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大宋金手指TXT下载大宋金手指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宋金手指全文阅读

作者:圣者晨雷     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大宋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六七、天子无心寻芳柳

    大宋宝庆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晴。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福宁殿的地砖上,赵与莒吸了口气,看了看自己左边,又看了看自己右边。

    两边的人都不在,或许是怕为太后知道会怪罪有失皇家体统吧。

    赵与莒鼻端还能嗅到淡淡的香味,那是玫瑰与栀子花合在一起的味道,他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对于昨夜是怎样将杨妙真与韩妤两人都推倒在床上已经没有印象了不过这没关系,今晚再来一次便是。

    想到这,他露出一缕笑容。

    殿外传来宫女欢快的笑声,不过立刻就中止了,想必是有老成的宫女在喝斥了。赵与莒咳嗽了一声,片刻之后,一个宫女行了进来,手中捧着他的衣衫。

    他自登基以来,算不得历行节俭,至少先帝在位时这福宁殿都没有装玻璃窗,而他登基后很快就换了。但同样他也不能算奢侈,宫中用人,能省便省,除去太后那边人手还充足外,杨妙真韩妤处人手已经极为精简,好在她二人都是自立惯了的,却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家子女人。便是赵与莒自己,服侍他的宫女也只有六人,至于太监,那是完全没有人权的,他是能赶多远便赶多远。

    官家,请更衣。

    那宫女年纪很少,声音还极稚嫩,赵与莒微微有些惊讶,服侍他的宫女当中,便没有这样一个人。他皱眉打量了一眼。只见这宫女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年体方方长足,皮肤莹洁如玉。\一双眼睛似梦似幻,虽说五官并不算极出众,但这皮肤与眼睛足以弥补了。

    赵与莒只看了两眼便淡淡地说道:将衣衫放下。你且出去。

    那宫女应了声是便退出福宁殿,赵与莒自己换好衣衫,因为长时间都是有人服侍地缘故,他现在穿起衣衫都有些生疏了。

    他心中微微有一些恼怒,这个宫女,显然就是杨太后近来挑入宫的三十六人之一。自己记得那些宫女都在慈明宫,这个打来的。想必是杨太后地主意。

    那么此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一定是原本历史上理宗的皇后谢道清了。没有想到地是,因为自己的穿越,原本两年后才出现在皇宫中的她,还是提前进来,而且她那传说中的皮肤病与眼疾,竟然都治好了。

    穿好衣服,他出外便看到那个谢道清凝神肃立,神态端庄。目光丝毫没有乱瞄。这给赵与莒极好的印象,他微微一笑,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儿罢了,只怕她自家心中对于来服侍自己还未必高兴呢。

    给朕打些水来,记着要凉的。赵与莒道。

    道清没有问为何要凉地,只是行礼退下,过了片刻,赵与莒听得她细碎地脚步声。然后她端着一盆清水肩上搭着赵与莒的毛巾进来。

    只在赵与莒低头洗脸的时候。谢道清才真正看了赵与莒一眼。这位官家很年轻,今年才是二十岁。外表甚至比这年纪还要小上几许。他相貌如同传说一般不凡,看透人心的亮眼,直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不过他对洗脸很是专注,甚至不曾抬起头来看谢道清一眼。

    这让谢道清多少有些失落,在家中时,她原本因为皮肤病与眼疾的缘故,时常受同族歧视。当杨太后要召谢氏之女入宫时,她的叔伯们都竭力反对,原因是觉得她长得这么丑,便是入宫最多也是一个粗使地宫女,而送女儿入宫都得备上价值不菲的嫁妆,对于已经中落的谢家而言,实在是得不偿失。她父亲早逝,若不是她兄长坚持,连入宫的机会都不会有。因为机缘,她身上隐疾得愈,族人待她便不同与往,她自家也平添了几分自信,觉得入宫之后便是不得天子亲睐,至少也不至于受到轻视。

    结果却被天子当作不存在一般。少女的敏感,让她觉察到,天子对于她来服侍一事,并不欢喜。这让她更觉得委曲,若不是杨太后之令,她才不愿意来此呢。在慈明宫中与一帮小姐妹们读书习算,玩一玩羽鞠,岂不远胜过陪这个无趣的天子官家

    虽说心中如此想,但面上谢道清什么都未表现出来,赵与莒洗漱完皆之后,直接去了博雅楼,这是他努力为自己争来的一点点利益,每五日中有一日,不必那么早起来,可以自己在书。

    当然,所谓的自己,还是有人在地,起居郎会一大早便在博雅楼等着,若是他来得真太晚,那起居郎少不得记上一笔:某年某月某日,上晚至,惰于学。

    然后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干地言官,就会很快乐地来劝谏他要勤政,切莫荒怠,更不可沉溺于女色。

    装模作样看了会书之后,赵与莒便有些坐不住,起身道:今日闲着无事,好久未曾见过荣王太妃了,朕去那边走走,不必惊动太多人。

    他登基之后,便追赠他早逝的父亲荣王,他地兄弟赵与芮便成了荣王世子,而母亲全氏则成了荣王太妃。虽说全氏是他的生母,但如今却只能住在荣王府中,好在荣王府便在皇宫边上,隔三岔五的赵与莒便会去看望生母。对于天子的孝行,众臣都默许了,毕竟这位官家虽是年轻英武有类英宗,却不曾象英宗那般非要称自家生父为皇考。

    全氏见着赵与莒来便要行礼,赵与莒慌忙掺住,埋怨道:母亲,每回都要孩儿说你,我再如何也是你生下的儿子,如何能当你的礼

    全氏笑眯眯地望着自家地天子儿子,也不多说。只是向他身后望望,没见着杨妙真与韩妤,便有些奇了:贤妃与婕妤呢

    母亲还如在郁樟山庄时一般。叫她们妙真与阿妤便是,什么贤妃婕妤的,没来由地叫得生份赵与莒唯有在全氏面前。还带着几分年轻人的禀性,这最让全氏欢喜。他笑道:今日她们要陪太后教导宫女,故此不曾前来,母亲也是,有了媳妇便忘了孩儿。

    官家都执掌天下权柄了,还是这般孩子气。全氏拉着赵与莒地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儿子他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了。只能在这座王府之中。在朝臣背后偷偷称呼自己母亲,自他小时起,便从未让自己操心过,相反,一直是他在为自己为自家操心,如今,还要为这个天下社稷操心。

    想到这里,全氏又有些惆怅。若还是在郁樟山庄中,一家人安安生生地过着小日子那该有多好。

    与芮呢与母亲聊了会天,没见着自家兄弟,赵与莒奇怪地问道。

    去宗学了,近来读书倒颇为用功,说是不可以坏了皇帝哥哥地脸面。提及次子,全氏面上又浮起笑来:他可是佩服官家了。

    赵与莒微微笑了,也不以为意。他正欲再说话。忽然院外有人喊道:臣秦大石求见。

    秦大石与龙十二,如今都在殿前司补了职司。因为资历的缘故,他们当的都是低品秩的小官,但在殿前司诸侍卫中,二人声望却是极高。而且如今殿前司侍卫之中,有近百人都是出自流求,他们无论是身手还是纪律,都足以服众,故此做起这小官来,倒还算顺利。

    赵与莒微撩了一下眉,秦大石而不是朝臣求见,那么意味着来的事情生在流求了。\

    如今朝堂与流求是完全并行的两个体制,朝堂之中,依旧是那些重臣清议们掌握着实权,流求则完全是天子私产。当初献土之后,赵与莒便借击倒史弥远和朝臣们对接二连三的变化措手不及之机,借口不欲生事扰民,要求维持流求现行制度五十年不变朝臣们当时震惊之下,也不觉不妥,又不愿把献土地喜事变成反目地恨事,故此便默认了。待得他们觉得流求如此宝地,竟然不派驻官吏实为不妥时,天子明诏已,再想反悔已是不及。

    隐约之中,赵与莒便有借着流求来鞭笞朝堂诸公的意味在里面,譬如说夺徐州便是一例。再如现在官家与真德秀的赌约,虽然是二人间的密谈,但这等事哪里瞒得住众人,如今朝臣们都是心思复杂地在观望,看淮北与淮南三年之后究竟孰能大治。

    官家国务繁忙,便先回去吧。见赵与莒的模样,全太妃笑道:有闲时再来,回宫之后,还须多陪陪太后才是。

    流求来的消息极为不妙,主要还是人心思归,特别是那些最早迁居的移民,觉得如今杨妙真已是贤妃,天子是他们的主人,流求已经再无保密必要,而且开淮北抽调人手,也让他们觉得,这些抽调之人可以回去那么他们自然也可以。虽说此间甚好,但必须承认,他们对故土地思念几乎是无法克服。

    秋爽虽是暂时弹压,但凭的只是他之威信,再有一次,只怕很难弹压得住了。李云睿有些心情沉重地道:虽不致于闹事,但怠工消极只怕难免。如今两淮正是需要的时候,出这种事情官家,不如让臣再回流求吧

    不必。赵与莒皱着眉,此事在他意料之中,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罢了。

    沉吟了会儿,他拿起笔,飞快地在纸上书写着,足足过了刻钟一个钟点的时间,他才停下笔,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然后又删改了一些,再交给李云睿:你安排人将此送还流求。

    赵与莒的解决对策是因势利导,他们不是想回大6么,若是只一昧阻拦,反而会越积越大,最终酿成大祸,倒不如由流求公署制定一个章程,这个章程之中规定为流求奉献到何种程度便可以自由往来于6地与流求之间。保证让所有想回来的人都看到回来的希望,又控制能回来地人数,不至于影响到流求地展。

    而且,赵与莒相信,经过流求六年以上熏陶的人,他们回到6上之后,与原本在淮北京东之人已经有很大区别,过惯了流求极富纪律同时又有相对较富庶生计,再在淮北京东苦熬,一时之间肯定是不惯。

    还有一个重要作用,便是培养一支政治力量。若是流求之人始终停在流求,那么他们对于整个大宋而言,终究有些格格不入,若是让他们在淮北京东生息,这终究是大宋故土,他们也算是大宋遗民,更易被大宋各阶层接受一些。故此,在赵与莒地这份对策中,另一项便是回6之后安置办法。回到6上可以,但还必须接受流求制度约束,要与流求银行签订一份小额借贷协议,即流求银行或以现钱或以物资,资助他们在淮北京东创业,诸如开辟大型农场,开矿山,开办工场作坊等等。这些行当必须接受流求财税制度的约束,除去归还流求银行的贷款外,还须得向京东淮北官府足额纳税。

    赵与莒曾花许多时间分析过如今大宋情形,虽说名义上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实际上天子一言一行尽要受士大夫掣肘,而士大夫这个整体,却撑握着清议与祖宗家法这两大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几乎为维护这个群体的利益而无所顾忌。故此王安石虽是睿智,变法却也只能黯然收场。这些士大夫既是地主,同时也是官商,他们为着自家利益,拒绝朝堂的改变,但他们对土地与财富的贪婪,又在动摇社稷根基。唯有培养出一个能与这士大夫阶层抗衡同时又不至于不受控制的阶层,赵与莒才能全面将这些士大夫取而代之,若说流求是苗圃,那么由于战乱,现在士大夫们力量尚未伸至的淮北京东,则将是将培养出的苗木移植的地方。

    自然,这些从流求回迁之人,也会有自家私心,甚至有可能与士大夫同流,形成新的士大夫阶层,故此,流求必须通过财税制度与技术实力,强化对他们的无形控制。

    想到这一步之后,可能在大宋引起的种种风云变幻,赵与莒很是犹豫了会儿,然后将那张纸交与李云睿。

    但愿这些因循守旧的士大夫们,能晚一些觉自家的用意

一六八、学士立名博雅楼

    大宋宝庆元年十一月三十日,在临安已经呆了两天的乌古孙弘毅,终于遇到了第一位访客。

    这两日他极是感慨,如今这临安城,除去繁华一如往昔之外,还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因为大宋时代周刊等报纸的缘故,士大夫也好,市民也好,都多了许多谈资,这些谈资不仅开阔了士民之耳目,而且还让他们的心思活络起来。

    更让他不安的是,以往金国使来到临安,总是招待得极好,可这次,礼部派出个阴阳怪气的小吏,在馆驿中将他们安置下来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将气向馆驿官员撒去,换来的是既无热水也无热饭的待遇。

    故此,见着眼前这熟人时,他万分感慨,同时也有些不满。

    耶律晋卿,你不是与中都一起陷入胡人之手么,为何如今还活着,竟未死守臣节

    耶律楚材微笑着摇头:乌古孙御史,如今我已不是大金之臣了,大金弃中都之地,亦弃中都之臣,我幸得大宋天子青睐,方得自胡人手中脱身,故今已是宋臣。

    乌古孙弘毅吃了一惊,半晌无语,当初金国宣帝荒悖,诸多国策尽数荒唐,致使中都不守,耶律楚材他们确实可以说是被金国所抛弃了。

    既是如此,你来见我做甚么乌古孙弘毅长叹了一声,耶律楚材之才,他是知晓的:想必如今你已是大宋天子信重之臣。不知职为何守官居几品

    虽得官家信重,暂时还无品秩。耶律楚材说到此处时,心中也微微有些不快。不过他知道这却不怪赵与莒,实是因为他身份尴尬的缘故。而且他虽无品秩,所得信重。责权之大,远胜过乌古孙弘毅这侍御史了。

    乌古孙弘毅眼前一亮,觉得似乎有可乘之机,便前倾问道:若是晋卿愿将南国虚实告之,仆愿上奏天子,力荐晋卿,以晋卿之才。尚书之位何足道哉

    耶律楚材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乌古孙御史,在下此来,实话实说了吧,乃是奉大宋天子之令,与乌古孙御史先为接触。官家说了,若是乌古孙御史求和而来,明日便遣朝中重臣与乌古孙御史谈判,若是乌古孙御史求战而来。那么便免去这一见,两国刀枪大炮较个高低便是。

    说到大炮之时,耶律楚材有意加重了语气,果然,乌古孙弘毅神态微微一变。

    晋卿,你真地全心全意为南国效力么乌古孙弘毅又加大了注码:若是晋卿能为大金获得大炮,大金必以参政之职

    乌古孙御史,莫非是瞧不起我耶律楚材耶律楚材变了颜色:我已经说了。是金国弃我。不是我弃金国,我耶律楚材可是那种朝三暮四毫无操守之人况且当今大宋天子。天姿睿,英明神武,智虑深远,远非金国天子能比拟,大宋将士,励兵秣马,匡复旧土指日可待,徐州淮北不过其先声罢了,去将亡之国为一参政,岂如于新兴之邦为一小民乎

    耶律晋卿乌古孙弘毅也是大怒,他站起身,想要将耶律楚材赶走,但想到这可能是自己唯一与宋国大臣行和议的渠道,又不得不坐了下来。

    他定了定神,收敛心中的愤怒,好一会儿,才肃然道:既是如此,你我便是敌国之人,便不再叙旧谊了。耶律晋卿,请上告贵国天子,我乌古孙弘毅乃诚意为和而来,若是大宋再这般失礼,两国复动刀兵,将士喋血百姓流离,怕非仁君所应为。

    听他虽然说得委婉,实际却是在哀求,耶律楚材微微颔:在下明白了,这便去转奏官家,乌古孙御史,念在往日交情上,在下便只说一句,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大金已非昔日之大金,大宋亦非昔日之大宋了。

    乌古孙弘毅默然,他原本便知道此次南来,必不是个讨巧地差使,如今看来,只怕不仅不讨巧,还要折损颜面。他心中明白,无论自己是立即回国,还是在此与大宋签下和议,自己的仕途都已经完了。

    区别在于,他若是能签下和议,那么金国上下可以获得喘息之机,可以换来翻转国运的机会,而若不签下这和议,金国便要面临蒙胡与大宋夹击,去日无多矣。

    送走耶律楚材之后,整整一夜,乌古孙弘毅都没有睡着,耶律楚材传递来地话,让他已经明白大宋天子的底线。

    要和可以,金国必须让步,不仅乌古孙弘毅想得到的收回徐州等淮北之地不须想了,只怕在川陕京东,宋国会狮子开大口。这已经过了金国天子给乌古孙弘毅的授权,他只能寄希望于可以凭借自家的口才,将这些个苛刻条件尽可能压低一些。

    当夜深的时候,乌古孙弘毅越想越是无奈,念及风雨飘摇中的国势,再思及有复兴迹象地大宋,他忍不住抱枕痛哭。一大男人地哭声,在这静谧的夜中,显得分外刺耳。

    有人哭自然也有人笑,在听完耶律楚材转述的与乌古孙弘毅会面情形后,赵与莒便淡淡一笑:果然如此,这位金国天子,虽说行事有些表里不一,但眼光还是有的。

    官家,臣以为,金国此次急欲求和,只须不迫之太甚,盟约必成。耶律楚材道。

    晋卿何以知之

    以臣对金国臣属之知,若非金主严令,这乌古孙弘毅只怕早已转身回国了。耶律楚材略带婉转地劝谏道:天子既也有意求和,何必辱之过甚

    赵与莒撩了一下眉:朕在思五国城耳。

    他此语一出,耶律楚材默然无语。确实。身为赵宋天子,若此时不念着靖康之耻,那才是真正奇事。

    且不去管他。晋卿,你们如何安置,朕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赵与莒在沉默片刻之后展颜一笑道。

    流求传来的消息提醒了赵与莒。如今已经不是在郁樟山庄时义学少年那个小团体了,人人皆有不同想法。有人要的是逞平生之志如耶律楚材,有人要地是衣锦还乡如方有财,有人要的是权,有人要地是钱。他这个天子名份,还可以将这些人牢牢聚拢在一起,但必须有足够地看得到的利益给他们。这种凝聚力才会长久。

    一日忠诚终生忠诚的事情。是绝对不存在地。

    咦耶律楚材自家倒还未想过这个问题,近来他在临安主持流求银行事务,偶尔还需在周刊上与大宋文人互辩,这般生活,已经让他觉得极充实了。

    朕有意在朝堂之外,另设一个衙署,暂定为赵与莒沉吟了一下,在中顾委与总理衙门军机处三间摆来摆去。最终决定全部不要,而是取了一个极富有大宋风格的名字:博雅楼学士院。与翰林学士馆阁学士不相统属,人数无定例,对外只作是博选天下博学风雅之士,以备天子之咨,以免得朝官抗谏。凡入院为博雅学士,若无职守,皆为正九品呵呵。小是小了些。不过便是如此,只怕也免不了被台阁讽谏。

    正九品论及品秩。是极小的官了,与国子太学正录,武学谕,律学正,太医局丞相当。赵与莒看了耶律楚材一眼,微微叹息道:朕国是不得自专,处处皆为掣肘,虽有提拔之心,暂时却只能如此,晋卿莫要嫌品秩低微啊。

    臣岂是贪图品秩之人,况且官家胸怀天下之志,这博雅学士如今只是正九品,十载之后二十载之后呢耶律楚材微笑起来:致君尧舜,何以品秩论也

    嗯,晋卿能看得远,那便极好。赵与莒也微微一笑,与聪明人说话便是心情愉快,若是这聪明人不仅聪明而且足够有眼光,那就更愉快了。过了会儿之后,他又道:此事便交由晋卿了,朕知道晋卿大才,便替朕伤这脑筋,拟一个章程出来。

    官家这是置臣于火之上啊耶律晋卿笑道。

    显然这个博雅学士院出来,必是遭得群臣反对的,拟定这章程地耶律楚材,免不了被朝臣攻讦,甚至有可能人人侧目。赵与莒微笑起来:你不替朕背这黑锅,谁来替朕背

    二人相对大笑,君臣甚是相得。笑毕之后,赵与莒又道:这个博雅学士院,当有一位大学士,自然是由晋卿任之,再设十二顾问学士,分有教化经济科学医学百工农学武经外务内务归化仁政交通之名。

    耶律楚材一边倾听一边默记,他有近乎过目不忘之力,故此赵与莒虽只说了一遍,他已经记牢了。越是听下去,他便越是心中欢喜,这十二顾问学士,名义上只是备天子处置军国大事顾问,实际上将礼户兵工这四部地职司都涵盖进去,而吏部的选人用人职司,则在大学士手中,至于刑部职司,那内务学士亦可兼顾。待得有朝一日时机成熟,天子便可以撇开朝堂上地衮衮诸公,直接用他们这些博雅院学士来治国。

    想到此处,他极是兴奋,但还是凝神道:官家,如此行事,是否操之过急了

    你先拟出来,有备无患。赵与莒淡淡一笑道:朕自有法子,应付朝臣。

    赵与莒知道此时便将博雅院学士提出来,朝臣定会极力反对,朝中那些官僚,对于别地或许无动于衷,但对于权力的变化却是极为敏感。故此,他并不准备将这博雅院学士直接纳入中枢,而是想方设法绕过朝臣之反对,甚至让朝臣们主动出来支持。

    说白了无非是因势利导罢了。

    二人谈兴正浓,天色虽然渐晚,赵与莒还待留耶律楚材多说,外头却传来见过贤妃的招呼声,耶律楚材微微一笑,起身道:官家,夜色已晚,臣腹中饥了,先请告退。

    不急不急,朕令人传膳来,朕与贤妃还有卿家,一起吃顿宵夜。卿又不是外人,在流求时与贤妃也是极熟的,况且贤妃入宫之后,多觉心闷,能有故人谈话,也是

    他话只说得一半,外头便传来杨妙真的呼声:阿莒,官家

    赵与莒与耶律楚材都笑了起来,杨妙真便是这般真脾气,赵与莒喜欢的也是这般直脾气,他身肩重负,却没有太多的心思花在如何哄弄女人上,不是杨妙真这般脾气的,也无法在流求等他四年。

    耶律楚材心中却微微奇怪,杨妙真在流求四年,虽然有时还是显得直,但大事之上却是一点都不糊涂,而且颇有粗中有细之处,譬如处置移民思乡之情上,她见识甚至胜过赵子曰。但为何入宫之中,连说句话都显得这般无心机

    四娘子,进来吧。赵与莒对杨妙真地称呼,在大臣面前是很正式的贤妃,在流求来面前,则是一如既往的四娘子。杨妙真依言进来,见着耶律楚材微微一怔,然后笑道:原来是与晋卿在一起,我还以为是和阿妤呢。

    呵呵赵与莒轻笑了一声,杨妙真便是吃醋也吃得如此直接,他唤来一个宫女,令她去寻御厨替众人做宵夜,然后道:难得今日晋卿在此,我们陪他吃点东西。四娘子,今日那帮小丫头训得如何了

    总算有些模样了,以前都是娇滴滴的,便是迈个步子也要颤三颤扭三扭,叫人看得好生着急。杨妙真有些口无遮拦:阿莒,将阿妤姐也叫来吧,人多热闹。

    耶律楚材心中又是一动,以他对杨妙真的认识,她这时不应将那位韩婕妤也唤来才对。他看了赵与莒一眼,赵与莒微笑点头,耶律楚材立刻垂下眼,将自家心中的怀疑抛得远远的。

    宫闱之事,非他这小臣能参与的,这是大忌。

    没过多久,韩妤果然如约而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耶律楚材,对他地大胡子极感兴趣,不免多看了两眼。耶律楚材听得这位韩婕妤谈吐极是不俗,气质不凡,话虽不多,但展现出地见闻也很广博,心中又是一动。

    这位韩婕妤也是义学少年出身,无怪乎杨妙真待她如此。

    注1:博雅楼为南宋皇家。

一六九、前驱豹狼后来虎

    朔风如刀,夹杂着冻雨,抽打在北国大地之上。迎着风前行,每一步都极艰难,而身上的皮袄仿佛不存在一般,任那寒意在肌体之中驰骋。

    李全脸色被冻得铁青,自从红袄军势大被大宋收为忠义军之后,他便骄奢淫逸,身子骨也不象往常那般总是熬打。现在来得北国,这般风雨便让他难以支撑,他有些懊恼地向南望了一眼,心中愤愤起来。

    若不是流求人背信弃义,自己如何会落至如此地步

    他又抬头看了看前面,年轻史天泽英姿勃,腰挺得笔直,英挺的脸上,嘴唇微微下弯,显出几分自负来。

    无怪乎他自负,他今年才二十三岁,今年初的时候,他的兄长史天倪遭武仙诱杀,他便接任了都元帅一职,领着史家族兵,南征北讨,将原本纷纷叛走的河北各州县又收拢回来,十月中的时候,他还在内黄击败彭义斌。

    想到彭义斌,李全又是咬牙切齿,若非这个狗贼背后动刀,自家便是不能问鼎江南,在京东继续做自己的山大王,谁能奈何得了自己,岂不远胜来这漠北苦寒之地喝风饮雪的

    史天泽李全二人,是应蒙古大汗铁木真之召,来到漠北的杭海答班,觐见这位刚刚西征归来的草原霸主。史天泽父兄都是铁木真帐下忠臣,他自己又年少英武,自然对于反反复复的李全颇有些不屑。两人虽是同行,他却始终不搭理李全,李全虽是暗恨,却也无可耐何。

    无论是论实力地位。还是在胡人眼中的重要性,他都远远不及史天泽。事实上,这次蒙古大汗铁木真点名要见他,也颇让他惊讶。

    到了,到了,你们候着。

    引路的蒙古军人呼喝起来,如今蒙古人还没有什么理仪。高兴了便大呼小叫。不高兴便痛哭流涕,便是在铁木真大帐外亦是如此。

    史天泽肃然整衣,收拾一遍自己之后,确认没有什么失仪之处,恭敬地在铁木真大帐外等候。见着他这般模样,李全心中冷笑了声,不过是盗墓贼党之后裔罢了,偏偏学那南国世家子弟。

    那蒙古士兵见去通禀。不一会儿,有人出来唤史天泽。史天泽瞧也不瞧李全一眼。大踏步便进了大帐。片刻之后,便听得他唱名之声,紧接着,李全听得一声尖锐的笑声。

    这声音极是刺耳,隐约如豺狼嚎叫,却又带着一股沉郁地煞气。李全心中一抖,手不自觉中便按上了刀柄,但摸了个空后才记起,方才进入这片营帐时。刀已经被蒙胡武士收走了。

    他仰起头看了看天。天空中彤云低垂,宛若触手可及。风中的雨丝已经变成了雪花。开始扑扑朔朔迷迷离离地落下了。

    在帐外不知等了多久,他人几乎要冻木,心也冻得冰冷,终于见着那大帐帘子掀开,他心中一喜,只道是铁木真传他进去,却从里面走出一个蒙古武士来。见他在门口挡着道,伸手便将他推开,口中用胡语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虽然李全听不明白,却知道这绝对不是甚么好话。

    他胸中怒火上涌,自家在京东纵横十余年,几曾受过这种屈辱但当他再次在腰间摸空时,才恍然惊觉。

    自己已经不再是执着铁枪冲锋陷阵所向扑靡的李铁枪了,而是寄胡人篱下摇尾乞怜的李全。

    一念及此,那满腔的怒意,仿佛被兜头一瓢冷水泼过一般,让他心灰意冷。

    那个蒙古武士根本不曾理睬他,而又是大声向外吩咐,片刻之后,烧得旺旺的炭火与一只完全的烤羊便被送进了大帐,那烤羊地香味,便是在大帐门帘放下后许久,仍在李全鼻端回旋。

    因为一大早便被赶来候见地缘故,他至今未吃早餐,腹中正饥肠漉漉。

    唉

    心中悲愤之至,他禁不住仰天长叹。

    你为什么叹气

    叹息未定,一人站在他身后问道,他转过头来,看着那人,那人却也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极为英挺,眉宇之间,一股锐气昂扬而出。李全不禁苦笑,自家年纪比他们虽要大些,可大不了几岁,但无论是与那史天泽比,还是与眼前这人比,都要显得暮气沉沉了。

    那人方才说的是胡语,故此李全听不懂,那人微微一笑又用汉话问道:你为何叹气

    李全正待答话,心中突然一动,此人不经任何通禀便出现在铁木真大帐之前,帐前的武士对他都是恭敬有加,他年纪又轻,想来必是胡人中的亲贵。看此人模样,是那种极进取的,必不喜自己那暮气沉沉的样子。

    在下只是叹息,大汗虽号称成吉四汗,却并无包吞四海之志。李全正色答道:不然何故如此怠慢天下英雄耶

    那胡人亲贵闻言眼前一亮,上下打亮了李全一眼,也不怒,只是微微笑着进了大帐。他一进大帐,那帐声喧闹嘈杂之声先是定了一下,接着李全听得那尖锐的声音又响起。

    然后方才出来叫送烤全羊上去地武士又行了出来,用轻蔑的目光扫了李全一眼,嘟嘟囔囔地骂了声,才做了个让他进去地手势。

    李全自地上抓了把雪,用力擦在自家地脸上,一直到其融化,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雄纠纠踏入了铁木真的大帐。

    他进来之后,借着火烛之光打量四周,大帐布置得极尽奢华之能事,地上到处铺着厚厚的流求毯,一个贫苦牧民全部家当,也未必能换得这样一块毯子。角落里放着流求的大刻钟,这种用重锤带动的大刻钟。如今市面上已经较少,价格比那些条钟还要昂贵。

    这大帐中人并不多,高踞于上的是个花甲老人,他须银白,长须直到胸前。他双眼细长,虽然因为年老地缘故,深深陷入皱纹之中。但那眼中的光芒却依旧锐利。当他一眼瞄过来的时候。虽然面上还带着笑,但还是让李全感觉得一股寒意。

    比之帐外地严冬还要冷地寒意。

    他是咬着牙,才让自己未曾跪下去,昂然站立在大帐中间,只是抱拳行了个礼。

    那个南蛮大胆,见了大汗竟然不跪

    坐在一侧的一个色目人愤然起身,用手抓着腰刀,另一只手指着李全哇哇大叫。他身体太胖。虽然努力要做出英武地模样,却反而使自己象个小丑。虽然他是个色目人。只是这满口子地汉话。却说得极顺溜,大帐中其余胡人,听不懂他说地话语,却也可以从他的神情之上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整个大帐之中,包括铁木真在内,都笑了起来。听说成吉思汗胸怀就象草原一样广阔,所以四方的英雄争相来投,大汗纵横天下。要的是能够弯弓射敌的勇士。要的是能够出谋划策的智,要地是能筹办粮草物资的能吏。唯独不需要只知道跪拜弯腰地奴隶

    他这番话说出来,却是钪锵有力,当真是掷地有声。那个色目人原先是冷笑,用眼角余光看了铁木真一眼,有个通事在铁木真耳畔低声翻译,铁木真捋须不住点头,那色目人脸上地冷笑立刻变成了激赏。

    那么你是能弯弓射敌,还是能出谋划策,或能筹办粮草铁木真坐得正了一些,单手随意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侧身看着李全。

    我饿了,没有力气说话。李全心中一喜,却故意如此说道。

    全帐中人都是一愕,然后大笑起来,铁木真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不管怎么,你有勇气在我面前如此说话,我也要给你酒肉。

    立刻有武士献上大块的羊肉与大碗的烈酒,那武士在割羊肉时,有意割的是血淋淋的半生之处,李全却毫不在意,大口大口撕肉咽下,然后又将满碗烈酒饮尽。

    多谢大汗赐我酒肉。他又行了一礼:只是我要说得很长,大汗能不能再赐我座位

    铁木真轻轻挥了下手,立刻有武士给他搬了坐垫过来。

    李全坐下之后,昂说道:我可以替大汗弯弓射敌,我也可以为大汗出谋划策,至于筹办粮草,那也不在话下。

    很会说大话。铁木真又淡淡扫了他一眼,但这次铁木真眼中多了丝冷意,李全再度感觉得那种让他血液都不复循环的寒气,他目光一直,鼓足余勇道:是不是大话,大汗一试便知。

    我听说你在南朝,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赶走,只剩下几个人跑来投奔大汗。你如果真有这本领,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那个胖胖的色目人又站了起来,大声喝问道。

    便是大汗,也曾经有过失利之时,何况我呢李全这话一说出来,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这大帐中原本还热气腾腾,顷刻之间冷了下来,他再度站起,手指南方:那位皇帝虽然乳臭未干,却是个了不起地英雄,我虽然在他手中吃了败仗,但大汗这大帐中,还有谁比我更了解那个南朝皇帝

    铁木真微微点头,看了坐在他身前地史天泽一眼,低声嘟囔了一句,史天泽微微一笑,不待通译翻译,便也用胡人话语回了几句。

    李全心中一动,史天泽竟然也精通蒙胡之语,自家若是想在铁木真面前崭露头角,也得先学好这胡语了。与史天泽对了几句话,铁木真点点头,这才转过来对着李全:史都元帅说了,汉人之中,多有大言不实,这种人被叫做赵括,我给你一杯羊奶的时间,你如果不能展现出你对我地用处,那么你就可以滚了。

    李全恨恨瞪了史天泽一眼,史天泽却是轻蔑地哼了声。

    时间瞬间便过去了,李全心中几个念头转来转去,他深吸了口气,然后道:大汗可是想要那富得到处都流淌着奶水到处都铺着锦绸的南国我可以为大汗前驱

    当李全绞尽脑汁在想,自家该如何说服铁木真时,乌古孙弘毅手轻轻颤抖着,面对眼前的这一折纸。

    这一折纸上写着的是一系列密密麻麻的条款,任何一条,放在十年之前,对于金国与大宋关系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

    他面带哀求之色,对着大宋礼部尚书程拱手道:程尚书,何太迫也

    终究是要签的,乌古孙侍御史,晚一刻又有何益程满面红光,轻轻握着拳头才能遏制自己的冲动,他哈哈笑道:如今早一日签上此约,贵国便可早一日调集大军。我大宋使,前些时日方传回消息,胡人大汗铁木真,召集燕云诸将,想必来年春日便要再度南侵了

    乌古孙弘毅吸了口气,抓起了毛笔,这是上好的狼豪,作为汉化极深的女真贵族,乌古孙弘毅原本对这笔墨纸砚极有兴趣,但此刻却没有丝毫心思。他沾上墨,正要写下去,可落笔之时,仿佛有千钧之力抓住了他的肘部,让他无法下笔。

    快签吧,官家还待我去复命呢。程有些不耐地道。

    乌古孙弘毅还待犹豫,他那笔尖处一滴墨珠却等不急似地落了下去,在那折纸上滴出泪痕一般的印迹。乌古孙弘毅顺势落笔,闭目长叹,笔走龙蛇,写下自己官衔名字之后,将那折纸交与程。

    程又递过一份来,乌古孙弘毅已经签了一份,对这份便麻木了,依样签名画押,将第二份也交与程。程看完之后,又是一阵大笑,然后向乌古孙弘毅微微拱手:既是如此,那本尚书便暂且告辞,过会儿便会送国书送来。

    他说完此话,便再不理会乌古孙弘毅,而是快步离了馆驿,早有马车等在门前,他上了车,那车奔驰如飞,迅将他载至皇宫之前。

    天子与诸位重臣正在复古殿等候程尚书,请随小人来。有内侍见着他立刻道。

    程微微一怔,接着恍然,只觉泪水显些流了出来。那复古殿为高宗所建,高宗南渡,虽迁续宋室,却总是大宋臣民心中之痛。自南渡以来,凡与金国议和,几乎尽皆丧权辱国,这百余年之耻,今日总算洗去了一些。

    他快步冲进复古殿里,神情几近失仪,见着赵与莒便立刻拜倒:官家圣明,那乌古孙弘毅果然果然签了

    这大殿中众重臣都是欣喜若狂,他们向那位年少的天子望去,天子却神情淡然,仿佛并不觉得欢喜。

    这不过是开始。赵与莒在心中告诫自己,他知道,无论是在大宋国内,还是在大宋境外,都有的是更为可怕的敌人在等待他,都有的是更大的功勋等待他建立。他要做的,不仅仅是为一姓王朝的延续,更是要延续这尧都舜壤。

    他站起身来,对着大殿中唯一不是重臣的人道:邓平仲,接下来便要看你的了。

一七零、满城风雨近重阳

    钦定宋金会盟要约次日便出现在大宋时代周刊的特刊之上,为了这期周刊特刊,邓若水与周刊的太学生编辑们忙了一整夜,在还是一片漆黑的凌晨四点,周刊被马车运送至临安各个放点,得到通知的贩报立刻将这期周刊一抢而空。

    现在周刊的行,已经有固定渠道,周刊按照赵与莒的指示,将每七天称为一周,分由金木水火土五行加上月日为主宰,每周金日便会出版一期。这一天凌晨时分,周刊雇请的马车便会将报纸送到临安各处售点,这售点可能是酒楼,可能是茶铺,可能是书店,甚至可能是勾栏瓦肆,那些需要周刊再到售点领取周刊。这个完整的销售网,使得周刊甚至将货铺到了临安周围州府,他们只比临安晚一天便可以拿到周刊,这也使得周刊的行量日益增长,目前已经到了五万余份。

    对于大宋而言,这销量还不是极至,邓若水虽然不好钱财,但对于增加周刊影响力却是不遗余力,以他计算,仅临安一地,周刊最多可售至十万份。

    所以,当赵景云醒来的时候,门外已经是一片欢呼之声了。

    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招来自家书僮问道:外头何故喧哗大宋时代周刊上说,大宋与金国议和了书僮也是一脸兴奋,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变了。

    景云倒不觉得奇怪,他坐起身来:去买份报纸来。

    书僮匆匆出去,但过了好一会儿才跑了回来:官人,没有了,小人跑了几个卖报之处,都说这一期已经卖完了。

    确实卖完了,周刊编辑公署,如今正被吵嚷着要更多报纸的代售点人员拥得水泄不通,邓若水甚至被吵得缩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对于听惯了前线败仗大宋称臣称弟称侄乃至称儿称孙的大宋百姓来说。这一份要约中规矩地每一条都是大快人心的事情。识字的读书人当街被不识字的百姓央着念上边的文字,每念一段,便是一大片的叫好之声。

    赵与莒绝对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以后世民族国家的想法之中,这份要约只是无奈之举,只能算是一张为期时间不长的停战协议,因为对金媾和而且没有提出收复失地的要求。他还担忧会在民间招致反对之声。但在尚无近代民族主义观念地宋时,百姓对于领土疆域的感情,远没有对面子来得强烈。

    故此,百姓们对要约中匡复失地的兴趣,还不如他们对其中宋金如何称呼的兴趣。

    宋金为兄弟之国,宋为兄,金为弟。

    这在宋国与金国百余年交往之中,尚是第一次出现。这也意味着如今宋强金弱。百余年的积辱。似乎已经雪了。

    赵景云是少数关注要约其余条款的人,他注意到在要约之中,宋金边界重新划分,京东淮北很明确地划入宋国版图之中,也就是说,忠义军与护卫队夺来的土地,金国已经正式放弃了。

    他关注地另一条款,是对待胡人关系之上。宋金并未结盟对付胡人,而是说在两国任何一方与胡人交战时,另一方须得保持善意中立,这是个新奇的说法,暗地里意味着什么却有待观察。

    在另外一条款中,金国须得广开榷场,与宋国交易,不禁宋国铁器瓷器丝绸棉布呢绒酒类等各种物产在金国销售。入境所征税额。不得过这些物产本值之半成,也就是百分之五。当赵景云看到这一款时。歪着脑袋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这一款究竟是何意。

    实际上,若不是实力还不够,赵与莒还想在条款中加上允许宋国商人至金国开矿的条文,但如今还不成,他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本国子民。

    拿笔墨来,拿笔墨来

    赵景云看完之后,心中觉得似乎有什么光芒闪过一般,他大声喊道,然后自床上跳起,也不穿鞋,就赤着脚在屋中走来走去。

    书僮慌忙拿来了笔墨,他提起笔,在纸上写道:此诚千五百载未有之变故也,天子

    才写下天子二字,外边一阵爆仗轰鸣,将他原先想到的东西打断了。他掷笔于桌,摇头苦笑:唉,满城风雨近重阳,满城风雨近重阳

    赵曼卿,诗兴大了不曾他正长叹之时,有人在门外笑道:日上三竿,唯你赖床

    赵景云听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然后想起正是前些日子结识的士子,陈安平陈易生。这人虽出自名门,性子与谢岳倒有几分相似,而且嬉笑怒骂,颇有名士之风。赵景云也不拘礼,赤脚出门道:陈易生,你今日如何会来寻我

    国朝与金盟约,向未有如此,我们准备去孔庙祭祀,以庆贺此喜事,赵曼卿,你去也不去

    有宋一朝,太学生都是极活跃的,为了国事四处乱跑,如今有大喜之事去孔庙祷祝,倒也不足为奇。赵景云闻言立刻寻来鞋子,穿好儒服,笑着道:且稍候片刻,有此等事,我赵景云如何能落人后

    太学生告孔庙,赵与莒则告太庙,这种繁文冗礼虽是让人疲倦,但在这个时代里,却还是不可避免。

    直到午后四时,赵与莒才回到宫中,略略吃了些东西,便又听得说重臣求见。他皱眉不语,今日明明没有什么事情。为何朝中重臣还要求见

    去稽古堂吧。他放下吃的东西,皱着眉说道。

    片刻之后,宣缯葛洪薛极与一干大臣便到了稽古堂,这些大臣神情都有些异样。赵与莒端坐之后,命他们也坐下,他们相互望了望,却没有一人恳先开口。

    见他们这般模样,赵与莒心中有数,这次来必定又是找麻烦地了。

    今日朕在太庙归来之时。见着御街也在修整了临安府余卿没来么,本来朕还想问问,这御街修整之事进度如何呢。

    诸臣不提,他也不提,只是故意说起其余地事情来。临安御街为最主要的街道,但比之开封之时,已经要窄上许多。而且因为时间久了,多少有些坑洼不平之处,所所都须得整修。这一次整修,却又与此前不同,是准备在御街上全部铺上水泥。

    如今在临安郊外,已经建了一座水泥场,专门供应临安府工程所需。临安府的知府为余天锡,当初将赵与莒自山阴带来的人。自然是赵与莒的亲信。故此按着他吩咐,利用临安府府库的钱,先改造御街,再逐步将整个临安城的街道改过来。

    事实上,那座水泥场除了满足临安府工程需要,还要满足一些富商家的需要,在参观了流求银行这个现成地例子之后,流求一些富商也希望自家店铺或院子。也能砌得如此干净,既不扬尘,又很平坦。

    众臣再次相互使着眼色,却没有人接过话茬。赵与莒不理他们,接着又道:朕这大内之中,有些殿堂地砖破损厉害,须得换了才是,只不过再换地砖。所耗过多。不如换上水泥,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天子开口问事。众臣不好回避,宣缯薛极自然是连声应是,魏了翁却先问地砖贵还是水泥贵,再问所花费是国库出还是内库出,等听说水泥便宜,钱也由内库支出后,他便默认了此事。

    有宋一朝,天子要办些事情,其实都要受各方掣肘。故此这事得了朝臣允诺,赵与莒很是高兴,虽然这种改变只是点滴,但总在这样悄然无声之中,改变整个大宋地社会观念。

    他这个天子开了这个头,那么朝臣中便一定会有人跟上,而朝臣更上,临安及附及的富家也会跟上,那个时候,这水泥场便可真正盈利。虽然利润未必多,却足以产生一个新的行业,从而转移一些劳力。

    朕累了一日,有些倦了,诸卿若是无事,朕便在这打上盹儿。赵与莒见众臣仍是吞吞吐吐,便淡淡一笑道。

    他说完之后,真的向后一靠,头歪下来,开始打盹,群臣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魏了翁咳了一声:官家。

    说吧,等你们很久了。赵与莒道。

    稽古堂里又是一阵沉默,阳光自西边窗子射了进来,冬日里太阳落得早,再过会儿,便要下山了。

    君臣之间的耐心比较,最后还是以群臣的失败告终,在众臣一致使眼色下,郑清之不得不当这个出头人:官家,臣等此次来,实是为淮北京东之事。

    哦赵与莒微微前倾身躯,这让他有了兴趣:莫非觉得与金国的要约有何不妥之处

    不是,不是。郑清之面有难色,众臣推他出来说话,一则是他年纪较轻资历较浅,而二则是他毕竟当过天子老师,与天子关系非同寻常。他知道这是个得罪人地活儿,但不得罪天子便要得罪群僚,想了想,他咬牙道:淮北京东既已属我大宋,那地方官吏似乎也应由吏部委派才是

    叭

    一个瓷杯子重重摔在地上,平日里极为冷静自持地天子突然勃然大怒,甚至未给郑清之留颜面,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

    赵与莒站起身,双目怒视,身体都微微有些颤抖。

    众臣都是沉默不语,即使面对天子之怒,他们此时也不可后退了。因为若是他们退,挨骂地便不是天子,而是他们这些群臣。

    好与莒闭上眼睛,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这没有什么可以生气地,自己当初培养义学少年,现在培养一个独立于官僚士大夫之外的阶层,不就是因为自己看到了这些人会如此么

    当初朕要收复淮北徐州之时,诸卿一个个义正辞严极力反对,朕只道诸卿已经是不要这淮北徐州之地了。赵与莒脸上浮起一丝笑,他虽然当了天子。但因为注意锻炼的缘故,脸上没有痴肥地肉块,反而比当沂王嗣子时显得有些清减,这丝笑浮在他脸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后来忠义军护卫队自告奋勇,为国匡复旧土,诸卿以为金军必要夺回徐州。徐州淮北必不保,故此允了朕,让刘全李邺为徐州淮北之文武大吏。

    再后来金国派了使,诸卿以为金国必来兴师问罪,个个双股战栗,朕还听说私下里有人要劝朕,诛擅启兵端桀骜不驯地彭义斌李邺,函金国如先帝事。

    说到此处。赵与莒再度环视众臣。众臣如今都站了起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如今和议已成,这谁都不想要的徐州淮北还有京东,不复有战事之祸,故此诸卿都来了,想必这些日来,诸卿门前奔走谋缺不少吧。

    这话说得极是直白,众臣仍是沉默。只不过这次却是真正哑口无言了。

    赵与莒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人便是如此,辛劳拼命时见不着他,摘果子时他比谁都积极。他盯着岳珂道:诸卿,你们自家说说,这般行事,是否会伤前线将士之心,朕不怕做高宗。只是诸卿中谁做秦谬丑

    自岳珂为乃祖鸣冤之文出现在周刊之后。赵与莒便令再将秦桧谥号改为谬丑,举国尽皆称善。岳珂正是兵部侍郎。听得赵与莒此语,他终于忍不住,拜跪下来道:臣岂敢如此陛下,臣以为,当维系如今淮北徐州之制,京东也宜如此

    听得重臣之一倒戈,薛极立刻也跟了上来:岳侍郎之说,臣附议

    赵与莒等了许久,可是支持他的,仍旧只有这两人罢了。他慢慢一笑,点了点头:想当官想牧民这都简单,咱们把和议撕了,与金国大战一场,收复失地之后,便有的是官职给予诸卿去做人情。

    臣等岂为私利乎魏了翁抗声道:只是大宋举国之内,混沌一体,如何能令君王之土不行君王之制

    正是,官家若是以为此事之中,老臣怀有私心,臣愿请退。向来听从赵与莒的宣缯也道。

    诸卿都是如此想地么赵与莒微微一笑:这便是挟众以逼君了。

    臣等不敢,只是敬进忠言

    忠言赵与莒摆了摆手,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诸卿既是如此说,那么贤妃藏着的嫁妆,朕也只能交出来由卿等委吏去治了。

    听得此语,众大臣都是暗暗兴奋,只道是官家不仅将淮北京东都拿了出来,连流求也要拿出。

    陛下圣明有人拜呼道。

    注1:周刊销售份额,绝非作胡乱臆测,这是根据当时读书人比例来算的。宋代文风昌盛,士民富庶,以潮州为例,唐朝韩愈去当刺史时,仅有一名秀才,至南宋初,近二千名,南宋中期四千余,宋末更达到上万人,14万多人中居然有上万人念书,此事可见于明解缙编地永乐大典所引用的三阳志。

    注2:满城风雨近重阳,又是宋人一典故,苏轼之友黄州民潘大临好诗,一次秋雨淋漓,潘大临诗兴大,想得好句满城风雨近重阳,当即挥笔书于壁上,他正要续下一句时,却有人来大吵大嚷,原来是税吏前来催租,他诗兴立刻被一扫而空,再也无法写出下一句来。在下写文,有时兴起,偏偏右边高邻做大理石的,机器轰鸣如雷,只得辍笔长叹,亦或左边芳邻教训老婆婆,呕哑嘲哳难为听,亦只能在论坛潜水也。

    注3:宋朝皇权远没有清时强大,实际上宋朝皇帝的旨意,往往被大臣驳回,宋太祖作为开国之君,他想要一个笼子,结果都得经过层层手续,拖了六天也没办好。

一七一、朕心宽厚任择官

    在一片呼圣的声音中,赵与莒唇迹浮起一丝微笑,他目光从诸位大臣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又道:朕愿将贤妃嫁妆拿出来,诸卿想来也要选举合适之人,切莫派出些无能之辈,更不要派出些胆小畏事之徒,边远之地,若是如此,只怕上负朝廷下负黎庶。

    官家只管放心,必选得爱民勤政清廉忠信之牧守。魏了翁心中暗喜,大声说道。

    只是如此的话,贤妃那里朕却不大好交待总须给贤妃一些面子,便留一小块地方与她如何

    众臣相互对望,觉得这不算过份要求,便齐齐点头:一切由官家圣裁。

    赵与莒笑吟吟拍了两下手,一个内侍走了进来,赵与莒对他道:去将朕的地图拿来。

    那内侍恭应了一声出去,不一会儿,他便抱着个大卷轴,赵与莒指着那卷轴道:此为贤妃嫁妆箱中藏着的地图,不仅有流求,尚有极广阔之地。

    随着地图的摊开,赵与莒指了指其中一处道:这便是大宋,此处为临安,流求在临安东南,耽罗在流求之北,麻逸又在流球东南,中山则在流求之东。

    朝中诸臣还是第一次见着这图,将之与御屏上的地图对应,不仅一一相合,而且明显更为精确。看到流求大小时,众人都是大喜,当初耶律楚材说流求有大宋一路大小,可比不得在这图上看得分明。

    诸卿且看,此处为东胜洲,乃流求拓地,方圆千万里,远比大宋疆域更大,有口数千万,几与大宋相当,物产极丰,盛产金银。流求进献的农作物物种,多是源于此处,朕便将此地与诸卿。诸卿往此处安派官吏如何

    咦

    众人的目光顺他所指望去。只见极东之处,确实又有一大块6地,大得比地图上金国大宋加起来还要大数倍有余,只是这地方离着大宋也特远了些吧。

    瞧。此处数千万里之地,数千万人口,朕拿出来给诸卿了,朕只为朕之爱妃,保留这区区几个小岛。还有这淮北京东之地。如何

    赵与莒抱着手,脸上挂着笑,但目光比刀剑还要锐利。在他目光之下,众臣都是愕然,然后垂。

    这个时候,他们才又想起,这位天子,可是连史弥远都于指掌之中的人物

    这一向以来,赵与莒对他们都是极尊敬。不但朝会赐座。而且百般包容,凡是他们反对之事。天子很少固执己见。渐渐他们便有些得意忘形,以为天子真的软弱可欺了。

    魏了翁在这刹那间,甚至想到真德秀,天子往常最恶理学,也极不待见真德秀的,但后来真德秀却高高兴兴地自请外放,这莫非也是天子手段

    死一般的沉默,便是一颗唾沫星落在地上,众人此时也能听得到声响。

    怎么,嫌远赵与莒脸上的笑容渐敛:若是嫌东胜洲远,倒还是有一处地方,这里,你们看,就是这里,此处为新洲,方圆与我大宋金国再加吐蕃大理西夏相当,此处离得近,你们看,自流求到麻逸,再继续往南,便可到新洲邓震角,对了,这位邓震便是流求在现新洲时不幸为国捐躯的船长。此地比东胜洲近多了,一年之内便可有个来回,而且途中都有海岛可供补给,诸卿可满意了

    众臣的目光顺他手指望下去,然后又迅收回目光来。

    朕不怕有人想当官,朕地天下,岂只你们所知之大宋赵与莒昂然道:普天之下,莫非大宋之土,率土之滨,莫非大宋之臣。诸卿回去之后便可拟一份名单来,薛卿,你兼着吏部事宜,名单来后,你便安排他们去东胜洲与新洲,朕极宽厚的,允他们自择其地为官。

    臣遵旨。薛极想笑又不敢笑,只是抿着嘴悄悄地乐,方才赵与莒说要动贤妃嫁妆时,他只道赵与莒要屈服于群臣压力了,故此深深为自己附合岳珂之事后悔。但转瞬之间,形势倒转,众臣尽入天子计策之中矣。

    此时让群臣如何选择再举荐一批人出来为京东淮北牧守天子一句话,便可将这些人打到什么东胜洲与新洲去,这可比配琼崖更令人生畏,这两地路程,何止数万里

    赵与莒坐回自己位置上,看着众臣的面色,他心中暗自欢喜。

    今天这件事情,最让他失望地是宣缯,留下宣缯,他原本是为制衡理学一派,可他在这件事情之上,还是站在全体官僚士大夫一伙立场之上,又学不得薛极地见风使舵。他原本便是史弥远一党,如今大局已定,正好杀鸡骇猴。

    被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宣缯脸色惨然,自知此次失策了。原以为天子优容臣下,极是宽厚仁慈之君,现在想来,天子远逐史弥远而不杀,岂不为的便是有个万一

    一刹那间,宣缯只觉得心灰意冷,他摘下自己的乌纱,缓缓跪了下来:陛下圣明,臣臣老朽,见识昏聩,近来已是精力不济,便是批阅公文之时,也总看不清看不清楚,臣乞骸骨

    赵与莒抿着嘴,目光尖锐地瞪着宣缯,便是向来与宣缯面和心不和地葛洪,此时也不禁兔死狐悲。

    宣卿所请,朕允了。

    过了片刻,赵与莒淡淡地说道,语气之中既无怒意,也无挽留之情,他慢慢地道:只是卿这一告退,中枢之事,何人可主持

    这个问题令众人又是一愕,看着宣缯的目光更是同情。

    天子此举,实是让宣缯在最后致仕之时,还要得罪一番人。若是天子真心要问宣缯,当是二人独处之时,悄悄相询,却不宜在此广众之下。如今朝中有资格继任中枢之人有好几个,他无论是推举谁。都会为其余人所忌。

    天子果然怒了。

    薛极悄悄抚了把汗水,若是放在数年之前,他或许还没有这个资格。只是去年他被赐了同进士出身。以资历身份论,他接过宣缯之职的可能性极大。

    再就是葛洪,虽然此人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但资历声望。只在薛极之上而不在他之下。

    除此二人之外,魏了翁岳珂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甚至天子也有可能不自六部主事中拔人,而直接选用真德秀这般的外放大臣。

    臣臣

    宣缯又是焦急又是羞愧,还有巨大地恐惧。他说着说着。突然向前栽了栽,竟然口吐白沫生生倒了下去。

    传御医来赵与莒蹲下身测了一下宣缯地脉博,然后起身喝道。

    魏了翁终于无法忍了,他不顾葛洪的手势,出来跪倒道:陛下即位经年,如今宰辅之位空虚,陛下宜自量才而用,不可常使中枢无人。

    赵与莒长长叹了口气,他看了地上的宣缯一眼。早有御医跑了来。测了测脉搏之后道:宣参政无碍,只是急火攻心。静养些时日,再服用些药便可好转。

    抬他下去静养吧赵与莒挥手道。

    他原本不会迫宣缯至此,只是宣缯也太不识抬举,象今日之事,他为诸臣之,必是早有所知,却不预先与天子商议,分明是想借着这机会讨巧。对于魏了翁诸人,赵与莒还可容忍,而宣缯这近乎背叛的行径,却是他不可原谅地。

    你可以反对我,但你不可背叛我。

    诸卿,宣参政既是请辞,那么诸卿以为何人可替之

    众人相互看了看,原本此行来是为京东淮北之事,结果天子以东胜洲新洲破之,再又逼退了宣缯,空出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来。显然,这些朝中重臣为争夺这个位置,立刻便要反目,再也不可能联合起来向天子施压了。

    臣举参知政事葛洪。魏了翁还是第一个出来说话之人,他诚恳地道:陛下,如今朝中无相,此职司便为群臣之,若是所托非人,只知一昧迎合天子,只怕非国家之福。赵与莒微微颔,对魏了翁此言极是赞赏,但立刻郑清之出来道:臣举参知政事薛极。

    他虽是举荐薛极,却没有说任何举荐理由,薛极心中有些焦急,但郑清之说完便退了下去。

    赵与莒又看看众人,见理学一派与史党似乎又要起争执,他摆了摆手:朕知道了,朕再想想明日早朝时再说吧,诸卿若是再无它事,便先赐诸卿茶了。

    天子赐茶,便是令其退下之意,众臣起身告退,这稽古堂又静了下来。

    打起朝臣之后,赵与莒起身长长舒了口气,然后眯着眼,寻思着这辅人选问题。

    如果不出意外,只能是在薛极与葛洪中选一个来,薛极根基浅,又背着史党的污名,只知唯唯喏喏,用起来自然是极顺手,但这就使得自己与群臣之间少了一个缓冲器。葛洪此人老奸巨滑,做起事来滑不留手,便是史弥远那样地巨奸,对他敢无可奈何,今日之事,十之便是他弄出地名堂。事成,他获实利,不成,宣缯地位置必然动摇,在群臣中也会威信扫地,他便可乘机动群臣攻讦,再取而代之。

    不可,此二人都不可。赵与莒自言自语地道。

    若是这二人皆不可,那么中枢中其余官员,只怕也都不适合。他目光在御屏之上一一扫过,当看得西边时眼前一亮。

    正这个时候,他听得外头洞箫之声响了起来。那箫声千回百转,极尽哀婉之能事,仿佛有着满腹心酸委曲,却无处可诉一般。

    赵与莒解决了心头一个问题,心情正好之间,听得这箫声,不由得有些扫兴,皱了皱眉,他出了门,循着笛声行去。

    时值冬季,御园之中大多花木已经凋蔽,唯有他这一中笔来,还是郁郁葱葱,非松即竹。亲政以来,赵与莒平日里忙于国务,甚少有闲暇在御园中闲逛,故此不觉心中一阔,那丝不快一扫而空,人精神也爽气了许多。

    他循声而往,穿过数座院子,身后只跟着几个内侍,待得到了那箫声处时,箫声却嘎然而止,宛若山间清流没入石缝之中,再也寻找不着踪迹。赵与莒微微有些怅然,这人地箫吹得极佳,想必是后宫的某位宫女,只是虽说经过他精简,后宫宫女依旧数量众多,他不可能知道是谁在吹箫。

    四娘子定然是不喜欢这箫声地,她的性子呵呵。想到杨妙真,赵与莒心情便更佳,他转过身来,向正始殿行去。

    正始殿原本是为皇后准备的大殿,杨妙真虽无皇后之名,在赵与莒心中却有皇后之实,故此将她安置在此处。但是杨妙真自家却不是很欢喜此处,原因无它,此处过于正适,实在是没有什么有趣好玩的东西。杨妙真希望在院子里添上一个小校场,一个兵器架子,再加上石锁之类的器械便是她自家,也觉得这正始殿里放上这些东西极不伦不类了。

    至于那位吹箫地宫女,赵与莒已经没有兴趣去认识,无论她在这个时间吹哀婉诱人地曲子是有心还是无心都不重要。

    在他走之后过了会儿,贾元春一脸失落地行了出来,她拈着支竹箫,轻轻咬着下唇,眉宇间满是幽怨。

    她行到门前,却又折转回去,缓步来到竹林中的小亭子处。这座亭子被称为此君亭,原本便是极清幽的所在,她再度缓缓吹响箫声,箫声在竹枝之间委婉盘绕,当真是痴之极至。

    一曲吹罢,她的得轻轻的掌声响起。

    贾元春心中一惊,慌忙回过头来,见那人是韩妤,立刻施礼道:见过婕妤。

    你这箫吹得极好,便是草木也被打动了。韩妤微微颔,伸出一只手来,牵着她纤细的指头:只是这曲子,也太过哀婉了些。

    奴下回不敢了贾元春微微抖,韩妤话语间,隐约看破了她的用意,她既是羞愧,又是愤怒,更多的还是害怕。

    我时常想,咱们这课程还是单调了些,听得元春的箫声,我有一个想法,不如为妹妹们再开箫技这一科,便由元春妹妹来教,我也正好跟着学学,妹妹以为如何韩妤温柔地拍了拍她地手背,仿佛是示意她不要害怕。

    贾元春咬着唇,低声说道:是。

一七二、臣意彷徨听圣断

    宣缯这个席参知政事当得确实比较失败,他的去职,在朝中根本没有引起多大反响,或说,朝中大小臣子想的都是天子之怒,而根本不在意他这个成为天子泻怒火的可怜人。虽然象此前参政致仕一样,宣缯也得了些诸如太子少师之类的虚衔,可是天子没做任何挽留,这让宣缯离开临安时显得分外凄凉。

    天子以宣缯之去位,向众臣宣告,他虽宽厚,却有底线。而那东胜洲与新洲之地,却是比琼崖更为可怕的存在,贬窜琼崖,如苏轼一般,尚有活着回来的一天,但派诸东胜洲与新洲为官,只怕连魂魄都不得回归故里了。

    这个威胁是极厉害的,故此一时之间,士大夫只得收住对淮北与京东的口水,另寻他法,等待新的时机。

    紧接着,新的参知政事任命出来,原四川制置使嘉定十七年被拜为礼部尚书却因国丧不就的崔与之,被任命为参知政事签判枢密院事。

    这既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却又让人不得不服。便是自视甚高的真德秀,在听到这个任命之后也赞叹道:天子得其人也,吾量未若南海之宽。

    崔与之此人时年六十八岁,长期帅蜀,又是当今学术大师,他的弟子洪咨夔也有宿儒之称,在一些学子眼中,几乎可以与真德秀相提并论。以赵与莒对崔与之的了解,此人极有经世救民之心,而且颇通事故,善与人处,若得他相辅,自己在朝中所受掣肘便会小许多。

    拜崔与之为参知政事的诏书是宝庆元年十二月十二日诏布天下,崔与之此时在家乡隐居,诏书要送达到他处。还需时间。不过赵与莒倒不急,事实上这个任命一出之后,无论是葛洪还是薛极,做起事来都分外卖力一些。

    他们总算意识到,即使离了他们,天子囊中也有得是人物。

    赵与莒现在担忧的是,朝臣们利用洪咨夔的关系,将崔与之直接拉过去,那样的话,去一个宣缯。来了能力十倍百倍于他的崔与之,事情反而不妙。

    故此,他加洪咨夔礼部侍郎,遣之为使,去金国通使。远远地将洪咨夔打走,待到他自金国回来,朝中局势应该已经稳定下来了。

    赵景云靠在椅子之上。疲倦而满足地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在纸上写的这一串文字。

    这月余以来,他始终走访于临安各处。大街小巷作坊店铺,他几乎跑了个遍,所花费地车马费用,便不知几何。在这过程之中,他现许多问题,这些问题看似互不相干,却总是指向一处。

    流求。x

    临安城的罗织坊原先极多。这些罗织坊的坊主们原先最怕的是官府强征他们去织盐袋。但现在不同,据说官府现在所用之盐袋,尽数由流求供应,不仅价格低廉,而且品质上佳。赵景云在流求时曾经参观过流求的织场,巨大的场房之内,数十台流求织机整齐排列,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便是用来带动这些织机的被称为蒸汽机的东西。也是声音如雷。在这种嘈杂之下。什么文思诗兴,都能被赶到九霄云外去。可织出来的布绢绸缎,既快又好。

    同样是因为这个地缘故,罗织坊的坊主与雇请的织工们生计并未因为不需再织盐袋而有所好转,他们织的产品,较之流求的更华美精致,却比不过流求锦价格低廉。在赵景云的走访之中,这些坊主抱怨极多,甚至有人恨不得烧了贩卖流求锦的店铺。

    最初他们还利用行会与之抗争,凡售卖流求锦地店铺便不与之交易,迫使其不得贩卖流求锦,而只卖临安自产的绸缎。但是这种抗争在极短时间内宣布失败,流求有足够的货物来填补他们制裁所造成地空缺。

    面对未来,他们都是极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罗织坊只是众多饱受流求货物冲击的产业之一,象是铁匠,象是木匠,象是石瓦匠,甚至连瓷器在玻璃器皿的竞争之下也失了部分市场。大量的作坊关门,雇工失业,店铺倒闭。

    最初之时,罗景云对这种情形忧心忡忡,他去过流求,虽说未曾留在流求,但心中对流求却是颇为向往。可是他如今却现,流求的繁荣,却是建立在大宋一些产业的萧条之上的,淡水越是繁华干净,临安便越是破败肮脏。

    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他毕竟是宋人,若让他选择,他宁愿大宋恢复到以前模样轰轰烈烈地灭国,也不愿意在流求无声无息地紧逼之下气力衰竭而亡。

    时间仓促,他还未深入到临安附近地乡村去亲自走访,不过自他人口中得来的消息,他知道这些乡村情形更不容乐观。

    因为流求大量收购大宋生丝棉麻等东西的缘故,临安附近粮田面积明显减少,一些豪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银钱支持,大片大片地收购田地。部分百姓在他们的强取豪夺之下,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土地很可能只是低价贱卖,然后便成了这些豪商的佃户,负责在原先属于自己的土地之上,替他人耕种,所种的依然不是粮食,而是桑麻与棉花。

    能成为佃户庄客地尚属幸运,大多数失了田地,便只有四处乞讨。便是临安城,也见着不少这般乞讨之人,户籍已经无法约束他们,他们成了所谓地流民。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然而,赵景云又本能地感动,只要流求存在,这种趋势便无法避免。他心中惶惶,实是不知何去何从,想来想去,在临安之中,他可以求教的,便只有魏了翁。

    魏了翁与他曾有师生之谊。就象李仕民言必崇真德秀一般,他当初最钦佩地便是魏了翁。想到此处,他收拾好自己写下的东西,将之装入一个布包之中这种布包同样是流求的产物。

    魏了翁身为户部尚书,手中掌着国库,但他自家府邸却是小而寒酸。每次来拜访之时,赵景云便不免感慨,以魏了翁的薪俸加天子恩赏,便是不贪渎,也可以在临安城中住上广厦美宅。可偏偏要住着这局促的小府邸。

    这些果然是真

    看完赵景云拿来的材料之后,魏了翁眉头皱得紧紧地,半晌之后向赵景云问道。

    学生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等事情之上欺瞒先生。赵景云叹道:长此以往,百姓尽数失业,怕有不敢言之事王小波李顺之殷鉴,尚为时不远。

    他说的是王小波李顺举事。太宗时行榷茶,国库收入至今仰赖此策,但是却夺了茶农生计。王小波李顺乘机起事,声势浩大,几乎席卷全蜀。

    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等均之。

    想起当初王小波李顺的口号,魏了翁也是浑身一颤。新君即位之后,国朝气象万新,但也受不得这般折腾。

    此事偏偏又涉及流求。而且。执掌户部的魏了翁比赵景云对流求还更多一分注意,赵景云只是担忧流求与贤妃天子的关系,魏了翁却是知道,今年一年,大宋国库赋税比往年多出近二成,原因便是流求开港之后,市舶司收入激增。

    往年好的光景,大宋国库财赋可收六千万贯左右,今年已经计算出来的数据已经过这个数字了。

    有这许多钱。朝廷便可做更多事情。比如天子说的永不加赋便有了保障,对于禁厢军的恩赏也可以适当增加。朝中百官俸禄也似乎该涨涨,各地城墙须得修修,武库要更为充实

    水利设施,道路通畅要大笔用钱地地方极多,而今年多来的收入,便可以将多年积欠的一些旧帐也填上。

    想到这里,魏了翁又有些迟疑,难得国库渐渐丰盈,若是此时生事

    思忖良久,他起身道:事不宜迟,此事须得

    他原本是想找葛洪等人商议,但一想到前些时日天子处置宣缯时的干净利落,又微微迟疑。显然,这事情是要引得天子怒的,若是葛洪等人也卷了进来

    魏了翁刚直,却不愚蠢,这两日细细思忖,宣缯的去职其中颇有可疑之处,极有可能便是葛洪做了什么手脚。

    他不希望这件事情再将葛洪等牵连进来,一来免得天子为了平衡朝局,借机将葛洪也落出去,二来他对葛洪也有些担忧,葛洪为了那辅之职,似乎过于激切了些。这段时间,乔行简与葛洪走得极近,而魏了翁却不大喜欢乔行简此人,总觉得他城府过于深沉。

    此事须得上奏天子,曼卿,你随我来吧。

    魏了翁身为户部尚书,有单独奏对的权限,他乘上马车这也是流求产品之一,比起轿子远为快捷方便,特别是在御街修好了地水泥路面上奔跑时,又快又稳。

    赵与莒听说魏了翁求见,心中便是突的一跳,魏了翁不是薛极,也不是葛洪,他虽然算是理学一脉,不过为人却要比真德秀识大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大中午地跑来,必然遇件了麻烦事情。

    问清来的只有魏了翁一人后,赵与莒命在翠寒堂见他,过了会儿,魏了翁被引入翠寒堂,才施礼毕,便将赵景云的那份手稿拿将出来。

    官家,此乃太学生赵景云所书,臣不敢擅专,故此代为转呈。

    赵景云这个人,赵与莒还有印象,微笑道:朕听说赵曼卿去了徐州一趟,还为徐州治除水患出谋划策,魏卿,你这个学生,却是个能做实事的人,你多提点一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魏了翁听得天子能一口叫出赵景云的字,便知道他已经简在帝心,心中也暗暗为赵景云欢喜。赵与莒看文时,他先是看了看周围的苍松古柏,到后来目光移到天子面上,注意天子脸上的表情。

    赵与莒只是微微皱着眉,并无多少惊讶,仿佛所有事情尽在他意料之中一般。魏了翁心中大是疑惑,这位官家,实在是深浅莫测。

    这赵曼卿做得好大事业,好,好。

    看完之后,赵与莒没有急着评论,他放下那折纸,先夸奖起赵景云来:魏卿,果然名师出高徒。

    从赵与莒地面上,魏了翁看不出任何讥讽或反语,但那日群臣逼着赵与莒在京东淮北置官之时,赵与莒也是这般深沉。故此,魏了翁只能沉默不语。

    朕是说实话,朕在深宫之中,卿在庙堂之上,都离得百姓太远。范文正说,居庙堂之高则思其民,可你我闭门造车,如何知道外边地民生赵与莒笑道:赵曼卿做得极好唔,魏卿,国库之中尚有余钱否朕有意令赵曼卿与太学诸生行走民间,多写些这样的好文,不过总不好白差使他们,多少须得给些盘缠。

    听得天子如此说,魏了翁极是感动:官家何出此言,为君尽忠为国尽力,原是他们本份,本朝厚养天下仕子,他们如此原本便是应当的。

    卿当思孔子责子贡让金之事。赵与莒微笑摆手。

    赞完赵景云之后,赵与莒将话题回到这份尚无名字的文章上来,文章上的问题既是他意料之中的,又在他意料之外。他清楚近代工业化给社会带来的巨大冲击,清楚这种冲击的后果,只不过没有想到,它会来得如此之迅罢了。

    与产业革命之时的英国不同,英国不仅生产分散,而且每一项明产生之后,都会有传统势力地约束,甚至有专门地法律来禁止使用新的明。赵与莒掀起地这次变革,却是在白纸般的流求上开始画起,当变革之潮推到大宋本土时,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那些拘束生产进步的封建行会,已经对这变革之潮构不成威胁。能威胁到它的,唯有大宋原先的旧体制,而赵与莒,正在一点一滴地努力改造这旧体制。

    这让赵与莒既是欢喜又是担忧,他欢喜的是,他播下种子,如今已经可以看到种子芽并展示出力量,担忧的是,他能不能让这种子在成长时,尽可能充分利用旧的营养,而不是只一昧破坏。

    臣实是难以抉择,流求商贸兴盛,市舶司因之大获其利,可若是任由流求货物冲击大宋产业,只怕流民四起,使一二奸人登高一呼,怕有臣不敢言之事。魏了翁深沉地摇头:臣才疏学浅,实是不知如何应付。

    堵不如导。

    赵与莒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困难,再大的冲击,也不可能比得过后世出现数亿农民工和几千万下岗工人的那种冲击吧,而且现在有的是新兴产业,缺的便是将这些从旧生计中出来的劳力转移到这些新兴产业上去。

一七三、国事不密酿大祸

    因为宝庆这个年号是史弥远一党拟定的,故此是否继续使用这个年号,在朝堂上起了一番争执,大臣们各疏己见,然后拟了数个他们认为合适的年号出来,呈给赵与莒选择。赵与莒看得眉眼直跳,年号之事,他原本不放在心上,但想到这个年号从此便要不停地出现于各种需要记年的地方,他心中又是一动。

    绍定端平

    这两个年号也出现在他面前,他摇了摇头,提起笔,在纸上另写下两个字:炎黄。

    他选用这个年号原因很简单,必须在大宋国民心中培养国民意识与民族意识。有近代民族主义,方有近代国家,若不如此,对于国中百姓而言,蛮族入侵,也不过是改朝换代罢了。

    炎黄

    对于天子选用这个年号,群臣却另有想法,炎黄在某些学说中,为上古三皇五帝,特别是在尚书中,对黄帝更是推崇为三皇之帝,这都是古时圣明睿智之君,有大功于天下。天子钦定炎黄为年号,也颇有以功业自诩之意。故此,他们对于这个年号并无抵触之心,而周刊等报纸,又是刊登署名为赵一的文章,将炎黄奉为人文之初祖。

    炎黄元年正月十九日,刚刚经过狂欢一般的元宵节,临安城大街小巷之上,还有各种报纸之上,都出现了一则消息:继昌隆纺织厂大量招募工匠,凡罗织工人,只须考验合格,便可入厂。

    此前继昌隆之名便在绸缎界极响亮,谁都知道这其实便是流求的丝织坊。如今不但将生意开至大宋来,而且还改了场为厂。这让临安同行都惶惶不安起来,以前在流求时竞争便已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如今迁至临安来,竞争的压力更甚了。

    而且更让罗织坊担忧的是,继昌隆开出的工钱极是丰厚,共分为九等,初等的是学徒,一月工钱也有一缗二百文。足够温暖之需。最高等的被称作匠师,工钱更是高得令人咂舌,足足是十缗不过继昌隆也说了,最多只招两名这般地匠师。

    一股隐隐的风暴便在酝酿之中。

    不过,此时大家最注意的还是新被拜为参知政事的崔与之的消息,据说他曾辞参政一职,但天子早有预料。一共遣出三批使,第一批使前脚离开,第二批使跟着就到。如此恩宠之下,崔与之退隐之心再坚,也不得不出山,否则只怕要被世人嘲骂是沽名钓誉了。

    炎黄元年正月二十日,他抵达临安,按着规矩。天子令群臣郊迎,虽然崔与之上表推辞,可当他来到临安城外时。还是见着自葛洪薛极以下,全朝重臣恭候于此。

    这不仅仅是拜参知政事的礼仪,而是拜丞相了。这让崔与之极是惶恐。

    诸位同侪如此,崔某如何敢当他连连拱手,丝毫没有因为天子殊遇而傲慢,便是一个小小的郎官,他见了也颔抱拳:与之蒙天子错爱,暂居此职以待贤士,诸卿宜勉之。

    崔相公过谦了。众人都是一片寒喧。

    听得唤自己相公。崔与之摇头苦笑。虽然本朝以来,参知政事也往往被呼为相公。但他自家却不敢应承。看着这欢迎他的群臣,他心中的感觉极是怪异,只恨不得转身离开便好。

    这临安是一处险恶之地,一年之内,已经有史弥远宣缯两个群臣之倒下,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三个

    而且官家极是年轻,却英武多智,自他倒史亲政以来,国家多有剧变,崔与之身为旁观之人,看得比朝中群臣要远些,可无论他如何琢磨,也弄不明白官家究竟想做什么。他看得出,天子布局气魄极大,无论是倒史,还是夺徐,都是妙手迭出,但这些布局最终用意,却让他疑惑。

    只是中兴大宋,天子如今便可以做到。

    崔某先去拜见天子。他暗叹了一声,然后振作起精神,对着迎接他地群臣说道。

    赵与莒对于自己新任命的群臣之也是极感兴趣,在他所了解的后世历史中,只是说他为名臣,而且他有一段极有名的箴言,让赵与莒很是欢喜,觉得几乎可以同王安石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相提并论了。

    在大庆殿朝拜之后,依着成例,崔与之要进宫拜谢。他被内侍引至勤政殿,赵与莒面带微笑正等着他。

    臣

    崔相公,不必多礼,相公年长,一切从简吧。见崔与之有意下拜,赵与莒立刻挥手,早有内侍将崔与之掺住,接着给他搬来座位。

    臣驽钝,牛马齿长,不知为何为天子选中,竟居高位。崔与之也不是个拘礼之人,他坐下之后道:官家隆恩,臣虽九死亦无足为报,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呵呵,崔相公还是多礼了。赵与莒笑道:朕有一事想问崔卿,也不知其事是真是假。

    陛下请问,臣知无不言。

    据闻崔卿有一座右铭,上言无以嗜欲杀身,无以财货杀子孙,无以政事杀民,无以学术杀天下后世。不知真乎伪乎,其典何出

    却是臣自复漫录中所见,臣略改之罢了。崔与之心中一动,向来听闻这位天子不甚喜好读书的,但他连自己的座右铭都知道了,显然不喜读书之事为讹言了。

    朕拜卿为参政,便是因为这座右铭了。赵与莒一笑道。

    崔与之默然无语,天子这句话解开了他心中疑惑,总算明白为何自己僻倨故乡,天子却接二连三地要将自己拉出来。

    朕知卿极善与人相处的,朕年轻,有时难免气火旺盛。有得罪大臣之举,卿在朕身侧,时时劝勉,朕便安心了。

    崔与之起身拜倒道:臣惶恐,愿为吾皇效牛马。

    朕不与你来虚地,实话实说,朕不喜以一家之学禁断他学的。赵与莒这次没有扶起他,只是叫他起来,然后收敛住面上笑意:朝中理学诸卿。每以朱晦庵之说为标尺,排斥他学,似乎这朱子足堪万世之表,有如仲尼一般。

    听得天子批评理学之人,崔与之唯有默然。赵与莒瞄了他一眼,也不为己甚:崔卿,想必已经知道宣缯为和去位吧

    崔与之这一路上早已探听清楚。闻言点头,却还是不肯说话。

    卿觉得宣缯所为是对是错

    臣不妄言宰执之对错,臣唯本心。崔与之终于开口了。

    赵与莒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却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崔与之这话既不批评前任,又表明自己将会与之有所区别,着实让赵与莒无隙可乘。

    他也不指望自己仅凭天子之位,便足以让崔与之这般在宦海中浮沉了四十年的老家伙拜服,只要他少些阳奉阴违。那么便是个好的宰辅人选了。

    以大宋惯例,宰执入宫拜谢时,宫中当有所赏赐。而且这个赏赐极为丰厚。崔与之空手入宫,出来时却带着两车财货,既有来自流求的金元。也有绢帛布匹,他自家计算,足足可值四千贯。他也不将两车财货拉回家中,而是直接去了户部,便将这两车财货交与魏了翁处置。

    天子之赐,臣不可辞,故此纳之;崔某为参政。月有俸赏。足供富贵,无须积此余财。为子孙谋祸,献之于库,正当其所。

    他这番话立刻被梁校刊在周刊之上,临安士林,闻之动容,都赞天子慧眼识英,选人得当,崔与之果然宰相气度。

    接着北国也传来佳音,金国皇帝完颜守绪虽是贬斥使乌古孙弘毅,却还是签下国书,两国新盟约正式确定,大宋第一次成了金之兄国。大宋使洪咨夔不辱使命,在汴梁祭过皇陵之后,正赶回临安途中。

    在所有人看来,如今大宋国势蒸蒸日上,中兴指日可待。然而,就在这时,临安生了一起令人震惊地大事。

    继昌隆所建的纺织厂拟建在临安北的武林坊一带,这里有许多作坊,而且靠近运河码头,交通便利往来迅捷。为了建厂,他们自临安水泥窑运来大量水泥和红砖,堆积在工地之侧,而来自流求地基建工人正带着本地泥瓦匠开挖地基,准备建房。炎黄元年正月二十六日,他们一如既往开工之时,忽然一伙人闯入工地之中,见物砸物,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将工地砸得稀烂。

    而且如今临安人也知道水泥习性,走时还不忘在那堆积于一处的水泥包中倒水,不过半个钟点的时间,工地给他们破坏得一片狼籍。临安府地差役赶到之时,他们早已远遁,竟然一人都未曾抓住。

    这其中,自然有猫腻存在,但对于继昌隆来说,这猫腻他们没有证据也无法摘责,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伙人走时还扬言,此次只砸物,下回连人一起砸,要继昌隆滚回流求。

    此事一出,周刊对此沉默不语,却有一家小报大肆鼓噪,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矛头直指流求。

    当赵景云看到这小报时,不由得惊呆了。

    小报上所用的资料,倒有大半来自于他地那份册子,而那份册子,他记得放在魏了翁处。魏了翁面见天子之后回来还说天子夸赞了他,但要求他对这其中所言先保密,待得日后有了解决之道之后再行刊。可是才过没有几日,这东西便出现在一家小报之上,若是给天子知晓了,他如何自处

    他召来书僮问过,又寻了自家的底稿,确信不曾流出过,心知问题可能出在魏了翁处,便匆匆来见魏了翁。

    魏了翁尚未见着那份小报,他所看的唯一一份报纸便是周刊,听得赵景云之语后吓得一大跳,忙看那小报,只见上面所罗列之证据,与赵景云的竟然有八成相似。

    曼卿,你果真未曾将此给旁人见过魏了翁脸立刻黑得有如锅底,他自然知道此事曝露出去,会遭至何等风潮。

    学生确实不曾给旁人瞧过。赵景云肯定地回答。

    魏了翁紧紧皱着眉,从自己书架中又拿出那份册子,果然那份册子还在,并无失去踪迹。

    这倒是奇了,莫非另有他人也在查此事魏了翁讶然道。

    恩师,这几日可有人来拜访恩师

    魏了翁心中一动,前日崔与之便来了他家,在书房中坐了许久,记得当时他便翻过赵景云的小册子。

    除了崔与之外,前日夜里,郑清之乔行简也曾到他这来拜访,还有葛洪岳珂除了薛极之外,朝中重臣,这些时日几乎都到过他这里来。他宅邸局促,以书房为会客堂,故此都是被他引到这书房里来。

    而且因为刚过年关,他户部事务又多,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些时间在书房独处。

    可这些人都是朝中重臣,自然知道那份册子要紧之所在,如何能传出去

    魏了翁思忖许久,然后对赵景云道:曼卿,此事你休要对人提起,若是有人问,便只管推到老夫头上。

    恩师赵景云不解地望着魏了翁。

    微微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个弟子有耐心有血性,能做实事,正如官家所言,前途不可限量,无论这小册子内容是谁泄露出去,都不要牵连到他才好。想到这里,魏了翁拍了拍赵景云肩膀:曼卿,你只管放心,天子睿智,处置此事自有安排,你先回去。

    打走赵景云之后,魏了翁立刻唤来马车,匆匆赶往皇宫,才在半路之上,便遇见天子派来诏他的钦使。他问钦使天子何事,钦使却闭口不答,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仍然是稽古堂,魏了翁一进此处,便看到放在桌子之上地那张小报。他深深吸了口气,摘下帽子跪了下来:臣有罪。

    赵与莒原本背对着他,听得他地声音才转过身,见他这模样,怒气不但没有消褪,反而更加强烈。

    魏了翁,你给朕好好解释一番,朕等着。他目光森冷地盯着魏了翁。

    愤怒让他几乎难以自制,他费尽心机,便是为了不在全部破坏的基础进行重建那对于人力物力与文化地伤害实在太大,他希望能将历史引导向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一个炎黄子孙可以扬眉吐气,不会给其它文明留下猪尾巴辫子与奴颜婢膝的印象的时代,但是,总有人要迫他拿出雷霆手段来,而且这人可能是魏了翁虽然他不赞成理学,但对魏了翁的耿直与忠诚还是极放心地。

    臣也是方才知道此事。魏了翁没有提起赵景云:想必是自臣处失了机密,臣有罪,请官家重重责罚

一七四、休令竖儒坏天机

    经过两个多月的整治,临安城的御街已经铺好了水泥,在这改造过程之中,许多无业的流民被临安府所雇用,总人数约有六百余人,故此工程虽然不小,可进度却更快。道路宽有三丈有余,在两侧的地下开挖了暗沟,与临安其余下水道相联通,而每隔二十丈左右便有一个上了盖子的暗井,方便大雨时节排水。路两侧也用砖水泥修了将人道与车马道隔开的花圃,内里种着花木曾到过流求的太学生对这种街道都有些亲切。街道最中间是天家御道,普通人是不可随意行走的,故此又被不易脱色的白漆隔了出来。

    陈易生,你觉着那京华异闻上说得是否有理

    说话的是石良石子房,他神色极是恼怒,仿佛有人欠着他钱却要赖帐不还一般。

    那上头所引之例,个个出处详细,类想不是造假。陈安平叹了口气,苦笑道:官家推崇先祖之学,我只道以先祖之学治国,自是民殷国富,却不曾想还会有此等事情唉,确实如此,流求所用机械,无不巧夺天工,一械之用,可省十人之力,而这所省之十人,必无生计唉

    看,看

    与他们在一起李石突然一把拉住二人,指着前面的一处道。

    那里是一处洋货铺子,专门售卖流求物产地。除去一般生活之中所用外,还卖些小型器械,倒是能给人家添上不少方便。往日里这铺子生意不错,可今日虽是挤满了人,却都是游手与看热闹的,另有一伙人在铺子前吵吵嚷嚷。若不是有几条汉子叉腰守着铺门前,只怕这伙人便要闯将进去。

    这是第五家了。石良捏着拳头道。

    情形让他们觉得异常怪异,这些围着铺子的都是自聚拢的,他们或是亲自看了那名为京华异闻的小报,或是听得有人念起报上的文章。故此才过来。与铺子地人争执的,则是那些生计受得流求货物冲击的匠人,有铁匠木匠,还有些织工。护着铺子这人神情有些尴尬,他们原是这附近街坊的游手。如今却做起衙役官差的活儿,原因是霍重城地严令罢了。

    三人未做停留,因为他们已经在其余地方听过类似的争吵,三人神情有些不安,快步赶向太学。

    最让人担心的便是太学,大宋太学生可是有为民请命的习惯,去年五月时分。刚跟着邓若水闹过一场。今年若是有人登高一呼,再闹将一场,也不是不可能。若是真如此,那么事情便难以收拾了。

    他们赶到太学之时,正如他们所料,寓居于临安的太学生,几乎都赶回了国子监,数百人聚拢于一处,正闹轰轰地议论。不过自从谢岳去了流求李仕民去了楚州。赵景云便成了临安太学生中唯一公认地领袖。这般情形下,他却并未出现。

    这些时日。陈安平三人在太学中也闯下了名头,众人都是知道,他们是支持流求的,故此一见三人来,便是与三人关系好的,也尽皆怒目相视。

    国贼不知孰人在人群中喊道。

    原先三人心情都是极不好的,被这一喊,更是黯然。他们气势一弱,那些太学生中与他们有仇怨的立刻便跳将出来:天子便是被这般国贼所蒙蔽,以至大开国门,令流求奇技淫巧之物于我大宋肆虐

    正是正是,坏我风俗,变我衣冠,损我生计又有人高呼。

    我等身负国恩,原当为民请命再又有人道。

    见着众人越来越近,陈安平虽是面色苍白,却站立不动。

    稽古堂中,赵与莒叹着气,摇了摇头:事至如今,罚你有何用处

    他相信魏了翁自己不会主动泄露那份册子内容,而且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顿了顿之后,他又道:魏卿,你那弟子赵景云呢

    此册是自臣处流失外传,与曼卿并无干系。魏了翁顿道。

    朕不是要找他问罪,便是要问罪,也得先将这一关过了再说赵与莒冷笑道:你自府中来宫,自然还不知晓,如今临安城里,四处都在闹事,那些自认为流求货物所冲击的百姓,如今开始围攻出售流求货物地商铺。临安府地差役不够用,连坊里间的游手都被抓来维持秩序,免得出现死伤这些游手能管得住自己便不错了,谁知道他们能忍多久不出手乘火打劫

    魏了翁心中听得一愣,然后大为惊恐,因为他立刻便想起了国子监里的太学生们。这群人最是血气方刚,也最易被煽动,若是他们真地起来伏阙进谏,那么一场风波必然化作一场风暴。

    那些太学生朕恨不得多送些去流求,好生见识一下海外情形赵与莒咬牙切齿,虽说太学生是为爱国而动,但他们这般举措,却分明是被某些未必爱国之人利有。

    想到此处,赵与莒渐渐从接到消息的怒火中冷静下来。自从霍重城传来这消息之后,他立刻令余天锡派出所有差役,霍重城调动所有可以控制住的游手,维持好临安城秩序,特别是要小心火灾。然后便急诏魏了翁与赵景云,希望在他这里找到线索,但是赵景云未找着,只找到了魏了翁。

    还有邓若水,以他在太学生中的影响,原本是可以一用的,但当密使前去寻他时,他人也不在了。

    看了看魏了翁。赵与莒又只能苦笑,只怕只有让魏了翁去国子监了。

    魏卿,太学诸生此时只怕也已不稳,你如今先去国子监,安抚好他们再说。赵与莒坐在椅子之中,疲倦地揉了揉自己地眉眼。他可以调动军队,但他对如今禁军的军纪却不是十分放心,秦大石邢志远给他地密奏之中,便是殿前司与侍卫司地军纪,他们也多有贬斥。何况是禁军。若是禁军调动,便是没有什么事情,也会给这些喜欢杀良冒功和借机抢掠的旧军人惹出事来。

    如今临安城,象是四处都被点着了火星一般,单是任何一处都好对付。但若是让他们蔓延连接,对他赵与莒而言,便是驱逐史弥远之后最大地危机了。

    魏了翁也知道事情紧急,听得天子吩咐,立刻叩头告辞,匆匆便离开了稽古堂。

    邓若水抿着嘴,用力地点着头。一边倾听一边飞快地在纸上记录。

    坐在他面前地是两个粗汉。面对他这个儒生,还有些窘迫,同时又有些骄傲。他们身上的衣衫有些肮脏,但还算齐整,几乎没有什么褴褛补丁。他们面上也有红光,而不是那些因为饥饿与营养不良造成的灰黄。

    如今虽说没了田地,在这流求基建队中,却是有吃有喝,每月有薪资。对不对记下来之后。邓若水怕自己出现疏漏,还特意问了一句。

    正是。正是,半年之前,小人做梦也不敢想有如今的日子。一个粗汉抢着答道:邓先生,小人不仅学着这泥水匠的手艺,而且还跟着流求基建队学得了自家姓名如何书写,学得如何算那屋子方圆这半月来,小人已经接着少说也有四个活计,帮着富贵人家铺水泥地,自早忙到晚也是忙不过来。

    那今日邓若水看着二人目光闪了闪:今日却为何有空

    还是因为那水泥窑里缺人工。另一个年长些的粗汉慢悠悠地道:故此水泥供应不上,我二人提不得水泥,便只得歇着。

    哦邓若水眼前一亮:此事我倒不知,那水泥窑也缺人手

    极缺,自年关至今,已经招了三批,每批都是数十人,却还是不够用

    原来如此。邓若水又飞快地记了下来,他看了看天色,然后又问道:还有其余么

    还有一事,说起来,便是先生只怕也觉着新鲜。那粗汉子笑呵呵地摸着自己脑袋,粗大的骨结上还留着水泥结成的污垢:小人在基建队中做活之时,每月薪资中,基建队要扣下一成,说是替小人存在流求银行之中,以备养老之用。

    扣下你们薪资一成邓若水目光突地变得凌厉起来,他飞快记下这一段之后,又问道:你们便由着他们扣除

    那粗汉子脸上现出茫然之色,与同伴对望了一眼然后道:他是一番好意,说得也极有道理。象我们这般靠力气吃饭的,若是年老之后做不得活,家中又无田地产业,便是不活活饿死,也要拖累儿孙。如今只需每月抽出一成存着,流求银行还给付利息,如何不由着他们

    你信得过他们,不怕是骗你们

    一个粗汉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同伴道:瞧,先生与你一般,都是多疑地性子。

    同伴有些羞赧,嘿嘿笑道:初时是信不大过,后来凭着他们开的条子去流求银行取,果然将钱取了出来,再想想我手中有了余钱,不是赌掉便是进了半掩门子,倒不如存着银行之中,又不惧怕小偷惦记实不相瞒,我们出了基建队自家寻活做后,每月仍将一成的收入存着。

    邓若水又飞快地将这段记了下来,然后在二人面前念过一遍:你二人听听,是否如此

    是,是,先生记得一字不错。二人忙不迭地道。好邓若水站起身,向二个粗汉微微拱手:多谢多谢,学生还有事要办,便不再打扰了

    临安花月楼,向来是临安城顶尖酒楼之一,这两年来随着群英会的崛起,它的客人略有减少,但依然排在临安第一流酒楼之列。

    赵景云有些莫明其妙地望着簇拥自己而来的这些太学生,他们大多都是曾经去过流求的,每个人神情都几分愤郁。

    原本这些太学生聚会,都喜欢挑着群英会,只是今日之事与流求有关,谁都知晓群英会酒楼与流求亲密,故此换在花月楼。

    如今群情汹汹,我等于太学之中几无辩驳之余地一个太学生大声说道:赵曼卿,你也是去过流求地,亲眼见过那流求情形,你说那流求于我大宋是祸是福

    正是,正是,赵曼卿,你快说说

    赵景云立刻明白,又是自己地那份调查密册惹来的麻烦,显然,那名为京华秘闻的小报,如今已经影响颇大,而且惹起的风暴,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大。

    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并不知道京华秘闻上罗列出来的详细材料,尽数来源于自己这里,这实在是件让他尴尬的事情。

    曼卿兄,你为何不说话,莫非你也以为,流求货物坏了我大宋百姓生计,故此应当禁绝又有一人激愤地拍桌道:我等在流求分明亲眼所见,流求男有分女有归,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莫非这般大同之地,竟真与国无益

    便是这些去过流求的太学生,他们此时也陷入徨之中,他们觉得那小报所说是危言耸听,但人家证据分明,连因为受着流求货物冲击,数月来临安失去生计的人口数量都有一个统计,受到流求货物威胁地产业也罗列出一个目录,让他们去反驳,却怎么也无从反驳。

    而且,他们去过流求原本是极受其余太学生羡慕之事,现在却成了他们地罪状,只要有人为流求出声辩解,便被斥为卖国,为流求所收买,这让他们不得不噤声来寻赵景云问对策。

    赵景云自己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他写出那个小册子,自然是对流求货物的冲击极重视了,他并不觉得流求货物便是祸国殃民了,可调查地结果却让他无法为流求辩驳。

    隐约中,他也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人在推波助澜,可是他又想不明白,这般推波助澜法,又能对谁有好处。

    国子监那边情形如何他定了定神,先问这个问题道。

    已有人在说,要伏阙上书,奏请天子,禁绝流求之货,驱逐流求之人,甚至有人说有人说要出贤妃

    便是这些太学生也知道,天子宠爱贤妃,而且临安城私下里的传闻都说,贤妃拓疆辟壤,实为天子内助,无贤妃,天子便无法驱逐史党,更无法亲政。这出贤妃一说出来,天子必然大怒,天子一怒,那便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结果

    不慌不慌赵景云脸色白了,他在心中告诫自己,如今之事,必要先稳住众太学生,要稳住众太学生,必要去国子监。

    既是如此,我们还守在此处做甚他大呼道:去国子监,终不能让这些竖儒坏了国家大事

一七五、抱剑营中怀抱剑

    快些,快些

    魏了翁对着车夫喝道,他原本不是在下人面前呼喝逞威的性子,但如今事急,再讲究那谦恭礼让,却是不合时宜了。

    车夫将马鞭抽得叭叭作响,但那两匹拉车的马却不是什么良驹,再如何卖力,也只能跑得一般度。

    魏了翁心中焦急,还待再追,却从背后看到车夫脖颈处的汗水。他微微一怔,然后叹了口气,放下车帘,向后靠在坐位之上。

    他的马车是备急用而买的,故此并不奢华,虽然也有减震装置,却没有配备海绵垫子。他身后只是棉布包着的木板,靠在上面并不算舒适。他闭上眼睛,细细思考今天生的事情,只觉得嘴中极为苦涩。

    今天之事,看起来极是偶然,但他知道,因为赵景云那篇文章散失的缘故,这偶然背后实有一个大阴谋。布置这个阴谋之人,很有可能就在朝堂之上,就在这几日曾到过他家的朝中大佬之间。

    这次阴谋,要目的自然是对着流求而去,想必是那人对流求之政极为厌恶,故此抓住这一机会,竭力诋毁流求声誉,将明明有益于国计民生的流求物产至少是功过兼半硬生生说成完全祸国殃民的事情。

    其次便是对着官家,官家自亲政以来,声望直冲九宵,除奸拓疆收复失地缔结盟约,每一步都证明天子的正确与英武,而这一切都与流求的支持分不开。这件事曝露出来,直接便是打击天子声望,天子若是不惩办流求物产,那便是置民生于不顾。若是限制流求物产,便是自掘根基。

    再次只怕是对着他魏了翁了。无论如何,那份册子是自他魏了翁处传出的。天子必定要找人承担罪责,那么犯了如此大错又身为户部尚书的魏了翁,自是担此罪责的不二人选。

    那人一石三鸟,端地是个厉害人物,他究竟是谁

    崔与之葛洪郑清之乔行简岳珂余天锡,还有与崔与之一起被召入朝的新任刑部次郎邹应龙,去了知临安府一职后暂无实职的袁韶。这些人地面庞在魏了翁脑子里转来转去,他蓦然觉,这几日到自家来访的人分外多些。

    究竟是这些人中的哪一个

    尚书老爷,路路被堵住了

    魏了翁正思忖间,却听得车夫一声呦喝,接着回头叫道。

    魏了翁探出头来,只见数百人挤在路上,正在围着一间售流求货的铺子。他皱着眉,情知事情不妙,立刻喝道:绕道。j快

    马车掉了个头,向小巷里冲了过去。

    新任参知政事崔与之的府邸里甚为热闹,因为今天休沐,所以一大早的时候,岳珂郑清之乔行简诸人便来拜访崔与之,他们在一起谈论学问与国事,后来卿到诗词之上,都是兴致极高。崔与之拿出天子所赐的点心,来自流求地葵花籽来招待诸人。再加上颇有粤地风味的茶点。众人边吃边谈,倒是有些魏晋名士之气象。

    他们谈得兴起,崔与之便留众人在他府中午饭,因为他是新搬来的缘故,厨子什么的尚不是极中用,故此乔行简便说要自官库中借用厨子。正说在吃上,突然管家来报:参知政事薛极来见。

    众人对于薛极人品多有贬刺,但他毕竟是参政,也不好过于失礼。何况崔与之又是个与什么人都相处融洽的。忙与众人一起迎了出来。但薛极面色却极是不善,一见面便道:崔相公。大事不好,临安城中如今谣言四起了

    众人尽是愕然。

    崔与之倒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然后问道:出了何事

    薛极将一份京华秘闻递了过来,崔与之看过之后,仍是神色不动,将之又交给众人,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薛极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这份报纸传开之后,临安市井之中已是议论纷纷,说是要禁流求之货,逐流求之人。薛极愤然道:诸位仁兄,准备应付天子之怒吧

    国子监呢听到这里,崔与之眉头挑了起来:国子监情形如何

    薛极心中突地一跳,不禁暗暗佩服,他看着这报纸,又听说街头的混乱之后,立刻便想进宫,但转念一想,此时进宫必是触天子霉头,不如来寻崔与之,让这老崔去收拾残局,成功了自己这功是跑不掉的,失败了也可以看老崔的笑话,故此对如何处置目前之事,他心中并无打算。但崔与之一瞬间便意识到,这次风潮的关键之处,并不在于临安各地零星地骚动,而是在于国子监。零星的骚动可以安抚可以弹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国子监的太学诸生闹将起来,那却不是轻易可以解决了。

    下官一接着消息便到崔相公这里来了,故此还不知国子监的情形。薛极叹息道:只是下官来时见着余天锡,他已经将临安府的差役尽数派将出来,但人手仍嫌不足,有数处卖流求货的铺子被烧了,而且那些暴民正在汇拢。

    崔与之依旧是古井不波,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回头道:岳侍郎,你且回兵部,非天子之旨不得令一兵离营不,除天子之旨外,还须有本官之印符,方可调动兵卒。

    岳珂心中一凛,崔与之说话时虽然面上带笑,却是锐气逼人。而且他后面强调,便是有天子之旨,若非有他的印符,也不得调动军队,这其中必有深意。岳珂正想反对,崔与之摆了摆手:本相怕天子一怒,致有天下士人诟责之事,且如今情形不定。若有人假传圣旨挟兵作乱,当如何是好据本相所知,当初史弥远手中颇有些未填写的空白圣旨

    是。相公所虑极是岳珂大悟,立刻拱手而出。

    崔与之又笑着对乔行简道:乔兄,你在国子监有职司,国子监诸生尽是你门生,你先去国子监,将太学生稳住,四门都关紧了。莫让一人出门

    乔行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抿着嘴,然后抱拳,快步也出去了。

    郑侍郎,你与天子情谊非同寻常,且去宫中侍候天子,天子此时只怕已是龙颜大怒,这虽不是个好差使,却非你莫属。崔与之最后对郑清之道。

    他临危不乱,吩附起事情井井有条。众人一时都是叹服。薛极却还有些不服气,问道:崔相公,你我二人当如何

    你我二人搬着椅子坐到御街上去便可。崔与之淡淡一笑。

    宫中,赵与莒靠在座椅上,闭目沉思。

    门前光线微微一暗,然后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按摩着头部。

    阿妤。赵与莒淡淡地呼道。

    官家。韩妤凝视着赵与莒的脸,低低地应承。

    你这几日多陪着妙真一些,莫让那些风言传到妙真处。她性子刚烈。没准便要跳将起来。赵与莒睁开眼来,见韩妤满面担忧,他微微一笑,拍了拍韩妤地手:放心,不会有什么事情,我如今是天子

    奴遵命。韩妤应了下来。

    她声音还没有落下,就听得外头又是脚步声,这般风风火火,除了杨妙真外。宫中再无第二人了。

    赵与莒坐正身躯。微微皱着眉,不一会儿。杨妙真便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阿莒杨妙真一见着他便喊了声。

    赵与莒笑道:正与阿妤说着你呢,四娘子,你带着地那些宫女,如今羽鞠练得如何了

    杨妙真一顿足,哼了一声:你休得瞒我,外头在闹事地消息,我已经听得了

    她一边说一边掀起自己的外裳,只见里头竟然穿着软甲。她大步来到赵与莒身边,与韩妤并站在他身后:官家却太小看我了,这区区事情,岂放在我心上

    赵与莒默然无语,然后叹了口气:四娘子,只是委曲了你,我对得住天下人,唯独对不住你二人

    官家何出此言。杨妙真瞪着眼睛道:为天下苍生致太平,给世间百姓寻条活路,我原先是不大懂的,在流求与耶律晋卿等人谈及官家时,他便如此称赞官家。这天地之间,再无官家这般英雄人物,能与官家一起,实是妙真之幸,对不住之话,从何谈起

    赵与莒心中一暖,全天下人都不理解他甚至可能反对他,他身后地这两个女子却不会反对他

    妙真,此间事罢之后,你便回流求省亲,好生玩上一段时间嗯,后宫里新进的那些宫女,你把那些姿色尚可的全带到流求去。赵与莒振作起来,他站起身:也带着你那闺友苏穗,她前些时日才答应嫁与广梁,听广梁说她是个喜欢作媒的性子,咱们义学少年中尚未娶妻的,让她将这些宫女介绍给他们认识。

    听得赵与莒这番话,韩妤咬着嘴巴偷笑起来。

    杨妙真或许还不太清楚,她却是再清楚不过地,众臣选出这些家世又好又有才艺地少女入宫,为地便是分杨妙真与她之宠,可是天子却转手将这些少女分给义学少年虽然未必能全部成全,但只要其中有个一对两对,便可以让那些百官众臣面如猪肝了。

    而且,赵与莒此举对于提高义学少年地位极有帮助,虽说以前义学少年只是他家僮仆,但他如今是天子,义学少年是流求地方上地官吏,配这些世家之女,虽说还有些勉强,但也不是绝对不可能。通过这种联姻,义学少年便可更容易地为官僚士大夫阶层所接纳。

    抱剑营诸坊,为临安著名的之所,此处原是寻花问柳之地,故此莺莺燕燕之声不绝。只不过现在天色还早,还不是小姐们做生意的时刻,故此个把人在街巷中穿行时,并无人觉。

    这个行走之人一身青衣,头上戴着来自流求的大棉帽子,帽子的两侧耳翅被他拉了下来,看似护住耳朵,实际却将他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他看着周遭,未曾觉有人跟踪,便闪入一处小巷,拐了两拐,自一扇虚掩着的门进了座小院子。

    小院之中,十余个人正围着炭火在喝酒。虽然都是精悍的壮汉,却没有一人出声,除却一个汉子外,其余人面色都有些紧张。

    见着那青衣棉帽之人,那个镇定自若的汉子站起身来:先生来了

    诸位可准备好了青衣棉帽之人微微点头,然后沉声问道,他地声音从棉帽后传出来,显得有些沉闷。

    早准备好了,外头闹得如何为的汉子笑道。极好,太学生正在赶往皇宫,各处已有放火抢掠之事,只是崔与之下令兵部不得使一兵一卒上街,想要纵兵起乱是不成的了。

    这位崔相公倒是个人物,知道此时兵出不得也。那为的汉子闻言愕然:既是如此,只怕事情不谐了。

    还有一时机。那青衣棉帽之人冷笑了一声:擒贼擒王,只需除了昏君,自是还我大宋朗朗乾坤。

    先生说如何做便是。为汉子凛然道:我身受先生救命之恩,这些都是我最亲近的兄弟,必愿为先生效死。

    青衣棉帽之人扫视众人一眼,果然见着这些人虽然面露紧张之色,却都带着浓烈的煞气,不少人还狞笑起来。他自袖中掏出一副图来,将图展开之后,他指着道:这是皇宫之图,此处为武库,此住为天子所居的福宁宫。如今临安四处有事,殿前司侍卫司人手也被抽调,故此宫中人手不足,你们只需在武库左近放火,将宫中人手引开,然后再突入福宁宫,杀了那昏君,大事便定矣。

    为的汉子细细看了那图,略有些迟疑:只我这十余人,怕是不够。

    无需硬杀,火起之后,你们着殿前司服饰,乘乱混入福宁宫。得手之后,再去救火,此时宫中必是乱作一团,你们再自武库处遁走,自西南方向进入凤凰山,借山林掩护,必可脱身。

    果然好计。为汉子大喜,以拳砸掌道:那便依先生之言了

    小心,保重,诸位要留得性命,日后富贵不可限量,若是不幸失手

    先生只管放心,若是失手,自是有死无生,总不能活着连累父母家人。为的汉子看了众人一眼:若是我失手,家人便托与诸位兄弟了,若是诸位兄弟中有人失手,也勿担忧家人。

    自当如兄长所言那些汉子都道。

一七六、国子监前拦国子

    便是如此,还有谁要与我说理的

    陈安平挥动着拳头,他与石良李石三人,都是鼻青面肿,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也无怪乎他得意洋洋,三个人竟然在这国子监门前拦住数百学子。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十余个,尽是被他们方才的。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有人大叫道。

    之所以会打起来,是这些太学生认定,流求信奉的是陈亮叶适之学,既然流求坏了大宋民生,那陈亮叶适之学便是祸国伪学。陈安平自然要为乃祖辩驳,虽然他也无法反对京华秘闻中的例子,但他年方十八,嘴巴说不过自然就用拳头说话了。加上双方争论中免不了拉拉扯扯,最后的结果便是扭打作一团,他三人以少打多,竟然丝毫不惧,虽然也饱尝了拳脚,可被他们之人更多。

    班定远说了,大丈夫岂作刀笔吏听得有人喊斯文扫地,李石也是哼哼叽叽地道:文可治国武能安邦,安是大丈夫,象你们这般三拳两脚便能的,若是国家有事,岂不只能袖手等死

    与这伙贼厮说什么,咱们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总算有人想明白,便是说服了陈安平三人也没有半点用处,他们聚在一处,却不是寻陈安平打架的,而是要去伏阙上书。

    是极是极,咱们在这却是浪费时间,去向天子进谏要紧,勿使奸党横行于我大宋,勿使伪学流毒于我华夏

    太学生以年轻人居多,而年轻人一多起来,便七嘴八舌地容易冲动。众人一念及此,便将地上被推倒的同伴扶将起来。舍了陈安平数人,向国子监大门行去。为之人才堪堪出得大门,一辆黑色的马车疾驰而来,那车上站着人,厉声喝道:诸位

    那人话还未说出来,因为马车猛然减整的缘故,一个咕碌自车上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惊得众人都是一大跳。

    邓平仲

    摔下来的正是邓若水,虽然跌得鼻青面肿。与陈安平等人可以一较高下,但他还是扶着腰自地上爬起来,一边吸着冷气一边喊道:快,快将周刊特刊拿出来

    马车里出来一个在周刊做活的伙计,他身强力壮,一把抓着一叠周刊,也不管是谁,便直接向太学生中撒去。

    这期特刊只有两版。因为是临时赶出来的缘故,显得远不如以往精美。邓若水靠着马车直喘气,见着太学诸生一个个伸手来抢那周刊,心中略略安定了些。

    总算赶上了好险,好险。他心中默默地想。

    马车颠簸得极厉害,魏了翁觉得自己的椎骨似乎都要被颠散了。他叹了口气,临安城中地骚乱地方越来越多,这一路上至少已看到几处,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临安城原是天子脚下善之地。竟然会有这么多积怨。

    他却不知,真正的骚乱并没有多少人,更多的是跟着看热闹的,国人喜好围观热闹,原非一朝一夕之事。\霍重城虽然尽力收拢临安的游手,但毕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能控制住其中一半便已经是了不起了,其余游手,自然会借机行抢掳之事。

    如今事情看似处处有险,实际却正在慢慢被控制之中。

    用了比平日要多上一半的时间。魏了翁才赶到国子监门前,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一大群太学生正聚在一起,群情汹汹,他心中一凛。又暗自庆幸,虽说绕了路,但好歹自己还算赶上了,没有这些太学生登高一呼,临安百姓便乱不到哪里去。

    然后他看到邓若水的那辆马车,还有靠着马车上的邓若水。见着车上有人正在报纸,魏了翁心中一动。今日之事。全是那报纸惹将出来的,欲要平息。也须得借助报纸。

    邓平仲。他远远地叫了声,因为声音嘈杂,邓若水却未曾听见,只不过看着这辆马车赶到,邓若水站直了身,微微皱着眉,待见到魏了翁时,这才松了口气。

    当初他领着临安太学生和百姓伏阙上书时,天子便是命魏了翁与真德秀二人出来安抚,如今真德秀不在,自然是魏了翁前来安抚了。

    魏尚书,来得正是时候。他笑着行礼。

    见他身上还沾着血迹,衣服也破了一大块,魏了翁吓了一跳:平仲为何如止

    不过是摔了一跤,并无大碍。邓若水笑道:倒是魏尚书,这一路来得辛苦吧

    着实不顺。魏了翁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国子监情形如何

    好歹给学生堵在门前了。邓若水自负地道。

    此时国子监诸生几乎人人手中都收得一份特刊,魏了翁拿了一份看了看,既惊且喜:邓平仲果然有先见之明,竟然竟然早有准备

    哪是学生有准备,实是天子吩咐,三日前天子便将此事吩咐下来,学生这几日虽是全力却还是晚了些,若是周刊先处,哪有那秘闻生事邓若水叹了口气:今日学生原本还在察访材料的,见了那秘闻便知不妙,立刻将已经整好地文章拿出来,命人即刻便印好在绝大多数内容都已经排好,只等学生今日之文章

    官家魏了翁一算时间,正是自己在将赵景云的文章呈给天子的当日。他心中吸了口气,官家似乎对此事早有准备了,而自己却只是吩咐赵景云莫将文章外传便了事。身为臣子,竟然要天子为自家善后,这让他觉得极是惭愧,心中对那传出赵景云文章之人更是憎恨。

    那人究竟是谁

    咦,又来人了。魏了翁的沉思被邓若水打断,他回过头来,看到的又是两辆马车。这两辆车是街上随处可以雇到的那种大车,当车停下之后,从中又出来二十余人,全是国子监太学生,为的正是赵景云。

    见着自家老师也在此处,赵景云满面羞惭,上来深揖道:恩师。

    无事了,无事了,全赖邓平仲魏了翁看了那些正拿着两份报纸议论纷纷的太学诸生,心中大定。又对邓若水道:其余各处地报纸送去了么

    送去了,印坊里正在加印,每印出一车,便送出一车。邓若水笑道:魏尚书,今日报纸我可全是免费放的,这耗费地钱钞,却要找你户部要了。

    别想,我知道你在为一些商贾鼓吹。日进何止斗金。魏了翁此时丝毫不记得邓若水的功绩,反是哼了声道:我正要上奏天子,你们这些办报的也须得缴税方行。

    他们觉得事情已定,固此有闲心扯这不相干的事情。过了没多久,乔行简也赶到,见着诸人都在此处,他直道万幸:下官路上被堵着了,幸好诸位先至,这才未曾误得大事

    在他们安抚之下,又见了周刊之上也是确凿的内容。说是流求产业为众多原本毫无收入的百姓解决了生计问题,并且有一系列计划逐步吸纳因为受着冲击而失业的百姓,太学诸生那高涨的热血渐渐消褪了,这些年轻人,热情来得猛烈,去得也迅,再思想此事,都觉得颇为尴尬。

    陈安平与李石石良二人相互扶持地出来,虽然方才他们强自支撑,实际上也给打得极凶。见这些人都在看报,他们也拿了张,正准备看时,李石突然道:那边可是大内方向

    顺着他所指众人望去,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那是魏了翁与邓若水都是大惊失色。

    勤王。勤王有人在人群中大喝,原本安定下来地太学生再度骚动起来。

    魏了翁直接跳上马车,他振臂大呼:诸位

    见他这模样,再度闹起的太学生稍稍安静些,魏了公在这些太学生心中颇有威望,故此方能镇住他们。

    天子早有安排,诸位休要惊惶。此时若乱。必给奸贼可乘之机魏了翁声嘶力竭地大喊。

    你我二人真地就坐在此处

    薛极侧过脸看着崔与之,这位新拜的参政正端着一只砂壶。那壶中大约是泡着茶,他就着壶嘴,眯着眼睛,啜得有滋有味,仿佛只是在午后散步,而不是面临着朝中的一场大变一般。

    薛极是个对风向极敏感之人,他猜出这场风潮背后必然有大变,一切生得都太突然太凑巧,只有官家以雷霆手段处置史弥远那一日,才堪与今日生的一切相提并论。而且今日这事情,明显矛头直指官家,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他不敢想下去,他自知自己的荣华富贵权势都依附在当今天子身上,此时他便是想象上回一般改变立场也为时已晚。故此,两人坐在御街上时,他便一直惶惶不安。

    薛兄,你为天子腹心之臣,觉得当今天子如何崔与之听得他问话,侧过脸来笑道。

    这老狐狸,竟然还有闲心笑莫非今日之事他也有份薛极心中满是狐疑,甚至开始怀疑崔与之在今日之事上的立场来。

    崔与之仍在津津有味地吸着茶水,等待薛极的回答,薛极颔道:当今天子,自是英睿,实为国朝以来所罕有。

    我倒觉着,咱们这位官家,最出色的便是布局了。崔与之笑了笑,慢慢地说道:他布局之技,譬如围棋国手,看似漫不经心毫不相干地招数,时机一到便能起到妙用。说官家算无遗策那是拍马,但说他胸中自有丘壑却半点也不为过

    听得崔与之这般说法,薛极有同感地点头,但他不明白,这个时候崔与之说这话是何意思。

    长长的御街之上,几乎没有行人,他们两个坐在此处,身边只是三五个护卫,着实显得空荡荡的。薛极用力咽了口口水,不想再与崔与之废话,站起身来道:崔相公,下官要去天子那

    你还不明白么,你匆忙跑到天子那儿,起不到丝毫作用,你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坐在此处。崔与之指了指身后的皇宫:凡要去大内,都得经过此处,我们便可将之拦下来。

    若是若是薛极吓得一大跳:就凭你我二人若是拉不下来呢

    崔与之拉住他地袖子,示意他安坐:有我崔与之陪你,你还怕甚

    若是乱兵起来,却不管你是崔与之还是崔得之了薛极怒道:还是多调兵马来才是正道

    薛参政,静下来仔细想想,莫要慌乱,在蜀地时,金人兵临城下,我尚且能退之,何况如今崔与之向后靠了靠,然后伸了个懒腰:如今艳阳高照,恰是美梦之时,薛参政,老朽打个盹儿,你且休急,有同僚来了,便让他们也在此坐着便是。

    他说完竟然真闭上眼睛,靠着那椅子开始打盹儿,薛极心中惶惶不安,崔与之不怕死,他薛极却是极怕死的

    不过同为参知政事,虽然崔与之被钦命为参政之,可他薛极总不好相差甚远,故此,他只得勉强坐着不再离开。

    渐渐街上有了行人,最初都是些朝官,觉情形不对,纷纷向皇宫去,可在这大街上见着这两位当街坐着,不由自主便停下来询问。薛极也不客气,直接说崔相公有令,要众人在此坐着,不得随意赶去皇宫。

    来得人越来越多,渐渐足有数十人在此,眼见着朝臣纷纷过来,崔与之却出微微的鼾声。薛极焦急异常,可为了不被同僚看轻,也只得生生坐着。他们二人这般模样,原本慌慌张张来的百官,渐渐安静下来:当朝三位参政,倒有二位高坐于此,那么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渐渐也有些百姓过来,却被这些朝官们拦住,他们原本极是惊慌地,见着中枢大吏都在于此,便觉得心中安定。眼见着局势便要稳下来,突然间,有百姓指着那皇宫处大喊道:火,起火了

    便是崔与之也不禁睁开眼睛回头观望,只见皇宫之处,一道浓烟笔直地指向天空。

一七七、妾在深宫亦惊魂

    皇宫之中,没有往日的宁静,虽然派出了魏了翁完抚太学霍重城与余天锡维持治安,赵与莒可以肯定,不会有大型的骚乱生,但心底还是隐约有些不安。

    今天之局势已是极为明显,背后有人推动,这人分明是看到了新兴的报纸的力量,也全盘借鉴了他在扳倒史弥远时的手段。看起来他的目标象是流求,实际上,他的目标极可能是自己这个天子。

    究竟是谁玩出这样的名堂,赵与莒也无法推断出来,只知道这人极为阴险,埋藏得很深。魏了翁在此事定然是有责任的,可是以赵与莒对魏了翁的了解,他不会是这个黑手。

    外头情形如何了他向秦大石问道。

    方才霍重城遣人来禀,城里闹事的地方大都控制住,现在只有太学一处还没有消息传来。秦大石道:其余各地,都无消息。

    赵与莒偏过头去,对着郑清之笑道:郑卿,可有兴趣与朕手谈一局

    官家有命,臣自然相陪。郑清之也微笑道。

    比起夺嫡那日,郑清之要镇定得多,不仅仅是见过赵与莒手段后对他更有信心,而且是因为今天情形远没有当初那么严重。官家只是仁厚,不欲乱兵扰民,否则禁军一入城,那奸人再有翻天的手段,也只能铩羽而归了。

    不过,那人只怕也正是看准了官家仁厚之心,才会玩出这般花样来,自官家登基亲政以来。所作所为,无不以民为本,仁爱之心。便是本朝仁宗天子,只怕也要甘拜下风。

    想到此处,郑清之又不禁有些埋怨临安的百姓,官家处处为他们着想,他们却见风便是雨。

    他此时并未意识到,天子之德虽然已立,为时却不长,加之大多数百姓并不明白攻击流求便是攻击天子,故此才会有今日之事生。

    二人开始布子。赵与莒一边下一边道:郑卿,方才得报,崔薛二卿正端坐于御街之上,薛极必无这般见识。崔卿果然是丞相之才,郑卿须得与他好好学些呢。

    郑清之听得脸微微一红,他学得是吕祖谦一脉,吕祖谦主包容,与主张同一的朱熹不尽相同,故此他心胸远不象真德秀魏了翁那般直。他笑道:崔相公自是天下之才,臣能学得他一半,便足供陛下驱使了。

    呵呵,只学得崔卿一半尚不足用啊,郑卿。青出于蓝才行。你是朕之师范,总不希望朕不如你这老师吧。j.赵与莒开了个玩笑,郑清之虽然觉得一向深沉自持的天子开起玩笑有些奇怪,但也不以为意。这种情形之下,能镇定如天子这般,已经是极难得了。

    这一局棋下得极快,不过十余分钟,便已至残局,赵与莒地围棋技艺只能说是一般。郑清之棋力略强一些。故此二人缠斗至今,郑清之也只是略占优势。赵与莒正待推枰认输。突然间听得外头有人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福宁宫里立刻静了下来,人人的目光都盯在赵与莒脸上,赵与莒轻轻皱起眉,慢慢地收好棋子,然后问道:哪儿走水了

    武库处。匆匆跑出去查看的秦大石回来道。

    呵呵,点着了武库赵与莒摇了摇头,轻蔑地哼了一声。原本众人听得着火,都知道必是生了变故,心中本是惶惶不安地,如今听得赵与莒一声冷哼,反倒都静下心来。

    好拙劣的声东击西之计,当初朕便是用这手收拾了史弥远,他却想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赵与莒轻轻在桌上敲了敲:邢志远,你领着人去武库救火,莫让火势蔓延了。

    邢志远依言领命而去,赵与莒与看着秦大石:我料想必有刺客潜入宫中,他们能在武库放火,显是穿着侍卫或内侍服饰,秦大石,你守着这福宁宫,小心一些,莫让刺客闯进来了。

    是

    妙真。赵与莒又回头看着杨妙真,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闻说有架打你便是最高兴了,不过朕这儿有秦大石在,用不上你,你去慈明殿太后那边,休叫贼人伤着太后了。

    韩妤咬着唇悄悄笑了笑,这却是杨妙真向太后示好的时机,只不过看杨妙真那模样,倒是有些不大情愿。赵与莒笑着向杨妙真挤了一下眼,这种略有些轻佻的神情让杨妙愣了下,然后终于迈了步子。

    郑卿,便与朕在此高坐,看看那些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赵与莒淡淡地道。

    郑清之心中大定,天子既是如此笃定,那自然是有后手的了。他也知道,有一小队流求舰船,始终停驻在临安,而宫中的侍卫,也多换了对天子极忠诚的流求侍卫,安全之上,绝无问题。

    邢志远与杨妙真两批人先后离开,加之赵与莒授意,这福宁宫中的侍卫,看上去要稀疏得多。那些无关地宫女内侍,也都被赶到了安全所在,不得命令,不允许他们出来大约五分钟之后,便听得外头有怒吼与弩机的机括之声,赵与莒向门前望了一眼,回过头来盯着郑清之道:郑卿,今日事毕之后,朕想令贤妃回流求省亲,你看可使得

    官家,此事还请稍缓,今日事毕之后,人心必是不安,再过一两月,待得人心安定后,贤妃起程也是不迟。郑清之恭声道。

    赵与莒点点头,这是老成谋国之语,若是事情一结束杨妙真便离开,只怕有人以为是这次闹事生了效果,下回还变本加利。他脑子转了转。想到今日之事,又有些恼怒起来:那个背后布置这一切的究竟会是谁

    那个京华秘闻他已经派人去查过,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京华秘闻原本是随着大宋时代周刊流行而跟风出来地小报,以刊载一些耸人听闻地道听途说著称,也有些极激烈的评论,不过大多是在世风道德之上,而不涉及学问政事,并不如何受人关注。这次得到文章,却是两天之前的事情,是半夜有人扔进院子,秘闻主笔如获至宝。稍许修改之后,便登得出来。它这报纸与周刊不同,是要赚钱地,只要能赚得钱。便是闺闱秘闻也敢登出来。

    显然,暗中策划此事之人,早就挑选过目标,京华秘闻极有可能只是他利用的一个工具罢了。

    官家赵与莒没思考多久,秦大石大步行了进来,抱拳行礼之后大声道:共有十六名贼人,武库三名已被格杀,潜入福宁殿处十三名,格杀七人,五人受伤自尽。尚有一人未曾捕获。正在追拿之中听他说得井井有条,郑清之赞道:官家,这侍卫真将才也。

    赵与莒笑道:如今朕还离不得他,过两年便将他放出去,是不是将才,不是抓两个毛贼刺客便可知晓的。

    说完之后,他又转向秦大石:四处搜查,勿纵疑犯,若是抓不着活的。便要死的。小心你们自身安危。

    他说得很明确,哪怕没有口供。也要这些侍卫保护好自己,秦大石心中一暖,觉得自家主人虽说越地难测深浅,却始终还是旧时的脾性。他大声应诺转身出去,郑清之松了口气,向赵与莒行礼道:大事已定,官家何不召集百官

    今日之事,百官处有崔与之在,想必不会出纰漏。赵与莒笑道:如今人心惶惶,若是急着召集百官,朕免不了为此受要受台阁谏臣攻讦,先让他们回去冷静冷静,待邓若水将周刊新一期出之后再说。

    这次风潮地引子便是京华秘闻上地报道,若是此时开朝会,朝堂上免不了又要争得乱七八糟,赵与莒也会面临以正人君子自居的那些朝臣们地谏言,他花了不少心思,才不动声色地赶走一个真德秀,不想又要赶什么人出朝。

    毕竟留着这帮子闲杂人等,还是有些用处的。

    唯一一个漏网之鱼正是那十六人中的领,他在杀入福宁殿之后,便觉不对,第一轮冲击未成,他便借着同伴的掩护,钻入御园花丛之中,手足并用,逃出了福宁殿。

    虽然秦大石领着殿前司地在追赶他,但他实在滑溜,宫中建筑又过于复杂,竟然给他逃脱了侍卫的视线。

    他又是侍卫打扮,在脱身之后,他忙不择路,直冲慈明殿而来。

    慈明殿便是杨太后所居住的大殿,杨太后此时正惊疑不定地坐在殿中与杨妙真闲话。

    贤妃,当真只是武库起火为何哀家听得厮杀之声

    太后不必担忧,只是些许蠢贼,有儿媳在呢。杨妙真爽朗地道。

    哀家心中还是不安贤妃,陪哀家出去看看。杨太后也不是毫无见识地人,她以一介女子之身,参与两次关系到大宋国祚地政治争斗,岂是畏畏尾,她站起身,出了大殿之门。

    杨妙真无奈,只得跟在她身后,那些随侍的宫女内侍,自然也跟了上来。

    众人到了慈明殿前,杨太后向武库方向望去,此时火势已经被控制住,只有余烟尚在,她看了好一会儿,正待说话之时,突然自院外蹿入一人来,惊得她啊地一声。

    刺客

    啊

    一片尖叫乱喊声中,那人双执利刃,面露狰狞,一副狂暴模样,径直向太后扑来。太后前呼后拥,一望便知是宫中最为尊贵之人,故此那人将太后当作自己的目标。

    慈明殿中也有侍卫,只不过杨太后将他们打在外边,而这人也是一身侍卫服饰,也不知怎的竟然给他蒙混进来。杨太后惊得向后退了两步,险些倒在地上,幸好被使女掺住。

    老虔婆,纳命来吧那汉子恶狠狠地喊道,一个内侍反得稍慢,被他一刀劈倒,血喷了他一脸,令那汉子显得更为凶恶。

    离杨太后只有不足十步。

    那汉子心中大喜,此次未能杀得昏君,杀掉扶这昏君登基的老虔婆也成,他自杨太后服饰打扮中已经判断出她地身份。

    九步八步七步

    死那汉子举起了刀。

    然后就这时,杨妙真一声怒咤,腾身飞跃,右脚弹出,重重击在那汉子胸前。那汉子只觉得胸中一痛,隐约还听得肋骨折断地喀咤之声。他身子倒飞而出,重重撞在一根大柱之上,又弹了回来,再也站不稳,跪倒在地上。

    一口血自那汉子口中喷了出来,杨妙真挡在他与太后之间,冷冷盯着他。

    你你

    那人初时只道是被一侍卫拦住,当他觉拦住自己的竟然只是一个女人时,他眼神一直,又羞又愤,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杀了,杀了,杀了这狗贼

    杨太后此时才反应过来,她颤抖着自杨妙真身后闪出,指着那人道。

    那人自知不免,见着这时机,右手一甩,手中的利刃呼啸掷出,直向杨太后过去。杨妙真半转身将杨太后抱住,以自己的背挡住这一刀,刀破衣而入,插在她的身上。

    满园尽是惊呼。

    杀了他,杀了他杨太后搂着杨妙真,见那刀还在杨妙真背上颤抖,她惊怒交集,狂喝道。

    不劳动手,今日大事不济,我穆椿原无面目独活。那人大喝道:大丈夫死则死耳,恨不能为国除此昏君

    他话一说完,另一只手上的利刃回刺入胸,身体猛然一挺,然后仆倒在地上。血自他身下汩汩而出,片刻之间,便印红了一大片地面。

    哇

    服侍太后的宫女之中,便有哭出声来的,特别是那三十六个新选入宫的少女,更是哭声一片。慈明殿前,人人都是束手,地上地死尸还在,杨妙真背上仍插着那刀,众人一时间不知当如何是好。

    还是杨太后最先镇定过来,她抱住杨妙真地身体,大声喝道:来人,传御医,传御医,若是救不回哀家这好媳妇,那哀家便让官家砍尽你们这些无能之辈的狗头

一七八、振臂三呼发聋聩

    武库的火已经完全扑灭,便是余烬也不再燃烧了。

    闻说剩余的那个刺客闯进了慈明殿,赵与莒狠狠瞪了秦大石一眼,然后匆匆领着众人赶往慈明殿,半途中便遇着来报信的内侍,听说太后无恙,贤妃却中了一刀,赵与莒心便猛地一悬,他再度怒视秦大石,秦大石也是满面羞愧。

    赵与莒加快脚步,他在宫中一向不乘御辇,而且勤于锻炼的缘故,故此健步如飞,那些服侍的内侍跟得上,宫女们便跟不上了。当他到了慈明殿时,却见着杨妙真威风凛凛地站着,杨太后慈眉善目瞧着她直笑。

    赵与莒一愣,不是听说杨妙真受伤了么

    官家可来了,此次却是多亏贤妃,若非贤妃,官家几乎再也见不着哀家了

    见着赵与莒,杨太后快步迎来,一把抓住赵与莒的胳膊,另一只手抓着杨妙真,那神情,倒真似赵与莒的生母一般。

    无怪乎如此,见着杨妙真击倒那刺客,又见着杨妙真以身替她挡了一刀,杨太后对杨妙真的感观已经彻底不一般了。初时她只怕杨妙真倚仗官家恩宠,凌驾于她这个太后之上,可这些时日来,觉杨妙真虽是粗直,却是个心眼极好的人。而在这刺客潜入内宫之时,杨妙真来得她身边,初时她还觉得只是讨好卖乖,如今却知道,若不是杨妙真来,她只怕早失了性命。

    母后无恙吧赵与莒也不挣开她的手,知道这番惊吓之后,老妇人难免会激动得难以自持。

    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罢了,倒是妙真,替哀家挡了一刀,若不是她身中衬有软甲。只怕只怕哀家再无面目见你了。

    赵与莒瞪了杨妙真一眼,杨妙真吐吐舌头,目光中露出一丝小小的狡猾。她比赵与莒要大些好些岁数。但这模样倒显得与一个小姑娘一般。

    以她的本领。刺客穆椿掷出的刀,原本可以用其余方法弄开,但那一瞬间,她却仗着有软甲换身,竟然硬挡了这一刀。她穿了软甲,内里又有小夹袄,那刀挂在她背上,着实将太后吓得不轻,待知道无事,这才转忧为喜。

    此事赵与莒知道。甚至那个逃走的刺客可能是秦大石得了杨妙真吩咐故意赶至慈明殿的他也知道,虽然并未造成什么伤害。但赵与莒还是有些恼火。

    贤妃竟然有如此好身手,无怪乎能为官家开疆拓壤了。杨太后却不知道此事。她想到一事又问道:官家无恙吧

    有十余个刺客闯入福宁殿,不过都被侍卫擒杀了,却不知竟然还有一人。赵与莒道:孩儿无事,令母后受惊,实是孩儿无能

    与官家何干杨太后一边看看赵与莒,一边又看看杨妙真,甫经大难,惊魂稍定之后,细细想起这名义的儿子与儿媳。杨太后点头道:好好。官家,出了这般事情。其后必有谋主,官家当细细盘察,莫走失了奸贼。哀家要与贤妃好生聊聊,好生聊聊

    赵与莒恭应了一声,然后出了慈明殿,才出门,便踢了秦大石一脚。秦大石也未曾躲闪,只是嘿嘿干笑了两声,旁人不明就里,一帮义学少年出身地侍卫却都是知道的。

    杨妙真韩妤,对于义学少年而言是自家人,她们在宫中地位孰高孰低,义学少年并不介意,因为都知道两人性子,不会为此太伤和气与颜面。可太后有意为赵与莒另选皇后,这就让他们不服了。

    无论是杨妙真韩妤,谁坐在那皇后位上都无所谓,但若是另一个女人位居这二人之上,这是义学少年难以接受的。

    今后这种事情,做得漂亮一些,莫让我看出花样了。踢了秦大石一脚之后,赵与莒对他耳畔道。

    义学少年流求力量乃是赵与莒最为可靠地根基,虽然在赵与莒长期教育之下,这些人目光比起朝臣看得更广阔些,忠诚也更为可靠,但是,他们地利益,赵与莒同样必须考虑,没有永远的绝对忠诚。

    回到福宁宫还未有多久,便有人来报,临安城的混乱已经平息,百姓都回到各处,差役开始清理。

    这场生在炎黄元年正月里的骚动,给大宋带来诸多冲击,第一便是大宋出版条例的出现,所有报刊,都须得备案,所登载之消息,必须有明确的来源虽然朝中有些官员还想进行严格的审查制度,但赵与莒以妨塞言路失朕本意为由,否决了更为严格的审查,只是在涉及军国大事与国家机密上,要求报刊必须做出自我限制,否则必将面临巨额的罚金与关闭。京华秘闻便因为擅自登载无明确来源的文章,不仅被停了刊,东家还被大罚了一笔。不过京华秘闻对此丝毫不反对,它们改了个名字叫武林秘闻复刊,因为此次之事地缘故,销量是直线上升,自一家只卖五六千份的小报,一跃而成销量过三万地大报,若不是受着印刷技术的限制,它们几乎可以直追大宋时代周刊了。

    其二是出现在后宫之中,杨妙真进为贵妃,虽然品秩之上仍与贤妃相同,但离皇后之位只差一步之遥。有臣子意欲反对,但朝堂上传说,杨太后扬言,若是谁人胆敢在此事上作梗,她老人家便要啐那不开眼地一脸唾沫,众臣知道,原先太后对杨妃并不友善,如今却改了脾气,只因杨妃自刺客手中救了太后,故此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韩妤也进了一等,由婕妤成了昭容,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这二影响还不算什么,最大的影响出现在朝堂之上,朝中在工部之下,新设一个衙署,叫作劝业司的,第一个担任劝业司判事的是吴潜。此人年方三十,为嘉定十年之状元郎,不过他的第一份工作却是赴流求进修。以查看流求如何解决失业问题。在吴潜去流求之时。劝业司事务由权直事代劳,这位从八品的小小权直事,则是由陈子诚担任。这也是来自流求的官员第一个步入中枢的,因为只是一个新地并没有什么实权地部门,加之又刚有过一次动荡,故此朝臣对此并未产生多大争论。

    让朝堂上产生激变地,是耶律楚材上地一个折子,官家依折有意设博雅楼学士一职。

    谁都知道,能成为博雅楼学士地,便是天子之顾问近臣。虽然品秩不高,今后前途却是不限量。而且博雅楼学士的设立。也意味着流求之人可以绕过如今朝堂之选才程序,转而另辟一条出仕之途。故此。朝堂上群情汹汹,几乎尽是反对之声,便是薛极,也不敢替天子出言辩护。

    提出这奏折的耶律楚材,也因此被朝臣斥骂为妖言媚上蔽主邀官,不过他原本便身无一职,朝臣谏官再如何抨击,都无奈他何。相反,在大宋时代周刊之上。接连三期刊登了他的文章。第一篇为得人论,第二篇为唐太宗科举考。第三篇为靖康一百年祭,先后三篇鸿文,如重骑一般出,特别是最后那篇靖康一百年祭,极尖锐地指出,一百年前的靖康之耻,其祸患实在此前便已经种下。朝中党争严重文武敌视,天子不知外事故为郭京等小人所愚,致使李纲宗泽等皆不得用。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做得经书文章,固是贤才,能为国理财,亦是人才。国之重,莫过于农桑,上等之田,亩产粮不过三石,若有人可使之增至四石五石,岂非人才乎凡利国利民,皆为人才也。

    科举虽广选良才,岂知野无遗贤乎朝中诸公,天子赐同进士出身,岂非良才乎

    欲洗国耻,在用人,以赵括领兵,虽有劲卒,亦为人坑矣,以武穆将士,虽对强敌,又何足惧哉孔子鄙樊须,因其不得人耳,问圃须寻老农,游山须求樵夫。今圣天子在堂,朝中群贤荟萃,若天子欲知兵事,自有兵部,欲知礼仪,自有礼部,欲知天象,自有史令。然则天子欲知外域之事,职方司可尽知乎天子欲知稼穑,宰辅可尽知乎天子欲知水患,工部可尽知乎设一二虚职,备天子顾问之用,以免奸小弄命,蒙蔽圣聪,亦可使群臣不敢敷衍应事,尸餐素位无所立身,滥竽充数无所遁形,善之善也

    耶律楚材这连着三篇政论一出,满朝反对之声顿时哑然。

    崔卿以为耶律楚材如何

    报纸放在圆桌之上,赵与莒微笑着问崔与之,风过竹林,沙沙声传入殿内,为这大殿中平添了几分清气。

    崔与之是粤人,有些怕冷,如今虽已经二月,但春寒还在,故此他抱着一只小火炉,这是天子御赐之物。他身上穿的棉袍头上戴的棉帽,也都是天子钦赐。听得赵与莒问话,他稍起身道:十年之后,必为宰相之才也。

    崔卿就是老成,明知道朕问的是耶律楚材这三篇文章。赵与莒呵了一声道:崔卿,朕不瞒你,这博雅楼学士之职,其实是朕想设的,只是朝中衮衮诸公,未必肯让朕设此职司,朕只得如此迂回了。

    官家锐志进取,朝臣踏实求稳,二免不了有些冲突。崔与之颔:不过官家深知老子刚不能久柔不能守之道,与本朝神宗相较,似是尚胜一筹。这等话语,也只有崔卿敢在朕面前说道。虽然崔与之这话语稍有马屁之嫌,但赵与莒心中自评,也觉得自家比起神宗皇帝要强上不少。神宗用王安石变法,向来多为史官所讥,而崔与之在此,自然不是讽刺,而是实打实地赞赏。至少他所说的不以学术杀后世与王安石祖宗不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崔与之身材不高,长得也是其貌不扬,但此时他肃然道:官家沉稳,臣自是看在眼里,朝臣之处,自有臣一力担当,只是官家设这博雅楼学士,是一世之法,还是百世之策

    自是百世之策赵与莒毫不犹豫地答道。

    崔与之点头,皱眉,然后又道:既是如此,若是后世子孙有不肖,借这博雅楼学士为小人侥幸进身之阶,当如之奈何

    不设博雅楼学士,便可断绝小人侥幸进身么赵与莒叹息道:天子不免有昏君,士大夫也不免有奸臣,小人进身,在所难免。

    崔与之默然,诚如赵与莒所言,不设博雅楼学士,也会给小人可乘之机,指望以一种万世不更地制度杜绝小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朕设这博雅楼学士,只咨顾问,不与实权,已经是限制日后小人借此弄权了。赵与莒又道:况且流求献土以来,功劳匪小,但流求大小官吏,尽无品秩,非天子奖功罚善之道,海外番邦朝贡,尚有封赏,况乎献土之臣中华上国,向来厚番邦而薄己民,此事至朕绝矣

    赵与莒说这番话时是有感而,故此说得铮铮然有如金石交击,崔与之顿道:陛下所言甚善,昔隋炀帝以长安百姓之财而厚遇外邦之使,仍难免隋亦有贫之讥,君以民为重,这民自是本国之民,朱子重华夷之辨,陛下得之矣

    这话说得赵与莒一口气险些未曾喘出来,盯着崔与之好半晌,这才哈哈大笑道:崔卿实是妙人。

    崔与之淡淡一笑,却不回应。天子不喜理学,虽然重用真德秀魏了翁,但理学之士仍有哓哓之责,崔与之方才便是在婉转地进谏,天子勿得固执己见,对待理学之士也应一视同人,这与他做人一贯地不以学术害后世相承。

    官家,臣若非年老,也想去流求见识一番呢。过了一会儿之后,崔与之又道:官家何不广选饱学之士,赴流求传道

    便是怕了他们。赵与莒摇头,别的事情可以答应崔与之,但这事情却不能让步,流求地思想文化,目前根基尚浅,接待一些学问尚未至极境的太学生没有关系,可接待那些饱学宿儒,只怕会给他们挑出毛病来攻讦不止,赵与莒自家估计,至少要等到十到十五年之后,才可以真正让流求与大宋进行全方面的学术交流。

    现在还有一事,那个背后挑起对流求仇恨之人,究竟是谁想到此处,赵与莒眉头一紧,转过话题。

    注1:隋炀帝好大喜功,待西域诸国使甚厚,为了粉饰太平,甚至在迎接使时用绫罗绸缎妆饰路旁之树,西域使见了讥讽说,贵国也有穷得衣不蔽体之人,为何不把绫罗给他们呢。

一七九、量尔虏酋岂吾主

    石抹广彦心中忐忑不安,他的拳头得紧紧的,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逃亡的时日。

    一种极度的恐惧笼罩着他,让他战栗,几乎双腿都要瑟瑟抖。

    他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蒙古武士,那蒙古武士向来与他熟悉的,笑着用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担心什么,大汗不会为难你

    大汗不会为难我,可是那个田镇海肯定会为难我。石抹广彦也不瞒他,苦笑着道:他想要我的商路不只一天了。

    那贪鬼,偏偏大汉还很信任武士听到提得田镇海,面色有些难看,也是恨恨地嘟囔了声,他又道:国王太师在,没有关系,大汗最信任他,有他帮你,不怕,不怕

    石抹广彦点了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田镇海便是受铁木真信用的兀畏儿商人,最是贪婪残忍不过,但是颇能为铁木真理财。铁木真征伐时的粮草抢掳来的财富,都是交由他和他那一伙同样贪婪残忍的兀畏儿商人处置。在习惯用刀箭说话的蒙古人眼中,他们是一群吸血的寄生虫,但大汗又离不开他们。

    石抹广彦看到得更远些,没有这些兀畏儿商人的推动,铁木真的强盗军团根本不可能横扫整个草原。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些兀畏儿商人在借助铁木真的弯刀。消灭他们地一切竞争对手,妄图独占天下财富。再多的金银,也填不满他们的贪欲,就象再大的土地,也满足不了铁木真的征服一般。

    而且,兀畏儿商人还短视,他们觉得财的最快方法就是抢劫,抢完之后再去抢下一个目标这样下去,当天下没有可抢之物的时候,蒙古人便要自己抢自己。必然四分五裂。

    即使铁木真凭借他的个人威望与狡猾凶残的战术,能够维持蒙胡的统一,但他身后呢他毕竟已经年迈。又先后负过几次伤。只怕身体已经挺不了几年了吧。

    谁是石抹广彦

    一个蒙古武士从大帐中出来,看着石抹广彦后问道。

    我就是。石抹广彦道。

    大汗传你进去那蒙古武士冰冷地说道。

    进了大帐之后,石抹广彦悄悄环视一眼。大帐中摆设地,相当多都是他自流求拖来的贩运的货物。石抹广彦还没有细看。面前就传来一个尖锐地声音:石抹广彦,你好大地胆子

    说话的人肥头大耳,臃肿得几乎象一只球,石抹广彦与他没少打过交道,脸上堆起笑,不过先没有理他,而是向高踞正中的铁木真施礼。

    许久没有见过大汗,大汗还是往昔一样健壮,这样我就放心了。前不久我还给自己地儿子写了信。要他未来也可以给象我一样给大汗效力

    石抹广彦有一子,年方四岁。与生母被他送至流求。他说这番话,实际上是在拍着铁木真马屁,但是铁木真不为所动,只是用凌厉的眼眸扫了他一眼。

    石抹大哥,许久不见,向来可好石抹广彦正犹豫间,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他回头一看,不由得变了颜色。

    李全。

    在最短时间里,石抹广彦将脸上地惊色变成了喜色,他立刻走过去,一把抱住李全:李兄弟,你竟然也在此处

    李全到了胡人处,石抹广彦早得了消息,只是一直未曾碰面,昨日有流求派来的使,让他查查李全到了何处,没想到今天便遇上了。石抹广彦心中知道有些不妙,李全此次北逃,很大原因便是流求水师,李全虽然不知道当今大宋天子就是当初接走杨妙真之人,却知道他石抹广彦与流求关系菲浅

    石抹大哥,多亏了你与流求的福,小弟才能来此替大汗效力,蒙大汗不弃,如今已是千夫长了。李全笑吟吟地说道。

    石抹广彦看了铁木真身旁的孛鲁一眼,孛鲁面色沉凝,似乎十分为难。石抹广彦用力咽了一下口水,脸上笑容却不减:李兄弟,你在京东之事愚兄听说了,不曾料想流求之人竟然如此背信弃义

    石抹大哥,流求之人倒罢了,让小弟不解的是,那彭义斌为何会瞅准时机背后倒戈。李全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微微笑道:小弟记得,石抹大哥当初去了小弟之处后,便接着要去见彭义斌,想来与这彭义斌有几分交情,可以为小弟解惑吧

    李全说这番话时虽是带着笑,但每个字都是自牙缝间蹦出来的,石抹广彦听到刻骨铭心的恨意,他也皱眉沉脸,不悦地道:你们都是红袄军出身,我不过是外人,哪里知道什么

    石抹广彦并不怕李全,这也是他在李全投靠蒙胡之后未曾离开燕云的重要原因。在他看来,自己在蒙胡之中经营数年,上自孛鲁下至普通地武士,自己都与许多人有交情,便是铁木真,自己拜谒数次,献上大量铁器之后也颇得他看中。李全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要人无人要权无权,便是有一个千夫长地名头,哪里比得上自己真金白银换来的交情

    石抹广彦。铁木真开口说话了。

    因为年老地缘故,铁木真虽然还是精力充沛,但比起年轻时更加沉寂,他不象一般的老人那样话多,很多时候,他宁愿用动作来代替语言。听得他出声,石抹广彦转过脸来,拜倒在地上:大汗有什么吩咐

    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不管。我听说南国有许多财富,我也知道你熟悉南国情形。铁木真慢慢地说道:现在我要自己去南国取那财富,你愿不愿意为我前驱

    什么石抹广彦瞪大了眼睛。

    蒙胡与大宋有盟约,两国夹攻金国,蒙胡甚至有自宋国借道,以避开关河之险地打算。虽然自李全投靠蒙胡以来,这盟约已经近乎破坏,而且胡人屡屡南下侵掠京东,加上宋金缔盟,故此宋蒙之间的盟约已经不宣而亡了。但是无论是石抹广彦。还是远在临安的赵与莒,都未曾想到过,铁木真竟然会跳过金国。在灭亡金国之前便要南下

    石抹广彦脸上的惊容看在李全眼里。李全心中满是复仇的快意。

    大汗大汗为何会要攻伐南国石抹广彦喃喃地问道。

    我已经厌倦了用羊毛和马匹去交换南国的丝绸器物。铁木真淡淡地说道:那里有财富,有女人,所以我就去取。

    大汗听说你与流求人关系极密切。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去将流求人的大炮弄来。李全狰狞地笑道:有了大炮。金国大宋,都要在我们蒙古人的铁骑下匍伏你是汉人,不是蒙古人。石抹广彦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李全面色立刻通红,他还欲强辩,铁木真扫了他一眼,他立刻躬身不语。

    听说你昨天来了一位客人,现在我要替你招待他了。铁木真慢慢地说道,石抹广彦不由面色大变。

    昨日他这里确实来了一位客人。而且身份极重要。就是他来委托查看李全行踪的。

    大汗石抹广彦刚想说什么,却立刻被人自身后抓住。石抹广彦呼了一声痛,只觉得半边身子都不似自己的一般。

    紧接着,大帐地门帘被掀起,一个人被推了进来。

    那人见着石抹广彦的模样,惨然一笑:还好还好,不是石抹官人卖了我。

    石抹广彦知他是怀疑自家出卖了他,向李全一扬下巴:这厮便是李全

    那人抬头看了李全一眼,冷笑了声:李锐曾是我学生,他总说道他叔父如何英雄了得,今日一见

    叭

    那人话未曾说完,便被李全一巴掌打了回去,那人呸地吐出两颗牙来,只是冷笑,却不再说话了。

    你就是流求来的使铁木真看他硬气,倒有几分欢喜,温声说道:看你有几分骨气,是否愿意为我效力你主人给你地所有,我都给你双倍。

    那人先是一怔,然后挺直了腰,抬起下巴,昂然看着铁木真:我家主人给地,只怕你这虏酋给不了。

    在铁木真称成吉思汗之后,便是与他敌对的金国使,在他面前也不敢如此称呼他虽听得半懂不懂,但身边的通译听得明明白白,脸色立刻变了。

    把他说地告诉我,改了一个字,我就砍下你的头来。铁木真淡淡地对那通译道。

    通译战战兢兢地将那人地话语说了一遍,在虏酋二字上还是耍了些花样,不敢直译过去,不过铁木真仍是皱起了眉,眼中怒意闪现。

    你主人给了你什么

    识字算数,天地之道,家国之理,华夷之辨。那人笑道:若非我家主人托石抹官人救下我,十余年前我便应死在路边,这十多年来,每日都过得有滋有味石抹官人,我还未向你致一声谢。

    大言不惭,我的勇士即将南下,我要在临安城的西子湖里清洗我的靴子,你的主人只不过是我下一下猎物。铁木真淡淡地道。

    我家主人曾经问过我们,如果有强盗要来侵占我们的家园,抢掳我们的财富,我们该怎么做。那人一笑:我的回答是,以牙还牙,先制人石抹广彦瞪目怒吼道:不

    他话声未落,那人猛地踢倒押着他的胡人武士,向铁木真猛扑过去

    那人这一下兔起狐落,极是矫捷,因为他最初被抓时几乎没有什么反抗,加之又变起仓促,那胡人武士竟然应声被他踢倒。他与铁木真之间隔着一只小几,眼见他跃上几,就要扑到铁木真身上,铁木真旁边地孛鲁一脚踢翻那几,他失去凭借,摔落下来,再要起身时,李全第一个反应,一脚踏在他后腰之上,他只觉浑身力气尽失,竟然无法爬了起来。

    他侧过脸来看着石抹广彦,微微一笑,然后他身后几个蒙古武士刀刃剁下,刹那间将他分尸数处。李全原本踏着他腰地那只脚也险些被这几个蒙古武士剁了,他忙不迭地退后,脸上神情极是尴尬。

    王玉裁石抹广彦叫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这个被蒙古武士斩杀的,正是流求派驻倭国地主管王钰,此次来燕京,他原是奉赵与莒密令而来,却不曾想在此送了性命。

    铁木真没有阻止武士们砍死王钰,如果他还年轻十岁,他会有兴趣慢慢收服这个年轻人,但是现在他老了,而且,方才王钰那模样,让他突然觉得有些自卑。

    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有种东西,是他永远也弄不明白的,既然弄不明白,那便毁灭它,彻底毁灭它

    他有些厌恶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然后转向石抹广彦:石抹广彦,你愿不愿意为我效力,还是想象他一样

    石抹广彦目光从他面上扫过,又看到旁边奸笑的田镇海,回过脸来对李全冷冷地一笑:李全,流求之主的手段,你是知晓的,今日之事,必不会善罢甘休李全,你侄儿尚在流求,就等着他替王玉裁抵命吧。

    我自家儿女尚且为彭义斌所杀,何况一个侄儿李全尖声大叫道。

    石抹广彦又转向铁木真,拱手行礼道:大汗,我敬你是英雄,你也莫为难我,我与他的主人有兄弟之盟,我不会背叛我的兄弟,成为我兄弟的敌人

    他这话说得铁木真目光一冷,铁木真想起曾经是自己的兄弟的人他们都死在自己手中。

    大汗,这石抹广彦是我的客人,如果杀死他,有损我的名声一直未作声的孛鲁突然道:他只是一个商人,而且一直以来为我们蒙古人做了不少事,即使放过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石抹广彦心中微微有些感动,此时孛鲁仍然为他求情,那是真正将他当作朋友了。

    铁木真咧开嘴笑了笑:太师国王的面子,我是要给的,石抹广彦,你可以走了不许带一块丝绸一枚铜钱离开那田镇海尖叫道。

    这个人曾经是我在燕云寻到的孤儿,他的主人又是我的兄弟。石抹广彦强忍着泪水,指着地上王钰残缺的尸体,他慢慢道:我知道大汗最喜欢英雄,他虽然不能为大汗效力,但大汗也不会否认他是个英雄,我请求大汗允许我用与英雄相称的礼仪埋葬他。

    你的要求还真不少田镇海轻蔑地喊道,帐篷中的蒙古武士,包括孛鲁都对他怒目而视,他却恍若不觉。

    我同意了。铁木真淡淡地说道。

一八零、为民生利方至尊

    二月春风似剪刀。

    新移种在街道两侧的垂柳,随着春天的归来,开始长出细细嫩嫩的鹅黄色叶子,风摆过的时候,它们来回摇动,宛若少女头上的青丝。它们为原本便充满灵致的临安城,平添了几分秀气,望着这般的街道,赵与莒不禁感叹,这些古人的智慧,实是不容小视。

    水泥大规模运用在道路建设上,是工业社会的事情,可现在来自流求和临安本地的工匠们,将这工业社会的建筑材料,与临安古城的风貌完美结合起来,使得城市既有中华古建筑的那种诗情画意般的神韵,又极方便简洁,利于出行。

    御街的水泥路是最好的广告,临安水泥窑已经更名为水泥厂,并且开始向更远些的地方搬迁,一则赵与莒担忧水泥厂会污染西湖的风景,二来则是更接近原料产地。朝中大臣尽数赞成在临安乃至举国推广这水泥路,此时水泥路的一些缺点尚未展现出来,而且因为没有载重卡车,水泥路的维护也不象后世那般艰难。

    目前已经在开工的,便是西湖的几道名堤,乘着农耕时节尚未至,临安府余天锡组织人力,清淤浚湖,加固堤防,同时也在堤上修建水泥路面。因为工钱丰厚,而且不是农忙时节,附近乡里百姓纷纷来赚这钱。

    对于大宋而言,要铺设水泥路面地地方还有许多。故此已经有大臣意识到,仅铺设道路便可以吸纳大量流民,唯一的问题是自何处筹得铺路之钱。

    然而,这个问题很快就不成问题了。

    流求缴纳赋税于国库,全部折算成流求金元券,共是二百四十万金元,相当于二千四百万缗钱

    大庆殿,幽幽的楠香在朝臣鼻端盘旋,不过这让人心静的名贵香料如今却没有了作用,在魏了翁颤声说完之后。大殿中立刻哗然一片。

    惊讶是绝对的,原因很简单,流求不过是一路之地。数十万人口。上缴国库之财赋,竟然近于大宋举国之三分之一

    而且根据天子钦定的流求纳土律令,流求只须缴纳其一年纯收入的二分之一归国库。这就意味着,流求去年一年纯收入便近五千万贯

    一路之地。一路之地

    流求不过是一路之地,便是纳土之后开放移民,如今全部人口也只是六十万左右,创造的财富却比数千万人口的大宋更为丰足。朝臣们并不知道这是工业社会与农业社会的区别,只知道双方在土地面积人口上地悬殊差距,故此都是难以置信。

    纷杂的议论声中,也夹杂着某些不能直说的东西在里面。流求如此富庶,可谓遍地金银了,惜哉几次想要向流求伸手。却都被天子所阻。为此天子甚至不惜将宣缯都罢职致仕,经过上回临安之变后。天子声望丝毫不减,想要再纠集群臣向天子施压,第一个在崔相公处便过不去。

    这些时日也有人试探过崔与之,崔与之只是笑眯眯地嗯嗯啊啊,问得急了,便反问若是天子应允了将之遣往流求,可是中途遇上海难之类地事故时当如何想起流求水师精锐更胜于禁军,这些大臣便噤口不语。钱财虽好,可为此到海里去喂了王八,那就不值当了。

    二千四百万缗,这钱倒是不少了。赵与莒看着众人,淡淡地一笑。

    这年能有这么多钱入帐,实际上是一种井喷效应,长期以来流求为了保密地缘故,与大宋贸易并不细致,只集中在一部分商品之中,而且受到原材料的限制,产能并不能得到充分释放。但在过去一年中,蒸汽机在工业生产的实用,使得流求从根本上摆脱了动力地束缚,十余份贷款协议,为流求提供了充足的原材料,而五月献土之后,流求与大宋间贸易地最后壁垒也被打破。

    流求为何如此富庶立刻有人惊疑地问道:官家,若是竭泽而渔,反倒不美

    这个便令博雅楼大学士耶律楚材为诸卿解说一番吧。赵与莒笑道。

    这对于耶律楚材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意味着他正式登上大宋朝堂。因为是大朝会的缘故,他虽然在品秩之上极低,但还是到了大庆殿。听得天子点名,他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先是向天子行礼,然后对着诸位朝臣侃侃而谈。

    流求农赋,行的是摊丁入亩。他第一句话便让众臣吃惊不小。

    计算五年田赋平均收入,再除以所有田地总数,不收丁赋,只收田赋,故此赋税并不重。耶律楚材不动声色地解释道。

    满朝公卿面面相觑,自古以来,按人头收丁税便是国家朝政的一项重要收入,可流求竟然取消了丁税立刻有人便想起,如今大宋土地兼并也是极重的,若是也摊丁入亩,那些无地少地的平民百姓负担必然大大减轻,而那种土地连阡接陌的大地主,则须得多缴税了。

    与民争利立刻有人在心中暗想,若是天子在大宋也准备推行摊丁入亩,那么便以此与天子抗争。

    能在朝堂之上的,十之都是地主,摊丁入亩便是要他们多出税钱,这让他们如何肯

    赵与莒不动声色地向耶律楚材使了个眼色,此时抛出摊丁入亩来,只是打草惊蛇,让这些豪强利益在朝堂上地代言人不反对他地另一项政策,故此这并不是重点,象一条鞭法一样,时机成熟。他自然会推出来。

    故此流求税收主要来自于工税商税矿税。耶律楚材便又继续说下去:流求此三税收取方式与大宋颇有不同,故此税赋虽多,却不扰民,而且官府既收取赋税,便须以此赋税为商务实。

    随着耶律楚材地话语,朝堂中百官都安静下来,商税对于大宋财政地重要性,在此朝堂之上的百官尽数明白,听得耶律楚材一一讲解,百官中有微策颔。有摇头晃脑,有皱眉捻须,也有冷笑不屑。

    国与商。当相辅相成。商以税输国,国以力助商,故此流求商船出海。若有险阻,流求海岸护卫队必至。到得后来。耶律楚材甚至裸地宣称,流求的武力,是流求商人的后盾,流求商人的税赋,又是流求武力的后勤。

    国家重商主义集大成,便是后世亚当斯密的国富论,赵与莒虽然记不得全文,但其中大致内容还是写成小册,加上他自家的一些看法。留在流求。而耶律楚材是见过这本小册子的。这几年将流求地展与这小册子一一应证,让他不得不惊叹。赵与莒见事之远。

    这这耶律楚材这番话令朝堂诸公都是怦然心动,经过这大半年时间周刊等不遗余力地鼓吹宣传,陈亮叶适功利之说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得到这些朝臣的认可,而且他们自身家族至亲,便有许多产业,除了地产之外,不少人也与作坊商铺有这般那般的联系,若是朝廷公然支持这些产业

    这令朝臣中地一小部分觉得极是振奋。

    赵与莒一直在观察朝臣地神情,看到这些人满面错愕疑惑或是复杂神情时,他心中有些快意。

    耶律楚材的谈话用了足足两个钟点,流求公署支持商家商家依律纳税,公署再将这税金用于维持公署运作新产品研百姓教化与生计等诸多方面,从而形成一种往复循环,这一切都从他口中出来。朝堂上的群臣或许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这种裸地利益结合,但是至少有一点,他们明白流求通过这种方式,使得民力不竭而国用充足。

    流求之制,或有可取之处新鲜东西见识多了,朝臣们也在心中隐隐产生这般念头,只是此时时机尚未成熟,谁人也不愿提出来,成为风口浪尖的弄潮儿。

    好罢,诸卿可都听明白了耶律楚材说完之后,赵与莒笑道:如今诸卿都知道,流求缴纳这许多财税,不是与民争利而来,乃是为民生利而致。与民争利自是大错特错,但为民生利,或有可借鉴之处。前几日真德秀给朕上得一封奏折,便是要在淮南东路兴盐场,为民生利朕已经准了。

    真德秀乃理学大家,在朝堂时向来鄙薄言利地,但到了地方,他却又是一个实干能臣,颇能为民造福,众人听得天子将真德秀当作榜样拿了出来,既是佩服天子气量,又暗暗觉得好笑。真德秀在两淮绞尽脑汁想着为推行理学而使民大治,结果却成了天子用来推行功利之说的样板。

    诸卿在朝,国家大事,尽决于朕与诸卿,诸卿上奏之时,也须细细思量,自家所奏之事,是否能为民生利

    赵与莒一边说一边看过去,现那帮子台谏言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又道:利有多种,义为其一,能授民以大义,亦为利矣,能教化黎庶,亦为利矣,能为往圣续绝学而为后世开太平,更是利之大。为往圣续绝学,非抱残守缺固步自封,三皇之时,刀耕火种,后人驯服牛马以恤民力,便是为往圣续绝学;孔子之时,经书书于木简,有幸一睹极少,后人造纸以载圣人之言,印刷以传圣人之道,这也是为往圣续绝学了。

    他这番话其实偷换了概念,但用在此处却是再贴切不过,群臣连连点头,便是那些想要跳将出来指责天子的谏官,如今也缩了回去。

    此事便就止打住,接下来便是流求这二千四百万贯的用法了。赵与莒看了看众臣,慢悠悠地说道。

    臣有本上奏

    臣有本

    陛下,臣有一议

    随着他这话声一落,早已蓄势待的众臣都跳将出来,朝堂上登时吵成了一片。赵与莒不但不生气,反倒微微一笑,就怕这些人不争,他们越争,那么自己此次推出的为民生利之说效果便更好。

    崔与之抬头看了赵与莒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崔与之咳了一声,他虽说还只是参知政事,但为三参政之,虽无丞相之名,却有丞相之位,加之声望又高,故此一咳之下,众臣都安静下来。

    陛下方才所说为民生利,听得臣极惶恐,臣在蜀数十年,每每自省,便觉为民生利处实少,侵扰黎庶实多。崔与之看了看众臣,然后面带微笑:臣觉得,过去一年,满朝诸公为民生利,极是辛苦,这二千四百万贯中,一百万贯当与吏部礼部,为公卿百官之恩赏。

    大殿中当然是会心的微笑,一百万贯,这却不是一个小数目国朝优容士人,厚待官吏,不过便是清官,也不会嫌天子赏赐太丰。

    京东淮北之地,饱经战乱,民生凋蔽,如今百废待兴,各赐一百万贯,却不是真接奖赏吏民,而应用于以工代赈,既有助民生,又不至养出骄惰之心。

    淮南方经李全之乱,真德秀治此,捉襟见肘,况且天子曾与之有言,凡淮北所有,必与淮南,故此也应拨支一百万贯,以疏浚运河修拓道路。

    临安,行在之地,天子寓所,不可不重之,故此亦应拨支一百万贯,修筑水泥道路,安置无业之民。

    崔与之一点一点地算出去,二千四百万贯瞬间便支出了四百万贯,只把魏了翁急得抓耳挠腮,这笔钱款还未全部解入户部,他目前见到的也只有四百万贯罢了,原本以为国库又可以充盈一些,却没料想这位崔相公花起钱来有如流水一般。

    军,国之大事,臣听闻流求虎贲,兵制与我大宋颇有不同,将士精锐,器械严整,故此一战克徐州,再战定淮北,李全蠢贼,闻风而丧胆,金国北虏,望旗而披靡。臣以为剩余款项中,应以五百万贯养兵,天子当自禁军中选拔精锐,以流求练兵之法操演,以使不亚于流求虎贲,如此我大宋又多一柱石矣。

    这番话说得众臣心中一沉,流求地战力众臣都是心知肚明,那火炮更是利器,他们虽未目睹,却也有所耳闻。原本这一支战力,并不掌握在枢密与兵部,便让他们有些不安,若是有朝一日这支部队有变,那谁可制之崔与之方才这番话,看上去是在夸耀流求护卫队,实际上却是裸地提出,要练出一支可与流求护卫队相抗衡地精锐来制衡。

    天子向来宠惯了流求的,此时提出这般要求了,虽是为了长久之计,可是天子能赞同么,还有,用流求之钱来养一支制衡流求地武力,流求又能赞同么

    崔与之自参政以来,做事向来有分寸知进退,为何此时却提出这般的主意

一八一、疾风板荡嗟荣辱

    大宋炎黄元年三月,气候温暖的流求淡水,鸡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东方矮丘那边泛出鱼肚白,天空中红霞万道,看上去是个多云的日子。

    往日这个时候,淡水城门楼上,香樟旗会高高升起,在晨风中飘扬,然后这座新兴的城市便会自睡梦中醒来,机器轰鸣,人声鼎沸,一切都吵吵嚷嚷,一切又都井井有条。这是个喧闹的城市,也是个秩序的城市,生机勃勃是它给人印象最深的特点。

    谢岳向城楼上看去,今天与往常不同,那城楼上的香樟旗升上去后,又降下一半来据说这是天子官家钦定的制度。

    看到这个,谢岳心情也觉得沉重。

    王钰遇难的消息已经随着石抹广彦传了出来,石抹广彦自直沽寨乘船离开了蒙胡,他先是到了耽罗,将这个消息传出,他自家接着赶往临安面见天子,而驻守耽罗的王启年姜烨同时遣人将消息传回流求。

    自赵与莒培养义学少年开始,先后逝去的也有二十余人,但尚未有谁之死,如同王钰这般令义学少年们愤怒的。

    王钰为义学四期,与他同期的人中,他可算是最为出众,才十七八岁时便独当一面,在倭国闯下若大一片基业。而且他为人交游甚广,初到流求时曾在初等学堂代过一年的课,对于这位极会说话的先生,初等学堂最初两期的毕业生印象很深。他在倭国时大量购买倭国女子,送至流求平衡性别,至少有上万户流求家庭的缔造,与他有密切关系。

    故此消息一来,淡水便陷入一片哀伤之中。城楼之上,也按着赵与莒当初定下的制度,为他降半旗三日。

    对于赵与莒而言,义学前六期的少年,便是他的亲人手足弟子。

    谢岳叹息了声,他也见过王钰一面,那位意气风地少年英才,如今却将一腔血漫洒在北国大地之上。青山有幸埋忠骨,只是何时得以胡虏之血,祭祀他呢

    想到这里。谢岳便觉得义愤填膺。自昨日起,便不断有人去流求公署前请愿,要求派兵北上。为王钰复仇,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流求商船在海外遇劫。尚且派战船前往缉凶,何况如今一流求要人乎这种气氛也感染了谢岳,在临安时,他原本也是一个容易激动的热血学子,到得流求之后。经过这半年时间的学习思考,他更是以流求人自居了。

    一个年轻人面色铁青。拎着扫帚在清扫大街,流求每日清晨时,都有人来清扫,只不过多是中老年人,象这样年轻的绝无仅有。其余扫地之人总是两个合作,一个扫,另一个将垃圾倒上推车,两人再一起推走,唯有这个年轻人是单独做活。没有谁与他帮手。

    谢岳皱起眉。他是个好管闲事的,便向那年轻人走过去。但才走了几步,便又停了下来。

    他认出了这年轻人,姓李,名锐,原是李全之侄,耽罗传来的消息说得分明,王钰之死与李全脱不了干系。

    李锐也看到了谢岳,他抿紧了嘴,高高昂起下巴,目光锐利如箭,仿佛他在做的不是流求收入最低的行当,而还是当初以流求海关任职一般。

    他原本在流求海关任职,曾经想进入秘营,却因为政审未过而被淘汰。李全叛宋之后,他的地位便尴尬起来,虽然没有人来说他,但他自家却消沉下去。在流求他受地教育中,忠于流求之主也就是如今的大宋天子,是核心内容之一,他又向来视叔父为英雄,经常说学成之后要去助他叔父一臂之力的,故此这让他陷入极度惶然之中。

    然而,更可怕地事情是,他在初等学堂时,王钰便曾是他的老师,他极佩服义学少年出身的老师,王钰辩才无碍,也深得他敬仰,可如今因为他叔父地缘故,这位他所敬仰的老师身死虏营,极度的悲痛与自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与这个相比,他的上司将他自海关去职,打到环卫来,简直不值一提但他还是想要保持自己的尊严,这是他在流求学得地最重要的东西之一。无论是在海关,还是在环卫,都须有自己地尊严。

    谢岳与他目光相对,不知为何,反倒为他目光所迫,主动地移开了视线。

    他苦笑着摇头,与王钰擦肩而过,准备走向初等学堂。

    流求不养闲人,便是他,既是在流求定居,便也要受流求制度约束,须要做事。他别的做不来,但可以教初等学堂识字,而且他极为饱学,讲起课来旁征博引,倒比义学少年们讲得更生动些。

    然而,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大叫道:李锐

    他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少年怒气冲冲地向李锐走了过来,那少年眼生得紧,脸上还有一道极难看的伤疤。李锐仍是昂挺立,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可那少年过来对着他便是一拳。

    砰

    这一拳打得极响,谢岳心突的一跳,如今这李锐已经是毫无前途了,再这般折腾他又有何意思他转过身来,正待出言相劝,却见那人一把揪着李锐的衣领吼道:你这贼厮鸟,便如此认命了你那叔父不是东西,与你又有何干你便是想在此扫一辈子地,见了老子也装作不认识对不

    老竹

    李锐脸上的冷傲瞬间融化了,他抓着于竹的胳膊,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我能如何我能如何我能如何

    他一连三声我能如何,当真有如子规啼血一般。x让谢岳也不由得心中一紧,颇有些同情他了。

    你当如何你自家不知么那李全背国弃家,是他不要你的,你还挂着他做甚他叛了大宋,逆了天子。投了胡虏,杀了我流求之人,你说当如何,你说

    李锐怔住了,泪水自他眼中哗哗流出,怎么也停不下来。

    你说,在初等学堂地时候,你成绩比我老竹强得多,你说当初王玉裁是如何教我们地,咱们在流求的基业。咱们如今地生活,若是有人要来强占了,有人要夺咱们地财产。将咱们不当人看,咱们当如何

    先制人,绝不答应李锐脱口而出。

    那便是了。你说你当如何去做

    李锐胸部深深起伏,他看着于竹,好一会儿,猛然撕开自己身上环卫衣衫,赤着胸膛。露出强壮的肌肉来:我知道了,老竹。多谢

    他向四周看看,恰好见着谢岳肋下夹着的白纸,便大步行了过来,向谢岳行礼道:先生,给一张纸与我,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虽然李锐脸上还挂着泪痕,但谢岳还是在他身上感觉到一种昂扬而出的锐气,为他气势所动,谢岳毫不犹豫地答道。

    自谢岳那拿了纸之后。李锐将之摊在地上。又拔出腰间的小刀,挥手割开自己右手小指。以血在那白纸上写字。数字方罢,血已止住,李锐又割开无名指中指食指和拇指。五指全破,文尚未成,他面不改色,又在刚凝固的小指上加了一

    写得后来,他虽说精壮,却也面色苍白,站起身时,立都立不稳,于竹慌忙扶住他,他喘了口气,然后对于竹道:老竹,帮我收着

    谢岳却已经在收那书血,他一边收一边后,那血书上言:锐与全,私亲也,流求与蒙胡,国仇也,锐不敢以私亲而误国仇。玉裁先生,与锐有师生之谊,流求学堂,于锐有养教之恩。锐也不才,唯以血自荐,愿为死士,诛李全以明心志,屠胡虏以雪师仇

    谢岳见之动容,他抬头道:我与秋风清相熟,此文便由我转与他,如何

    李锐大喜,他也识得谢岳,知道他是天子所重之人,秋爽时常与他在一起的。他挣脱于竹,向谢岳深施一礼:若侥幸得用,必不忘谢先生大恩

    你是好汉子,好汉子不当埋没于尘土之下。谢岳慨然道:我虽不才,愿为奔走,若是秋爽处不成,当托人为君上奏天子,恭请圣裁

    他自思此事重大,秋爽未必能卖他这个面子,但是若通过赵景云向天子上奏,此事或可以变通,故此才放出这番大话。李锐更是高兴,他向于竹看了一眼,兴奋之情溢于颜表。

    王玉裁与此同时,赵与莒穿着便服,在御苑之内,面对石抹广彦,沉着脸许久,才缓缓叹息了一声。

    陛下

    石抹大哥不过与朕客气,无论何时,朕都不忘与石抹大哥旧日之交。赵与莒见石抹广彦有些惶恐,他抓住石抹广彦的手,不让他下跪请罪:王玉裁之事,怪不得石抹大哥,万幸石抹大哥无碍,若是折了王玉裁,石抹大哥又有三长两短,朕朕

    说到此处,赵与莒稍稍哽咽了一此,但立刻恢复了平静。

    这不是他惺惺作态,王钰石抹广彦对他而言,都是极亲近之人,这么多年来在外奔走,无论是功劳还是苦劳,他如今却还没有相应的名爵可以赏赐他们。

    这让赵与莒极为遗憾,石抹广彦还可以等,可是王钰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石抹大哥,今后你有何打算

    既然与胡人撕破了脸面,石抹广彦便不能再去燕云,而且因为如今已与金国缔结盟约的缘故,金国也没有必要去了。故此赵与莒希望石抹广彦能留在临安,免得再受奔波之苦。

    小人看到赵与莒瞪了过来,石抹广彦有些尴尬地换了称呼:臣还是往流求去吧,虽然这些年时常与流求打交道,臣还未到过流求,而且小儿贱内,都在流求居住,臣先与他们相聚再说。

    既是如此,让孟审言为你安排。赵与莒略有些迟疑,石抹广彦身份有些特殊,他并不适合呆在流求。过了片刻之后,赵与莒又笑道:朕与你有手足之情,你在流求小住一些时日,便带着嫂夫人与朕之侄儿回临安吧,便是大哥无意富贵,朕那侄儿,朕这个做长辈地,总得给他些东西才成。

    石抹广彦会意,恭敬地说道:臣遵旨。

    大哥先去歇息,这一路辛苦,朕还得召集重臣,蒙胡意欲南下,朕若毫无准备,岂不对不起他们放大哥回来赵与莒站起身,向着石抹广彦颔示意,立刻有内侍来引着石抹广彦出门。

    石抹广彦走后,赵与莒背手皱眉,在院中又转了两步,心中大是疑惑。

    按着他记忆中后世的历史,胡人在今年开始,便应该去攻打西夏,而且这一战中,铁木真病死半途。可现在历史生了剧变,胡人并不以西夏为目标,转而来袭取大宋,他原先最大的倚仗,历史上地先见之明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而且,让他很奇怪的是,以铁木真的性格,为何会放回石抹广彦,让大宋有时间做准备

    这位有天骄之称地传奇人物,并不是善良之辈,否则王钰也不会身亡了。

    皱眉苦思了一会儿,渐渐的,赵与莒想明白为何铁木真会改变战略,由取西夏变为攻大宋。

    对于铁木真来说,金国才是他最痛恨的仇敌,他便是横扫四海,却也不能改变当初他曾对金称臣跪拜的事实。攻西夏,不过是却金国一臂助,伐大宋,也不过是为了绕开关河之险,自侧翼迂回金国后方罢了。

    自然,李全在铁木真改变战略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他献策伐宋,可纳宋之财赋为胡虏所用,此其一;能夺宋火炮利器攻坚城,此其二;能提前打击将来大敌,此其三。

    还有那些畏兀儿商人,在铁木真地战略决策之上,他们的贪欲也能推波助澜。

    只是对于铁木真放回石抹广彦之事,他始终无解。

    就在他深思之时,崔与之魏了翁岳珂三人被引了进来。蒙胡南侵之事,赵与莒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免得造成恐慌,故此先只召来这三人。

    他们在来地途中相互商量过,便是崔与之也不知道此次会有何事。

    废话不说,蒙胡即将南侵,目标不是夏金,而是我大宋。他们一坐下,赵与莒的话便又将他们吓得站了起来。

    这这如何可能魏了翁第一个出声,国库才略略充盈,便立刻面临一场恶战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8632/ 第一时间欣赏大宋金手指最新章节! 作者:圣者晨雷所写的《大宋金手指》为转载作品,大宋金手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宋金手指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宋金手指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宋金手指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宋金手指介绍:
大宋金手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金手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金手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