铁木真复仇重振蒙元声威之外,还想借着这次胜利为蒙元多掳掠些补给,免得象如今这般,一饮一食都受制于金国的后勤。严实则想凭着此战赚些功劳,便是战败,对于他这样一个汉将来说,也不会有太大损失此次他们带来的多是怯薛与探马赤军。

    炎黄三年十二月二日,在距离徐州不足百里处的源州郊外,李邺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蒙胡竟然倾巢而出,果然看得起我。他哈哈大笑道。

    来的是孛鲁亲自率领的八万多蒙胡骑兵,其中怯薛近一万,而探马赤军过三万,新附诸军四万,这是随孛鲁南下的蒙元主力。

    当这八万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就象是八月中钱塘江里的潮水一般,先是远远的一线,然后就是扑天盖地的一大片。

    孛鲁远望宋军,并未急着起攻击,因为他觉。宋人并非毫无准备,相反,面对他的大军,宋人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势。

    为了便于排水,混凝土路面比起周围要稍高一些,宋人以混凝土路为中轴。将绝大多数大车都向道路垂直方向展开,形成一对翅膀,护住了宋人的两翼,在这两只翅膀中间,每隔三十步左右,便有三辆大车呈品字形摆开。宋人并没有完全躲入车阵之中,相反,大多数宋军都置身于品字形地车阵之间,仿佛准备迎击一般。在公路每一侧。都有大约一千宋人排成六列线,手持烧火棍般的铁器。另外每处品字形车队上,又有十二人左右的宋军。借着车厢的掩护,露出半截身子在居高观望。

    宋人的装备很怪,三分之一持那种短棍,三分之二持长戟大盾腰刀和小圆盾,在车阵之外的宋人以每一百十人为一处小阵,各小阵之间间距不足十步,看情形,随时可以退入身后地车阵之中。

    既无险可守。又无地雷可恃。这些宋人。凭地大胆孛鲁不是铁木真。对于自己地军事指挥才能。他远没有铁木真那般自信。他看到宋人地车阵还只是刚刚摆开。尚未完全成形。觉得这并不象是一个陷阱。

    参领。你说蒙胡会不会给吓住若是给咱们一个空城计吓跑了。那咱们可就亏大了。石大勺也算是久经阵战。这种情形下毫不紧张。在李邺身旁哓舌道。

    应当不会。至少也得试探着攻一次。李邺笑道。

    果然。片刻之后。蒙胡阵中牛角声苍凉而起。一队蒙胡自左。另一队自右。开始向宋军背后迂回。只是宋军这车阵布成两翼状。无论是前是后。总有一半大车与宋军正对着蒙胡。待得将宋军包围起来之后。孛鲁下令一个万人队开始攻击。

    这支万人队是严实地汉军。他心中哼了声。多少有些不满。

    万人队在距离宋人车阵三百步外列阵整队。然后开始前冲。当冲入一百五十步时。李邺下令道:开炮

    留在道路上的大车上,十余门火炮开始怒吼。这十余门炮与青龙堡的旧式火炮不同,都是便于机动的野战炮,虽然炮身轻射程小,但爆炸的威力却还是很大,它们被敖萨洋命名为卧虎。那支汉军万人队面对卧虎一连串的轰击,却并未崩溃,这几年中,蒙胡也未曾闲着,如何在宋军火炮攻击下保持队列与士气,也是蒙胡一直在操演地内容。

    愚蠢,排炮轰击下竟然还布得这么密集。李邺喃喃骂了一声。

    虽然出战的是支汉军,可是他们也都人人有马,卧虎的攻击只有两轮,他们便闯入离宋军不足一百步地距离内。宋军中第一列不慌不忙地单膝脆下,举起武穆零三瞄准,在他们身后,第二列宋军将武穆零三也举了起来,而第三列宋军也做好了射的一切准备。

    都有最基层的军官开始看着李邺的旗号下达命令以。

    蒙元军队都开始张弓,马上骑射并不象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而起蒙胡善用的短弓,射程根本无法与宋人的重弩相比。只有少数蒙胡中最出众的勇士,才可能在骑马中拉开劲弓,而这些依附的汉军中,还没有这般人物。

    郭赏便是依附地汉军一员,他向来勇猛过人,每每也以胆气自诩,故此不肯落于人后。他一手绰弓,另一手搭弦,将弓拉得满满的,只等再靠近一些,便射早就选好了的对手。

    开火他听得宋军当中有十数人齐声喝道。

    他心中迷糊,然后就听得砰的声音连成一片,刚瞧着宋人那烧火棍般的武器上冒出淡淡的烟,便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般,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翻倒在地上。

    从疾驰的奔马上撞落下来,仅是摔便摔得郭赏身子几欲碎裂。比这摔伤让他更痛苦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宋人是用什么法子将他击落的。

    作为后装燧枪,武穆零三式跳过了火绳枪与前膛枪地阶段,直接进入后装纸壳凸缘式底火之中。而且,以流求军械厂的实力,勾勒膛线也算不得什么问题。枪上的望山。使得士兵使用时不是靠感觉而可以通过较正来进行瞄准。枪弹的底火使用的是雷汞,这是用来自川地地硝制成硝酸,再与来自倭国的水银反应制成硝酸汞,然后再与酒精反应而获得。虽然雷汞底火还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这个时代已经是最好的底火,安在定装火药地纸壳子弹底部。只要保存得好,注意不受潮,熟练地士兵可以在一分钟时间出五枪,而三段击地射击方式,使得即使是面对骑兵地快冲锋中,仍然能在部队之前保持一道极具杀伤力的弹幕。

    很不幸,严实的汉军附军成了武穆零三实战中的第一个牺牲品,他们的冲锋,在离宋军还有三十步的时候便崩溃了。从武穆零三型火枪中射出的铅丸。呼啸着向他们冲了过来,即使是重甲,也无法在这种距离里保护住他们的要害。更何况大多数人为了轻便所穿地只是皮甲

    一个万人队的攻击,瞬间土崩瓦解。郭喜摔落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这个时候才觉,自己的同伴都向两侧散开,绕过了宋人地这个古怪阵型,整个战场之上,只有他一人还站着。

    其余站着的,便是失去主人的战马。它们或不安地打着响鼻,或悲伤地用湿润的大眼睛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主人,与主人关系列为亲密的,会伸出温润的舌头舔舐着主人还在流血的脸。

    郭赏咒骂了声,拔出腰刀向宋军继续冲过去,然而才冲了几步,正面迎着他的那群宋军中,有一排同时举起了那短棍,接着。他听得一个干净利落地声音响起:第四协第三伙,瞄准射击

    郭赏看着那些人用短棍瞄着自己,他再次咆哮了声,然后就听得一片爆仗之声,对方的那短棍洞口处冒出淡淡的青烟和不明显的火光。

    这是他最后的所见所闻,在瞄准射击之后,至少有三铅子打进了他的身体,一颗击中他的头颅,另两颗则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原本向前冲的身躯象是被什么无形地力量阻住一般。在那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伏倒在地。

    鲜血从他的伤口嘴角流了出来,但他已经失去了全部意识。

    这三千名火枪兵。绝大多数都是曾经参加过台庄大战的老兵,台庄战役之后,便被选派回流求,经过两年火枪培训,每人每天至少要打出二十子弹,两年来打掉千余子弹才练出来的射击技术。他们有过战场经历,面对蒙胡骑兵的冲击时不会轻易动摇,艰苦严格的训练,使得使用火枪的每一个步骤都已经牢牢记录在他们的肌肉之中,战时可以做出本能的反应。

    这是支无论士气军纪还是装备素养都远于这个时代地部队,同样,这也是支花费远胜过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兵种地部队。

    那是什么

    孛鲁惊慌地抓下自己的帽子,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

    若说火炮虽然威力惊人,但它地笨重决定了它在此时的野战中还存在致命弱点,那么现在宋人使用的这个烧火棍一般的武器,则让孛鲁敏锐地感觉到,宋人野战的最后一块短板也被接长了。

    他还怀有一丝侥幸心理,在他想来,这个被宋人抓在手中的新式武器,可能只是一种新的弩机,借助了火药的推动力罢了,只要能持续不断冲击,那么其装填不便的弱点便会曝露出来。孛鲁认定,远距离是宋军的天下,而近距离里则是蒙元精锐勇士展示武勇的场所。他一咬牙,放弃了逃走的念头,而是命令重新列阵整队。

    太师,情形不妙,看来宋军早有预谋。严实眼见对方阵中炸声一响,接着便是自己的兵卒成片落马,甚至于有些战马也直接摔倒,仿佛是被劲弩贯穿了般。可是分明看不到箭矢的痕迹,这让他的心中生出一种恐惧来。

    妖法,妖法他心中如是想,却不敢对孛鲁说出,而是低声道:太师。强攻不是办法,不如先撤

    孛鲁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可,不可,若是此战都不敢决一胜负,待这支部队进了徐州。还如何攻打徐州

    他还有一半未曾说出来,这次是他们突袭,并非宋军的预设战场,若这等情形之下尚不能战而胜之,甚小挫即溃,那么自此以后,蒙元必然会畏大宋如虎。而且如此胆怯的举动,传回国内之后,势必使得那些被征服之族起轻视之心。台庄之战对于蒙古而言已经是一次重挫。若不是怯薛军元气尚在,被征服的诸族早就分崩离析了,而若这次不战而逃的话。那么蒙古骑兵野战天下无敌的神话必然被打破。

    若是如此,只怕无论是我大元,还是其余汗国都立刻要陷入内乱之中孛鲁凝视着宋军阵列,心中暗暗想道:严实乃聪明之人,如何看不到这一点,若是我大元分崩离析,他有十万之众,无论是投靠宋国还是自立,都有可倚仗之资本

    刹那之间。孛鲁想得许多情形,他深吸了口气,不免微微懊恼,早知宋军有了这种新式武器,无论如何也不应这般草率进攻,待到夜间偷袭才是正理。

    想到夜间偷袭,孛鲁心中又是一动,看了看宋军,只觉得宋军虽然骡马众多。可都是些拉大军的骡子和驽马,不宜奔行,自己现在撤退,不虞宋军追击,尚可全身而退。

    太师,队伍已经重整,可要下令再次攻击他正想着之时,一员将过来请令。

    不了,全军撤吧。孛鲁当机立断。再度下令道。

    严实吃了一惊。方才他还反对撤离,怎么转眼之间便又改了主意

    孛鲁选择撤退。让李邺也是极为吃惊,以他对蒙胡地了解,原以为既然有数万人的优势兵力,蒙胡应该会选择强攻,就象当初铁木真在台庄的选择一样。他却忘了,台庄之战后,蒙胡虽未破胆,亦已不敢轻视宋军的战斗力。若未见识着火枪之威,或许还会勉强冒险,但第一次攻击既然尝了苦头,如何还肯继续送死

    好石大勺原本举着火枪站在李邺身边的,见这情形大喜:蒙胡不过如此了

    宋军当中一片欢呼,衬着这欢呼声,蒙胡开始自西方撤了过去,李邺望着他们风一般消失,眉头不由得锁在了一处。

    蒙胡这撤军,究竟是真是假

    参领,要不要追宋思乙也有些兴奋,当初台庄之战时,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自身损伤袍泽无数,这才举得一次大战,而今天,他们只是放了三排枪,消耗了几千颗子弹,数万人的蒙胡军队便转身逃走,在两军阵前遗下五百余具尸体,而近卫军竟然毫未伤

    用两条腿追人家四条腿,你脑子里尽是什么李邺瞪了他一眼:还是替我想想,这蒙胡究竟是真退还是假退吧

    蒙胡元气未伤,只是小挫,自然不是溃败。听他这般说,石大勺才正经起来:不过我军无隙可乘,蒙胡见讨不了好,自然会选择撤了。

    正是。宋思乙语话不多,只是以两字表示赞同。

    李邺却摇了摇头,眉头仍然紧紧锁着,他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蒙胡方才重整队伍,分明是准备再次攻击地,然后才全军撤退,退军时虽然迅,却极有章法,证明蒙胡统帅并不是因为害怕而失去了理智。

    那么他们撤军,定然还有什么阴谋。

    注1:百度说意大利至迟在1476年便有了螺旋形线膛枪枝,十七世纪初,丹麦军队最先装备了来复枪。

二八二、夙夜忧叹心不同

    蒙胡退得非常彻底,李邺派出斥侯追了二十里也未曾看到蒙胡的踪迹,就象是伏旱天气里浇在沙堆上的水一般,转瞬便不见了影子。

    按着他们的行程,有如此多的骡马与大车,原是每日要赶百里的,今日被战事耽搁了,只得在叫郑渠的小镇过夜。这个地方李邺镇守徐州时常来,原是个小镇,因为扼着徐州北大门的缘故,往来徐州与金国的客商往往选这里为入徐州的落脚点。后来徐州通往大名的混凝土路建成后,这里更成了交通要冲,人口从数千增长到过万。既是小镇,又离徐州近,因此几乎没有什么防备措施,只有一段古老失修的土墙。

    只不过傍晚时分他们赶到时,现这段古老失修的土墙也被人推,整个郑渠所有的房屋都被拉倒,四处都是断壁残垣。

    狗蒙胡,做得倒干净,今夜只有宿在帐篷里了

    石大勺是第一个跳起来叫骂的,这般寒气刺骨的冬天里,若能睡在屋中,自然比睡在帐篷里舒服。特别是他们习惯了流求温暖的气候,在这寒冷的北地,多少有些不适应。

    你这大漏勺子,赶紧放铁丝网立营寨吧李邺吼了一声,然后微微一怔。

    据他所知,徐州早就做了坚壁清野的准备这还是他与军事参赞署一帮子年轻将官制定的计划,既是如此,这郑渠有什么值得蒙胡看中的,不但将土墙都推了,连这些好生生的房子都要拆

    而且还拆得这么彻底,分明是用绳子套在马身上,驱马拉倒的。

    想到这里,李邺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来,无怪乎白天时只略一试探便撤军了,想必是想夜袭。若是换了别的部队或许会怕。可是近卫军

    蒙胡只怕不知道,近卫军有专门的夜战训练项目吧。

    扎好营帐,给你们一个钟点的时间,谁完成不了任务,今晚负责倒马桶李邺吼道。

    近万人地扎营。并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一个小时要想完成。还真需要抓紧时间。在宋军地大车上有地是补给。伙军开始烹饪做饭。有士兵一边干活一边唱歌。还有巡逻地士兵在郑渠集外不停地巡视。

    若是有人潜在草丛或林木之中看。这些宋军果然是副打完胜仗后地轻松自在模样。

    冬季地夜来得分外早。还只是下午六点地时候。外头已经看不到什么亮光了。宋军地营帐里还有欢声笑语。不过已经安静得多。在营寨之外。数十只火把高高挂着。照得进出铁丝网地通道如白昼一般。

    孛鲁站在山坡上远远望着宋人地营寨。因为相隔足有数里。故此他看见地只是一片灯火。

    战马在他身边有些不安地打着响鼻。马蹄轻轻敲打在地面上。出沙沙地声音。孛鲁爱抚着马脖。收回目光。盯着马蹄上镶嵌地蹄掌。

    夜间攻击。以多击寡。出其不意。应当没有问题吧

    虽然孛鲁的沉稳让人容易忽视他的年纪。但实际上他今年也只有三十三岁,若按着未曾改变的历史,他原本在铁木真死后奔丧不久病死,但历史已经生了变化,他现在还活着,而且比起原本历史上地他目光更为深远。

    马蹄上的铁掌是李锐带来的汉法钉上去地,虽然此前也有给马蹄保护的方子,只不过象这般用铁的还很少见。为了这些马蹄铁,不得不通过走私从宋人处购买铁器其实购买的何只铁器。只要是大元需要的东西,宋人几乎都能想办法生产并卖过来。

    每次想到这件事情,孛鲁便会情不自禁轻轻叹息一声,蒙古与宋朝的关系原本是不错的,在宋国前一位皇帝时,双方甚至结盟。而在当今宋国皇帝初登基时,双方也有很密切的经济往来,至少自己坐镇燕云期间,蒙古人的皮毛等物。源源不断地被去南方地大船装走。换成了各种可以提高蒙古人生活品质的货物。若不是那些该死的畏吾儿人挑唆,若不是成吉思汗年老糊涂。蒙古与宋国的关系哪会破裂得如此之快

    太师在想什么严实凑了过来问道。

    我在想你们汉人孛鲁的声音幽幽的,带着一丝奇怪的味道。

    严实觉得身上微微出汗,他咧开嘴,想要谄媚地笑笑,但立刻想到二人背着光,他就算笑得下巴都脱了,只怕孛鲁也看不见。过了会儿,他才试探着问道:太师想汉人做甚,小人不是汉人,小人是北人。

    无论拖雷如何采用汉化政策,保守派的蒙古贵族势力在他的大元帝国中还是很强地,他们迫使拖雷不得不接受将人分为四大等级的国策,第一等级理所当然的是蒙古人,第二等级是北人,包括投靠的契丹女真和河北的汉军,第三等级是色目人因为拖雷与铁木真有一项很大的不同就是拖雷不象铁木真那样信任和依赖色目人的理财能力,第四等级则是高丽人。严实自称为北人,而不肯承认自己是汉人,怕的便是受到蒙古权贵们的嫉恨。

    北人是我们地说法,宋国称你们为汉人。孛鲁很有些固执地用汉人称呼严实。

    严实垂下头,即使孛鲁看不到,他也不愿意露出任何破绽,不愿意被孛鲁察觉到他眼中羞愧与愤怒交织地目光。

    你们汉人真是了不得的大漠草原之上,数千年来曾出现过多少英雄,可他们都象成吉思汗那样,成为草原上地流星,他们曾经亮过一时,但如经已经找不到任何踪迹,你们汉人不然,占据着比草原更为广大肥沃的土地,千余年来一直如此,仿佛你们就是这片土地的永久的主人。

    我与不少汉人打过交道,汉人中有你史天泽刘黑马和李全这样的英雄人物,可更多的是孱弱的书生。你们为什么能占据更好的土地过千年,而那些勇武远过你们的英雄却只能在草原上充当匆匆过客

    成吉思汗是草原上最杰出地英雄,古往今来,那些有名的英雄全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我父亲不只一次对我说过,只要追随着大汗的旗帜。我们迟早要成为中原和江南的主人。可是我父亲还是低估了你们,我也低估了你们严实,你是汉人,宋国那个皇帝也是汉人,你且说说,为什么你们汉人都这么聪明会造最坚固的城市,会织最美丽的景缎,会写最拂动人心地曲儿,会制杀人最凶的器械为什么有你们汉人这么聪明的人存在我甚至在想。便是成吉思汗不曾遇难,打下了若大的江山,今后这江山。是不是也会成为你们汉人的

    这个问题大概困扰了孛鲁许久,他缓缓倾诉出来,却听得严实心惊胆战。孛鲁话说完后好半晌未再言语,只是侧过脸看他,夜里虽然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那双炯炯的眸子还是让严实汗流浃背。

    太师,我家有位堂弟,饱读经书,名为严从元的。曾经写过一篇北人论,不知太师可曾听过。

    哦讲。

    我那位严从元堂弟说,鸟择木而息,自古君王,武功未有过先帝,文治未有及当今天子,故此我大元境内,无论出身何族,尽是天子赤忠之臣。他本名从年。改为从元,便是表明心迹,一心追从我大元之意。

    我那位堂弟又说,蒙人为国族,勇猛刚强善于征战,故可为将士征伐四方,替天子开疆拓土;北人识文韬,身荷天子重恩,蒙天子不弃。举拔于泥淖之中。可为天子守臣,替天子牧养万民。故此。蒙人北人,皆为天子左膀右臂,太师国王经略河北多日,自知此言不虚。

    孛鲁暗暗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自从漠北汗廷生分裂,铁木真四子争位之后,拖雷虽然分得的兵多,可分得地部族却少,能够与诸兄抗衡,一来靠的是手中的兵力,二来则依靠他推行汉化带来地稳定的赋税收入。特别是李全李锐叔侄推行的屯田教化,使得大元比起其余三个汗国,明显要更为富庶些。

    你的这位堂弟倒是个有见识的人物,为何不让他出来作官我记得南边宋国的报纸里连篇累牍骂你们是什么汉奸,何不让你堂弟撰文驳斥,也可起得挽人心正民意之效。

    严实一时哑然,他那位堂弟的本领,他是一清二楚,读了几本书被他吹为饱读经书,为人却是志大才疏不堪使用的,若真举荐为官,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闯下大祸,没准还要牵连到他身上来。他手绾兵权,身为汉将,原本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里肯放出这般一个惹祸精来。故此只是含糊地以严从元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孛鲁邀之为幕僚的美意。

    二人又等了会儿,见宋营中地灯火始终不曾熄灭,先后派出三批斥侯接近,都说宋军戒备森严无法潜入。孛鲁无奈,只得放弃上半夜进攻的打算,将进攻的时间定在了凌晨四时。

    这个时候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即便是被惊醒,也会觉得四肢无力头晕眼花反应迟钝。孛鲁道:传令诸军,好生休息,不得生火,以免惊动宋人。

    在这样的夜晚里,虽然蒙胡已经习惯了北方的寒冷,可是不生火的情况下,还是冻得他们瑟瑟抖。孛鲁所说的好生休息,只限于那些怯薛和部分探马赤军,大部份士兵还是给冻了大半晚。到得凌晨二时,孛鲁被唤醒之后,用冷水洗了把脸,使得自己精神振作起来。

    胜负在此一战,若是胜了,继续南进,若是败了,保全兵力退回我大元,免得伤了元气。他下定决心。

    此时他自己并未意识到,在他心中隐藏的念头里,先想得地便是战败。

    凌晨三时三十分,蒙元骑兵来到离郑渠不足三里处,按着事先的约定,所有蒙元骑兵都以白布扎臂相互辨认。兵分两路,一路由孛鲁亲领自北向南攻击,另一路由严实带着自西向东进

    三时五十分,孛鲁领着军队抵达预定出击位置,他命令部下将包裹着马蹄的棉布都取下,这些棉布也是宋国出产的。据说原产地便是这徐州,只不过此次孛鲁赶来,连一根棉纱也未曾看到。他想到这一点,心里的那种不安就更深了:此次伐宋,虽然表面上蒙元和金国打了宋国一个出其不意,但实际上却什么便宜也没有占到。

    除了进入宋境百里之外,连一粒粮食一块布匹都未曾抢到,看起来不象是他们主动攻击,倒象是他们被宋人牵着鼻子走。

    这让孛鲁心中更是不安。

    然而这个时候无论怎么不安也只有按捺。他看了看严实那个方向,他们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

    来时他与严实对过怀表。四时正很快就到了。

    寂静的夜里,郑渠集的正西方向,传来轻微的隆隆声,最初声音还只象是车轱辘滚过混凝土路,但后来就象是洪水穿过山谷,再后来就连成一片,仿佛临安到华亭府地火车自身边驶过一般。

    灯已经熄灭了许多地宋军营寨中,随着这声音变得亮了起来。严实纵马疾驰,目中带赤。紧紧盯着眼前地目标。

    三百步二百步

    当他指挥的大军进入距离宋军二百步处时,宋军营中地野战炮响了。说来也怪,这样的夜里,野战炮地炮声反而没有白天那么响亮,而是一种让人闷的低沉。随着宋军营中出现一连串的炮口火光,一团团的烈焰在严实的部下当中升起。

    最多二轮炮击,老子扛得住他心中想。

    让他最担忧的还是那种会喷火的棍子,只能希望在这夜里,宋人没有那么快组织起来。

    然而。让他失望的事情生了,就在他的前军冲至离宋人临时扎下地营寨不足五十步时,宋人营寨那黑漆漆的暗处,数以百计的火光闪过。严实听得在鞭炮一般地响声中,他的部队出连绵不绝的惨叫,以他多年作战的经验来判断,仅这一轮,便有近百人或伤或死。

    宋军有埋伏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有埋伏也得拼了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若转身就逃,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他相信宋军不会在这样的夜里追击。但回去之后如何向孛鲁交待便是孛鲁不计较他,他回到蒙元之后。又如何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

    杀他举刀怒吼。

    然而,他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吼声,因为宋军营寨中又是一轮枪击声,将他地声音淹没了。从上一轮枪击到这一轮,间隙时间还不到十五秒,严实完全可以肯定,宋军果然是有埋伏,否则不可能组织起这样的防守。

    便是拿人命去填,今日也得填下来。他心中涌起一阵绝望,想到金国的前一位先锋在青龙堡前消耗宋人火炮的战法,如今他的心情,便与伊喇布哈当时心情别无二致。

    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宋人营寨中出的爆仗声连绵不绝,每次间隔都不会过十五秒,秩序井然节奏分明。严实借着灯与火光,看着自己身前一排排的人马倒下,少数侥幸自弹雨中挣扎到了宋军营寨前的,立刻被不知何处飞来的零散枪声击倒。

    这不是战争,而是冷酷无情地收割。严实觉得自己的部队就象是熟透了的庄稼,而宋人的那种声音便是镰刀,镰刀飞舞而过,他的部队纷纷倒下。严实暗暗庆幸,现在是夜里,若是现在是白天,自己的部下目的地得同伴如此倒下,只怕士气早就崩溃了。虽然还只是片刻,他却觉得仿佛过了数个钟点那么长,他焦急地向北方看了一眼,希望与他约好的孛鲁能够动攻击。

    孛鲁的手捏得青筋直冒,乘夜突袭只是他地计策地第一环,宋人如果有防备,或宋人反应很快,那么严实的部队将吸引住宋人正面地注意力,而真正致命的攻击将来自他这里。

    他牵着马,希望自己尽可能能更接近宋营一些,然后才翻身上马。

二八三、丈夫伟岸如神祗

    宋军营寨北面也出现了雷霆般的马蹄声,这让严实面露喜色。

    从开始突击到现在,其实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但就在这一两分钟时间里,严实觉自己已经陷入窘境之中。他驱使部下以血肉之躯向前冲锋,唯一可以掩护他们的,只有黑夜本身。然而宋人的那种新武器,根本不受黑夜影响一般,他们只是在军官的口令下,按着平时的训练,一排排向前放枪,然后再退后装弹。

    武穆零三作为击枪,在出现哑弹的可能性上远远低于燧枪,最初他们用于训练的燧枪,每七枪中总会出现一枪哑弹,而使用现在的击枪,平均每百枪才会出现一次。他们连绵射击之时,每次射击总有两百枝枪同时开火,其中出现一两枪哑弹,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按照过去的兵法,有所谓临阵不过三矢之说,骑兵开始冲锋之后,再厉害的射手,最多也只能射出三枝箭,就不得不面临肉搏的危险。火枪射并不比弓箭快,但是因为是排枪,虽然每枝枪十五秒左右才能放一回,但平均起来却是五秒便有一排。

    夜幕多少帮了严实的忙,他暗暗庆幸,若是白昼,如此惨重的伤亡,只怕他的部下早就崩溃了吧,就象白天在宋国官道上曾生的那样。好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成功转移了宋军的注意力,孛鲁那边的攻击,应该会顺利些吧。

    孛鲁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若不是被亲兵死死抱住,他甚至要亲自纵马突击。

    他带领的,都是骑术最为高明也最为精锐的怯薛,他们每个人都有十年以上的厮杀经验,性格坚毅,即使是在台庄的惨败中也顽强地退回。

    巴特尔便是其中之一。这个男子脸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几乎将他的嘴括大了一倍,这是他远征花剌子模时留下地伤痕,听得西南面炒豆一般的声音,他舔了舔唇,却没有露出丝毫惧色。

    草原上的苍狼。永远没有恐惧。

    他握着自己的弯刀,这把刀曾经是成吉思汗亲自赐给他的,他用这刀砍下过数以百记的头颅。他将身体伏在马背上,战马奔跑时他也随着马身起伏,每次感觉到这种起伏地韵律时,他都觉得自己象是伏在一个健硕的女子身上。他生在马背长在马背,这战马,便是他的伴侣。

    百步的距离,不过是数息的事情。巴特尔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灯火照亮的地方,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杀

    数以千计地怯薛探马赤军同时出呐喊。他们象是冲破重重阻拦地巨浪。奔腾咆哮着释放自己地压抑。

    就在这个时候。从宋军阵地上传来了古怪地号声。象是锁呐吹出来地。接着。宋军营前灯火刹那间亮了起来。一道道光柱从一种奇怪地灯中探出。十步之内纤毫毕现。即使是在两百步外。这灯光突然照在人地眼间里。还是让人无法承受。

    这是什么灯巴特尔只觉得眼睛被亮光刺得无法睁开。他脱口喊道。

    在他们之后。孛鲁也同样满脸惊讶。他距离得远。受光影响不大。但看到原本黑暗地地方被照得雪亮。他心立刻突突直跳起来。

    原本想利用夜幕地掩护冲入宋军营寨之中。只要进去之后。便不必担忧宋人地大炮和那种远程射击地武器了。可现在夜幕竟然被破了。他地将士曝身于光亮中。那些马也无法适应这样突然生地变化。有人立而起地。有狂跳悲嘶地。还有地更干脆转身逃走。大多数都放缓了步子。

    孛鲁与巴特尔自然不知道,这又是来自流求的一项新明,唤为汽灯。这原本是为矿井深处或列车夜行所准备的。而李邺领的这支近卫军教导队为了便于夜间行军和作战。也装备了改良过的汽灯,可以通过灯罩。将光线向一个方向射出。突然间三十余盏汽灯都亮了起来,这在战场之上是了不得的变故,蒙胡的冲击不由得为之一滞。

    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成排地砰砰声,巴特尔捂着眼睛,看不见自己的前方,只觉得自己的马突然惊嘶了一声,然后软倒地。虽然马已经减了,可是冲力还是将他从马鞍上甩出,在地上滚了好几个跟头,手中的弯刀也不知甩到了哪里。

    巴特尔原先以为自己是不知道什么是畏惧的,但现在,明明周围一片雪亮,可他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听到的不是那砰砰的催命的声音,便是马嘶和同伴的惨叫呻吟。一种从未有过地感觉从他地心底浮起,他战栗着,只觉得热热和液体从流了出来。

    啊,啊啊他惨叫着,象那曾经被他追逐然后砍下头颅的人一样惨叫着,那声音听到他耳中都变了调。他看不见,只是本能地转身,想要远离那每隔片刻便会传出砰砰声响地地方。

    他不是第一个转身逃走的蒙胡,但他一定是最幸运的那一个。近卫军并没有因为敌军的混乱而有丝毫同情和懈怠,如果说蒙胡是最凶残的杀人禽兽,那么他们就是最冷酷的机械屠夫。一排排铅弹乘着火与光从武穆零三型击枪中射出来,带着为所有被掠夺被屠杀复仇的尖啸,欢快地穿透一层层甲胄,在蒙胡与附庸诸族的武士胸前或背后撕咬出一朵朵血花,成排成排地收割着他们的性命。巴特尔毫无防备,但是子弹却没有击中他,在他身前身后,成百成百的怯薛与探马赤军死去,他却安然无恙。

    不知是被马还是人的尸体绊了一下,他哭嚎着踉跄倒地,觉得自己的末日来临,那曾经保佑过他的长生天,现在已经抛弃了他。巨大的恐惧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他喘了几口气,只觉胸腹间疼痛难忍,然后便晕了过去。

    宋思乙,你小子怎么样。击中几个石大勺一边给枪换装子弹,一边问同样在换子弹的宋思乙。

    三个。宋思乙简单地道。

    没意思,我至少击中四个。石大勺熟练地装好子弹,然后快步向前,等待齐射的命令。

    吹宋思乙不屑地道。

    孛鲁这个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宋人对于夜袭早有准备。但是事已至此,便是明知有埋伏,他也只有全力一搏,否则这次溃败之后,只怕他们再也没有获胜的机会了。

    他心中还有一个担忧,在青龙堡之战中,他从宋人那得到的消息,宋人虽然使用了一种会爆炸地铁瓜,威力甚大。让人无法防备,但并没有装备现在的这种短棍,而这支宋军虽然装备有这种短棍。却不曾看到投掷那种铁瓜。显然,无论是那扔铁瓜的还是这玩烧火棍的宋军数量都还有限,这便是他的最后胜机。若是再给宋人三五年,甚至只是一两年时间,宋军全部装备这般威力无伦的精良武器,那么蒙古人莫说河北和辽东,就算退回大漠也不再安全。

    若此战获胜,俘虏了宋人地工匠,夺得这种武器的样品。象金人仿制大炮那样仿制出来,蒙古人还有一丝生机

    冲,冲,冲他握紧拳头,满头都是汗迹,须皆张地怒吼。

    我哪吹牛了石大勺悠闲地唿哨了声,他们二人如今都升了职,是这两个队的队官,故此无人管束。

    次次都吹。宋思乙放了两枪。然后又道:五个了。

    这般打仗,总有些不过瘾,你说蒙胡为何就冲不过来呢,看他们,都闲得无聊了。石大勺装着没有听到,到手中装弹的度明显加快,他向那些原本负责保护他们的长枪手和重盾手呶了呶嘴,这些忠卫军一脸羡慕地瞧着他们。

    来了。宋思乙微抬了一下下巴。

    经过初时突如其来的光芒和暴风骤雨般的铅弹,蒙胡已经适应过来。他们最先的部队非死即伤。在两军之前留下一堆尸体,但他们并未就此退缩。相反,蒙胡当中象巴特尔那样丧胆的并不多,他们潮水般地继续向宋军起冲击,这一次排枪未能彻底挡住他们,有十余骑漏网之鱼来到了围住营寨地铁丝网前,不顾铁丝网上的铁刺便想攀爬或是推倒铁丝网。

    那些百无聊赖的长矛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踏步向前就要把这些漏网之鱼串起,但是在他们身后大车上,站在高处地火枪手开始开枪,这些零散过来的蒙胡倾刻间便成了铁丝网下的尸体,长矛手仍然一无所获。

    事实上,在装备如此数量的后装击枪之后,原本就用不着这么多的长枪手和重盾手进行保护,赵与莒出于谨慎,才会给这支近卫军教导标配有两标的辅兵。

    看看,蒙鞑头子现在还不知会气成啥样,咱们都可以泡杯茶,一边喝一边打仗。石大勺唠哩唠叨地道:对了,宋思乙,听闻有人给你在说媳妇

    宋思乙嘴角向上翘了翘,却不搭茬,而是淡淡地道:七个了。

    就象石大勺猜到的那样,孛鲁现在完全气得不成了样子,他原本是蒙胡权贵中少有的理智之人,但看得自己的心爱子弟连宋人地边角都摸不着,便纷纷倒在血泊之中,如何让他不难过而至愤怒。

    杀,杀他怒吼道,一把推开亲卫,夺回自己马缰,驱马便要前冲,立刻又有亲卫来抱住他:太师,太师不可

    为何不可,我父亲跟随成吉思汗转战南北,每次都是亲冒矢石,我在征伐黑水诸蛮的时候,也是冲锋在前孛鲁大喝道:此时若我都不冲,谁还会冲

    那些敌人,都是和我们真刀实箭的比拼的敌人,这些宋人,他们用的是妖法,太师,他们用的是妖法那个蒙胡此时也顾不得尊卑,大声嚷嚷,眼睛里满是恐惧:太师,我们打不过的。他们会妖法

    除了妖法之外,在蒙胡那野蛮简单的头脑里,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究竟生了什么变化。金国能把宋国打得只剩余半壁江山,他们又能把金国打得几乎灭国,可当与宋人交手以来,他们便没有讨得好过这些宋人。他们身上究竟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从谁都能欺凌压榨的地位中解脱出来

    孛鲁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或说,他不愿意相信这个问题地答案。

    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那名亲将抓着他的胳膊,在他耳畔大吼:太师,退吧,退吧。让严实殿后,我们退回去,我们要财帛。去抢金人地,去抢夏人的,去抢高丽的,为何非要来抢宋人

    在这员向有勇名的亲将眼中,孛鲁看到了那种极度的恐惧。这恐惧以往都是闪烁着被蒙古人征服的族群之中,是他们对蒙古人最常见地态度,可是现在,这种目光却出现在蒙古人地眼中了。

    孛鲁侧过头去再看战场,举起地手不停地颤抖。然后垂了下来。

    如果说伤亡的话,他地数万大军尚在,伤亡不过二三千罢了,以蒙古人的坚韧,这点伤亡完全承受得起。可是,他看出来,现在那些怯薛探马赤军都已经胆寒,他们已经没有继续冲击宋军的勇气。虽然宋军的营寨不算牢固,孛鲁有把握只要一轮冲击。便可以把他们的铁丝网与拒马之类地全部清除,但前提是,他的军队能够接近宋人。

    这似乎是个不能实现的任务。

    就这般退了他心中问自己,此前他也有过心理准备,若是攻击不成,乘还未给自己造成不可挽回地损失的机会,早些退回大元,为拖雷保持与诸兄争霸的实力。可这才损伤两三千人便要撤退,未免也太伤自家士气。从那名亲将的目光中。孛鲁可以肯定,这次退了。从今往后,这支曾经横扫草原大漠戈壁的骑兵,从此遇着宋军便只会望风披靡。

    就象金人见了蒙古人一样,畏之如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蒙古人的威名,难道说就要在自己手中化为乌有么

    这一刻孛鲁并没有想到,从铁木真被宋人俘获起,蒙古人的威名就已经摇摇欲坠了,他这次若是选择败退,只是让还草原黄金家族残留的一点余辉,也彻底被抹去罢了。

    他垂下头,还待细细思索,忽然,他马前一具仿佛是蒙古人尸体的动了下,紧接着一跃而起,那人正是巴特尔。

    魔鬼,魔鬼巴特尔鼻歪嘴斜,口中流着涎,目光直,他一把抱住了孛鲁地战马脖子,用沙哑得嗓子喊道:那是魔鬼,那是魔鬼

    孛鲁的战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想要把巴特尔推开,但巴特尔的力量很大,抱着马脖子就是不肯放。孛鲁认得他,知道他向有勇名,甚至还曾经被成吉思汗赐过金刀。可是现在他象个无助的小孩一样哭泣着,身上散着让人恶心的臭味,目光里没有任何神采。

    太师,太师,宋人宋人攻出来了

    就在孛鲁还举旗不定的时候,亲将又喊道。孛鲁再抬头去看,只见那些提长枪和盾的宋人推开铁丝网,从缝隙之间,一队队执着那种古怪武器的宋人走了出来,他们就在蒙古人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排成队列。孛鲁几次想要举刀下令攻击,可宋人地有恃无恐让他不敢轻易拿定主意。

    万一宋人又有什么诡计呢

    孛鲁并没有觉,自己与巴特尔一样,也被宋人吓破了胆子。

    随着有节奏的鼓点声,完成队列的宋人开始向前,孛鲁情不自禁地让马后退,宋人每前进一步,他便后退两步,宋人那种着雪亮光芒的灯也在不停逼近,这么亮的光下,他看着宋人的身影无比伟岸。

    这些汉人,怎么会象神祗一样高大孛鲁心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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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四、炼其魂兮丧其胆

    武仙在金国将领之中,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他不是靠打胜仗而出名的,相反,他之所以实力壮大并成为金国先帝宣宗封建九公之一,靠的是不停的败仗。别人打了败仗必然兵溃,实力衰减,他却相反,每打次败仗,总能收拢更多的溃兵,用不了多久,不久声势复振,而且实力有所增长。

    因为他是汉人,所以不象完颜合达伊喇哈布那样受完颜守绪信任,但完颜守绪也不曾慢待他。兵饷地盘,只要完颜守绪能拿得出来的,几乎没有不答应的,武仙深受其恩,也觉得这位天子是少有的英主,故此取代伊喇哈布为金军先锋之后,便竭尽所能,想要替金国夺下徐州,以报明主之恩。

    当然,若是能给自己在富庶的徐州占下一块小小的地盘的话,那就更好了,以金主完颜守绪之明,当然不会拒绝这个小小的要求。

    但这天凌晨时,武仙从噩梦中惊醒,虽是数九寒天,又只是宿在营帐之中,可他却觉得燥热难当,身上出了一身臭汗,让他浑身上下都粘乎乎的难受。

    该死的他喃喃地骂了一声,然后瞪大了眼睛。

    他能够在数次溃兵之后毫无损,而且收拢起大量的残兵来,除了他本身有一套本领之外,对于危险的敏感也是重要原因。他翻身爬起,那种不祥的感觉还牢牢结在他心头,唤亲兵打了盆冷水来,他用冷水洗了把脸,驱走残余的睡意,然后出了营帐。

    他望眼所望,都是影影幢幢的帐幕,这让他心中稍安。此次在徐州城下,他收拢了原先伊喇布哈的残军,还有他自己带来的援军。论及数量,足有二十万他自称是八十万之众,金国还能动用的部队,除去完颜陈和尚不知了什么疯,借口要防止蒙古背信弃义而不肯轻离河北西路外。几乎全部都在这里。就是都元帅平章天下事完颜合达所领的中军,也只有区区五万人。

    二十万大军,徐州城中的宋军数量是四万他们应该不敢乘夜出来袭营吧。

    这些日子,武仙攻击徐州也相当尴尬,他兵数虽多,战力却不强,固此不肯轻易攻城,在等后方的攻城器械运到伊喇布哈在青龙堡前地大败,使得原先准备的攻城器械尽数落入宋军之手。不得不再从中军调达,而无论是火炮还是攻城车,移动的度都不快。

    那些蒙鞑,脑子里除了掳掠便什么都没有他叹了口气,若是蒙古人与他合兵一处,三十万人在此。那么他就更不怕徐州城中的宋军有什么异动了。可是蒙古人偏偏要去动宋人的援军,说那援军尽是大车辎重,而且领兵乃是他们地大仇李邺,这些没脑子的家伙,若是李邺,又敢只领着万人大摇大摆地来援徐州。其中岂会无诈

    武仙觉得自己的寒毛猛然竖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的不祥预感来自何处了:去偷袭李邺的蒙胡

    他们去了两日,无论胜负,此时都应该有信使来才是。但到现在为止,武仙还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

    八万人,不会被李邺用一万人给灭了吧蒙胡尽是骑兵,便是吃了败仗,脱身总不成问题,总该有消息传来才是

    他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如果李邺那万人真的在野战击败了蒙胡八万骑兵。那么他展示出来的战斗力就远远过自己手中地这二十万拼凑而来的乌合之众。若是如此,只怕他又得收拢溃兵了。

    远处的隆隆声最初没有惊醒他。他还以为那是雷声,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数九寒天里哪来的冬雷震震

    他猛地起身,喝道:备马,吩咐下去,若是我军败绩,便退回永州

    亲兵立刻忙碌起来,武仙眯着眼睛,丝毫不以自己方才下达的命令羞愧,在这乱世之中,第一位的是如何保住自己,而不是去逞什么英雄。

    过了大约十分钟,那隆隆地声音终于靠近了,不过并没有直接进入他的大营,而是在营外停了下来。又过了片刻,有旗牌官来报:严实求见

    武仙对严实并不陌生,两人在河北西路没少交过少,严实史天泽,都是他的大敌。不过现在他退到了邓州,留在河北西路与二人对峙的是完颜陈和尚那家伙。听得严实来访,武仙第一个念头便是孛鲁完了,但转念一想,孛鲁岂是那么容易完蛋的,他手中怯薛与探马赤军战力极强,连严实都能逃回来,孛鲁也应该无恙才是。

    还没见着严实,武仙便认定,蒙胡此次截击李邺失败了。

    虽是如此,可当他看到严实那狼狈模样时,还是大吃一惊。此时的严实,全然没有当初与他相抗衡时地风光,不久连头盔都丢了,而且脸色沮丧,青白得有若死人。他额角有擦伤的痕迹,身上的盔甲完全没有平时的鲜亮,沾着泥土枯草和不知是血还是什么地黑乎乎的东西。

    有热汤么,给我来一份

    顾不得寒喧客气,严实对着眼前的宿敌哀求道,他自己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故此也不去装什么。武仙愣了愣,然后忙下令军中厨师升火煮汤,他将严实引入座,在开口询问前,他瞄了一眼刻钟。

    才是子夜十二时。

    我逃了一天,马都不知累死了多少匹。喘息已定,严实这才开口:武元帅,孛鲁太师败了败得极惨

    在凌晨的大战之中,孛鲁最终还是想努力一次,他不愿意让蒙古人的武名与尊严,就此被宋人踏在脚下,故此起最后的决死冲击。

    他认为,宋人从铁丝网中出来,给了他一线胜机,因为没了铁丝网地保护,蒙古精骑可以拼死闯入宋军之中。只要进得宋军之中,混战下宋人远程武器地优势便挥不出来。

    他的想法是对地,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宋人军中还有一样对于骑兵来说是最致命的武器。

    二十八火连珠,这是欧八马为自己明地火枪所取的名字。敖萨洋在赵与莒指导下明火枪之后,沉寂已久的欧八马便开始考虑如何克服火枪只能单然后必须退弹装弹的问题。他历经一年前,终于明了这种火枪。这种火枪比武穆零三要重要大,在弹仓处有明显不同,象匣弩一样加装弹匣,每匣有二十八子弹,每打完一匣,便需用布沾水最好是尿液清理枪膛,以拭去火药残渣,同时也为枪管降温。

    虽然只是二十八。但二十门火连珠轮番射击,加上武穆零三型的排枪,孛鲁地最后挣扎也成了泡影。

    严实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在孛鲁起绝望的攻击时,他已经看明白了形势,那夜孛鲁与他的谈话让他明白一点。即使是在孛鲁这样支持汉化而且本人相当开明的蒙古权贵眼中,他仍然不是蒙古人,他是北人,或说是汉人,蒙胡惧怕他,驱使他。他便是象那位堂弟一般改名为从元,也不可能被蒙胡彻底认同。

    他手中有兵,所以才可以与孛鲁一起外出作战,若是没有兵。便只有象李全一般,被扔在哪处当农夫总管,替蒙胡种田筹饷,再也没有如今的权势风光。

    故此,他必须保住自己的手中的兵马,不可在这种无谓的攻击中损失,反正孛鲁给他的命令是转移宋军地注意力。他为此已经损失了不少。也算是完成了孛鲁的命令了。

    严实明白,若是自己不及时脱身。待孛鲁意识到对宋军的进攻不仅是徒劳无功而且是自寻死路的时候,那他就要留下来垫后,用血肉之躯替蒙胡挡住那种可以穿盔贯甲的可怕武器了。所以他一下定决心,立刻转身便走,而且这一走便不再停留。

    他不敢顺着宋人修筑的道路逃跑,甚至有意避开宋人地农场集镇,虽然明知道那些农场集镇里的宋人早就撤走了,可为以防万一,他还是拼命绕道,逃了一个白天的道,终于在深夜时分逃到了徐州城外,逃入武仙的营寨之中。

    无论此前他有多看不起武仙和他收拢的溃军,但这里毕竟是数十万步兵,若是宋人追杀来了,自己的骑兵总比武仙地步兵逃得快些,只要跑得过他们,宋人便追不上了。

    对于孛鲁的惨败,严实夸大了宋军新式武器的厉害,没有说自己的表现,只说奉命撤离,与孛鲁失散,现在还不知孛鲁地生死。

    听完严实所说的战况,厨师送来热汤菜,严实逃了一日,又饥又渴,自然是狼吞虎咽。武仙坐在位置上是凝眉半晌,心中一片凄凉。

    八万军队,夜袭步兵,对方并无复杂的埋伏,也没有艰固的城防,却在正面交战中彻底摧毁了蒙胡的斗志。从严实眼中的惊恐里,武仙不难看出,这场惨败对严实的打击比他口中说地还要沉重。在这种情形之下,自己对徐州地围攻只是一场笑谈,若徐州城中还有一支象严实所说的那种部队,只要弹指一挥,自己地二十万军便又要土崩瓦解。

    以前土崩瓦解了总有个地方可以收拢,可这一次还有这种机会么

    宋人明明有着绝对优势,他们为何不死守青龙堡,而只是在青龙堡击败了伊喇布哈,便撤到了徐州。李邺明知徐州被围,为何还不迅来援,却带着不足万人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行走

    宋人的目的很明确了,要在徐州城下,将自己手中的二十万众与蒙胡的八万精锐尽数拿下。若是实现了这个目的,接下来宋人就要反攻,从徐州到汴梁,再没有什么象样的军队可以阻止他们,完颜合达的五万人不行,留守在河北西路的完颜陈和尚手中的万把人也不行。

    靠汴梁的城墙么面对宋人的火炮,一切城墙都是笑话。

    严将军有何打算。见严实吃完了之后,武仙收拾好心情,强笑着问道。

    严实看了武仙一眼,因为自己还带着万余人逃来的缘故,这个武仙并不敢怠慢自己,而且他不知道这一战后蒙胡还有多少人能回来。但从武仙这句话中。严实不难判断出,他有招徕之意。

    只是自己若要叛元,为何不去寻大宋,要投靠风雨飘摇中的金国

    便是投靠金国,也要去投完颜合达或直接去找完颜守绪。如何能在武仙这般庸将手下

    想到这里,严实不动声色地道:孛鲁太师与我有约,在徐州城下会合后再定行程,如今我军败绩,李邺援军离徐州不足百日,若是行得快,一日便可抵达,再慢两日也能到了,无论是攻是退。都得由孛鲁太师决定才是。

    他这番话说得滑不留手,言下之意若武仙想用他部下攻城,也得与孛鲁去商议,可这时候,哪里去寻找孛鲁武仙正沉吟间,突然又听得外头声音大作。片刻之后,他听得旗牌官冲了进来:元帅,大元孛鲁太师孛鲁太师要见元帅。

    武仙看了严实一眼,严实眼中闪过的一掠惊色落入他地眼中,他冷冷一笑,长身站起。

    既是如此。严将军,何不与我一起去迎接孛鲁太师

    孛鲁与严实其实用不着这么拼命地逃跑,李邺根本没有追击的打算。他的兵力只有不足万人,而对蒙胡骑兵构成致命威胁的教导标也只有三千余人。用这点兵力去追逐数万人,只怕要被反咬一口。

    火枪火炮虽然犀利无比,但它们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弹药。若是没有充足弹药,火枪火炮还比不得长枪盾牌。故此,赵与莒在叮嘱李邺如何使用火枪时,反复强调不打补给不充足地战斗。那夜蒙胡来袭。整个战斗只持续了半个钟点。火枪教导标便耗掉了子弹六万八千,几乎是士兵随身携带弹药的一半。这种消耗度。让李邺不由得抹汗,因为他很清楚这些子弹都是拿钱堆出来的。按成本算,每子弹需要五十文钱,这半个钟点的战事里,近四千贯便没了。

    不过天明后清点战场时,李邺又觉得这四千贯实在是值得。战场上蒙胡留下的尸体达四千具,伤还有三千余人,八万蒙胡,十分之一被留了下来。

    缴获的马匹是一千二百匹,伤马死马没有人统计,事实上那些跑得远了的惊马,也无人去理会,便是这一千二百匹马,卖了出去也算是大赚一笔。

    蒙胡伤,老规矩处置。李邺下达这个命令时狞笑了一下,这让石大勺缩了缩脖子,他刚想往后躲,便被李邺抓住:石大漏勺,此事便交与你了,思乙,你负责将缴获的马收拢好。

    为何每次都是我来处置这些脏活儿。石大勺有些不满地嘀咕道。

    作为李邺的老部下,石大勺与宋思乙都知道老规矩是什么,李邺从来不留蒙胡战俘。

    这次很干净。宋思乙淡淡地说道。

    石大勺最初不知道他此言何意,后来处置蒙胡伤时才明白,这般天寒地冻地天气里,那些伤在夜里躺在地上,大半都已经冻毙。少数还活着的,也混身青,看起来只比死多一口气罢了。他们身受双重痛苦,将他们处死,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恩赐,故此,宋思乙才会说很干净吧。

    孛鲁在郑渠集一战损失的远不只万人,实际上严实帐下的汉军附军逃归的只有万余人,他带来的八万军队,只余五万人回到徐州城下。在是否继续攻城问题上,孛鲁再度与武仙生争执,武仙认为既然郑渠集之战已败,那么再攻徐州便无意义,不如撤军择机再战,可是孛鲁却还抱有一线希望,要求武仙舍徐州去攻击李邺,以为若能击败李邺,徐州之战还有转机地余地。

    争执到后来,武仙质问道:孛鲁太师与李邺交手,不知郑渠之战中,太师亲率大元精骑杀伤了宋人多少兵将。若是杀伤了宋人两成兵将,我便拼了大金元气,也去击杀李邺

    这话说得孛鲁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双方不欢而散,次日,徐州围解。

    注1:二十八火连珠,实际上是清时戴梓所明,他将之献给被某些文人史家称为大帝的玄烨,可惜的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明对于这些自居为中国人主子的鞑虏意味着什么,因此,他本人被这位有明君之称地满清皇帝流放到沈阳,三十年后才得回京,不久贫病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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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五、聚其财兮集其力

    这个李邺,太过招摇,将金虏蒙胡直接吓走了

    赵与莒有些怒气冲冲,将军报拍在崔与之面前,崔与之眉眼却带着笑意,慢吞吞将那军报拿了起来,又晃悠悠地戴上老花眼镜,斜着眼睛缓缓地溜了一圈,然后又凑近了看过一遍,这才将军报放下:陛下,这是好事啊,为何生气

    朕是想在徐州城下便一次将蒙胡和金虏尽数解决了,长痛不如短痛,总是要有死伤若是让金人撤回去,还不知要打几回。

    陛下,军报中不是说了么,秦大石乘势出兵,在永州追上了金虏,如今金虏在守永州么

    那又怎么样,终究是放蒙胡跑了。

    听得赵与莒这般有些蛮不讲理的着牢骚,崔与之宽容地笑着。他当然知道赵与莒不是不讲理的人,最近的连胜让赵与莒很是兴奋,但他一向谨慎自持,即从不在臣子面前表现出自己狂喜或大怒的神情,即使是在亲近的重臣面前,他也总是镇定自若。

    唯有在他崔与之面前,赵与莒有时还会牢骚,象个普通年轻人般,说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话语。想来是算定自己不会为这事情一本正经地向他进谏,更不会把这些情形传出去。

    想到这里,崔与之看着赵与莒的目光就更带着一丝笑意,倒不象是看着一个至尊天子,而是看着一个自家的晚辈一般。

    天子虽是难得的贤明,但他的心中其实很是寂寞呢。

    崔卿,崔卿见崔与之好半天也不说话,赵与莒催促了两声,崔与之这才还过神来,又坐正了身躯:陛下,臣老了,精力不济,时不时便要走神

    每次逗孟钧和银铃时。就不见你有走神过赵与莒不满地嘟囔了句,然后被自己的这句话吓坏了,这话说得,倒象是自己在与儿子女儿争抢长辈的关注一般。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赧然。但绝没有因此暗自怀恨。他觉得。自己能象个普通人一般。有着正常人地七神六欲。那比做一个天煞孤星更好。至少不必担忧。自己什么时候因为权势而心理扭曲。说出什么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地怪话来。

    崔卿。如今李邺秦大石围永州。孟珙攻入南阳。我倒有些担忧。蒙胡那边会如何赵与莒摇了摇头。他也没有想到。一次夜战之后蒙胡竟然破胆。不顾与金国地盟约。直接便回军北逃。抛下金兵单独面对宋军地怒火。

    攻城攻城不利。野战野战不利。除去撤军之外。金人别无他法。

    陛下。臣倒以为。陛下现在该想想如何打金人地使呢。想到这里。崔与之笑道。

    吃了这次败仗。金主完颜守绪想必明白他与大宋地差距了。那求和地使臣。应是连珠一般派了来吧。

    想到金国求和地使臣。赵与莒微微一笑。这几年来。他因为靖康之耻而来地怒火也淡了。因为他地眼中看地。不再是大宋这百年。所要盯着地。也不是仅仅是中原故土。

    故此,他无意到已经是日落西山的金国使面前去展现自己的昂扬锐气。与其将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之上,倒不如好生盘算一下,大宋今后的展。

    那使就由礼部打了吧,郑清之喜欢做这种事情。他淡淡笑道:朕没有时间去陪他耍嘴皮子,若是蒙胡行动快,或明年七八月间,他便可以在咱们临安见着完颜守绪了。

    崔与之一愕,说这句话的时候,赵与莒不再是那个族中晚辈。展示出来的无与伦比的自信。

    崔与之正待答话。李云睿匆匆行来:陛下,耶律楚材乘火车到了。刚在宫门前求见述辞。

    对于建康府的建设,赵与莒寄予厚望,所以也分外重视。正好快要年终,建康府离得又近,所以赵与莒遣使召耶律楚材回京述职,也想了解一下金陵冶炼厂地具体情形。煤铁是工业革命的骨骼,若煤铁的产能不能赶上去,工业革命想要进一步推进,几乎是不可能地事情。

    大宋的起步比起赵与莒穿越来的那个时空中英国要强得多,有流求的技术积累和资金支持,有庞大的多达数千万的人口,有便捷的运河与水路交通;若说差,那就差在大宋周围的国际市场太过狭小,主要商品还是依靠内需来解决市场问题。

    陛下,崔相。耶律楚材在外当了一年的主官,威仪更是不凡,与赵与莒崔与之见过礼之后,他也打量了赵与莒一眼,一年未见,赵与莒并未显老,目光敏锐如昔,神色也很是昂扬,这让耶律楚材非常高兴。

    晋卿,在金陵过得还好么赵与莒很亲热地叫了他地字,同时做了个手式,早有会揣摩他意思的内侍上来,为耶律楚材送上椅子。耶律楚材道了谢,这才稳稳地坐住,倒与一般大臣被赐座后那种诚慌诚恐不同。

    崔与之捻着胡须微微笑了笑,天子派耶律楚材去知建康府,用意是什么群臣都猜得出来。且不说别的,耶律楚材现在展现出来的气度,倒与自己这个现任丞相不相上下了。

    臣在金陵很好,金陵附近的名胜古迹,臣都逛了个遍。耶律楚材在赵与莒面前并不是很紧张,这是他在流求长时间来养成的性子,不紧不怕,不卑不亢,比起他,魏了翁就显得冷峭,真德秀就显得激切。

    他顿了顿,没有急着回答赵与莒最关注的问题,而是先问了赵与莒的身体,还有后宫中杨妙真等人和皇子公主的情形,说话地时候很专注,既是一个忠心的臣子,又是一个亲近的家人。对他这种态度,赵与莒很是受用,面上虽然没有显出什么,但说起话的度慢了下来。

    金陵冶炼厂的一期已经完工了。过了春便可以顺利炼出钢铁来,招募来的工人已经过一万二千,还有二万余人正在接受培训。

    金陵冶炼厂可能是这个时代规模最大地工厂,所用的员工数量,在刚开始时便刚达数万人之众。听得这个数字,赵与莒也不禁咋舌:人未免太多了些吧

    臣只怕人少了呢。耶律楚材比他更有信心:这些人不仅仅为金陵冶炼厂一期备着。臣在想,金陵今后不可能只有这一家冶炼厂,为冶炼厂配套的其余厂子也要建起来,象是冶炼厂所用完地煤渣,只是填埋未免浪费,正可为砖窑地原料,再象硫化厂之类,还有自行车厂,臣已经遣人和孟审言联系。要将流求的自行车厂也迁到金陵来

    他一样一样地给赵与莒分析,随着冶炼厂一期完工,能够生产多少铁。这些铁又可炼多少钢,多少用于铺设铁轨,又有多少用于其余产业。听他每一笔帐都算得甚为精细,赵与莒最初时还找自己感兴趣地地方问上一问,到最后,就完全是耶律楚材在讲,而他在听了。

    耶律楚材说得兴起,干脆取来自己做的金陵规划图出来,这图是他与数十名初中等学堂毕业生用了一年时间才完成的。目前还不完整,但已经有金陵城将来的街道工厂坊市瓦肆等等诸多布置。特别是工厂的,在耶律楚材的布局中,很是注意了环境污染问题,所有工厂所产生的废物,现在能够利用的都尽可能建起下游厂坊进行加工利用,实在不能利用的,他也有妥善地填埋与焚烧措施。

    若是这一系列的工厂全部建起来,莫说二三万名工人。便是二三十万名工人也用得了。仅仅是建筑这些厂房道路所需的建筑工人,估计就不只二三万人了。

    钱呢,钱从何而来听到后来,赵与莒终于现了最重要地问题:你这方略好是好,只怕不是一二千万贯能打得住,这许多钱,从何而来

    不待耶律楚材回答,他又道:朕先说清楚来,朕口袋里也没有余粮了。崔相和魏了翁都太会收刮。将朕的钱都掏空了。

    耶律楚材看着苦笑中的崔与之,也是微微笑了笑。然后正颜道:臣知道陛下与国库都不宽松,今年若未曾有战事,陛下或许还能匀几个钱出来支持,故此臣想过了,全部以募股的方式进行,募得多少算多少,一边开工一边募。

    赵与莒脸沉了下来,微有些失望,耶律楚材所说的办法,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去年建金陵冶炼厂已经开始募过一次股,虽然权贵富商和名门世家们的踊跃状况出乎他意料,但这种募股方式,若得不到回报的话,反而会让朝廷的信用破产。

    如何募股法赵与莒没有迫不及待地责备耶律楚材,而是问道。

    臣原无它法,与陈子诚商议之后,这才想出几个办法。耶律楚材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异样,而是笑道:陛下可要听听

    说吧。

    这几年来,临安诸地商贾都了财,工人收入也颇丰,故此,臣想向他们募股。主要通过两种方式,一种是抓彩

    耶律楚材地敛钱方法倒不是什么新鲜手段,宋人好赌,抓彩之事几乎在所有的大型城市里都有,甚至在靖康之变时,秦淮还有人玩抓彩的把戏。耶律楚材估计,只要奖励得当,在临安金陵泉州淡水等城市,推行官方行的抓彩,可以募集到二百万贯以上的资金,这是他的第一条财路。

    第二条资金筹措来自于贷款,只不过与此前的贷款不同,这次的贷款并非流求银行开出,而是向大宋境内的大型钱庄贷款。流求银行如今将分行开到了大宋所有重要城市,最初时曾对大宋地钱庄造成了巨大冲击。但商人的应变能力是极强的,在其余手段未能奏效的情况下,所多原有的钱庄也纷纷改弦更张,模仿流求银行的模式开始存储放贷业务,它们的规模虽然远比不上流求银行,但其中大型的贷出十几万乃至几十万贯上百万贯,丝毫不成问题。耶律楚材已经去试探过了,这些钱庄都对投资于工业很有兴趣,愿意组成一个钱庄团来负责运营对金陵投资事宜。意向的投资额是个让赵与莒咂舌地数字:八百万贯。

    这两加起来便有一千万贯了,加上此前地各方出资,总金额过二千万贯,但这并不是耶律楚材募集款项的极限,耶律楚材又有第三条来钱地财路,那便是爱国债券。陈子诚的调查表明。大宋百姓的生活水平在这三年间里有了很大地提高,新诞生了数量在二百万以上的工人阶层,他们有稳定工作与收入,大量余钱都被作为储蓄。而与之相适应,同样也有数以百万计的市民阶层因为为这些工人服务而进入小康。便是那些农民,脑子转得快的转种经济作物,收入也以每年过百分之十二的度在增长之中。只要各家报纸宣传得当,这些革新政策获利的阶层,很愿意将他们多余的钱拿出来。购买国家行的爱国建设债券,哪怕是每人拿出五贯大约是他们每个收入的三十分之一,也意味着他们将拿出一千万贯来支援金陵地工业展。耶律楚材与陈子诚经过商议。将这种债券的利率定在每年百分之六,而其时间则定为三类:五年期十年期和十五年期。

    真是胆大妄为

    赵与莒没有想到,耶律楚材与陈子诚只凭着跟他学的半吊子金融知识,加上自己地实践,乘以他们的聪明才智,竟然弄出爱国债券这等事务来。他听完之后呆了好半晌,突然间觉得甚为振奋和淡淡的哀伤。

    现在这个时代,就象已经上了轨道的列车,便是离开他指挥。也能够凭着惯性向前行了。这是他一直所想达到的目的,但这也意味着,他对于这个时代的指导性作用,远不如最初那么重要了。

    这才只是三年半的时间而已,古人的智慧,人类社会自我应变,都不能小觑。

    陛下以为如何耶律楚材迫切地问道,方才赵与莒地不以为然他早看在眼中,在合盘托出自己的计划之后。他不知道是否改变了皇帝的看法。

    崔相公以为呢

    赵与莒将球踢给了崔与之,崔与之觉得脑子里有些乱,他仔细回忆耶律楚材所说的三个方法,希望能整理出一个头绪来,但过了好半晌,他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让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臣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了。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以臣愚见。还是将魏了翁等人召来,再给臣等一些思考时间然后再做评议。不知陛下以为可否

    这是老成谋国之举,赵与莒自然不会反对,他点了点头。

    见天子没有反对,但也没有明确表示支持,耶律楚材并不焦急,他调转话头,又谈起金陵这一年来的建设成果。

    他这一说,无论是赵与莒还是崔与之都忘了时间,直到杨妙真遣宫女来催促,赵与莒才惊觉,午餐原本是要陪孩子们一起吃的。他有些歉然地对耶律楚材道:晋卿,你远来疲惫,还是先去休息,等午休之后,朕再请你来,今夜朕设家宴招待你。

    多谢陛下。耶律楚材知道赵与莒有与家人共同吃午餐的习惯,他每日忙于政务,难得抽出时间来关怀子女,故此这午餐时间一般是雷打不动的。崔与之听了笑道:臣说不得也要来叨唠一番地。朕就知道少不得你,会吩咐厨房里做些粤菜。赵与莒哈哈大笑起来。

    注1:抓彩即是宋代的彩票,当时规模很小,多是地方性的,有些穿越中回去行彩票认为很新奇,实际上未必。北宋仁宗时期,长沙还生了一书生中巨奖暴富,结果家中美妻在寺中求子为恶僧看中而致谋财夺色害命之恶性案件。

二八六、君子之争起庙堂

    从金陵到临安,最方便的行程,应该是从运河过来。但是耶律楚材早听说了铁路的消息,而且华亭到金陵的铁路如今正在昼夜施工之中,故此他特意绕了个圈子,先是乘蒸汽船到了华亭府,然后再从华亭府乘火车到临安。虽然行程增加了不少,但实际上所用的时间却减少了。

    这让他异常兴奋,虽然乘火车时他这个善于骑马的文人竟然生了晕车的糗事,却仍然让他看到铁路将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样的变化。此前在报纸上一些人的游记上,他都看到了有关火车的记载,但所有的文字都没有他的亲身经历带来的冲击大。

    正是因为这种冲击,让他坚定了要说服赵与莒与朝堂诸公,大量募集资财,以此来推动金陵展的决心。

    午休是在皇官之外的官驿中进行的,为了方便外地入京的官员,同时也体现天子对他们的厚遇与恩宠,官驿中房间不大,但设施极为贴心,比如说,和如今皇宫里使用的一样的抽水马桶。在流求时,耶律楚材使用过这种玩意儿,回到大宋后却未曾见到,没想到离了京城一年,连官驿中也装了这种洁具了。

    日新月异,日新月异啊。除了这个词,耶律楚材再也找不到其余的可以形容这个时代的词了。

    因为一年未曾来到临安的缘故,他很想借着这机会四处走走看看,也汲取一些临安建设的经验,但想到天子午休后还要问自己问题,便不得不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吃完饭后交待了官驿差役一声便开始入睡。

    下午二时,他被差役叫醒,略微洗漱之后,他将自己在火车上准备好的东西又整理了一遍,忽然觉得心中有些紧张。

    天子虽然没有明说,但下午在场的应该不仅仅是崔与之。其余二位宰辅,六部的主官,还有一些相关官吏,只怕都会在场。自己要面对的将是他们的质询,若不能说动他们,官家就算支持他。也会面临一定的阻挠与压力。

    二时十五分,来唤他的宫使到了门前,耶律楚材整了整衣冠,大踏着步子走向皇宫。

    就象他猜到地那样,这次在博雅楼西殿聚集了大宋官吏过二十名,几乎所有的核心官员都在此。

    因为赵与莒时常在博雅楼接见群臣的缘故,他将博雅楼西厢进行了改造并没有违背他不兴建宫室的诺言,只是将原先隔来的几间屋子打通来,形成一个小会议室。这个小会议室的格局不同于其余殿堂。倒有些类似于新式学堂地教室,正南方是一座讲台,讲台前是一排排的座椅。而最后那个面南背北的位置则是赵与莒的御座。有的时候,博雅楼学士会在此为群臣讲解智学的一些常识,特别是经济与管理方面,赵与莒自己甚至也亲自讲过两堂。无论这些官员是否听进心去了,至少这一年来,处理政事时比起以前更有条理,走程序所耗费的时间也更短。

    耶律楚材。你这是误国

    听完耶律楚材地筹款方法之后。第一个出来表示反对地就是郑清之。对于他。赵与莒是越来越失望了。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成为六部之一地主官。根本原因在于赵与莒想要用他为相。他也每每以崔与之之继任自诩。但是去年赵与莒任命耶律楚材为建康知府。让他意识到危机。他虽然强忍了一年。可今天这件事情若再不出来反对。那么他最后地希望都要破灭了。

    因为是赵与莒老师地缘故。他对赵与莒相当了解。知道他不是那种因为政见不同便会将臣子弃之不顾地人物。否则地话。真德秀只怕尸骨早寒。而自己也早就被弃置了。故此。他决意要挑出耶律楚材这一政策地缺限。一来在赵与莒面前展现自己地能力与眼光。二来则是阻挠耶律楚材获得更大地功绩若是耶律楚材此策得在。他调入内阁地时间会提前。恐怕不足五十岁便能成为宰辅。

    那也意味着他郑清之前进之路就止堵绝。他平生志向得不到施展。

    想到这里。他平稳了一下自己地呼吸。言辞不再那么尖锐。而是缓和起来:虽然你一心是为国。但却放出三只泰山恶虎来。

    其一。那抓彩之举。有类赌博。如今世风日下。百姓好赌成性。多有因此而破家。城中游手。不务生产。唯呼朋引伴。设局骗人。朝廷屡禁不止。乃至有儒生士子。亦荒费学业而乐此不疲。若以官府之名推行抓彩。必如火上加油。赌风之盛。再不可止矣。

    其二,商贾逐利,原是本性,狼狠羊贪,莫过于其。昔临安豪商把持米市,投机制钱,以制有华亭之乱。陛下圣明,用商贾之利而去商贾之弊,因其输税纳帛,有助国用,故此网开一面,优容怀柔以待之。金陵为国之副都,根本要害之所,行在之咽喉,在如此重地引入商贾之资本,必使得商贾对国政要务指手划脚僭越干涉。此尤如倒持太阿,授柄于人,非智所为也。

    其三,自古以来,唯闻藏富于民乃至盛世,未闻收刮民财可得太平。爱国债券,借贷于百姓,又有四弊。一为失朝廷体面,我大宋富有四海,户部连年节余,岁入远汉唐,岂有向百姓借债之理二为易为小人猾吏所用,成扰民之政,虽然耶律学士说购买与否,全凭百姓自愿,可小人猾吏或为谋政绩,或为营私利,岂有不逼迫百姓,天子虽圣,朝官虽贤,其能一一辨识之三为助好大喜功之风,金陵此例一开,其余地方官吏,必然学步邯郸,虽为借债之名,实际上却是巧开名目收刮于百姓,岂非苛捐杂税四为开后世之乱端,后世执政之人,若无钱钞可用,不思开源节流。必起借债之心,卯食寅粮,岂是长久之道

    他这三个理由针对耶律楚材的三个敛财渠道而来,样样都是切中要害,莫说群臣,便是赵与莒也是连连点头。耶律楚材的方法不可说不好。但是,他地方法同时也有巨大的风险和隐忧,这也是赵与莒在上午不肯立刻拍板决断的原因。

    见天子对自己的质疑表示认可,郑清之心中微喜,然后诚恳地道:耶律学士,谋国不可不谨慎,执政不可不兼顾,此三策实非善策,还请罢之。

    耶律楚材捻着美髯。却没有露出半点惊慌之色,他扫视众位重臣一遍,见赵与莒向他点头。他这才开口道:陛下,诸位上官,郑尚书所说,乃老成谋国之语,实为金玉良言,下官得蒙教诲,受益良多。

    众人听他这般说,便知道他并没有死心,也不曾放弃。虽然开口夸赞郑清之,却不过是欲抑先扬罢了。因为这三策事关重大,所涉及的钱财金额,更是相当于大宋年入的五分之一,故此众人不敢不仔细思考。

    果然,耶律楚材接着又道:虽是如此,但这事间万策,皆是有利有弊,陛下亦曾有言。为政决断,不过是权衡利弊,利大于弊,虽万人所责亦可行之,弊大于利,虽天下皆劝亦不可从之。

    下官敛财三策,虽有诸多弊端,仔细权衡,却是利大于弊。下官学识浅薄。所见其利有六。

    众人都是微微一笑。郑清之找出三条弊端来,耶律楚材就寻出六条利益来。针锋相对之意,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只不过不是数量多分量就重,他所说的六条利益是否大于郑清之所说地三条弊端,还要看他如何解说才行。

    国不加税,民不沸怨,钱财自丰,此其一利也。

    调活死钱,勾通有无,加国建,此其二利也。

    正肃民意,宣扬爱国,收揽人心,此其三利也。

    移风易俗,教化百姓,变害为宝,此其四利也。

    改造商贾,引导财货,增加生计,此其五利也。

    开天辟地,创新进取,为后世法,此其六利也。

    就象群臣所想的那样,耶律楚材地六条利益完全是针对郑清之所说的三个弊端而来。他认为他的三条策略可以不加赋税而充裕国用,可以让储着的死钱变成流通地活钱,加大宋建设,可以宣扬爱国,让百姓意识到国家建设与他们个人利益息息相关,可以让原本无绪而危险的赌博业纳入国家的管理之中,变得有秩序有节制,可以增加就业,引导商贾从盲目逐利转向义利并举,可以为后世树立一个开拓创新而不因循守旧的榜样。

    接下来,他又谈了对郑清之所说的三弊地解决之道。象是其余地方出于官员功利之心而效法,他提出将这三策地行权收至中央,由朝廷主要是户部出面调查研究和决策,再经朝议通过天子加玺,才决定是否要通过这些方式来为某地方建设募集资金,这就杜绝了地方官吏为一己政绩而私自推行三策的可能性。再如担忧小人胥吏利用此策为己谋私,耶律楚材地建议便是加强司法系统地监管,同时挥报纸的宣教作用,让这政策深入人心:使百姓皆知其情形,胥吏便不可从中营私以自肥也。

    总之,凡有所弊,耶律楚材都有解决之道,他说得条理分明,每条解决之道也都是拿捏得恰到好处,这证明他完全是有备而来。郑清之听他说的时候神情非常专注,最初时嘴角还挂着一丝冷笑,但到得后来,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乃至危襟正座。待耶律楚材说完之后,群臣都看着他,等着他继续驳斥,他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地举动。

    他离了位置,向耶律楚材恭恭敬敬施了一礼,然后默不作声地又回到位置,再也不出一语。显然,他承认自己的失败,被耶律楚材说服了。

    众臣愕然之际,却听得叭叭的鼓掌声响起,回头去看,却是赵与莒笑着连连点头。

    所有的人都明白,郑清之与耶律楚材存在一种竞争关系,不仅是他二人。包括如今任户部尚书的魏了翁在楚初的真德秀任临安知府的余天锡,他们都是今年宰辅的备选之人,他们之间隐隐相互对立,或因为政见学术的门户派别而分成几个势力,都是很正常地事情。故此郑清之第一个出来阻挠耶律楚材,谁都不会觉得意外。让众人意外地反而是他一战即走,未与耶律楚材继续纠缠下去。

    赵与莒的鼓掌声中,群臣才恍然,郑清之虽然看似在政策争论上败了,却反而在皇帝心中获得加分,因为郑清之展现出来的风度,证明他是个有宰相气度之人。当今天子原本就英明而有主见,不需要太有才华的宰相执政,要的。原本就是能调和君臣气度宏阔的辅臣。象崔与之便是最好地例子,他与天子能群臣相得,靠的并不是他能制定什么好地政策。而是他在处理天子与百官关系上展示出的高明手段与灵活的方式。

    更有些大臣回想起大宋时代周刊曾经刊载的天子撰文,以为王安石变法失利原因,故然有王安石本人的,也有那些反对他的君子的。道不同虽不相与谋,却并不意味着要阻挠要掣肘。

    此为君子之争也,当为后世之范。果然,在群臣静下之后,赵与莒为郑清之与耶律楚材地争执做了定论。

    有了天子这定论,其余原本要极言激谏反对耶律楚材之策的大臣便要三思了。此时若毫无风度地去大骂耶律楚材,甚至于伏阙请斩之以谢天下,结果都是把自己推到刚愎狭隘地境地中去,故此,他们地反对虽然还是激烈,却未曾群起而攻,连说话反驳的机会都不留给耶律楚材。

    比起他们,耶律楚材准备甚为充分,他不仅有完整地如何推行这三项募钱之策的步骤。而且还有大串大串经过调查得来的数据,这些数据的说服力是无庸置疑的,到得后来,对于是否推行这三策,众人的意见达到了高度一致,那便是这三策利大于弊,理当试行。还存在争议的,便是推行这三策中如何尽可能避免或控制其自身地弊端。这次博雅楼的小朝会,算是开了一次先河。自此之后。大宋朝会时无谓的义气之争少了,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天子喜欢有风度和气度的大臣,那么大臣当中绝大多数便会注意自己的风度与气度。崔与之私下里曾对赵与莒说道,若是包拯还在如今朝堂之上,那么他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原因便是他太没有风度。

    耶律楚材最后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博雅楼,此次政策之争,他不仅展示了自己的机智和辩才,同样也展示了上佳的风度。他原本就仪表堂堂,言谈举止都可谓风度翩翩,故此群臣对他都是赞誉有加。有些与他关系比较亲近的,甚至在出了皇宫之后向他小声道贺,他也不曾自满得意,表现得谦逊有礼。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出现意外地话,耶律楚材将成为大宋政坛上的一颗新星。而他自己对此泰然自若,赵与莒早在将他外放之前便曾和他有言,他对自己将来的前途看得非常透彻,他知道自己最重要的还是做出实事,积累起勋绩与声望。

    炎黄三年十二月十日,就在大宋百姓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原地区的大战时,大宋时代周刊等刊载了耶律楚材撰写的三策文章,这篇文章当时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因为这个时候,小道消息中已经有传言,金国连派了十二位使南来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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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包拯曾极言进谏,当时天子为仁宗,二人都固执己见,争执中包拯不知不觉甚至登上摆放御座的台阶,口水都喷了仁宗皇帝一脸,仁宗皇帝最终无奈地听从了他。因为某个阎王殿和焚化部的缘故,电视里到处都是奴才辫子戏,有人就以为古代皇帝都是满酋胡虏那样的奴隶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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