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七、盘点盈亏运筹忙
高丽国王满脸都是笑容,见着谁都施大礼,有修养好的便还个十足的礼,也有修养不是那么好的,拱拱手,甚至只是轻蔑的哼一声。无论别人待他何种态度,他都能面不改色。
这不是到大宋才练出的本领,崔氏父子执掌高丽大权数十年,他能够在这二位权臣手中王位稳固,靠的便是这份隐忍的功夫。而且对于他来说,临安比起高丽至少有一点要好,那便是这些大宋官员再对他不尊重,也不会要取他性命,他不必担心哪天夜里突然闯进一队士兵来逼他退位。
而且,若论物质享受,在大宋临安当一个闲散藩王,要远胜过缩在江华岛上吃苦。
但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足,他希望能回到高丽去,只不过不再是那个傀儡国王,而是名副其实的高丽之主。到了大宋后,他多次听人说起当今大宋天子是如何除去权臣史弥远之事,在他看来,赵与莒想到的计策并不高深,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赵与莒有流求的支持。他幻想有一日,自己也能靠外力支持,恢复高丽王室的权势。
大宋天子祝酒之后,他原本想快步出来拜谢的,只是赵与莒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立刻退席去了偏殿。接下来便是宴乐,礼部的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在他身旁作陪,虽然言语很是殷勤,不过高丽国王明白,这种殷勤只是大国对小国的恩赐,而绝非尊重他这个高丽国王的身份。
这让他心中有些烦躁不安,到大宋都已两月了,虽然结交了一批朝臣,对他的计划却没有任何帮助。现在的大宋,天子威权之重前所未有,朝臣们只是天子决策的顾问与执行。而所有大小事务的最终裁定权,牢牢掌握在那个年纪轻轻比他地女儿也大不了多少数岁的宋国皇帝手中。
想到这位年轻的英主以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岁数,竟然力挽狂澜,使得大宋一改颓势,展现出蒸蒸日上的局面来,他便既羡且妒。
女儿
突然之间,灵光闪过他的脑海,他浑身一颤,觉得眼前霍然开朗。
宋国如今讲究的是功利,流行的是智学。让宋国没有任何好处地扶他复位,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是被宋人救来的,身无长物,便是有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动富有四海地大宋皇帝的,唯一的值得奉献给大宋天子以换取宋国支持的珍宝,就是他的女儿了。
宋国皇帝后宫中才有四人,自己的女儿献上,皇后是做不了的。但得个妃子什么的应当不成问题。再许诺宋国天子。愿以汉江以北国土为女儿嫁妆,何愁不能打动宋国皇帝
此事须得好生安排,不可过于急切,引起宋国皇帝反感。
一念及此,高丽国王不由得握紧拳头。身体也因为兴奋而微微抖。
这次参加宴会地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位藩国使臣或代表。他们都坐在一处,大家都是能说宋话地,偶尔也会低声交谈几句。高丽国王在微微抖,恰好被大理国遣来的贺春使见着了,那大理国使便问了一句:大王身体不适么
啊无妨,无妨,只是在高丽不曾见过这等声乐,感慨上国中华气象,不免激动失仪了。\高丽王惊觉过来,笑着答道。
大理国使看了看周围。见宋国礼部吏员不曾注意他们。便凑过来低声道:大宋当真是天朝气象,贵国岂无忧乎
高丽国王狠狠瞪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位大理国的使臣既鲁莽又无知,懒得与他说话,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声乐,这次是真正欣赏了。
大理国使之所以会如此,倒不是鲁莽,而是真正感觉到压力了。
有关宋国与高丽的新盟约,因为临安城中各种报纸的缘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其中关于要恢复新罗百济地内容,凡是知道高丽史,皆知只是借口新罗百济都在汉江以南,可是大宋却要在汉江以北恢复新罗百济。这让大理国前来庆贺新春的使臣非常担忧,若宋国一意恢复天朝上国疆土,除去中原之外,他们这西南地藩国,严格来说也是大宋附属,会不会被大宋寻机吞并
而且,大理国使臣来大宋虽是以庆贺新春为名,实际上还肩负另一使命,就是探试大宋对大理国的态度。他来之前,已经知道大宋流求近卫军水师在哥罗筑城,命名为通洋大宋的心思,随着这个城的建立而表露无疑了。
连遥远的高丽哥罗都感受到大宋咄咄逼人的威势,那么大宋卧榻之侧的大理,感觉到的更是畏惧。虽然目前为止,宋国还没有对大理表露出野心,但比起此前历代宋帝,大理国无论是国君段氏还是相国高氏,都感觉到了疏远。
特别是将高丽国王弄到大宋之事,让大理国掌握实权的权相高阿育更是心惊胆战,大宋天子本身就是在与权臣的争斗中获胜地,他似乎本能地厌恶权臣,从他们得到地宋国报纸来看,对于权臣凌主的倭国高丽,当今宋国天子都很不客气。
不过想到安南李朝地使被逐出临安,大理使又有些幸灾乐祸,至少比起那位倒楣的安南使,他还是受到了礼遇。
不知不觉中,对于周边国家而言,大宋成了一个让他们不得不仰望的巨大身影。随着礼部与周边诸国签订新的盟约,这些国家的市场都向大宋打开,那些为了逐利而奔波的各国商贾们,将来自大宋的传统的和新近的物产运到这些国家中去。原先便让各国爱不释手的丝绸瓷器茶叶工具铁器甚到铜钱,随着贸易额的激增,在大宋与各国边贸中地比例在不停下降。新的产品例如棉布糖果香皂火柴灯具玻璃制品马车钟表等等,成为贸易中的大件。
在新春赐宴一个月后,魏了翁于大朝会上公布了大宋炎黄二年全年财政收入,这是户部上下百余名官吏花了二十多天采用新式计算方法统计出的。
全年户部收入共是一亿五千二百七十二万零九百四十八贯。
当魏了翁骄傲地把这个前所未有的数据公布出来时。满朝文武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巨大的收入中,海外诸路上交的二千二百万贯左右,比起上一年度增长并不算多,只有百分之十,真正增长多的是徐州临安两地。这两地在过去一年中工业展极迅,炎黄元年开始的大规模工厂投资,在炎黄二年都开始见效,徐州主要是棉纺织业冶铁业和矿山,临安主要是丝绸榨油食品工业日常用品工业和物流航运业,传统的丝绸与制茶业也占有相当比重。华亭府刚开始起步。江南制造局这一年来造了大大小小一千二百余条船,其中不乏蒸汽船。因此,华亭府缴纳地税额也甚为可观,虽然与徐州临安相比微不足道,但魏了翁如今对数字甚为敏感,他可以肯定,照这样展下去,华亭府将成为大宋另一个财税重要来源。
还有已经开工建设的建康府。三五年后给户部带来的收入不会亚于徐州。
因为采用新式出纳会计方法的原故。同时也因为炎黄二年比起炎黄元年要平静,既没有大规模战事,也没有重大自然灾害,故此去年一年的财政支出比起前年反倒少了三百余万贯,全年理论上竟然有高达四千万贯的财政盈余。
所有的大臣都眼巴巴地看着赵与莒。四千万贯的财政盈余,按着当今天子地大方劲儿。今年恩赏只会比去年多,不会比去年少了。
魏卿给朕与众卿带来了大好消息,去年一年咱们总算有了些余财。在魏了翁报告完之后,赵与莒也忍不住眉开眼笑:朕亲政三载有余,当初国是诏书中说永不加赋,诸卿现在觉得是否能实现
众大臣都是会心一笑,当初赵与莒颁布明定国是诏时,大半官吏都持观望态度,觉得天子永不加赋有些儿戏,如今看来。丁赋在大宋财政收入中地比重虽说还不是微不足道。却已经没有以往的重要了。
朕鼓励工商之初,有谏官说朕这是唯利是图。是与民争利,是祸国殃民。赵与莒开始清算旧帐,他目光扫过台阁谏臣,那些谏臣都面露尴尬,原本大宋谏臣是监督天子的,只是后来为了防止丞相权势过大,变得监督宰辅,赵与莒初亲政时,这些谏官颇想恢复古制,对赵与莒的内外政策多有抨击,如今看来,说他们鼠目寸光都是轻的了。
如今天下大势众卿都很清楚,欲使国强民富,非工商不可,农耕为国之本,工商为国之干,无本干不能独活,无干本不能独完。赵与莒笑道:诸卿对此,应不再有异议吧
三年时间,虽然不能让最顽固之人完全改变他们地想法,但足以让他们开始思考自己的立场是不是真地那么正确了。
环视群臣,赵与莒又道:虽然国库充足,不过朕以为,朝廷还得过一过紧日子,朕已经决定,三年之内不在禁宫之中加盖大殿楼宇,宫中采买,一律从俭。
听得天子如此说,众臣中有心急的不免暗自嘀咕,国库如此宽裕,天子还是如此,未免也太过小气了些。
自然,朕自己可以省些,诸卿的恩赏却不能省,去年是以一百万贯为恩赏,今年便以二百万贯吧。赵与莒看了魏了翁一眼,魏了翁立刻拿笔将之记录下来,不过他的面色明显变得阴沉,显然对赵与莒这种花钱方式并不赞成。
另拨三百万贯,为天下军民百姓之赏。赵与莒又道。
除此之外,朕即位之初便为天下贫儿募师学医,如今已过三载,每每询问此事,觉得最大问题便是缺钱,故此,朕有意拨一千五百万贯,专为此项所用,诸卿以为如何
此事万万不可,陛下
第一个反对的人,便是户部尚书魏了翁。
喊出声来后,他神情有些惶急,拜倒在地上道:陛下,虽然国库粗丰,但国家用钱之处甚多,况且陛下又有意兴修铁路,都需花费大量钱钞。陛下重医,虽是仁厚爱民,国库拨出百十万贯便足矣,一千五百万贯,实是数额过大,臣不敢奉诏
赵与莒笑道:朕只道朕小气,没料想魏卿比朕还要小气。
原本因为魏了翁出班抗旨之事,大庆殿中气氛很是紧张下来,但赵与莒一句玩笑,让众臣明白他并没有因为魏了翁的反对而生气,大殿中的气氛自然一松。
随着赵与莒威望日隆,强势的天子已经取代了强势的丞相,成为朝议政治的中心。赵与莒环视众臣,看到众臣都聚精会神地侧耳准备倾听,他笑道:魏聊请起吧,朕只是提议么,若是不妥,朕与众卿再商议便是。
臣倒有一言葛洪慢吞吞地走出来,显得老态龙钟,他要拜倒行礼,赵与莒抢先免了,他这才站直道:一千五百万贯,若只是用于给贫儿学医,未免太过奢侈,但若是用于我大宋贫儿蒙,却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地美事。
赵与莒眉眼间带笑,点了点头,示意葛洪继续说下去。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大宋潢潢万里,亿兆生民,其中英才之士何止百万。昔日仲永,何以泯于众人,因其不使学也。人非生而知之,成智成愚,唯学与不学耳,故此臣以为,当以朝廷之力,大力推行教化,使为人子皆得受教,明礼仪,知仁恕,行孝悌,奉忠义。葛洪缓缓说来,不疾不徐,虽然不算是钪锵有力,却也听得魏了翁呆住了。
自古以来,读了几本子曰诗云之人,无不以天下为己任,常怀教化之心。理学大师地张载,更曾提出要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官则造福于国,为儒则文宗一世,象崔与之那样不以学术杀后世子孙,绝无仅有。若是真能由朝廷出钱,普及教化,那人人尧舜的大同之世便为时不远了。
魏了翁心中如此想,正待说话时,陈贵谊又出班奏道:陛下,臣在工部,如今无论是修器械建道路堰堤防浚河道,臣都觉着工部原先人力不足以用
他初说之事,似乎与今天议论地主题并不相符,但他绕了一个弯子后,还是绕了回来,只说流求因为兴办义务教育之事,使得官员工匠都足以使用,故此若能学习流求也兴办义务教育,必可使得十年之后的大宋人才辈出。
薛极有些莫明其妙地瞪着葛洪与陈贵谊,特别是葛洪,他心中甚为奇怪,这老狐狸怎么转了性子,对迎合天子之意如此积极起来。
注1:此时大理的国相是高阿育还是高逾成隆,因为没有查到准确资料,取了前,若有误,请指出。
二五八、欲为圣王做前驱
这两三年来,赵与莒利用内库的节余,在大宋交通要冲开办收容孤儿的初等学堂,前后花销有二百余万贯,在徐州泉州临安成都建康广州建起了六所初等学堂,收容的孤儿总数在万人左右。
除此之外,他还在主要州府都开办了所谓教授贫儿医术的医学堂,规模虽然没有初等学堂那么大,覆盖面却更广,面向的孩童也不仅是孤儿。
这次他提出的教育改革,便是将这些零散的采用新式教材教学的学堂正规化和制度化,推广义务教育制度。
不过若是推广义务教育,与当初的专注培养不同,三年学制只怕不够用,必须扩展到五年了。
目前制约这义务教育推广的不是金钱,以大宋如今国力,五年义务教育的钱财政负担得起。制约其展的最主要的还是师资力量,若只是弄一帮子老夫子去摇头晃脑教一些子曰诗云,赵与莒觉得这等于是自己把制钱往海里扔。
而流求这十年来培养的师资力量,远远不足以使用,赵与莒估算了一下,真要全国普及义务教育的话,至少得需要数以十万计的教师,便是将这十年来流求中等学堂培养出的学生全派出去任教,也无法满足这个需要。
故此,推广义务教育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千五百万贯朕有这几个花销。在朝议确认推广义务教育之后,赵与莒掰着手指算与众臣听道:第一是培养师资,朕要自全国遴选愿意为初等学堂教师之儒生,至少要选二万人来临安受训,这初等教育蒙,不是捧着千字文三字经便可以教过的,而且除去识字之外,还须开设算数国风等科目,这些都须经过培训才成。
算数对于大宋的重要性已经在这几年的政务中体现出来了,魏了翁方才所说的去年财政支出比前年还节余的事情。依靠的便是一群精于算学的年轻官吏他们无一例外都曾在陈子诚于临安开办的夜校之中受过训。而且在唐朝开的科举科目之中,便有算学一项,故此百官都对此并无异议。可是对于国风这一科目,百官便有些陌生,学校这一块儿归礼部管辖,郑清之便出班奏问:陛下。这国风一科所学为何
国风之科其实包括二,一是我大宋风物人情地理时务,二是忠君爱国礼义廉耻。赵与莒对于自己要借助义务教育培养下一代地价值观毫不讳言:朕每思靖康之变时,士大夫多有变节投敌,再思如今河北之地,严实史天泽之流尽是汉人,却不知忠君爱国,不知礼义廉耻,朕心常恨之。故开此科。使天下识字之人,皆有报国之志孤忠之心,知我华夏之壮美。明我炎黄之人文。
听得赵与莒这般说,郑清之默然退下,心中甚为惭愧,乔行简之死,他是少数知道内情之人,那段时间里颇为惶恐不安。而且自乔行简事后,郑清之明显感觉得到,天子对待自己不似往常那般亲近了。
虽然郑清之自问在乔行简之事上并无私心,纯是为天子举荐人才之意。但错就是错,一而再的犯错,让天子失望也是在所难免。
因为人力不足地缘故。义务教育所设初等学堂。先设于各州府治所。由学政兼管。凡所建学堂之费用。各州府做出预算。由户部自这一千五百贯中开支。此事宜。如今是二月令州府在五月三十日前将预算报上。户部在六月三十日前核算完毕。若无虚瞒多报。便可下。初等学堂规模。以该州府适龄孩童数量而定。学堂建筑。一律由工部遣人督建。须防大风地震火灾等等灾祸。
见众人没有疑问了。赵与莒又继续说道。
学堂日常开销。教师之薪俸。学生之衣食。各地都应报将上来。朕定下一个规矩。学堂教师薪俸不得少于正九品官吏。论年资考绩上等。当不得低于正八品官吏。学生衣食。若是这一千五百万贯中能解决。便全部为之解决。以鼓励百姓送其子入学。若不能完全解决。至少也得解决其中二项。其一是每日上午须如徐州之例。每个学童有一个鸡蛋或鸭蛋;其二是每个学堂须得有一套夏衫一套冬袄。
这话说出来。百官又都是一愣。此时科举出仕极难。绝大多数读书人一生都是功名无望。但天子如此优待初等学堂教师。倒让这个教师职位变得非常诱人了。
不过这也是一笔不小地开支。二万名教师地话。每个人都以正九品职领薪俸。仅此一项。每年开支就不会少百万贯。而学生地住宿衣食。也将会是一笔巨大地开支。更重要地是。学校建设和维护投入更是一个无底洞。非常这样算起来。一千五百万贯或许还不够用。
无怪乎天子一开口就是这么惊人地数字。原来他早有准备了。
此事诸卿是否还有疑问赵与莒又问道。
因为赵与莒的强势,所以大宋朝堂现在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局面,以往都是大臣提议,天子署名颁旨,现在则不然,现在则是天子提议,朝臣一些商议,然后再由天子署名颁旨。换言之,以往朝臣手中的决策之权,已经被天子不知不觉中收了过去,而朝臣留下的,只有执行权与建议权。
虽然大体上当今天子还算尊重朝臣的权力,不曾利用手中越集中的皇权做出什么让大臣们集体反对地事情来,但象崔与之这样有远见的大臣心中还是有些担忧。当今天子开了这般一个先例,后代天子贤明仁德不如今上,会不会也借着这集中的皇权为非作歹
不过这是远忧,只能先放下来,待以后再解决了。
很快,这份名为钦定教化律令地诏书便通过报纸和各级zf公文的形式诏布天下,对于在波澜壮阔的革新之中的大宋而言,这只是天子众多革新中的一项,它的影响力,在三五年内还看不到。要等到十年乃至百年之后,才会让人意识到,这份诏书在赵与莒颁布的所有诏书中地重要性至少可以排进前五。
载有这份诏书全文的报纸,在一个半月之后,也呈放在拖雷地案前。
拖雷好学,现在能识得一些汉字。但用来看大宋诏书还是弱了些。故此,是李锐为他读的就象赵与莒设博雅楼学士一般,拖雷也设黄龙阁学士,第一位便是这个李锐。李锐目前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拖雷的信任,虽然还没有兵权或实际上的行政权力,但已能跟在拖雷身边,就大宋和流求情形备他顾问了。
这个诏书,与卿向朕地建议不谋而合啊。拖雷听李锐念完之后笑道。
大宋天子所见之远,非臣所能及。陛下,这是千秋万代的功绩,比起征服一国一地。要强得多。李锐毫不吝啬自己对赵与莒的赞美,即使是在拖雷面前,他也不掩饰自己对赵与莒的敬佩。
他这种态度没有引起拖雷的反感,却让拖雷觉得欢喜:这个人直率有才,能公正地看待自己地敌人。
卿又是在劝朕了拖雷甚是聪明,比起铁木真只知打仗,他精通汉人的政治权谋,故此听出了李锐言下之意。
上次李锐进言请求拖雷在所辖范围内推广汉化,拖雷虽然非常赞赏这个建议。但在实际推行中却因为蒙胡贵族的阻挠而有些迟疑。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帐下地贵族勇士,而是担心自己的几个兄长,虽然四兄弟达成了平分铁木真遗产的共识,并且宣称谁能替铁木真复仇谁便可以去大翰尔多继承汗位,可是实际上他们之间地小手段从未间断。那些哥哥对他手中的四万精锐垂涎三尺,明里暗里没少派人来拉拢,若是强行推广汉化,肯定会被那些哥哥们所利用。
所以拖雷一直在等待机会,现在听得李锐催促之意。他有些烦躁地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宫殿中走了走:李锐,朕担心地是朕地哥哥们,朕在此推行汉化,朕那些哥哥们必然会拉拢朕帐下的贵戚王公,分化朕手中地部族,那当如何是好
拖雷的这个问题让李锐眼前一亮,这是他的机会了,若能帮助拖雷解决这个疑问。他在拖雷心中的地位必然会上升。
为此。他凝神低头,绞尽脑汁苦苦思索。
拖雷也不催促他。在拖雷想来,自己苦思数月都找不到办法,这个李锐哪里能在片刻中想出来
陛下,臣有一策良久之后,李锐终于抬头道。
拖雷异常惊讶,不禁盯着李锐,盯了好一会儿后问道:你且说来听听。
臣有幸来到陛下身边也有数月了,拖陛下之福,臣与国族贵戚有些来往,颇结交了一些青年才俊之士。
李锐这数月间,虽然没有什么实权,甚至连驻军之地都被李全禁止接近,但是他为人英武,见闻在蒙胡当中算是广博地,而且为人豪爽大方,又有单人杀虎的勇名,故此在蒙胡年轻贵戚中颇结交了不少好友。这些人家世显赫,都是拖雷帐下领兵打仗的实力派。拖雷对此事也是有所耳闻,因此听得他这般说,便点了点头:那又如何
臣觉一点,这些青年才俊无一不仰慕宋人器物之美。李锐继续说道:听闻他们父祖辈,亦是如此。以臣想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旁人要拉拢陛下手中的大将,所与无非是财与权罢了,陛下控辽东富庶之地,若经营得当,旁人所供之财货,岂有陛下多陛下东征高丽,南抵宋金,北伏诸戎,论及权势,陛下能赐的又如何会少
故此,陛下安定群臣收伏人心的关键,就在于能给他们足够的恩赏。
拖雷听得叹了口气,李锐说得很有道理,但也只是很有道理,因为这些道理他自己也明白,可是他到哪儿去弄足够的财货来填饱手下蒙族王公贵戚们永不满足的贪欲呢。
现在他能够支掺,靠地是李锐叔父李全在辽阳的屯田。
陛下若是想积攒更多财货,唯有二途,一是掠掳,可如今能掠掳的唯有高丽罢了。另一则是
李锐说到这里,却住口不语了。
拖雷一手拉着他的胳膊,眼睛紧紧盯着他:说,快说
此话是臣说出的话便是有罪了,陛下陛下可去问一人,他说出之后,不但无罪,而且国族王公贵戚处,更易被接受些。李锐微微笑道。
谁
孛鲁大王。
对于孛鲁这个人,李锐非常熟悉,在流求的时候,就曾不只一次听人谈起,象耶律楚材,象孟希声,都曾说起这个木华黎之子。
他不仅继承了木华黎的王爵,也继承了木华黎在蒙胡中的声望,拖雷能够在惨败之后仍然掌握四万蒙胡精锐,孛鲁功不可没。但同样是因为孛鲁的声望与影响力,让拖雷对他有几分忌惮。
在拖雷学来地汉人权谋中,有不少都是功高震主地事情。拖雷心胸虽是开阔,可是这种忌惮是随着他的权位而必然产生地。故此,孛鲁很长时间内并不在他身边,而是被他遣去开拓北方,前几日才获胜回来。
孛鲁他微一沉吟,心中顿时一亮。
当初铁木真西征时,令孛鲁经营燕云,结果孛鲁诸部之富庶,便是西征得抢得满嘴是油的那些贵族们也嫉妒得紧,不只一次去铁木真处告状,说是他们抢来的东西还不如孛鲁通过贸易得的多。现在那些善于理财的畏兀儿人都随了几位兄长,自己手中能够敛财的,就只有孛鲁和李全二人了。
来人,去请孛鲁大王不了,朕亲自去。拖雷大声道,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李锐,见李锐留在原地不动,他有些不满地道:李卿,你还在那呆着做什么,随朕一起去吧。
孛鲁颇有乃父木华黎之风,加上他久镇汉地,在所有蒙胡权贵之中,他是接受汉化最快的一个,甚至比起拖雷还要快。铁木真在世时对他这一点相当不喜,拖雷登基后又将他打到北地去征讨山林蛮族,他却毫无怨言。这次拖雷带着李锐来访,他也不觉得惊讶。
当听得拖雷的来意之后,他飞快地看了李锐一眼。
欲聚财,便先得放下仇恨,与宋人贸易。他是个有问必答的性子,而且这两年来他也思忖了许多东西,他的经历见闻让他意识到,蒙胡若还是按着几百年不变的放牧生涯下去,用不着多久就会在与宋国的消耗中灭亡。他细细思忖了会儿后道:陛下,这三年来,我们积累了大量的毛皮,宋人需要这些毛皮,我们可以通过高丽为中转,把这些毛皮卖与宋人,从宋人处换来草原上稀罕的器物,再用这些器物去窝阔台汗术赤汗他们那里换取更多的毛皮,我们居中获利,用这获利积累的财富招徕草原诸部,陛下何愁他们不遵守陛下的制度我这有一样东西,陛下看了就知道这贸易能获取多大的利益。
当看到他所说的东西时,拖雷哈哈大笑起来,他拿出来的,正是拖雷刚才放下的那份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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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铤而走险奋一击
同样的一份报纸也呈放在金国皇帝完颜守绪的案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完颜守绪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金国自己也办了报,只是那上面干巴巴的歌功颂德文章,在新鲜劲完后,完颜守绪自家也看得无趣。
最初完颜守绪学宋国革新之策,开放报禁,允许汴梁等地兴办报纸,但很快他现不对之处,报纸之上尽是鼓吹宋国如何好的文章,特别是将金国与宋国两国国策对比,更有激进甚至以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无,讥讽金国天子。为此,完颜守绪又仿宋国的新闻出版司,在金国礼部增设管理报刊之部门,为便于行事,这部门官吏都着绿色官袍,很快便将报纸上的反对之声扫荡一空。
这些绿袍小吏称那些称赞大宋的都是领了大宋金元券,他们私下谈话中讽之为金元党,而汴梁百姓士子失去了报纸的热闹,剩余几家都是睁眼说瞎话的主儿,便借着他们官袍颜色将这些主管的小官称为绿八官,即绿色王八之意,也有人说他们是绿霸绿色恶霸也。
总之他们有办法让在大宋风声水起生气勃勃的报业,变得粘粘搭搭死水一潭,这两个月来,就连完颜守绪也懒得看金国自己的报纸,而通过轮船招商局的蒸汽轮准时送来的宋国报纸,只要到了便少不得往他这送上一份。
象他桌上的这张报纸,已经送来了一个月,因为被他反复揉搓又摊开再看的缘故,这报纸都已经不成样子了。幸好宋人报纸的纸张质量非常出色,这样反复蹂躏之下,竟然还未撕破。
一千五百万贯推广义务教育
看着这标题,完颜守绪便觉得心中憋闷,气血不住翻滚,仿佛随时都会破体而出一般。
金国便是未曾失去半壁江山之时,每年收入也远不如僻居江南的宋国。现在更是失去了半壁江山,虽略有恢复,精华部位的关中河南尚在,但去年的财政收入,也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千五百万贯,这还是托了宋国的福。宋国大量需要煤,而金国境内恰好有煤,故此在去年八月之后,孟希声走通了关节,直接自金国运煤沿黄河而下,向宋国卖煤成了金国财政收入的一项主要内容。
饶是如此,完颜守绪还是觉得捉襟见肘,那些女真权贵们觉卖煤可以获取暴利,满足他们对大宋数目众多地奢侈品需求之后。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爪子伸向这块肥肉,吵吵嚷嚷闹得完颜守绪心神不宁,而金国户部也立刻向他报告。这种滥采使得户部的财政收入受到极大影响。
一千五百万贯
完颜守绪目光又盯在那串数字上。然后痛哭起来。
他自认为是一代英主。且不说勤于政务。就是奢侈享受比起先帝也要差上许多。自登基以来。殚精竭虑为地便是把这个奄奄一息地国家带上正途。为此甚至不顾臣民嘲讽。去学习宋国地革新。可他得到地是什么。失望还是失望。前方宋国地背影越来越远。完颜守绪心中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再追上赵与莒了。
金国如今对宋国地依赖。远远过此前任何时候。不靠与宋国地贸易。他连百官军士地俸禄粮饷都无法出。
大殿中只有完颜守绪一个人地哭声。早在他痛哭之前。那些内侍宫女。就被他赶走了。他不能容忍自己在外人面前显示出软弱地一面。特别是宫内地这些小人。若被他们传播出去。还不知道外头会如何嘲笑于他。
许久之后。他地情绪才平静下来。他抹掉自己地泪。背着手来回踱步。然后出殿下令道:来人。召完颜合达平章来。
完颜合达是他手中最重要地大臣了。别地臣子或贪婪或愚蠢。完颜守绪根本信不过他们。
在等待完颜合达地过程中。完颜守绪显得极为烦躁不安。他时而回到御座之上,时而背手来回踱步。只不过是半个钟点的时间罢了,他却觉得仿佛等了五六个时辰。合达平章,朕召你来,是想问问大元之事。见得完颜合达,不待他行礼,完颜守绪便批头盖脑地说道。
完颜合达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帝一向厌恶蒙胡,称他们不是胡虏便是蒙鞑,以大元这个国号称之,分明是皇帝陛下动了别的心思。他吸了口气,好半晌后道:陛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朕知道,朕知道,但是朕不能等了。完颜守绪叹了口气,将案上的报纸指给完颜合达看:这期报纸,一个月前的了,卿知道此事吧
完颜合达扫了报纸一眼,然后点头:陛下,臣知道此事。
你看,一千五百万贯,朕在宋国的那位皇兄,漫不经心地便花去这么多钱来爱卿,去年咱们大宋岁入,也只有这一千五百万贯罢了
朕这些年来励精图治,不耻下问,甚至于放下身段,向那南朝的乳臭皇帝学他革新之策。朕只想让我大金有重振之日,但是朕现,这般下去,我大金与宋国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完颜守绪说得激动,禁不住以手拍案:朕岂是亡国之君乎自古以来,亡国之君中,勤政如朕有乎节俭如朕有乎好学如朕有乎纳谏如朕有乎朕绝非亡国之君,爱卿也非亡国之臣,可我大金却至如此窘境,朕除去痛恨于先帝之外,尚能何为
听得完颜守绪一连串地质问,完颜合达只能苦笑。
完颜守绪身躯肥胖,若是不了解他的,只怕真以为他是享乐淫逸的天子,但完颜合达却是清楚,金国一连四位天子之中,只怕要算这位最为勤奋了。耐何他生不逢时,先是要收拢被蒙胡残破了的烂摊子,接着又要面对宋国那位千古未尝一有的奇才天子,时也命也。非他之过。
朕不想做亡国之君,但如今大势所趋平章不必用虚言安慰朕,朕瞧得清清楚楚,最多再过两三年时间,宋国便养精蓄锐已毕,那时他大军北进。朕只怕连一日粮饷也支侍不出。如今在朝中那些吹捧朕吹得最凶的,到时便是将朕缚着送往南朝最勤的
朕不愿坐以待毙,便唯有铤而走险
完颜守绪在汴梁慷慨激昂地对着重臣宣告自己即将采取的政策时,李邺行在临安的大街上,他左边是孟珙,右边是扈世达,扈世达神情有些呆,李邺与孟珙却都是一脸暧昧。
李参领,今日兴尽否孟珙嘿嘿笑着对李邺道。
自然。自然,今日让你破费了。李邺拍了拍孟珙肩膀,也是笑道。
若论年纪。孟珙要比他大上一轮,但论及军功与如今在朝野中地声望,孟珙拍马也赶不上李邺了。去年孟扈二人初至临安时,为了与天子爱将结好,没少往李邺与李一挝处跑,各种礼物也送了不少。不过对二人的态度,李邺是来不拒,李一挝却是什么都不收,特别是李一挝家中娘子管束极紧。到外头喝花酒逛勾栏之类的事情,李一挝根本不敢做,颇有前时名将韩世忠惧内之风。
李邺则不然,李邺心中有自己的算盘,他知道自己犯些小错,天子不但不会怪罪,反而对时不时地拿这些小错敲打他乐此不疲。在文官的心中,他算不得什么好人,越是如此。他便越安全。但他又不想从此就纵情酒色虚度一生,他还想立下更大功劳,特别是开疆拓土扬威远国,要这样,他就必须与孟珙扈世达这种宿将子弟。
据说今日这胡姬坊的胡姬,都是那位大食商人自各国收罗而来地,李参领大展神威,当真是扬威异国了。孟珙又嘿嘿笑了声。
你也是龙马精神,我看着你带了三个入内。李邺当然也不忘记回捧一下孟珙。然后二人齐齐看向扈世达。扈世达面色微红,男人在别的地方可以退缩。在这种情形下是绝不能退缩的,他伸出一只手,手上伸直了三根手指,却是一语不。
风月之色谈完之后,孟珙又笑嘻嘻地道:李参领,我与世达来此都快有一年了,听闻最近要安排我们入军中带兵,不知是真是假
此事原非机密,故此无须瞒你,是真,这一年来,你二人学业甚佳,步炮协同战术演练考绩也都是优,我和李大爆仗都以为你们可以去带兵了。李邺瞄了他一眼:不过莫想走我地门路,平常时候收你们地礼物没关系,这时若是收,天子便是不踢我,李云睿那厮便先要来找我麻烦了。
提起李云睿,孟珙和扈世达都觉得背脊一冷,忍不住向四周看了看,李邺哈哈笑道:瞧你二人那熊样,今日咱们便服入城,李景文那厮管不着
谁说我管不着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李云睿懒洋洋地声音响了起来,激得李邺浑身一抖,然后破口大骂道:你这贼厮如何与鬼一般,说曹操曹操到,真是他
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李汉藩若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会说我象鬼一般。李云睿嘿嘿冷笑道。
你这厮咦
李邺正待再骂他,突然看到李云睿身后两个冲着自己笑地近卫军士兵,他怔了怔,然后大喜道:石大漏勺子,宋小娘儿们
见礼石大勺与宋思乙都向前一步,行了个近卫军军礼,二人也都是眉眼带笑的模样。李邺与他们分别,还是在台庄大战之后,那次大战中二人都受了重伤,几乎丢了性命,故此不曾参加当时的凯旋献俘仪式。这也一直是二人地最大憾事,他们至少耿耿于怀,不过能见着当时的长官,二人都很是高兴。
李景文,你害我
李邺一边还礼一边愤愤地对李云睿吼了一声,李云睿掌管军队的情侦系统,与霍重城的职方司秘谍系统互不统属,而且李云睿有执行权,故此对于李邺的行踪当然是一清二楚。
石大勺和宋思乙来了临安,第一时间便是要拜见你这旧日长官,所以我就把他们带来,让他们看看你的雄风。李云睿耸了一下肩,漫不经心地道:如今李汉藩无仗可打了,便在床上与人厮杀,倒也是战果累累。
在李云睿面前,孟珙与扈世达不敢那般随意,毕竟李云睿同时还有一个职司,那就是天子护卫殿前司副帅,并被赵与莒钦命执掌临安周边军法,他们私底下逛青楼勾栏,恰恰归李云睿管。
见李邺被缠住,孟珙向扈世达使了个眼色,准备乘着这机会开溜,结果才迈开步子,李云睿慢慢悠悠的声音又传了来:这不是孟璞玉和扈大义么,你们二人怎么穿着这身百姓服饰,莫非嫌我大宋军服不够威风,在青楼女子面前穿不出来么
不敢,不敢。孟珙与扈世达只得苦笑着转过身来,二人行过礼,李邺倒是够义气,将事情都揽了下来:是本参领带着他二位体验民情,按着陛下的话说,便是深入到我大宋百姓中去,培养自己对大宋百姓的热爱。
李汉藩,我呸李云睿啐了他一口:你是深入到青楼女子两腿中间去了吧,培养对百姓地热爱你先回去培养自己对家中妻妾的热爱再说
宋思乙与石大勺都是大乐,宋思乙腼腆,只是笑而不言,石大勺则是两眼放光:李参领,我初来临安,尚不知临安城中哪儿好玩,你是识途老马,几时带属下去转转
李云睿倒不是真正生气,他与李邺合作得甚为愉快,只是替天子敲打他,勿使他太过份了。众人聊了一番,便叫了辆马车去群英会,算是给宋思乙与石大勺接风洗尘。
上得车来,李邺有些好奇地问道:石大勺子,你二人不是回了流求么,怎么此时有空来临安
天子调我等来的,一共有三千人,都是当初回流求休整复训的老兵。知道此事不必隐瞒,故此石大勺直接回答道。
无论是李邺,还是孟珙扈世达,都觉得身上一紧,一股血腥气息隐约传来,他们相互看了看,都点点头,便岔开话题,不再讨论此事。
天子自流求调兵,显然是准备打仗了,只不过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这是要对哪儿用兵呢
无论是要对哪儿用兵,都意味着他们这些武人有了用武之地,意味着战功,意味着开疆拓土。与此前宋国惧怕对外开战不同,如今的大宋武人,不仅不惧怕开战,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毕竟,这才是他们展示自己才能的最佳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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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孟珙历史上是不是这样风流好色的人物,作不知道,作只知道有一副以孟珙为男主角的传世名画尝后图,有兴趣的不妨搜索一下。
二六零、祸起无形联二国
之所以会自流求调军入临安,是因为红雷传来的情报让赵与莒判断出,北边可能会有异动。
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而且眼见着便要进入初夏了,最为怕冷的崔与之也变得活跃起来,到赵与莒这来顺手牵羊的次数越多了。赵与莒的一儿一女都在学走路,会咯咯咯疯笑着满园子跑,赵与莒是严禁乳母抱他们的,只有赵与莒自己与太后杨妙真韩妤和崔与之才有抱他们的权力。
赵与莒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而是希望他们能多摔上几跤,能够坚强一些。
别别,我的胡子
崔与之喜欢抱小孩儿,而两个小孩儿对拔他的胡须也都是乐此不疲,刚刚小铃铛便乘着他不注意的功夫,从他脸上扯下一根胡须来,咯咯笑得极响。崔与之不得不放下她,乘着他捂脸呼痛的机会,小铃铛飞快地跑向自己的弟弟,将到手的胡须在他面前炫耀。
小孟钧很是眼馋地看着姐姐手中的胡须,又瞄了瞄崔与之,似乎在算计着如何也能从崔与之脸上拔下一根来。崔与之慌忙站了起来,不让这顽皮的孩儿够得到自己的胡须,然后转向赵与莒:陛下,公主又扯了老臣一根胡须,臣听说高丽的那个什么崔某人给陛下献来数十只千年老参,还请陛下赐臣十只八只的,让臣好养养胡须。
你这老儿,朕总共也只得了十只八只罢了,赐你一只,其余的要拿去孝敬太后和太妃。赵与莒有些不满地道:你这胡须都要用千年老参来养,想来也是极珍贵的了,多扯几根下来给朕收着,若干年后没准还可以传给后世子孙,一代名臣崔与之之须。
听着赵与莒嘟囔,崔与之眯着眼睛笑了。君臣二人合作了两年有余,有的时候,崔与之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圣明的天子,反倒象是一个不大听话却还算孝顺的儿子。当然,他不敢把这种想法表露出来:天子敬你那是天子涵养,若是自己失了礼数那便是自己的虚妄了。
崔卿。朕得到消息,我那位金国的皇帝弟弟,还有北边地蒙胡拖雷皇帝,如今有些勾勾搭搭呢。
玩笑完毕之后,赵与莒正了脸色,乳娘立刻上来将孟钧和小铃铛抱走。两个小孩还有些不舍,但是被乳娘小心地哄着,倒也不曾哭闹。赵与莒目送二人出了院子,还向他们挥挥手。小孟钧有些不明白,但小铃铛知道这是父皇在对自己说再会,便也学着挥挥手。
崔与之用力揉着下巴。摇了摇头:这也是应有之意,那金国国主也算是有耐性的了。
以宋金如今地情形。两国国力变化这般大。完颜守绪还能恪守盟约三载。实在是让人吃惊地事情。
朕心中有些犹豫。赵与莒慢慢道:朕在想。如今是不是光复中原地时机。
这确实不是最好时机。在赵与莒原先地计划中。应该再过两年。也就是他亲政五年之后。此时兵已精粮已足器械也完全准备好。他可以一鼓作气。直接攻破汴梁。光复中原故土。但从他目前接到地情报来判断。金国国主已经暗暗在向边境调集大军。他再不做反应。只怕会被闹个措手不及。
陛下。三年前近卫军拿下徐州而不继续进军是为何崔与之问道。
一是朝野反对之声。二是国库空虚。三是人力不足用。四是不欲多造兵祸杀伤。赵与莒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如今我大宋报业达。只需通过报纸将伐金利弊说清。则朝野必无反对之声;如今流求徐州。三年来养成才能之士何止数十万。足以掌控中原;金国无道。百姓多有逃亡。陛下吊民伐罪。岂是多造兵祸杀伤崔与之一一说道:唯一可虑之事。便是国库。虽说去年盈余四千万贯。只是
赵与莒深深点头。确实,去年的四千万贯盈余,一半做为恩赏和义务教育费用已经纳入预算中了。而且战争一起,所耗费钱粮,恐怕不是一两千万能够完成的。另外,这场战争开打后,如果能快结束的话,那么还可以减少损失,可是若金国君臣坚壁顽抗,战事旷日持久地拖下去的话,那么对于大宋的商业利益也是一个重大的损害。
故此若是要战,就必须战决。
世事不如人意十之,若是再过二年,我大宋便可以雷霆万钧之击,一举击破金国,匡复旧土了。崔与之叹了口气,然后又道:不过国库倒不是臣最担忧的,臣之忧,不在于金国而在于蒙胡。
赵与莒点点头,崔与之又和他想到一处了。
两面受敌,想要获胜,更非一朝一夕。赵与莒皱着眉。
尽管这是赵与莒和崔与之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是,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向这个方向展了。就在赵与莒和崔与之为此事犯愁地时候,完颜合达在汴梁西门,目送一队使出城。
金国君臣明白,宋人在汴梁城中肯定布有不少探子,故此派出的这队使,名义上是出使西夏,实际上中途折向北方,渡过黄河之后穿过完颜陈和尚的防区,再通过此前与严实达成地默契,进入严实控制的地域,然后转向辽阳。
使是炎黄三年三月十六日出的,沿途颇经历了一番曲折,包括遇到山贼和散兵游勇的拦截,直到五月十日,花了近两个月时间,才抵达辽阳。
接到金国使来的消息,拖雷甚为高兴,当下召来孛鲁李全等诸人,要立刻会见金国使。
不可,陛下此事不急。
在拖雷的帐下,群臣的年纪也普遍年轻,李全年近四十,已经算是大的,象孛鲁史天泽等。都是三十左右的岁数。但是最先说话地不是他们,而是最为年轻的李锐。听得他急不可待地出来反对与金国使臣见面,拖雷与孛鲁都有些惊讶。
陛下,金国使臣来此目的不问可知。李锐面上浮起不屑的冷笑:金国君臣原先见先帝兵威凌利,便与宋国交好,妄图联宋抗我。如今见宋国势大,便又与我大元结好,不过是又想故伎重施,借我大元之力替他与宋国相抗罢了。
宋国势大,我大元与金国,任何一国恐怕都无力独支。拖雷对于三国地力量对比有很清醒的认识,他背手道:如今金国主动修好,朕顺水推舟,有何不可
陛下。金国与宋国有盟,如今背盟,宋国必定借机伐金。宋金战事一起,金国必来我大元处求救,我大元是救还是不救李锐进谏道:救,则是以我大元之勇士,为金国而牺牲,不救则是任金国为宋所吞并,唇亡齿寒之时未远。
此话我就不明白了,宋国伐金是迟早的事情,与其等宋国寻准时间主动出机。何如如今我们主动进击殿中一人反驳道。
我大元精锐,宜寒不宜热,此时南下与宋交战,用不着多久便是酷热难当,军中必生疾疫,如之奈何李锐反驳道:何况宋国坐拥江河之险,以宋国水师之威,我大元如何渡河南击之与宋国隔河对峙,于国又有何益
这确实是难题。经过两年多的休整,蒙元的实力恢复了不少,特别是拖雷这里,因为有李全一心屯田聚财地缘故,所以在粮饷上甚为充足,这两年招徕草原上其余小型部族,倒也收获不少。但是,实力再如何恢复,也没有回到铁木真时代地水平。而蒙元将士大多怕热。又不习水战,此时南下。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因此,在李锐说出这番话后,大殿中便都沉默起来。
那你说当如何处置许久之后,拖雷又问道。
李锐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份报纸,将报纸呈给拖雷:这是臣新近看到的报纸,陛下请看这一条。
顺着李锐所指,拖雷向那篇文章看去,他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不大明白,便让一个识汉字的近臣念与他听。原来那是来自三峡的一则消息,说是在天气转暖之后,经过三峡处居民的努力,影响航运的暗礁终于被尽数爆破,自此二万斛以上的大船都可以安然穿过三峡了。这则消息并没有什么古怪之处,拖雷不喜欢李锐故弄玄虚的模样,因此哼了声:李卿,这消息究竟怎么了
天气转暖,天气转冷。李锐胸有成竹地道:陛下不防将金国使晾着,过上些时日再见他,却不要给他太多说话地时间,令他无法逞口舌之利。晾他个两三次,他必然心急,到那时陛下再提出条件,想来除去归还先帝遗骸之外,金国少不得还要出些血。陛下要将这事情拖到九月之后,九月之后天气转凉,到了十一二月,黄河封冻,宋人地水师便无法入河,此时我大元骑兵再长驱南下,借道金国渡过黄河,再直副徐州。夺了徐州,便扫清南下之路,以臣想来,宋国人守城或可,但野战必不是我大元精骑对手,火炮虽是犀利,却一来行动不便,二来补给艰难,必不是我大元敌手。此后我大元连年掳掠,令宋国疲于奔命,只须不去攻占坚城,量宋国能奈我何
好
听他这样说完,拖雷抚掌大赞。
在拖雷心中打的也是一般主意,与金国是要结盟地,但不是现在,而且需要在金国送还铁木真头颅之后。另外,也不能让大元去为金国打仗,为避开黄河天险,到时金国必须向大元开放行军路线。
拖雷清醒地认识到,想要一战灭宋那是绝不可能地事情,但是若能从宋国处夺到徐州这座工业城市,不仅仅可以抢夺这座城市中的财富,更重要的是可以从这座城市里掳走大元最需要的工匠,特别是冶铁的工匠。
若是有了徐州的铁匠,李卿,你能为朕造出不亚于宋国的火炮么想到此处,他向李锐问道。
不能。李锐诚实地回答。
这半年来,李锐除去为拖雷如何赚取财富出谋划策之外,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带领蒙元的工匠铸造大炮。李锐可以画出大炮地外型,而蒙元的工匠也能够根据这画仿制出那大炮来,只不过这大炮总是炸膛,已经炸死数十名蒙元的宝贵工匠了。为此拖雷甚是心痛,但却无法追究李锐之责,因为当初他要李锐造炮时李锐便有言在先,流求铸炮用的钢材质上佳,而且所用的都是器械,故此才能较为安全,蒙元用手工铸炮,材质又不过关,爆炸在所难免。
故此,李锐的回答颇让拖雷失望,他扬眉正要再问,李锐又道:虽然不能造出与宋人一般的火炮,但也不至于炸膛,不过射程定然没有宋人远,而且只有实心弹。
能用来攻城便可拖雷听了大喜。
他看了看其余众臣,先点了孛鲁之名:太师意下如何,觉得李锐所言是否有理
当然对。孛鲁毫不迟疑地道:我们才开始重新卖羊毛给宋人,要从他们那换取各种财富,再用这财富招揽草原上的部族,怎么可以现在半途而废
上回拖雷问李锐如何积攒财富,李锐推到孛鲁头上,而孛鲁给拖雷的建议很简单,便是与宋人贸易。虽然现在两国之间边贸断绝,但幸好还有一个高丽位于中间,孛鲁用俘虏地高丽商人为中介,与宋国商人搭上线,这几个月来,宋国的各种奢侈品和茶酒香料等等生活用品,都源源不断地运了过来,换走蒙胡积累了两年的羊毛皮货和在辽东高丽弄到的野参东珠鹿茸等等。凭借这些奢侈品,拖雷成功地稳定了帐下各部,并开始推广汉制,在草原迁来的诸部中教授宋话汉字,还准备在九月时开始大元第一次科举。
若是现在就开战,那么这条贸易路线只怕会断绝,对于拖雷而言,这是件很让人生厌的事情。
另外,手中有大量宋人的奢侈品,拖雷很自然地将手伸向不属于他的草原诸部,他通过这些财富,零零散散已经又招来几个草原部族。故此,对于拖雷来说,现在这条贸易路线与李全的辽阳屯田一般,是不断向他输送营养地鲜肉,绝对不能放弃地。
听得孛鲁的话语,拖雷又点了点头,再问其余重臣,现众人地意见空前一致,便是要与金国结盟,但不是现在,须得等九月之后天气转凉,才是最好时机。
那便等秋后,那时草色枯黄,马儿正肥,天气凉爽,是我们与宋人决战的最好时机他最后决定道。
二六一、愿将铁轨致天下
退朝之后,李锐回到李全的府邸之中。
以他现在的身份,原本可以有自己的府邸,但是李全坚决不同意,说他们亲族原本便少,若是二人都单独开府,家中实在是冷清得不象话。故此到现在为止,李锐还是住在叔父家中。
李全给他找来几个仆人使女,既有原本居于辽东的各族,也有自高丽掠来的高丽人,使女都是美女,但李锐对他们没有什么兴趣。回到自己屋中之后,李锐再没有在大殿上奏对呈辞的潇洒,相反,他打走仆人使女之后,双眉紧锁,目含隐忧。
那份大宋时代周刊被扔在桌上,窗外的太阳光正照着它,将它染成了金黄色。
没过多久,屋外传来脚步之声,这并未出乎李锐意料,紧接着,他听到李全的声音:锐儿在么
叔父。
与李全见过礼,将李全请入上座之后,李锐在下陪着。与他神情不安不同,李全满面春风,今天李锐的表现着实出色,下朝后他晚回来,原因就是刘黑马史天泽等人向他祝贺,说他后继有人。故此,最初时他没有注意到侄儿神情的不安,而是笑着道:锐儿,今日朝会着实出彩,便是叔父我也不敢相信,这指点江山的便是当初那淘气的侄儿。
叔父谬赞了。李锐并未因为叔父的称赞而表现得欢喜,相反,脸上苦笑更浓了:今日之言,虽是侄儿心中酝酿已久的,但是,侄儿总觉得事情并无如此简单。
李全也深以为然,宋国天子实在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对手,不到十岁时便开始布局,从他手中将无数红袄军带走,登基以后除史弥远灭铁木真。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英雄于股掌之间。
况且李锐又看了看李全,然后压低声音道:叔父与孩儿手中都无兵权,孩儿之策若是得成,立功的也是那结手绾兵权的大将,若是不成。孩儿这献计之人便是替罪羊了。
李全双眉微扬,他号称李铁枪,对于冲锋陷阵原是有着本能的嗜好,但现在却转职成了文官,若是在大宋,这是了不得的大喜事,可是在大元,文官地位明显不如武将。
确实如李锐所言。若是真与宋国交兵。那么手中有兵权地严实刘黑马史天泽等人功劳会远在他这样辛辛苦苦屯田供应粮草地人之上。经过这几年地事情。李全虽然更为冷静成熟。却不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功名利禄之心。相反。他功名利禄之心更加地强烈了。只不过被他很好地掩藏在心底罢了。
而今。李锐地话象是掀开了火山山头。露出里面翻滚沸腾地岩浆来。
依你之意李全有些犹豫地问道。
侄儿也一筹莫展。若是有办法。侄儿便不须在此伤脑筋了。李锐苦笑道。
人力毕竟有时而穷。李锐不可能对任何事情都有解决办法。顿了顿。李锐又道:好在如今天子听进了侄儿地进言。将时间推迟到天冷时节。九月与金国会盟地话。那么最快也得到十一月黄河封冻之后才出兵。来有半年时间。叔父使些劲儿。或许还可以拿到兵权。
李全点了点头。如今只有如此了。
不说此事,叔父,九月便要开科取士。孩儿虽是督办此事,自己却不懂那劳什子的经书策论,叔父手下那唤李治地,何不调与孩儿使唤
李全屯田颇有功绩,与他手下这个叫李治的人分不开,此人原是金国官宦后裔,蒙胡南倾后一度逃至河南,后又回到河北老家隐居求学,曾当过一任县令。在铁木真大举南侵时被掳去。李全得知他精于计算大衍之数。便将他要来帮助自己。听得侄儿这样说,李全微微有些犹豫:这几年来为叔屯田有功。多亏此人,锐儿,若是你要去了,为叔这边当如何是好
叔父,屯田之事已上正道,有无此人都无妨,可是科举之事,侄儿无此人却是不成。李锐涎着脸笑了起来:好叔父,便是帮侄儿这一遭吧。
那么便如此吧。李全无奈,虽然他又有了许多女人,可是这些女人到现在还没有谁为他生出一男半女的,若他真没了自己的后代,李锐便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将来一切都李锐的,何必吝啬一个下属
就象蒙胡的高层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而谋划一样,金国与宋国同样如此。脆弱的和平,随着宋国国力日益增长,稍有眼光些地人都意识到不能长久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战争何时爆,以及是哪一方先动手。
金国的革新已经全面停顿下来,完颜守绪拼命收刮每一文钱,积攒每一粒米,操演军队,修整器械。对外只说是要攻打蒙胡,准备夺回黄龙府,将蒙胡自金国故地赶走。为了达到这个目地,完颜守绪甚至不惜向百姓许诺,再苦一到二年,打败蒙胡之后他便永不加赋。
他所控制的报纸也开始禀承旨意,为即将到来的战争摇旗呐喊,出了每日少吃一顿饭为国捐献一碗粮的号召天可怜见,在宋国人一日三餐的时候,金国百姓一日两餐尚无以为续,若是再少吃一碗,当真只有寻全真派的道士们传授炼气辟谷了。
宋国的准备与金国便完全不一样了,早在报纸上传出风声之前,一船船军用物资便已经顺着长江运河,运到徐州襄阳成都。在临安城中完成整训的十二万禁军,也被分别派往这三处,名义上打的是轮换地旗号,实际上是用精锐部队取代边境上的普通守军。在物资准备上,宋国有着先天的优势,粮食军械,都筹备得齐全,唯一的问题是蜀道艰难,虽然如今物资已到了成都,可赵与莒估计。再过几个月也未必能从成都运到汉中前线。
与金国大张旗鼓不同,宋国的这些准备措施,隐藏在日益增加的物流之中,根本显得不起眼。
而在大宋的报纸之中,如今最关注地问题不是这些问题,反倒是通往华亭府的铁路。每天都会有修建进度报道。会有工地上地一些趣闻,也会有对于今后这铁路究竟有何用处的一些展望。
这条半实验半实用的铁路,建造费用既不是来自于民间筹资,也不是来自于户部拨款,虽然对于铁路的远景还是很看好,但是对于动辄要花费几百万贯地东西,魏了翁还是很警惕地捂紧了钱袋子,任赵与莒舌烂莲花,也不肯从户部国库里掏出一个子儿。最后赵与莒无奈,只能用自己的私房钱修建这条大宋也是世界上的第一条铁路。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魏了翁便会后悔。因为天子最重视此事。为此动用的民夫工匠军士数量过六万,而临安至华亭,按宋制也不过是三百里左右,在流求来的铁轨支持下,铺设度出奇地快,炎黄三年七月十六日,全线都贯通了。
这是一个轰动性地新闻,据说为着铺这铁路,天子花费在千万贯以上。把多年积蓄都几乎用尽。报纸上又不停地提起这条铁路地事情,故此临安城上至文武百官,下到普通百姓,对这条铁路都是充满兴趣。
林雨辉也是这满是兴趣的人之一。
他原本不是汉人,据说祖上曾是鲜卑族,只不过汉化得久了,故此无论是亲朋还是他自己,都将自己视为汉人。原先读过几年书,因为生计地缘故。在当今天子招募修建铁路地管理人员时便舍了书生的傲气报了名。
一年以来,他都跟在来自流求的主事身后,做些记录勘察核算地事情,倒学得不少本领,比如说流求人为了方便采用的天竺数字,他现在用得非常利索。
林子慎,你又在盘算着什么
天色已是晌午了,林雨辉仍抱着个算盘站在铺好的枕木上乐呵呵的笑,身后有人大声唤他。他回过头来。见是流求来的那个管事,便陪笑着回道:学生在想。那火车用铁轱辘在这铁轨之上,真能跑得飞快么
那是自然的,我在流求见过了,最初一辆火车跑得还不如马车快,不过接下来的几辆可都了不得
来自流求的管事脸上也漾起了笑容,他年纪不大,正是流求初等学堂出身的,早年在京东地生活已经渐渐淡忘了,记忆中仿佛打小时起便在流求过着新奇欢愉的日子。
想了想,那管事又振作起来:明日便要试车,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林子慎,与我再将这一路上查看一遍吧
二人上得一辆两匹马挽的特殊检道车,这车在铁轨上也可以跑得很快,听着铁轮在铁轨上滚动时的哒哒声,林雨辉便觉得甚有成就感。
在他面前,笔直的轨道向前延伸,林雨辉记得,下一个弯道处得在五里之外,他一时兴起,干脆站了起来,张目向四周望去。
铁路两侧先是一人高的杂木栅栏,这个可以阻止人畜穿入铁路,据说今后还要加上一层铁丝网,只不过如今流求与徐州铁产量都跟不上应用的缘故,暂时还只能用这杂木栅栏撑着。栅栏之外,是一条与铁路平行的道路,这条道路有时与铁路交错,或是通过飞桥,或是通过涵道,使得铁路两侧来往地人无须翻越。再过去便是桑田,这几年间,随着缫丝厂与织绸厂的遍地开花,大宋对于蚕茧的需求量增长得极快,而铁道周围又不宜辟为水田,故此官府半是强制之下,林雨辉目光所及全是翠绿的桑树。在桑林间隙,偶尔才可以看到远处的丘陵田野,水鸟在半空中滑翔,时不时落入远处的水田中,它们细长的腿让它们的步子甚为优雅。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浮在林雨辉心中,他对眼前地一切都感到欢喜,这是他所爱地。用报纸上的话说,便是生养哺育他地国土,便是值得他洒汗水去建设流鲜血去保护的国家。
风迎面吹过来,灌入他敞开的怀里,象是个顽皮的小儿,让他觉得痒痒的,又甚为舒适。林雨辉忍不住仰天长啸了一句,那个流求管事诧异地望着他,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无怪乎旁人说你是林疯子,林子慎,你又在想什么了
我在想,不知道我几时也能乘上这火车。林雨辉把自己方才的想法藏了起来,因为他觉得有些赧然,他不过是一介落魄的书生,因为衣食的缘故才跑到这工地上讨生活,却想甚到建设这国土保护这国土那应该是肉食谋之,哪轮得自己这文不成武不就的人来置喙
想到肉食,林雨辉又是一愣,若以肉食作为是否关爱故国的标准,只怕自己也应该算在肉食当中呢。自从加入这个被称为大宋铁路第一建设局的奇怪行当来,日日荦腥且不说吧,便是在流求银行里存下的款项,也足够让他开始憧憬在临安城买户房子再娶个小家碧玉为娘子了。
这般说来,无怪乎自己方才会有那种心思,报纸上也说,有恒产有恒心,百姓安居乐业方能爱国护国么。
管事,这条铁路修完了,咱们下个月当如何是好想到此处,林雨辉忍不住又问道,这样的生活来之不易,他不希望当这条铁路修成之时,便是他失去活计之日。
自然是继续修了,此次要修自华亭往建康府的。那管事漫不经心地道:咱们大宋大得很,修到我们孙儿辈,也未必能让各路都通上火车呢。怎么,你怕没得活计可做休要担心了,我记得你来时可是签了契约的,至少要雇你三年呢
如今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谈到这个,林雨辉就有些闷闷,当初大宋铁路第一建设局给了他三份契约,一份是三年的,一份是五年的,还有一份是终身的。当时他耍小聪明,觉得自己只是做个数年攒足了钱便要继续去考功名,故此只签了最短的三年,可现在他早就把什么功名扔到了脑后了,他现在最欢喜的便是看着这平行的铁轨在自己视线中延伸,一直延伸到天尽头去。便是在他的梦里,也总是梦见这种情景。
你很是不错,想来上头会考虑与你续约的。那管事明白他的心思,微微笑道:咱们缺的是人,特别象你这般的,我料想用不着多久,你也会被提为管事,再给你一份更长的契约,不过在那之前,你先得好生学学,下个月有入成班上学的名额,我帮你争取一下,若是能进去,林子慎,你得好好请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听得这个消息,林雨辉满是欢喜地说道。
顿了顿,他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囊中,然后挺起腰拍着胸脯道:虽说学生工薪不高,但去临安城里群英会请管事一顿总还是请得起的,咱们修完之后当回临安吧回去后我便请
群英会里的菜色虽好,但多是流求传来的,我早就吃厌了,还是请我去三元楼吧,价钱也比群英会便宜些。那管事不客气地道。
林雨辉忙不迭地点头,放眼向前方望去,只觉得6天之间,光芒万道,映射在这墨亮墨亮的铁轨之上。这铁轨通向前方,虽说林雨辉叫不出那地名,却知道,那是极好极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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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二、车声响彻临安城
检道车单调的声音不断在二人耳畔重复,不过林雨辉已经是心花怒放,丝毫不觉得枯燥。
当这车通过一个涵道时,他见着一群工匠正在桥上加装护栏,见着他们这检道车经过,那些工匠中有人向他挥手,林雨辉也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这帮子高丽人,干活倒是不错。管事嘟囔了一句:真正是修路的好手,我们在流求时,几乎所有路都是他们修起的,那个陈耀华,字昭夏的,就是总在大宋时代周刊上骂人的那个,你知道么
知道。林雨辉有些好奇,他也知道这些高丽人是自流求来的基建好手,干起活来不怕苦不怕累,不过他们的待遇也不错,只要能说宋话,收入便可与宋人别无二致,若是还能书汉字,甚至可以被提拔为管事。
陈昭夏最初便是带他们这伙高丽人的,结果带得甚好,得了天子赏识,如今也成了博雅楼学士。那管事嘿嘿笑道:你知道么,这些高丽人学宋话习汉字的招数,便是陈昭夏捣鼓出来的,陈昭夏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唯有使之学宋话习汉字,方可长久,对了,你祖上是鲜卑人
林雨辉心中微微有些惭愧,立刻强调道:我祖上是鲜卑人,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少说也有四五百年,我祖爷爷的祖爷爷起便是汉人,十足十的汉人
那是,那是。那管事也自知有些失言,笑着应承。
在流求,来自高丽倭国乃至麻逸苏禄的土人不知有多少,但他们无一例外,都要学宋人话语,若是学不成,他们的收入便比旁人要少三成。不仅仅是在流求本土,在流求的海外辖地外国驻地也都是如此。比如说在倭国,被流求办事公署雇用的倭人有五千余人其中还包括一支号称只是防盗的三千人的倭兵部队,他们无一例外都要通过宋语考试才能拿到满额的薪饷,要想升职,只有懂得写汉字才成。
检道车一直行了两个钟点,直到出二人负责的范围。他们这才回程。回途经过那涵洞时,上面地石栏杆已经安好了,那些高丽人早就不知去向。一股自豪感让林雨辉再次挺起胸膛,他眯着眼睛注视着前方的铁轨。
我是一个汉人,从我爷爷的爷爷那个时代便是他心中暗想。
他们的驻地在嘉兴,此地原为嘉禾郡,当今天子即位后改为嘉兴府,也是临安周边繁华府城之一。铁路在此设有一站,当他们进入站台时。看见顶头上司正满面喜色地在等着他们。
你们两个回来了。路上可有不妥之处顶头上司问道。无。一切正常
那便好。那便好。你们今日回去后好生沐浴。明日检道之事就不用你们了。列车在此停下后。你们便上车。顶头上司笑道:天子要在车上见你们
林雨辉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对于这位传奇性地天子。他有着无比地敬仰。他可是亲眼看着天子用短短四年时间。将大宋改变了颜貌
天天子要见见我他哆嗦着道:真地。真地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再看那位管事。觉他神情比起自己还要紧张。林雨辉忍不住问道:你平日里不总是吹嘘自己在流求时见过大世面么。为何也紧张得这般模样
你知道什么。天子啊。陛下啊那管事说话也同样不利索:你不知道我们流求传闻里感谢老天。我终于有见着天子地一日
他并没有细说流求传闻里天子是什么模样,但是林雨辉从自己接触的其余流求来人处也隐约听得一些风声。这些流求居民大多数都是朝不保夕的难民,正是天子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并且给了他们稳定富庶同时又体面的生活。流求人最爱唱的俚曲中,十里倒有三五是在赞颂天子的,而且他们的赞颂非常真诚,绝不是那种心口不一地奉承。便是林雨辉自家,想得能见着这个一手力挽狂澜的天子,也不是激动得浑身抖么。
自嘉定十七年天子即位至今,已经是整整四年过去了。赵与莒在位的头四年里。临安城和周围地百姓生计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在这过程中也出现过意外。不过赵与莒给这些百姓带来了此前他们看得不真切的东西,那便是希望。
对于林雨辉与那管事二人来说,这一晚注定无眠,而明天将是他们这一生最为光彩的日子。在以后他们老去并且从大宋铁道建设中退休时,他们也时不时地与后辈提起,自己曾在大宋6地上第一条铁路第一趟正式列车中受天子赐见。
炎黄三年七月十八日,上午八时。
往日这个时候,临安城青壮大多在各种工厂里上工,游手们则缩在自己的破窝里补觉,门丁差役们则在城门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天子提高了他们的收入,他们的主要作用是警戒和维持秩序,却不用去收那三文两文可怜巴巴的进城费。城市的其余地方,勤快地商铺已经开张了,笑容满面的伙计殷切地招呼着客人;小吃早点行的老板娘则打着哈欠开始收摊,那些因为要赶早上班多赚些计件薪水的工人们早就离开了他们的摊子;码头的背夫与商船的货主们就脚钱讨价还价,双方都是面红脖子粗;赶早的车夫们将马鞭甩得叭叭直响,目光在街上行人身上逡巡,寻找可能的顾客。
可今天不同,半个临安城都安静下来,除去在工厂里实在动不身地,凡有闲暇,几乎都聚到了临安城东北。
文瞳邓若水也到了这里,二人来得并不早,因为象临安城其余热闹一样,总有游手会先来占位。然后或十文或十五文的将这位置又卖给旁人,二人早与相识的游手打了招呼,托他们占好了位置。
方知行在人群中现了二人,但并没有上来招呼,他今日来可不只是凑热闹的,他必须隐于人群之中。寻找可疑的人物。他不知道象他这般人有多少,但至少数百名职方司军情司和临安府的眼线隐于人群中,而明面上站出来维持秩序的近卫军殿前司人手就更多了。
他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挤过去,靠近一个他认为可疑的人,在他身边站了会儿,确定他其实只是个外地来地商人后,便又转向下一个目标。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近卫军骑着漂亮地战马过来,方知行眯着眼。看着马上地乘客,他不喜欢近卫军的军服,因为一个穿着这样军服地家伙。把他青梅竹马的女孩娶走了。果然,在这群人中,他看到了那个家伙,下巴刮得铁青,目光冷冽敏锐,当方知行注视着时候似乎被他察觉,他地目光迅在这个方向转了转,现方知行后眼神里浮现出一丝笑意。
然后李一挝的目光歪向另一侧,这是一侧搭起的台上。上面人不多,都是些贵戚官宦家的女子,这些人不能与普通百姓挤于一处,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座台子。方知行扫了一眼,便看着于织娘站在其中,含情脉脉地盯着李一挝,身后的乳娘还抱着一个襁包。
数月之前,织娘生下她与李一挝的第一个孩儿,这次也带来瞧热闹了。
李一挝咧了一下嘴。若不是军纪约束,他都要说一声好热闹了。
他们下了马,立刻有勤务兵上来将马牵到一边,然后顺着预留的道路穿过铁丝网,进入前方的一幢楼房。穿过楼房里的过道,他们进入大宋临安火车站地站台。
若是以数百年后的标准,这座火车站还有这个站台实在是简陋得可以,不过是上下三层,再加上一层地下通道。站台长也只有五百米左右。如今这上边站着两百名殿前司的精锐官兵他们同时也是秘营成员。
大约到了八时三十分,喧哗地人群安静了。六十余辆马车从混凝土道路上奔来,到得火车站后减,然后进入专为马车用的地下通道,所有的马车都停入其中。又过了会儿,大宋皇帝赵昀与他的朝中重臣,都从地下通道中走了出来,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到了站台之上了。
吾皇万岁
不知从何处传来喊声,紧接着这喊声连成了一片,赵与莒回过头来,面对着铁丝网铁栅栏之外的百姓,不住颔示意。除去军人之外,百姓们纷纷跪拜,这让赵与莒很是不安,低声吩咐了一句,立刻有随侍的殿前司将士大喊:陛下有旨,免礼平身
虽然已经当了四年多马上就五年时间的皇帝,可是赵与莒还时时警醒自己,对于跪拜,不能安之泰然。
陛下深得万民爱戴,实为古往今来第一圣君
薛极跟在他身边,因为赵与莒步子大的缘故,他有些跟不上,边抹汗边道。
对这种谀辞,赵与莒有足够的免疫力,他理都没有理,而是转向崔与之:崔卿,觉得如何
臣还是觉得这东西真能跑得起来么
对着眼前地大家伙,崔与之有些不相信地摇了摇头。
在站台上停着的,便是赵与莒万分重视的火车了。这列火车与流求最初试运的已经又有了很大的改进,它的机车导轴动轴和从轴分别为二三一,为了便于拐弯,它装有引导转向架,为提高蒸汽利用率,它用采用了关节复胀技术。这种机车适合牵引较轻的客车,跑起来也更为舒适。
机车之后挂着八节车厢,每节车厢长约是十三步左右,这样所有车厢加起来,约是一百四十步。车厢不象后世一样全是铁铸,而是采用了铁底盘铁顶与木壁,只在关键部位用铁进行了加固,这一来是减轻车厢重量,二来也是节约用铁。
崔与之还是难以相信,就凭借前面的那个巨大的圆柱型地铁物什,可以拖着这一百二十步长的东西跑起来。
随朕上车吧。赵与莒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快步踏上了列车。
他上的是第六节车厢,早有穿着制服的乘务上来服侍,随行而来的众臣中,六部主官与一些重要官员,当然也与赵与莒一样上了第六节车厢,其余人等则在七八两节车厢。一百余名官员。进入三节车厢,自然觉得还算宽敞。在他们都上了车后,建造这铁路的部分在临安的工匠民夫还有军士,上了第二第三第四节车厢。
第一和第五两节则是餐车,这是赵与莒特别交待地。第六节车厢自是既宽敞又舒适,被隔为两部分,前面长约五步的是赵与莒地御厢,里面放着固定床榻,还有书架和一些装饰用地摆饰。过道从这里的左侧通过。被铁皮隔了开来。后面长约七步有余地是个小会议室,摆着赵与莒地御座和群臣的座位,全部加起来约是三十个位置。
这些座椅都是用固定于车底的海绵椅子充当。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座椅上又放着一个铁垫子。
车厢两侧如后世的火车一般,都是巨大的玻璃窗,顶部也有通风口,故此车厢内不算气闷。
诸卿且入座,朕命御医来给诸卿准备些消除胸闷的汤药,另外冰镇酸梅汤也会给诸卿准备好。赵与莒笑道。
陛下,何时开车,让老臣见识见识。崔与之有些迫不及待了。
正是。陛下常对臣说,火车一响,黄金万两,臣也想见识一下这黄金是如何万两法。魏了翁也道。
赵与莒笑了笑,召来李云睿,对他吩咐了两句,李云睿拿出怀表,与赵与莒对了时间后向前行去。赵与莒道:九时正,准时出。诸卿莫急。
众人纷纷拿出怀表,对了对时间,离九时也只差十分钟左右。
看热闹的百姓见天子和朝中重臣都进了那车厢中,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只见着车厢边上的玻璃窗被纷纷打开,不时有人从窗子里向外张望,最前边地还免不了向他们招手。
时间眼看到了九时,车站高处的大钟开始敲响,百姓们意识到这铁车即将开动。都开始欢呼起来。
只见那车头处的烟囱原本淡淡地白烟迅变成了浓厚的青烟。机车头部开始出轰鸣,那声音几乎与雷声相当。紧接着。车头处出一声呜的长鸣,那是司机拉响了汽笛。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眼着这个巨大的铁家伙,虽然天子大力倡导下,已经习惯了听从天子的临安百姓都相信这东西可以跑动起来,但相信与亲眼看到完全是两回事。当机车带着后边的车厢,真的缓缓开始移动时,不知有多少人倒吸着冷气,惊呼苍天
便是车中的百官军士工匠,也是惊奇地看着外边,他们不觉得自己在动,而是觉得车站和车站上的人们在向后移动。
严格来说,这列机车已经是相当成熟地型号了,从第一台蒸汽机车出现到现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已经跨越式地展了三代。许多明,原本应该经过长时间的探索才能取得正确的结果,因为赵与莒的缘故,都没有再走过去的弯路。
大宋炎黄三年七月十八日,在临华线铁路贯通之后的第二天,这条铁路上响起了火车的轰鸣。旅号机车,拉着八节车厢,六百名乘客,开始了它的第一次行程。
修改加入:从今天起要去出差了,最快也要十九号才能回来,不过大家放心,我设置了自动更新,除非出现故障,否则不会影响大家。
注1:作对机车地知识来自于经典游戏铁路大享二代,若有臭虫,读只管捉出来,作一概不负责任。
二六三、凡路所至皆吾土
轰隆,轰隆,轰隆
火车的轰响声很吵,车厢里原本因为秋老虎而显得闷热,但是当火车真跑起来后,这种闷热便消失了。
赵与莒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光扫过一个个臣子,这些年纪老大的朝中重臣,现在一个个趴在车窗边,呆呆地望着窗外,倒有一半人嘴巴合不拢来。
当们当中有些人乘坐过蒸汽轮船,但火车还是给他们带来了惊讶,这种震憾,让他们无法想象。
临安车站外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是如此,即使有军士差役维持秩序,他们仍然跟着车子跑了许久,直到火车的度越来越快,变成远方的一条小线。
刚出临安站时,火车的度并不快,也就是每小时二十至三十宋里,因此群臣可以看到,自己随着这趟车穿过临安城东北,然后便看到巨大临安城留在他们身后。当出了临安城并接到前方正常的信号后,火车开始加,片刻之间便加到了每小时八十宋里。
临安到华亭府的这条铁路,全长是三百余宋里,每隔着一百步,便在道路两侧各有一名禁军士兵,三百步为一里,也就是说,整个沿途,共是一千八百名禁军。火车从他们身后经过,风吹得他们衣袍猎猎地响,他们却没有一人回头观看。
赵与莒注意到这一点,心中甚为欣慰,这些原先的大宋禁军,经过二年多时间的调教整训,如今也展露出铁一般的纪律了。
陛下,如今如今这度是多少魏了翁不知何时反应过来,他不顾失仪,来到赵与莒面前,颤声问道。
约是每个钟点八十里吧。赵与莒笑道。
最初制造出来的试验机车当然跑不得这么快,不过有了能跑的机车,接下来的改进工作就要容易一些。最主要的是如何提高蒸汽机的热利用率,赵与莒估计这辆蒸汽机车的效率,应当与他穿越来地那个时空之中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蒸汽机效率相当。若是条件许可的话,它可以跑出八十公里左右的时,也就是一百七八十宋里,现在这个度。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没有全力罢了。
即便如此。这个度也远胜奔马。最重要地是机器不知疲倦。只要有煤。有水。爬坡时有沙。那么这机车便可以一直跑下去。
道路两侧地风景渐渐看多了。群臣也从最初地震惊中清醒过来。见魏了翁在赵与莒身前奏对。便纷纷围上来。若说这机车有什么不足之处。噪音太大肯定是其中之一。特别是对一些人老耳聋地老臣来说。不凑近些。根本听不清楚魏了翁与皇帝在说什么。
陛下。这铁路果然是利国利民地营生。如何能让陛下内库独占其功。况且陛下内库多有用途。臣想为这铁路用尽。实在令臣不安。故此臣请自户部国库转一千万贯至内库。这铁路便转由户部经营。陛下以为如何
当听得魏了翁这番话时。众臣就象刚刚看到火车动起来时一般神情。个个目瞪口呆。好半晌无言语。
能在这节车厢中地。无一个愚笨之人。火车既能开动。他们在惊讶之余。立刻开始盘算这其中地利益。以临安城中马车为例。原本看上去不起眼地马车行当。如今每年可以给临安城带来数十万贯地收益。而这行程更远。特别是既能载客又可拖货地火车。其中所蕴藏地利润便可想而知
如今这条铁路经过地是临安嘉兴华亭三府。这三府都是新兴地工业区。以临安为例。因为钱塘江地淤塞。大型海船想要靠港已经有些困难。即使是扩建码头。也不可能改变水深不够容易搁浅地事实。故此。如今临安进来地货物。特别是自流求等海外来地洋货。大多数都是转至华亭府新建地大港。在此分装小船。再从长江转至运河。然后进入临安武林码头。中途多耗费时间不说。也给本来就被运煤运粮运盐等船弄得拥挤不堪地临安运河段增加了负担。但这条铁路投入运营之后。这些货物完全可以在华亭府落岸。然后用火车转运。以这八十里地时。一天便可运至临安。其中节省地人力物力和运力。更是不知有多少。
魏了翁如今对数字甚为敏感,刚才在他心中默算了一下,保守地估计,若是将洋货全部自华亭运至临安,一年的收入少说也有二百万贯,而这还不包括客运的收入可以想象得到,今后华亭与临安之间人员往来会有多么频繁。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毫不犹豫地表露出一个户部尚书应有地反应:想办法把这条能源源不断创造收入的铁路,从皇帝的内库中抢来。
这倒不让众臣惊讶,惊讶的是他用的借口竟然好象是怕天子内库没了现钱可用才会如此一般。当初史弥远一党曾有人骂他伪君子,若论及他这次所用的借口,倒真是十足十的伪君子了。
陛下,这条铁路应当交与工部运营才是。还不等赵与莒反对,与他竞争的人已经出现了,正是任工部尚书陈贵谊。
陈贵谊也是一个脑子转得快的,在这条铁路建设过程中,前任工部尚书乔行简,还有他这现任地工部尚书陈贵谊,都为之费了不少心血,而这火车的机车,更干脆是工部侍郎萧伯朗明改进的。故此这么大一块肥肉,如何能让魏了翁一人咬了去,他虽是在六部的资历不如魏了翁老,但自恃有萧伯朗这个杀手锏在,故此有心出来争一争。
兵部尚书赵善湘心中一动,不慌不忙地道:官家,这看护这铁路的,原是兵部下属护军与屯军,原该将之纳入兵部管辖才是,况且铁路于运兵有特别之意义,无论如何也不可离了兵部这一份。
转眼之间,原本只是看热闹的户部工部和兵部尚书,为了夺这铁路运营之利而抢成一团,朝中三位宰辅面面相觑。其余各部主官则是咬牙切齿,只恨不能寻着方法,让自己所管之部也与这铁路些生干系。
诸卿争个什么,铁路这块肥肉,岂是哪一个部门能吃尽的赵与莒又喜又气,好一会儿叹道:况且这只是我大宋第一条铁路罢了。日后还有无数条铁路,朕保证诸卿都吃得饱饱的如何
赵与莒深知后世铁路之弊,明明应是最赚钱不过的产业,却被一伙无耻之徒借着垄断地地位弄得生生蚀本,而且还年年都喊运力不足。他又道:别地不说吧,下月开始,朕就又要建自华亭至建康府的铁路,魏卿,这条铁路朕不与你争。你自家筹钱去建,如何
魏了翁大喜,华亭至建康。要经过苏州常州镇江,比起现在这条铁路,运量只高不低,而且随着建康新工业基地地建成,无论是原料输入还是产品输出,都需要大量运力,这其中地利益,想想都让魏了翁兴奋。
无怪乎官家常说,火车一响。黄金万两,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心中想。
诸卿请看。赵与莒将身后挂在车厢墙壁上的一块布掀开,露出里面的玻璃橱窗,橱窗里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图,众臣围了过来,这副地图除去有宋国如今的疆界之外,还有金国辽东漠北西域吐蕃诸部大理安南等等诸国和地域,虽然与后世的卫星地图比还不精准,但是已经是这个时代难得一见地东亚大6地图了。
如今我大宋有两条铁路。一条在流求,基隆至淡水的铁路。赵与莒取过一根小棍,指着东南隅的岛说道:便是此处,很短。
确实很短,这条铁路在整个地图之中,还没有指甲盖长。
另一条则是临安至华亭,也不长。赵与莒又指着第二条道:但这两条铁路都将会向两端延伸,以临华铁路为例,朕先要其伸至建康府
这副地图最上方有一行字。大宋铁路交通规划图。崔与之戴上老花眼镜,凝眉细看。赵与莒指出的两条铁路,都用粗的黑实线画了出来,而他所说筹建的铁路,则是红线。这些红线主要有二条,一条是现在赵与莒指的,从华亭至建康,再经轮渡北上至徐州的,还有一条则是自临安向西,直到洪州江州,再沿江到江陵。
这两条铁路,若真的贯通,也就意味着大宋菁华所在地东南半壁,被牢牢地联系于一处了。贯通之后,东南半壁的货物和人员往来,将更为便捷,便以运煤为例,淮河以北的运河段,原先到了冬天便会因为封冻而不得暂时停航,可铁路修成之后,便可以借着铁路地运力来转运。而且,列车的度要远胜过运河中的船只,一般的大风天气也不受影响,或许运力上还抵不得运河,可弥补运河部分河段臃堵,却是再好不过了。
除去红线所示的筹建铁路外,还有用绿色标出的,而且这铁路不仅仅在大宋国内。比如说其中一条,便是从徐州向西,一直过洛阳汴梁长安银州,直通往西域,另一条则自徐州向北,过大名燕京直至辽阳高丽。崔与之心中暗暗一凛,这副图不仅仅揭露出天子对未来大宋铁路的规划,也表明天子对于大宋疆域的认定:凡铁路能延伸之处,便是大宋之疆土。
可是天子为何又将吐蕃诸部画在图中,那地方应当修不成铁路吧。
崔与之明白铁路对于中央集权的大宋有什么意义,从目前来看,火车地度可以达到每个钟点八十里,也就意味着今后即使是从临安到西域的数万里之遥,也可以在二十天内抵达,大宋朝廷,对于边远疆土的控制将过任何一个朝代。
这也就意味着,大宋用不着养一支庞大的戍边部队,在中央保持绝对优势的兵力,无论国家的哪个地方出现问题,精锐的禁军部队都可以在一个月内抵达并开始作战。再加上蒸汽船的使用,海外领地也被牢牢掌握,藩镇割据之虞几乎完全可以避免。
甚至,大宋也用不着为着防止地方力量过大而多设冗官。原先困扰大宋的冗兵冗官问题,竟然因为铁路地出现,而有了从根本上解决的机会。去了冗兵冗官,意味着朝廷财政负担更轻,可以抽转钱来,去做更益于民生之事。
就在赵与莒的讲解中,火车又出长呜,车开始放缓,众臣正觉惊讶时,赵与莒笑道:已经到嘉兴府了吧。
这又是让众臣惊讶了,不过是两个钟点的时间,原先要行上一天半日的路程便已经过去了。他们纷纷伸头向车窗外看,果然,在火车前方,一座城市正逐渐接近。
驾车的司机和乘务员都是在流求铁路上做了近一年的,有足够的经验,他们开始清理厕所,打扫地面,准备将垃圾除去。与后边车厢里的朝臣一样,前边车厢中地百士官兵和工匠们,都是兴高采烈地伸出头来,乘务员不得不反复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陛下,果真是嘉兴啊有大臣失仪地嚷嚷道:庄子曾言,列子御风而行五日方返,史书上说汉武帝为获可日行千里地汗血宝马而北击匈奴。陛下这火车,远胜过列子之技,更是那汗血宝马所不能及,陛下真天降真主也
御风而行
赵与莒淡淡笑了一下,他很清醒地认识,火车确实是人类历史上最了不得的明之一,对于庞大地中央帝国,它的存在更有无与伦比的意义。但是,真正能御风而行的是飞机,而不是火车,以他的想法,如果他的寿命足够长的话,或许真有看到大宋先制造出的飞机飞上蓝天的那一日。毕竟在他穿越来的历史之中,从蒸汽火车,到能上天的飞机,也只是花费了一百年左右的时间。
无数科学明,真正耗费时间的不是它们的制造,而是在制造过程中的探索与失败。象电灯泡,若是现在他赵与莒能弄出电机来,他绝对不会需要做几千次失败实验才找到适合制造灯丝的材料,而是直接会用碳化竹丝,若是冶金水平足够的话,甚至真接用钨丝。这其中节约的时间,不仅仅是一天两天。
就如同他现在所乘的火车一般,历史之上,火车用了三十年时间才到现在这一步,可是赵与莒的介入,使得萧伯朗的研究有明确的方向,几乎没有走什么弯路,仅用了三四年的时间,便使之从图纸变成了可以实用的机车了。
这便是他最大的优势,随着他亲政后一系列战果,原本的历史早就被他改得面目前非,他在历史上的先知先觉优势已经荡然无存。但是他还掌握着人类科技展的趋势,他知道如何推动蒸汽机的展,知道自己的下一个能够帮助他跨越时代的目标将是利用电能,利用水力电或火力电,对他来说,甚至对于任何一个在后世学了物理学的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大秘密。
今日诸卿乘了这第一趟列车,过会儿当与朕一起去慰劳那些修建铁路制造机车的人。赵与莒想到这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然后道:今日朕要在华亭府与诸卿进行朝会,然后夜里回到临安休息
众臣都是精神一振,来回数百里,这样的朝会当然只是象征性的,但却也是历史性的,想来今日之事,青史上必会大大地书写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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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每小时二十至三十宋里,约是每小时八至十四公里左右。每小时八十宋里,约是每小时三十六公里早期蒸汽机车完全可以达到这个数字。
二六四、孰为鹬蚌孰渔翁
火车带来的震憾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立刻消散,在七月十八日天子与朝中重臣乘第一列火车巡游华亭,并且在华亭进行了一次具有象征意义的朝会之后,七月二十五日开始,火车正式对百姓运营。临安凡有些闲钱的百姓,只要能抽出空来,都想着法儿要弄到一张车票,乘着火车去做华亭一日游。
包括那些深闺中的妇人女子,也要想方设法出去见识一番。如今临安城的妇人女子地位,与三四年前截然不同,因为不少普通人家女子都能在工厂里做工,赚得的钱钞一点也不比父兄少的缘故,她们在家中的地位与言权也有了极大的提高,比如说在婚姻大事上,以前只能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父母让她嫁,她便不得不嫁,嫁人之后若是遇人不淑,也几乎无法反悔,可现在不然,所嫁之人若是不满,这女孩儿往往会拒绝,父母念及她在厂中做工的辛劳与所赚的钱钞,也不好强迫。前些时日甚至有一姓王家的媳妇,因为不愤丈夫人品低劣而自请下堂,因为父兄对此不同意,便在工厂里做工自己养活自己的事情。
报纸上的舆论清议,对于这般的女子,也是同情的居多,只有少数老腐朽还看不清形势,兀自唠叨不止。
为了替这些新女性服务,客运列车有专门的女子车厢,所用服务人员,也尽是女子,男人不得入内。这不算是新鲜事物,天子下令行义务教育,便有专门的女子学校,要求女子至少要学着识字算数,学会管家持家,勿为宵小被欺骗。这种女子学校,因为是义务教育,而且时间不长。加上报纸上鼓吹得又千好百好,故此反对声虽有,却被叫好声完全压制住了。
民间还沉浸于此时,大宋中枢高层却已经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别处,七月十八日,因为天子要乘火车去华亭的缘故。兵部已经下令,所有部队取消休假,将士一律进入乙等战备状态,这是仅次于甲等战备的最高警戒级别了。
只不过,兵部这个进入最高警戒级别的范围也太大了些,从临安附近一直到荆襄川蜀,都是一般模样。而且赵与莒回京之后,这个警戒级别也只是降到了丙等一级战备状态,这种状态意味着大宋各部队取消休假。军官必须随营住宿,武器粮草要处在随时可以放的状态之中。
经过大宋6军学校的培训和兵制改革,如今大宋禁军6军已经形成了五个大军区。分明是临安的中央军区荆湖的襄阳军区川蜀的汉川军区南面地广州军军和江淮的楚州军区,每个军区都设有一个制置使。除此之外,还有两大军团,分别是徐州军团与大名军团,因为这两支部队一支是流求近卫军,另一支是京东忠义军,又处在关键的前线部位,故此才有相对独立的编制。
水军则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内河水军。由原来的大宋沿江沿海制置使充任,一个则是水师近卫军。
户部也好不到哪儿去,从魏了翁到底下的小吏,都在计算着每一处官仓中积累地粮草。好在这几年玉米蕃薯土豆等作物得到了推广,故此太仓之中积粟极多,即使大宋出现数十年一遇的灾荒,也不虞百姓会饿肚子。不过在这登计核实之中,也现了些问题,主要还是集中在淮南两路。部分官员贪渎,私自卖了官仓中的粮食,当真德秀觉这些人中颇有一些是理学之士时,当真是失望之至。
工部恐怕比户部还要忙碌,新的铁路建设,民夫的征雇用,各种物资的调达,再加上还得在后方整顿器械,户部尚书陈贵谊每每见着自己的下属萧伯朗悠哉游哉地搞他的明。心中着实羡慕得紧。
便是如此。赵与莒仍然每五日便召众人至博雅楼,听取准备情形的报告。
陛下。如今秋收已毕。淮北京东除去棉花尚未收起。秋粮尽数入库。淮北京东屯田使处正在调集大车。准备将各县存粮尽数收入徐州。当葛洪转奏这则消息之后。赵与莒总算才放下心来。这几年太平日子过下来。在淮北京东。刘全与赵子曰很是积下了一批坛坛罐罐。若是四五月时蒙胡便与金国勾结南下。那么这一年地损失将非常大。特别是粮食。这次地对手很有可能是蒙胡与金国地联军。在对方大军进袭下。舍弃徐州以西地县城几乎是不可避免地事情。如果在这些县城中仍然囤放大量粮食。纯粹是资敌。
现在仍然可虑地是棉花。淮北京东地棉花。支撑起徐州工业地半边天。另半边天则是煤矿。不过从红雷传来地消息看。蒙胡要到九月才与金国正式谈判。冬天来临时才会乘着天凉南下。因为畏惧大宋水师地缘故。他们还要等着黄河封冻才会乘机渡河。
臣如今只担忧一事蒙胡若是真与金人勾结。会不会提前便南下葛洪又道。
应当不会。赵与莒没有解释自己在蒙胡高层有细作。只是摇了摇头。
陛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蒙胡提前。如今徐州军民正准备收棉花。猝不及忙之下。损失必然惨重。葛洪谏道:小心谨慎。方为持国之道。
李云睿面无表情地看了葛洪一眼。心中却是冷笑了声。红雷地事情。是他一手经办地。故此他是除赵与莒外对此事最清楚地人。他深信赵与莒和自己地判断。红雷送来地情报绝对没有问题。
此事卿只管放心,朕有把握。赵与莒摇了摇头:如今我们做的都是挨打的准备,挨完打之后,我们总得反击,朕现在心中还在想,究竟要反击到何种程度。
此事不宜拖时过长。葛洪眼中突然闪烁起狡黠的光芒来,他终于露出老狐狸的本色:陛下,臣倒有一计
卿且说来。
臣在想,蒙胡与金国为世仇,陛下将铁木真的头颅作礼物送与金国。听闻金主完颜守绪将之阉制成酒器,而蒙胡对金国有近乎灭国之恨,若不是迫于我大宋压力,二根本不可能走到一处。
臣以为二要走到一处,先便是金国要主动向蒙胡示好,将铁木真绩送还蒙胡。以示其诚意。
我大宋与金国交好时,金国使曾说,蒙胡自铁木真死后,四子争权,结果各自领兵征伐一方,留铁木真之女阿剌海别镇守故地,三子窝阔台和四子拖雷中,谁能夺回铁木真尸骸,谁便为蒙胡大汗。
赵与莒听他如此说。微微一愣,惊讶地道:卿是说
陛下圣明,臣的意思便是如此。窝阔台既与拖雷争位,如何能坐视拖雷自金国处得到铁木真绩金国将绩献与拖雷,窝阔台必生嫉恨,若是陛下能使人出使窝阔台处,许之以铁木真无头尸体,窝阔台手中与拖雷各有铁木真遗骸之半,必然又起争端。葛洪阴森森地一笑:虽说不致于令窝阔台与拖雷自相残杀,但是拖雷想凭着一颗绩统一蒙胡便绝无可能,而且陛下许窝阔台以尸骸。自然不是没有代价,令其于背后袭击金国,臣料想蒙胡惯于背信弃义,又狼狠羊贪,只须我大宋击败金国,窝阔台定然会乘火打劫,金国此时已是伤了元气,再无法支撑。陛下再与窝阔台会猎关中,臣想来。关中百姓痛恨蒙胡,心向大宋,此时陛下匡复中原,必是事半功倍
赵与莒盯着葛洪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没有说话。
葛洪这方略确实深沉,也显示出极好的大局观,赵与莒有详细的情报来源,自然知道拖雷与窝阔台不但不是铁板一块,双方现在为了互相收买对方辖下部族地缘故。关系很有些僵硬。特别是拖雷推行汉化之制,让窝阔台几乎与他反目成仇。故此。以蒙胡制蒙胡,看起来仿佛异想天开,实际上并非不可能之事。
让赵与莒半晌不说话的是引窝阔台入关中之事,葛洪虽然说得轻巧,但实际上此策一出,关中百姓只怕将要面临一次灭顶之灾。
这样的好处是能彻底摧毁金国的残余力量,不仅仅是上的反抗,也包括精神上的抗拒。金国在中原经营百年,若不是这几年赵与莒地革新之政,若还说中原百姓心向宋国,那纯是自欺其人。引蒙胡入中原,那么中原地原金国官吏百姓会恨蒙胡入骨,而欢迎作为解放来临的大宋,无论是瓦解金国残余统治还是巩固大宋今后地统治,都会有极大的帮助。
而且,一个彻底摧毁了的中原,更易推行革新之政。
但赵与莒心中还是有些不忍此策一出,意味着将有更多人丧生于蒙胡的屠戮之下。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种不忍有些虚伪,对于现在这个位置和做出这么多事情的他来说,这种不忍还有什么意义呢
陛下葛洪催促道。
因为路途遥远,而且中间又有金人蒙胡的阻隔,要想与窝阔台联络,时间是一个重大问题。葛洪之所以催促赵与莒,便是希望他能当机立刻,即刻将人手派出去。
赵与莒轻轻敲打了会儿桌面,然后展眉笑道:葛卿既是提及此事朕也就不瞒了,两个月之前,朕便开始谋划此事,使早已经离开,假作高丽商人,如今应该要去窝阔台地界吧。葛洪愕然。
就在赵与莒与葛洪秘密讨论对付大元金国联手地对策时,在蒙元的京城黄龙府,唐凡捻着自己的鼠须,眉开眼笑地对着一个蒙胡点头哈腰。
还请行个方便,阿尔撒楞老爷他口中说着甚为流利地蒙胡话,眼睛滴溜溜四处乱转,一副奸商模样,看着便让人心生警惕。
上好的皮货,才在你这换上这么点钱被唤为阿尔撒楞的蒙胡嘟囔着抖了抖手中的纸片,那粉红色的纸片正是大宋金元券。因为大宋商品流通的缘故,如今便是与其敌对的大元,也习惯使用其为货币。
虽然大元也曾试图行楮币来与之对抗,但是这种楮币就连官府也不敢收,最终在李锐劝谏之下不了了之。在某种程度上,宋国实际上已经控制了大元的经济,两国在经济上的关系,远不象它们在政治军事上那般紧张。
蒙胡缺乏治国人才,拖雷手中用地汉人虽然也算是一时英杰,可惜的是他们的目光都局限于五年乃至十年之间,他们已经跟不上因为赵与莒的革新而带来的变化了。
阿尔撒楞老爷,话虽如此,我给你的也是上好的酒啊。唐凡向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木箱子,看到那个木箱子,阿尔撒楞快活地笑了。
好吧,就这样说了。阿尔撒楞爽快地挥手: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
他声音还未落,那边一队人马自集市上行了过来,最前一匹马上,李锐目光如箭,盯在唐凡地身上。
把这个人抓起来。李锐用马鞭指了指。
他此时在大元虽然不算位高权重,却也是颇有地位,特别是主持科举与汉化这两项事务,所管辖的范围极大。故此,他一声令下,立刻有十多个武士上来,将唐凡死死抓住。
阿尔撒楞面色不豫,身为蒙人,他原本瞧不起汉人,但是台庄大战之后,蒙人对汉人的这种轻视突的一变,变成了一种轻视与恐惧交织在一起的奇怪情感。随着拖雷建国称帝,部分汉人的地位越来越高,象他这样的普通的蒙人,对于汉人高官更是既嫉妒又鄙视。他看了唐凡一眼,想了想还是退了一步,唐凡毕竟也只是汉人,这是汉人对汉人的事情,用不着他一个蒙人为唐凡出面。
老爷,老爷,小人只是行商,老爷抓小人做甚见阿尔撒楞不出头,唐凡只能叫道。
你从何而来李锐漫不经心地摇着马鞭,淡淡地问道。
高丽,高丽唐凡抹着汗道。
胡说,你分明是汉人,为何从高丽来李锐马鞭狠狠地抽了过来,在唐凡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唐凡应鞭跪下,忙不迭地叩头:老爷,小人虽是汉人,但向来在高丽贩些小货为生,听闻大元招揽四方行商,小人才到了大元来,正准备与这位大哥一起去大草原,贩些皮货
税呢,把你地缴税凭条拿与我看。李锐不听他罗嗦,伸出了一只手。
唐凡战战兢兢地自包里掏出一叠纸,李锐目光从上面似乎是无意间写地几个数字扫过,然后将凭条扔了回去:我听到你说酒,在这缴税凭条上,可不曾有纳了酒税。
唐凡慌忙叩头道:小人这就去补上,这就去补上
去草原自草原回来后,帮我带些东西来。李锐冷哼了声:我叫李锐,你来辽阳屯田使府上找我,我要你去宋国给我找些东西。
是,是,小人不敢有识。听得李锐似乎要放自己一马,唐凡陪笑着道,脖子上的血痕清晰可见。
李锐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瞄着阿尔撒楞:你是如位王家地奴仆记着,此人陛下留着有用,你得好生将他带回来,莫要半途中中贪图人家财货将他害了
阿尔撒楞摘下头上的毡帽,笑嘻嘻地应了声是,那边唐凡却出了一身冷汗。
二六五、战云渐聚事已预
冬天来临了。书
按着大宋的地域划分,完颜陈和尚驻地是河北西路,他在此已经驻守了两年,见惯了周围景致,无须外出,便知道外边会是怎样一般景色。
万木凋毙且不说,就是人,现在也应该有气无力的。这两年来,完颜陈和尚亲眼见着在自己与严实的反复拉锯之中,边境上一座座村镇化为灰烬。至于百姓,有力气的,不是逃走便是膏了荒郊野土,剩余的,都是在苟延残喘,完颜陈和尚估计,他们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完颜陈和尚闷闷不乐地拔出自己的腰刀,然后又将刀插回刀鞘,单调枯燥的磨擦声,在他耳边不停萦绕。部将亲卫都知道他心情不好,自从三个月前钦使来过之后,他的心情就似乎一直不好,故此都躲得他远远的,生怕若得他怒。
看着躲得自己远远地部下,完颜陈和尚心中更是郁闷,他叹了口气,再度拔出了腰刀。
这柄腰刀是当初台庄之战后,宋国人逯信赠送给他的,采用的是流求生产的最好的钢,逯信称之为高碳钢的,据说这种钢当时流求的产量也很有限,然后再由倭国刀匠按唐时秘法打造成。完颜陈和尚也收集过不少好刀,可是能与之相较的绝无仅有。这几年来,他用这柄刀为金国戍守边疆,斩下了不少敌人的头颅,但刀仍然完好,刀刃也锋利如昔。
他虽说不是一个单纯的武人,但思考问题时不会象朝中大臣那样考虑得那么多,每次摸着这把刀,他先感觉到的是那个镇定自若的逯信对他的善意。
只可惜
他正思忖间,外头有人道:完颜元帅
因为屡立战功的缘故,完颜陈和尚如今已经升为元帅,辖下将士有五万人,在如今的金国,也算是一支劲旅。他听出那是一个亲兵的声音。便问道:何事
有人送了封信来。那亲兵在外头道。
拿来完颜陈和尚有些焦躁地吼道。
亲兵呈上信。完颜陈和尚瞧着信封上完颜良佐兄亲启七个字。心中微微一怔。这字迹他很熟悉。正是那个逯信写来地。这几年逯信作为大宋督办黄河水利使。常年在金国与徐州之间来回跑。因为二人地交情。双方没少信件往来。可是这个时候。逯信托人带信来。究竟有何用意
送信来地人呢完颜陈和尚问道。
已走了。是邮卒。
模仿宋国地军制改革。同时也是为了节省军费开支。裁汰军中老弱。提高部队战斗力。完颜守绪也将金国地军队制度做了一定改革。但是控制军队地长期以来都是女真贵族。他们地抵制使得这种改革大多数都停留在纸面上。
唯一得到推行地就是邮卒制度。因为这项制度随着商业地展。能够为金国朝廷每年带来近十万贯地收入。
完颜陈和尚拆开信,信写得很短,只有不到两百字,除去问候之外,逯信在信中说因为黄河即将封冻的缘故,他要离开金国,去黄河下游的河段,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来年开春化冻时他还会到中原来。帮助解决中原凌汛。
匆匆扫过这些文字,完颜陈和尚目光停在最后一段上,逯信在那段中写道:吾兄北拒蒙胡,当知蒙胡豺狼之性未驯,惯于背信弃义,望吾兄谨慎处之。大事毕后,再与吾兄把酒畅饮,岂不快哉。
完颜陈和尚反反复复地扫视着这一段文字,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大喝道:来人,备马,我要回京
然而就在这时,又一个亲兵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道:元帅,大元使到了
完颜陈和尚握紧拳头,浑身绷得紧紧的,但旋即松开来。他又看了那信一眼,然后猛地将信撕得粉碎。将碎纸朝天抛去。无数碎片如雪花一般落了下来。蒙元的使到了,他此时便是回军去求合达平章也晚了。
合达平章。还有天子,为何会如此冒失,他们难道真以为自己可以瞒得过宋人么他们难道真以为自己可能获胜么他们难道真以为蒙胡可靠么
但愿是我想错了但愿当他从亲兵身边走过时,亲兵听得他如此喃喃自语,虽然满心不解,亲兵却不敢去问。
寒风凉过河北西路的时候,处于淮北的徐州同样也进入了严冬。不过与一片死寂地河北西路不同,淮北则是热闹非凡。前些时日,所有的工厂部队,全部出去抢收棉花,据说是因为屯田使赵子曰与徐州总管秦大石同时梦着吕祖示警,说是会有暴雨雹灾,故此要抢在暴雨雹灾前将棉花收起来,免得有所损害。
经过三年休养生息,淮北宋国境内有户不下一百五十万,有口四百余万,除去不能下田干活的老弱,近二百万人被动起来收棉花运秋粮,声势赫赫,甚至连旁边地金国也惊动了。最初的时候金国只道是宋国有所异动,察问现只是在搞大生产运动,密谍报告也只是说宋人将各地的粮食棉花收好送至徐州。
志旭扬嚼着红心大鸭蛋,觉得身上累了一天而失去的力气又补了回来。
这般忙碌下,他这样半大的小子当然也被利用上了,不过时间不长,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在徐州附近的几处农场帮摘棉花。平日里他们吃的鸭蛋,便是这几个农场中拖来的,据说是当初灭蝗立了功地鸭子后代。
虽然在徐州初等学堂里没断过荦腥,但对于志旭扬来说,这红心大鸭蛋仍然是最香最好吃的一个。飞快地把自己的那份吃完之后,志旭扬一抹嘴巴便跑,才跑到门口,便被一只手按住脑门推了回来。
要去哪儿
拦住他的是赵子曰,赵子曰除了是淮北屯田使外,还兼有一个不起眼的职务,那就是徐州初等学堂教导,虽然他这个教导因为公务繁忙只是个名义上的。但对志旭扬这样的孩童,还是没少打交道。
赵大叔志旭扬一见赵子曰便眼睛亮了:你回来了。
嗯休要打岔,你这是去哪
我我我听得赵子曰追问,志旭扬有些结巴,眼珠子乱转,赵子曰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臭小子。你休要打什么鬼心思。赵子曰拉过一条板凳,坐在志旭扬面前,冷冷地盯着他。
象志旭扬这样跳脱的少年,很容易对一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产生钦佩崇拜心理。那日赵子曰救下他们地那一幕,志旭扬这一辈子也忘不掉,或许旁人会觉得赵子曰下令打断那些金兵的腿并剜了他们眼睛很是残忍,但志旭扬却觉得赵子曰那时实在是光彩夺目。
也正是因此,志旭扬不大敢在赵子曰面前撒谎,他瞧了瞧身后的孩童们。那些孩童们都偏过头来看热闹,不少人脸上都挂起了笑。
志旭扬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我要打仗。
赵子曰微微皱起了眉:胡闹。天下承平,你打什么仗
志旭扬又回头看了看诸同学一眼,模样很明显,他是得到什么消息,又不好在众人面前说出来,故此这般模样。
休传些流言蜚语。赵子曰站起身,他背着手,看了看学堂里的孩童们,然后道:今日便要去临安了。你给我安分些,否则莫怪我言之不豫
赵大叔志旭扬见他转身离去,心中一急,便从后边追上来,不过他知道事情轻重,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低声道:我我觉得要打仗了,我要留在徐州,我不能逃跑
二人此时已经出了食堂。赵子曰回过头来看着志旭扬,神情有几分古怪。经过这近两年的滋养,志旭扬如今不再是那个又黑又瘦的小子了,他已经十六岁,长得也很是壮实,目光虽然还是象当初初见时那般带着丝狡黠,但比那时要多了一分坚定。
你觉得要打仗便要打仗赵子曰没生气,笑道:连我这个屯田使都不知道要打仗了,你怎么就会觉得要打仗
我便是猜地赵大叔。我读书不成。比不上六娘妹妹,便是其他兄弟我也比不上。志旭扬说到自己的学业时难得地脸上一红:我学得最好的。是赵大叔教我地那课,那八个字,忠君爱国一心为民,我至今记得
哦赵子曰微微动容。
我要护着徐州。说到此处,志旭扬抬起头来,目光不再是那种带着小小狡黠地游离不定,而是坚毅刚直:以往我是没有根基的顽童,没有什么要守着地东西,现在不一样,我要守着徐州
外头正在招募义勇,我要去报名,这样若是战事起时,我便可以帮忙了。志旭扬举起一只手臂:赵大叔,让我留下好不好
赵子曰愕然瞪视着他,好一会儿才挠了挠头。
志旭扬猜出徐州即将打仗的事情,原本就让他觉得意外,无论是天子,还是知道内情的徐州高层,都尽可能地保密。就象金国与蒙胡希望给大宋一个惊喜一样,宋国也为他们准备了一个惊喜,可是志旭扬这一个小孩儿竟然意识到了大战在即,不能不使他诧异。
转念一想也是难怪,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赵子曰在此以权谋私,准备送徐州学生中地精萃去临安一游,其实便是避开。金国的细作不会注意这一间学堂,更不会对这般微不足道的事情产生怀疑,而志旭扬则身处其中,自然能感觉到异样。
就凭你也想守着徐州赵子曰又瞄了志旭扬一眼,想了想把到嘴地话又咽了回去。他背着手走了两步:志旭扬
有
记得我在跟你们说爱国忠君一心为民的时候,还曾说过,一个人力量有限,若想能爱国忠君,象你们这般蒙圣主恩泽而活的少年须得识法守纪才行。陛下钦定的少年自强纪律歌中第二句是什么
行有端言有矩,一切事务守纪律。志旭扬脱口答道。
好,那我无论为教导长。还是为屯田使,都有权管辖于你,我有个极重要的任务交与你,你可愿意去做
志旭扬闻言精神大振,响亮地答道:自然愿意
你不是要护着徐州么,徐州有一宝。你替我护着吧,那就是我家六娘好生护着她去临安,莫让临安的混小子欺付了她。
啊志旭扬愕然。
再没有理会这小子,赵子曰背着手离了初等学堂,自有马车备好,将他送到屯田使公署,不一会儿,秦大石也赶了过来。
与刘全在此时不同,对等赵子曰。秦大石是一半尊重一半敬畏,作为郁樟山庄最初的管家之一,赵子曰无论是上进之心还是忠贞之志。都让义学少年们肃然起敬。故此,见着赵子曰之后,秦大石立刻行礼,虽然二人如今身份官职约略相当,却不敢丝毫怠慢。
重德,要打仗的事情,竟然被一个小孩儿看破了。
赵子曰没怎么寒喧,苦笑着说了句让秦大石大吃一惊的话。秦大石先是一愣,然后肃然道:谁走漏了风声
未必是有人走漏风声。咱们一些举措,瞒得住细作,却瞒不住自己人。赵子曰正了正自己地幞头,然后撇了撇嘴:事实上,咱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金国人不疑也疑了,无所谓,反正他们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
秦大石默默点了一下头。
他与赵子曰都是赵与莒手把手教出来的,战略观与一般官员不同。二人都明白,赵与莒这三年来许多策略,一步步把金国逼到这个地步。若是金国再不做冒险一击,再过个两三年,金国之主只怕连汴梁城都控制不住了。目前金国百姓,倒有一大半都是心向宋国,其余一小半,其生计也与宋国息息相关,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若是大宋停止购买金国的煤。那么至少有以十万计的金国矿工将失去生计。
再以粮食为例,这几年中原动荡不安。饥馑连年,半是因为天灾,半是因为,金国百姓一日只食一餐,这还是要从宋国购粮才支持得起。若是宋国提高粮价,金国百姓连这一餐都吃不起,不知会有多少人被逼得铤而走险。
事实上金国如今地地盘只相当于大宋五路之地,能维持那样庞大的军队与官吏,靠的便是拼命收刮百姓。而百姓能活着,靠地则是与宋人的贸易,还有部分逃至宋境来的,在宋国赚了钱想法子托人带回去,这也成了金国的一项财政来源。
在这种伸头也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的情形下,以金主完颜守绪的性子,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无论从哪一种角度来说,他都要做最后一搏。
这大半年地时间可来之不易。秦大石有些隐晦地说道。
红雷潜伏至大元去的事情,中枢宰辅或许不知,可是这二人却是知道得非常清楚,因为他们也是经办人。故此,上半年四五月间金主完颜守绪便遣使与大元秘密交涉的事情,他们也知道。他们甚至知道,金国与蒙元地交涉更早些要从去年开始算起,不过真正有了意向才是今年地事情。若不是种种机缘与努力,蒙胡与金国五六月份便会合兵来攻了,这大半年时间不仅仅让徐州淮北有了充足的准备时机,同时也让战争可能造成地经济破坏降到了最低点。
这份功劳,凡是知情,莫不记在心中。
你准备好了么赵子曰又问道。
自然准备好了。说到此事,秦大石扬了扬眉。
二六六、虏胡虽狡何所惧
大宋炎黄三年十一月二十日,朔风凛冽。
秦大石爬上望楼,拿着千里镜向西部边境观查,在徐州的北部,忠义军已经大张旗鼓地集拢起来,说是防止蒙胡冬季南下骚扰,故此,对于徐州来说,最大可能的对手便是来自西面的金国。
忠义军顶住北方的蒙元,近卫军击败自西而来的金国,乘隙攻入中原,这是李邺等留在临安的将领所组成的军事参赞署提给赵与莒的方案。在赵与莒的兵制改革中重要一项,就是在中枢枢密院下设军事参赞署,主官相当于枢密副使,署员并无定额,但一定是在边疆立过战功的武将。设军事参赞署的理由当时对众臣说得非常清楚:一是天子即士大夫未必通晓武事,须得武人参赞谋划,免得国朝以阵图授边将之陈弊;二是边疆武臣立有卓勋,理应入京荣养,转为文职或不适合,可入枢密院为军事参赞,也是保全勋将之意。说简单些,就是赵与莒自家承认指挥打仗是外行,所以要有内行为顾问,同时为防止武将功高震主,以这个勋高爵重却无实际兵权的军事参赞署参赞之职,保全立功武将的身家富贵。
这虽然不是从根本上解决了有宋以来猜忌武人的问题,但却大致上排除了外行领导内行,导致前线将士因为朝堂中天子与文臣的胡乱指挥而溃败的事宜。这次准备与金国的大战,便是军事参赞署第一次为天子谋划,那些军中宿将原本因为兵制改革而失去了亲自领兵机会的,自然不会浪费这个在天子面前展示才能的机会,为制定这个策略,少不得唾沫星子与污言秽语齐飞,便是李邺这样年轻的晚辈,也没少在这般会议上骂娘或被骂娘。争论了足足三日,才拿出这个有限反击战略,交给边境的秦大石来执行。
当然。在这个有限反击战略之后,还有好几个为应付战局出现意外而拟定的变化方案,赵与莒给秦大石的密旨中很明确地说了,这些应付方案,才是秦大石应该准备的方向。
其中关键的一条就是击败金国后如何反攻入金国领土,从这份方案来看。天子匡复中原地决心已经下了。
西北方向的天际,一块猪肝色的云倒垂于野,按着古时的望气之说,这种云便是战云,意味着大战即将爆。
秦大石将视角移向那朵猪肝色云之下,那边是金国人树起的土墙,土墙将宋与金分割开来,土墙这边是整整齐齐的阡陌,那边则是大片大片地荒地。在望楼对面。金国的望楼同样存在,想来此时那上边也有金国将领在往这边观看吧。
如今秦大石并不在徐州,他身下便是最靠近两国边境的一座新城青龙堡。这原是一个集镇,自宋国夺取徐州后便被废弃了,前年开始修建城墙,有混凝土的帮助,进度倒是挺快,虽然比起土夯城,这座城未必更加结实,但不动用攻城器械的话,只凭借人力还是很难攻破的。
当初为建这城时两国还生过一段争执。金国以为既是两国息兵盟好,这建城便是缺乏善意的表现。宋国则说金国在边境修土墙在先,宋国自然也要有对应举措,这种嘴皮子争执最后的结果总是不了了之。无论金国愿不愿意,它若是还想进攻徐州,这座青龙堡便是必争之城。
否则的话,金兵绕过青龙堡,直逼徐州城,那么青龙堡里地宋军就随时可以威胁金后的补给线。逼得金兵在徐州城下进退不得,除非金国能一鼓拿下徐州。但徐州城池远比青龙堡更为坚固高大,准备措施也更为充分,拿不下青龙堡,如何能拿得下徐州
因为是军镇地缘故。青龙堡里几乎没有什么平民百姓。便是少数为军队服务地百姓。前几天也悄悄转移走了。
今日又无动静
观望许久之后。秦大石放下千里镜。有些担忧地想。
他现在怕地不是金国人攻过来。而是金国人不攻。若是金国人能忍下这口气。真地不攻。那么宋国便只有主动去攻金国。双方之间地盟约。就是宋国主动撕毁虽然这在国家关系之中算不得什么问题。可是赵与莒还是希望自己这边能站在道义一方。以有道伐无道。才是名正言顺。
必须承认。百姓们欢喜地都是安生地日子。即使以赵与莒现在地声望。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间便将大宋百姓变得好战富有攻击性。若是金国背盟弃信来打宋国。也就意味着大宋百姓地安生日子要被金国破坏。百姓们群情激奋下。当然对宋国反攻金国踊跃支持。无论是物力人力都好调动得多。相反。若是赵与莒主动挑起战争。这种支持则未必如此坚决了。毕竟百姓都是现实地。他们担心打仗会让自己地父兄丈夫儿子伤亡。担心战后重建会让自己身上地税收负担更重。担心光复之后自己地工作生计被中原更便宜地劳力所取代。
赵与莒可以感受得到。在他穿越来地那个历史上。美国总统罗斯福面对国内孤立主义时。珍珠港事件对于他来说是多么及时地事情。
战争的预兆并不仅仅是天际的那朵云,事实上从三天前起,秦大石便没有接到任何来自金国的消息,连赵子曰收买了地金国沿边将领,也一夜之间都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新来的将卒,据说是学着大宋的规矩,边疆换防,他们与河北西路完颜陈和尚领的大军交换了防区。
这种障眼法岂能瞒得过有所准备的人
但这同时,秦大石又隐约有一种危机感,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临安的军事参赞署似乎在哪方面有所疏漏。他最初怀疑的是忠义军处,比起近卫军,忠义军的战斗力确实让人不怎么放心,不过现在蒙胡也不是铁木真时让人闻风色变地蒙胡,数十万忠义军胜或许不可能,可守住一时。等待扫平金国之后地援军还是应该做得到的。
既然变数不是来自于北边地忠义军防区,难道是淮西的真德秀防区亦或是荆襄地赵葵防区或是汉中防区
在秦大石满心不安的时候,襄阳城中的一处民宅中,一个年轻的儒生轻轻敲打着桌面,在他对面,赵景云自己给自己斟茶。
战事若起。只怕那个敲打着桌面的年轻儒生叹了口气,指了指北面:曼卿兄,你果真想去看看么
自然想去的,前几年,我曾去过楚州和徐州,去年又去了川蜀利州,唯有这荆襄之地,虽说一直想来看看,却总也无暇。如今义夫兄在此为赵督使幕僚。正好可以与我行个方便。赵景云又给那个儒士倒了一杯茶,然后笑道:尝尝这新雪烹煮地龙井,这龙井可非是凡物。乃是西湖一绝,天子指名的贡茶,托魏师的福,我才弄得这些,也算是义夫兄口福了。
被称为义夫的年轻儒士又敲打着桌面,虽然接过茶,看赵景云的目光却是有几分为难:曼卿,你来得却不是时候,如今正是乙等战备中呢。
提到这个乙等战备。赵景云神情也严肃起来,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道:义夫兄,我知道,这次乙等战备持续快四个月了,莫非边境之上情形果真如此紧张
这位义夫兄姓余,单名,字义夫,乃是蕲州人。如今正在荆襄都督军事制置使赵葵帐下充任幕僚,他年纪还很轻,比起赵景云只怕还略小些,但因为早年家贫曾在白鹿书院求学的缘故,为人显得甚为沉稳。听得赵景云所问,他摇了摇头,谨慎地道:此事非曼卿兄所能知,去年陛下颁布的军事机密律令,赵督使可是令我背得烂熟。
赵景云微微有些尴尬。他与余早就相识。虽然谈不上很深厚的交情,但也算是谈得来的朋友。余这话说得就有些信不过他了。
曼卿兄,我自然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制度便是制度,若是遵之守之笃行之,那么事无不成,若是轻之慢之破坏之,则事无可成。陛下在典章论中说地这番话,不知你曾看过没有。
这两年来,赵与莒自己也出过几本书,其中便包括这部典章论,说的是圣人之治与凡人之治的。谈及圣人之治,特别讲到三代之时画地为牢,为何刑犯束手不逃,而当今之世虽说以囚笼枷锁处之,违法犯禁却是前赴后续,一个重要原因便在于法令典章缺乏严肃性,不仅小民一无所知,便是上自天子下至大臣,无一不玩法以自误,故此,要想让百姓遵守法令典章,就必须确认法令典章地权威,即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可因地位高低财富多寡而有所不同,至于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之语,乃是后世竖儒误解周礼,其实应是刑不尊大夫礼不卑庶人之意。
若不是赵与莒这几年来权威日重,声望远胜宋朝历代君王,这他篇文章便可以掀起滔天巨浪来。即使如此,这典章论出后,还是引起广泛争论,争论的结果却是以认同赵与莒的这种解释而告终。
故此,赵景云听得余说起典章论来,心中便是一凛,这几年他以一介布衣之身,屡屡参赞于国家大事之中,天子崔相魏师,都对他另眼相看,让他颇为自负,余一语点醒他,使他不觉毛骨悚然。
多谢立夫兄。他离座施礼,又恭恭敬敬地为余在杯中添了茶。
余摇了摇头,还了一礼,二人默默对视,过了会儿,赵景云又道:我观立夫兄愁眉不展,似乎有所隐忧,不知是为何事
我一直在想,金国与蒙胡究竟会用哪种方略挑起战端。这是他个人猜测,不算是什么秘密,故此余能够开口,他在桌上用小吃摆出形势来:我大宋五军区二军团,除去为机动兵力的临安军区镇守西南的广州军区之外,其余诸地,皆与敌国接壤,有可能成为敌国攻击之地。忠义军人数虽众,战力一般,蒙胡若攻之,守应有余。徐州兵力虽少,战力却是极强,无论是蒙胡还是金虏都在此吃过大亏,淮西真公为文人掌兵,虽兵多粮足,却少实战经验,荆襄赵督使百战名将,然则兵力稍有不足,汉中自成体系,有地势之险。若我是北虏,当如何攻之
若是以往虏强我弱,必是分兵三路齐头并进,如今我强虏弱,北虏应是集兵力于一处,其余诸处只是骚扰窥隙。那么究竟是哪一路
听他这般说,赵景云立刻看向真德秀,真德秀兵力虽多,但是都是已经数年不曾经历过恶战的太平兵士,而且他自己不能算精通兵事,无论是从兵从将的角度来说,攻击真德秀都算是击敌之最弱。但余既是提及此事,想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攻淮西的可能性极小。觉赵景云的意思,余摇了摇头,指着代表淮西地两边:若是攻淮西,真公虽不精于兵事,却也会退保楚州菁华,而我荆襄之军与秦参领徐州之军合围断其退路,临安军团再调兵北援,便形成关门捉贼之势,金虏国力虽弱,却非不通战事,冒这等奇险,智所不为。
川地偏僻,金人便是夺去也无甚收获,而且地势险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攻川地可能性也不大。赵景云也道。
剩余的便是我荆襄与徐州了,若是能击垮徐州强兵,我大宋必会举国震动,毕竟近卫军号称大宋第一铁军。而且夺了徐州,这几年徐州京东建设之成果,便尽入虏手,徐州的铁和布,正可供大军甲和衣。
若是能击垮我荆襄之军,则可长驱大宋腹地,顺江南下,直接临安,虽然还有临安军团,若能再战而胜之,便可动摇我大宋国本分析到这里,余面色有些变了:故此,荆襄与徐州虽是战力量强之处,却也是最可能为金国所攻之处。
赵景云点了点头,虽然余碍于制度不能透露边境情形,但这番分析,分明是在不违反制度的前提下告诉他荆襄面临的严重形势。
但我担忧的不是此事,举金国全国之兵来攻,我荆襄便是守不住,徐州与淮西又岂会坐视竞且赵督使精于兵务,胜负之说还很难料。
我担忧的是说到这里,余微微迟疑,然后道:万一不只是金国一国来攻荆襄呢
你这是赵景云悚然道。
余说到这里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自己困惑的事情仿佛有解了,他立刻站起身,也不与赵景云告辞,撒腿便向外跑:曼卿,我要去见赵督使
赵景云愕然目送他的身形消失在门外,然后又看了看桌面上摆地小吃,半晌也没有想明白过来。他虽然在华亭府亲自经历过一次战事,可究竟不能算是知兵之人,最多只会纸上谈兵,真正进行这种战略分析,并非他所长处。
就在余惊起跑走的时候,临安城中,赵与莒也惊愕地一拍桌子:红雷又立一大功矣
在赵与莒面前的桌上,呈着李云睿送来的最新密奏,这也是潜伏在蒙元内部的红雷送来的最新消息。
二六七、大石临敌三不战
在此之前,李云睿霍重城这几年撒出的谍网将金国蒙元的种种情报都传了回来,有对方在边境的异动,有对方内部的种种变故,这些消息会集于一起,霍重城李云睿和他们领导的一小队幕僚对此进行分析,再择其重要的报给赵与莒,赵与莒经过筛选之后又通报给三位宰辅兵部,这般下来,赵与莒与中枢宰辅和兵部军事参赞署一起,定好战略目标后再交与各军。
从赵与莒得到的消息之中,知道蒙胡将在冬季用兵,最初时赵与莒与兵部都认定,蒙胡肯定是全力击溃忠义军,然后南下借着冰冻黄河近卫军水军无法进入内河参战之机渡河。
兵部军事参赞署模拟蒙元与金国的战术是,由金国率先动对徐州或荆湖的袭击,成功牵连住大宋精锐之后,蒙元突袭京东东路,一举击溃战斗力相对较弱的忠义军,攻入徐州背后,与金国合攻徐州。或二顺序相反,蒙胡先攻忠义军,然后金国突袭徐州。大宋制定的应对对策,也是针对这种情形下最恶劣状况拟定的。
可是今天接到的红雷来的紧急消息里,蒙元主力并没有在燕云集合,而是去了河北西路。
这也就意味着蒙元不可能把大名府作为突破口,走的不再是铁木真上次南下的老路,而是另辟进攻线路。
原先赵与莒放在大名一带地防线。和悄悄集中于那边的部队,等于是白放了。
战事尚未开始,便被对手摆了一招。这让赵与莒很是郁闷。不过现在不是郁闷的时候,他地眼睛同样在徐州荆襄两处转来转去:若他是拖雷与完颜守绪的话,会选择哪一处作为突破点呢
请崔与之葛洪薛极赵善湘来不。去兵部军事参赞署,让他们去那里。赵与莒下令道。
周淑娘应了一声是。但她还没迈步,赵与莒就挥手:你慢,让云睿去。
李云睿立刻迈步出去,他步子很大,虽然在皇宫中不得轻易奔跑。但他的度比起周淑娘跑得还要快。赵与莒跟在后边就走,周淑娘抬起眼来。便看着天子与他信重地那个军士急匆匆地消息在门外,她小跑了两步到得殿门前时,觉他们已经出了院子。
天子为何如此急躁周淑娘有些惊奇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这位皇帝,一方面,他对利益地追逐比起任何一个奸商都要迫切,另一方面,他赚来的金钱却只有很少一部分用于自己的享乐,绝大多数都用在让周淑娘惊讶的地方:孤儿的教育,贫民地医药。乃至修桥修路。为古人印书他是个懒人,每周第六第七日固定要休息。除非有特别重大的事情,但他又勤于政务,平日里批阅公文至深夜十时十一时都是常有地事情。他好玩好动,在宫中闲不住,总弄出些花样来让宫中的内侍宫女动起来,但他又成熟稳重,处理政事时甚少有刚愎固执之时。
虽然入宫之后也看过许多书,可到现在,周淑娘还是看不明白自己侍奉的这位天子。
当赵与莒到了兵部军事参赞署时,现兵部尚书赵善湘已经在那儿了,他面色很是不善,与一般军中老将站在大地图上吵吵嚷嚷。李邺也站在一旁,虽然他战功赫赫,可是在这里只算小字辈,故此笑的时候多,却不怎么说话。
赵与莒进来时,众将都是一愣,但立刻站起身来行礼。
赵卿,这边倒是热闹,为何如此赵与莒笑着问道。
赵善湘面色不豫,他指着徐州与荆襄:李邺孟珙扈世达等人搞出个新的蒙胡战术,臣以为极有可能,故此召军中众将来议一议。
赵与莒听得这三个名字,象李邺望了眼,李邺低下头,不太敢看他。赵与莒哼了声,知道这是李邺的小把戏,也不与他计较,只是来到地图前:赵卿与朕说说,有何种新的战术
蒙胡与金国兵合一处,猛攻徐州或荆襄。赵善湘拿起一根棍子指着这两个地方:蒙胡自金国境内渡黄河,然后靠着马匹多度快的优势,迅向我大宋边境转移,若是
等一下。赵与莒挥了挥手,盯紧了地图,然后看向缩在这间衙署一角的几个年轻人:计算一下,若是蒙胡十一月十五日自此处渡河,大概须要多少日能到
他目光闪了闪,然后指向地图上的一个地方:青龙堡
徐州赵善湘吸了口冷气,他知道赵与莒有秘密地情报系统,而赵与莒既然说是青龙堡,那必然有一些蛛丝蚂迹。
朕想来,拖雷这个人心志高远,铁木真死后,他与诸兄虽是分家,只怕还是想一统蒙胡诸部地,如何能在蒙胡诸部中扬威除去夺回铁木真的尸骸之外,最好地便是在铁木真曾吃过败仗的徐州打一场胜仗了。见那几个年轻人用算筹开始飞快地运算,赵与莒平静地对赵善湘道:况且我们种种作态,虽然可以迷惑蒙胡与金国细作一时,岂能瞒住长久特别是徐州,金人蒙胡便是不知道朕在此处囤积了大量物资军械粮饷,也知道这几年徐州富庶不比往常,夺下徐州,便可支撑他们继续打下去。而且今年天气大寒,长江未曾封冻,淮河以北却尽数冻住,打荆襄我大宋水师随时可以支援接应,打徐州则不虞我大宋水师
这些都是他刚才在来地路上想到的。赵善湘听了频频点头,赵与莒还未算完,那边几个年轻人喊了出来:陛下。五日,既不影响作战,又能保持高。须得五日可以到达
五日赵与莒闭上眼,十一月十五日到今天。正好是五日。
那么,此时青龙堡外应该开战了吧,秦大石按着原先计划,一但开战,坚守青龙堡三日。等待百姓居民都撤走之后,再退回徐州。借着徐州的坚城与物资固守,消耗金国地锐气,等待蒙胡的动作再做下一步决断。赵与莒心中想:只是这次蒙胡与金国联手攻徐州他能否反应过来
他心中甚为懊恼,不应为着占得大义名分便放弃主动攻击的先手,若是他拼着损伤自己在大宋地人望,拼着金国部分百姓的抵触,抢在金国之前便动攻击地话,或许便不必冒这般险。虽然他深信,自己肯定能获胜,可是这次。只怕代价会不小。
看来一昧的仁厚未必就是长处啊。
赵与莒的懊恼并不能改变什么。当那些军事参赞署的年轻参赞算出蒙胡的进展度时,秦大石千里镜地视线里。终于看到了金国人。地平线上出现的金国人至少有数万,他们一声不响,缓缓向边墙这边移动,边墙很快被他们推倒,然后他们再度集结,整队,带着一种绝望地气势,向青龙堡逼了过来。
秦大石吸了口气,这些金国人没有骑兵,连一个骑马的都没有,也没有器械,手中只有简陋的武器,甚至还有锄头柴刀。或许几天前,他们还是百姓,还挣扎着过着奄奄一息的生计,但现在,他们却象是一群行尸走肉般,来到宋国的疆土之上,等待着不可抗拒的死亡命运。
千里镜向金人身后移动,然后秦大石终于看到了金国的正规部队。在与蒙胡的交战中,金国最精锐的花帽军早就覆灭,如今这支部队,看上去士气很高,推进时不急不徐,显得其中成员大多数都是有经验的老兵。他们与前面地那些驱赶而来地百姓保持着距离,两侧有马队护着两翼,这使得他们既不必担心驱赶来的百姓逃跑溃散,又不必害怕对方反噬冲击自己地阵列。
驱赶己国之民为前驱,金主与他的大将都疯了不成在秦大石身边,有人惊讶地喊道。
秦大石却摇了摇头,他觉得有些不对。
这些兵士太过有恃无恐,而在前方被驱赶来的百姓也太过配合,仿佛他们都是有必胜的把握。天上的阵云慢慢地逼近,风却仿佛停了下来,秦大石回头望了望青龙堡,在看到金兵的第一时间里,他便下令用旗语通知青龙堡戒备,如今城墙之上已经准备完毕:炮兵将火炮推上了炮台,弹药被放在能放止火箭侵扰的石室里;城头的重弩已经上弦,城门处吊桥被绞起,自煤矿中提取的沥青已经准备注入护城濠沟之中;弓箭手在手指上套好了扳指,箭也搭在了弦上;盾手将盾放在自己身前,随时可以组成一扇盾墙。
这是大宋近卫军,深受秦大石敬爱的老师和主君赵与莒曾说过,这是这个时代里这个世界中最好的军队。
无论是曾经经过上次台庄大战的老兵,还是这两年补充进来的新兵,他们一个个沉着冷静,目光坚定,透着一股自信。他们身上已经有一种强大的灵魂,这是他们祖先传承下来在台庄的血战中被阵亡的勇士们唤醒的灵魂。
坚毅无畏,象是生养他们的土地。
在距离青龙堡还差三里处,金人压下阵脚,他们无声无息地站着,似乎是在等待命令。
今日金人的行动,让秦大石觉得透着十二分的诡异,他想了想,面色不变地挥了一下手。
一门火炮的炮手很快接到命令,要求试射一炮,在这么远的距离里,当然是射不中的,但并不要求他有什么准度,只是要吓金人一跳。
炮声轰的响起,就象平地一声雷霆。金国人前军随着这声音抖了一下。显然慌乱了一阵,但后军却是纹丝不动,只是约束前军。不让它乱跑,却并没有如何整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秦大石闷闷地想。
参领,让我出去冲一冲。看这前军,只需我一冲其必乱。乱了之后便会带着后军也乱。罗安琼撇了撇嘴,对于金人地表现他十分不屑,因此向秦大石请战道。
这也是秦大石开始试炮的目的,他最初怀疑打头阵地金兵那混乱模样是伪装的,目的就是诱他出城。至少是把他手中地骑兵诱出城去。但那声炮响证明了,打头阵的金兵果然就是这些日子才抓来地民夫。勉强能不散开跑掉罢了,根本不须太大力气,甚至只要骑兵逼近,他们就会掉头鼠窜,然后冲乱金人自己的阵型。但是,虽然认定会有这种结果,秦大石还是很谨慎地思考着自己的取舍。
他不是李邺,若是李邺,此时可能会赌一把,因为把骑兵派出去。就算是有什么埋伏也可以撤得回来。撤不回来对于青龙堡的宋军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损失。秦大石向来就是以沉稳著称,赵与莒在临安隐忍地时候。令他潜伏在临安准备接应,而不是令其余人,看中的便是他这种沉稳。他就算没有大功,也绝不会出现大错,这种中规中矩,配上大宋那强大地国力,对于金国来说简直就是梦魇因为即使想用战术上的胜利来挽回战略上的劣势,秦大石也不会给他们这种机会。这也是为何攻击徐州时赵与莒用李邺,而台庄之后便用秦大石的原因。
不战。秦大石想了好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在的情形是知己不知彼,既然如此,那当然要挥己之所长,不要妄图去攻击敌之所短。
罗安琼撇了一下嘴,却不敢把自己的牢骚出来,他只是一个骑兵协参领,军衔上离秦大石两级,依着近卫军的纪律,他必须无条件服从秦大石的命令。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宋军之中的反应,金国人先失去了耐性。后军中来了一小队人马,他们到了前军,然后点出几百号人,这几百号人一起向前,离得青龙堡一里左右定住。
青龙堡城墙上的宋军都盯着这支金兵,大致猜出他们来地用意。
对面地宋军听着,你们的主将秦大石,不过是一介乳臭小儿,胆小怕事,仗着是你们狗皇帝地亲信便来徐州作威作福那队人中一人高喊起来,他每高喊一声,身后几百号人就齐声大喊,虽然声音还不整齐,却足以闻于两军。听他骂秦大石,宋军便愤怒起来,这几年中,秦大石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待这些近卫军如亲兄弟一般,他为人又沉稳有度,故此全军上下都不敢轻慢,甚至是敬佩有加。待听得他们骂大宋皇帝,近卫军中更是有人开始鼓噪,这些都是流求来的,自然知道没有赵与莒便没有他们和家人的今日,如何肯坐视赵与莒受辱而不理
秦参领,我去堵住那金虏的嘴巴,保管让他只怕爹妈给他生出一张嘴来罗安琼再度请战道。
秦大石面色仍是平静,他想起在郁樟山庄时赵与莒那种淡淡的神情与语气,不觉中便学了出来:不战。
这两个字让罗安琼愕然,呆了好一会儿,他问道:为何不战
敌人要你战,你便出战,那他要你吃屎,你去吃屎否秦大石的理由很简单:他越想我怎样,我便偏不怎样。
罗安琼吞了口口水,摇了摇头,只得作罢。他再向城外看去,那城外敌军还是叫骂,但骂了会儿便口干舌躁没了力气,不少人就解开衣裤拉撒,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秦参领,我去厮杀一阵,将这城前的数百人杀了,保管来去如风,不至中计,如何实在是看得眼馋,罗安琼又道。
我们在这青龙堡的目的不是击败对手,而是拖住他们,迫得他们无法立刻深入,为后边争取到时间。既然他不攻城,那我守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何还要去杀他秦大石盯着他,摇了摇头,然后又吐出那两个字来:不战
二六八、三士二桃稳如山
三不战秦大石之名,随着战后此事的报道而传遍大宋。
这也是兵法之道:敌情诡异不可草率与之战,敌一意接战不可遂其心意与之战,我军目的达到便不必要与之战。
金兵在城外挑衅许久,见城中始终不为所动,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他们没有千里镜,对城上的情形看不真切,若不是见着有宋军走动,简直要以为这城头之上立着的都是木胎泥塑了。
他们目的未能达到,眼见着时间到了正午,虽然心有不甘,却只有暂时收兵扎营,埋锅造饭。
秦大石眯着眼睛看了敌营一会儿,这个营寨扎得非常马虎,与其说是营寨,还不如说是一堆烂布卷成的帐篷外头插上一圈树枝,那些被裹挟来的百姓,连烂布帐篷也没有,便这样散乱地在两军阵前,或坐或躺毫无军纪可言。罗安琼看得又是眼馋,这样的营寨,根本经不起他的突击,但想到方才秦大石不肯开战的神情,他懒得去碰这个冷脸,只能强按捺住心中的渴望,将头又扭向另一边。
心中盘算了会儿,秦大石回头问道:青龙堡里有投石车么
因为火炮的缘故,投石车这过去攻守双方的重要器械对于宋国来说已经不再是那么重要了,故此秦大石都几乎将之忽略,只是稳稳记得还有几架投石车在。当得到肯定回答之后,秦大石点了点头,用力嗅了嗅,因为刮的是西北风,故此可以嗅到金人营寨中传来的味道,那是糟米的香味,虽然闻起来与好米没有两样,实际上吃起来口感却是极差的。而且除了米香味外,没有丝毫肉香,证明这支金人部队的吃食。实在算不得好。
将那几架投石机都搬上城头,来五十个大嗓门的帮我喊。秦大石面色平静地说道。
金国人折腾了一上午,宋人却没有丝毫反应,这让他们非常沮丧,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任务,引得宋人来攻。他们拼命逃散,然后便可以回家继续种田了。但是宋人不上当,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在这危险的两军阵前多呆半天,若是下午宋人还是不上当,那或许还要熬到明天。
他们并不知道,金国主将伊喇布哈已经决定,若是宋军仍不上当出城,当夜便要驱这些百姓攻城,在伊喇布哈看来。这些百姓全部战死的话,也差不多可以消耗掉宋国可怕地大炮,他们的尸体还可以用来填平壕沟。铺平城墙。
对于伊喇布哈来说,这些百姓是纯粹的消耗品,留着还浪费粮食,倒不如以之为送死之卒。为着他们晚上攻城时有气力,这午饭和晚饭倒不能省,反正也只是两顿罢了。然而就在这时,青龙堡城墙上有了异城,数十名宋军来到西城处,开始大声呼喝。因为是逆风的缘故。他们的喝声传得并不远,金人只是隐约听见。
宋人在喊什么一个金兵向同伴问道。
听得不清楚这些宋狗。传闻说他们日日都有鸭蛋吃。每七日还有一顿红烧肉。为何喊起话来还是这番有气无力另一个金兵道。
这并非传闻。我倒是亲见过。当初曾有幸随一个富商去过宋国。就到了徐州。亲眼见宋人衣食唉。若不是家中老娘。我如何肯回金国。早在宋国寻了个生路。另一人叹息道:休说什么金狗宋狗。一百年前。咱们全是宋人。
都噤声。我听得了。好象是说什么赐肉另一金人道。
众人都屏住呼吸。总算风小了些。听得城头那边传来地声音:大宋天子赐天下百姓肉。凡我大宋子民皆有。且来拿吧
这喊声没头没脑。金人都是觉得莫明其妙。正这时。便见得青龙堡上升起一面大旗。紧接着几个黑点从城上被抛出来。黑点抛得不远。也就抛出了两百余步。还不到一里。过了会儿。大约是城中又较正了一下。再次抛出几黑点。这次远得多了。足有近两里。在两军之间轰然落下。碎成无数块。
那是何物金人奇道。
他们是临时抓来地,原本没有什么军纪,只要不溃散,身后的金国战兵也不管,便有两个胆大的向前摸了过去,离得百步的时候,两人都嗅到一股香气,惊得对望了一眼。
肉二人都是大叫着向前冲去。
无怪乎他们如此,在金国当百姓,莫要说吃肉,便是吃饭,一天也只有一顿。青龙堡中抛出的竟然是陶罐,陶罐里装的是红烧肉罐头,落在地上都碎了开来,因为里面加了诸多南洋香料的缘故,虽然隔着老远,那香味还是扑鼻而来,对于可能有年余乃至数年不知肉味的金人来说,这却是无比的诱惑。
他二人这一冲,后边地金人便也跟了去,城中接二连三地抛出陶罐来,在这距离里,宋军喊话的声音清楚可闻:大宋天子赐天下百姓肉,食之便为大宋之人,为何要替金虏卖命,快快投奔过来,保管天天有肉
金国百姓在阵站争肉抢成一团,哪里管得城上喊的是什么话,可他们后边地金国将领却不然,裹胁这许多百姓来,原本心中颇有些犹豫,如今见这些百姓为了争肉而失去控制,刚要令金兵前去制止,却听得这般的喊话。
回来,令他们回来,若不回来,军法处置便有金将下令道。
有金国士兵上去用兵器抽打那些抢着将油汪汪的肉往嘴里塞的百姓,可是金国士兵虽然勉强能裹腹,可与百姓一般,肉也不是时常能吃到的,打着打着,便成了抢百姓之肉了。百姓也不干,立刻乱成一团,而城中不断抛出的陶罐,让这种争端根本无法平息下来。
若说最初这还只是零碎的冲突,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与士兵加入抢肉的行列中来。这种冲突很快便变成了裸地杀戮。一个金国百姓才抢得一块肉,还未塞入自己嘴中,便被身边同伴一刀刺死,那同伴怪笑着将肉送入口中,还在品尝着这宋国红烧肉的滋味,胸口一痛。便见着一根长矛的矛尖从自己胸前透了过来。
这种混乱一产生便无法扼制,人最原始地食欲被油汪汪的红烧肉激了出来,宋军无一兵一卒出城,而金兵前锋已经乱作一团。金国将领还可以自制,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部下,很快,红了眼的百姓和士兵把厮杀从为了争夺肉变成了纯粹的相互仇恨,乱战蔓延到整个金军前部。
青龙堡城头之上,罗安琼目瞪口呆。看了城下的惨烈厮杀。他咽了一下喉结,看了看秦大石,秦大石仍是那副憨实地模样。感觉到他望过来,还冲着他笑了笑。这一笑,只笑得罗安琼向后退了两步,恨不得离秦大石更远一些。
两军阵前厮杀他不怕,血雨腥风他不怕,可是用几十罐红烧肉便搅得数万敌军自相残杀,他如何能不怕
这是秦大石在三不战将军之后的第二个绰号:人肉罐头。
不过金兵的混乱并未持续太久,在最初的暴虐渲泻出来之后,无论是金国的将领还是士兵都反应过来。那些裹挟来的百姓当面对的是有纪律而非各自为战的士兵时,为夺取食物而鼓起来的可怜勇气立刻就消散了。半个钟点之后,金人拔营,开始后退,在原先地营地之前,留下地只有几百具尸体。
这其中有浑乱中被杀的,也有事后被处死地。
秦大石微微松了口气,上午虽然两军并未接阵,但主将间的心志与智谋较量。却已经开始了。
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答,金人为何想要诱他出城,哪怕只是诱得他的骑兵出城也好难道说金人真的那么有信心,便能在野战中击败他么。
虽然他在青龙堡的兵力不多,还不到万人,可论及士气与军卒素质,金兵拍马也赶不上近卫军。金军将领不是傻子,应该知道这一点,除非他们还在后边埋伏了大量人马。否则根本不可能重创近卫军。
秦大石不是神仙。故此猜不出金人有什么埋伏,但他只知道一点。那便是任你千变万化,我只稳守不攻。有此一点,便令金人变化多端的诱敌之策无从施展了。
这是秦大石的今天得到的第三个绰号:不动泰山石。
就在青龙堡前,近卫军与金兵打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奇怪交锋战之时,临安城里,赵与莒抱着下巴,目光在军事参赞署地武臣们身上瞄来瞄去。
他心中多少有些失望,这个按照后世参谋制度建成的新军事机构,在它第一次遇到战争时,显得笨拙而没有秩序。赵与莒自己明白,自己并不算是知兵之人,特别是随着战争的展,他那纸上谈兵的两下子,教教少年们理论课还勉为其难,真正面对战争时,远远比不过这些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汉子,甚至比不过他上过战场的学生李邺。设立这个军事参赞署,多少也是弥补他这方面的缺陷,可是军事参赞署制定出的第一次战略安排,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只考虑蒙胡与金人分兵夹击,却不曾考虑蒙胡与金人合兵一处共同攻击徐州地事情。
这个疏漏不会对全局造成影响,却足以让他从一场完胜变成一场惨胜。
崔与之与葛洪都是知晓些兵事的,他二人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面色沉郁,双双在挂在墙上的巨大军事地图前反复观看,查看自己这方的兵力部署,讨论如何调兵增援徐州。
若只是单独面对金国,自然不需要增援,可蒙胡玩上这一手,就让人有些怀疑徐州能否坚守得住了,增援是必须的。可这又出现了第二个问题,若敌人以金国兵为正兵攻城,以蒙胡为奇兵断援,这增援之兵未进徐州之前可是无险可守的,也不知道何时何处会与蒙胡相遇,若是野战相遇,能否击破野狼般来去如风的蒙胡,同样没有人有把握。
调楚州军区的真德秀倒是最近。只是他兵力虽多,战力却不强,特别是这几年都过地是太平日子,只在台庄大战时做了些赶兔子地活儿,缺乏战斗经验,真德秀本人也不以武韬见长。若是有所闪失,反而使得长江前的最后一道屏障消失了。
调忠义军,忠义军地情形只比楚州军区略好些,虽然号称三十万,实际上有战斗力的还不足十万,守着大名庄与史天泽对峙尚可,若是调回来,史天泽乘机南下尾随,途中又被蒙胡截住。那么这支纵横京东多年地部队,只怕就要成为历史陈迹了。
临安军区不必说了,那是总预备队。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才出动的,除非蒙胡打到了长江边上,否则根本不可能动用。
荆襄军区有战力有余力,但可虑的却是路途嫌远了些,它这个时候最正确的方式,不是去援助徐州,而是乘机过秦岭,攻掠南阳,逼向洛阳。威胁汴梁。
汉中军区太远,而且金国既是与蒙胡勾结,难保夏国有没有插上一腿,以夏国同金国的关系,乘机南下窥探汉中和蜀地地可能性极大,这样汉中军区就面临着金国和夏国的两路威胁,只能凭借地利守之。
赵与莒看来看去,正待说话的时候,李邺突然道:启奏陛下。臣等有一策
方才李邺与李云睿孟珙扈世达李一挝五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好一会儿,如今终于拿出了结果。赵与莒示意他说出来,朝中的宿将们也都又是嫉妒又羡慕地望着这个小子,毕竟这小子立下了国朝少有的武勋,而今又奇思妙谋不断。
这是景文想出来的。李邺说了一句,看了赵与莒一眼,赵与莒示意还是由他说,他才指着临安道:如今我们不是无兵可调,关键是时间。无论是调荆襄军区还是两淮军区的兵将。都需要时间。臣等方才托参赞署的参赞们算过,调兵所需时间最短的是这里。
他指地地方却是大名府。
论及远近。大名府算是除汉中外最远的了,从这调忠义军,消息也只会比汉中快点传到罢了。若不是李邺战功赫赫,只怕立刻要被人喝斥了,赵与莒却扬了扬眉,淡淡地催促道:继续说。
自临安乘列车去华亭,再从华亭乘最快的蒸汽船赶往河北东路,于此地上岸换马,三日夜后,陛下御旨可达大名府。陛下不用调忠义军,只调前些时日暗中运往大名地三千近卫军老兵与六千忠卫军回援即可。李邺指着大名府东南的阳谷,赵与莒明白他的意思,那三千近卫军与六千忠卫军,特别是三千近卫军是回流求换装整编过的最精锐部队,原本是留在阳谷准备给蒙胡一个惊喜的,现在只能动用他们了。
臣等计算过,若是现在派出钦使,七日后这九千人便可到徐州。李邺又补充道。
七日
赵与莒抱着手,面色平静,这个时间不算长,七天而矣,这九千人虽是不多,可那三千流求整训换装后的近卫军却是这个时代最强悍的军队,他们在守城时完全可以抵三万乃至更多人使用。
李邺,朕命你为钦使,立刻去华亭,调江南制造局任意一条不,为万一起见,调二条快船赶往河北东路。赵与莒想到此处下令道。
是
孟珙,朕命你为钦使,立刻去襄阳,传朕旨意,即刻北进南阳,你便留在军中效力。
是
扈世达,朕命你为钦使前往楚州,令真德秀守住淮西,接应徐州,不可轻举妄动。
是
随着赵与莒一声声令下,接到命令的李邺孟珙扈世达都是眉飞色舞,只有李云睿颇有些悻悻然。
身边近卫军两大参领,他竟然从未亲自指挥过作战,这实在是他的恨事。
二六九、流不尽之兄弟血
夜深沉。
因为前些时日下了场小雪的缘故,青龙堡周围还是积了雪,故此虽是夜晚,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在离青龙堡四里左右的地方,更是火光通明,金人将他们能拆的能砍的都弄了过来,烧成大堆的火,远远看去,倒也显得甚为热闹。
不过白天的事情,却让金国人高兴不起来,虽然也是人声鼎沸,更多的是骂娘和窃窃私语声。那些没有帐篷的金人,围在火堆边,你挤挤我我挤挤你,靠这种方式取暖。饶是如此,他们对着火的一面烤得流汗,背着火的一面却冻得起了鸡皮疙瘩。
伊喇布哈端坐在中军帐里,听得四方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心中不禁烦躁不安。他原是完颜合达的副手,也是这次东征的金国主将,他算是知兵善战的,可是如今却也有些一筹莫展。
因为如何交战完全不由他决定,而是由坐在他面前的那个大胡子的家伙来决定,他只是人名义上的主帅罢了。
帅帐的地上为了防止寒气,铺上了厚厚的毛毯,那大胡子一边饮酒一边余睨伊喇布哈,神情甚为倨傲。但伊喇布哈始终端坐默然,既不谄事,也不理睬,仿佛他不存在一般。虽然伊喇布哈心中也甚为焦急,但不敢在这大胡子面前失了颜面,故此才强自镇定时间差不多了。
大胡子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将酒杯掷在地上:伊喇布哈,下令攻城吧
伊喇布哈却不为所动,只是抬起眼来看了大胡子一眼:贵国只是遣你为使,交涉两军合作之事,却不是让你来对本帅呼喝命令,你这般无礼,原该砍下你的头颅送与拖雷汗王,只是念在两国联军的份上。我才放过你。
听得伊喇布哈这番话,那大胡子哈哈大笑起来,没有丝毫惧色:叫得响有什么用,若无需我们大元勇士相助,你能攻下徐州,我自己把头砍下来给你。若是攻不下徐州。你把头砍下来给我,如何
他的冷嘲热讽,伊喇布哈装着没听到,而是快步出了营帐,不一会儿,诸将皆至,伊喇布哈一一下令。
那些围聚在火堆旁地金人被皮鞭与刀枪逼着站了起来。当听说要他们乘夜攻城时。他们立刻慌了。
在原先将他们召来地时候。说地可不是这般。而是只要他们诱得宋人出城便可
有人才大声分说。却立刻被砍了脑袋。一下子数十人被斩杀之后。这些前些时日还是百姓地金人。不得不双股战战。拿起自己所谓地武器。向青龙堡逼了过去。
伊喇布哈在后边望着。神情淡然。莫说这些人都是汉人。便是女真人那又如何。战争之中。百姓便是不值一文地消耗品。多死一百个百姓。能让他少死一个精锐将士。他也会觉得值得。
金人地喧闹早就惊动了青龙堡上地警哨。金人也没有要隐瞒地意思。过了约是半个钟点。这些拖拖拉拉地百姓再次回到了西城之下。
攻城开始伊喇布哈下令道。
被裹挟来的百姓扛着云梯向前冲,因为如果他们不向前,身后射来的无情地利箭便要夺走他们的性命。比起他们那拙劣的攻城来说,他们的哭声才是更让青龙堡中的宋军难以忍受的武器。罗安琼须皆张。只觉得怒不可遏,在他所受过的教育之中,绝无如此卑劣的手段,他瞪着秦大石,厉声问道:参领,如今奈何
既来攻击,便是敌人。秦大石却心冷如铁,他抿着嘴,在望楼上向前看去然后喝道:安琼。你且下去休息。夜战用不着你们骑兵。
罗安琼愤愤地下了望楼,他知道秦大石说的是正理。他们是骑兵,不是在城墙上消耗地一般士卒。他快步离开城头,背后秦大石喝令道:升火
随着秦大石一声令下,在望楼上方,熊熊烈火燃着起来,将秦大石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接着,秦大石举起一面旗帜,炮位上的炮兵见着了这令旗,立刻开始装炮。
当秦大石放下令旗时,城头上和城中高地炮台上地二十门炮一齐怒吼起来。
经过几年的摸索,大宋炮兵所使用的火炮也有所进步,虽然在射程上还只有三百步左右,但炮弹的爆炸威力与火炮的精准程度,都有所提高。放在青龙堡上的自然不是重炮,但其威力,特别是齐鸣时的威力,并不弱于一般的重炮。
黑夜之中,火炮爆炸时绽放出的火焰之花,比起年节时地焰火还要灿烂。赤红色的烟雾膨胀成巨大的火球,在地面不停地翻滚,所过之处,那些金国被强征而来的百姓的哭嚎声倾刻间便化为乌有。
自然火炮在战场上展现出巨大的威慑力之后,无论是蒙胡还是金国,都加强了这方面的训练,特别是金国,自己也有一定的火药武器,故此曾用火药爆炸来训练其士兵习惯于火炮的巨大声响。但是,宋国火炮无论是在声响上还是在实际杀伤力上,都远过了金国训练所用。而那些临时拉来充作前驱地百姓,又不曾经过训练,瞬间便被震得呆若木鸡。
该死罗安琼骂了一声,他知道秦大石下令开炮是迫不及待,虽然同情那些被裹挟而来的百姓,却总不能因为同情他们便让自己的士兵前去送死。
秦大石举起千里镜,查看炮火轰击的效果,第一轮炮击的效果比他想象的还好,在大炮停止轰击之后,反应过来的金国人立刻掉头逃跑。比起身后金士的刀枪利箭,宋人的火炮显然更为可怕一些。
元帅一个偏将颤声对伊喇布哈喊道。
伊喇布哈紧紧闭着眼,挥了挥手。
经过数年努力,金国对宋人火炮地了解已经不再是当年那模样,火炮必须要有充足地炮弹才有威力,在一定时间之内能够射击的次数还有限。故此,这些裹挟来地百姓,最大地作用。便是消耗宋人的炮弹。伊喇布哈虽是对残杀百姓心有不忍,却不得不下达了让督战队上去的命令。
随着伊喇布哈的命令,金国的督战队上前,连接着斩杀了百余人,这才稳住阵脚。
惊魂未定的金人这时才反应过来,一刹那间。震天地哭声响了起来。
想想尔等父母妻子,若不奋力向前,尔等父母妻子便要沦入蒙胡之手督战队中的将领厉声喝道:若能力战不退,不唯尔等自己可以死中求活,保全父母妻儿,便是荣华富贵,亦是指日可期
这些裹挟来的金国百姓,之所以不曾溃散,原因就在于他们的父母妻儿成为了人质。听得这般呼喝。他们才算定下心来,虽然仍旧恐惧,却不得不再次整军。
再次攻击之时。金人便散开,最初时只是自西墙,这次绕到北墙与南墙,三面同时攻击。数万人同时拥上,人与人之间相隔距离也尽可能拉开,避免被宋人火炮一次射击便轰倒一片。
秦大石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显而易见,金人是学乖了。
不过这一套也在秦大石意料之中,当火炮的恐吓作用不再是那么强大时。决定胜负的,还将是刀枪。
直到目前为止,金人的攻击都很弱,弱到秦大石怀疑他们单纯是送死的地步。他沉吟了会儿,没有下令往壕沟中放油,而是选择继续等待。当金人冒着炮火靠近城墙之后,秦大石下令道:弓箭
弓弩原本是宋军之所长,在有了火炮之后,弓弩从过去唯一的远程兵种变成了远程辅助兵种。受重视程度直线下降,但是在忠卫军和禁军中,还是保持着一定规模地弓弩手。夜色之中,弓弩手射击不能及远,只是在六十步内才有杀伤力,金人虽然武备不齐,但用门板或锅盖充当的盾牌还是有的,故此弓箭造成地杀伤力仍是有限。这些金人为身后督战队所逼迫,念及家中亲族。一个个豁了性命。拼尽全力向城下靠了过来,仅是片刻之一。十余具云梯便搭在防备相对薄弱的南城墙上。
夜战原本对营养不良夜间视物不清的金人来说是极不利的,不过他们人多,四处的篝火又盛,而雪地本身又能反光,故此竟然不大受夜色的影响。云梯搭上城墙之后,金人一片欢呼,纷纷向这十余具云梯聚了过来。
秦大石冷笑了一声,再次举起一面小旗,随着这一动作,大盆大盆的滚油被端上了城头。
这只是以备万一而用,事实上,这些滚油几乎没有派上用场,那些笨拙的金兵开始攀爬云梯时,从城垛处伸出的撑叉便将云梯一架架推翻。青龙堡并不高,但摔下去地滋味同样不好受,更何况城头的箭矢还在不停地向下乱射,金人靠上城墙的兴奋,很快就变成了绝望的哀嚎,惨重的伤亡之下,他们再次选择了退却。
没有收兵的意思啊
秦大石并未因此感觉到轻松,金人今天的奇怪攻击,让他始终怀疑金人背后在玩着什么阴谋,而且,按常理说,夜间攻城主要是占一个出其不意,在青龙堡内有充足准备的情形之下,金将应该选择退回,等天明再战才是,毕竟夜幕对于城头的宋人影响远不如对城下地金人大。可是连接着两次攻击受挫,金人却还是不准备收兵,相反,这一拨金兵退却后,金人在城下点起了更多的火堆,火堆之间是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把,乍一看下去,金人的人数只怕要在十万以上。
段由在城下呆呆地望着这座并不显得高大的城池,心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他剧烈地喘着气,方才好不容易才从城下逃了回来,身上虽然多了无数擦伤的伤口,至少还没有什么致命伤,比起将性命丢在城下的同伴来说,他要幸运得多了。
不得退过火线,不得退过火线,违格杀勿论,全家屠绝违格杀勿论。全家屠绝
督战队凄厉凶残的喊声不带丝毫怜悯,段由回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由火把组成的火线,瑟瑟地向后缩了缩,使自己尽可能离这条线远些。他不想好不容易从宋人手中逃出条命,又被自己人杀死。
不。绝非自己人。他咽了口口水,否定自己心里地想法,无论是宋人,还是金兵,都不是自己人,他们都想夺了自己性命。想到这里,段由心中甚为绝望。
饶命,饶命
一个同他一般被裹挟来地金人凄声大喊,他方才未曾收住脚。冲过了火线,被督战杀用雪亮的刀和锋利地矛逼着,他正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火光中看不清楚此人地面貌,听声音却很熟悉,段由努力回忆,想要知道他究竟是谁,但他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根本回忆不起来,只是觉得这人是他极亲近的,但到底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督战队没有理睬那人的求饶。刀光闪耀而过,人头冲天而起,在地上滚了几滚,恰恰滚到段由的脚下,那张人脸昂了起来,不甘恐惧和愤怒让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段由与那失去了神采的目光相对,呆呆了好一会儿,才凄凄惨惨地喊了一声:大哥
这人正是他地大哥段所。刹那之间,兄弟二人如何在村中生长,在被强行掠来为兵之后,又是如何相互扶持,一幕幕都出现在段由心间。便是白天的时候,他兄长夺得一块宋人抛来的肉,也悄悄藏在怀里与他共分,这种种情形,让段由五脏俱裂。
大哥他扑倒在地上。捧起兄长的人头。将他抱在怀中,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怒火在他心中汹涌。他咆哮着想要冲向督战队,却被左右几只手死死按住。段由嚎叫着,拼命挣扎,旁边一人从地上抓起一块土疙瘩塞在他嘴里,将他的谩骂堵了回去。
蠢材,你段家只兄弟二人,若是你也这般死了,你家老母谁人奉养
在他耳边响起的这声音也有些熟悉,不过段由此时却记不起来了,他呜呜地叫着,也不知是在骂人还是在哭泣。
列阵,攻城
这点小小的骚动,根本不曾惊动伊喇布哈,他再次下达命令。
段由被身边几人半拖半架地拉了起来,他还待挣扎,一人早失了耐性,正正反反给了他十余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这才略略镇静了些。
打起来时小心些,莫要白白送了性命。那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又在他耳畔响起。
迟早要死,迟早也是要死的段由低声吼叫,堵在嘴中地土块向喉中移动,逼得他不得不呕吐起来。
大哥,这小子是个窝货,顾着他做什么另一个声音见他还是这副模样,不屑地道:没来由被这小子牵连了,咱们做得大事
段家兄弟都是好汉子,若不是为了老母,如何会落入金虏之手,既是被我遇上了,我自然要帮他一把。那大哥压低声音道:诸位兄弟且放心,到时我拖着他,必不
他话未说完,有人低低嘘了声:小心,狗官来了。
段由抬着头,偏过去看了那大哥一眼,隐约认出他是邻村的一个大户人家庄客,曾逃到宋国一段时日,前些日子才回得庄中的。再看看左右,竟然都是邻近村子中人,他微微一愕,金虏分明将他们都打乱了地,这些人是如何聚在一起的
修改加入:啊啊啊啊终于出差回来了,去了四条大汉,只完整回来三个,还有一个住院了,幸好不是我这三天时间里,文章都是预的,在去之前码出了六章存稿,现在已经没有了。原本带了笔记本去,可是竟然找不到电源插座回来看月票榜,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啊
二七零、砍不完之鞑虏头
随着鼓声响起,金人第三轮攻击也开始了。
这一轮又与前两轮不同,在前两轮攻击之中,金人只是驱赶裹挟来的百姓,而这一轮则终于动用了正规金军。与乱轰轰的百姓攻城不同,正规金军动作明显要有纪律得多,他们人数虽说不多,却都是从数万人中选出的精锐悍卒,他们混杂在百姓当中,却是一声不响。
段由身边也有这样几个,段由不明白伊喇布哈这是作何打算,他已经从丧兄之痛中清醒过来,原本有话要对那大哥说的,可因为那几个正规金军的缘故,他不得不忍住。
冲,冲督战队怒吼着,段由被夹在人群中,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跑了几十步,阵型开始散开,那大哥却仍然跟在他身边。段由听得他凑到耳边道:当心,跟着我,我知道你段家兄弟拳脚都十分了得,莫忘助我一臂之力
段由满心诧异,不知道大哥言下所指。还不等他想明白,就听得青龙堡上的炮声再度轰鸣而起。此次炮声虽然还是震耳欲聋,可是段由觉得其杀伤远不如前两次,他跟在大哥身后,觉这大哥行动甚为诡异,炮声一响,他便扑入先前被炮炸开的坑中伏下,爆炸之后便又爬起前奔,他左近二十余人个个也是如此,段由跟着他,不由自主也学着前冲。
这般冲在炮火里前进了近百步,段由惊讶地觉,这二十余人中竟然无一人伤亡。分明有数炮炸在他们周围,炸起的尘土碎屑虽是溅了他们一身,却最多只是擦伤了些油皮。
段由心中隐约觉得,他们似乎找到了躲避炮火的办法,但是,那位大哥和他一伙,是从哪儿学来躲避之策的
正这时,他惊讶地看到。大哥借着身后爆炸产生的烟雾,猛然扑向前方,那是一个混在他们中间的正规金军,被大哥从背后用刀捅了进去,惨叫了声,不敢相信地回头望了望。便倒了下去。
你你段由跟在大哥身后惊叫道。
嘘大哥伏在一个炮坑之中,回头向他笑了笑,火光中露出他白森森的牙。段由有些迷糊,这般白的牙齿,在他们左近的几个村子里,还没有谁的牙齿这般白地。
你这是这是做什么段由惊诧地问道。
替你兄长报仇。那大哥说道。
段由怔了怔。然后恍然大悟。
寻个炮坑伏着装死。那大哥又道:待他们逃时。咱们再爬起来跟着逃。大好性命。莫象你兄长那般死得冤枉
段由依言趴倒在地。他一动不动。只觉得至少有六只脚从自己身上踩了过去。他强忍着不动。待听得杀声到了青龙堡城下。这才抬起头望了一眼。
云梯架上了。借着城头地火光。他看到金兵又是二十余架云梯架在城墙之上。心中暗暗焦急。他原本觉得。无论是宋军还是金兵。都想要了他性命。都不是他地自己人。可他兄长被金人杀害后。他对金兵地恨意已经远远过对宋人地敌意。故此不自觉中。竟然开始替宋人担忧起来。
金虏拿咱们送死。便是为了让近卫军以为他们战力低落。然后藏在咱们当中。好杀近卫军一个措手不及。大哥低声道:段由。借着这机会。你给老子听清楚了。呆会儿回去。嘴巴闭紧一些。切莫乱说。
你你是段由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一时间不明白他的意思。
咱们不能白白死掉,我知道咱们家人在何处,若能活着回去,我带你们去救出家人,咱们投宋国去,奶奶地那大哥低声骂道:你兄弟二人都有一手好拳脚,老子早就想寻你们相助,只是一直不曾得见。你小子愿不愿做
愿意段由把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低喝道。
他又抬起头向城上看去,只见夹杂在他们当中的金兵飞快地顺着云梯向上爬。这都是百里挑一的身手敏捷之辈,故此动作比起百姓要快得多,虽说也有一半云梯被推下,但一具之上,一个最为悍勇的金兵冲上城头。
呀那金兵登上城头,大声喝了起来,伊喇布哈早有令,第一个登城赏钱千贯,官升三级,故此他一手舞盾一手抡刀,死死守着那具云梯,不让宋军逼上来。
但是近卫军最擅长在小范围内以多打少,左近一支近卫军小队扑上来,那金兵虽是悍勇绝伦,却也只支撑了片刻,当他的同伴爬上来时,只看见他惨叫着,胸口插着一枝铁枪,自城上栽了下去。新爬上的金兵眼见着一枝枪向自己刺了过来,他趴着城垛猛然翻身,还未爬起,又是一柄明晃晃的刀当头剁下。
秦大石在望楼上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若是以为近卫军完全依靠火炮的威力作战,那便太过轻视近卫军了。当初耽罗岛之战后,针对近卫军在近战上的弱点,杨妙真狠狠操训过近卫军,而且那次近战中地进退失距,也被李邺和李云睿当成了近卫军的奇耻大辱,在此后近卫军的训练与演习之中,专门进行过训练。这几年,近卫军也没有歇着,不断地在河北东路帮忠义军与蒙胡严实史天泽地附军交战,虽然也有些伤亡,但民练出了一支敢见血的精锐来。
但他只是放松了片刻,眉头便又锁了起来,在南城与西墙交界之处,三架云梯竟然在城墙上搭住,一小队金兵攀了上来,他们牢牢守住一截十余步的城墙,更多的金兵源源不断自城下爬了上来。
这便是一队混在裹挟来的百姓中的金兵,他们在城下聚拢于一起,猛然力之下竟然占得了一段城墙。见他们在城头占稳了,更多的金兵向这段城墙涌过来,在城下的伊喇布哈也是大喜,立刻下令道:攻,全力攻。石车准备向城内石
金人的石车射程比不过火炮,此时推上去,便是想借着占得一段城墙地机会,看看能否于其中占得一些便宜。然而,伊喇布哈声音未停,突的便见着宋人城墙上一个个火球腾空而起。爆炸之声不绝于耳,但又不象火炮那般响亮。伊喇布哈眼见着金兵占据地那截墙头被火光与硝烟所吞没,待烟略略散尽,只见城头上原先百十名精锐金兵,已经再无一人。
宋人是用火炮炸自家城墙伊喇布哈诧异地想,因为隔得遥远,天色又暗,虽有火光,他还看不清那段城墙是否遭到严重破坏。心念一转之间,突然见着城下的己军又开始退却,在退却的途中。宋人的火炮再度开始鸣放。
三十门左右的火炮,守着四面墙,每面不过六到十门炮,据细作所言,宋人每门炮皆备有十二枚弹,这般算来,宋人炮弹已经消耗近半了,再冲得两回,他便是临时向炮台上运炮弹。也终有运不及的时候。伊喇布哈暗暗盘算,这几年借着宋金会盟和好地时机,金人派出不少细作打探宋人炮兵地秘密,虽然近卫军严防死守,但是百密总有一疏,还是给金人探去了一些保密级别并不是很高的消息。故此,对于近卫军炮兵部队,金人已经不象过往那般陌生。
整顿好后,再次攻城。伊喇布哈又道。
段由跟着溃兵再度退了回来。若按照正常模样,象这般三攻无获而且损失已经过一成五,军队便无再斗之志,需得避战休整,待得士兵士气与气力都恢复之后再攻城。伊喇布哈也知此事是逼迫不得,虽然没有时间给这些送死众休整,可是轮番出击还是有所安排的。故此,段由和那位大哥等人被引入金人侧后,另一支送死的百姓部队被驱赶向前。开始新一轮消耗。
自夜至昼。金人数万百姓连接不断攻了一整夜,待天明清点人数时。折损已经过了一半。在青龙堡城下,数以万计的尸体堆积如山,血腥气息,熏得人恶心欲吐。
宋人有一物,不过拳头大小,扔来便会爆炸,声若惊雷,碎片飞溅可贯重甲。伊喇布哈亦是一夜未曾阖眼,他一边命令埋锅造饭,一边在营帐中奋笔疾书:此物实为近战利器,下官苦思经夜,却无计可破之,唯以巨盾厚甲,略减其害矣。
略一顿之后,他又写道:宋人所用兵刃,皆为长柄之物,彼以其长,攻我之短,两军相接,我刀未及伤彼,彼长枪长刀已中吾身矣。我军精锐虽是奋勇,奈何器具甲胄尽不如人,平章精于兵法,当知非我大宋将士不肯用命也。
蒙胡使狂悖无礼,临机多出不逊之辞,非唯辱及下官,便是陛下平章,亦为之所凌,下官愚钝,唯固守国朝体面耳。如今虽与蒙胡会盟,窃以为其狼子野心实难得足,所谓欲豁难填是也。平章身负天子信重,都督天下军务,万望谨慎,勿令蒙胡有可乘之机,我大金得假道之讥也。
下官世代累负国恩,唯尽精忠之赤以报,当再督励三军,以众攻敌,若得天幸,破城而还,再受教于平章之前。
写完之后,他唤来一个亲兵,将那信件给他:将此信送与完颜合达平章。
与完颜陈和尚一样,伊喇布哈也是完颜合达旧部众,虽然不如完颜陈和尚骁勇,但临阵严整不苛,也算是金国名将了。
此次奉命为伐宋前锋,在他内心深处是十分不情愿的,在他看来,宋国国势兵力之强,便是合金国与蒙元之力,也未必能与之抗衡,故此,伊喇布哈虽是支持与蒙元结盟,但不支持主动与破坏与宋国的同盟攻伐宋国。他以为弱国对强国,应该以守为主,否则便是智谋之士有如孔明,勇武之将胜过关张,也只是空耗国力祸害百姓罢了。但是完颜守绪定下这胜负一搏的战略,便不是他这等身份可以逆转地,他能做地只能是尽可能为金国取得胜利。
派走使之后,伊喇布哈叹息了两声,突然听得帐外护卫喝斥道:大帅有事。不得擅
伊喇布哈眉头一皱,还没站起来喝问,便听得兵刃声响,接着那大胡子地大汉快步行了进来,他饱睡一夜,故此神采奕奕。见着伊喇布哈便喝问道:为何不继续攻城
贵使只管高卧便是,军中行营阵仗,些许小事,不劳贵使过问。伊喇布哈冷冷地回答。
尽管一夜激战,所损失多是裹挟来地百姓,金国精兵并未损筋动骨,但伊喇布哈明白,驱使本国百姓送死,实是自残之举。若不是被这蒙元使逼迫过甚。他根本不会采用这等方法。加之蒙元使狂悖无礼,目空一切,故此伊喇布哈对他也就非常冷淡。
我们早有盟约。你负责将宋人赶出来,我负责收拾宋人。蒙元那个使讥笑道:打了一夜,除去一地尸体外,竟然连块城砖都未取下来,无怪乎贵国天子被称为大宋地儿皇帝了。
你蒙元大汗铁木真的无头尸骸尚在临安,你有何面目在本帅面前大言不惭伊喇布哈额头青筋直冒,这恶语险些便要脱口而出,但念及完颜合达的再三交待,他又忍了下来。
他也不理会那使。快步出了营帐,那蒙元使冷笑了声,跟在他身后出来。
待早餐毕后,伊喇布哈再度下令道:列阵,准备攻城
然而他地命令才传下去,金军阵中忽然一阵骚动,紧接着,喝骂声从前方响起,那些苦战一夜的百姓。如今都精疲力竭,任金军军官如何鞭打踢骂,就是赖在火堆之旁不肯起身。
哼哼,果然尽是些废物。蒙元的使声在伊喇布哈身后冷嘲热讽道。
为何事见旗牌官匆匆来报,伊喇布哈沉着脸问道。
百姓只道力竭不堪再战,他们还说上前也是死,抗令也是死,倒不如抗令而死,总胜过死在宋人火炮之下。
告诉他们。上前死的只是他一个。若是抗令死的便是他一家。伊喇布哈瞅了蒙元使一眼:你们将百姓家属驱至何处了
哈哈,此事你休管。蒙元使狂笑道。
事实上。这些金国百姓地家属并不在伊喇布哈控制之下,蒙元把人要去,只说是要充作夫子挑夫,为他们运送后勤辎得。但蒙胡哪有什么后勤辎得,无非是他们一路而来,自金国境内掳掠抢得地财物罢了。想到自己还得让百姓替抢走他们财产的强盗效力,伊喇布哈心中便觉得恶心,但是他对此毫无办法,因为蒙元使说得明明白白,若他不交出这些家属效力,那蒙元便要自己去抓人了。
中原原本便残破,如今更是如同水洗一般,但愿夺下徐州之后能自宋国府库中获取补偿,若不如此,这仗还未打完,士卒和百姓只怕要先饿死了伊喇布哈心中想。要安稳住那些百姓,只靠威吓还不够,总得让他们见着家人才成,故此,他又对蒙元使道:请贵军送来些许百姓家属,见着家属亲族,他们才肯乖乖打仗。
休想。那蒙元使一口拒绝:既是献给我大元的驱口,哪里还有还给你的道理
驱口献给伊喇布哈大怒:分明是借与你等拖运后勤的,哪里是献给你等为奴的蒙鞑,你既不以二国联手大业为得,本帅为何就要忍来人,将这狂悖蒙胡杀了,将绩给孛鲁送去,只道此人无礼
他这一声令下,早按捺不住的金国武士立刻拥上来,那蒙元使瞠目结舌,不曾想一向以来对他忍了再忍的伊喇布哈竟然真敢变脸。他大叫道:你敢杀我,你不怕你们地皇帝砍了你地狗头么
在那之前,老子先得要了你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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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一、岂能巨细无漏遗
就象青龙堡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一样,赵与莒在临安城中,也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书
这天晚上他是宿在杨妙真处,因为比起后宫其余女子,杨妙真是知兵的,从未上过战场空有满腹纸上谈兵知识的赵与莒,与缺乏战争理论知识但是可谓身经百战,夫妻二人时常在沙盘上做些推演,不过每次都是杨妙真把赵与莒打得落花流水,无它,若是赵与莒占了上风,杨妙真便会与他来一场真人对打。
敢对着皇帝赵与莒挥拳头的,这世上也只有杨妙真一人罢了。
无论杨妙真有这般那般的缺点,但有一点便是看她不上眼的大臣也无法否认的,她曾为赵与莒立下汗马功劳,若没有她,赵与莒登基便没有那么顺利。她性子直率,旁人对赵与莒进谏之时,往往还要考虑是否会触逆龙鳞,她则不然,只要她认为不对,便会直言劝谏,而不会顾忌其余。
这一夜二人罗帐中少不得算计一下前线胜负,次日晨起,赵与莒匆匆到了博雅楼,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查看昨夜送到的各处情报。
陛下,华亭府最新消息来了,李邺已经征用两艘快船,沿海北上了。李云睿将一份情报放到他面前。赵与莒嚼着面食,仔细看了看那份文件,李邺是昨日下午五时到的华亭,七时半船便出,夜九时华亭开往临安的夜间列车将这份情报带来,今晨五时到得临安,六时便送到了皇宫之中。
若是再晚两年,咱们铁路通到了徐州,调兵不过是两三日事情罢了。赵与莒嘟囔了一声。
尽管他已经有了准备,但此时战事便起,便不是他想象中最好的时间。若再过两年,大宋对金国的经济渗透达到顶点,离了大宋,金国连一日军粮一天官俸都放不出。大宋对金国的兼并便可以水到渠成,甚至可以兵不血刃。但是,指望世间万事都由着他所愿而行,那未免也太过一相情愿,金主完颜守绪也不是傻瓜,如何肯坐以待毙。
只是金国与蒙元竟然能摒弃前嫌携手对付大宋。虽然在赵与莒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他觉得完颜守绪与拖雷气度果然非普通人所能及。
这是川蜀汉中防务状况,昨夜随船到得行在。李云睿又送来一张纸。
赵与莒接过来看,这是汉中军区诸军都督使赵范传来的,赵范与赵葵乃是亲兄弟,都是大宋名将赵方之子,赵范随父从军时间极早,在军中素有威望,将他兄弟二人同时提拔为军区都使。在朝中颇引起争议。单纯以兵力而论,这兄弟二人所控制的军队数量,接近大宋禁军的三分之一。文臣非常担忧尾大不调,既有可能动摇国本,又不是保全功臣名将的万全之策。为说服他们,赵与莒细细分析了如今的军制,二人虽为都使,却只有指挥管理之权,无人事之权,非战时甚至无调兵之权。更何况按现行军区制度,每五年各大军区都使便得轮换一次。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一个军区任职时间过长,不可能在军中建起盘根错节地关系。而且如今禁军诸部也配有炮兵,炮兵都是在近卫军中受过训的,对天子的忠诚勿庸置疑,即使被都使控制,炮兵所城要的火药炮弹等等物资补给,都需仰赖京师,也不虞他们反而对中央构成威胁。
赵范在信中提到他地汉中川蜀防务构想。除去金国之外。因为宋与西夏地盟约。西夏占下吐蕃部分地域。将之送与大宋。作为大宋支援它抗击蒙胡地谢礼。故此。汉中川蜀除了与金国接界。也与西夏吐蕃接壤。而且在西南南方。还有大理等诸藩国。故此。赵范认为。以汉中军区实力。尚不足以进取。在今后数年之中。当专心练兵侦察和防御。军事之上以防御为主。政治之上则以分化收买和秘侦为主。
这份方略并不保守。赵与莒细细看了一遍。心中甚是高兴。赵范在史书之中名声不如赵葵显要。但他军略上地才能却不亚于赵葵。赵与莒甚至觉得。他是个相当不错地参谋长。此次军事参赞署未能预见蒙元与金国合兵于一处攻击宋国。便是缺了他这样一个既精通军事又有政治头脑地人物。
李云睿又递来第三份报告。这份报告却是来自流求。是孟希声送来地。自从赵与莒命他经略南洋以来。他从流求近卫军水师中调用了三艘风帆炮舰。又动用了一千五百名泰雅武士和同样数量地近卫军6军。占据了哥罗地咽喉。筑起通洋城。在被他命名为通洋海峡地狭窄水道两边都设立炮台。向过往商船征收通航税。同时不遗余力扫荡南洋海贼。
欧阳映锋对待自己地过去地同行倒是毫不客气。做得甚好。看得这份报告中说起欧阳映锋率军横扫南洋海贼。半年内摧毁大大小小地海贼二十余伙。赵与莒又是大喜。这些海贼威胁到大宋通往大食地商路。也就威胁着大宋商品倾销地市场安全。对于正在加快工业化进程地大宋来说。这是不能容忍地。
赵与莒曾组织陈子诚等人进行过一次计算。如今宋国地人口资源。若是调动起来。工业化程度只要达到一半。那么所生产地产品便是数倍于大宋加金国西夏地购买力。故此。大食欧洲。虽然它们地购买力还不算强大。却也是解决大宋生产力过剩地重要渠道。
嗯
在孟希声报告的最后,赵与莒看到一则消息,不由得停下进食,又仔细看了一遍。这则消息之中,孟希声谈到,细兰国王有意入大宋朝贡,初步拟定地起程日期是明年下半年,此事重大,孟希声不敢擅专,故此特意奏上,请求赵与莒做出决定。在奏折之中,孟希声还说了若是允许细兰国王入京朝贡的利弊。最大的弊端是会引起诸藩国效仿,若是纷纷来朝,大宋给予的赐予若少,则有损大宋威望,若多则削己增人,非持国之道。
细兰此国非同一般。朕要有大用的,它将是我大宋处置远海诸藩的典范,淑娘,你记下来,着孟希声好生安排,务必使得这位细兰之主顺利来我大宋。赵与莒吩咐道。
在一旁的周淑娘应了一声,飞快地用笔在纸上记了下来。谢道清和耿婉当初记事时,都用的是硬笔,而周淑娘则不然。她写得一笔好小字,用毛笔在纸上写小行楷,度并不慢。
三份公文看过之后。好一会儿李云睿也没有替上新的公文,赵与莒最初以为是没了,笑道:今日挺闲,竟只有这几份公文要看。
陛下,此处还有十二份公文,只是都与军务无关。李云睿期期艾艾地又拿出一叠公文。
赵与莒愕然抬头,看了李云睿一眼,见他那模样后恍然大悟:云睿,你又打地什么主意
陛下。臣李云睿微微有些窘,过了一会儿他道:臣想请战
哦赵与莒放下已经吃完的碗,接过手绢抹了抹唇:朕若是准了你请战,朕这身边又有谁人可用
陛下,义学五六期的学弟也可使用。李云睿笑道:臣与汉藩一起在流求练兵,如今汉藩又被陛下派出去了,臣到现在却连一战都没捞着,陛下
说到这里时,他又有些迟疑。赵与莒见他期期艾艾地,有些不耐烦地道:有话便快说,吞吞吐吐做甚
陛下偏心,厚此薄彼,臣也要打一仗
在近卫军中,李云睿分管军纪,不少近卫军将士,畏他更胜过李邺。但无论是他还是李邺,尽管年纪比赵与莒要大上几岁。可在赵与莒面前。却只是学生,他们自己也以后辈门下自居。故此。赵与莒一催促,李云睿难得的展露出年轻人不够沉稳的一面。
听他说话中带着堵气,赵与莒不禁莞尔。李云睿担心的事情他已经明白,身为军人,要赚取军功,当然是在战场上来得最快。而李云睿长期呆在后方,呆在自己身边,虽然处理了不少琐碎事务,却不显山不露水,与李邺等人相比,功名难以彰显。便是罗安琼等学弟后辈,如今也在战场上屡立战功,他李云睿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很沉得住气地了。
景文,朕如今还离不得你,他日攻掠辽东,朕必委你为主将,你如今在中枢,好生留意各处战报,取长补短,待朕用你之时,你须得不负朕望才可。
陛下是个慢性子,攻掠辽东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李云睿心中还是不甘:陛下,臣不要当主将,遣臣去徐州给李邺打下手吧
你二人去了徐州,秦大石如何自处赵与莒心中想道,然后又一皱眉,昨日派遣李邺去传令时,因为事情紧急,他忘了交待李邺与秦大石相互关系的问题。以品秩军衔而论,李邺是秦大石的上级,但若是李邺到了换他指挥秦大石,未免损伤秦大石声望,有临阵换将之嫌。
昨日做这决定时,朝中重臣竟然没有一人对此提出谏言,这实在是不应该。旁人不说,崔与之身为丞相,又素知兵事,竟不对此进谏,便是他失职了。还有赵善湘,督抚地方军务多年,如今又是兵部尚书,对此不置一言,也算失职了。
不过,最大地失职还是自己,终究还是年轻,在一些细节方面欠考虑了李云睿见他突然陷入沉思,半晌不说一语,还以为自己地抱怨让天子生气,忙道:陛下还请勿怪,臣胡言乱语罢了。
与你无关,朕想起一事赵与莒叹了口气。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疏漏,除去他年轻欠考虑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始终把自己培养出来的义学少年视为一体。在他看来,义学少年都是他耗费心血培养出来地希望之种,无论是利益还是在地位上都是一体的。这让他又想起上加因为治蝗之事,罗安琼与徐凤的冲突,若是这次再起这种冲突,大宋地损失可就大了。
幸好是秦大石,秦大石稳重隐忍。当不会出这种事情。
心中略略安定之后,赵与莒凝神思忖了会儿:景文,此事休急,朕迟早会如你之愿。
也不知北方军情如何。完抚好李云睿后,赵与莒心中暗想。
与他一般,崔与之葛洪赵善湘等人也甚是担忧。他们知道赵与莒有在朝廷公开渠道之外的情报来源,故此今日虽然不须早朝,但在处理好各自手中公务之后,三人不约而同,都来到禁宫前请见。赵与莒一见着三人便责备道:三位卿家,昨日朕令李邺去徐州,颇有不妥之处,诸卿不向朕明谏,实是失职崔与之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颇为惭愧地道:陛下责备的是,昨日事出紧急。臣等只道陛下已有打算,故此不曾进言,实是有过,请陛下责罚。
葛洪瞄了在旁侍立地龙十二一眼,龙十二木讷沉默,在天子近臣中,他是唯一一位几乎任何时候都呆在天子身边的。无论天子何时接见他们,这个忠心耿耿地侍卫总是在一旁侍立,有时天子将周淑娘这般女官都斥退。唯有龙十二,却是从不离身。葛洪微微沉吟,然后道:崔相公所说甚是,陛下,李邺秦大石等诸将,都是天子门生,陛下一手教养出来,臣等一昧相信陛下眼光,确实有疏忽之责。
葛洪的话语里就绵里藏针了。他其实是在婉转地劝谏,之所以会出现昨日那种情形,与天子过于信用潜邸旧人,朝堂中的科班官员实在是不好插嘴有关。赵与莒默然无语,好半晌才一笑罢之。
陛下,李邺此去责权不明,不利前方交战,陛下何不再遣使前往赵善湘关注的始终是战局,若是因为两将争权而酿成前线溃败。葬送了大好时局。那么未免太有些不值了。
秦大石不动如山,非见明旨。必不肯交权的。李邺虽是跳脱,但是颇识大体,知道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有心功业,目光长远,必不做出蠢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深思,赵与莒地担忧已经渐渐轻了,他笑道:此次是朕所令得人,故此无碍,今后朕再有此未经深思熟虑地旨意,诸卿都须为朕拾残补缺,不可有所隐诲。
陛下圣明三位大臣齐声道。
赵善湘过得会儿又道:陛下,臣昨夜与军事参赞署诸参赞,连夜商议,觉得敌变我亦须变,原先所拟反攻金国的策略当有所改变才可。特别是时机之上,臣等以为,徐州会战若胜,金国蒙胡主力必溃,我等不可坐失良机,陛下宜遣新军北上,以备光复中原之需。
你们有没有拟出条呈来赵与莒问道。
刚拟出了,陛下请看。赵善湘将几张纸呈过来,内侍接住,然后转给龙十二,龙十二再交与赵与莒。
赵与莒细细看了一遍,这条呈不能完全算是新拟的,基本上是此前拟定的修正,不同之处有三,第一是反击时机,原先赵与莒是想在边境消耗金国实力后,待来年三月之后再反攻,而在这份条呈中将时间提前到了来年二月初。
第二是在忠义军的使用之上,忠义军原先是牵制守住河北东路,如今的建议却是要忠义军主动出击,夺取燕云,截断蒙胡归路。第三则是赵葵所属的荆襄军区,在原先的策略中,荆襄军区攻取南阳,佯攻汴京,迫使金国不得不两线作战,在新地战略中,荆襄军区由牵制佯攻改为主攻,乘金主力尽出之机,夺取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