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雾里
这七年来,华山派在陕西一带,当真是名声大振。
倒不是掌门鲜于通有多大能耐,而是出了三名杰出弟子。
首当其冲的,是“华山一剑”白观。剩下两名,分别是“紫气东来”岳肃、“朝阳剑”蔡子峰。
白观这些年来也是闯下好大名头,忽忽七年一晃而过,他也有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之时。这七年来,他“混元功”也将近圆满,更精研本门剑术,七年间循序渐进,进而融会贯通,出招凌厉无方,抑且浑然无暇,竟让人找不出半分破绽,武功之高,号称华山第一。
便是鲜于通这掌门之尊,也只能说望尘莫及了。
而剩下两名弟子,却是六年前齐齐拜入华山门下,一个精研剑术,一个勤修内功,各有所长,难分轩轾。但较之白观,却都是弱了一筹。
这一日间,天尚乌黑,白观便已在朝阳峰顶上打坐练功,渐入神而明之之境。他内功日高,却越发用功。皆因他知道这“混元功”每深一层,内力增长便慢上一分,只有勤练不休,反复锤炼,方能及早修至大乘。
时时需勤拂,勿使惹尘埃。
既然做不到拈花一刻的了然明悟,便以勤补拙。
天道酬勤,剑气冲霄堂高高悬挂着的匾额上写着这四个烫金大字。意思便在于,只要用心发奋,勤修苦练,总不致让你空手而归。
华山派有两门极上乘的内功,第一门就是号称“华山九功,紫霞第一”的紫霞神功。而第二门,则是这门“浑然一体,融融洽洽”的“混元内劲”。
论内力增长之速,自然是“紫霞神功”更胜一筹。但若论内力之稳固扎实,则当属“混元功”。
两门内功向来都是一脉相传,但凡掌门弟子。都能得传“紫霞神功”。而非掌门弟子,则与紫霞无缘。
而“混元功”却是第二代的白祖师传下,每一代都只一人会,这一代却是只有白观得传。
华山派创派始祖郝大通曾有提过:修“紫霞神功”者,内力绵绵不绝。漫如烟霞,及至大乘,紫气东来,勾通金桥玉瓦。当可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
“紫霞神功”乃是当年“中神通”王重阳为郝大通量身定做的内功。脱胎“先天功”,只是郝大通武学资质不高,又乏人指点,终其一生,竟是都未能将“紫霞神功”修至至高之境。
而“混元功”却是第二代师祖所创。这位祖师是个落魄书生,其时元宋交战,天下大乱,他功名无望,自然只能弃文习武。不料他却是个武学奇才。忽忽三十年间儒学道藏俱都达到不可思议的境地不说,还被他无意之间修成无上内力。
一日,这位白祖师登上朝阳峰顶,见旭日冉冉东升,云海翻腾。波澜壮阔。自问这一生俯仰无愧,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吞吐间浩气磅礴,竟而被他悟到一门呼吸之法,衍生开来,正是这门“混元功”。
白观在朝阳峰顶吞吐罡气,一呼一吸之间,隐然与云海翻腾之势相合。其时朝阳已然升起,便要挣脱云霞的束缚。感受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白观轻轻地吐出口气,睁开双眼,目中神光湛然。
这“混元功”,终于功行圆满了!
然而,圆满,却不代表着大成。
“混元功”若是大成,可称体内那一处丹田自成天地,而丹田中积聚的内力,则是那混成之物,恍如天地初开的一片混沌般纯净精纯。
白观此时,不过堪堪将三卷“混元功”走完流程而已。
他感受到内力缓慢地增长,心中却殊无喜意。
因为,他每精进一分,越体味到修炼之难,便越知道那人是多么的可怕。
勤修七年,却还未必比得上七年前的他!
如果他不死的话,现在……
白观不敢往下想下去。
那是一种他很难奢望的到地境界。
他低低叹口气,站起身来,拂了拂袖,望着绽放出万道金蛇的太阳,双眼被刺的微微一通,他眯了眯眼,口中喃喃道:“你……一定还活着。是么?”
转身往山下走去。他微微苦笑:“可是,对于你和她,我该如何自处?”
伸出右手食指,白观潜运内力,往一颗小树点去。便见簌簌响声,小树被他凌空指力点的晃来晃去。
“一阳指么?呵呵,果然厉害。”纵然是无意修习,忽忽七年间也被他修成第七品地一阳指。
一阳指共分九品,品秩越低则越是厉害。朱长龄勤修苦练三十载,也不过五品而已。而当年问鼎五绝地南僧一灯大师,却仿佛后无来者的修至了第二品。
的确,自一灯大师之后,再无人能将一阳指练至那般高深的境界。
白观微微苦笑,摇摇头,仿佛想甩开什么,却始终甩之不脱。他一振衣袖,沿着羊肠小道,往山下走去。
华山山道之险,自古有名。
约莫走了两刻钟左右,白观忽觉身后有异。
他“混元功”修至圆满,耳目灵觉都自上了一个台阶,事先发觉状况,当即不慌不忙,大大跨上一步,堪堪避开来人攻击。
这一步跨的大有讲究,若多上一分,则有拿捏不住滑倒之虞,若少上一分,则会被来人指力拂中,动弹不得。
这一手,当年也有个少年,玩的很漂亮呢。
白观心中苦涩:“我比他足足晚了十年!”
他头也不回,淡淡道:“蔡师弟,这等游戏,你我之间也倒罢了。可万不能同师弟们玩笑。一个失足,谁也担待不起。”
身后的,正是六年前拜入华山的蔡子峰。
蔡子峰哈哈一笑,道:“白师兄刚刚那指好生玄妙。隔了一丈来远,尚有如此劲道,当真厉害之极。却不知是我派哪位前辈创的功夫?”
白观微微皱眉。说道:“与你无关。”
蔡子峰讨了个没趣,却不着恼,只是凑过去问道:“白师兄,近来我修炼紫霞神功,颇有滞涩。还烦您指点一二。”他虽善攻剑术,但紫霞神功掌门弟子人人得传,他自也习得一二。
白观淡淡道:“我修炼地是混元功,对于紫霞神功。却不大清楚。岳师弟倒是此中高手。师弟若有意,不妨去同他研习研习。”
蔡子峰呵呵笑道:“白师兄有所不知,岳师弟这些天不在山上,况师兄内功剑术俱强,乃是华山派第一高手。“混元功”“紫霞功”虽分两脉,但都是华山派内功,却不知师兄这门内劲如何过十二重楼,通金桥,碎玉瓦?”
白观眉间微蹙。心内暗道:“岳、蔡二人似别有所图。掌门也未曾问过我混元功的秘要,怎地这两人却好似不厌其烦?”
口中慢吞吞的说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是为混元。破开混元,则为万物。以混元演万物,则是混元功重中之重。”他前半句的确是混元功中所载。而后半句却是随口诹出。
蔡子峰用心记忆。只觉白观所言大有道理。他耽于练功,平日里不多看书。便是看书也只是囫囵而过,并不看书下注解。白观随口搪塞两句,他便信以为真,仔细琢磨之下,欣欣然而有喜意。
白观心中冷笑,步子不停,往山下走去。
蔡子峰见白观微有不悦,当即微笑拱手道:“多谢师兄指点,小弟尚有要事,便告辞了。”
白观步子一顿,点了点头,便自下山不提。
剑气冲霄堂,有所不为轩。
鲜于通紧缩眉头,望着手中一封书信,蓦地一拍桌子,将那封书信揉成一团,用力扔了出去。
白观慢吞吞地走进轩中,将那团纸拾了起来,缓缓打了开来。
一行潦草字迹如下:“鲜于世兄如晤。自七年前一事,崆峒一派元气大伤。此行昆仑虽是壮举,但余五人实是有心无力。兄雅量高致,敝派上下有所不周之处,万望恕罪。”
下款是:“崆峒五老拜上。”
白观叹道:“掌门师叔,纵然其余诸派皆不同意,我等自上昆仑和明教厮杀便是。”
鲜于通双手深深绞在一起,眉头紧皱,却不说话。
白观静静看着这位师叔日渐憔悴地面容,心里不知怎地竟是涌起一丝怜悯。
两人静悄悄地对峙,鲜于通蓦地发声道:“白观,为我磨墨。”
白观一怔,他七年来儒道兼修,随着内功修为日渐增长,养气功夫也是越来越好,与当年那个少年简直天差地别。他不急不徐地研磨着,鲜于通伸笔蘸满浓墨,刷刷往下一路写去,白观看得明白,却是给丐帮帮主史火龙地一封手书,大意便是明教近年猖獗,肆意屠戮六大派弟子,天怒人怒,须当灭之,方能使天下太平。
白观心中暗叹:“说到天怒人怒,蒙古鞑子造的孽才叫重。待得报完父仇,若我还有命在,定当要学那伏波将军,马革裹尸而还,方显男儿本色!”
想到此处,白观心中微微振奋,想到经年之前,在华山的道藏阁中翻阅书籍图谱之时偶有所悟,竟而内功大进。
他决定,在这次出发去明教之前,再去道藏阁中博览群书一番。
临安城。
一个仆人装束的汉子佝偻着身子,手执一封书信,在弄堂小巷中不住穿插而行,最终停在一幢微带破旧地大宅面前。
轻轻扣了扣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颤巍巍的将门打开,侧头瞄他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那汉子嘿嘿一笑,对着老头儿唱了个喏,而后一溜烟的往宅子深处走去。
这处大宅原是南宋鼎鼎有名地儒将虞允文住所,是当年孝宗为表彰其功绩,特意建造,皆因虞允文早年虽是风流倜傥,诗酒烟花,三教九流无一不精,但后来见国势衰颓,民生疾苦,登时幡然悔悟。他平生清廉节俭,孝宗赏赐金银一类势必推却不受,但若一处清雅幽然地宅子,却是文客诗人之最爱。
孝宗投其所好,虞允文欣然之下,倒也没有推辞。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南宋灭亡,但总算蒙人素来敬重名将,这处宅子方才在战火中保存下来。
这汉子穿廊过阁,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极为熟稔,浑然无视这里层出不穷的假山怪岩,落花清泉,鸟兽虫鱼。约莫走了一刻钟左右,见前方仿佛都陷进雾里,隐然可见奇峰怪石,曲木流枝,错落有致;正前方不知多远处,乃是一间小小房舍,屋瓦俨然。
他似是心有余悸的往迷雾中望了望,方才停住脚步。
显然,他对于这房舍之中所住之人,极为敬畏。
第一百零七章 归来
一个懒懒的声音自迷雾里飘飘渺渺的传出:“大梦如初醒,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那仆人装束的汉子早已等的不耐,耳畔陡然响起这声,忙赔笑道:“公子您适意逍遥,当真是羡煞旁人呀!”声音遥遥传入,凝而不散。单凭这手内力,放眼江湖,虽不说扬名立万,但也可以立足了。
那个声音却道:“哈哈,这位兄弟却是猜错了。鄙人老态龙钟,公子那等风流俊俏,与在下可浑然不是一路。”
那汉子惊道:“你是何人?怎在此阵中?”
但见眼前迷雾陡散,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儒生洒然从阵中走出,三缕长须,飘飘若仙。
那汉子见是他,“啊”了一声,忙一拜到底:“见过刘先生!”
这刘先生地位尊崇,属下仆人们,大多认识他,却没几人和他说过话,只是一年之前,见这位刘先生时常伴随公子左右,公子深倚重之。但这位先生却始终形容淡漠,不苟言笑。
那刘先生大袖一拂,那汉子便身不由己的站起,见刘先生笑吟吟的站在面前,心中骇然:“刘先生的功力竟这般厉害!不知道和公子比起来,谁高谁低?”
刘先生呵呵笑道:“你无须多礼了。事情办得怎样?”
那汉子恭声道:“都妥当了。那九式掌法已然取到。”
刘先生点点头,又道:“王夫人那边……”
那汉子身子一颤,道:“一应蛊物,都已俱备。”
刘先生笑道:“很好。公子前天已然启程去卢龙镇。你快马加鞭。三天后赶到卢龙镇外,玉泉寺内,将东西放在大佛背后暗格之中。明白?”
那汉子点头道:“小的明白。”方要转身离去,又微微迟疑道:“先生,何人竟致公子亲自出马?”
刘先生淡淡道:“该你知道的,公子自然告诉你。不该知道的,少问。”
那汉子冷汗淋漓,颤声道:“属、属下明白!”
刘先生舒展腰肢,打了个哈欠,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我还得睡上一觉呢。”也不问来人姓名,身子一晃,登时进入阵中,俄顷便隐入迷雾之中,不见踪影。
卢龙是河北重镇,唐代为节度使驻节之地,经宋金之际数度用兵。大受摧破,元气迄自未复,但仍是人烟稠密,虽说不上方物毕会、商贾云集,但也欣荣繁华。
城外一所大宅,朱门白墙,两只硕大地石狮子雄立门口,煞是威风。
这宅中后院之内,古树悲风,微微撩动着院中人地心尖。月光如水铺下,沁人心脾。
史火龙握着手中一封书信,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身后一个年轻丐帮弟子,低眉顺耳,却不掩其英华之态;鼻直口方,是个极为英俊的男子。
便见那年轻男子上前一步,躬身一拜,身上竟有八个口袋垂落,便听他恭声道:“帮主。不知何事心烦?”
史火龙叹一口气,说道:“友谅,华山掌门鲜于通来信,说是邀我一同上昆仑山剿灭明教…”
那年轻男子,正是陈友谅。
陈友谅道:“帮主。这是好事啊。明教猖獗已久。若不灭之,迟早要找到我丐帮头上的。属下先前还道帮主为何提早出关。却原来是为了此事,呵呵,帮主,我等厉兵秣马已数有余年,还怕斗不过明教么?”
史火龙叹口气道:“七年前黄鹤楼武林大会,朝廷派出大军剿灭。中原武林危若累卵。我丐帮也是被杀得元气大伤,那时候,你是还没入我丐帮的。”
陈友谅点头称是,问道:“帮主,那然后呢…?”
史火龙道:“我丐帮弟子被两千蒙古鞑子围困在一处小丘,若说要逃,我和传功执法两位长老,都能逃出,可是余下百来弟子,却是难以幸免,义不能独生,所以我们唯有死战到底。”
陈友谅击节叹道:“帮主义薄云天,当真让人佩服!”
史火龙被他不疾不徐的轻轻拍了一记马屁,心中高兴,呵呵笑道:“那时候真是想着唯有战死方不负天下人,但绝处逢生的感受,如非亲身经历,是绝对不明白的。”
史火龙目光悠远,仿佛在缅怀着什么,便听他续道:“当时我以为必死,精疲力竭之际,却为人所救。友谅,你道这些人是谁?”
陈友谅想了想,迟疑道:“他们是明教中人?”
史火龙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那正是明教的五散人。呵呵,友谅,你是我丐帮一等一的人才,丐帮的未来,可就靠你了。”说着拍了拍陈友谅地肩膀,以示鼓励。
陈友谅惶恐道:“属下不敢。”
史火龙道:“你莫要自谦。说实话,入帮五年做到八袋长老的,丐帮历史上只有三人。这三人到得后来,都是帮主。”
他轻轻踱步,继而叹道:“你认为我们应该攻打明教,我并不以之为不妥。相反,我也很赞成你的想法。”
陈友谅点了点头,沉吟道:“帮主,义之所至,纵然赴汤蹈火,也是定然要一全义气的。”
史火龙笑道:“说到这里,你也明白我的难处的。”陈友谅道:“恩情固然要报,义气也固然要全,但天下之大忠,更不能落于人后。”顿了一顿,他又道:“方今天下,明教乃是最大毒瘤。肆虐西北。又暗伏兵马于江南一带,不断起事与蒙军相抗,只闹得民不聊生,若不灭之,却不知有多少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性命之恩与千千万万的百姓性命一比,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史火龙皱眉道:“友谅,黎民百姓受苦,乃是鞑子无道,肆意掠夺所致,与明教有何干系?”
陈友谅一怔。微微侧眼,往右首望了望,眼中蓦地闪过一丝阴毒神色。
却听他笑道:“帮主这话端地如醍醐灌顶,呵呵,友谅受教了。”史火龙道:“你是带上一般江湖人的偏激想法,那五散人功夫虽然不如我,但义气深重。却是一等一地汉子。窥一斑而知全豹,谢逊虽然杀人如麻,余者却无甚恶迹,这样一棒子打死,实非正道人士所为。此行昆仑,我们不去也罢!”
史火龙转过身去,豪阔地面庞上虬须如扎,却听他叹道:“丐帮传承至今,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俱都失传许多。我闭关研习良久,却始终不得其法。友谅。我老啦,也累了,是时候退出江湖了。”
陈友谅听得这话,当即明白史火龙言外之意,竟是要将“降龙十二掌”以及“打狗棒法”传予自己,心中不由又惊又喜,脸上却作出一片惶恐之色,忙道:“帮主春秋正盛,正是时候带领我丐帮帮众重振当年声威。”
史火龙胸口蓦地急剧起伏,咳嗽道:“我、我这次闭关险些走火入魔。我身子不行啦…呵呵,你过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陈友谅,笑道:“此乃降龙十二掌,虽然少了六掌。但十八掌脉络相通。以你资质,当能补全一两掌。北宋时这套绝学曾经有三掌失传。却被当时五绝之一的洪七公帮主补全,你才智之高胜我百倍,绝不在他之下,勤修苦练二十年,当能重现当年降龙十八掌的神威。”
陈友谅双手微微颤抖,接过这本小册子,抬眼看了看史火龙,脸上愧色一闪而过。
但听得史火龙沉声道:“丐帮八袋弟子陈友谅听令,即日起你便为我座下嫡传弟子。你可愿意?”说完这句,又是剧烈咳嗽起来,显然闭关不果反遭反噬让他身子受创颇深。
陈友谅显然没有料到,这位帮主竟会对自己这般好,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激动,方要跪下,叫一声师傅。却陡然听得风声大作,一个身影急速掠来,抬手便是一掌向史火龙击去,掌风之猛烈,殊不弱于史火龙的降龙掌。
史火龙大惊失色,退后一步,沉肩搭肘,右膝微屈,一掌“或跃于渊”击出,便听得“砰”的一声大响,史火龙蹭蹭退出三步,来人却是身子一晃,拿桩站定。
但见来人身形瘦削,面容清癯,只是头发全无,月光之下赫然发亮,竟是个秃顶和尚。
这和尚嘿嘿冷笑两声:“降龙十八掌,也不过如此!”
史火龙沉声喝道:“你是谁,竟敢擅闯丐帮总舵!”
那和尚神色一寒,冷冷道:“自是取你性命之人……”“人”字话音未落,已然击出三掌一腿,史火龙虽然受伤,却神威不失,一双铁掌上下挥舞,他受伤之后,降龙十八掌发挥不出全部威力,只得使出另一门厉害掌法对敌。
这间豪宅乃是丐帮中一位弟子所有,史火龙闭关于此的消息丐帮弟子当然知晓,也自不来打扰,这次出关其因有三,一是史火龙才智委实不足以补全降龙十八掌;二是这掌法精深奥妙,史火龙研习不得其果,反而被反噬受了内伤,再钻研下去,只怕性命不保;三则是华山掌门书信送到,史火龙见得信中内容,心中烦闷,也就出关不提。
他这一出关,却只将陈友谅唤了来,掌棒掌钵传功执法几位长老竟是没有一个在此。
史火龙双掌上下纷飞,和那人斗在一处,他外号“金银掌”,一双肉掌当真有催金断银之威,虽然身受内伤,不足以使出“降龙十八掌”,但他已略窥得武学中“老阳生少阴”的高妙境界,刚劲柔使,十分厉害。虽是处于下风。却无战败之虞。
那和尚久斗不下。心道莫非自己还奈何不得一受伤之人不成?焦躁之下,刷地一掌劈下,直如阔刀利斧,一掌连着一掌,如浪潮起伏,一阵一阵涌来。
史火龙避开第一掌,第二掌却再避不开去,只得运使“降龙十八掌”接下来劲。
“降龙十八掌”乃是当世最顶尖的掌法,当年洪七公仅得其中十五,竟也能身登五绝之位。后来他武学修为渐深,补全剩余三掌,重现当年降龙十八掌地风采。只可惜大侠郭靖战死襄阳城,其时丐帮帮主耶律齐也战死沙场,降龙十八掌再度失传,便只有十二掌留在丐帮之中。
但饶是如此,史火龙数十年勤修苦练之功。此刻究竟一一体现出来,虽被打地连连后退,但还是将来掌一一接下了。他越打越顺,长呼一声,一掌“神龙摆尾”打出,与那和尚掌力一触,却身不由己的滑开一丈。
那和尚借机飘然退后一尺,脸上青气一闪,舌绽春雷,吐气开声:“咄!”伸出右手中指。轻轻往前一点,便听得破空锐响,仿佛要将空气也撕裂了一般,史火龙大骇,急闪开来,但右肩陡然剧痛,血光忽现,绽放开来。
那和尚咳嗽一声,胸口起伏,以手抚膺。呼呼喘气,显然方才那招耗费了他不少真元。
史火龙身中剑气,险些给痛得昏了过去,登时浑身动弹不得,他雄躯微微颤抖。叹道:“想不到我史火龙英雄一世。竟死在此处。阁下到底何人,可否见告?”
这和尚嘿嘿笑道:“也罢。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当年老衲也曾有个浑号,叫做混元霹雳手。”
史火龙脱口惊呼道:“你是成昆!”
成昆嘿然道:“承史帮主情,居然还记得在下。”他伸手一指陈友谅,笑道:“友谅,去将他首级割下。”
陈友谅身子一颤,望了一眼史火龙,开口欲言,但却始终说不出话。
史火龙见陈友谅神情,不由意态萧索,指着陈友谅叹道:“他是你什么人?”
成昆仿佛颇为得意,笑道:“正是老夫收的得意弟子。”说到此处,一皱眉道:“友谅,还不动手?”
陈友谅还在犹豫,成昆却已不耐,斥道:“婆婆妈妈,像个什么样。大丈夫当心狠手辣,方能成事!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将基业交付给你?”
陈友谅申辩道:“师傅,这、这史帮主已将降龙十二掌传授与我,打狗棒法却没有传授,况此时丐帮于我唾手可得,您、您就先饶了他吧。”
成昆冷笑道:“残缺不全的打狗棒法,不要也罢。事已至此,你不杀他,还能如愿执掌丐帮么?这人武功高强,又是精细之辈,你在他身边久了,说不定就会被发现破绽,不如及早杀了,以绝后患。依我师徒武功智谋,放眼丐帮,谁人能敌?”
史火龙气道:“你、你休想…”话未说完,却被成昆打断:“你半死不活,若还想多活那么一刻,就给我闭嘴。”
史火龙被气得连声咳嗽,成昆见陈友谅目有怜悯之色,不由喝道:“友谅,你杀是不杀?”
陈友谅一咬牙,跨出一步,伸出右手,屈指成爪,缓缓走向史火龙,说道:“帮主,友谅…对不住了。”
一爪探出,正是少林绝技“龙爪手”,“锁喉式”往史火龙喉间抓去。
见史火龙面色镇定,仿佛视死如归,陈友谅面色一狠,手上陡然加快,眼见便要扣住史火龙喉头。
成昆十分满意的捋了捋胡须,这个徒弟真是越来越出色了,将来定能承自己衣钵,谢逊虽然资性不输于他,但性情却是太过冲动,不如陈友谅这般冷静阴沉。
忽而风声陡起,陈友谅手腕一紧,竟被拿住“神门穴”,一股沉雄已极的内力从“神门穴”透体而入,他全身酥软,想起多年之前,少林寺中,自己也曾这般被人一招制住,再见得来人清俊面容,不由脱口惊呼:“是你!”
来人一袭青衫,体态修长,面目极为俊美,他一手扣住陈友谅手腕“神门穴”,另一只手却已然和成昆来掌抵住。
便听他嘿然冷笑:“混元霹雳手成先生,少林的圆真大师,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是无有寸进。”
第一百零八章 挫敌
来人正是当年在汉水之畔失踪的宋青书。
他一手扣着陈友谅要穴,一手抵住成昆来掌,蓦地吐气开声:“咄!”
成昆便觉一股绝强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涌来,身不由己的倒飞三丈,胸口气血翻腾。
青书嘿然一笑,反手将陈友谅击昏,眼睛却始终不离成昆,只待他一有动作,便立马动手。
他知刚刚比拼掌力,虽是自己占上风,但说起来还是成昆功力损耗太多所致,若不然,定是两败俱伤之局。
史火龙咳嗽两声,挣扎着起来,笑道:“宋老弟,你要再不出手,我可就死在这里了。”
青书不敢回头,只定定盯着成昆,闻言笑道:“史老哥,这不,小鱼给我撂倒了,大鱼也给引出来了。嘿嘿,放长线钓大鱼,你这下挨的可不亏。”
史火龙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今晚叫花子可要喝鱼汤喽!”
青书道:“史老哥,你内伤外伤都是不轻,还是先退下疗伤吧。”
史火龙点点头,缓缓往后堂走去。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夜。
成昆听得他俩这话,又见青书淡定自若,神色愈发阴鸷,沙哑着嗓子道:“你设套诈我?”
青书笑道:“成先生,圆真大师,你武功既高,智谋又富,若不设个大套来让你钻,恐怕是生擒你不得。”足下一动,仿佛便要出手。
成昆先是一凛,严阵以待。忽地瞥见青书脚下泥泞,心中顿时了然,这人必是今日方才赶到,不知以何等物事取信于史火龙,然后与史火龙合谋布了这个局,但时间匆忙。连鞋也来不及换,这布局虽密,却人手不足。若说生擒自己,那不过对手慑敌之语罢了。
他功运双耳,方圆十丈之内,蚊虫鸟兽都尽在他耳。这一番来,果听见三个呼吸声,其中一个悠长平稳,正是宋青书;一个气喘吁吁。却是史火龙;还有一个略显微弱。这是自己的徒儿陈友谅。
成昆心中冷笑,暗道你虽武功大进,但若要生擒成某人,只怕还力有未逮。当即开口道:“是么?宋小兄弟,多年不见,老夫听人说汉水大战,还以为又一位少年豪杰英年早逝,却不料你尚在人间。”
青书哈哈笑道:“成先生尚在人世,我又岂敢先行一步?圆真大师。丐帮帮主手书一封,不知比不比得上嵩山脚下愚民之语?”
成昆脸上腾起一股青气,原来当年他千里追杀宋青书,途径嵩山脚下一处小镇,青书大造其谣。说道圆真与其徒陈友谅颠鸾倒凤。行那龙阳之好。事后便有人大肆造谣,只是当事黄鹤楼武林大会在即。虽然有几个空字辈僧人要求彻查此事,但少林方丈却始终不允。
而黄鹤楼事后,青书一人独挡大军,以传国玉玺为质,勒令绍敏郡主将一干武林人士放走,中原武林皆受其恩,无不思报答。
圆真何等聪明,知道此时若是将早就想好的“武当觊觎我少林武功,让那宋青书前来盗取,却被小僧发现,所以追出,方有如此谣言”的说辞说出,只怕顷刻间便成为中原武林公敌。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个哑巴亏一口吞下,领着徒儿陈友谅闭关不出。这一下,更是谣言四起。
但他始终占着空见神僧首徒地名头,空闻三位神僧思及师兄,当即勒令全寺不得再言此事,方才平息余波。
但经此一事,成昆已将青书恨入骨髓,只恨当初没有将他杀死,要剥皮拆骨,煎炒蒸炸,方能泄去心头之恨。
成昆听他旧事重提,当即恼羞成怒,方要出手,又想到此人这七年来功夫大进,刚刚那掌便已不在自己全盛时期之下,他忽出此言,不过是想激的自己先行出手而已。
当即缄默不语,只暗自运功疗伤,抑且凝气于右手小指,留待致命一击。
青书不先行出手,原是忌惮此人智谋,怕他有甚诡计,又见识了方才那等剑气,心想莫不是六脉神剑?
此刻见成昆索性不语,知道他借此机会恢复元气,索性先打了再说,仗着这几年神功明悟,冷笑一声,跨上一步。
这一步跨出,竟尔带动周身气流。成昆忽生异感,只觉宋青书身上涌起一股气势,如山如岳,高峻绝伦,自己在他面前,竟仿佛蝼蚁一般,浑然不值一提。
这“揽势”之法,乃是他精修“太极十三势”之后悟得。
“太极十三势”原意在“借势”而为,青书悟通“化势”之后,又悟出“造势”之法;所谓“造势”,即因利乘便,仿佛当年六国合纵,凭空造出种种形势。
而这“揽势”,则是他两年前,偶读《六国论》,有感强秦之势,揽天下之大势于己一身,更胜“借势”“造势”。
成昆见他气势大涨,如何不惊?但他好歹一代高手,不知历经多少大战,当即摇身一晃,气势也自涨起,但却终被压了一头。
青书一掌劈出,疾风浩荡,逼得他口鼻皆闭。成昆面色微变,左掌迎出,但觉对方掌劲大的出奇,这一撞之下,更发觉对方劲力并非直来直去,而是屈曲流转,与自己渐臻阴阳交泰的掌力一触,发出刺刺锐啸之声。
成昆胸口猛地一热,喉头一甜,不由自主,晃身退后两步。他知道自己吃亏在内力不足,脚下步法一转,借绝妙身法卸去对方掌力。
青书还待追击,但见成昆右手抬起,小指轻轻向前一刺,想到方才重创史火龙那道剑气,他心中凛然,当即晃身一闪。
这一闪之下,登时发现成昆不过虚张声势。青书想到适才的破空锐响,而方才却是无声无息,心中明白上当,当即冷笑一声,足尖一点,掠过三丈,又是忽地一掌劈出,成昆抬起左掌架住,哇的吐出口血。但却阴阴一笑,右手小指再度刺出。
青书见他故计重施,冷笑一声,但忽觉左肩一痛,一股柔柔劲力如水一般侵入他体内,陡然间化作凌厉刚猛地无双剑气,肆虐盘旋在青书“肩井”大穴之中。
青书闷哼一声,退后一步,急催内力化解剑气,但只这瞬间,便见成昆将身一晃,一脚挑起昏迷的陈友谅,扛在肩上,一溜烟的便要遁走。
右边树上陡然响起一声娇斥,一个白衣美貌女子手执玉箫,飘然纵下,正是古墓中地苏若雨。
但见她纤腰一扭,玉箫横转,点向成昆腰间大穴。
成昆见奇兵天降,不由大骇,暗道怎地方才没有听出此人在此?见对方玉箫刺来,当即深吸一口气,腰间陡然凹下寸许,他足尖一点,纵上房梁,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只听得嗖嗖两声,天上蓦地绽放出绚烂烟火。随后便嗖的逃窜走远。
苏若雨方要拔足追赶,见此情形,脑中一转,惊道:“他是在召唤同伙!”
青书“肩井穴”中剑气已然化解,但那阴阳交杂的真力却是一时之间化解不开,见得这等情景,沉声道:“史火龙还在此处,若雨,你莫追他。我们守护史帮主开关。”
苏若雨点点头,见他面色痛苦,不由眉间微蹙,脸有忧色,她开口问道:“青书,你没事么?”
青书龇牙咧嘴的笑道:“没事没事。这老贼功夫越来越厉害啦。”
苏若雨微嗔道:“又顾左右而言他,真、真没事么?”
青书笑道:“真没事啦,成昆这老贼不知从哪里学来这等厉害剑气,竟是可刚可柔,若非我纯阳无极功堪堪圆满,只怕便要重伤。”
苏若雨缓步走来,叹道:“唉,可惜让那老贼给逃了。”
青书笑道:“史火龙知他身份,江湖之大,当再无他容身之所,嘿嘿,我猜他定然逃往大都,到时侯再去取他首级,也是一样。”
苏若雨“嗯”了一声,轻轻抚他受伤左肩,却不说话。
秋夜一般都是冷的,寒风阵阵袭来,青书将外套脱下,与苏若雨披上。两人站在这豪宅后院之中,倒仿佛月夜幽会,商量私奔的情人。
这是难得的静谧。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苏若雨轻声道:“来啦。”
青书听这两人脚步沉稳有力,便知乃是高手,但他这七年来神通精进,文武双修,天下能敌者已然寥寥可数,一般高手自也不放在眼中。
他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只是潇潇洒洒地站在原地,静待那两人推门而入。
第一百零九章 遁走
这两人步法稳健,走的颇是急促,待得快到门前时,已然疾似奔跑。便听得“砰”地一声,大门被来人一脚踹开,青书含笑而立,背负双手,笑吟吟地盯着缓缓走入的两人。
便见这二人衣衫破烂,身有九袋,身材甚高,一个手执狼牙棒,一个手持钵盂。两人并肩而入,满脸警惕的盯着院中散漫而立的宋青书。苏若雨柔柔弱弱,却被他俩给自动忽略了。
青书呵呵一笑,道:“掌钵、掌棒两位龙头?你们如何到此?”他心里也自疑惑:“莫非成昆内通丐帮高层人物?”心中虽如此想,但脸上还是不露声色。
持钵那位九袋长老,想必就是掌钵龙头了,但见他虎目剑眉,龙精虎猛,煞有威势。他缓缓道:“我等见天上焰火,特来查探。你是何人?史帮主呢?”
青书道:“在下…不过无名之辈。史帮主适才遭人所伤,正在室内运功疗伤。”
两人听他这话,都是一惊。
掌钵龙头从窗口遥遥望见后室之中,史火龙盘膝坐在床上疗伤,心中一松。
掌棒龙头却没他这般细腻,这人生来直爽,更兼火爆性子,见生人入此要紧地方,心中早就不渝,又听青书不吐露姓名,以为他是宵小之人,他生平最恨所谓藏头露尾之辈,当即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帮主闭关之地也敢擅闯,小王八蛋狗胆不小啊!”
掌钵龙头一听,心道糟糕,这浑人早不犯浑晚不犯浑,偏偏在有外客的时候便犯浑,得罪了贵宾,可教丐帮无颜。他方欲开口赔罪,却见青书眉头一挑,寒声道:“你说什么?有能耐的再说一遍。”
成昆遁走。功败垂成,他虽是救下史火龙。但心中还是多少有些不快。掌棒龙头这莽汉又出言无状,他原本豁达,只是受气在先,又想到自己将人家帮主给救了。此刻却被编排,胸中火气登时冒起。
青书目光森森,望向掌棒龙头,这位丐帮的九袋长老便觉得眼前好似忽有一座奇峰陡然拔起,气势高峻挺拔,自己身处山峰之下,不过是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掌棒龙头冷汗涔涔。从额头冒出,身边掌钵龙头也觉有异,他性子沉稳,早看出这位身着青衫的年轻人绝非寻常之辈,见掌棒龙头异状,心道不妙,就欲退让一步,上前道歉,待见过帮主之后再做定夺。
他还未开口。却听掌棒龙头大喝一声:“再说一遍又怎样!”跨出两步,手中狼牙棒刷的击下。
却原来是他吃受不住青书气势,知道若再耗下去,必然不战自溃,不若先行出击。还能有一战之力。
狼牙棒带着呼呼风声。砸向青书头顶,掌棒龙头力大无穷。这一棒打出,端的算是威力不小。
青书低低笑道:“若雨,你退到一边。”苏若雨嫣然一笑,飘身后退,古墓派轻功天下无双,她这一退,顷刻间便在数丈之外。
而与此同时,青书大大跨上一步,身形如鬼似魅,倏忽欺近掌棒龙头身前三尺,那一狼牙棒登时落在空处。青书舒展右臂,轻轻探出,向掌棒龙头胸口大穴抓去,倒也并不如何迅捷。
掌棒龙头登时惊觉,左臂上抬,眼见便要阻住敌人攻势,却偏偏力有未逮,挡不住这一抓,他胸口“膻中穴”一疼,气海受制,全身登时麻软。
青书轻斥一声,右手运力,将他高高举起,喝道:“再说一遍么?就是这等下场!”丹田运力,将手上百多斤的身子掷了出去,落在地上,激起老大尘土。
掌钵龙头见伙伴一招即败,又惊又怒,丐帮素以义气为重,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虽知自己不是敌手,但也不得不出手,身子一晃,欺身前去,一路“伏龙散手”的小巧功夫施展开来,竟是欲与青书比拼近身擒拿手法。
青书足下不丁不八,见掌钵龙头袭来,右膝微屈,左手拐过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往掌钵龙头右臂拿去,正是武当派精妙擒拿手法“虎爪手”。
这门“虎爪手”原是张三丰首创,后经俞莲舟苦心孤诣,在此爪法上更进层楼,改良了十二招“绝户虎爪手”,专门拿人腰肾,中者断子绝孙,当真阴毒之至。
两种版本的“虎爪手”青书都曾学过,但他见这掌钵龙头还算有礼,便使出原版地“虎爪手”,与之拆解擒拿。
掌钵龙头指掌间力道颇是雄浑,青书暗赞一声,但他不欲多做纠缠,手上加力,速度陡然快上三分,掌钵龙头措手不及,登时被他拿住“大椎穴”。
青书念他还算谦恭,笑道:“去吧!”轻轻一掌按在掌钵龙头背上,掌心柔力缓缓打出,将他送出三丈之外。
便听得一个雄浑声音喝道:“你们两个!如何敢对丐帮的恩人动手?”便见后室门口一个高大身影昂然而立,正是丐帮帮主史火龙。
青书数招之间,连败丐帮两大高手,史火龙疗伤期间,惊觉虽快,但赶到门口时,已然尘埃落定。掌钵龙头轻飘飘的落地之后,惊疑不定,先对史火龙施了一礼,道声:“见过帮主。”瞥眼见掌棒龙头也无甚事,才拱手道:“承蒙阁下手下留情,谢过了。”
青书笑眯眯的道:“承让,承让。”
史火龙却是斥道:“你们两个怎在此处?”
掌钵龙头扶起掌棒龙头,苦笑道:“帮主闭关在此,八袋弟子以上皆知。属下见天空陡然有焰火闪烁,估摸着那处正是帮主闭关之所,今日合该陈友谅、廖相文当值,属下怕帮主有危险,他二人武功虽不弱,但却势单力孤,这教属下如何敢不速速赶来?唉,也怪陈平他性子鲁莽,冲撞了恩公,真是羞煞我俩了!”
掌棒龙头姓辛,名为陈平,听得这话,脸色涨红,也顾不得穴道尚未冲开,挣开掌钵龙头双手,俯身跪倒,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便听他道:“我是个粗人,口没遮拦地,早年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但却从来没赔过罪。但今天得罪的是恩公,陈平给您磕头啦!”说着又要俯下身去磕头。
青书大袖一拂,那辛陈平登觉一股大力涌来,逼得他往下磕头,他心道:“恩公还是在生我的气。再磕几个头也罢。”
但想归如此想,当外力侵袭时,体内还是不自禁的生起一股抗力,他正思忖间,又陡然觉得身子一轻,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但见青书笑吟吟的道:“辛龙头太过多礼了,先前的不快,统统都给忘了吧。”说完走到史火龙旁边,低低说了两句话,史火龙点头道:“老哥知道,你尽管放心。”青书笑道:“史老哥义薄云天,再得四掌,当可笑傲江湖。”
史火龙也甚是开心,笑道:“还是老弟你功不可没。来日但有所遣,丐帮上下,听君一言。”
这一番对话在掌钵掌棒两位龙头听来,自是莫名其妙,苏若雨却是瞪大明亮双目,嘴角含着盈盈笑意,显是了然于胸。
但见青书一抱拳道:“史老哥,那后会有期了!”
史火龙一惊:“怎地不多留几日,也好让老哥我尽尽地主之谊。”青书道:“我身有要事,须得尽快处理,老哥盛情,来日再叙吧!告辞了!”
话音方落,身形起落间已在数丈之外,携了苏若雨地手,飘然离去。
史火龙见他几个纵跃间就不见踪影,只得遥遥传声道:“兄弟!日后定来卢龙一叙。”
听得笑声远远传来,史火龙点点头,但因刚才那声牵动内息伤势,胸口一疼,忍不住咳嗽两声。
掌钵龙头忙问道:“帮主,身子可好?”
史火龙摆手道:“不碍事。”
掌棒龙头道:“那年轻人是哪门哪派地翘楚?竟这般厉害。”史火龙道:“你莫问这许多,这人的身份…咳咳…时候到了,我自告诉你等。”
掌钵龙头道:“帮主,属下等人替您运功疗伤。”与掌棒龙头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抵住史火龙双掌,缓缓输入内息。
第一百一十章 路上
青山隐隐,流水迢迢,两匹青驴徐徐并肩驰在羊肠小道上。
他心中颇是忧虑,却是让成昆逃脱之事。
原来青书对于华山发动六大派以及丐帮围攻光明顶的事知晓的一清二楚,更得那刘先生之助,预先便料到将发生的一应事宜。
六大派中,同意围剿光明顶的有少林、昆仑、峨嵋、华山四派,鲜于通尤觉不足,遂手书一封与丐帮帮主史火龙,望其相助。
而同一时间,丐帮这边,亦做好了两手准备…
青书得悉这消息之后,仿那诸葛亮谈笑退五路兵马,与刘先生谋划定计,兵分三路,自己与苏若雨两人先解决丐帮之事,再上西岳以退华山之兵。而另少林、峨嵋两路,则各有高人;昆仑派那边,明教总坛高手众多,自不畏惧。
鲜于通信函堪堪送出,还未到史火龙手上,青书便已从临安大宅出发,不急不徐的赶到卢龙。而那仆人自临安见过刘先生之后,却是快马加鞭,累死三匹快马,最后无马可骑,徒步疾行,终将武家庄的降龙九掌置于镇外大佛之后暗格中。青书随后取之,在鲜于通信函送到史火龙手中之际,同时赶到郊外豪宅。
适逢史火龙出关,青书便将得自武家庄的“降龙十八掌”残谱于史火龙看,好取信于他。但史火龙颇是信任陈友谅,于青书此话不大信任,只得定下计谋,先试陈友谅,孰料到竟而引出成昆这条大鱼!
他此行始终太过急促,只有苏若雨一人在卢龙镇接应,成昆又奸猾似鬼,几经拚斗,虽然大占上风。却仍被他师徒双双逃脱。
成昆临走之际更是佯作有同伙接应,将不知何处得来的焰火放上天空。引得青书和苏若雨二人忌惮,不敢追出;更引得掌钵、掌棒两位龙头匆忙赶来,可谓是一举两得。终使青书在那豪宅之中,与那掌钵、掌棒两位龙头耗去一个时辰的时光。而这段时间。足够轻功高强的成昆逃到天边去了。
青书自见了成昆来无影去无踪、抑且可刚可柔的的剑气之后,心中大是忧虑,料想成昆伤愈之后,自己虽定不会败,但未必就能稳胜于他。
但忧虑归忧虑。谋定而后动,这谋既已定下,便须后动以全之。青书估摸着时间。与苏若雨疾奔一日。到得华山山脚附近,方各骑一匹青驴,不紧不慢的向华山行去。
望着湖光山色,炊烟农田,青书心里涌起一股子温馨劲儿。
他开口笑道:“若雨,不知这处地方官是何人,倒将此处治理的紧紧有条。”
苏若雨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才道:“这我倒记不大清了。回去问问小翠就知道了。”
青书哑然失笑:“我就随口一说,不必太当真的。”
苏若雨脸色一红。半晌不语。
两人骑着小毛驴一路往西,顷刻间便至华山山脚之下。
俗话说,自古华山一条路。
此刻,两人就在这一条路地起端。
一拍毛驴,青书洒然一笑。一振衣袖。便要踏出攀登华山的第一步。
苏若雨蓦地开口问道:“你将武家地九式掌法给史火龙了?”
青书边走边道:“诚然,我命霍三、胡六两人将掌法图谱盗来。你也知道的。那俩人一擅轻功、一擅打洞。偷盗这种事,虽不大够光明正大,但也较之盗墓摸金好些。”
苏若雨不紧不慢的跟着,淡淡“哦”了一声,又道:“丐帮有十二式掌法,其中有五招是与武家的雷同么?”青书点点头,却不说话,他身在华山,又想到当年朱武连环庄之事,心念旧事,一时间竟是别有情事上心头。
苏若雨见他眉间微蹙,显然颇有心事。不由大是奇怪,先前青书尚且悠然自在,这时候怎地就心事重重了?
她试探性地问道:“你与史火龙说了让他别泄露你身份的事吧?”青书道:“这事我自然记得。若非到了真有把握一举制胜时,这个赌约,我只得遵从。”
苏若雨叹道:“只不知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你我三人联手都无法败之。他当初既将你从乱军中救出,又怎地要和你定下这不知所谓的赌约…这个赌约,真的连我都不能说么?”
青书断然摇头道:“这个不能与你说。所谓一诺千金,他所谓赌,我所谓诺,自轻诺言…何啻自伤自贱?我连武当都没回,爹爹妈妈也不知我是生是死,我每日见到武当的情报,心里便痛上一分,但…这些年,好歹都忍过来了。”
他鼻间微酸,强笑道:“太师傅、爹爹他们对我太好,倒是把我给弄得不知所措了。当初武林大会上,我当着天下人的面说我再不是武当弟子,可、可他们…”
苏若雨知他所想,武当派邀请各派掌门到场,亲自祭天祷告,张三丰以百岁之龄身登高台,宣布宋青书仍为武当弟子,自始至终,从未有变。
“宋青书俯仰无愧,所行所为都不辱没我武当弟子身份。今日我张三丰先祭告天地,再昭告天下,宋青书生是武当人,死为武当魂。无论他是生是死,都是我武当的大好男儿!”
此话一出,宋远桥等人都是热泪盈眶。
以张三丰大宗师之口说出这话,三山五岳之外、江湖草野之间自然无不信服。
而这事一时之间轰传江湖,其余五大派自此方知,这位武当三代弟子,大侠宋远桥之子,张三丰尤为看重。不定便是下代武当派掌门。于是乎,真心实意想找青书下落者有之;装模作样讨好武当者有之;迫于形式不得不为者有之。三年来江湖上到处都有人寻找一名叫宋青书地武当弟子,这个名字更被无数游侠儿铭记于心,以作为努力地目标,奋斗的榜样。
当然,这些都不被青书看重。
他看重的是自己的太师傅以及父亲母亲和师叔们对自己的一片浓情厚意,看重的是武当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看重的是自己武当弟子的身份…他看重地有太多太多,但都和武当息息相关。
武当,在他来到这世上的这忽忽二十一年间,已不知不觉的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近些年来不断发生所谓的“明教弟子杀伤正道中人”的案例,除去崆峒一派封山不出,其余四大派都是死伤不断,导致积怨甚深;而武当却是一人伤亡也无。
其间,青书之功不可小觑。
青书想到武当山上父母身心憔悴地模样,一时心头酸楚。
但他这些年修为日深,这些深藏心中地话,说出来便舒服许多,顷刻间便心定神凝,他蓦地笑道:“若雨,真的要谢谢你和汐晴了。若非你们请得赵老爷子出山,我身败名裂不说,武当也要被人嗤之以鼻。”
苏若雨摇头微笑道:“赵老爷子为子报仇这全是靠汐晴地面子呢。你谢我作甚,只是最后那人功夫实在太高,我们三人联手也打不过他。”
青书叹道:“至此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前真是夜郎自大,坐井观天了。”
苏若雨笑道:“你好生用功,达到你太师傅那般境地,将来还怕胜不过这人么?”
青书笑道:“是啊,那时候我就无需囿于诺言、不见天日了。”
说到“不见天日”四个字,他仿佛想起了在古墓中几乎足不出户研制“破枪式”的杨汐晴,心尖微微一颤。
苏若雨美目中有怜惜之色,叹道:“真是苦了你了。”青书道:“我不苦,爹爹妈妈才是真苦。”说着抬头望着湛湛青天,恍然若有所思。
这般望了许久天空,青书忽地笑道:“若雨,你还记得你父母么?”
苏若雨身子一颤,目光闪烁起来,她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青书喃喃道:“前尘往事,我视若尘泥,不屑一顾。那现在呢…我又为何如此惦念…”
苏若雨默默跟着他往山上走去,两人脚程俱快,不多时便到了半山腰之处。苏若雨蓦地抬手一指,微笑道:“前边就是陈抟老祖与宋太祖划分华山的下棋亭了。”
青书抬眼望去,便见一个黑衣束身的中年美貌妇人端坐亭中,他微微一笑,缓步走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先天
云台峰,道藏阁。
华山有五峰环耸,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奇峰矗立,绝壁险峻。
而这云台峰,正是华山五峰之中的北峰。
白观静静翻阅着道藏阁中藏书,此阁共分三层,他自幼在这处道藏阁读书,自第一层的佛家法藏,第二层的儒家经典,进而读到第三层的道家玄学。
忽忽二十年来,白观读书万卷,心性修养自然不同寻常,他“混元功”功行圆满之后,浑浑然,融融乎,捧着一卷葛洪所著的《抱朴子》,此卷涵盖养生炼丹之术,讲究“一颗金丹入腹中”的吞吐呼吸修炼之法。
丹田之处,便是道家所谓“金丹”所在。
华山派的内功,也就在于修一口丹田之气,“紫霞神功”“混元功”都是如此,抱丹而修,经羊肠小道而至阳关大路,勇猛精进,则天下莫能与之沛御。
而武当的“纯阳无极功”、“武当九阳功”等,都是如此。
白观以前也读过这本书册,但并非祖师手书,而这本《抱朴子》却是当年终南山烧山后,郝大通一路护佑而至华山,乃是王重阳亲自抄录而成,其间多含重阳祖师注解。
白观第一次看书,都只是观其大意,后出山游历而归,觉自身修为不足,方才多入道藏阁,取古本研读,多观注解,倒也精进甚速。
他读到“金丹”注解,正觉大有道理,又进而见到“混元”二字,他心头一动:“不知混元功大成契机,是否在此?”
一见注解,却是如此这般:“混元者天下之大道,无物不包。而先天者也,混成先天地生。”
他皱眉道:“无物不包?那怎样才算大成?”
想到此处,白观波澜不惊的道心泛起一丝涟漪。
一直以来。他心中都有三处禁地。其一为父亲之死,其二为“情”。其三对青书的愧疚。
这三处禁地不开,则他永无窥得武学大道的机会。
他蓦地觉得心神俱疲,颓然叹口气。心道:“若此战死在昆仑山…倒也干净。”
好一会儿,方才宁心定神,继续抱书观看,这时候却是换了一本老子五千字真言《道德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君子居则贵左……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骄兵必败,哀兵必胜……”
一字一句仿佛清泉流过心头。白观竟是从所未有的通透起来。
老子这部《道德经》可谓是涵天下之大道,兵家法家儒家墨家,诸子百家几乎都可在这部经典中找到丝丝缕缕的痕迹。
而一切,都能归于两个字——“无为”
无为而有为,治大国若烹小鲜。
白观顿觉眼前一片开朗,所学所悟竟是从所未有的明朗。
他蓦地生出一种异样感觉,朝闻道,夕可死也。
这部《道德经》乃是万法之源,重阳祖师亲自抄录注解,也一并被郝大通携至华山道藏阁中。
这些年来华山上下武风甚勤。除却白观,却是少有人来道藏阁来品味经典。
白观正酣读间,忽觉丹田一热,一股细小热流窜起,经行十二重楼。通紫窍过金桥。至于头顶百会。
白观只觉眼前大放光明,二十年“混元功”勤修苦练之功。登时长啸出来,丹田之气轰然迸发,直如开闸洪水,倾泄而出。
这一声啸清越激昂,如虎啸山谷,龙吟大泽,便是在苍龙岭练剑的华山弟子都隐约可闻。
蔡子峰修为最高,听得这声,脸色登时大变,他虽学剑勤于搬运内息,但到底资质天纵,内力不凡,自是晓得这声啸代表着武学上的一个分水岭,不知多少人卡在此处一生不得寸进。
“听声音是传自北峰,白观那厮在道藏阁两日有余,莫不是找到什么神功秘籍,又有精进?”
想到此处,蔡子峰面色微变,足下一动,往山上“剑气冲霄堂”走去。
白观这一声啸毕,但觉周身上下内气鼓荡,全身轻飘飘的好不舒坦。他心中微喜,知道修为又进了一步,当即收束真气,归于丹田。
好一番调息之后,方才又拾起书本,往下读去,忽而瞄到一句话,右肩“肩井穴”竟是又不由自主地一跳,一股真气自“肩井”流至胸口“膻中”,白观又是精神一振。
他定了定神,再看那句,却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白观微微一愣。
混成?
重阳祖师在这一页上,注解为:“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是为先天。”
白观蓦地觉得这句话极为眼熟,仿佛在何处看过,但这类书籍他看得太多,一时之间也不记得看得哪些。
他蓦然有一股意愿,要将这些书籍都给找出来!
白观有一种很强烈地直觉,这中间,一定有秘密——
无敌分割线——
青书静静坐在下棋亭中,以手拈子,执黑先行,正与苏若雨对弈。
苏若雨虽是女流,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无一不精。对于把握住他人心理,她有种别样的天赋。她自幼沦落风尘,蒙杨汐晴之父相救,方致于斯。但她既有所历,则必有所思。所虑所谋,皆是精细之极,无怪乎杨汐晴放心将古墓巨细事务皆尽交托于此女。
但见她微微一笑,手按棋落,柔声道:“成了。”
青书原本已经拈起一枚棋子,见得这情形,不由目瞪口呆,半晌方才笑道:“若雨妙招,竟然又是连环劫”
连环劫也称“摇橹劫”,古称“舞剑劫”。
至六白成连环劫活,但黑在此处有不尽劫材。
棋盘上四劫连环,循环往复。当是和棋。
青书伸袖拂乱棋盘,笑道:“你老是这般相让,下地也忒没意思。”
苏若雨含笑道:“我可没让你。这局棋和啦!”说着将白子一一收入盒中,再将青书那面黑子一颗一颗拈起,右手连弹,投入青书那方石盒之中。
青书见她手法特异,仿佛隐约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不由开口问道:“若雨,你这暗器手法,还真有些门道。叫什么名儿?”
苏若雨不无得意的笑道:“这是去岁年末的时候,我新修习地一门暗器手法,据闻是当年东邪的成名绝技,叫做弹指神通。”
青书心头一震,沉吟半晌,方才问道:“那你可认识一个叫杨逍的人?”
苏若雨笑道:“那不是明教的光明左使么?怎么啦?”
青书道:“他……来过古墓?”苏若雨何等聪明,听他这般问,当即心知肚明,她颇是奇怪:“杨逍?没有啊,自我十九年前入墓,除了老主人和成昆,我再没见过别的男人出现过。”
青书笑道:“怎么?我不算男人了?”
苏若雨听他调笑,白皙秀美的面庞上掠过一丝红晕,她啐道:“你、你自然不同。”
青书还待说:“我又怎么不同了?”见苏若雨羞怯模样,不由心头一凛,他七年来勤修苦练,入世出世,都是孤身一人,若不然便是同江湖雅士对酒当歌。偶与苏若雨、杨汐晴一聚,都是匆匆而别,虽暗有情丝,但潜意识里却在暗自排斥。皆因赌约未竞,身上包袱未脱,不敢连累他人。
故而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他陡然间恢复淡定神色,笑道:“弹指神通可有破法么?”
苏若雨略一犹豫,便将“弹指神通”攻击之道说出,要诀便是“凝力于一点”,聚全身之力余一指,故而威力之大,几乎不可思议。这法子由功力通玄的大宗师使来,自然无碍。但未抵神而明之境界的高手,这一指之力大固然是大,但因修为不足,收发不能由心,使出来不免头重脚轻,只须躲过他连环数击,欺身近前,以强击弱,以有余破不足,便能胜之。
青书抚掌笑道:“因人而异,若是大宗师使来,化腐朽为神奇,便是寻常招数,也能生出不可思议的妙用来。”
他聆罢妙语,又欲下棋,当即笑道:“王夫人说还需等待一日,咱们今晚便秉烛杀他一个天昏地暗如何?”
苏若雨抿嘴笑道:“敢不从命。”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金蚕
鲜于通端坐“剑气冲霄堂”中,手执一封书信,眉头紧皱。
高矮两位老者各坐左右两边,神情颇是肃穆。
蔡子峰静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一身武功虽然青出于蓝,但也知道,自己这位师傅,可不仅仅是会“武”这么简单。
鲜于通蓦地发声道:“岳肃在哪里?”
蔡子峰忙道:“师傅,岳师弟此时不在山中。”
鲜于通冷哼道:“这小子一到要紧时候就见不着人。子峰,你下山去寻岳肃,一月之后,你二人务必赶到昆仑山脚,与我汇合。”
蔡子峰躬身道:“领师尊命。”说罢一挺长剑,大步下山。
矮老者性子颇是沉稳,他沉吟道:“掌门…我们要不要再等等其他门派回应?”
鲜于通笑道:“师叔多虑啦。今日咱们便下山,我与几派掌门约在一线峡相见。自是无虞。”
矮老者叹口气道:“既然掌门决定了,老朽誓死追随掌门杀敌!”
高老者也大大咧咧的一拱手道:“掌门,我师兄弟的反两仪刀法,可是华山第一,你大可放心……”说到此处,发现矮老者怒目瞪来,慌忙闭口不言。
鲜于通强笑道:“两位师叔,你们附耳过来。”
高矮老者对视一眼,将头凑过去,鲜于通低声说了几句,高矮老者都是颇感奇怪,但掌门既有命,不得不遵,他二人齐齐拱手道:“尊掌门谕令!”
鲜于通苦笑道:“承劳两位师叔了。”大袖一拂,飘然走出“剑气冲霄堂”。
这“剑气冲霄堂”傍山而建,往上有一处绝境,名为苍龙岭。坡度极为陡峭。径宽仅三尺,两旁为深谷。山岩上有摩刻“韩愈投书处”五个大字。
沟底飞起流云。山峰和沟壑霎时间便被薄雾笼罩环绕,鲜于通望着这绝美景色,心中低低一叹:“云锁苍龙么?”
转小径而登上云台峰。往道藏阁中走去。鲜于通推开大门,轻轻道:“白观,你在么?”
半晌无人应答,鲜于通缓缓走上二楼,见人影俱无。遂登上三楼,见白观盘膝而坐,五心向天,正是打坐练功的姿势。周围堆满一册一册的书籍,凌乱不堪。
鲜于通微微皱眉,拾起一册书来看。却是《庄子》,下边用朱笔写着一行如下字迹:“夫万化之机,天地与我并存,万物与我一体,先天而生,盖如此耳。”
鲜于通眉头大皱,他自入华山以来,便少入此阁,虽通文墨,但也只攻兵家法家诡道。道家冲淡盈虚之机,儒家温润恪守之礼,以及佛家的大慈悲胸怀,他却了解不甚深。
将这册“齐物论”放下,又拾起一本《淮南子》。见如下批注:“任督而分阴阳。双手合抱,得合予乎?气浩浩然。抱残守缺,大善之境也,然非至善不能为。”
鲜于通暗道:“这两句看,似道非道,似儒非儒。倒更像一句拳经。”
心中奇怪,他又拾起一册《列子》,看得两句,便觉艰深晦涩,难以入眼。将书放下,他索性也就不看,只来回踱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鲜于通渐渐不耐,看了看天色,走到白观身前,伸手便要将他推醒。
可手方触及白观右肩,一股酥麻之意便陡然从指尖漫来,鲜于通身子一震,蹭蹭退后两步,伸手扶住一排书架,却险些将书架碰倒。
他心中骇然:“这小子练得是什么功夫!”但转念之间,又是一喜。
白观被他一触,白皙的脸庞上蓦地涌起阵阵红晕,他长呼一口气,低斥一声:“疾!”
周身仿佛有无形气流暗自涌动,地上书页都被吹的簌簌翻起,白观睁开双目,竟微有温润晶莹之态。
他心中暗呼侥幸。但更多的,却是自信,此功虽是小成,足以与明教高手相抗!
白观心中默默流淌过字字句句,暗道:“重阳祖师学究天人,这一套先天功精微奥妙。练至绝顶,天下谁人能敌?”
原来他在道藏阁中翻阅的,尽是王重阳手抄书册而后取朱笔批录之句,《道德经》中有二十八句,《庄子》中有十一句,《淮南子》中六句,而后各部经典之中,皆有一两句朱笔批录之语。
白观暗自琢磨,发现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势必与朱笔批录之上的那页首字相同,当即遵循此法,一句一句将所有字句默记于心,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方才惊觉,这篇仅有两千余字地文章,竟是一部极为精妙地内功心法。
他记忆原不如何出色,但二十年博览群书的功夫,儒释道三家学说都有极佳根底,先天功中所载以道家学术为基,辅以儒释,养丹田一口浩然之气,进而勇猛精进,至打通生死玄关,沟通天地地境界,威力之猛之烈,与武当派“纯阳无极功”温润绵和,截然不同。
但“先天功”不同于“纯阳无极功”的地方在于,“先天功”须心无旁骛,抑且博学多识,能触类旁通,否则极易走火入魔。“纯阳无极功”虽然进境相较缓慢,但却无此之虞。
而适才白观,却是处于恰要走火入魔的边缘状态。
皆因他心魔作祟,“先天功”固然勇猛精进,但他心有挂碍,险些便是走火入魔,伤重呕血之果。便好比一人疾行于道,前方若不是一路坦途,而是遍布乱石,跑地快了,也只会被乱石绊倒,跌的头破血流。
而白观此时便是那疾行之人,须得将体内能量用尽,方能停下。但前方已然横亘了三块大石,无可逾越,让他进退两难,但体内真气已然越积越厚,这疾行之人脚下蓄势越足,眼见便要一举飞奔而出,撞死在大石之上。
白观又如何不知,但行到肩头的那股真气已然越积越足,纵然他竭力想要停住脚步,也是不能。
好在鲜于通在他将进不进,将退不退之际推了他一把,他肩头那道内息受他一激,嗖的便退了回去。
无巧不巧,恰使白观散落在全身经脉的真气归于丹田,助他功成。
但这功成,不过小成而已。
饶是如此,先天功猛烈之势已然渐渐显现出来,这部功法基于道家经典所创,辅以儒释之道。
其中又以《道德经》为主,总领大纲。老子洋洋五千字,不知说尽多少至理!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是《道德经》中所述。但兵家大圣孙武也曾言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将兵势喻之为水势,在《道德经》中,早有类似比喻。而“先天功”含纳“阴阳混成为先天”的“阴阳”理念出自《易经》,“如如不动,万魔降伏”则为佛门伏魔神通。
内尚黄老,外尊儒释。这可是自汉之后,历朝历代遵循的王道。
可以说,“先天功”在某种程度上,与张翠山所创的“和氏帖”,恰是绝配。
王重阳当年夺得五绝魁首,天下第一之称,可以说“先天功”的先天优势,功不可没。
白观长身站起,笑道:“掌门,白观多谢救命之恩。”
鲜于通莫名其妙,奇道:“白观,你在修炼什么?”
白观早非七年前那个嫩雏,七年来,他渐渐觉得这位鲜于先生不似纯粹的华山掌门,还有什么事瞒着大家一样。他淡淡一笑道:“我混元功精进一层,故有此态。”
“混元功”一脉单传,鲜于通自是不知,他笑呵呵地点头道:“甚好,甚好。”
两人并肩走出道藏阁,一路好似说着些什么,白观的眉头皱起,似乎不大明白,但终究还是迟疑着点点头。
黑衣的中年美妇手持一个长形铁筒,铁筒后部有一处旋钮也似的机括,她缓步走向正在下棋亭下棋的一对男女,恭声道:“公子,金蚕蛊毒,已然配备完毕。”
青衫男子朗声笑道:“好,咱们这便上山!”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遇
青书等三人一路上山,华山虽陡,但宋青书苏若雨二人轻功俱强,王夫人虽然弱上许多,但登山却绰绰有余。不多时几人便至落座于山腰苍龙岭下的“剑气冲霄堂”。
青书一眼扫过,皱眉道:“怎地此处竟似无人?”功运双耳,除却虫鸣鸟叫,竟是毫无人声。
他转头问道:“难姑,华山派莫不是住在此处?”
这黑衣束身的中年美妇,正是蝶谷医仙胡青牛之妻,号称毒仙的王难姑。
这王难姑当年与胡青牛怄气,原本流落江湖,至五年前忽闻金花婆婆寻仇消息,遂急返蝴蝶谷。及至,却见一青布长衫的男子眉头紧缩,坐在空空荡荡的医堂中。
她回来原是因为担心男人被金花婆婆所害,见谷中空空荡荡,便连药童也不见踪影,不由大是惊怪,暗道莫不是合谷之人都给这青衫少年给害了?
她正欲使毒制住这人慢慢盘问,但刚刚靠近这少年身前五丈,方欲使毒,便见他猛一回头,紧接着自己背心一麻,便被对方拿住大椎穴,一举制住。
毒仙用毒纵然天下无双,但武功仍是太差。
之后一番谈话。对方也不过刚到几个时辰。在知道自己乃是蝶谷医仙之妻后,非但不惊,反而一喜。
后来再谈下去,王难姑猛然发现,对方之语字字诛心,自己委实太在乎胡青牛,要不然也不会在这当口放下身份脸面回来,一开始也不会和他斗气怄气了。
想到胡青牛很可能已遭金花婆婆所害,王难姑登时悲从中来。
但青衫少年却笑道:“我已将这蝴蝶谷里里外外寻了一遍,没见着尸首坟茔一类。想来胡先生还尚在人世。”
王难姑平生最自矜的乃是毒术,但因胡青牛解了她所下的毒,所以才一怒之下离开蝴蝶
但她对胡青牛始终相爱甚深。可以说,胡某人乃是这赫赫有名的毒仙的唯一死穴。
听那青衫少年说能查探到胡青牛下落,王难姑遂随他一道,中间几度想要下毒试试这人功力,却都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
果不其然,忽忽一年过去,王难姑果然得到胡青牛的消息。却是三年前光明左使携一女子入谷。胡青牛为之医治左臂,踌躇之下,将金花婆婆一事道出,杨逍自不可能在蝴蝶谷守护胡青牛安危,遂将胡某人携上昆仑。有光明顶森严守卫,谅金花婆婆也闯不过来。
但胡青牛消息一到,王难姑碍于面子,却又放不下身份去见他。
一个医仙,一个毒仙。
仿佛兮天生死对头,却又偏偏结成连理。青书对于他俩之事如何不知?于是便与王难姑说了一策,正是以金蚕蛊毒杀鲜于通。取其首级为礼,送与胡青牛。
这么一来,毒仙固然威风大涨,医仙大仇也能得报,胡青牛再如何倔强,也只能甘拜下风。
毕竟,他多年未竞之功让王难姑给完成了,这无论从哪里说起,都是王难姑胜了的。
何况,两人阔别多年。彼此之间定然都有悔恨之意。小别尚且胜过新婚,久别呢…?
而至于医仙能否大发雄威,以振夫纲,那便看这号称蝶谷医仙的胡青牛如何表现了。
当然,金蚕蛊地养制甚费时间,王难姑四年间培养了三对金蚕,将之细细研磨成粉,再辅以各种灵药毒药,配成一剂极为歹毒的金蚕蛊毒,装入一个精巧铁筒之中。
将铁筒藏于袖中。以巧妙机括引发,无声无息,用将出来,当真令人防不胜防。
就算是青书这等功力,中了金蚕蛊毒。也只能先以内力压制住。再寻驱毒良方。
这毒粉无色无味,中者皮肤奇痒。五脏如焚,全身经脉扭曲生疼,却偏偏动也动不了,抓不得挠不到.这份感觉,当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痛足痒足七天之后,那毒粉才会真正融入血脉之中,中毒的人一时三刻之间便会化作一滩血水。
这是王难姑自北宋年间用毒大家、也是五绝之一的西毒欧阳锋留下的的残篇中得到启发,将化血药粉与金蚕蛊毒完美无缺的融合在一起,抑且药性互不冲突。这份本领,当真是天下只此一家。
而这四年间,王难姑想到华山派人数众多,自己说不定还未接近鲜于通便已被擒,其间说不得要仰仗青书帮助。
所以青书但有所求,王难姑无所不允。
原本两人都只是互助关系,青书原是唤她胡夫人,但王难姑却坚决不受,于是乎,私底下一干人等,便都叫她王夫人了。
但自一年前,那刘先生来后,王难姑对于宋、刘二人,便多了一分敬畏。开始称呼青书“公子”来。
青书微感不适,但见王难姑坚持,也就由得她了。
她听得青书问话,王难姑仔细地打量了附近情形,又望了望远处“韩愈投书处”五个大字,低眉顺目地恭声道:“当年那汉子上山报仇,正是在这处险些被擒。”
青书点点头,推开“剑气冲霄堂”大门,见屋舍尚在,人影俱无,心中忍不住又惊又怒,苏若雨缓缓跟进来,微微皱眉,轻声道:“他们想是提前下山了。”
青书见偌大一个华山派竟是一人也无,想到他们极有可能便是都已下山,但自己在下棋亭却从未见过大队人马下山的迹象,他铁青着脸,沉声道:“绝无可能,定是不久之前的事。我们追!”
苏若雨瞥见角落一截烧黄了的纸片,她走近前去,将纸片拾起,见得其间几个字都自模糊不清,唯见三个清癯小字,分别是“帮”“事”“速”三个字。
见青书就要大步下山,苏若雨若有所思,将纸片收入怀里。王难姑轻功不强,苏若雨遂携了王难姑的手,跟上青书脚步。
一路下山,青书打听之下,近两日却并未有大队人马往北行去,不由大是奇怪。
茶棚中生意甚好,人影晃晃,这三人坐在一处角落,青书脸色阴沉,不发一言。
苏若雨见他模样,轻轻叹口气道:“似乎有人通知他们早做准备。我们在下棋亭耽搁了一天,才教他们给逃了。”
青书点点头,脸上颜色稍霁,沉吟道:“我看华山一派百余人,是各自下山。”
虽说自古华山一条道,但其间小路小径,又岂会少了。
三三两两地下山,的确不引人注意。
青书道:“这般来看,鲜于通想必是事先料到会有人上山找麻烦。所以四散弟子逃开。”
苏若雨道:“未必。”从怀中拈出一截烧黄了的纸片,给青书看过之后,又道:“我看像是成昆那老贼所为。”
青书皱眉看着纸上“帮”“事”“速”三个小字,沉默不语。苏若雨娥眉微舒,嘴角挂着淡淡微笑,续道:“我猜原文定是这样的:丐帮事败,君速作计议。”
青书眉头一舒,笑道:“女中诸葛,也不过如此。呵呵,有你在,万事无所不破。”
苏若雨得他一赞,双颊微红,却不说话。
王难姑古井不波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暧昧的笑容,却并不说话。
青书低头抿了一小口这茶棚的茶水,笑道:“华阴地茶,倒还有几分……”
“味道”两字还未出口,他脸色一变,右手掏出一张面具罩在脸上,这面具罩上之后,原先的俊俏男子浑然不见,只余一个可怖可畏,脸上皮肤皱的好似橘皮一样的江湖怪人坐在席上。
但这茶棚中人影幢幢,龙蛇混杂,人家看到,也未有如何大惊小怪。
苏若雨却是大感奇怪,这面具分明是杨汐晴送与他的,面见大多数属下高手时,他都戴着,但这个时候戴上,却是为甚?
苏若雨顺着他目光望去。但见门口一个白衣青年腰挎长剑,从不远处走来,慢吞吞的说道:“小二,上一壶茶。”仿佛忽略了万事万物一般,神情间颇是落寞。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试
这白衣青年,正是刚刚下了华山的白观。
他有“混元功”的浑厚内劲作为底子,“先天功”自然不难小成。此刻目光湛然,虽然神情落寞,但全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勃勃生气。
白观缓缓屈身坐下,将长剑平放在那张小小桌上,低眉闭目,沉默不语。
他这柄剑名“沧浪”,乃是当年“断水剑”白垣的兵刃。子承父剑,足见他报仇之心。
他闭目回想,想到当初鲜于通将父亲的尸体带回华山时,自己还是一个不到五岁的童儿。只能抱着父亲伤痕累累的身子不住哭泣。自幼丧母的他那时候感觉天地仿佛一瞬间就颠倒了。
父亲死了,天也塌了。
他感觉周围的人眼睛里有的没有关怀没有问候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冷漠嘲讽,以及夸张讽刺到毫无诚意的所谓哀恸。
鲜于通说,白师兄是被魔教的高手活生生围殴至死的。
看着父亲全身上下布满的伤痕,白观的心灵上从此被打上一个深深的烙印,不灭明教,誓不罢休!
很难想像,一个五岁的童儿是如何在没有父母的环境下成长的。好在他是“混元功”传人,“华山九功”中唯有这一脉神功乃是历代口授,白观自幼背熟,是唯一的传人,因此而身份特殊,过得还算不坏。
但他究竟因为乏人指点,玄功进境一直不快。
直到约莫八年前,从湖北到昆仑的路途中。他获益良多。所听所闻的都是从所未闻地高深法诀。甚至被人以高深纯阳内力伐毛洗髓。自那之后,自己地“混元功”便恍如一日千里。
他望着父亲留下的佩剑,缓缓阖上双目,心中暗道:“爹爹,孩儿玄功小成。纵然不敌,也当竭尽全力为您报仇!”
小二将茶水端上,但这茶棚中歇脚的客人甚多,四处吆喝声不断,小二急匆匆的把茶水搁置在白观桌上,又飞一般的拔开脚来。
他走地甚急,指尖不小心掠过白观桌上的宝剑“沧浪”。但听得“啪”的一声。长剑掉落在地。
小二感到自己仿佛撞到何等物事,回头见将一位年轻公子的宝剑给撞到地上了,慌忙赔笑道:“小的无礼,公子勿怪,勿怪。”
白观含笑道:“无妨的,你且自忙去吧。”
小二仿佛颇为过意不去,俯下身子去要将宝剑捡起。但待得他弯下腰来,宝剑却已然不见踪影。
他正奇怪间,便听得白观淡淡道:“足下是谁。家父遗剑,还请赐还。”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身着青色长衫,小二听他声音,心下暗道:“又是一位年轻地贵公子。”吐吐舌头,方要同白观告个罪。却见那个青衫客缓缓转身过来。对他道:“你且下去吧。”
小二看了那人脸一眼,只骇地魂飞魄散。惊叫一声,飞快的转身就走。
那青衫客一撩长袍,潇潇洒洒的往白观对面一坐,将剑横放在桌上,笑道:“剑是好剑,但人若是蠢驴木马,只怕也只徒然辱没宝剑神锋。”
白观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他养气功夫早已炉火纯青,自不会轻易动怒。便听他淡淡道:“足下说笑了。”
说着缓缓将剑取在手中,轻轻擦拭着剑鞘上的灰尘。
青衫客哈哈一笑道:“不骄不躁,四平八稳,华山派想来早就有良策在胸,能在昆仑大败明教?”
白观目光一寒,抬眼凝视着青衫客可怖可畏的脸,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魔教的人?”
原来武林中人自来便称明教为魔教,唯有明教中人才以明教、圣教自称,白观听他一语道破华山派联络六大派上昆仑的机密,自是怀疑这人莫不是魔教来的探子?
青衫客一怔,好似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他这张脸太过恐怖,压根就看不出喜怒。
白观见他沉默不语,只当他默认,目中寒光闪过,长剑铿然出鞘,掠过一道雪亮剑光,茶棚中人听得长剑出鞘之声,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往那边望去,但见白观长剑雪亮,架在青衫客脖颈上。
许多人很默契地从怀中掏出银钱,悄悄从另一边走开。江湖事多,朝不保夕,没必要卷入纷争之中。
但听白观冷声道:“你是不是魔教的人?”
他恨明教入骨,只消青衫客答一句“是”,便是身首异处之局。
但见那青衫客丑脸面色不变,淡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明教教众在江西起义,有能耐的,去将那十几万人杀个干净!”
白观一怔,默然半晌,蓦地一字一句道:“我只问你是或不是。”他见这人衣裳虽陋,但气度不凡,生平仅见,料想魔教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哪有这等人物?一时间又不由起疑。
青衫客哈哈大笑,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欢喜,他长身站起,身上陡然腾起一股凌厉气势,恍如奇峰高峻,凌然傲世。
白观胸口一闷,只觉对方身影陡然间便高大了起来,自己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物,殊不足道。
他持剑的手陡然一空,紧接着眼前一黑,天地再亮时,便见一只手掌平平推来。
白观然不惧,也是推出一掌,使得乃是华山九功之一“轩辕七式”中地精妙招数。
两人掌力一撞,真气相互激荡,白观地混元内劲与对方真气一触,竟是纷纷溃散。
白观大骇,急催丹田内息,他“先天功”已有小成,内力循着先天功运行轨道,从手心澎湃而出。
青衫客“咦”了一声,又嘿地冷笑,手上陡然加力,白观一声闷哼,只觉一股绝强力道破开自己先天真气,顺着手心一路长驱直入,瞬间封了他半身穴道。他身不由己的倒飞三丈,跌倒在茶棚之外。
这一下形势陡然逆转,但也不过一瞬间事而已。众人只觉不可思议,刚才那白衣公子还拿剑架在人家脖子上,怎么陡然间便被这青衫客给击飞出去?
莫非,这个面容丑陋到恐怖地青衫客,是鬼不是人么?
想到这里,许多行人过客都是一寒。
便见这青衫客右手倒掣白观的“沧浪剑”,缓缓走到他身前,问道:“华山派的人是分批赶往昆仑么?”
白观听他所言,先是一惊,又见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大感不忿,顾不得养气不养气,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青衫客见他神情,若有所思,笑道:“看来我所猜不错了。若然不对,我若猜错,你定然神情淡然。正是被我说中,你才佯装为我言语生气。白观又是一惊,心道自己所想都被这人说破,他莫非是什么鬼魅不成?饶是儒家素来不信鬼神之说,但这人武功委实太高太怪,自己心中所想又被他说了个透,是以白观也忍不住私下如此揣度。
白观体内真气左冲右突,始终冲不破对方封住的穴道。他神功初成,原本信心十足,但熟料一招之间便败北,虽说输的不明不白,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败了。
其实白观“先天功”小成,内力虽然不及这青衫客,但也非同小可,不致一招落败,实在是这青衫客的气势聚敛太过突兀,于普通人讲,他的气势高也好低也好,自然没甚关系,但白观却是武学高手,气机争锋最是敏感,受这股气势一激,自然而然的便吃了一惊,这一惊的片刻,便已然够定下胜负了。
青衫客将长剑一掷,白观但觉耳边生风,这柄“沧浪”便已钉在他头颅右边三寸,一晃一晃。
这一下劲道拿捏之巧之妙,委实令人咋舌。
青衫客朗朗一笑:“华山第一高手?倒有两分手段,但也不过如此。”身子一晃,倏忽便在数丈之外,再一晃,便不见踪影。
他脚下稍动,便掠过数丈,不过一刻钟,听到一个娇脆女生微微浅笑,青衫客缓缓从脸上摘下一面面具,嘴角划过一道笑意,笑道:“若雨,咱们去昆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喀什
少林寺中,风起云涌
练武场上,一个中年儒生凝立场中,三缕长须,衣带飘飘。
他微微一笑,淡然说道:“哪位大师下场指教一二?”声音温润醇厚,风度翩翩,虽是出言挑战,却让人生出如沐春风之感,如品醇酒,不饮自醉。
圆字辈一位僧人合十出列,口宣佛号道:“小僧圆让,领教施主高明。”
这圆让武功甚强,乃是圆字辈中特出的人物,一身武功之强,已然不弱三代神僧多少。
儒生洒然一笑,挥手道:“请。”
圆让大步跨入场中,也不客气,左掌束在胸前,右掌有若利刃大斧,刷的劈下。正是一路“大摔碑手”。
这“大摔碑手”乃少林正宗,招式朴朴实实,刚猛凌厉,并无多少变化,但凡少林僧俗,入门四五年者,皆可习之,一月后即可将其使得中规中矩。高下之别,全在平日用功深浅。圆让于武学上天份甚高,这一路“大摔碑手”功力亦强。此时手掌只挥出尺余,劲风已破空做响,声势夺人。
反观那儒生却是洒然而立,好似浑然不理对方斧劈刃凿的掌势,进退之间潇洒自如,拆的十余招招,他微微一笑,随意的掸了掸袖子。
圆让武学修为甚是高明,自四年前便入般若堂精修,可谓渐窥武学堂奥之境。见得这手,但觉对方这一挥袖仿佛大有玄机,但玄在何处。却是说不上来。
仅这一手。他便已知道,对方修为远胜于己,但此战关乎少林荣誉,他低喝一声,掌力叠涌而出。将团团内劲逼成一球,右腿一蹬,旋腰一扭,借蹬力腰力推出一掌。
这一掌汇集他生平功力,声势端的骇人。但那儒生仍是将衣袖挥出,衣角沾上圆让来掌。
圆让见他这一挥袖劲力全无,不由大喜。手上劲力再加。左脚一点,往前平平推去。
他这一推纵然快极,但那儒生却退的更快,衣角粘着圆让来掌,悠然飘身,道骨仙风,恍若神仙中人。
圆让心道不好,他只觉自己汇集全身功力地一掌被这人一点一点地卸去,待到势道尽时。敌人反击势必凌厉之急,绝非自己能够抵挡。
他抽身欲退,却发现自己平日里仿佛无坚不催的手掌被对方一片小小衣角给粘住,登时大骇,运足全身功力向后一扯。手上却突然一轻。顿时被自己使出的这股逆力给带的腾空飞起。
那儒生笑嘻嘻的看着圆让,身子一晃。下一刻便出现在圆让身旁,屈手成爪,扣住圆让咽喉要害。
便听这儒生笑道:“大师承让了。”说着缓缓将手爪放下。
圆让合十一礼,惭道:“施主功夫超卓,圆让远不及也。”
儒生望着少林三僧,朗声道:“空闻方丈,若少室山中无胜得在下之人,便请诸位陪在下滞留半月,研讨佛法,如何?”
空闻与空智对视一眼,均是面有难色,圆让这等功夫,已然算是圆字辈中佼佼者,功夫炉火纯青,与自己相较也不过功力、经验之别而已,却被对方十几招打败,自己若然下场,虽不会败地如此干脆,但也只怕难逃败局。
二僧沉默一会,却不说话,空性却是忍不住下场,方要出言挑战,却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遥遥传来:“少林圆真,领教先生绝世武功。”
峨嵋山上,境况却要好的许多。
赵爵爷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叹道:“方丫头,你真拿定主意了么?”
灭绝师太恭声道:“贫尼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势不能坐观魔教荼毒江湖。”也不知是功夫大进还是什么缘由,近些年来,从未有人在灭绝师太手中再见过倚天神剑,而她也没再出手过。但却容光焕发,毫无老态,眸子湛然若神,一双倒八字眉也渐渐舒展开来,再无不近人情之态。
很显然,这是内功大进的征兆。
她话音方落,却听赵爵爷道:“摩尼教的名声大坏,是当年谢逊胡乱杀人所致,余子却无甚劣迹,你也听碧霄那孩子说了,我那陈兄弟灭门一案,乃是朱长龄武烈两个败类借杨逍的名头做的……”
灭绝师太不待他说完,便道:“可家兄是死在谢逊手上,师兄孤鸿子也是为杨逍所败后郁郁而终。只此两条,我定不能放过这两人。”
赵爵爷叹道:“可你忘了,七年前,明教替我们挡了一阵蒙古鞑子么?”
灭绝师太道:“灭绝恩怨分明,自是终生不忘。谢逊失踪不见,是以此去唯取杨逍首级尔。”
赵爵爷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我说不动你。碧霄那丫头呢?我去看看她。”
七年前汉水大战,碧霄一个柔弱女子,原本必死无疑,但武当峨嵋两派弟子却轮流将她护在阵中,刀枪不及首,箭矢不加身。其他弟子俱有死伤,独独她没伤到一丝一毫。
而经此一事,碧霄也拜入灭绝师太门下,成为灭绝亲传弟子。但她经脉已然定型,这些年用功虽勤,但进益却是不大。
赵爵爷自儿子死后,最感激地有两人,第一是揭发朱武二贼地碧霄,第二便是手刃朱长龄武烈两人的宋青书。此来峨嵋,自是要见过碧霄了。
灭绝师太笑道:“碧霄用功甚勤,我心甚慰。您且随我来。”
两人穿堂过院,不多时便至后园之中,一众峨嵋女弟子翩然舞剑,莺莺燕燕,煞是好看。
赵爵爷击节赞道:“郭女侠神剑当真天下无双!”
灭绝师太含笑道:“这些弟子尚未得其精髓,前辈谬赞了。”招来碧霄,与赵爵爷见过,两人叙了叙旧,赵爵爷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笑道:“碧霄,此去昆仑凶险,我恐你功夫不济,这套袖箭赠你以作防身之用,只须按动机括,便能有短箭激射而出。防身倒也够了,你师傅只要杀杨逍一人,料来也并无甚大事。”
这话一出,灭绝师太脸色一变,继而露出深思神色。
碧霄正欲接过,但瞥眼见到师傅面色微有不渝,又将抬起来的手放下。
灭绝师太沉默不语,后来叹一口气,朗声道:“峨嵋弟子听令,封山两月,静待本座归来。”
众弟子轰然应命。
赵爵爷呵呵笑道:“当年先祖曾亲祝郭女侠十六岁寿诞,这般算来,便是没你我这层关系,咱们也算故交啦!师太,你不在峨嵋之时,便由我代为照拂如何?”
灭绝师太叹道:“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赵爵爷含笑应答,心中却道:“刘先生料事如神,这位峨嵋掌门虽然生性刚强,宁折不弯,却最为爱惜弟子。我激她一激,自然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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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书骑在小青驴上,一晃一晃,将腰间葫芦取出,悠悠然的抿了一口酒。
再摇一摇葫芦,发现其中再无酒液,叹一口气,将葫芦一掷抛出老远。
旁边另一头青驴,苏若雨端坐其上,见青书如此作为,忍不住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把这葫芦给扔了,可哪儿买去呀?”
青书嘿嘿笑道:“正是因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酒葫芦都买不着,何况于酒?扔了更好,省得犯瘾。”
王难姑骑着毛驴走在最边上,听两人斗口,仿佛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她瞥了一眼苏若雨与宋青书,嘴角露出微笑。
两人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时间倒也飞快,青书一指前方,笑道:“咱们快到了。”
苏若雨抬眼望去,但见两座连绵大山拔地而起,山脚交泰之处的那一落小村庄,袅袅炊烟升起,映带一湾碧水,好似江南古镇一般,诗意的诠释了平淡地本真。
本来塞外牧民,畜牧为生,但难得找到一处美境,也会坐落下来,聚集成城,如此这般,城外也会多许多村庄。
这一处,正是喀什城。
喀什是天山山脉和昆仑山脉交界之处,山体显得格外狰狞,飞扬跋扈。
苏若雨为眼前美景所慑,呀的一声叫出来,便觉得那山脚下的小小城镇仿佛与天山、昆仑牵手而行,气势磅礴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灭绝
这一处小镇借着天山、昆仑山交接之势,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青书看的若有所悟,赞一声道:“好个所在。”悠然驭着小青驴,与苏若雨、王难姑并肩而行,穿过绿郁的小道,往喀什城中走去。
苏若雨蓦地笑道:“将城镇选在此处落座,这建城的人可算是个高明之士呢。我瞧他这一手,丝毫不比你的太极十三势差。”
这些年来,青书功夫愈发精进,于“太极十三势”的感悟也越来越深,渐渐悟到“云势”的连绵不绝,圆转自如之意。
他有时甚至在想,太师傅所创的太极剑,或许就是这一式“云势”,连绵不绝,圆转自如,只是不住的画圆便能有如此威力,其间意境高妙之处,常人自然难以领悟。
“太极十三势”乃是张三丰九十岁那年悟出的“运势”法门。于“借势”法门而言,可说是精微奥妙,当为天下之冠。
他一身修为何等深湛,才创出这等法门。要知这“太极十三势”非极颖悟之人不能学,否则终受其害。
青书甚至私下揣度,“太极拳剑”乃是张三丰为了光大武当一派门楣,方才创立的绝学,后世几乎人人可学,却易学难精,达不到宗师地步。
皆因“太极拳剑”招数并非如何精奥,只是其中意蕴,却要不断的习练方能体味出来。
但青书仿佛天生就擅长借势一般,对于“太极十三势”这等“运势”法门一见便能贯通十势,而后为成昆所逼融成“化势”。
更悟出“造势”“揽势”之法,武功更上层楼,即便是成昆这样的大高手。在他气势压迫之下。也只得遁逃。
张三丰本人未必就擅长“造势”,“揽势”,只是窥一斑而见全豹,举一反三的例子自古便有之,推衍而来。也并不如何稀奇。
青书笑道:“他这算是借了昆仑、天山两处山脉的雄浑气魄,哪及得上我揽天下大势于一己之身?”
苏若雨哂笑道:“你就会自夸,也不知羞地。”
青书嘿嘿干笑两声,从怀中取出面具,罩在脸上,道:“你在喀什城里伏下地探子应该不少吧。”
苏若雨笑道:“昆仑山有明教这个大巨头,我们怎敢不多伏几个探子。”
青书点点头。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嘿然一笑,再不言语。
原来,这些年来,古墓一直在经营着偌大一个势力,江湖草野,朝堂京畿,竟而无所不至。
青书也是七年前在汉水之畔被救出之后,才知晓的。
当初三军刀枪森严,箭矢俱足。眼见青书便要被射成一个刺猬,忽然一个蒙面灰衣人横空出世,只一掌便打得红衣僧人掉头就逃,更寥寥数语惊退白发老妖,声势之强。竟还要比这千军万马还要雄壮。
他以雷霆之势。十七招上擒下宋青书,而后从容离去。
那时。杨汐晴和苏若雨早领着古墓一干弟子,以及江湖上的奇人异士,早已严阵以待,准备出手救人,却被这灰衣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灰衣人身法委实太快,一干人中,唯有杨汐晴和苏若雨轻功最高,但也只能勉强跟上。
及至一处僻静所在,那灰衣人反而将青书放开,示意三人联手来攻。
杨汐晴的“独孤九剑”远未大成,但此剑主攻,端地是犀利绝伦;青书手中虽是无剑,但运使“太极十三势”,防守严密;而苏若雨的“玉箫剑法”神妙莫测,三人正奇相生,倒也颇为相得。
但那灰衣人武功委实太强太高,杨汐晴博览百家武学,但此人出手却始终看不出痕迹,先前还隐有少林路数,后来却是陕西的通臂拳,再而以一双肉掌,频频使出各种兵刃的招数,刀法剑法,棍法枪法,无所不至,奇幻之外,更是堂堂正正。
终于,在第一百一十三招上,三人中武功最弱的苏若雨被他凌空一指点中右肩大穴,登时退出战圈。
而后再斗了七八十招,杨汐晴一个疏忽,也被对方空手入白刃的上乘功夫给制住,再过十数招,青书也被擒住。
那灰衣人将青书提过一边,也不知说了什么,见青书迟疑点头之后,方才长笑一声,飘然而去。
为这一个赌约,青书可算是谨守诺言,七年来销声匿迹,便连武当山也未曾上过一次。
自此,他勤修苦练之余,又仿佛在日夜准备着什么,但他不说,苏若雨和杨汐晴却始终看不出来。
不得不提的是古墓地隐藏势力,对他助益良多。他并未刻意去求杨、苏二人相助,只是获得了通览这些江湖人士打探得来地各派秘辛的资格,常常览毕之后,都是掩卷深思,仿佛计议着什么,谋划着什么,却始终未同杨汐晴、苏若雨二人说过。
而他自己,也渐渐发展起来了一批潜在势力。
杨汐晴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脸,一向便是由苏若雨代劳。而这一处,却涉及了当年神雕侠的一桩秘辛。苏若雨充当的,便是大总管一类的职务。而这个职务,以前由杨伯代劳。
所以,古墓派所及的势力无所不在,昆仑山也有探子潜伏。当然,这所谓的探子,其实便是世居在此处的某些武林人士。青书三人将毛驴栓在客栈外头,往喀什客栈里走去,小二操着一口地道的官腔笑道:“几位客官,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昆仑山下龙蛇混杂,他来来往往地人见得多了,见到青书脸上恐怖面具,倒也只是一惊,便上前搭话。
青书望了一眼苏若雨和王难姑,见两人脸上都有风尘之色,不由忖道:“歇息一晚,倒也无妨。”于是便道:“先来几个小菜,再备两间上房。”
这倒不是为了省钱,青书和苏若雨武功俱强,自保不难,但王难姑却是不然,为防不测,一路都是苏若雨和王难姑居在一间,而青书独自一间。
便听小二吆喝一声:“好叻!”转身便往厨房吩咐做菜。
青书寻了角落里一处桌子,王难姑和苏若雨各自坐下。
苏若雨蓦地低声道:“右边三丈外那桌上的两人,是华山的朝阳剑蔡子峰,以及紫气东来岳肃,功夫都是不弱,近年来更是在陕西一代闯下好大名头。”
青书往那桌望了一眼,见两人都是神气沉凝,俨然一派高手风范,不由微微冷笑,淡淡道:“华山近年倒也出了些人才。只是能放而不能收,终究不过土鸡瓦狗。”
苏若雨低声笑道:“你当谁都同你一样揽尽天下大势呀,他们年纪轻轻,能有这等修为,放眼江湖,已经极为不易啦。”
青书微微一怔,低头啜了口茶,笑道:“塞外风大苦寒,连这茶也带着一股子干涩味道。”
苏若雨想了一会,道:“这应该是产自天山的沫子茶。”
王难姑望着水中漂浮着的零星茶叶,若有所思,便听她道:“这茶似乎颇具药理,公子,待会儿管这店家要些来,可好?”
青书见这位用毒大师亲自开口,不由大是惊讶,点头道:“自然无碍,咱们先用过饭再说。”
不多时小二便将饭菜端上,这一处借了昆仑山、天山交界处地肥沃土壤,荫两座大山之福,一应谷物俱全,正所谓物阜民丰之地也。是以这处地饭菜,米饭颗粒饱满,滑而不腻,一应蔬菜,也是颇为清脆爽口。
王难姑吃得连连称赞,她是用毒的大师,但也是药材谷物地大师,这些一脉相通,均不离她所学樊篱。
她于毒术药理自负天下无双,甚至起了去城外踏青取土研究之意,但终究还是按捺下来。
毕竟,昆仑山这时几乎群雄毕至,随意外出总归不好。
三人用过饭后,便要各自回房。
走到一半,青书记起还要像店家要些茶叶,遂转身走到柜台,掏出二两碎银,向掌柜的买了小团茶叶。他将那团茶叶包好,收入怀中之后,似是忽有所感,当即微一侧头,遥遥瞥到客栈门口,一个缁衣美貌尼姑背负长剑,缓步走入客栈之中,他心头一震:“她到底还是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钥匙
灭绝师太近年来绝少用剑,更有传闻说倚天剑已被她封入峨嵋试剑阁中。要知佩剑于用剑的武林人士而言,几乎便如另一条命一般,武当派更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令训。灭绝封剑之举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众人都已为这峨嵋掌门终生不将动剑,但今日竟而又负剑而来。
灭绝少在江湖走动,岳肃和蔡子峰却是近年来崛起的后起之秀,自是不认得这峨嵋掌门。
她管小二点了几个素菜,自顾自的坐在一桌,微品香茗,倒也显适意。
青书在楼上看得,心下好笑:“这尼姑以前杀气重重,现在却仿佛得道高人,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戴了面具,又会《九阴真经》中的“销声匿迹”之术,倒也不惧故人发现他身份行踪。
他转身往房中走去,心中却微微感慨:“七年了,灭绝倒也算是守诺之辈,也不知倚天剑里的九阴真经是否全本。呵呵,总之周芷若在武当过的挺好的。”
当年杨过将玄铁重剑赠与郭靖黄蓉夫妇,铸就一柄屠龙刀,一柄倚天剑,俱是削铁如泥的绝世神兵。但剑冢中岂有寻常之剑?独孤求败早年所用之剑,号称无坚不催,神锋锐利,仗之横行河朔,无人能敌。
这一柄剑自当年的杨过取走玄铁重剑之后,蒙尘百十年,方才为青书所得。但七年前,却被青书转赠灭绝。当然,灭绝也并非白拿。青书要求她做的事,倒也一一办到。
青书推开房门,见屋舍中摆设尽按中原格局,颇有清雅之致,他心道:“这店家倒会做生意!”
天色不早,他躺在床上小憩。不知过了多久,渐见月上柳梢头。
青书耳朵一动,恍若听得夜枭尖利啸声,他蹭地翻身坐起,叩了叩墙,隔了约莫一刻钟,听得轻轻的“得得”两声,他微微一笑,小心推开窗户,飘身纵出。武当的“梯云纵”已经被他练得炉火纯青,转折间任意自如,轻飘飘的好似一片荡在空中的树叶,悠悠落在客栈后院房梁之上,竟是一丝声响也无。
苏若雨也已飘然落下,两人对视一眼。但见客栈之外的不远处,一个黑影遥遥拱手,而后窜入林中,往城外奔去。
两人对视一眼,足下微动,便跃下房梁,脚下生风。不多时便至荒郊野外,一片绿野,倒也视野开阔。
那黑影蓦地一顿足,转过身来,纳头便拜:“属下柳七,见过公子,见过苏姑娘。”
这柳七,是古墓派于昆仑山一代潜伏的探子,世居于此。
青书走上两步,搀起他道:“无须多礼。柳七。这几日都有哪派高手到了?”
柳七沉声道:“回公子,华山岳肃、蔡子峰已到此三日,神拳门、盐帮、黄河帮、海沙派等都已抵达。今日有人回报言道见到峨嵋派服饰地尼姑入城,不过仅仅一人,倒也不足为虑。”
苏若雨看了一眼青书,却不说话。
青书听得微微点头,道:“都是些蛇鼠之辈,不足为虑。少林派没来人?”
柳七道:“属下等人并未在城中见过僧侣。但…”他仿佛迟疑了一下,又道:“但前些天甘肃传来线报,说有百余和尚一路西北而来。估摸着就是少林和尚。”
青书惊道:“少林派中,竟有人能敌住刘先生?”
苏若雨也微露震惊之色,刘先生武功智谋俱高,乃是当世第一流的人物,武功之强。较之此时的青书。也是不遑多让。少林除了渡字辈的三位隐世僧人,实在想不出还有何等人能打败这刘先生。
青书脸色沉郁。原地踱了两步,沉吟道:“莫不是渡字辈的那三个老僧动用了金刚伏魔圈?但刘先生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险境,少林派自矜大派,断然不会以多欺少……难道是成昆回去了?”
苏若雨叹道:“极有可能,唉,前些年我早有布局取他性命之意,现在却是晚了。”
青书道:“成昆老奸巨猾,若非有十足把握,只会是打草惊蛇,不能一击毙命。先前丐帮之事,也是始料未及。今后要杀此人,倒是颇为棘手。”
说完叹一口气,又道:“罢了,事已至此。我尽力而为,把韦一笑、五行旗、五散人他们的人情给还上,余子如何,干我何事?”
当年黄鹤楼武林大会上,五散人挟持万夫长燕赤尔前来,五行旗和韦一笑更是为中原武林阻挡大军冲击,这于武当派而言,可是天大的救命之德,青书是铭记于心的。
而至于杨逍等人,青书是难能顾及的。
原本以为能够将布下奇兵,将几路兵马完全退去,但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只有峨嵋、丐帮两路功成,华山、少林却是出乎意料之外。
柳七将一些例行事务禀告之后,便躬身告退,他居于城外,是以往来时方向行去。青书和苏若雨却是沿着原路返回。
其时明月皎洁如雪,如水月光仿佛无孔不入,漫在绿荫荫的草地上,城外地小道蜿蜒曲折,青书和苏若雨并肩而行,仿佛不愿破坏这难得的寂静,都是不说话,只是嘴角荡漾着的笑容,却显得格外温馨。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渐渐走入城中。
夜里的喀什城很是静谧,全无白昼的喧嚣吵闹。
不多时便到了客栈,青书与苏若雨相视一笑,轻飘飘的纵起身来。这两人一个运使地是古墓派天下无双的轻功,一个使的是张三丰创出的轻功绝技“梯云纵”,俱臻炉火纯青之境,这么深夜里使出来,刻意敛息之下,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各自回房之后,青书倒下便睡,似是不愿考虑许多,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尚未亮,青书便得到柳七处来的信息,说是少室山下密探来信,少林寺中高手尽出,正是往西北昆仑而来。
青书见自己所料不差,对于刘先生的安危愈发担心。
他在客栈后院中舒展筋骨,打了一套太祖长拳。这套拳法,只要是练家子,几乎人人都会。也正因为人人都会,这招数才显得千锤百炼,简单明了。
这套拳法看来简单,但能使得精湛的,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
其实青书三岁练武,至今业已十八年矣。前十一年筑基牢固,后七年方才渐有所悟:其实每一套武功都是一个装满宝藏却被紧紧锁住地箱子。而练武的人要做的,则是努力让自己变成那把万能钥匙。
化腐朽为神奇,非大资质,大智慧,大毅力者不能成之。
越是绝学,门槛越高,但只要够着这个门槛,那个紧锁的箱子便极为容易开了。
绝学,本就是神奇,没有化腐朽的过程,因而显得简单许多。各门各派创派宗主深知此间难处,遂苦心孤诣创出神功绝学,以方便后人传承自家武学。然而,这些门派最精髓的部分,则被深深藏在最基础的武学里,非大智慧,大毅力之人不能掘之。
孔夫子所云,温故而知新,盖亦如此。
如青书这等资质,本就极佳,再加他自小接触的,便是武当派的高深绝学,“纯阳无极功”“太极十三势”“倚天屠龙功”“震天铁掌”等等等等,如此一来,他武学境界高则高矣,但却未免有基础不牢之虞。
所以他近来重练武当筑基内功,果发现以前疏漏之处;又将武当长拳练之又练,再汲取少林罗汉拳、太祖长拳的精髓,方才发现,越是浅显地武功,里面越有深刻的道理。罗汉拳、武当长拳、太祖长拳,都是这类武学。
这一趟太祖长拳打完,青书周身每一处筋骨每一处皮毛都被牵引到,五脏六腑无不舒适,出了一身透汗之后,他感觉周身澎湃着的内劲,仿佛不吐不快,袖子一挥,一股柔柔气息涌出,将地上灰尘扫开老远,然后缓缓将内息纳入丹田。
道家养金丹之术,一张一弛之间,动静相生,他可谓是深得其中三昧。
蓦地,青书耳朵一动,回头望去,但见灭绝师太目含赞意,在不远处击节赞叹。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线
灭绝师太背负长剑,缓步走来。青书微微皱眉,拿不准这尼姑找上自己作甚,莫不是给她发现了什么端倪?
但见灭绝师太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尼有礼了。这位先生,不知足下和山西赵家如何称呼?”青书这面具煞是骇人,灭绝倒也不惧,只是年龄却看不出来,只以先生相称。
原来她见青书这路拳使得形神兼备,太祖长拳这等简朴拳法,使来竟仿佛当世第一流的武学。这一惊非同小可,除却当年皇家嫡传的山西赵家,还有谁能获悉拳中奥秘,使出这等威力来?
青书摇头道:“山西赵家?我和他们不熟。”这倒是大实话,当年和赵爵爷一晤之后,青书隐匿江湖,再未以真实身份示人,除了古墓中的几人以及刘先生,再没人知道他真实身份。
赵爵爷和古墓关系虽密,但却不知青书身份,只知道有一位智谋如妖的刘先生。
灭绝师太听他这话,脸色却微微一变。
要知江湖规矩,擅自偷学他门绝技者,死路一条,人人得而诛之。
而灭绝师太却正好先入为主的以为,天下唯有赵家人能使出这等形神兼备的太祖长拳。
这尼姑何等性格,诸位看官也都清楚。虽然说她这些年勤习玄门正宗功法,火性大减,但也是个执拗性子。
便听她冷声道:“你真不是赵家之人?”
青书一怔,失笑道:“这太祖长拳人人会使,莫非天下人都是他赵家的么?”
灭绝师太带了先入为主的念头,听他这般说话。心下微微动怒,暗道:“这人若非偷学武功,便是赵家叛逃子弟。先擒住他,再行问话不迟。”
青书见她不答,也懒得理她,转身便走。
灭绝见他转身就走,轻斥一声,手臂探出,往他肩头抓去。
青书皱眉。暗道这尼姑怎地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动手,右足微顿,退后一步,避开灭绝狠厉迅捷兼而有之地一爪。
灭绝“咦”了一声,她这些年功夫大进,又练了几门厉害功夫。能避开她一爪的人,江湖上可谓少之又少。
她屈肘反手,右手顺势又往前抓去,左手却束掌在胸,伺机而动。
青书暗自惊讶,灭绝武学进境之速。竟也是非同小可。七年前她借倚天剑之助,方才跻身一流高手之列。现在倚天剑不在手,却已能与宋远桥、张翠山等并驾齐驱,甚至隐然胜之。
这一爪神速绝伦,青书躲闪不及。右手竖起。挡住来爪,左手侧掌横削,攻敌所必救。
而灭绝那竖在胸前的那一掌早就伺机已久,轰的推出。两人掌力一撞,青书但觉对方掌力刚猛柔韧,兼而有之。只觉颇为讶异。当即潜运秘法,内息在劳宫穴上轮回三转。绵绵泊泊的内劲重叠涌出。
灭绝师太但觉对方内劲恍如潮水一般急涌而来,她身不由己倒飞三丈,撞翻几个鸡笼,只听得咯咯咯的鸡叫声,灭绝师太一身缁衣遍布鸡毛,颇显狼狈。
她运劲一震,身上鸡毛簌簌落下,青书双手抱胸,在一旁看得好笑。
灭绝震惊之情远大于狼狈之意,她神通精进,自以为江湖之大,唯有寥寥数人能胜过自己。哪知昆仑山这化外之地,随便一家客栈之内,竟有如此高手。
对方掌力雄奇,隐然已在自己之上,抑且势道重重叠叠,破去一层,又是一层涌上,犹若长江大河一般奔腾而至,挡无可挡。
灭绝师太讶异之余,凝神定气,她比拼掌力虽落下风,却并不气馁,要知武学一道,奇正固然相生,但也相克久矣,青书武功家数虽然堂堂正正,但也未必敌得过她诡奇莫测的运劲使招之法。
更何况,她背上宝剑虽非倚天剑那等锋锐,但也是一等一的利剑,她所擅长的终究是剑法,峨嵋剑法以“越女剑”为基,沿承当年东邪、西狂地剑法精义,轻灵飘逸之外,更有沉凝端重之态,可惜郭襄终究只学到两人皮毛,但越女剑却当真是非同小可,她只以三成九阳功推衍开来,便成一家高妙剑术。灭绝这七年更习得两门极为厉害的剑法,自问与峨嵋剑法相合,剑道上更进层楼。所以她徒手功夫虽然大进,但用剑才是峨嵋掌门的拿手好戏。
便听灭绝师太沉声道:“阁下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高手,还请见告。”事到如此,她也知道以对方武学修为之高,自然不是偷学赵家的太祖长拳了。
青书方才那掌所使的是他自己明悟地“揽势”之法,并没露出武当家数,是以即便以灭绝师太修为之高,也是看不出青书武功出自哪门哪派。
只是这般一来,青书的身份在灭绝眼中便愈显神秘了。
青书意态萧疏,随意拱了拱手道:“在下江湖一散人,不足挂齿。师太,再会了。”说着便往楼上走去。
灭绝师太见他也不问自家姓名,也不答自己问题,气度潇洒,竟是生平之仅见。她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但毕竟是一派宗主,微微尴尬之后,也回房不提。
中午时分,青书悄悄唤了苏若雨、王难姑二人,三人将房钱给付了,再采购了些干粮食水,便往昆仑山行去。
这昆仑山他少年时候曾经来过,路途倒也不甚难认,只是这座大山绵延千里,林木森森,光明顶在何处却是难能确定。但明教弟子总归要下山采购些事务,久而久之,也被六大派的探子探得所在,一线峡正是上光明顶的第一条坦途。
由一线峡走过两天。便至通往光明顶的那条道路。
而这次鲜于通发贴邀来地诸派高手,正是在一线峡会合。
而青书他们三人的第一站,也正是一线峡。
此时六大派千里奔袭,都未声张,华山散尽门人于江湖之间,此时方才纷至沓来;少林派被刘先生拖了一天,今日方才抵达山海关;峨嵋派更只有灭绝一人到来。可说这次所谋虽大,但江湖中,除了六大派以及与会帮派。却少有人知此事。
但明教耳目遍及天下,想必早知道此事,严阵以待了。青书昨日收到讯息,说是江南天鹰教倾巢而出,已往昆仑山赶来。
他长叹一声,这位白眉鹰王英雄气概。义薄云天,终究还是来了!
但随即又微微庆幸,如此英雄人物,若缘铿一面,岂非憾事?
有苏若雨提携着王难姑,三人脚程倒也不慢。走了约莫半日,便来到这号称“天开一线”的一线峡——
无敌分割线——光明顶上,圣火堂中。
杨逍来回踱步,面上业已不复昔年潇洒出尘之态。
韦一笑、五行旗掌旗使等人都在座上,面带冷笑。
杨逍蓦地发声道:“如果诸位还信得过我杨某人……”
话未说完。便听得庄铮冷笑道:“你杨某人我自信不过。废话少说,直接进入正题!”
杨逍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好半晌才道:“我料这些正道中人已至一线峡处,不日便要攻上山来。我欲请韦蝠王出手,先以轻功扰敌,擒杀几个正道弟子……”
韦一笑冷道:“杨左使轻功也自佳妙。何不同我一道?”
杨逍脸上又是一热。故作不闻道:“然后五行旗众各自……”
唐洋又冷笑道:“天地玄黄大阵?这路如此之陡,你是想让弟兄们摔死。然后就无人阻你当上教主了?”
杨逍再无法保持风度,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重重哼了一声,一拂袖,转身往内堂走去。
原来七年前黄鹤楼一战,杨逍突然失踪,韦一笑等人虽然素来与之不和,但关键时刻,还是心心念念着香火之情,欲将杨逍寻着,然后一路杀回昆仑山。
但左寻右寻,皆是寻之不到,却恰巧撞到蒙军冲锋之前。韦一笑心知避之不过,只得硬着头皮与蒙古大军相抗。
不料这无意间,竟是救了一干正道中人的性命。
韦一笑在战之后,又仔细搜索了战场,却不见杨逍踪影,以为他已身故,这才回到昆仑。
这一回昆仑倒不要紧,却见着杨逍活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靓丽女子和小女孩,以及蝶谷医仙胡青牛,众人一问胡青牛,才知道杨逍早在两月之前便在蝶谷修养。
这一来众人几乎与杨逍翻脸成仇,但明教教规,教众间不得手足相残,这群桀骜之辈这才忍下胸中一口恶气。
但想到当初自家兄弟为了这位光明左使死伤惨重,一时间又是极为不忿,所以杨逍将众人招来商讨对敌之策时,这几位都是冷嘲热讽,嘴下不留丝毫口德。
杨逍也知自己当初头脑一热,只顾着纪晓芙。又被宋青书击伤手臂,几乎下意识地便想到觅地疗伤,恰巧蝶谷医仙在彼,遂寻上门去医治伤势,他是明教左使,位高权重,胡青牛自不敢不医。
原本胡青牛若是不来,凭杨逍机智辩才,自不难轻轻推掉责任。但胡青牛比起杨逍和韦一笑却是太过老实了,韦一笑区区几句话便套出胡青牛话,得知杨逍在蝴蝶谷沉浸温香软玉之中,登时大怒。
虽然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但杨逍何等傲气,听诸人牙尖嘴利,争相冷嘲热讽,一句两句尚自罢了,这般每说一句便有一人抬杠,端的教他颜面无存,是以当即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便听得辛然嘿然道:“杨逍这龟儿子也忒孬了些。刚刚我还以为他要动手呢。害老子严阵以待的。”
众人都是嘿嘿一笑,庄铮不屑道:“就他,他有那个胆子动手?娘地,这就是个懦夫!”说着还呸了一声,显得义愤填膺。
闻苍松蓦地叹道:“可惜,可惜。”
颜垣还是一副一团和气的模样,闻言笑道:“老木头,你可惜个什么劲。”
闻苍松道:“可惜当初为了这么一个懦夫,害死我五行旗这么多弟兄。”
韦一笑铁青着脸,沉声道:“我们明教的弟兄好歹是死在蒙军铁蹄之下,不算丢人。杨逍为了一个女人舍弃兄弟,无论如何,我韦一笑是不屑与之为伍地!”
庄铮拍手赞道:“韦法王这句话深得我心!咱们当年好歹算是救了正道人士一命,他们如今却恩将仇报,嘿嘿,也好,我估摸着那些杂碎们也快上山了,咱们待会儿便好好干他娘地!”
其余四位掌旗使都是齐齐笑道:“对!干他娘的!”
韦一笑脸上流露出淡淡忧虑之色,轻叹一口气,道:“杨逍那龟儿子虽然混帐,但他所虑毕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须先乱敌军心,再以雷霆之势击之,罢了,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定路
也不知道为何,青书总觉得十分怪异。自己这些年可什么都没做啊,怎么传说中的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竟提前了三年发生?虽说崆峒、武当未到此处可归功于己,但其余二流帮派齐聚昆仑,却是始料未及。
忽忽一日间,一线峡群雄毕至。
最先抵达的乃是昆仑派。何氏夫妇占据地利,三圣坳距此不过十里之遥,半日便可到达。
接下来却是神拳门主罗川领门下弟子百余人赶到,这罗川不过三十来岁年纪,面目倒也不算丑陋,只是老是一副阴恻恻的神色,让人一见之下,便生不出好感。
对何太冲遥遥一拱手,罗川领着门下弟子候在一旁,只等人来齐了,商议作定,便分而上山。
而海沙派掌门聂鹏,盐帮帮主徐刚,黄河帮帮主林立潮也一一领门下弟子赶到。海沙派、盐帮更是人人携带毒盐,一把撒出,敌手眼睛若中的一丁点,则必成瞎子,端的是歹毒非常。
这些帮派原介于正邪之间,虽然其中弟子众多,高手不少,但论声望之隆,却远不及武林六大派那般。
而鲜于通先是给六大派发贴,崆峒婉拒,武当不予回应,他见事不可为,遂再修书与丐帮帮主,尤觉不足,便又修书与神拳门、海沙派、盐帮、黄河帮这四个二流门派。以他华山掌门之尊,邀请这几位帮主门主,自是信到人来。
巨鲸帮于黄鹤楼全军出动,却覆没泰半,如今自然没落了。鲜于通自来吝惜笔墨。于这昔日的大帮,如何肯再浪费一滴墨水。江湖就是如此,弱者永远受不到尊重。
华山派的人陆陆续续抵达,竟有不下百人,近年来华山声势渐大,渐有中兴之象,岳肃和蔡子峰两人各持长剑站在前面。为华山二代弟子领袖。
何太冲于场中身份最高,便听得他轻咳一声,朗声道:“诸位,魔教荼毒江湖久矣。今日咱们大伙儿聚在此处,正是为了为武林拔去这一颗毒瘤。现今海沙派、神拳门、盐帮、黄河帮高手都已到达,只等峨嵋、少林、华山三派掌门一到,咱们便齐齐杀上山去,杀他个痛快!”
神拳门这四个门派所收弟子都是些草莽中人,听得何太冲这话,都是轰然叫好:“对!杀他个痛快!”
何太冲满意的点点头。和神拳门主罗川交谈了几句。又与海沙派掌门聂鹏寒暄,四方结纳,谈笑风生,气度潇洒,尽显大派掌门风范。
青书三人隐匿在旁边茂密树林之中,看着人来的越来越多,心下渐惊。这些人地综合实力或许不及六大派联手,但狠辣绝对要过之。而明教却是分崩离析,五行旗阵法虽然奇妙。但山上地方狭窄,阵势运转不开,只会自缚手脚,虽能挡住这群人一时半会,但却难以持久。时间一久。势必被攻上光明顶总坛,虽有杨逍、韦一笑这等高手坐镇。白眉鹰王也在途中赶来。但少林三僧、峨嵋灭绝、昆仑何氏夫妇、华山鲜于通、白观、岳蔡二人等,都算是能独当一面的高手。
抑且神拳门、海沙派、黄河帮、盐帮四派魁首显然也非易与之辈,光明顶虽然高手众多,但也想必敌不过这许多人合而攻之。
忽见白影一闪,一个腰挎长剑的白衣青年已然立在华山一干人中间。许多弟子兴奋的大叫:“白师兄!你来啦!”
白观微微颔首答礼,与诸派掌门见过之后,微阖双目,老神在在的呆在一旁,静候鲜于通到来。
不多时,鲜于通也是出现在此处,身后还跟着高矮两位老者。但见这位华山掌门一身粗布衣衫,仿佛乡下壮农一般,腿上靴子满是泥泞,显然这一路来,他都是这身行装,似乎是要躲避何人。
他苦笑一声,像各派宗主见礼,白观、岳肃、蔡子峰等人纷纷见过掌门,鲜于通与高矮老者立在华山众人最前方。
灭绝师太业已赶至,与各派掌门见过之后,悄然退到一边,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一般,却是在闭目养神。
鲜于通颇为不满的看了一眼灭绝师太,似是在埋怨这位师太怎地没有将门下弟子带几人来。但这也仅仅是噤声不满而已,开口埋怨,他还没那个胆子。
如此这般,便只剩下少林一派尚未赶至了。
约莫等待了小半个时辰,一声佛号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少林方丈空闻携空智空性两位师弟,更领少林弟子一百零八人,个个龙精虎猛,神完气足。空闻也是好一番客套之后,方才领弟子站在一旁。
鲜于通乃是发起者,见人来齐了,咳嗽一声,朗声道:“这一次咱们八派齐聚昆仑山,为的乃是伐诛魔教,为武林除去这个祸害。这是空前地盛举,诸位都是武林英杰,当世豪雄,既与此会,则胜过龟缩者多矣!”这一番话说出来,少林、昆仑、华山以及灭绝师太四方反应都是淡淡,灭绝师太更是重重哼了一声,眉头皱起,显然甚是不渝。其余神拳门、海沙派、盐帮、黄河帮门下弟子却是摩拳擦掌,大是兴奋。连那神色阴鸷的神拳门主罗川,脸上也出现雀跃之色。
很显然,这便是声望的作用。
只要明教被灭,那这些门派的声望不啻便被提到与六大派同等地高度。
事后,有江湖中人问,你们时常提到什么“八派围攻光明顶”,到底有哪八派?答曰:少林、昆仑、峨嵋、华山。
再问:还有呢?
答曰:神拳门、海沙派、盐帮、黄河帮。
如此一来,声望大涨之后,则有名利双收。
尤其盐帮、黄河帮等帮派多有走私之嫌,招募更多帮众,则不啻省去许多资财,是以当徐刚、林立潮收到鲜于通书信之后,都是大喜过望,其间凶险固然有之,但他们看到的,更多却是成功之后的利润。
但少林、昆仑、峨嵋却仿佛身份被无形中降低,心中自是不渝。
青书在一旁看得暗暗点头,暗道这鲜于通果然有一手,临战激励士气。虽说少林、昆仑、华山三派弟子众多,但却非如海沙派这等皆尽亡命之徒者。这一番虽然令少林等派心中不渝,但却大大鼓舞了神拳门等门派的士气,勉之悍不畏死,战力不可谓不大增。
鲜于通抬了抬手,示意安静,令弟子临时搭了一座帐篷,与几大掌门走入,几人分别坐定,鲜于通才道:“这光明顶乃是明教老巢,防备不可谓不严密,守卫不可谓不森严,咱们自是要好生谋划一番,大家请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副地图,铺展开来,几派掌门都是凑过来,便听鲜于通续道:“上山有四条路,明教教众以五行旗为基,势必有五行旗旗众拦截,我们若择一路上山,人多势众是不假,但却显得拥挤,抑且被拦住之后,进退两难,是以须得三路齐进才是。”
众掌门都是连连点头。鲜于通续道:“如此,咱们三路齐进,便请少林的三位大师领门下弟子与灭绝师太从东路攻上,如何?”
空闻站起身来,口宣佛号,道:“全凭神机军师调遣。”灭绝师太也淡淡“嗯”了一声。
鲜于通笑道:“那昆仑派与神拳门、海沙派攻西路,可好?”
何太冲拱手笑道:“自然无妨,罗门主,聂掌门,咱们可得好好亲近。”罗川满脸堆笑,道:“哪里哪里,何掌门客气了。”
鲜于通道:“南边一路,便由在下与徐帮主,林帮主领弟子攻上?”
林立潮与徐刚两位帮主对视一眼,齐齐应明道:“全听鲜于掌门调遣!”
鲜于通长声大笑,走出帐篷,对着约莫千余各派弟子朗声道:“如此,大伙儿众志成城,不灭魔教誓不还!”
除去少林派、灭绝师太两方,余下诸派弟子都是齐齐呼道:“不灭明教誓不还!”声势一时极壮。
隐匿在一旁的青书看得微微皱眉,忽地仿佛有所感,只觉微风拂过,他耳朵一动,目光渐渐凝定在身前五丈的那颗大树之上。
第一百二十章 尾随
青书举目望去,但见绿油油的树叶之间,一个青色身影静静站在一根不粗不细的枝条上,借着茂密树叶遮住身子,风吹得树枝一晃一晃,这人也随着树枝晃来晃去,但却仿佛紧紧粘在上边,终无掉落之虞。
这简直就等同于毫无所峙在凌空而立了!
列子冯虚御风,也不过如此吧。
青书看得嘴角弯起,这等绝世轻功,当世唯有两个人能施展开来。
七年前那位白发男子要做这等事,倒也未必难得住他,只是那位爱臭美的前辈却是喜欢艳丽颜色的衣裳,素净的青衫要他来穿,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此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明教的青翼蝠王韦一笑,赫然便在侧窥视!
青书在一旁屏息,苏若雨二人见场中八派弟子士气热烈,斗志昂扬,王难姑颇是忧虑,苏若雨却是无甚反应。
鲜于通议定攻山路线后,便约束弟子,与盐帮、黄河帮合兵一处。寒暄两句,再和少林、昆仑几派掌门交谈几句,商定先于此处歇息一晚,再兵分三路,从东、西、南三方进攻。
这一处尚是一片坦途,为八大派据有,前方必定有明教设下的重重关卡,依鲜于通的话说,今夜须养精蓄锐,明日方好杀敌!
天色已然不早,各派弟子依营住下。好在没有女眷,倒也省去许多不方便之事。灭绝师太则独自一人一个帐篷。
看着各派弟子熙熙攘攘的忙碌起来,青书心中微微感慨,人生而营营,死而营营,始终难脱桎梏,天道自然。何人能得自然真趣?想必太师傅也不行吧!
瞥眼瞧见韦一笑仍在树上一动不动,他对这位明教法王也生出些许佩服之情,单凭这份耐性,便足见当年青翼蝠王威震江湖,绝非幸致。
及至申时。炊烟四起,众人左一堆,右一堆,不多时便用过晚膳,各自钻入帐篷中,好生休息。
八大派中,守夜的弟子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鲜于通精通行军布阵之道。布局森严,有精锐弟子巡回守卫。
青书早以传音入密之法通知苏若雨、王难姑二人,叫她二人忍耐,站得久了,苏若雨倒不觉什么,王难姑却是吃受不住。
苏若雨心思细密,早将一道绵绵泊泊的内力度入王难姑手心。驱散疲惫之意。
王难姑感激的看了苏若雨一眼,噤声闭口。她知道韦一笑乃是一等一的高手,五丈之内,己方任何一点小响动都能惊动于他。虽然此处虫鸣鸟叫,风声呼呼,但人声毕竟与之不同,韦一笑乃是江湖人口中积了年地大魔头,经验何等丰富?自己发出一点声响,他便能立刻知觉。
她虽不知青书因何要瞒住韦一笑行踪,但她于青书和苏若雨都甚是信任。遂也就忍住身体不适,未发出一丝声响。
青书蓦地传音给苏若雨道:“若雨,你们这般站着倒也辛苦,先寻处地方歇息吧。明儿随着华山一派上山,切记莫要动手,咱们光明顶汇合。”
苏若雨微微皱眉,传音道:“你呢?”
青书一指五丈外树上的韦一笑,传音道:“我一路跟着韦一笑混上光明顶瞧瞧,嘿嘿,杨逍还欠我六叔一些账。算算清也好。”顿了一顿,又道:“我老觉着鲜于通召集这八大门派围攻光明顶,定有所图。你一路随着他们,静观其变,莫要动手。光明顶上咱们再见。”
苏若雨听得他话。眼神中多有不满。瞧了瞧身旁的王难姑,略含嗔怪的瞪了青书一眼。传音道:“那好,韦一笑轻功绝世,小心给跟丢了。”
青书笑道:“放心,跟不丢。”
但这时韦一笑在彼,究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王难姑内功不济,这般站几个时辰,早就吃受不住,即便有苏若雨内力相助,也是摇摇欲坠。但总归她毅力甚强,忍住不适,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又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青书见得韦一笑手臂一动,伸袖一摆一吸,但见一只鸽子从天空扑棱着翅膀飞下,韦一笑撕下一角衣裳,咬破手指,刷刷刷写下几个字,绑在鸽子腿上,拍了拍它的翅膀。
这鸽子嗖地飞起,往光明顶方向飞去。韦一笑顿了顿,目送着信鸽远去之后,身子一晃,顷刻间便掠下大树。
青书传音道:“我随他去啦。哎,辛苦啦,你们寻处地儿歇息吧。”身子一掠,也已遁入营帐森森。
苏若雨目送他远去,轻叹一口气,传音给王难姑道:“王夫人,咱们也觅地歇息一会儿吧。”站了许久,即便以她内力之厚,也是微感疲惫,遂携了王难姑的手,退到不远处的丛林中,盘膝而坐,闭目小憩。
七年的勤修苦练,内力上增长的虽不甚速,但青书的身法,轻功,出招的精准程度,以及对“势”的感悟,都是大增,尤其“云势”“双推势”都是隐然有所明悟,只消最后一层纸捅破,便能将“太极十三势”彻底融会贯通,“造势”“揽势”之法,想必也能更进一层。
他脚下飞快,往前奔去。韦一笑地身影赫然在目,但见这位青翼蝠王身形飘逸,速度绝伦,他卯足脚力,方才跟上。苏若雨说的没错,的确,青书这些年轻功大进,武当派的轻功本就胜在无声无息,后力绵长,只消韦一笑不是全力运转,他便能借内力优势赶上这位号称轻功第一的韦蝠王。
他不敢过分逼近此位青翼蝠王,只是远远吊着。但他目力何等强悍?秋毫尚能明辨,韦一笑小如灯豆的身影也自盯牢。避开身旁巡逻的华山弟子,青书蹑足飞奔,见韦一笑隐身于一个帐篷之后,竖掌为刀,掌力到处,轻轻划开牛皮缝制地帐篷,偷眼往里头瞧去。
青书蹑在一处巨岩之后,静静看着韦一笑作为,但见韦一笑又是抬掌一划,将那口子又拉得大了,嗖的钻身入内。
青书看得心中暗笑,暗道这韦蝠王动作如斯之猥琐,莫非有什么不良嗜好?
他悄悄跟进,偷眼望去。那处帐篷乃是神拳门弟子所居,约莫有三十来人挤在一起,韦一笑落地无声,左右踱步,蓦地屈下身去,便要横身躺在两名神拳门弟子之中。
青书看得大是皱眉,莫不是韦法王旧病复发,要去吸食人血?
但这等作为与禽兽何异?虽说他内功修炼走火入魔乃是情非得已,但此时明明病症未发,还去吸人鲜血,却是凶性使然了。
想到此处,他屈指一扣,再一弹,内力到处,便听得劲气破空之声。而后便极速退到那处巨岩之后。韦一笑悚然而惊,嗖的蹿起,飞身掠出帐篷,恰逢三名盐帮弟子巡逻而至。
他嘴角划过一道冷笑,蹿身上前,只听得一片蝉鸣声中,夹杂着几声喀嚓,喀嚓轻轻脆响。这三名弟子被韦一笑扭断颈骨,哼也没哼,便倒地身亡。
将三具尸体堆在隐秘处,四下望了许久,方才又钻入帐篷之中,侧身躺下,却并无吸食人血之态。
青书见他并没有所动作,不由大是不解,转念一想,却是叹一口气,暗道这韦一笑原来并不是所谓的凶性发作,而是决意以青翼蝠王之名立威。
韦一笑修炼内功走火入魔,须饮人鲜血方能无尤。但人总有人性,吸食人血这等事若非不得已,谁愿做来?但这时候八大派逼近光明顶,形式严峻,若不无声无息的潜入帐中,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吸血杀几人,再凭绝世轻功遁走,如何显得明教高手如云?又如何显现的出青翼蝠王的威风来?
仿佛一瞬间明白了韦一笑所思所想,青书抬眼望天,轻轻一声喟叹,韦一笑也是人,又何尝愿意吸食人血?由此推衍而来,吸食人血既是杀人,谁又愿意杀人呢?杀人如麻而于心无愧的,永远都只是人性泯灭者。
杀人者,人恒杀之。
正邪之争,似乎便正是这杀人之始。他忽然觉得于心有愧。
这些年,内功始终难以圆满,是因为这个么?
夜风甚大,青书的长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但这响声虽大,却俄顷淹没在一片树涛蝉声中,泯灭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