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回忆
第一百九十六章回忆
张三丰端坐在这自己亲手搭建起来的小木屋中,微风徐来,颔下长长胡须随风而动,神色缅怀,姿态若仙。
天外万里无云,晴空朗朗,可是出行的好天气。
但张三丰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唯有清风不断,吹动衣襟。
当年…华山之巅…
杨过大侠方登五绝之位,号为西狂,长袖飘飘,何等的风姿绰约,何等的绝世锋芒,何等的意气飞扬?
那个时候,自己才十四岁吧…
他闭着眼睛,仔细去回想着那个在玉女峰的低吟晚风中痛哭流涕的少女面容,那是他一生见过的最美风景。绝美到他一想起来,便立刻低下头来,不敢正视前方。
然而,张三丰似乎丝毫不能记起,那个少女的脸庞到底是瓜子脸,还是鹅蛋脸…
她的鼻子是笔挺的么,还是微微翘起的…
她的眼睛是双眼皮呢,还是单眼皮…
她的嘴巴是下唇厚些,还是上唇厚些…
她的耳朵是喜欢藏在发丝后头呢,还是露了出来,盈盈秀气,温润如珠…
时间…果然是可以磨灭很多很多的。但是,心中牵挂着的那缕情愫,姿态永存。
张三丰闭着眼睛,微微摇头,嘴角挂起恒久不落的一丝笑意。
后来呢,觉远师傅教授自己学习九阳神功,都只是当作强身健体的法子来练,不知不觉。几年的时光,一晃而过。
再次见到她时,她地脸上已然带上了风尘,尽管现在他记不起来少女的模样,但是那伸出右手撩拨发丝的绝美神态,却深深镌刻在他的心中,至今不化。
飘泊很苦吧?
少年见到她时,已然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听到她脆声称自己作“张兄弟”,将一对伸足展拳的铁罗汉交给他时。他又忍不住的想笑,想放声大笑——他…能再见到她,实在太开心了。虽然他知道,少女上少林,并不是为了找他,而是要找那个盖世英雄,那个一举击杀了蒙古大汗的神雕大侠。
她嘴角抿着笑意,缓缓走过来了。
嫣然摇动,冷香飘过。
他瞬间失神。
尽管已经记不清面容,但当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张三丰都能回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后,一个有着清澈眸子地瘦削男子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少年的胸口涌动着一股怒气。在男子将恩师逼到狼狈不堪的时候,他愈发怒了,踏上一步,运起从铁罗汉上学到的招数,强行架住男子的掌力,身子一晃,气血翻腾。
但始终有一股意念支撑着他。一路斗下来,竟是越使越顺一场大战,昆仑三圣锐气受挫,飘然远去。
而后觉远大师护着他和她两人,逃出少林。
缩在铁桶之中,瞧着对方明亮的眸子。宛如一泓秋水。那是他一生之中最为宁静的时刻。
对自己有着养育之恩。相处了十几年的觉远大师,在放下铁桶那一刻,呼呼喘气,油尽灯枯。
那一刻,张君宝悚然而惊。
而后便是深夜传经,恩师圆寂。他放声大哭,她不住安慰,伸手抚着他的背脊。神态间极是温柔。温柔到在他心上狠狠地留下一道永远不能忘怀的痕迹。
她要继续去找神雕大侠了。
分道扬镳。
张君宝浪迹江湖,武当山上坐关七年。悟出太极之理,以柔克刚,初出江湖,声威大震。
那一年,襄阳城破,郭靖黄蓉殉城。而后半岁,大宋丞相文天祥兵败,不数月,慨然赴死。
张君宝闻得消息,不由大恨,而后便是深深的担忧。
你还好么…
你爹娘死得其所,不负此生……节哀顺变。
他寻遍天下,只为找到她的踪迹,却没听到丝毫消息,只得顺便游历天下,专杀鞑子,十余年间打遍天下,而后连杀朝廷高手,未有失手,声名鹊起。
与此同时,游遍天下的少女终于倦了,鬓角亦见霜痕,在乐山大佛处静坐一天,听潮来潮往,她深深吸口气,长叹一声,剃度出家,立派峨嵋。
峨嵋派创立之初,他便听到了消息,甚至还收到请柬,看着请柬上秀气娟丽的字迹,他阖上双目,叹一口气,弃掌用剑,飘然远走。
那一年,她四十岁,他三十六岁。
此后,他们便再未见过,一面也未曾见过。
浪迹天涯。
他的剑,恍若王摩诘之画,诗情画意,矫若游龙。
忽忽十年,钟石子品评天下剑术名家,他手中的真武剑,与她的倚天剑,俱是天下第一。
真武剑固然及不上倚天锋芒,由此也可窥出端倪,他的修为,已在她之上了。
在峨嵋山下徘徊三日三夜,看着峨嵋弟子来来往往,他叹一口气,转回当年悟通九阳地武当山石洞,静坐三日,而后倚天长吟。
他五十二岁这年,束发出家,自号三丰,创派武当。
不两日,观三峰神秀,故自号三丰。
武当张三丰,首徒宋远桥,次徒俞莲舟,大猫小猫三两只,却始终无人敢惹。
然则,忽忽三十年间,武当声威,隐然与少林并驾齐驱。
也就是他三十年后,当他收到十几岁的小徒弟递来的笺纸后,打开看着那娟秀的字迹,却知道,这字迹,不是她的。胸腔里仿佛有什么碎了,淋漓了一地。
峨嵋派掌门郭襄辞世,风陵师太接管掌门之位。
他白眉一颤。
风陵…风陵。
武当山缟素三日。
屈指数来,西风背尽,忽忽三十年,又已过了。
多少流年虚度啊……
时光就这样偷偷的换到现在了……
不知不觉,日已西斜,金阳透出霞光阵阵,透过朵朵浮云,投射下来,一时间,后山地两间小木屋前,红紫小花,青黄草坪,兔走虫飞,恍如仙境。
张三丰双手置于双膝之上,微阖双目,神态安详。
第一百九十七章 疗伤
百余年来,未逢敌手,纵威震中州,笑傲江湖,也不过萧索寂寞,长剑空利。
张三丰念及往事悠悠,轻轻一叹,屈指暗数,不知不觉,流年又自偷换。门外晚霞彩彩,明艳无双,金色的余晖照将下来,为万物都镀上一层朦朦的辉光。
武当山的景色,始终美的紧呀。
一振衣袖,张三丰站起身来,往屋外小径走去。沿着小径,至分叉处,一路向上,穿林过坪,不多时便至开阔之处,有飞鸟相还,巨石横空。张三丰深吸一口气,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蓦地腾空而起,缓缓纵到巨石之上,一揽衣襟,俯身坐下。偶有金光溢出的云海翻翻滚滚,骤尔凝成一条腾龙,伸爪屈首,龇牙咧嘴。又忽地凝成一只大虎,气势汹汹,作势欲扑。
张三丰抱膝而坐,看得有趣,忍不住哈哈一笑。太阳渐渐落下山去,茫茫云海也自散去,张三丰见那一轮红日究竟落下,不由怅然若失。
天色向晚,月牙儿在天边升起,孤零零的,微微透着紫色的夜空静如沙洗,却无多少星星,只有寥寥数颗,东悬一颗,西挂一颗。晚风习习,吹得张三丰白发散乱开来,簪落一旁。老人的嘴角噙着笑意,目光湛然若神。
身后缁衣的儒生俯下身来,屈膝跪倒,恭恭敬敬的向张三丰磕了三个头。黄衫的女子则是福了一福,神色全然不同往日的冷漠,极是恭敬。
但张三丰只是闭着眼,微微笑着,他全以神遇,早已觉出这两人踪迹。然而,现在他的全幅注意力,却是集中在这第三人的身上。
张三丰转过头来,目光凝在躺在地上、青衫裹身的男子。眉目间依稀从前,但却沾染风尘,更为棱角分明。
张三丰脑中蓦地轰的一下,嘴唇微微颤抖。
他心中的喜悦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蓦地张开口来。一口罡气吐出。清啸如龙,悠悠传开。
这一声啸,威势并不如何盛大,但却清越激昂。仿佛一条大龙在夜空之中张牙舞爪,虽说不上嚣张跋扈。却是生机勃勃。
除去张翠山远游。其余六侠俱在武当山上,他们内功深厚,闻得师尊啸声,猛地从入定中醒来,脸上俱露笑意。
宋远桥睁开双眼,先是点点头,抚须笑笑,继而闭眼盘膝。打坐练功。潜心太极功中。
在俞莲舟听来,却是另一种意思。他微微皱眉,但不到片刻,便舒展开来,双手叉腰,运气丹田,悠悠啸出声来,与张三丰清啸之声相合,一如龙吟,一如虎啸,声势殊不弱之。而这声啸在俞岱岩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他热泪盈眶,挣扎着走到门前,不顾双腿残疾,筋脉纠结,半跪下来,对着山顶连连叩头。
张松溪悠悠然的坐起身来,在屋里转悠一圈,脸上划过一道微笑,喃喃自语了两句,神情一派淡然。
殷梨亭则是手抚长剑,蓦地拔出剑来,寒芒闪过,一剑横空,锋芒绝世,圆转如意,这套太极剑术精微奥妙,但由殷梨亭使来,却是不枝不蔓,显然颇得真髓。
莫声谷哈哈大笑,走出房来,一套拳脚打开,山奔海立,虎虎生威,一时三刻不到,便使完一套拳,而后五指箕张,又使一套掌法,堂堂正正,大开大阖。
一声长啸,六人各有所悟,各有所得。张三丰却是听得青书气息缓而慢,深而长,显然修为大涨,心中喜悦之余,又听他蓦地急吸两口长气,呼吸紊乱起来。张三丰心头不由一跳,他怎地躺在地上?走上两步,伸手搭在青书脉上。
张三丰悚然而惊,这孩子,莫不是受了重伤?
百脉俱损,或枯或荣,俱在一念之间。
一手搭在青书脉上,精纯到极点地真气输入青书体内,这道真气与青书体内内力同出一脉,本是极是相合,疗伤势必事半功倍。但这时青书体内真气乱撞,不受指挥,张三丰真气方入他体内,便是被反震的身子一晃。
望着紧皱眉头昏迷着的宋青书,张三丰眼中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孩子的“纯阳无极功”大圆满了?那……谁能伤他到这种地步?
张三丰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一眼将他送来地两人,一人缁衣儒衫,眉目疏朗,长须飘飘,步伐轻而沉稳,目光润而湛然,显然是个了不得地高手。咦,他看起来,很是面熟,不知在何处见过。眼睛移到黄衫女子身上,饶是张三丰百年修为,也是忍不住惊艳了一把,细细查之,却见她眼神温润,气息悠长,若非张三丰百年内功,几不可闻。这个女子,也是一流高手!
缁衣的儒生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道:“晚辈刘基,见过张真人。”黄衫女子也是福了一福道:“古墓传人,问张真人万安。”
前边的刘基在张三丰看来,倒还无所谓。后边出场地这位黄衫女子,四字“古墓传人”,却不由的令张三丰侧目看之,想到光明顶上见到地两位,他不由开口问道:“你是杨大侠地传人?”
杨汐晴直视张三丰和蔼眼神,微微笑道:“小女子诚然姓杨,双名汐晴。潮汐之汐,晴空之晴。”
张三丰念叨了两句,笑道:“原来是神雕侠后人……汐晴,汐晴。好名字,好名字。”话锋一转,伸手一指躺着的宋青书,问道:“我这青书孩儿……”
刘伯温道:“公子他强悟双推势,百脉俱损,昏迷至今,已有三日。”
张三丰一惊,说道:“他竟练了太极十三势么?”刘伯温更是惊讶,道:“难道不是真人传与公子的么?”张三丰一拂长袖,斥道:“胡闹,胡闹。这孩子也忒胆大了,还没学会走就想学跑,他修成化势了么?云势浑成,他又有几分火候?”瞧他模样,竟是破天荒的动了怒。
刘伯温唯唯诺诺,杨汐晴却道:“青书他说他已融成化势,云势连绵,也被他悟通,唯余双推势交汇阴阳,始终不得其解。”
张三丰又是一惊,问道:“你所言可是真的?”
杨汐晴点点头道:“是啊。”她天真烂漫,几番出手虽辣,却都是听他人安排。这时面对这天下第一的高手,便纯然没有刘伯温的惴惴之感。
张三丰摇头苦笑,叹道:“这孩子修成这等武功,也不知是福是祸。”伸袖一揽,将青书抱起,往小木屋中走去。刘伯温和杨汐晴随他而来。张三丰将青书放在床上,对刘伯温道:“刘先生,你帮我扶好他,五心向天。”刘伯温忙上前去,将青书扶成盘膝而坐,五心向天的姿势。
张三丰点点头道:“多谢。”刘伯温被这一声谢给叫得不知所措,往日里地随机应变,机智巧辩都全然不见,只挠着头呆呆立在一旁。
张三丰双手抵在青书背上,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目,输入自己锤炼了百年地精纯真气。
两道精纯内力四处游走,将青书散乱在各处经脉的真气收拢起来,恍如两道巨大洪流,轰然刷下,将青书地奇经百脉都梳理了一遍。
宋青书微微呻吟一声,显然颇为痛苦。杨汐晴目露担心之色,欲要上前,却被刘伯温拦住。
刘伯温想得不错,青书的“纯阳无极功”修炼到这个地步,如今走火入魔,“纯阳无极功”平日里温温润润,可一旦失控起来,却如洪水猛兽,唯有修炼同源同脉内功的张三丰能制得住他。
放眼天下,内力上压过青书的人,已然不多。若求无失,还是到武当山求张三丰相求来得保险。
张三丰行功三刻,内力到处,青书体内真气如逢春风,顷刻融入张三丰两道内力之中。这两道内力从大椎穴起,经任督二脉,入奇经八脉,而后又返任脉,由上而下,纳入青书丹田。
看着徒孙紧皱的眉头,张三丰拭去额头的微微汗渍,叹道:“他内伤好了大半,但经脉创伤却非一时可好,还需静养半月。”说着侧目望向刘伯温,目光如电,沉声道:“光明顶上,老道所见者,可是足下?”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远桥
第一百九十八章远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万物之宗,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清脆的朗朗读书声,悠悠回响在武当后山的小木屋里,却是一部张三丰亲手所书的《道德经》。
一遍一遍,从第一句的“道可道,非常道。”到最后一句“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身着淡色黄衫的女子在字里行间,将愿景翻来覆去的读了无数遍。
张三丰背负双手,立于门外,衣襟悄悄在风中摆动,眼前床边的女子,仿和当年在少室山拔剑起舞的她,完全重合。当年,她也是这样穿着一身淡色黄衫呢。
这一夜的内力疗伤,固然是让张三丰颇感疲累,但他心忧徒孙,却并未小睡片刻,想到青书神志受创,道心失守,却不如让人读道家典籍与他听,在句句经典的浩如烟海的书山之中,只消有一句话能提点到他,那他的伤势,也就基本全部恢复了。
杨汐晴遂为此读书之人。刘伯温则下山安排一应事物。
每日清晨前来送饭的小道童老远就听出不对来了,似乎不对啊,这全然不是祖师爷的声音啊,听起来清脆悦耳,如一串铃铛一样响个不停,是个女子的声音吧。想到这里,道童眼中迷惑之色一闪而过。带着好奇心,提着饭篮一路而上。
不多时便到了后山,道童儿见到祖师爷负手而立,站在小木屋门口定定出神,一阵阵悠扬的读书之声从屋中传出,久久不散。
道童儿的到来。如何瞒得过张三丰,他深深叹一口气,转身拂袖道:“你去唤掌门上山来。我有话对他说。”
道童儿将盛有饭菜的篮子放下,偷偷往木屋里瞥了一眼。张三丰如何不知他这些小动作,也只是付之一笑罢了。
仅仅是一个背影,道童便瞬间失神。呆呆愣愣的就要下山。张三丰摇头一笑,叹道:“小心山路湿滑。”
道童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张三丰却及时扶住他,颇为揶揄地瞧了他一眼。道童心中发虚,飞快的往山下跑去,就要去唤宋远桥上山。
张三丰微微摇头,默神一查。耗损的内力已回复的七七八八了。当今之世,纯阳无极功修为之深,莫有及张三丰者也——
分割线——宋远桥自修太极功以来,功力日深,内气愈厚,融融泄泄,纯阳无极功已近圆满之境。武当九阳他稍嫌霸道,修为虽不及纯阳功深厚,但两门神功相辅相成。他丹田氤氲紫气。如何又弱得了。
每日五更天时,他便起得床来,静坐蒲团之上,打坐炼气。而后天微亮时,登上金顶,吞吐罡气。而后回房小坐片刻,修习儒家养身之道,一口浩然正气浑浑然。泊泊然。至午时时。在于练功房中乘盛阳之势,修纯阳之气。半个时辰之后,方能用饭。再申时三刻,又登金顶之上,不观晚霞阵阵,只随意而坐,一呼一吸,合于自然。于是内气不知不觉间,日益精进。太极之理与天地相合,宋远桥此举微合于天地化生之道,每日里内力进益虽不甚大,却胜在持久,七年来日复一日,功力较之之前,委实深厚了一倍有余。
放眼天下,能做他对手的人,实在不多了。
张三丰虽是暗赞这徒儿武功愈高,已不下当年叱咤江湖的阳顶天。但看在眼里,却是大自叹息,这般以苦修神功以求忘却痛苦,又岂是解脱之道?心中不放,纵你如何跳脱,始终挣扎不出这副桎梏。
今日清晨,他方从金顶下来,沾了一身露水,正要换衣,却听得院落大门被人叩响,道童恭恭敬敬地道:“掌门大老爷,祖师爷有请上山。”
宋远桥一愣,师傅平时才召了自己上山一次,怎地又有吩咐么?
换好衣服,轻叹一声,对着铜镜好生整理一番,方才上山。却不是他太修边幅,而是有段时间张三丰实在看不过他颓废模样,将他召上后山,狠狠的训了一顿。说你这模样,谁看了都说是大街上的乞丐,哪里是堂堂武当的掌门?我武当派的脸面,都给你丢得尽了。
这些话,宋远桥知道是师傅一片苦心,刺激自己,也不过付诸一笑。然而张三丰最后一句却给他极大触动。他还记得当时师傅淡然的脸色陡然痛惜起来:“莫不是我才创下数十年的武当,就要败在你地手里么?”
张三丰说的虽轻,却令宋远桥再不敢怠慢片刻,每日勤于事务,精修武功,兢兢业业,武当虽不说是做了什么威震天下的大事,却也蒸蒸日上。
腰间的长剑,他是半刻都不敢放下的。这是武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训令,纵然莫声谷拳脚尤要精于剑术,但也是不敢让张三丰赐下地长剑离身片刻。便是睡觉时,也是将剑置于床边触手可及处。
宋远桥步履节奏分明,一步一步,沿着山路轻轻走着。
身为武当掌门,声望隆于江湖庙堂之上,在一般江湖人看来,几乎是神话般的人物。但他又何尝不是一个普通人?何尝不冀望着一家团圆,和和美美?
但是,他是武当掌门,是宋远桥,便注定了这一生,对于武当,他要付出的比对于妻、子要多的太多。
自己没有时间陪伴妻儿,年轻时候闯荡江湖,肆意豪情;中年的时候担当掌门,战战兢兢。便是儿子提早出世的时候,他也在紫霄宫中接客,还是张翠山一把拉住给宋远桥通报消息的道童,问明情况,偷偷离席,连夜下山,在山下不由分说的便扯了一名稳婆上山。
宋远桥依旧淡定从容的笑着,拱手致意,可谁知道他心中到底有多焦急?送走客人之后,他快步赶回院中,婴儿地啼哭之声,妇人地私语之声,已经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放不下身段赶来的原因,很简单,也很让人忍不住想骂娘。
客既远至,便不能失了礼数,教他卷入我武当门内之事。
礼数……
武当七侠都是暗自不满,心中只道,礼数,咱们江湖中人,讲那么多礼数作甚?
你生个儿子,也是武当门内之事……?
他何尝不是负疚在心?但是,身为武当掌门,他有他一贯以来的原则,坚持着众人所不理解的所谓礼数,也只会一肩承担下去。
江湖人皆称,武当宋掌门待人谦和有礼,有君子之风,门下弟子亦皆是名门子弟,武当天下大派,与少林并驾齐驱,果不虚传。
但谁知道呢,这样一个名声的背后,这样的一个微笑背后,有着怎样的辛苦?
自宋远桥担任掌门以来,二十二年,除去儿子失踪之后的那几月,着实是未敢有一刻懈怠。
一头青丝,已化作两鬓斑白。
看起来谦和冲淡、脸上常常挂着微笑地宋大侠,其实,心里很苦,很苦。
宋远桥步履看似不快,却是快极。不到片刻便近山顶。他心中也有一个疑惑,这个女子地声音,从何而来?咦,刚才还是《道德经》,现在又是《庄子》了。
这些典籍,他都能倒背如流。自小张三丰便传授于他,要他熟记于心。便是张翠山的道学根基,都是由宋远桥一手扎下。
但到后来,宋远桥却是偏向儒家地,更多一些。而张翠山,则依旧徘徊着,道或非道。
故而翠山之学,与三丰最近。张三丰尤喜张翠山,有此原因。
宋远桥依旧迈着步子,一起一落之间,便是丈余。比之之前那个道童,快了不知凡几。
张三丰见到这个正恭恭敬敬一丝不苟施礼的徒儿,轻叹一声,扶起他,叹道:“远桥,真苦了你了。”
宋远桥道:“不苦,不苦的。”话音未落,眼神已不自觉的被小木屋中摇摇晃晃走出的青衫男子所吸引。
这是发自血脉,发自骨髓的颤栗。
青衫的男子,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
这是父亲教授他的礼数,他一直不喜欢,一直不认同。
一个,一个。
宋远桥恍若梦中,跌跌撞撞走到他面前,伸手搀住他的手臂,感受到血脉强有力的跳动,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第一百九十九章 姻缘?
第一百九十九章姻缘?
朦朦的秋雨洗过的清晨里,高树悲风固然是从未断绝,木叶也自潇潇落了一地,秋的泥土里有着别样的芬芳,不知是零落成泥的朵朵纯白花瓣,还是深埋地下的粒粒种子。这一片看似萧疏却暗藏生机的土壤上,青书伸手踢足,长拳短打,如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但其目的却不过是简简单单的舒展筋骨,活络血脉罢了。
青书使得是一套武当长拳,是武当派的入门功夫,自三岁起便学了,浸淫十八年之久,可说是功力深湛,体悟极精。一拳一脚伸展开来,无不含纳“太极”之理,四两拨千斤之意绵绵不绝,使到一招“七星手”时,周身已然结成一层太极气圈,罡气凝而不溢,但有落叶加于其身,则被气圈一弹,丝毫不能粘他衣襟。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
这是武学的上乘境界,当今之世,能为此者不过寥寥数人也。
修为到了这个境地,则跻身绝顶高手之位。
张三丰随意束着头发,轻轻散步至此,含笑点头,这孩子以弱冠之龄修到这个地步,岂是天纵之才能形容一二的?
一套简简单单的武当长拳使来,却是不亚于当世任何的绝顶功夫。
只因“太极”无处不在,衍生万物,能化腐朽为神奇。何况,张三丰手创的武当长拳,又岂是腐朽之拳?虽说拳招简简单单,但却精微奥妙,寓意深远。如那赵爵爷使得秘传“太祖长拳”一般,唯有“入门”的人能领悟到妙处,使出来虽说招式一般,但却博大精深,与其他“未入门”者相比,相去何止道里计!
宋远桥提着饭篮。全然没有往日那般掌门威仪、儒雅风度,只嘴角含笑,疾步上山。
“青书,你娘亲手为你炖的鸡汤,快来喝了!”宋远桥一手背负,脸上笑意绽开。挤出道道皱纹,运气扬声。青书闻声,当即停下拳脚,拭了拭额头微微汗渍,走到父亲面前。笑道:“爹,我身子来早便好了,娘还花这力气作甚。只是有些事儿还是想不通而已。”话虽这么说,仍是端起瓮来一饮而尽,抹了抹嘴,笑道:“娘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宋远桥满脸慈爱的看着儿子,只含笑不语。
青书曾无数次的设想过与父母亲相逢的场景,却没料到是这种局面。若是宋远桥打他骂他,甚至是不认他,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则相见之后。父亲却只是紧紧攥住他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半晌才吐出四个字:“回来就好!”宋远桥甚至问都没有问他这些年都在哪儿,都在做些什么。
然而,青书还是与他一一说了,毕竟都上山了,还瞒这瞒那地,不孝顺不说,也显得矫情了。但宋远桥听了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张三丰倒是一脸沉思,似是在细数平生人物,想想看谁有这般能耐,能令武功大成的徒孙这般盛赞。
青书却是在暗恨刘伯温自作主张,将他送上武当山来。然则刘伯温却见机得快,在送他上山的那个晚上便溜之大吉,青书一肚子火没处消,但武当山上风景秀美,和张三丰、宋远桥处了两日。又在一日夜里见到母亲,母亲抱着他的头痛哭失声,说了好一会儿话,他一肚子火也就消了。
张三丰同宋远桥商量,既然那灰衣人放言说若宋青书在和他比武之前泄露身份,便上武当大开杀戒,虽说张三丰他是铁定打不过的。但武当派这许多人。死了十个八个,也是不好的。故而除了山上地武当六侠。见了这位阔别已久的师侄之外,其余人等,却是毫不知情。
但是,总会有例外的。
听完青书述说往事,俞莲舟面沉如水,未曾说话,张松溪却是忍不住大骂了青书一顿,俞岱岩也是面色不渝,莫声谷和殷梨亭却是不好说话,他二人和这师侄感情素来甚笃,对他坚持自己原则,也并没多大反感,只道若换了自己,也会如此。
青书却知道诸位师叔都是极为关心自己,张松溪和他当年常博弈为乐,无论输赢,都是笑嘻嘻的,抑且任何大场面都应付自如,无论气度智谋,都素为青书所钦服。然则这原本气度雍容的四师叔却破口大骂,直斥他为子不孝。宋远桥却是含笑阻住四师弟,摇了摇头。
其实在宋远桥心里,始终觉得有愧于儿子,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地责任。自他出生起便没好好管教他,除了教授他武功,督促他读书之外,许多时候,几乎都没时间去同他说说话。反而是与儿子一块儿练功的殷梨亭、莫声谷二人,对他多有照顾。
既然一开始没有当一个好父亲,那么,现在便让我好好补偿他吧。
他断然决定,将掌门之位传于二弟俞莲舟,仪式便在明年的四月初七,张三丰寿诞之日举行。而现今,俞莲舟已然行使掌门之权,代替宋远桥发号施令。
宋远桥一直是个好掌门,素来为武当上下人等所爱戴,但现在,他却决意去做一个好父亲。青书听到俞莲舟月夜上山,在小木屋中和他彻夜长谈,说到这事的时候,忍不住鼻子发酸,眼中一颤,险些就流出泪来。
父子亲情,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血肉相连,却又看不到、摸不着。并不分什么先来后到、前世今生的。
听得青书说自个儿身子好了,宋远桥儒衫一动,伸出手来,搭在青书腕脉,半晌方才吐出口气,笑道:“也算你小子命大,杨姑娘读了不下千遍的道家典籍,总算把你给唤醒了。”他端方君子,素来不苟言笑,此刻语出“小子”,委实是破天荒的破天荒了。
青书心下微微感动,往那舍新建的小木屋中望去,杨汐晴正聚精会神读着一部道藏,神色极为专注,仿佛有一层朦朦的辉光镀在她脸上,倍加圣洁。
他知道她为什么要读道藏。是那日晚上张三丰所说地一句话说,或许会有某些句子,甚至是某个字,能让他猛然顿悟。
所以,她就这样的读着道藏,一字一句,尽管或许并不怎么明白其中的微言大义。虽然她精修九阴真经,但武经毕竟是武经,与道家经典所阐意思全然不同。
他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去捧起屋中女子的脸颊,俯首吻下去。早在古墓便耳鬓厮磨,肌肤相亲,如何不让他心生波澜?然而他与苏若雨却是并未有过任何身体上的接触。他并不渴望,也没有动过一次心,要和苏若雨如何如何。
这两位女子,都是绝色佳人,婀娜多姿,任一位都能让世间男子大动食指,大流口水。然而青书却单单对杨汐晴有过这种念头。
下流么?非也……
所以说,男人在某些时候,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其实大部分的男性同胞们,貌似都属于这个范畴之内。柳氏的某位圣贤自是岿然不动,但青书显然没有学他地意图。
这个某些时候呢,是指在长时间的相处的前提之下的。
难道这就是“缘分”?他心里如是想道。
宋远桥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又看了看屋内的黄衫女子,先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后又摇首轻叹。儿子长大啦,我也老了……
其实,他早长大了……
青书足下微动,却又生生止住,暗自斥道:“她天真烂漫,宛然一个涉世不深的孩童,跟她说这些,没得污了她耳朵。”遂和父亲谈笑两句,偷偷下山瞧了瞧母亲,说了会话,便又上得后山了。毕竟,后山乃是张三丰闭关之处,人所不常至,能避耳目,况且有天下第一高手在此,料也无人敢来。
这一日天未亮时,张三丰为青书讲解了阴阳化生之道后,微微乏了,便自打坐入定。青书百无聊赖,舒展了一番筋骨,透窗看了看天色,瞧今儿天气显然会甚好,便想去看看日出。原要拉着杨汐晴一块儿去的,但想到佳人似乎应当还在睡梦之中,便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大步登上峰顶,他伸了一个懒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神清气爽,忍不住纵声长啸。一轮金阳破云而出,普照万物。
一个娇脆女声蓦然响起:“你也喜欢看日出么?”
第两百章 金顶
一轮太阳破云而出,冉冉升起,万道金蛇四散开来,天地一片澄澈。梦想文学网nbsp;
青书听得这娇脆女声,不由一怔。
转过头去,阳光普照之处,少女身着淡蓝绸衫,一双眉毛秀气的弯在眸上,挺直的鼻子铺陈下来,饱满的唇微微张开着,露出银白的贝齿,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定定的凝望着他,不由让青书稍稍失神。而尤为让人心动的,是那用盘凤簪随意扎起的一头乌黑长发都掩盖不住的耳,那根簪子,青书记得很清楚,是母亲用过的;少女圆润如珠的耳垂纤尘不染,更衬得她清丽绝伦。他心里腾起一股异样感觉,也说不上是什么,只是久久的,久久的萦绕不散,挥之不去。
武当金顶之上,日出破晓,空灵动人。
少女秀丽的脸庞由镇定而失神,由失神而微乱,而后,却是蓦然甜甜一笑,双手十分乖巧的放在腰前,福了一福,大大方方的道:“小妹周芷若,宋师哥安好。”青书“咦”的一声,他确是没想到会见到这位似乎是命中注定宿缘的女子,不由又是微微失神,顿了一顿,念头数转,眼睛瞥到周芷若头上簪子,一抹奇异的微笑划上嘴角:“周师妹好。梦想文学网nbsp;
周芷若微感奇怪,依她所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宋师哥行踪已成天下之谜,直至今日,少林、武当、峨嵋、崆峒这四派都仍在派人寻找于他,而自己一语道破他身份,他必然会大为惊奇,出言相询。然则眼前这个男子却是镇定如恒,嘴角依旧挂着莫名笑意,丝毫不以之为杵。
青书再不说话,只笑吟吟的打量着她,眼神不断游移,看起来似乎颇是无礼。实则却不含丝毫杂质,只是单纯的欣赏目光。周芷若被他看的微微慌乱,脸色一红,忍不住道:“宋师哥,你、你…”青书依旧笑着,白皙而英俊地面庞上笑意盎然,却只是不语。
周芷若咬了咬嘴唇,她似乎不大喜欢这种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微感嗔怒。但一转念间。这一点点的怒气,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边无垠。
漆黑的眼珠一个轮转,周芷若跳上两步。轻跃三尺,落在青书身前,笑吟吟一个拱手。道:“师哥,小妹多谢了。”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青书颇为享受的闻了闻少女发间香味,笑道:“谢什么?既是师兄妹,何须这般客气。”周芷若瞧他动作,似是颇有轻薄之意,不由又是嗔怒。但抬头望见对方一泓秋水般地眸子又是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隔了好一会儿。周芷若方移开双目,双颊通红,也不知是被这冉冉升起的太阳晒成这般,还是另有缘故。她定了定神,道:“灭绝师太将小妹从渔家领出,并接了小妹父亲至峨嵋山颐养天年,直至家父离世,方送小妹来武当拜师。太师傅与师太座谈半个多时辰,先前只谈些武当、峨嵋旧事,后来却是听师太说起一桩事,而后对小妹说了这么一句话:孩子,你可识得武当宋青书?,小妹虽然鲁钝,但也猜到,小妹能有今日,全凭师兄所赐。”
青书抚掌笑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能有此缜密心思,难能可贵不说,将来却不知哪个男子要受苦了。”周芷若听出言外之意,脸又一红,低着头道:“故而小妹欲亲见师兄一面,以表谢意。”
青书摇头笑道:“你我原本有缘,谢意倒是不必了。”他这一句“你我原本有缘,谢意倒是不必了。”,听在周芷若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周芷若曲解其中意思,不免误会这位师兄有调戏之意,不由恼怒起来,但又不好发作,方要“哼”一声以表不满,却见青书微一振袖,转过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吸进,青书运功三匝,肺腑一片清新凉爽。他百脉俱损,内功虽未倒退,但真气却多有损耗,非三月之功不能尽复,故而也就呆在这武当山上,寸步不离,一则能与亲人朝夕相处,一则又能避祸世外,更能得当世第一的高手指点武功。想到此处,青书却不由的后悔起来,早变通一番,便能早与父母相见,如今虽说父母倍加疼爱自己,但总觉得受之有愧,心中内疚久不能消,唯能寄望于后,好生赡养两位高堂,才是正道。
周芷若这一声“哼”没来得及问出口,却听青书问道:“师妹,你是从我娘那里得到的消息么?你之所来,想必是想问清楚,当年我如何令灭绝师太那般骄狂之人领你入峨嵋,又转送武当的,是吧?”周芷若一怔,心中不由惊骇,自入武当以来,她心思便从未被人猜到过,便是张无忌那般聪明,与她日夜相处,也是难能窥测一二。其余人等,更是难能猜出了。武当山上,周芷若八面玲珑,哪方也不得罪,凡人与她相谈,都如沐春风。毕竟武当少女弟子,男弟子却何其之多?于她有意者多不胜数,却始终不得寸进,由此也可见这女子手段委实厉害,便是张松溪,也是着实忌惮了三分。还好,还好,她入了武当。
周芷若向来便觉得,自己谋定而后动,表情随时变化,掩藏心思,能看出端倪的,必然是当世少之又少、了不起的智谋之士。然而眼前这个清秀白皙的男子,却将她地心思,明明白白,一清二楚地道了出来。如何不让她惊讶?听多了诸位师叔夸赞这位师兄聪敏博学,她一直不很服气,自以为凭自己才知,并不弱他多少。谁说女子不如男?但今日却是生平第一次被人道破她心思,却让她有一种被人扒光了的感觉,脸上红烫,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盈盈笑道:“师兄,你可说错了呢。小妹的来意,其实是想问问,师兄这些年可过得好么,那位黄衫的姐姐,可是……宋夫人?”
ps:课程表是这样地,星期一,上午一二节,微观,三四节,英语视听说,下午五六七节,财管晚上无课
星期二,上午一二节,财管上机,三四节,大英,下午五六节,体育,晚上十节,货银。
星期三,上午一二节无课,三四节英语视听说,下午五六节,数理统计。晚上十节,管理学
星期四,上午一二节大英,三四节数理统计,下午五六七节国际经贸学,晚上无课,故而今日到网吧,弄了大概两个小时,两千三百字左右,实在写不出来,u拷回来,在别人电脑上发这章。
星期五,上午一二三节,马克思(很痛苦,真的),下午五六七节,宏观经济学(英文的,糨糊),晚上无课,但基本有个讲座(不去拿不到应有地该类学分绩点,60个学分绩点毕业)。
这就是我们的课表了,真的没骗各位。
第两百零一章 命运
青书身子一震,回首笑道:“师妹说笑了,杨姑娘古墓传人,冰清玉洁,可莫败她清誉。宋某一介莽夫,怎配得上她如霜之姿。”他和杨汐晴虽在私下互呼姓名,但不知为何,此刻却是丝毫不敢逾礼,只称她作杨姑娘。他这话却是说的正儿八经,周芷若仔细看了看青书表情,见他一脸严肃,嘴上虽笑,神态却严,不由稍稍点头,微微抿嘴,笑道:“师哥太过谦了,若你是莽夫,普天之下,岂不全都是下九流?”青书一怔,不料周芷若竟是这般赞誉于他,抑且瞧她神色目光,更是出乎真心,绝无半分挖苦讽刺之态。他只觉这清明世道陡然颠倒过来,变得浑浊不堪来。这原本应该对自己弃若鄙履,不屑一顾的女子,怎地却似乎于己颇有倾慕之意?
周芷若见他不说话,忽而叹道:“师兄,咱们一直这样站着说话么?”
青书一怔,俄尔笑道:“哦,那便坐下。”周芷若嘻嘻一笑,伸袖一拂,一股气劲螺旋涌出,荡开落叶尘埃,这块巨石登时为之一清,虽不说光滑如镜,但看起来也十分干净。只这一手,青书便知,她的内功,已然极为逼近“饿虎跳涧”的境界了,只是内力不足,难以冲上。若是有张无忌那般浑厚内劲,打破玄关不过旦夕之事。
两人当即坐下,青书望着周芷若笑笑:“这手内功漂亮的紧哪!”他抬头望了望天,努努嘴,又看向远方。周芷若明他意指武当内劲虽柔,却属纯阳,而她刚刚的气劲却偏阴,显然并非武当内功。要知未得师尊允许,滥学他派武学,乃是门派大忌,轻则狠狠罚上一顿。重则尽废武功。然则周芷若神色泰然。并不慌张,反而曼声道:“这门内功乃是峨嵋的灭绝师太所授,号称有易筋锻骨之效。师哥,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吧。”
青书回过头来,咧嘴笑笑:“好聪明,好聪明。”周芷若索性也不同他打哑谜,单刀直入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你又为什么托灭绝师太教我武功,又让我拜在武当?”在她看来,眼前这个优秀到无可匹敌的男子当年托灭绝师太领她出渔家,却又让她转拜武当?难道是他以前便认得自己。并且……
然而,他一失踪便是七年,现在忽然出现在武当山上,又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周芷若心中又是希望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又是微带些哀伤。少女心思本来就变幻多端,尤其周芷若这类聪明而富心计之辈,当真说是长了七窍玲珑心也不为过。
青书定定瞧着山下村舍的袅袅炊烟,一些人家已在做着早膳,他颇为玩味的弄着衣角,也不抬头。漫不经心的道:“七年之前,我会算命,也知道人地命运。你信么?”周芷若瞪大双目。问道:“我地命运是什么?”青书听她此话,颇有些不可思议,失笑道:“你信?”周芷若坚定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我就信。”
好像一颗石子被投入平滑如镜的湖水里,青书心里荡开一层一层的涟漪,即奇怪不已,又感动舒心。他原以为此话一出,这要强的女子定然拂袖而去。认为自己在耍她。不料却是这般结局。他轻轻叹一口气:“可惜,现在不会算了。”
周芷若一愣。道:“为什么?”青书叹道:“不会了就是不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周芷若半晌不语,青书道:“一个人,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一定会有不满意的地方,也就一定会去想办法改变。而当他成功的改变了他地命运时,也同时改变了别人的。你……懂么?”周芷若茫然的摇了摇头,俄顷又点了点头。
她出神的望着天空,忽而定定望着青书,一字一句地道:“你早知道我,对不对?”青书叹道:“不错,早就知道了。如雷贯耳,行了?”周芷若脸上蓦地站出甜甜笑容,眼睛里迷乱的神色骤转清明,嘴里喃喃道:“我才不去想你为什么早知道我,为什么要托灭绝师太教我武功,又为什么要我拜入武当……反正,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
青书怔忡半晌,怎么看周芷若怎么像那深闺怀春的丽娘小姐,但自己显然不是那晃晃悠悠的柳梦梅。他张了张口,方欲说话,却忽地肩上微微一沉,周芷若一颗榛首已然靠了上来,她双颊染上两抹绯红,神色稍显迷乱,在初阳地照射之下,当真是明艳无双,清丽动人。
这一下真是突如其来,饶是青书七年前便领悟“劲在意先”的上乘境界,也是没给躲开。非是他避之不及,却是一点点的潜意识和虚荣心在作祟。他和杨、苏二人一直是守之以礼,除去切磋武功地小心翼翼碰过几次,便连牵手都没有过。这时周芷若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靠将上来,青书又不是道学君子,犹豫之下,自然而然的便呆立不动了。
初生的太阳并不如何盛大,光线十分柔和的投在两人身上。感觉到周芷若身上传来的丝丝处女香气,青书固然是心旷神怡,却也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想起:“我在做什么?这、这…怎会如此?”
望着远山上渐渐稀薄的雾气,不知怎地,他清醒过来,躲开周芷若伸过来的纤手,使个柔劲,站起身来,假作伸展腰肢,缓解疲累,嘴中却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周芷若武功虽是不弱,但如何能发现这当世地绝顶高手使地小把戏,只道是青书重伤未愈,是真的乏了,柔声道:“师兄,你身子还好么?”
青书大是头大,他寻思着该如何措辞与周芷若说清楚,但瞧对方脸色绯红地模样,又是说不出口,心中只道:“无怪当年的老爹说女人最麻烦,还不如娶一个回家传宗接代直接了事。”
虽说不致慌乱之境,青书咳嗽两声,镇定下来,说道:“你不想知道七年前,我看到的你的未来是什么么?”
周芷若一怔,绯红之色渐渐褪去,涌上的却是好奇神色,她俯身坐下,仰头看着青书,笑道:“你且说说看喽。”青书松出一口长气,大是释然。
第两百零二章 儒剑
这一日清晨,一改前几日淅淅沥沥的朦朦雨季,阳光如雪般融融泄泄的洒向大地,纵是深秋之季,也是朝气蓬勃。
青书也是坐下,斟酌了一会儿,沉吟道:“若当今世上,并没有我宋青书这一号人,我五师叔会自刎以谢天下,无忌师弟会身中玄冥神掌寒毒,而你,会在四年前家破人亡,你父亲被乱箭射死。你则会被去少林求医的太师傅和无忌师弟所救,带回武当。而后转投峨嵋,拜在灭绝师太门下,成为她的得意门生。”
周芷若微微一怔,道:“就这样?”她听来简单,但脑中一转,细想片刻,暗道原先的汉水之畔的一片渔家,烽火之下,现今已成废墟,不由暗暗心惊。与此同时,青书却是叹一口气,道:“无忌师弟会被带往蝴蝶谷求医,你会在峨嵋学剑,然后数年之后,无忌师弟会有一连串的奇遇,身登天下绝顶高手之位。而与此同时,你会随着六大派一同围攻光明顶,无忌则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而后坐上明教教主的宝座。而你,或许会成为教主夫人吧。”
周芷若瞪大双目,站起身来,断然道:“不可能!”
青书失笑道:“命运原本就是未知,有什么可能不可能。我看到的,的确如此。只是,现在我却看不到了。”周芷若低头沉思,回味着青书的话,半晌才喃喃道:“你说的命运,之所以改变,究其根本,是因为你在看它。”青书长叹一声:“或许。我压根就不应该去看它…只是,便算是不去看、不去想,世事无常,变幻莫测,谁能肯定就一定会那样?或许我看到的,原本一直就存在于我的臆想之中。有一天一个臆想实现了,另一个却没有实现。这又算什么?”
“庄生晓梦迷蝴蝶,可笑啊可笑,他在似梦非梦之间徘徊,却始终不明白,这一场人生,原就一场梦么?说到底。在享受于现实地人们眼里,他是个臆想狂,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而在沉浸于虚幻的人们眼里,他还是个疯子。我却明白,他不过是一个苦苦追寻梦与非梦的可怜人而已。而你。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我稍能肯定的一个而已。”
“你,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之中,我稍能肯定的一个而已。”
淡漠傲然地口气,让周芷若十分不满,她坐下身来,想要恼怒的看着青书,但不知为何。在眼前这男子面前,她始终怒不起来。或许,她本就不擅愤怒。而就如那杜丽娘一般,幽居深闺,臆想着即将到来的柳梦梅。哦,或许,即便是没有柳梦梅,也会有张梦梅,李梦梅,王梦梅吧……
“而原来的我。若非……”说道这里。青书迷离神色忽转清明,看了一眼周芷若。嘴上划过无所谓的笑意:“我么,也不过是这纷纷扰扰的世事的一个匆匆看客而已,生下,成长,变老,死去。”
周芷若听到“生下,成长,变老,死去。”八字,一颗芳心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攥住,半晌透不过气来。她想要握住青书地手,仿佛要握住那根滔滔尘世中的救命稻草一样。然则,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一道永远都难跨过的万丈深渊。她颇有些无助的看着青书,但却不得不承认,生命的确是脆弱地不堪一击,任你滔天权势,盖世武功,也敌不过漫漫时间的侵袭,说到底,没有人会胜,大家都是挣扎在尘世的蝼蚁,强大与否,不过是这蝼蚁大小问题而已。她心里涌上一阵悲哀,纵然是自负聪明,自以为武功高强,那又如何?
青书瞧她神色,呵呵一笑,语气空灵:“你相信今生来世么?”周芷若神色迷茫,摇了摇头。青书漫不经心的笑笑:“我从前也不信,可现在么,却是拿不准了。”周芷若道:“为什么?”青书站起身来,一振衣袖,悠悠清啸传开,溢出勃勃生机。他回首一笑,脸上洋溢着的,尽是蓬勃朝气。却听他笑道:“我是从来世来的,几百年后,将有舰船大炮,百丈高楼,会有能飞速代步的机械,会有浩如烟海的各国书籍,而我,就是来自那个时候……”这一番话憋在他心里已经有二十一年之久,说之不出,几次三番,他都想对苏若雨或是刘伯温吐露真言,却始终没有这个勇气,今日或是借了朝阳之势吧,想也没想,便这样说了出来。
周芷若听得入神,忽然问道:“真地么?”青书笑笑:“你信?”周芷若转过头来,眼睛雪亮,点点头,一字一句的道:“恩,我信。”
青书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感动,他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多作纠缠,颇为自嘲的一笑道:“自这一世降生以来,我还保留着原来地记忆。所以一出生,就能修炼内功,就能通览道藏,就能看棋谱,玩琴弦。武当山上度过这一十四年,怡情山水,纵意声乐,时而弹琴一曲,时而手谈一局,可谓十分逍遥。”顿了一顿,他眼神深远起来,一字一句的道:“可是,我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我。”
周芷若奇道:“真正的你?”青书笑道:“前一世我锋芒太露,不懂收敛,故有身死之噩,二十来岁便早夭,而今重生,却又收敛太过,自始至终,都未找回真我。以前么,真正的我,会用权谋手段,会使诡诈伎俩,会通货有无,会游走东西。有大笔的金钱,聚敛散兵游勇,为我所用,而后做更大的生意,以天地为棋局,众生为棋子,下这一盘棋。又岂以逍遥无待为乐?”周芷若心中震惊,久久不能言语,半晌之后,方道:“你欲竞逐天下,身登九五?”
青书哈哈一笑:“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怎么就不能?周师妹,今儿谈性甚浓,也不妨说了。离开武当的七年,我固然思念父亲母亲,也思念太师傅和六位师叔。但,这七年来。却是我过得最为开心地一段时光,无拘无束,百两黄金起家,东西走商,浪迹天涯,虽处暗而如明昼,纵身晦而若磊落。而至如今。家资百万,富甲天下,更有四千精兵,横陈苏杭,还有文臣武将。谋主军师,更有兵书战策无数,百家经典,武林绝学,传而光大,然后将军百战,荡平天下,又有何不可?”
周芷若愈发震惊。这般大逆不道地话从眼前这个俊朗到似乎不食烟火地男子口中说出,对方竟仿佛没事人一般,谈笑自若。她睁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但片刻之后,嘴角却又划上一道莫名笑意,浅笑盈盈,一双妙目仿佛含了满湖春水,波光粼粼,勾魂摄魄。
青书却不注意她表情如何,又道:“至于登临九五。傲世天下。与博弈地乐趣相比,不过一粟之于沧海罢了。”说到此处。眉梢眼角,尽是豪兴飞扬。
周芷若浅浅笑道:“师兄原来打的不是还我河山的主意,却是要享受这之间的乐趣。哈哈。”青书一怔,随即便明白,这聪明的女子,已然给他提出了最大地一个问题——要师出有名。
只是这篇征讨的檄文,交给谁来写呢?他微微皱眉,周芷若却笑道:“小妹不才,舞文弄墨的功夫也还要得,师兄来年若有意,便来武当接我下山,好么?”
这一语双关,竟似有托付终生之意,青书听得大皱眉头,谁说和聪明人说话省事了?一个不小心就要入套,真是……彼其娘之!
“我手下正缺师妹这般人才,来年若然起事,定然上山求爹爹放师妹下山助我。”青书笑吟吟的道。周芷若依旧浅浅笑着,刚刚她不过稍作试探而已,看看这位师兄应对能力到底如何,听他如此说,当即盈盈一福,笑道:“小妹敢不从命。”
青书再细细打量一会眼前这个女子,心中满是赞叹,见对方眼中也是欣赏之色,目光交接,相视片刻,都是齐齐笑出声来。不同的是,青书是哈哈一笑,随即不语;周芷若则是抿嘴轻笑,笑不露齿。
再说了会话,周芷若瞧天色不早,当即站起身来,笑道:“师哥,天已大亮,小妹去练功场练剑了。”青书微一摆袖,笑道:“咱们一块儿下山吧。”周芷若一笑,双手牵着两根流苏,走的两步,前边一方大石,便跳了过去,好像是心情甚好,少女好玩的天性终究显现出来,偶尔蹦跳一两下,看得青书即微微摇头,又连连点头。
毕竟方才一番话,两人都未如何隐瞒,直来直往。朋友之间贵在交心,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完成了最关键地步骤。青书也自奇怪,便是于杨汐晴、苏若雨两位红颜知己,都只是极为隐晦的提到,瞧对方神色不对,便立马住口。但今日却是几乎没有瞒周芷若,一吐为快,心中着实畅快不少。
两人边走边说,时间过得飞快,周芷若言语得体,青书只觉身心放松,颇为舒适。
不知不觉,便至后山小屋之处,周芷若瞧了瞧天色,“哎呀”一声,回眸嫣然一笑道:“师哥,小妹该去练剑了。”说着步伐展开,又忽地停下,对着青书遥遥敛衽一礼,转身而去。
她奔走之间甚是急促,皆因宋远桥答应,今日传她三招“太极剑”剑诀,若是去得晚了,只怕会让师傅不悦。耳旁呼的风起,周芷若抬眼望去,却见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孔映入眼帘,不由惊呼一声,足下一乱,脚尖被一块石头拌着,身子前倾,便要摔下去。
腰间忽然出现一只大手,热乎乎的,周芷若面红耳赤,紧接着手肘一麻,一股大力传来,周芷若登时立定。她又羞又怒,喝道:“何方贼子,敢擅闯武当?”“铿”地一声拔出剑来,转过头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砍。
腰部乃是古代女子大忌,虽不如上三寸和下三寸那般重要,但也是随意摸不得的。周芷若被人搂住纤腰,若是武当山的男人知道了。那个搂腰的人,只怕会被唾沫淹死,乱刀砍死,人山压死……
一袭青影晃来晃去,周芷若却是砍之不到。她蓦地长剑一紧,却是被对方伸出右手两指夹住。而那青衫客地左手却是伸到脸上,将面皮缓缓剥下,看得周芷若心惊肉跳。
露出来的是一张白皙俊朗的脸庞,嘴角泛着苦笑。青书欠了欠身,苦笑道:“周师妹,冒犯了。”
周芷若见是他,一颗芳心跳得愈发快了。她面红耳赤,小声道:“还不松开,把剑还我。”青书松开长剑,又自戴上面具。周芷若奇道:“你、你怎地戴上这么难看的面具?”
青书自然不会拘泥于方才地尴尬,只笑道:“我忽起兴致。去看看咱师弟师妹练到什么程度了。不如就由我陪你走这一遭,爹爹看到我,说不定还多传你几手呢。”周芷若本知道这师兄武功极高,但却没想到他武功之高,更高过宋远桥。听他此语,不由暗道,他或是有什么疑惑了吧,太师傅这两日山间采集露水宝果与他疗伤。一时回不来,故而唯有下山解惑。当即欣然点头。
不多时,便至紫霄宫畔。演武场中。
宋远桥一身宽袍,广袖如云,姿态端重,目光扫过场中习剑的弟子,波澜不惊。他虽已决意传掌门之位于俞莲舟,但这督导练功,却是武当七侠份内之事,今日正轮到他当值演武场。蓦地。他忽然一惊。一个熟悉地青影并着周芷若一同从山间小道下来,他俩似乎说了两句话。周芷若便走了过来。宋远桥目光古怪,开口道:“芷若……”
周芷若似笑非笑地说:“师傅,师娘每日忙忙碌碌的进出厨房,亲自炖汤煨肉,我早猜出来啦。”宋远桥怔忡半晌,蓦地笑着点了一下周芷若额头,摇首叹道:“这小丫头片子,这什么都瞒不过你。”目光却已投到那袭青影之上,满是慈爱。周芷若含笑不语,心道:“看来师傅真的改变不少呢,天下果无不是之父母。”想到这里,却又是念及几年前逝去的父亲,心中微微伤感。
宋远桥见儿子难得起了兴致下山,有意露一手功夫,哈哈一笑,扬声道:“众弟子何在?”正在练剑练拳的弟子都是停下来,却不管额头上渗出的丝丝汗渍,大声回道:“回掌门,武当弟子在此!”
宋远桥一扫往日儒风庄严,只朗声笑道:“不时,我将使一路剑法,你等好生瞧着,能看懂几成,便观诸位资质悟性了。”武当众弟子都是大为惊讶,掌门从不轻易施展功夫,今日却是如何回事?但惊讶过后,却是大为兴奋,武当掌门施展出来地剑术,岂是泛泛?说不得就是武当的镇派绝技太极剑术,须得好好观摩,学到一两招,便终生受用不尽。
话音方落,众人便觉眼前剑光一闪,宋远桥腾挪跃起,一柄长剑脱鞘而出,正是象征着武当掌门身份地“真武剑”。“真武剑”乃是取地心火脉伸出地一块铁石锻造而成,无论是合以“武当九阳功”,还是“纯阳无极功”,都有事半功倍之效。这一柄剑伴随张三丰五十余年,从来未逢敌手。终于宋远桥三十二岁那年传予他,这一年,也正是青书出世的这一年。
宋远桥左手捏个剑诀,右手一横长剑,缓缓划上一个圈,摆个白鹤亮翅地架子。众弟子都是迷惑不已,这么慢腾腾的一招剑,能有何用?便是以周芷若之资,也是难能领悟。青书却是看得连连点头,父亲这一手剑法出招用招收招,无不合“太极”之意。看来自“太极拳剑”出世,武当一派,当威震江湖,压过少林一头了。
南少林的红叶,自己足以当之。北少林三渡的“金刚伏魔圈”固然厉害,又怎挡得住武当七侠的“真武七截阵”?便是只派三侠出战,连成阵势,也未必输了。宋远桥、俞莲舟一身修为之厚,都已迫近三渡的水准,远远抛下诸师弟一程。俞岱岩一身功夫怪且堂堂,用来虽敌不过人家,却能有钳制之效,合以真武七截阵,倒也不难。张翠山更兼“和氏帖”,煌煌之风,自宋、俞二人之下,无人能敌,虽限于年岁,内力不足,但三数年后,七侠之中,必定以翠山第
却说宋远桥一套剑术使来,如冉冉初阳,和煦春风,不枝不蔓,以美人喻之,则堪比绝代佳人。虽远不及殷六一曲绝舞光明顶那般浓丽,却是清淡莹润,墨玉谦谦,威力也自大了许多。
青书大为赞叹,姜还是老得辣,若无无穷无尽的内力支撑,单以剑术修为上的体悟而言,自己与宋远桥相较,似乎还稍差那么一些,但武学境界上,却胜过他爹了。毕竟自身体悟地“造势”“揽势”,可是极为了不得的法诀。
可以这么说,宋远桥一手太极剑,经数年苦修,已得了张三丰七成法意了。
但是,青书却看得出来,宋远桥此时施展的剑术,却并非太极剑术,其中纵然充斥太极之意,但更多地,却是属于宋远桥自己的东西。
谦厚稳重,寓意冲淡。
能有“寓意”的境界,宋远桥已然跻身当世超一流高手之境,举手投足,自有意蕴其中。
不错,少林有“七十二绝技”,并非达摩老祖一人之功,有好一些都是后人手创,寓自身之意于其中,往往心与境合的使来,便能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大能来。不然,你换别人去使一使“黯然销魂掌”,和杨过伤心之时一比,当真不啻云泥。
一招一式,看似一板一眼,却更如行云流水,使来即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让好多人都是云里雾里。唯有一些悟性聪颖的弟子,仿佛看出了些什么。
却见宋远桥深吸一口气,口中吐出长长一缕白气,左拳右剑收将回来,缓缓放下。
寂静半晌,轻轻的拍手声响起,诸弟子这才反应过来,场中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诸弟子交头接耳,有地互谈心得,有地却是极赞掌门高技。
宋远桥听得那声轻轻的拍手声,嘴角已然荡起笑意,他知道,儿子看懂了自己地剑术,一套武当绝剑也即将出世。
“就叫它儒剑吧。”宋远桥还在想着,青书的声音就已响在耳边。
早有弟子问这套剑法是太师傅创的哪套武功,怎地全然没见过。宋远桥微微一笑,缓缓道:“这是为师手创的一套剑术……就叫它儒剑吧。”
儒者诚然有守成固执之虞,但最重要的,却是还是一个“仁”字。
青书曾不屑自身“儒侠”身份,如今却是觉得,是自己配不上这个称号,儒者大仁,而这个“仁”字,父亲显然做的比自己好的太多。
宋远桥自青书被人送上山,心中便已然隐隐猜到,这几年失踪,固然有原则问题其中,但不想被自己管教着,想必也是原因之一,心中歉然之下,却始终说不出口。
如今,父子二人,却是再无隔阂。宋远桥自不会刻意要求儿子去做一名儒者,青书也自放开手脚,天地任其驰骋。
武当儒剑,今朝问世江湖。
第两百零三章 五行
四象之后,分明五行。罗贯中思前想后,仿五行之势,改建五大营,每营八百人众。只是这一营之长,却始终没有人选。
山谷之中,虽说是与世隔绝,地方宽敞,抑且冬暖夏凉,不远处林中亦不乏走兽飞禽,蔬果肉类,一应俱全,极为适合练兵。但这一帮子大汉聚在一块,军令又极是分明,也不时会闹出点事儿。
今儿是三营的陈七六和五营的施全忠大打一场,明儿又是一营和四营群殴。罗贯中严惩之下,又自怀柔,才将情形缓下。只是大伙儿固然都服这位年轻统帅,但各自恩怨却仍是不能罢休,大多虽是罢休,但那一小撮的几十人,明争不成,却只暗斗,罗贯中焦头烂额,颇感独木难支,但却正在这时,他一月之前送出的那封书信,终于有了回音。
“贯中兄长如唔,闻明主出世,小弟五人不胜之喜,即日出发,兄且稍候,弟等不日赶到。”诚然,“藏剑琴仙”王禅等人,得罗贯中书信,已然飞奔而来。
战马嘶嘶,马棚里的,皆是青书偷偷从四方各地运来的良马,而这马棚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尽头,是罗贯中下令伐了一大片树林,方有这等规模,里头有八千匹匹整,身披坚甲,刀枪难入。这“嵩阳铁骑”,若是无马无胄,岂敢号称“铁骑”?
这十六位马夫是秦明秦俊兄弟推荐来的,大多来自北方,也有两个来自云南,更有几个西域胡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都能或多或少的与马匹沟通,抑且深通马匹习性,更是擅长算术。每日分工。清点马匹,喂食送水。
这一日清点马匹,一个胡人却是发现少了十七骑,立即上报罗贯中。罗贯中当即下令集合,四千人每两百两百一对,横四十纵五十,东西南北中,不多时便站齐,罗贯中一眼扫去,便瞧出二营后方几个缺口。四营那边也是少了数人。他忍不住拍案而起。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飒飒帅旗之下,一众军士都是噤若寒蝉。他们来参军很简单,第一,这是汉人的军队。对得起祖宗;第二,跟着老大,虽然苦了点,但是餐餐管饱,哪里去找这等好事?
这群人本是彪悍之民,虽说对主帅事事言听计从,但市井小民,胸襟最过狭小。一点点买菜砍价的事儿。都能记恨老半天,何况是打架斗殴?当真是口口声声欲杀之而后快了。当然。说是那么说,最多痛打一顿,杀是不敢的,上边地罗将军知道了,可是没有饭吃,要砍脑袋地大事。
故而罗贯中当空一声大吼,竟是无人敢说上半句话。罗贯中恨恨的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来,横眼扫了一眼身后亲兵,道声:“备马!”一个体型壮硕的士兵当即牵了一匹骏马上前,是上好的大宛良驹,日行千里,疾似追风,快如闪电。他最近通读《武穆遗书》,于岳飞用兵之道深有体会,智术也多有进步,料想这处山谷虽说地处隐蔽,但谷外却一马平川,真正能藏着斗殴的地方,唯有西面那处小林子中。
“这群家伙一股子痞劲,真***难管!”罗贯中骂骂咧咧,纵马飞奔,身后跟着亲兵队的十六人,这十六人是刘伯温从各地运商部队中挑选的武艺精良者,武学虽说不上十分精湛,但却老于江湖,实战经验极是丰富。
一路往西,不顾欣赏黄红交接的草木枫叶,不多时便奔出山谷,至正西面的小林中。
罗贯中扬手一挥,示意众人下马,嘴角带着冷酷笑意,他早已严令,同室操戈者,杖刑三十。这一小撮人几度三番违令,依令……当斩。
不杀上几个人,真彼其娘之以为老子好欺负。罗贯中练兵数月,原本逍遥尘世地心态完全收起,渐渐变得冷酷起来,纵是他本不想杀。
才方下马,走得数丈,却听一个粗哑声音吼道:“他妈地,爷几个打架,你们想架梁?”
如泉水叮咚般地琴声悠扬传来,罗贯中闻得此声,先是一怔,脸上涌现出淡淡喜色来。他抬眼望去,却见那二营的李进上前,一脸凶神恶煞,扬了扬刀,似是恐吓。王禅横琴微笑,胡辛则是慢腾腾的抱剑上前,不发一语,其余三人,则各自懒懒散散的看着天,把玩着手中兵器。
王禅依旧微微笑着,听李进语出如此,不由摇头笑道:“仁兄,打打杀杀总归不好,何不让在下抚琴一曲,以娱尊耳?”李进“呸”地一声,但这一声“呸”还未说完,却见王禅铿铿两下拨弦,如春水泛漪,撩拨心神。
李进一怔,四营的一人却是吐了口痰,骂道:“***,李进你婆婆妈妈的是不是男人?要打就打,有人碍着,杀了就是。”说着抽出腰刀,跳下马来,大步走了上前。
王禅自顾自的弹着古琴,眼中却是寒光一闪,万轲抬头呵呵一笑,对廖相文笑道:“老廖,人要杀咱呢。”廖相文名中虽占了个“文”字,本身却和这个字没有半毛钱关系。他眼中也是掠过一道寒光,冷哼一声。
琴声如水拂过,这几个逃出打架之人坐下马匹却渐渐不安起来,或是昂首长嘶,或是不住跺脚,显然亢奋异常。
李进吐口唾沫在手上,骂骂咧咧道:“***,是你们逼老子的。”几步上前,扬手便是一刀劈去,眼见就要劈中王禅。而四营的那个顾七,也是冷笑一声,一刀砍向廖相文。
这两人算是惯犯,一身蛮力也大,虽说并无忠诚问题,但罗贯中却是屡教不改,可说是提到就让罗某人头皮发炸之人。此刻罗贯中却是冷笑,让我生死兄弟来教训教训你们,也算是给我这做哥哥地出口闲气。
胡辛鬼魅般跨上一步,却见寒光一闪。他手中铁剑已然出鞘。也不知挽了几个剑花,再看时已然架在李进脖颈之上。而那一边,廖相文一声冷哼,两根手指夹住来刀,巧力一扭,顾七一柄弯刀飞出老远,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其余十人都是大骇,纷纷催动坐下战马上前,按着罗贯中所传阵术。结成五行小阵。往祁连山五杰处攻去。
罗贯中冷冷注视。心中却道:“这几个崽子虽不听话,但这小阵大阵,倒是演练地不错。”他瞧这十人阵法森严,心中不由一软。杀意也就慢慢褪了。王禅哈哈一笑,琴声铿地奏起,那十人都是耳膜震动,坐不稳来,险些便一跤摔倒。
万轲身如疾风,飘身上前,呼呼数掌连拍,将这几人一一拍下马来。登时将他们给摔个七荤八素。“五虎断门刀”传人彭经添哈哈一笑。纵上前来,一刀一个。将这几个兵痞腰带纷纷挑断。他素喜恶作剧,这一下弄得这十人都是忙不迭捂住下体,生怕有秋光乍泄,给“敌营”的某人看到,岂不是颜面大落?
王禅抿嘴一笑,琴声陡止,扬声道:“对面林中地十六位朋友,出来见见吧。”加上罗贯中,这边总共十七人,只是罗贯中习惯性收敛气息,脚步又极轻,却是没被王禅听出。
祁连山六杰之中,除罗贯中外,王禅内力最厚,故而罗贯中等人方一下马,便被他听到,而后细数脚步,却是有十六个功夫不弱的人物,他心中固然又惊又喜,大哥军中这许多高手,大事也不很难成。
当然,他脑中的大事,不过是割据一方城池,有粮有水罢了。
但青书之志,却是天下。
罗贯中哈哈大笑:“五位兄弟,可想死我了!”走过林去,轮番熊抱。
六人兄弟重逢,喜不自胜,那十二人却是战战兢兢,主帅在此,哪轮得到他们说话?
罗贯中稍稍叙旧,便哼一声道:“顾七,李进,你二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进和顾七相视一眼,蓦地齐齐跪下,恭恭敬敬地说:“属下知错。”
罗贯中听到这句“属下知错”,气就不打一处来,冷笑两声,道:“知不知错,关老子何事,自有人来管你。”
闹事地十二人都是一怔,却听罗贯中笑吟吟的对身后五位兄弟说道:“相文千斤锤厚重端方,可为当中土营,即第五营长官;胡辛剑术锋锐,可掌西方庚金,为金营,即一营之长;万轲空空如如,当掌木营,即二营之首;经添性情火热,可为火营——四营长官;而辰奇你行云流水,不做那水营之长,何人能当?”
五人不料一来便被委以重任,惊喜之余,又觉惶惶不安,王禅思前想后,道:“不禀告主公么?对了,这般久了,却未见主公尊颜,不知大驾何在?”
罗贯中笑道:“这四千之众,乃是我之嵩阳铁骑,主公全权委任,无需请示。更何况,众兄弟随我出生入死三数年,我还不知诸位之能么?无论将才武功,我军中都无有及者,他们有不服的,拉出来比试比试就知道了。”
五人这才放下心来,六人一边叙旧,一边徐徐而走,不多时便至山谷。却是未曾注意,一簇灌木丛中,浑身被冷汗浸湿的矮胖老者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目光阴冷,蹒跚着去了。
而这期间,罗贯中已然交代了那祁连山的青衫老者,其实便是自家主公。
看着五人惊讶表情,罗贯中呵呵一笑道:“还有,主公更喜欢别人称他公子,哈哈,千万别弄错了。”
想到兄弟六人再度齐聚,罗贯中蓦然又想起,似乎在此不远处,那处茅草屋中奋笔疾书的儒生。如此臂助,不以之臂助,岂不浪费?
第两百零四章 互博
纵是山顶飒飒风响,却依旧是云烟飘渺,这雾海滔滔之中,一老一少脚下盘根不动,双手互成阴阳,正是后世极为流行的“太极推手”。
这一老一少,自然便是张三丰和宋青书了。
两人推手不绝,你来我往间蕴含真力。“太极十三势”乃是张三丰首创,自是早就精通,却见他掌指间威势极盛,仿佛雷厉风行,山呼海啸,却又绵绵然不肯断绝,正是合“托势”之稳如泰山,以及“扑势”之震如雷霆的一推。这看似轻柔的推手,实则威力极大,便是一流高手碰上,也是动辄筋断骨折,内力尽废。但对于绝顶高手之间的较技,却顶多轻伤而已。
毕竟,张三丰还是不放心这徒孙伤势,青书这经脉之伤忽而复发,便不好治了。这几日他取山间清露,潺潺活水,以他耗一年之功,取无数珍贵草药制成的“活骨丹”为引,终而将青书经脉伤势疗好,静养数日,已然恢复旧观,内力更是精纯些许。
这几日间,青书不断向张三丰请教武学,张三丰将双推势中的种种妙处一一示范出来,诸如一拳之间,劲力阴阳浩荡,绝然不同成昆驳杂;指掌划出,身前空气上下分行。至于抽刀断水分流,指书坚石之上,种种不可思议之能,似乎都足以毁天灭地,只是青书只能望洋兴叹。只是心中更清楚一件事,太师傅的武功修为,绝对不是当世任何人能比拟的,即便是少林红叶,洞庭老妖,以及那灰衣人,都绝然不是他对手。便是古往今来,也少有人及。
双推势之后,更有广阔天空,只是青书难窥堂奥而已。
这阴阳化生。天人合一的最上乘境界,他始终难能领悟;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究竟跨不出去。而在他亲眼目睹张三丰玄奇手段之后。更感这一步之难,实难于登天尔!
两人右手搭着,青书微阖双目,觉出张三丰轻轻推来。知道怠慢不得,当即也是默运玄功,使出“太极十三势”中“化势”,足尖一动,小臂微微内缩,海纳百川,来劲登时被他无影无踪的“化”去。说是“化”,实是将这奔腾大劲引入地下。两人所站之地却是一块傲骨横绝的大石。青书这一引,这坚硬无比的大石之上,竟是裂出一条细不可见的缝隙来。
一缩之后。必定引伸。这是天地间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可是却少有人能认清。便仿佛悍龙潜爪。猛虎收牙一般,为的都是之后地反击。乌龟遇袭时将头缩进,反击时却是快捷无伦的伸出;毒蛇吞咬之前也必深藏草中;汉高祖数战数败,养全项羽锋芒,一举挫之,刚极易折,楚霸王终究自刎乌江。
“故而天地之间,阴阳之道。阴不可久。阳不可久,盈不可久。虚不可久;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无至清之水,亦无至浊之魂,善恶全攻本一体,阴阳相克却相生。青书,你懂了么?”张三丰蓦地停下推手,一拂广袖,徐徐说道。
青书点了点头,却苦笑两声:“懂是懂了,也明白双推之理,存于阴阳,只是却不知从何说起,从何用起。”张三丰皱了一会儿眉,他于“太极十三势”早就心中通透,只是通透归通透,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当真是徒弟也急,师傅更急。他反复踱步,蓦地笑道:“青书,我与你看一门手段,是由双推势中衍变出来,有趣的紧。”
青书大奇,笑道:“不知是什么功夫,徒孙拭目以待,哈哈。”说着真地擦了擦眼,已显适才话语中拭目二字,而后一脸期待的看着张三丰。
张三丰见他动作,失笑道:“好个兔崽子,看招!”一摆大袖,伸拳划个半圈,而后直直捶去,正是太极拳中的上步搬栏捶。这一捶若是击的实了,天都得被捅个大窟窿,便给青书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硬接,足尖内缩,滴溜溜地一转,梯云纵身法连环七转,顷刻间便在三丈之外,足尖点在大石边缘一角,迎风而立。
青书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太师傅,接招!”“倚天屠龙功”长拳短打,“至”字诀堂堂正正,攻向张三丰上三路要害。
张三丰哈哈一笑,喝声:“好!”足下不动,左手斜挥,右拳直捣,登时将这一个“至”字捣的七零八落。却见张三丰深吸一口气,左臂内屈,蓦尔斜指上天,伸拳为掌,直直拍下,正是“震天铁掌”中的一招“江流石不转”。与此同时,右手却是晃悠悠的斜拍而出,空中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正是“擘天掌”中的一招“青山不改”。
青书被打得措手不及,手脚齐出,使尽浑身解数,方才将张三丰这一招给接住,身不由己的退后三步,一脸震骇之色,脱口道:“左右互博!”
张三丰一怔,而后便笑吟吟的道:“尝到厉害了?啧啧,左右互博,这名儿不错。”说话间左拳右掌,又攻了过来,这几下兔起鹳落,招式绵绵如流水,却猛烈异常,但张三丰却留了五分力,然则青书竭尽全力,仍是挡之不住,斗到第三十二招上,额头被张三丰轻轻一拍,心头不由微微失落。
张三丰袖手在旁,笑道:“这便是十二年前,老道自双推势中衍变出地一门手段,可还入得宋少侠法眼么?”青书惊之又惊,这不是老顽童周伯通的绝学么?天……左右互博,不就相当于两个张三丰合力相攻?
他愕然半晌,几次想要开口,却都不知从何说起。定了定神,方道:“太师傅,怎不曾闻爹爹说道武当有这等神功?”张三丰含笑不语,摇了摇头:“神功?我瞧却是鸡肋。”
青书听得一怔,俄顷便明白过来,张三丰说的明明白白,这是“双推势”中衍变出来地神通,也就是说。不通太极至理,不晓“势”者,压根就不能窥其堂奥。可是。天下有几人有这等修为?宋远桥等武当七侠,自然是学不了了。
而张三丰一身武功似海,本就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两个张三丰,一个张三丰,跟人打都是赢,又有什么区别?
鸡肋,真是大大的鸡肋。
但是,于张三丰固然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然则对于自己……
还没待他想完,张三丰便笑吟吟地说道:“刚刚老道使得。不过旁支左道,虽也通康庄,却不是正道。太极之理。阴阳之道,方乃我武当玄术。青书,你可莫要想歪。”说到此处,张三丰神色一肃,道:“你走的一直是我武当大道,固然一帆风顺,如今遭遇瓶颈,却也应该有此一劫,原该静待流光。丰富阅历。而后触类旁通,一朝顿悟。然则有灰衣之劫迫在眉睫。事急从权,却是不妨走一走旁门左道。”
青书大喜道:“我能学这门功夫么?”
张三丰轻啐一口,斥道:“武当的功夫,武当弟子来学,有什么能不能的!”青书挠了挠头,讪笑道:“徒孙以为这神通太难,怕是学不会。”老顽童创下的左右互博术,也就郭靖、小龙女学会,艰难可见一斑,故而青书有此一问。
张三丰却是肃然道:“学武若少了向上之心,便再容易的功夫,也极难学会。”青书道:“徒孙明白了。”张三丰神色一缓,道:“你修我玄门道法,脑中清明,学什么不是手到擒来?这门功夫……嗯,左右互博虽说是从双推势中衍变开来,却与阴阳生克地正道无多大关联,要旨便在智清脑澈,神而明之,以我纯阳无极功为基,左右手各行其是便是。”
诚然,纯阳无极功是武当之基,温润清和,运行之时,周身火热,脑中清明,是少林至宝“易筋经”都没有的功效。修至大成,脑中既清,慧根也明,内力又厚,当真是天下武学,直如探囊取物了。
青书却是听得懵懵懂懂,半晌方道:“可是分心二用?”张三丰摇头道:“对敌之时,分心二用,你想活不想活?虽说左右互博地神通有这点意思在里边,但分心二用四字,却不是正道。神而明之,以神遇敌,神意所至,无所不能。”
青书依旧颇有些迷惑,张三丰却笑道:“这般用嘴来说,谁都能够,青书,这门功夫虽说与阴阳无大关联,但一条你却需铭记。”青书道:“哪一条?”
张三丰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左手若使柔劲,右手则须用刚劲,便如适才老道震天铁掌江流石不转,是节节寸寸地柔劲,而擘天掌中的青山不改,却是刚猛之至地无俦大能。当然,若你能化生阴阳,一掌之中,含纳刚柔两般洪流,如那大海一般,潜藏冷热洋流,便到了从古至今最顶尖的境界。”张三丰说着顿了一顿,仿佛在感慨什么,又似乎在缅怀着什么,过了一小会,他又道:“阴阳互补,专气致柔,是最简单地道理,也是天地至理,可惜人们往往以之简单明了,不以重视,却不知往往最简单的,是最有效的。是故天下碌碌者甚多,有为者少,盖自以为聪明尔。”
“是故天下碌碌者甚多,有为者少,盖自以为聪明尔。”
这一番话如晨钟暮鼓,响在青书耳畔,良久不绝,他听张三丰说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没有想清楚。却听张三丰又笑道:“你且好生领悟一番,你未抵融合阴阳的境界,须记左手出柔劲时,右手须使出刚劲,至于如何运用,自己体会便是。”说着哈哈一笑:“老道有些乏了,且观观浮云流水,看看万物众生去了。”说着大袖一拂,飘然远去。
青书跳下大石,不停的踱着步子,皱眉苦思,脸上时而欢喜,时而苦闷,时而悲伤,时而忧虑,蓦地,他右手使出一招“分花拂柳”。乃是他自创“无争指”中的招数,左手却是一式“荡天清宇”,乃是“擘天掌”的绝招。
“擘天掌力”原无招式。后张三丰左思右想,想到却又创了三十六招擘天掌,青书在山呆了半月。宋远桥虽差督脉三处大穴没打通,自己不能学到真正的掌力。但招式却都给传了给儿子。
招式使出,青书胸口却陡然气血翻腾起来,蹭蹭退后两步,却是他大病初愈,施两般绝技,牵动了经脉旧伤。但青书却是一脸喜色,他潜运纯阳无极功,平复下胸口气血翻腾。吐纳几次,将真力压到五成以下,时而左手柔劲。右手刚劲;时而左手刚劲,右手柔劲。打得不亦乐乎。他任督二脉既开,生死玄关也通,阴阳随意变换,虽不能融融合一,但这般转换刚柔劲力地本事,却是游刃有余。只是这
练了好一会儿,他蓦地发现,张三丰这门“左右互博”。与周伯通所创的神通。却是大有不同。周伯通是闲极无聊,左手右架。才悟出此门功夫,故而名曰互博,而张三丰所谓“左右互博”,却是“左右齐攻,阴阳互补”之意,两般意蕴全然不同。可说周伯通的“左右互博术”,重在“分心二用”。而张三丰所创地,究其根源,仍是在“阴阳”大道上做文章,使出来阴阳互补,威力固然极大,却不如周伯通所创的那般如意了。
当然,若是练至后来,沟通天地,天人合一,阴阳容融,一掌泾渭阴阳二劲,这“左阴右阳,右阴左阳”地律定,也就不攻自破了。
太和山的某处山峰之上,一个青衫男子专心致志的使出各式各样地武当绝技,有些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明明白白的是武当路数,显然是他别出心裁的自创绝学,左手右手之间的配合,也是渐渐熟练。
他深深地明白,自己若贯通了“左右互博”地神通,便是没学全“太极十三势”,数月之后地那场比斗,胜利的人,也必然是自己。
却说罗贯中练兵甚勤,那斗殴之风也为之一肃,却始终止之不住,说来也怪,这五个大营之间相斗不休,每营八百人间,却是从未闹过别扭,团结地让他都颇有些诧异。他心知数月训练,这群家伙虽称不上精卒,但也不弱,假以时日,必定能倚之横行天下。如此一来,未经战场便杀之,诚然可惜。
王禅等人各辖其营,不服者一一比斗之后,都是输得心服口服。这群山民虽说心胸狭小了些,但瞧那新来的五位营官各个悍猛,自家绝非敌手,光明正大的输了,也就服了管教。
但彼此之间的争斗,看似罢休,实则暗流潜涌。
罗贯中如何不知,他固然十分头疼,却无计可施。
这一日他在帐中,思虑出谷之后,将如何攻下苏杭之地,以减少伤亡,此地固然有许多内应,不难取之,但伤亡太大,却非他所愿,屈指一数,一年练兵之期已过三月,还是得加大练兵力度。
正思忖间,眼前忽然一暗,却是有人自帐外走入。抬眼望去,但见这人四十来岁年纪,三缕长须,身穿儒衫,风流俊雅,不是刘基是谁?
他方要施礼,刘伯温却是止住他,笑道:“兵带地不错,没给我丢人。”罗贯中瞧出他眼中讥讽,苦笑道:“您就别挖苦我了。唉。”
刘伯温似笑非笑的道:“你既依五行而建营,便能风生水起,横绝天下才对,怎地却是这般光景?”罗贯中苦恼的抓了抓头,说笑道:“我也不知,或许是五行相克吧兵心思如何会受玄之又玄地五行之理影响?他满以为自己异想天开,却不知这个笑话的确不怎么好笑。
刘伯温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猛地敲了他一个暴粟,斥道:“哈你个头!叫你当年不用功!老夫当年教你五行相克,固然是理,只是五行相生地道理,你学到几成?真是彼其娘之,你老人家只须将现在的营阵方向都调一个头,还不怕这群兵崽子相亲相爱?”自青书无意盗用后世一句“彼其娘之”之后,刘伯温、罗贯中这等文化人士大觉有道理,谁开口闭口“***”“他娘的”?公子就是公子,骂人都不带脏字,厉害,厉害。
罗贯中被他一通骂骂的七荤八素,云里雾里,摸了摸被敲痛的头,半晌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道:“真的是受五行相克地影响?”
刘伯温气不打一处来,方要骂娘,却听一个朗朗笑声传来,豪放阔气:“小孩儿不懂事,伯温兄何需动怒?不如咱们把酒夜谈,好好醉他一番?”
第两百零五章 耐庵
刘伯温听得这个声音,先是诧异,继而看了一眼罗贯中,脸上腾起复杂神色,有喜悦,有疑惑,更有淡淡忧虑,他扬声笑道:“子安兄远道而来,刘某安敢不扫榻相迎?须得好生醉上一番才是。”
大笑声阵阵传来,又是一阵风吹入帐中,一个身着葛衫的男子大步迈进,却见他形貌豪阔,手长脚长,总是宽布长袍,也是掩不住衫下强健的肌肉,腰间悬着一把套着蛇皮乌金鞘的长刀,一把胡子随风飘荡,却是极其讲究的美髯,任谁看了,也会认为,这样的男子,不是燕赵慷慨悲歌之士,便是义薄云天的关西大汉。然则,这位子安兄,却是苏州阊门外施家巷人士,当年更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少年郎。
他是与刘基同榜的进士,元末恢复科举,两人皆有应试,一人不过游戏人间,而这位施子安,却是去为了行刺作奸犯科之辈,三数年间,大都城人心惶惶。
说起他的名字,施子安或许并不为人所知,他有个别号,放在后世,却是人尽皆知——耐庵。
两人寒暄一会儿,各自含笑,罗贯中却是插不上话,昔年的同榜进士,故交老友了,哪轮得到小辈插嘴?纵然罗贯中寻常与施耐庵兄长哥哥一通乱叫的惯了,在刘基面前,也不敢公然去占这个辈份上的便宜。
刘伯温轻轻的呷了一口茶水,也不多说,单刀直入的问道:“施兄大驾远来,不知有何贵干?”施耐庵呵呵一笑,拱手道:“贵干可不敢当,在你刘老兄面前,小弟那些花花把式,可是无所遁形。”说着指了指罗贯中。道:“数年前,我偶经山西,识得了罗兄弟,两人遂一见如故,结做忘年之交。哈哈,刘兄昔年慨叹怀才不遇,如今却有这般家业了,啧啧,难得。难得,罗兄弟是在刘兄麾下效力么?”
刘伯温一张脸登时黑了下来,当着客人又不好发作,只狠狠瞪了罗贯中一眼。罗贯中虽早不是他徒弟,但心中却始终尊重这位长辈。如今陡然之间便“刘兄”“罗小兄弟”了,他慌忙道:“施…前辈,刘先生以前是在下的老师…”
施耐庵一怔,脸上露出恍然颜色,哈哈一笑:“以前?那现在不是喽?刘兄啊。有此良徒。却为何不要?”
刘伯温避而不答,只笑道:“小孩儿不懂事,没大没小,怠慢了施兄,可莫怪罪。”施耐庵见他死要面子,不由暗自偷笑。罗贯中却兴冲冲的道:“施大…前辈,你可是答应来助我了?”
施耐庵摇头笑道:“我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刘兄智术天下无双。势必是瞧不上的。”刘伯温沉吟一会儿,蓦地站起身来。深深一揖,诚恳地道:“施兄,你文武双全,兵法韬略横绝当世,细数当世名将,定有君之一席,如若有意,何妨与在下共谋天下?”
施耐庵站起身来,呵呵一笑,踱了几步,背对两人,斜眼瞥见大帐正中的桌上的一纸淋漓墨迹,蓦地神色一怔,而后又镇定下来,转过身来,淡淡地道:“忠臣不事二主,恕难从命。”罗贯中闻言,惊道:“何人竟能驱策于君?”施耐庵道:“张公雄才,抑且义薄云天,解施某于贫困之中,亦救我妻潘氏性命,大恩不言谢,人以国士待我,我又怎可背之?故而现下却是张公帐下一幕僚尔。”罗贯中听得“张公”二字,眼中有不屑之意,却仍是点头道:“原来是高邮张士诚,也算他一号人物。”施耐庵淡淡笑笑,却不言语。
刘伯温神色蓦地沉下来,俄顷又笑道:“那施兄此来,却是为何?”施耐庵坦然笑道:“早便说过,叙旧而已。”刘伯温嘴角划过一道莫名笑意,问道:“当真?”施耐庵笑道:“果然。”刘伯温点点头,三人又谈天说地,不知不觉,施耐庵似乎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刘伯温瞧这情形,笑道:“施兄远来,却是累了。”又转头对罗贯中道:“贯中,你腾出一间帐篷来,与施兄暂住,这几日我可要与他好好亲热一番。施耐庵笑道:“甚好,甚好。”罗贯中当即便要领施耐庵去一处空帐,刘伯温却将他叫住,脸上阴霾一闪,随即换上一副笑脸道:“施兄好好歇息,我且备下美酒肥鸡,待得日落,再好好痛饮。施耐庵含笑应了。
罗贯中只好唤来一名士兵,自领了施耐庵前去。
刘伯温功运双耳,待得施耐庵走的远了,才狠狠的问道:“你怎把他给唤了过来?”脸色绝然不同于往日的逍遥,已然转作狠厉。
罗贯中一脸的莫名其妙,被刘伯温问得怔忡半晌,说不出话来。刘伯温又道:“他如今是张士诚营中幕僚,知道了我等所谋,必然不能让他生离此地。”罗贯中惊道:“先生!”
刘伯温冷笑道:“若非你之故,他也无需送了性命。”说着唤来一名亲兵,道:“传我号令,弩箭伺候!”罗贯中忙止住他道:“先生,施大哥世之英雄……”
刘伯温扬手点了罗贯中两处穴道,对那亲兵喝道:“还不去传令?”那亲兵是刘伯温选拔入队,如何敢得罪他,只唯唯诺诺的退下传令去了,又叹道:“正是因为他是英雄,所以非死不可。如此人物,不能为公子所用,可惜了…”
挥手解了罗贯中穴道,刘伯温功行全身,气凝如渊,唤过适才领施耐庵去帐篷的士兵,问明位置,又吩咐他转告王禅,待会儿领弓箭手往施耐庵所居帐外伏下,只待自己引他出来,便齐齐攒射之,说完此计,刘伯温长长舒一口气,足下一动,便要奔去。
这两人十年前便相识,亦曾有较量,刘伯温“天山折梅手”招式奇妙。施耐庵却是内力浑厚,两人斗得半斤八两,如今十年流光逝过,刘伯温固然几经奇遇,武功大进,但谁又能保证,施耐庵的功夫,又会真的弱给刘伯温呢?
为求保险,还是动用弓箭吧。
罗贯中原本沉默。却突然道:“先生,他、他真地非死不可么?”刘伯温淡淡道:“天下之争,岂能有半分仁慈之心?贯中,你虽练兵三月。难道还不知慈不掌兵这个道理么?”罗贯中一怔,脸上蓦地涌起浓浓悲哀。叹了一口气,正襟敛衽,施了一礼,
刘伯温叹一口气,飞奔而去。
而此时。王禅领着一队弓箭手已然在账外集结完毕。一抚古琴,淡淡道:“出发。”依刘伯温吩咐,缓缓开拔。
施耐庵的营帐离中军大帐不远,靠近东南方向,不多时刘伯温便赶到,他深吸一口气,脚步极轻极轻。一撩帐帘。气凝双掌,往里边走去。
只消将你引出。自己猝不及防的暗算之,再飘然退去,而后万箭穿心,还怕他生了翅膀飞了不成?
刘伯温打着满满的注意,一掀帘子,却是空无一人,不由一怔。
桌上却有一张雪白笺纸,墨迹淋漓。笺纸上一行潦草字迹,落款正是施某别号——耐庵。
“某今日得见两位故人,得慰平生,原欲一逞豪饮,奈何兴致已尽。古之贤人拜谒未至而兴尽而返,子安今日欲一学东施效颦,不告而别,万望恕罪,来日若见,再续别情。”
很显然,施耐庵早瞧出他杀意,先他一步离开,还留书一封,看似不失礼节,实则暗含嘲讽。
刘伯温何等傲气之人?瞧见这行字迹,忍不住被气得浑身发抖,心知这一场智战,算是自己疏忽输了一筹。但这一口气终难咽下,猛地伸掌一拍,这张本就摇晃地桌子登时骨架四散,四处皆是木屑。
罗贯中一撩帘子,瞧见这般情形,示意王禅等人无需紧张,也长长舒了口气。
刘伯温镇定下来,吩咐罗贯中加紧练兵,心中却道:“看来须得换个地方了。不过,还好,适才我不置可否,施子安势必以为此嵩阳铁骑乃我所兴义军,公子地身份,还不致曝光。”
轻叹一声,他感觉压力如山,却愈发兴奋,高邮。
原本该幽暗昏惑地密室之中,却***通明,一个俊朗男子端居虎皮大椅之上,笑吟吟的欣赏着歌舞,对身旁一人道:“士信,施先生回来了么?”
那“士信”面露担忧之色,沉吟道:“施先生去了三天,算算日子,也该回了。只是未有人通报……”
一个豪放声音传来:“施某不过小游一番,让主公忧心了。”
那俊朗男子自然便是张士诚了,却见他一抹颔下胡须,哈哈一笑,挥手屏退歌舞,方要起身,却见密室大门被推开,施耐庵衣衫磊落,徐徐踱步,走了进来。
施耐庵敛衽施礼,张士诚一把扶起,哈哈笑道:“先生不在,却教我好生难为。”两人寒暄几句,便回归正题,施耐庵笑道:“这一行果是不虚,施某却是发现,那龙城之外的某处山谷之中,陈兵数千,更有马嘶阵阵,显然其心非小。料是谁人练兵之处。”
张士诚神色一动,却不说话,只示意施耐庵说下去。
施耐庵笑道:“施某在那处,也见着两个熟人,俱是不世奇才。”张士诚道:“敢闻其名?”施耐庵道:“其中一人,乃是昔年故友,此人素来傲气,姓刘名基,表字伯温。”张士诚身子一震,神色恍然:“此人名头,我也曾听过,据闻极善运筹帷幄之道,神机妙算,无有不中。他有意逐鹿,当为我等大敌。”施耐庵叹道:“正是此人。”
张士诚点头道:“那还有一人呢?”施耐庵道:“那人姓罗名本,表字贯中。乃是子安忘年之交,年纪轻轻,却博学多识,是难得的可造之才,三数年间,经刘基调教,势必当世名将。”张士诚道:“可否招揽?”
施耐庵苦笑道:“刘基素性狂傲,却极是忠诚,若然认主,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初时还以为是他新建一军,起义抗元,不足为虑,如今却是主公大患。”
张士诚奇道:“先生何以如此确定非他为主?”
施耐庵踱了两步,蓦地吟道:“鸡鸣风雨潇潇,侧身天地无刘表。啼鹃迸泪,落花飘根,断魂飞绕。月暗云霄,星沉烟水,角声清袅。问登楼王粲,镜中白发,今宵又添多少?”
“极目乡关何处?渺青山,鬓螺低小。几回好梦,随风归去,被渠遮了。宝瑟弦僵,玉笙指冷,冥鸿天杪。但侵阶莎草,满庭绿树,不知昏晓。”
张士诚听得头昏脑胀,半晌才明白过来,这词写景居多,却处处透着怀才不遇之情,显然作词之人一腔抱负,却无从施展。他不由问道:“可是刘基所
施耐庵道:“主公睿智,一猜就中。”张士诚嘿嘿笑得两声,却不明所以。施耐庵又道:“可此番前去,却瞧见那中军大帐桌上,罗本兄弟手书一词,是这般模样。”
张士诚奇道:“何等模样?”
施耐庵轻叹一声,当即曼声吟道:“登望清景无穷,凭峰临东,朝露汐汐,叠浪重重,灵毓悠流真龙。遮蔽日,此志弥高,闻天语,玉液清琼,游宇际,风也逍遥,云也从容。”
“往昔都随逝鸿,弃古道今,嗟叹却是,微人志同,大道空缚楼中。默凭栏,天地入腹,俯低头,机锋藏胸。破枷锁,试问天下,谁与争锋?”
张士诚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才道:“这词作之人好气魄!”
施耐庵道:“我见刘伯温时,他依旧同以前一般傲气,岂有如是胸襟?抑且前后两首词风迥异,断然不是一人所作,由此推来,想必便是这山谷之军的幕后主公了。”说着目露忧色:“尤为可怕地是,这人竟能收服刘基这等桀骜之辈,却不知是何等人物。主公,咱们以后一定要当心此人。”
张士诚半晌不语,点了点头。
第两百零六章 倚天
俞莲舟缓缓步过假山流水、曲折长廊、以及宽阔厚重的演武场,抬头看了一眼高高悬挂在这巨大殿吧门上的匾额,三个迥劲大字跃然乎其上——紫霄宫。
他深吸一口气,走入殿中。
宋远桥端坐吧上,双眼阖着,一呼一吸间,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看着仿佛孤零零的,但却与这殿吧融为一体,任俞莲舟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毫无破绽。俞莲舟忍不住摇头轻笑。
相较于大师兄,论武功,或者是自己胜上一筹;论处事,自己也干练许多。然则大师兄的修为素养,却是远远胜过了自己。或者终己一生,都是赶不上的。
宋远桥眉头微微一动,睁开眼来。俞莲舟拱手道:“大师兄安好。”宋远桥笑道:“师弟,咱们之间,无须多礼了。”俞莲舟淡淡笑笑,一转话锋,叹道:“无忌下山了。”
宋远桥微微一惊,道:“何时?”
俞莲舟叹道:“青书被送上山之前,他就偷偷下山了。”宋远桥眉头一皱,沉吟道:“怎会如今才发现。”俞莲舟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这就要问你那好徒儿周姑娘了。”
宋远桥失笑道:“芷若?”俞莲舟道:“无忌下山一事,就告诉了周芷若一个。她今日才将信笺与我。”宋远桥道:“她现在人呢?”俞莲舟似笑非笑,道:“似乎是到后山去了,师哥。她可怕你罚她了。”宋远桥忍不住斥道:“青书这孩书!”
俞莲舟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宋远桥沉吟一会儿,道:“无忌会去哪儿。他娘呢?”俞莲舟道:“五弟妹还在山上。”宋远桥叹道:“我知晓了。”
俞莲舟道:“往返之期,估摸数月就可,届时,我等该如何?”宋远桥道:不进不退,中庸之道而已。“俞莲舟叹道:“怕只怕,形势不饶人。”
武当的两位大侠,相视无奈一笑。
蓦地。俞莲舟道:“义气为重。”宋远桥嘴角泛笑,摇了摇头,似是颇为无奈,又点点头,一字一句的道:“义气为重。”
张三丰含笑立于紫霄宫之外,俄顷,一展大袖,飘然离去。
这几日间,青书将左右互博练得纯熟,出招渐渐地圆融无暇。脑中一片清明,双手却能同时使不同招式。杨汐晴看得眼熟,想到当年的小龙女似乎也有这样一门绝技,虽录于纸上,自己却始终学之不会,不由大是惊讶,言语间颇赞青书聪明。
周芷若俏脸上巧笑嫣然,这几日与杨汐晴切磋剑术,武功剑道都大有进益,独孤九剑是天下绝顶的剑术。杨汐晴几近贯通,周芷若自然不敌,然则每过一日,便能多挡两招,还能偶趁瞬息即逝的间隙,出剑反攻一招半式。
青书左掌右剑。使得滴水不漏。将这一套掌法和剑法堪堪使完,他长长吐一口气,道:“师妹,我要走了。”说着抬眼看了一眼杨汐晴,两人相视一笑。
周芷若一惊,却见青书背负长剑,已和杨汐晴并肩下山,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这一柄剑。剑脊上刻有宋青书三字。乃是武当长剑。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从未忘记过。自己还是一个武当弟书。
和张三丰的一番谈话,让他极是感动。太师傅并没说什么,对他的一切理由都仿佛没听进去,只含笑道:“无论你在外边有什么基业,有什么打算,累了、倦了,就回来歇歇吧。”
母亲只是笑着看着他,殷素素同他说了几句话,退了出去。母亲将他几根发丝拢好,嘱咐着一些日常的事务,瞧了一眼杨汐晴,含笑送着他离开。
每位师叔的住处,都去了一趟,各自不同的鼓励地话,却有着相同的关怀和爱护。便是俞岱岩,也化了一张阴郁着的脸,溢出笑容来。
俞岱岩恍惚间竟有迟暮之感,长叹一声,当年的孩提都长这般大了,流光似水催人老,自己又何必如此执着?
放下吧,放下吧。
青书一步一步走入紫霄宫内。
宋远桥和俞莲舟都是一愣。
青书俯身,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道:“爹爹,二叔,青书要下山了。”宋远桥起身,缓缓走了过去,扶起他,含笑道:“我儿长大了,你太师傅早同我说了。要做什么,便放手去做。若有难处,一封书信过来,咱们七人定然赴而臂助。”
俞莲舟没说什么,只重重的一点头。
青书鼻书发酸,蓦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宋远桥。换在往日,宋远桥不定会发怒,但今时今地,他只是慢慢伸出手来,搂住儿书。
再看了一眼演武场,紫霄宫,武当山。
此峰神秀,招来天风激荡,树叶沙沙作响,落下一片一片,叽叽喳喳的几声鸟鸣。青书一摆衣袖,与杨汐晴并肩下山。
这么宁静的武当山,便让它一直宁静下去吧。
青书如是想道。
一路飞奔,五日之后,山谷之中。
刘基正招呼着众人收拾行李,大营开拔在即。
青书大感讶异,问道:“伯温,何至于此?”刘基遂将前几天的事都说了一遍。青书越听越讶异,施耐庵为张士诚幕僚?史上可有记载?
这一段历史他不算太熟悉,许多事也记不清了,深究却也无甚意思,当务之急,确是赶快转移阵地。
毕竟,被人知道老巢所在,总不是快乐的事。
但是,转移到哪里去呢?
刘伯温说,深山老林,安营扎寨,不是难事。
青书想了一会儿,蓦地冒出一个大胆地想法。
不如,打下常州城吧!
这想法才说出,刘伯温便皱眉道:“公书,恕我直言,这个时候,暴露身份,其害有三。其一,那灰衣之人定然能猜到是你动手;其二,我等兵卒虽然精良,却未训练完备,贸然攻打,定有折损;其三,若打下常州城,便相当于直曝在张士诚兵锋之下,若打不下,则进不得,退不得,两难之境,委实难以生还。”
青书笑吟吟的道:“依我如今功夫,未必就怕了那灰衣人,天下大可去得。第一点也不足为虑,只待数月之后,决战福州。第二点么,你去吩咐秦明,教江浙商贾为内应,以捐送粮草与朝廷为名,赚开城门,一涌而入。何愁常州不定?第三点么,我瞧张士诚已为朝廷大患,不如遣人去买通皇帝亲信,谗言进之,使朝廷之兵,为我等牵制张士诚大军,而后我等趁兵锋正锐,一举而下苏杭,而后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然后合纵连横,与徐寿辉、刘福通、郭书兴等互通声气,互不相扰,如此,平定江南,倚长江天险,凭江南龙气,从而问鼎天下,倚天屠龙!先生以为如何?”
刘伯温沉吟半晌,忍不住道:“这般风险,仍是太大……”说到此处,又笑了一笑道:“不过,既然公书决定了们便战吧。”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副地图,让士兵搬来两张桌书,合在一处,铺展开来,指着地图一处道:“我等所处,就是此地。密林挡路,人固然无碍,马匹却有不能,只能由人牵马,缓缓而行。这般委实太过耗费精力,故而依基之所见,不若抄小路而至官道,再倚骑兵之势,冲击城池。”
青书抚掌笑道:“先生妙策,我得先生之助,何愁天下不定。”
刘伯温笑了笑,道:“呵呵,公书过誉了。”招来一名士兵,令他连夜去找秦明,着他为内应,一旦确认,便立即书信回谷。再使一人,往秦俊处去,通知他使专人入都,买通谗臣,建惠帝攻高邮。如此安排定后,刘基一挥羽扇,轻轻道:“倚天之势,以为屠龙。江湖庙吧,又有何别?”
青书轻轻一笑,目光悠远,望向高空旷远。
杨汐晴听得那句,神色却微有些不自然,眼睛仿佛盖上一层水雾一般,迷惑而神秘,看不清虚实。
第两百零七章 天时
一溪烟雨,半亩尘田。
军士们仍在训练着,王禅等五兄弟各自督导,操练有序,呼喊震天。藏剑琴仙更是抚琴奏乐,十面埋伏古谱弹拨开来,杀机四伏,气势极盛。
前一日公书抵达,四千甲兵士气大盛,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挥戈,以显勇武之态,所谓一鼓作气,罗贯中瞧此情形,便先扎驻原地,趁势练兵,待得大都、常州两方消息传来,休养数日,再出兵战阵。
而那一边,这最高层的三位,却是在切磋武艺。刘基和罗本两相夹击,青书压根就无需使出“左右互博”之术,单一只手臂迎敌,兀自显得游刃有余,皆因这“左右互博”,与“阴阳”大道相通,“左右互博”每纯熟一分,便离大道愈进一步,功夫也就精深一分。但究竟此路并非正道,疏于路途,旁门枝叶,总多磨难。
但是,饶是如此,放眼天下,与青书对上,能有必胜把握的,恐怕便只有张三丰了。
刘基曾得“天山折梅手”残谱,无穷无尽的招式化展开来,奇妙之至,让人目不暇接,罗贯中内力也到一定火候,奈何招式不谨,运力不免不纯。故而刘基主攻,罗贯中掠阵。
三人身法展开,如电影惊鸿,晃来晃去,分分合合,噼啪声不绝于耳,显然是拳脚相击,骨节寸响。
俄顷,“嗤”的一声,如裂帛也似的轻响,人影骤分。刘伯温身书一晃,拿桩站定,罗贯中功力不纯,却是退后数步。一脸懊丧。青书笑吟吟的敛袖道:“伯温。这一局算平如何?”刘基神色数变,深深一揖,叹道:“公书神通,伯温拜服。”他心道青书才出一条手臂,便打得自己二人无还手之力,若是双手齐出,那还须比么?想到此处,刘基心中对张三丰之能愈发叹服。
青书淡淡一笑。耳朵却忽地一动,侧耳倾听半晌,他不由惊道:“不好,贯中,快列队迎敌。”刘伯温功运双耳,神觉延展,忽而闻得蹄声隆隆,不由也是大惊。
罗贯中功力不够。不明就里,但瞧两人神色,不免讶异。三人狂奔校场,集结兵队。罗贯中顾不得多解释。双手叉腰,扬声道:“火营神弓手何在?”
火营八百壮士站出四百人整,清一色红衣红甲。背负大弓,却听这群兵士大声道:“将军,神弓手在此!”
罗贯中还待说两句话,青书却一把扯过他,喝道:“水火二营神弓手听令,你等上山埋伏,其余诸营骑兵,上马迎敌!”谷内一马平川。甚是宽广。这一声出。无人不从,除去八百神弓手。众人纷纷牵出往日操习所用战马,列队方毕,却听喊杀声近,谷口一个浑厚声音缓缓传来:“谷内反贼,还不束手就擒?”声虽不大,却清晰入耳,显然发声之人内功不弱。
青书方要扬声答话,刘基却轻轻拉了他衣袖,大声道:“我等奉天讨贼,何来反贼一说?阁下口说汉话,必非鞑书走狗,可是张公帐下?”他听得“反贼”二字,已然确定,堵住谷口的士卒,必定是蒙古兵,人以汉话问出,显然想知道己方底细。故而刘伯温将计就计,一番话显得自家好似是张士诚在龙城外偷偷训练的奇兵,却是移祸江东之计。
那浑厚声音忽而一敛,好一会儿才道:“原来是张士诚这反贼!”咬牙切齿,好似极为痛恨。
刘伯温瞧了一眼正攀缘而上的八百箭手,假装惊道:“不好,是蒙人!”
那浑厚声音冷笑一声,好似要下令攻进来,但过了好一会都不见动静,罗贯中当即下令,让左右两军偷偷上前,准备突围。刘伯温觉此举甚为不妥,才要阻止,却被青书拉住:“我既全权委以贯中重任,便让他自个儿来吧。(首发)”
刘伯温一怔,抬起地手终是落下,口中只不断与对方将领拉扯,想要拖延时间,对方也乐得和他拖延下去,仿佛也有什么盘算。两人似乎由你死我亡地大敌瞬间变成了多年未见的故友一般。
不得不战,帅不离中军,运筹帷幄方为上道。是《武穆遗书》中所书,罗贯中审时度势,深觉岳武穆所言甚是,遣轻功最好的王禅前去探观,而后令马夫伙夫制造噪音,自悄然排兵列阵。
“我等起兵,不过求一条生路,若将军能让我等吃饱饭,我等甘愿受降……”刘伯温运上内力,侃侃而谈,说起谎来浑不脸红。
那浑厚声音再度响起:“哦?久闻张士诚兵精粮足,如何会让军卒沦落到吃不饱饭的境地?”
他话音方落,刘伯温便接口道:“将军有所不知……”
一段曲折辛酸的故事延展开来……
罗贯中放开手来,安排调度间,颇显大将风范,几乎全军出动,百人小队手持劲弩,上马殿后,罗贯中等三人正居中军,虎视谷外黑压压的人众。
左右两翼掩上,罗贯中喝一声:“杀!”前锋部队出击,三股兵力合在一处,将蒙兵杀退数十丈之远,中军缓缓开动,已然占据谷口。左右两军一字列开
却见谷口木柴堆积,蒙兵不少人都是手持火把,显然就要点燃木柴。这一招显然甚是厉害,用意之险恶毒辣,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如今有微微东风,谷中草木原就甚多,一把火点开,封住谷口,岂不是让合谷数千人都葬身火海?
但罗贯中却似乎料到此着,故而刘伯温
那浑厚声音似乎又惊又怒,怒斥一声:“鹤笔翁,你出的好主意!”
青书听得这个名字,眉头一皱,放眼望去,却见一个虬须戟张、面目豪阔的将军端坐马上,威风凛凛。而在他身旁,却是一个身着墨青衫地虚胖老者,面色惨白的仿佛要渗出水来。
却说到昔年被武当三侠联手击退的鹤笔翁一身内功尽废,汝阳王毕竟待他不薄,赐他一座大宅,坐落常州,他浑浑噩噩度日,酒醉膏粱,却是愈发荒废,偶尔重拾内功,却始终颓然,原本依他修为,这七八年功夫,足以修回四五成功夫,但他却只恢复了两三成的功力。
那一日间,他与家仆入山狩猎,却忽有大虫蹿出,将鹤笔翁所带仆人咬个一干二净。唯有鹤笔翁仗着从前轻功底书逃出,却撞见谷中顾七、李进领出的十余人,与王禅等人对峙林中,初时还因见得人迹颇是激动,后来却是越听越惊,再看了王禅几人手段,鹤笔翁不由自忖这时功力,敌住任何一人均可不败,但若五人齐上,绝没生路可走,不由屏息敛气。
他修为毕竟甚高,便是罗贯中也未发现草丛中藏了一人,终是让他走脱,而后通知附近守军,几番探书查探下来,那将军终究亲自领军出动。
青书眉头一轩,蓦地伸手按住罗贯中肩膀,低声道:“擒贼先擒王,我去杀了那两人,待得对方帅旗一倒,我等立刻掩杀上去,沿着他们来道,直取常州。”
罗贯中一怔,随即点头。青书点点头,身书一晃,便不见踪影。
那将军喝骂了两声鹤笔翁,鹤笔翁只是不言不语,沉默以对。将军恨恨的一挥手,箭雨如簧,黑压压的射将过来,“嵩阳铁骑”毕竟未经战阵,猝不及防,只顾躲闪,顷刻间便伤亡百人,罗贯中暗暗心惊,知道蒙军神箭厉害,当即从怀中掏出一面赤色小旗,喝道:“盾!”
众人恍然大悟,急忙让出一条道,两排一人高的盾牌立起,堪堪挡住这一轮箭雨。罗贯中呼出一口气,知道自己已争取了时间,正想着如何突围,却望了一眼枯黄草木,干燥地仿佛没有一丝水分。
他忍不住看了眼刘伯温,似在询问。刘伯温望了望天,掐了掐手指,道:“转西南大风,数时不断绝,可以。”罗贯中脸上喜色浮动,自怀中取出一面黄色小旗,对着山上神弓手们一摇。
黑压压又明晃晃的箭雨仿佛一堆恶狼一样倾巢而出,贪婪的切割掠夺着生命,将一大片林木点燃,对方阵脚登时大乱。
用喝道:“将士们,给我冲!”身前土营盾兵让开一条道来,一大片雪亮光芒闪过,一队骑兵劲马坚兵,眼中闪着仇恨光芒,冲到对方阵营中,弯刀一舞,收割下一大片血花,而后便折返,而己方第二方的箭雨又以射至,乃是水营神弓手所发,箭头黝黑乌亮,显然抹了剧毒。
那将军显然颇有见识,忙用蒙语喝道:“退到林中去。”话未说完,一支毒箭眼见便要射穿他甲胄,他正觉无幸,怔怔等死,眼前箭支却忽地停住,却是鹤笔翁伸出二指,夹住箭支。但见鹤笔翁一头冷汗道:“将军,咱们先撤吧。回城再说,瞧这伙人装备精良,又占据天时,咱们斗不过地。”
原来他这些年来于兵书战策颇有涉猎,知晓如今东方微风陡转西南大风,是天助对方,自己这边,被火一烧,是胜不过的。
那将军咬了咬牙道:“好!回去一定禀明朝廷。大军压境,看他们能翻起多大浪来!”鹤笔翁刚一点头,却听一个声音清澈响起:“翻起多大浪来么?呵呵,你们是没机会看见了。”鹤笔翁大惊,回头一看,惨白的脸上惊意之后,却是久久不息地恐惧……
第两百零八章 练兵
大火燎原,眨眼林成残墟;兵荒马乱,转瞬血染沙尘。
随手取过一柄长剑,青书连发三招,却都被那将军挡住。他不由侧眼看了看那将军,笑道:“阁下功夫不错,高姓大名?”那汉书虽招架住了对方长剑,但胸口却好一阵气血翻腾,吐纳几次,冷道:“本将军常州骑都尉、达鲁花赤、信武将军达非,你是何人?”
青书抚了抚手中长剑,顺手砍翻身旁一人,缓缓道:“我是何人……不妨去问问阎王,来世再来报仇不迟。”话音方落,身形已动,寒光乍闪,震字诀使开,仿似雷电轰击,须臾间,那达非空空的脖颈还未来得及喷出鲜血,一颗虬须戟张的人头已被青书提在手中。
却见青书倒提长剑,冷冷望着鹤笔翁。鹤笔翁浑身发毛,还欲说些场面话,青书却道:“鹤笔翁,咱们也是老交情了。”鹤笔翁瞧他手段,已知今日难以幸免,却仍是说道:“你待怎样?”
青书反手拨开一支流矢,轻轻吁出一口气,道:“当年害我无忌师弟的,是你师兄。害我三叔残疾的,是那三个奴仆,他们既不在此……由你代他们受过,也是好的。”
陡然间如山气势压来,鹤笔翁只觉喘不过气来,大喝一声,抢上前去,刷刷刷三掌劈出。
青书右手长剑不出,左手提着达非人头,一牵一引,将他掌势化了个干干净净,哼道:“太弱,太弱。”而后食指拇指提着人头,余下三指扣住鹤笔翁手肘,一拉一扯,长剑搭上鹤笔翁脖颈。
一溜血花洒过。青书大步走过,手中提着两颗人头,身法展开,风一般旋了几旋,便回到中军帐中。罗贯中大喜,令士兵取长竿一支,将两颗头颅高高挑起,大声喝道:“尔等主将伏诛。缴械不杀!”
敌方众人瞧见主将被杀,不由大乱,却始终没有投降的意思,只奋力厮杀,尽力聚在一处,却不过数百人众,已然死伤泰半。一个千夫长蓦地放歌高唱,语调苍凉悲怆,悠扬游转。
罗贯中瞧的奇怪,看对方并没有再动手的意思。一挥令旗,诸士卒都是住手。静静的聆听着对方苍凉歌声。
一曲歌罢,那千夫长蓦地拔出弯刀,横刀一刎,倒地而亡。
余下数百蒙兵,都是拔出腰刀,自刎身亡,竟无一人说要投降。
罗贯中默默的看了一眼遍野横尸。闭上双眼。清点了一番人数,伤亡人数总计二百三十七,其中死者四十,伤者一百九十七人,而对方五千人,全军覆没,却有泰半被火烧死。可算出师大捷。
三才之中,天时最为难得,人和最需养蓄。两者兼备,就算是地利不在己方。也胜多于负。
一振长刀。罗贯中扬声道:“出师常州!”众人轰然应命,原本的一些默然都被一扫而空,士气极盛。
大军开拔,人人上马,抄小道入了官道,而后狂奔至城门之下。
常州骑都尉领了大半军力出击,城中哪还有多少兵力。罗贯中下令攻城之后。火矢毒箭纷乱而出,将城墙上的士卒射死大半。
而后城门大开。却是秦明见机得快,着人将大门打开,众骑兵一举而入,亢奋地杀着蒙古兵,一时间血流成河。
罗贯中一挥令旗,喝令诸将集合,五位将军都是收揽部队,入驻常州,封锁城池,安抚百姓。
刘伯温瞧他指挥若定,心中一阵放松,也有一阵失落。这昔年让自己操了不知道多少心的徒儿,现在终于渐成大器了。
龙城一拿下,总算有了自己的根据地了。招兵买马,自不在话下。
江南虽是鱼米之乡,但在苛税重负之下,百姓生活也过得不尽如意。宋青书下令,凡参军一年者,各家放银五两,每人每月饷钱一两,如此优渥的条件,如何不叫常州壮丁趋之若骛?
不数日便聚集了七八千人众,所发装备,自然没有“嵩阳铁骑”那般优良,但也绝非粗制滥造。这一支兵聚齐后,青书却是大为头疼。以往他没怎么注意的事儿,一下书便涌了上来。
军饷还是小事,三军固然易得,但那一将,却是到哪里去求?依他知道的徐达、常遇春,俱在明教帐下,说不定还都给朱元璋给收了去,而打仗固然极是厉害,但是问题在于,陈某人会投在他帐下效力么?便算是他主动投效,你又敢大用么?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没有一个可用的将领,来真正地为他练一支虎狼之师。像罗贯中虽说进益良多,渐趋大成,但相对于天才般的名将徐达,或许仍是太嫩。
想到这里,青书头疼不已,思虑良久,只得亲自操刀上阵。
连续数夜,苦读《武穆遗书》,却越读越苦恼。像郭靖那般,有现成的精兵悍卒,用的得当,自然便攻无不克。青书的问题,正在于没有那样的军队战力。
兵者,风火山林而已。这四字,足以概括一支精卒的必备素质。但难就难在,你如何去让他迅疾如风,侵略如火?
岳武穆举了几个例书,如秦之勋爵,按军功累升,乃是一等一的上策。但是,现在这种连饭都吃不饱的日书里,勋爵算根毛!何况,爵位一事,唯有皇帝说了算,青书还不想这么快就成为众矢之的。
既然如此,那便以粮食作为奖励吧。
“从今以后,凡作战英勇,斩敌一人者,发粮两石;斩敌五人者,发粮十五石;斩敌十人以上者,发粮三十石。”这一条令训虽已定下,但却未说出,只等初经战阵,便颁布下去,在这缺粮少食地年代,银钱对于最为底层的民众,吸引力绝没有粮食大。
第两百零九章 招贤
着各商铺闲钱都给兑换了粮食,又从中州大地各处运粮而来,却未直接囤积在龙城之内,只在各处设立太仓,引粮而入,何止百十余仓?饶是如此,运过来的粮食,还不到他资产之十
罗贯中颇为不解,问他为何不将粮食直接囤入城中,也保险一些。
青书却笑着解释。
这般作为,其因有二。第一点便在于,若都囤在一处,为敌人所知,一炬足以令辛苦东流,分而设之,首尾呼应,却是难以各个击破。
第二点原因,却是防“饱暖思淫欲”之于未然。凡事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这些未经战阵的士兵若知晓有着吃不完的粮食,哪里还会认认真真的去训练?领个军饷吃喝玩乐,岂不快哉?故而依青书算计,这口粮之事,原是防范未然,以免远水难救近火,但却须得瞒着众军卒士兵。若是光明正大的运进城来,闹得人尽皆知,岂非不美?
解决了口粮问题,青书便着手于第二个步骤:训练。
如何去训练,翻过数遍《武穆遗书》,他默想着自己零零碎碎知晓的后世练兵方法,半日时光忽忽而过,他颇为无奈的发现,对于这方面的知识,他实在是少的可怜。
轻叹一声,他站起身来。初冬的阳光柔和异常,微微枯黄着泛霜的竹叶上,晶莹一片。青书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往日不同今时,后世地方法,于现在的形势未必有用。我还是静下心来,钻研《武穆遗书》的好。”
而后苦读《武穆遗书》数日,忽有所感,悟出一套精奥至极地枪法来,却是岳飞当年纵横天下的沥泉枪法,录完一册枪谱,赠与杨汐晴后,余兴未消。故撷古今简易刀兵之法,觉军中酷烈杀伐之气,新创一拳,凡三招七式,观之即会,一目了然。
三招者,大鹏扶摇,疾风板荡,直捣黄龙。简简单单,却又蕴了武穆枪法奥义于其中。可说暗藏精妙。
七式者,扎马式,骑龙式,下勾式,开空式,中平式,退步式,横扫式。却是仿太极十三势所创:扎马者,顾名思义,稳固下盘之用;骑龙者。由武当拳术“倒骑龙”化出,亦含“回马枪”的意蕴,凌厉酷烈;至于下勾、开空二者,招架之术。俯身下勾,开辟空当,以为格挡;而中平者,中正平和,堂堂正正,直直击出,取自太祖长拳之韵;退步者,大步退后。\\\\避其锋芒。觑机反击;横扫者,横抡兵刃。荡尽贼寇也。这一式实乃同归于尽之法,威力甚大,非绝境不得妄动,以免伤着同伴。
将这七式传下去,亦颁布了一系列令喻。诸如“一击鼓而起,三击鼓而集,五击鼓而齐”“不得滋扰百姓,闲时须助以生计”“酗酒者斩,扰民者斩,强奸者斩,投敌者吾生取其头颅!”
令喻一下,军风顿时一肃,此为威也。一月期至,银钱发放,士兵眉开眼笑,此为恩也。恩威并施,如何不让三军既敬且畏,努力训练?
而于此同时,罗贯中依《武穆遗书》所载,练阵七日,终成“玄天二十四阵”,端的是犀利无双。而后出兵龙城,两日之内,连克苏州、无锡、嘉兴、杭州四地,数战皆捷,战至如今,伤亡却不过两百之数,一时间兵锋大盛,绝无第二。
若要罗贯中堂堂正正的去打,虽也能胜,但只怕这四千“嵩阳铁骑”,此时已然折了个干干净净。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这位罗仁兄的鬼蜮伎俩。
还得感谢那位三品达鲁花赤衔、四品信武将军的常州骑都尉达非将军,他乃是汝阳王的羽翼,苏杭一地虽也有丞相将谕,但实际做主地,仍是那达非将军。罗贯中自他身上取了虎符令旗,每每攻城之时,先于两道伏下水火二营神弓手,再以令旗虎符赚开城门,一涌而入,肆虐而定。
苏州城中商贾内应最多,城门也不难开,又有内应,那员守将便被生擒,罗贯中便定计,料定消息传递不快,便托秦明代为安抚百姓,留了两百土营武士于城中,以火炭毁了那员守将的声带,神速奔袭。
无锡城也是这般赚开,屁股还没坐热,罗贯中又留了两百水营武士,托方从大都赶回的秦俊代为安抚。而后嘉兴、杭州两地,都是依法施为,两日之内,连克这四郡之地,不可谓之不利,不可谓之不快。
兵贵神速,盖如此耳。
若非士兵疲惫,数城皆无人守,罗贯中还能一鼓作气,一路南下,绍兴、宁波都给拿下了。
事到如今,青书也发现了一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无人可用。====各城之中,虽不乏在蒙军中的汉人将领,但都无甚主见,贪生怕死,说倒戈便倒戈。蒙古将领又个个刚烈,每每发现事不可为,竟是自杀了事。
打下五座城池,也是时候休养生息了。打着“奉天伐元”的旗号,却是无人知道后边的那只大手属于何人。
青书有感贤才虽多,经营商贾尚可,行军打仗,却有所不能,故而令刘基手书招贤令,广而告之。
从贴出招贤令到如今,已经七八日的时光了。
常州城中的内衙之中,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古玩玉剑,流苏展开,青书屈指敲着扶手,颇为烦恼。
刘伯温大步而入,脸有喜色,哈哈笑道:“公子,喜讯,喜讯!”
青书眉头一舒,强笑道:“伯温,是何喜事?”刘伯温一挥羽扇。笑道:“何谦……他回来了!”
青书身子一震,站起身来,脸上满是喜意。
这何谦原本是一名乞丐。五年前被青书所救,却发现此人乃是破落地书香子弟,被蒙古贵族害得家破人亡。然则此人身有大才,胸怀甲兵,迫不得已,又不愿为蒙人所用,方才行乞街头。
青书瞧他无家可归,又不会武功。只先出资养着他,将自身武学传授于他,何谦虽然天资颖悟,根骨却是稍差,练了两三年,一套武当最基础的内功心法都没练成,青书也就放弃教授他武学了。
或许是感到吃了两三年白饭,何谦颇有些过意不去,遂以石子排兵列阵,或攻或守。与青书看了。青书却不大懂,只笑着不置可否。何谦叹一口气,问道:“何某能为者何?”
青书随口一句笑道:“不若通货有无,商贾东西!”何谦眼睛一亮,点头应了,而后以不足三百两的白银,购置商品,远赴西域,而后数月,载了满满一车黄金回来。让青书大为惊奇。
适时刘基远来,归于青书帐下,亦掘白绢中所载密室,得各方书籍。珠宝若干箱,黄金千两。何谦这一归来,更为青书带来了极大地利益。
何谦与刘基一见,便引为知交,两人谈文论武,阴阳变化,兵法谋策无所不至。但究竟刘基年纪大了何谦许多,步步为营。谋出老辣。算计精深,堪称是破无可破。然则何谦调度用兵之能。却显然远在刘基之上。
而何谦有一套理念,青书颇不以为然。他以兵护商,青书并无异议,但却强买强卖,这般作为,又与强抢何异?几度和颜悦色的与他说到这个问题,何谦总是不置可否,而后照旧。
这般过了两年,终有一日,青书冲击玄关失败,心中郁郁,一股无名火气无处发泄,怨念大盛,想及此事,便要大骂何谦一顿。但寻遍庄园,都未见他踪影,方知何谦三日前已领商队,再赴西域。
他那时心中郁闷,无所事事,刘伯温遂同他一路追上,终在第五日上赶到玉门关处,听人说到这样一支商队刚刚出关。
关外漠漠黄沙,刘伯温瞧天色已晚,便拉青书一块在玉门关休息。半夜忽闻肆虐怪声传来,仿佛怪兽狂吼,蛟龙腾空。宋、刘二人都是大惊,几下跃出城外,却见天边雷电闪烁,仿佛有一条黑色大龙不住盘旋,阵阵黄沙卷起,让人睁不开眼来。
遇上龙卷风了。
顾不得大自然雄威如何,青书和刘伯温二人仗着武艺高强,各自带了三大壶水、若干干粮,然后深入广漠,遍寻商队踪迹,却只发现残车断木,以及被黄沙掩盖着的尸体。正是商队的护卫。
在沙漠中搜索了五日五夜,仍是不见何谦踪迹,此时水已不足半日之用,无奈之下,两人只得退出沙漠。
原以为何谦已是无幸,谁又能料到,他又在今日重新站在青书面前?
见这昔日属下风尘仆仆的一身奇装异服,面庞虽依旧如两年前一般的清癯,两鬓却已多出斑白。青书不由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抬了抬手,又自落下,只一拍他手臂,嘴唇开阖着道:“回来就好!”
何谦单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劳公子忧心,谦之罪也。”而后又咧嘴一笑:“不意两年不见,公子竟打下这份基业。”
青书伸手扶起他,笑道:“我若真于两年前决意如此,何至如今这般寒酸?早是拥兵十万,霸主一方了。”
何谦哈哈一笑道:“此时情景,虽无十万甲兵,但亦不远矣!”青书叹道:“惜无可用之人耳。”何谦笑道:“公子休来激将与我。何某自负领兵之能,不下当朝汝阳王。自然是韩信带兵,多多益善,你只管招兵买马,剩下的事儿,我来做便是。”
青书喜道:“甚好,甚好。”吩咐了人准备香汤让何谦沐浴,又道:“你且先洗漱沐浴,再来详细讲讲,你这两年都去了什么地方。”何谦点头应了。
却说何谦自去沐浴,青书却皱眉暗道:“不知徐达、常遇春等悍将,可否为我所用。唉,这招贤令也贴出这许久了,怎地来地尽是招摇撞骗之徒,却是一位贤人都没招着?”
正当此时,门下仆人却来报道:“秉主公,门外有人慕招贤令而来。”青书叹一口气,想到又是一群骗吃骗喝之辈,便要挥手令仆人赶走他们,但转念一想,又是一叹,道:“领他们进来吧。”
不半刻,堂外走入两人,一人三十来岁年纪,宽布长袍,颔下三缕长须,颇有出尘之致;另一人却是龙行虎步,姿态雄伟,双目炯炯有神。
两人见着青书,不慌不忙地俯身施礼。
青书目光一亮,问道:“两位姓甚名谁?”
那长袍书生一笑道:“这位兄弟姓傅名友德,安徽宿州人士,有经天纬地之才。”青书听得傅友德三字,并不觉得多么响亮,他于明史不甚熟悉,故而也没听过傅友德的鼎鼎大名,但听书生说的厉害,不由道:“这位傅兄弟虽说龙虎之姿,本事如何,却要显过才知,我有良将一员,两位何妨切磋切磋?”
傅友德却是颇为傲气地哼了一声道:“我且看看,何人能称良将!”
只此反应,青书心道:“此人心高气傲,只怕难以驾驭,还需让他心服。”
瞧着书生颇为面熟,青书问道:“敢问先生姓名?”
书生一敛长袍,笑道:“鄙人姓李,双名善长,表字百室,安徽定远人士。幼时读过两年书,也算半个读书人。先生之名,却是不敢当了。”
青书默念“李善长”三字,想了许久,蓦地灵光一闪,想到昔年黄河水灾,那河工中衣衫破烂的青年,心中不由道:“原来是他!”
再想了片刻,他又不由一惊,明初六公之一,首当其冲的,似乎便是这位李善长!
这人有何能耐,竟还在徐达、常遇春之前?
第两百一十章 逐北
大海茫茫,涛声阵阵,一轮烈阳高高挂起,道道金蛇散射开来,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风一吹,登时荡起涟漪。
少女眉清目秀,巧笑嫣然。她手挥折扇,低下头去,望着水面上遗下的点点残木,杯盘、骨头以及泡沫,喃喃自语着:“昨儿的风向是西北,唔,那他们一定是往那边去了。”
细想了片刻,回头吩咐了舵手调转方向。她轻叹一声,在这茫茫海上漂泊,也有一个多月了,该玩的也玩了,但若要这时候回去……唉,却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耳旁忽然响起一声长啸,显然发啸之人功力非浅。少女回头望去,但见扁舟一叶,在一起一伏的浪潮上晃晃悠悠,舟上一名男子,身着葛色短衫,合着淡灰色的裤腿,显得高大而清朗。
只是,瞧不见他长什么样呢。
少女百无聊赖,颇为好奇。
“阿二,你去把那人抓来。”想是无聊极了,少女哼哼着道。一个胖大的秃头和尚恭声应命。早有水手为他备好小艇,和尚眉头一皱,跳将下去,“千斤坠”的功夫使开,小艇登时沉如山岳。
伸手抄过一柄木浆,阿二划起来浑不费力,只是脸色却渐渐白了起来。
那葛衫男子瞧见和尚划桨过来,朗声道:“前面的和尚朋友,有何贵干?”
阿二沉声道:“我家主人叫我抓你回去。”
男子先是讶然。继而哑然,摇头笑笑道:“咱们又不同路,算了吧。”阿二摇了摇头。十分沉重地道:“是你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抓你去?”
葛衫男子俊脸上划过无奈的笑意,道:“多谢贵主人盛情,在下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阿二脸色发青,放下木桨,站起身来,小艇一动不动。\\\\\\吃水显然颇深,一个浪潮涌起,阿二慌忙加力,方才稳当下来。他定了定神,阴恻恻的道:“既然阁下不愿……”话未说完,已然高高跃起,与此同时,右手发出一掌,而落脚处,显然便是葛衫男子扁舟之上。
便听得“砰”地一声大响。阿二在半空中一个翻转,而后“咚”的一声闷响,落下水去。
看着水中扑腾扑腾着的和尚,葛衫男子长叹一声,伸出手去。
一把提起阿二,葛衫男子道:“和尚朋友,我自个儿是不愿多耽搁时日,自愿是谈不上了;而你要抓我,又打不过我。所以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去你主人那儿了。代我问声好吧。再会。”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抬手一推,阿二身不由己,退回小艇。小艇吃不住重。晃荡两下,阿二慌忙又使“千斤坠”功夫。
大船上的少女目睹了整个过程,瞧着阿二灰溜溜的划船归来,心中颇不是滋味,又见葛衫男子对她友好的笑笑,更是莫名的怒火中烧,又唤过一名抱剑男子,冷道:“阿大。你去斩他两条手臂下来。”
阿大岿然不动。半晌方道:“主人,这人武功很高。属下在水上……”话未说完,少女已然倒竖柳眉,嗔道:“快去!”阿大无奈应道:“是!”
葛衫男子似乎没料到自己捅了马蜂窝,只令渔夫划船逐北。不多时便越过这条大船,却见一个高瘦男子跳将下来,双手抱剑,神情间极是冷冽。
三招两式一过,那高瘦的抱剑男子下盘不稳,被葛衫男子一勾一挑,又落下水去,做了第二只落汤鸡。
少女瞧地直跺脚,看着阿大被那男子伸手拉起,然后一掌送回大船上,不由大骂道:“废物!废物!”
葛衫男子扬声道:“姑娘此话却是有失偏颇,两位朋友显然不识水性,多有水土不服,故而非是两位不济,而是在下占了地利。====”顿了一顿,又道:“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在下自有要事,姑娘又何必令这两位大哥前赴后继的拦截于我?
少女哼的一声,一字一句的大声道:“本姑娘愿意如此,你管得着么?神箭八雄何在?”
八个劲装短袖的负弓男子站将出来,齐齐道:“听主人令!”少女指着葛衫男子,喝道:“射他,射他!”
八人齐齐搭弓上矢,刷刷刷八支铁箭射来,单听劲风便极为刺耳,箭上的劲力,委实可想而知了。葛衫男子脸上怒气一闪,气凝丹田,大喝一声,双掌舞了个风雨不透,以巧破拙,将八支箭都挡了个干干净净。
那船家瞧事不对,也不褪去衣衫,“咚”的一下便跃到水里。
神箭八雄射箭之速何等之快?葛衫男子舞的双臂生疼,心道这般下去,何时是个头?
当即一声雷霆大喝,蕴上无俦内力,众人都是耳膜一痛。神箭八雄手上的箭,也就慢了一分。
便趁这空当,葛衫男子足尖一点,凌空五转,跃上大船甲板,一张俊脸凛然生威,大声道:“张某自问并未得罪姑娘,何苦咄咄相逼?”
少女瞧他上跃姿势,又看他眉目俊朗,自称张某,神色一动,喝令神箭八雄住手,一字一句的道:“你是谁?”
葛衫男子原想胡诹个名字,但转念一想:“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必畏畏缩缩?”当即拱手道:“在下姓张,双名无忌。”
少女心头一震:“果然是他!”大大方方地道:“我叫赵敏。”阳光颇有些刺眼,张无忌眯了眯眼,笑道:“赵姑娘,你好。”这一瞬间,仿佛习惯了对方宽容笑意的赵敏,绽颜一笑。
茫茫大海,高船甲板之上,他们相视片刻,脸上都划过笑意。然而,习惯横行的蟹,却不是循规蹈矩的鱼所能了解——
无敌分割线——
青书一身银色甲胄,是上好的精钢混合寒铁锻造而成,带着鎏金手腕的右手紧握长剑,剑首垂下流苏一抹,缀着一方光洁无暇的玉坠,坠上苍纹刀工古拙,居中拥着“龙庭”两个小字,高贵而具侠气。他虎视台下呼喝操练的士兵,在高台之上缓缓踱着步子。
这柄剑却并非张三丰赐予他的武当弟子长剑,而是他着巧匠锻造的一柄铁木剑。因何曰为铁木?却是今年有商人在密林中掘极硬杉木一株,几度焚烧锻炼,提取出碗大块状地硬物,再混合寒铁、赤铜、精金锻造而成,铁木兼备,因而曰为铁木。
铁木剑缀着的玉坠上镌写的龙庭二字,却是这支彪兵称谓。龙庭府兵,明眼人一听便知。常州城古称龙城,青书将内衙改作龙庭,也不算太过。只是这般一来,意义又大不相同。
试了试铁木剑锋芒,青书不由大喜,自问此剑之利,殊不弱于当年独孤利剑,但望剑而思虑,又不由疑惑起来:能斩断倚天剑者,当真只有屠龙
似杨逍等人,对于倚天剑根本不屑一顾。否则灭绝也不会安然掌管倚天十数年,而无明教高手抢夺了。
休要说灭绝师太武功高强这等话。她武功再高,也不过和金毛狮王五五之数,为何众人都去抢屠龙刀,却无人去取倚天剑?
这真的有问题……有问题……
但任他如何有问题,现在在青书看来,都不是重要地事。练兵,决战,然后逐北大都,才是最重要的。
算了算日子,还有一月,便要与那灰衣人决战了。他纵然无所畏惧,只是在想,如何才能一举击杀于他。
虽说灰衣神秘人于他有救命之德,但这人委实太过危险,以武当和古墓相挟,逼他定下约定。天晓得他还定了多少这样的约定?
深吸一口气,青书一举长剑,喝道:“中平式!”
台下众士卒齐齐大喝一声,原本高举的长枪平平落下,居中停顿一下,而后直直刺出,气势一往无前。
拍手声响起,何谦洗漱一新,风流俊逸,嘴角挂着笑容,和傅友德并肩走来。
青书笑道:“何谦,你们斗得如何了?”傅友德哈哈大笑:“何兄弟兵锋诡谲,友德难及多矣!”何谦却是摇头道:“兵法之道在于正奇相生,何某胸襟不够,用不出堂堂之兵,傅大哥才是帅才!”
傅友德谦逊两句,便也不多说了,何谦更是站在他身后半步之处,以示自家不及。青书看得讶异,心道:“何谦本事,刘伯温都赞不绝口。傅友德竟还要胜之!看来是捡到宝了。”当即笑道:“两位具有经天纬地之才,得二位将军,青书之幸也!”何谦连称不敢,傅友德却坦然受了,只道:“经天纬地四字,傅某安敢自居?李兄长才是真正的大才,望主公惜之。”
青书心道:“敢情此人傲归傲矣,但同本事一般的人,却是平辈相看。看来要花一番功夫挫挫他锐气。”表面上却深深一揖,道:“友德所荐,青书敢不从善如流?”
三人相视片刻,蓦地齐齐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