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昧
耳边忽忽风响,急速掠过的草木青青,映入眼帘倒是十分舒服。
青书心中估摸着青烟冒起之处的位置,脚下不停,顺着方向,飞奔而去。
不多时便见高木从中断裂,树干横于道上,碎叶枯枝散了一地,细密阳光照射之下,便见烟尘翻腾搅动,显然,这处地儿刚才经过了一场莫大劫难,方致花萎草枯、筋断树折之厄。
青书侧耳倾听,隐隐有响动自东方传来。他心头一动,当即掠身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刘伯温摇摇晃晃的身形,成昆一脸狞恶,招招狠毒,尽往刘伯温身上要害招呼。
青书定睛望去,却见刘伯温脸上愤怒之色溢于言表,只是出招绵软无力,仅以“卸势”的法子勉强招架,瞧这情形,只怕难以久持。
饶是如此,刘伯温抬手挥袖间,也守得极是严密,他自道藏中悟得上乘内功,又得传“天山折梅手”残谱,武功之高,放眼江湖,也足以自傲。
“天山折梅手”乃是一门无休无止的高深武学,各般掌法、拳法、擒拿手乃至刀枪剑戟各种招数都能一一化入,深浅高下,全凭习练者资质而定。刘伯温绝世之资,无论文武,都是一触便通,一通便精。这流落江湖的“天山折梅手”原本残缺不全,但这门武学重悟不重招,倒也无甚关系,此时到他手上,俨然便重现当年逍遥派惊世绝艳之姿。
青书脑中电转,手上已然出招,他这些年来将武当绝技融为一炉,“化势”在手。又将抚琴、弄箫之艺融入武学之中。随意挥洒便是极为上乘的功夫,成昆乃是大高手,见他来掌。登时一惊,忙弃了刘伯温,迎上青书。
却见青书掌指间变化精奇,长拳短打一经展开,山奔海立,雷厉森严。成昆凝神对敌,眼光移到青书面上。身子一震。拳招中陡然现出老大破绽。
刘伯温此时已摇摇晃晃退开数丈,喘了几口气。虚弱道:“公子。小心他的散功毒药。”
青书见成昆老大破绽。原本就要趁势追击,一掌封了成昆气海。但听得刘伯温此语。脑中蓦然电闪过五个大字:“十香软筋散!”登时大凛,双手横在胸前,屏住呼吸,飘然后退。
成昆努力镇定,却始终遮掩不住惊恐之色,望了一眼青书和刘伯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拔开瓶盖,扬手一抖,便见漫天细细密密的白粉飘洒开来,成昆运起掌风一逼,将那白色粉末逼将过来,而后飘然远遁。一边奔走时,还一边将瓶中粉末不断扬出。
青书和刘伯温扬袖遮脸,屏息不语,待得尘烟落尽,方才放松开来。青书伸手搭在刘伯温曲池穴上,一道温润内力缓缓送入。
半晌之后,刘伯温张开双目,但见一片晶莹之色。青书知道,这散功的毒药,已然被刘伯温成功逼出。
却听刘伯温恨恨道:“这成昆老贼才雄心忍,竟到这个时候才用出这等法宝。这药粉委实厉害之极,只是吸入少许,便令我功力失了六成。若是混着茶水送下,只怕顷刻间便能令人功力全失!”
青书沉吟道:“只怕未必如此。先生,你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么,成昆,其实是朝廷的人。”他心中还在思忖为何成昆见他便逃,莫不是这面具地干系?成昆和古墓…究竟渊源何在呢?
却听刘伯温“啊”了一声,皱眉沉思半晌,方道:“公子,你意思是……光明顶上,又有新灾?”
青书神色凝重,叹道:“不是没可能。七年前我便曾见过元庭实力,仅一汝阳王府便网罗如此多地高手,推至皇家,那还了得?尤其那个白发男子,身法之快,功力之强,只怕当世便仅我太师傅能压得住他。当然,那个灰衣男子,想来也不弱于他。”
刘伯温叹道:“公子,你说你与那灰衣人之赌,只关武学?”
青书目光闪烁,但刘伯温却灼灼望来,他叹口气道:“我只觉那灰衣人似乎极为不甘,但我却不知他到底不甘什么。但凭我直觉,我觉得,他定的赌约,与这不甘二字,有极大的关系。”
刘伯温摇头道:“公子,你莫敷衍我。你和那灰衣人,真地只赌武学?”
青书叹道:“你非要知道么?”
刘伯温犹疑一下,终究点了点头。青书随意的掸了掸袖口,苦笑道:“他定下八年后福州的比武之约,以汐晴和若雨性命相胁,逼我答应之后,还留下一句话。”
刘伯温追问道:“什么话?”
青书一字一句的道:“若你无法得胜,则需领兵起义,三月内攻下福州城送我。否则,我当杀尽古墓、武当之人,纵此二派有能杀我者,我自不惧,能杀一个,便是一个。”
听得这话,刘伯温神色陡僵,喃喃道:“那灰衣人以古墓武当相胁,竟是要你揭竿而起,他是想要起兵当皇帝么?但为何又不自己动手?能取天下者,不能取一福州城耶?再者…他又这般笃定,公子你能做到这些?”
青书叹道:“我也曾问他为何定此奇怪赌约。他说:单凭你手中传国玉玺,便能召集大队人马。而敛财小事尔,料来也难不住你。”
刘伯温沉吟半晌,叹道:“这人思想天马行空,我难测之。他让你不能泄露身份,甚至不允回归武当,只为等到践诺之时。我还道他是怕张真人悉心教授公子武功,而他所不能敌。如今看来,却显然是让你在八年里隐匿江湖之外,勤修武功之余,又敛财聚兵,而不惊动武林中人,以待赌约践时,能有足够兵力攻取福州。否则,何须定下这等尴尬的赌约?八年,八年,这段时间,武功大成确是难能期之……嘿嘿,白手起家,自立一军,换做其他智者,倒也堪堪足够。只是以公子如今财力,便是三军齐备,粮马俱足,帐下文武一应而在,取一区区福州城,又有何难?”他说出这话,却是俨然以青书帐下谋士身份来说了。
青书苦笑道:“只是,我每每念及于此,夜晚入睡时,便有梦魇惊现。先生,你也知我之前,故作不知先生苦心,实有这等苦衷,不能言之,真是有苦自知。”
刘伯温道:“公子胸襟磊落,智术高明。你我未曾相遇时,基也曾闻道于江湖……是昆仑山那事么?”
青书叹道:“这事我的确有愧。黄鹤楼过后,我只道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之无碍。但后来却是慢慢发现,我仍是有愧于心。并非对这些人有愧,而是于心有愧。”
顿了一顿,他负手望天,抬手一指,苦笑道:“你看这天,会有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之时,但却始终得要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你即便瞒得过天,瞒得过地,瞒得过所有人,你却瞒不过自己的心。”
“昆仑山红梅山庄一役,我杀一百零七人,其中朱长龄、武烈、卫璧三人死有余辜,余子虽也如此。但……当时,我却并不知晓。辣手杀之,诚替天行道,然则本心不知,却是昧矣!”
他转头对刘伯温说道:“先生,你通读百家经典,乃是大大地宗师,你二十七岁自经典中悟出道家炼气之法,七八年间修成如此内力,放眼江湖,也仅你一人而已。我纯阳无极功四年前便遭遇瓶颈,至今不能破之。先生,你何妨直言,这其间缘故,与我上述地,有关么?”
刘伯温蹙眉思忖半晌,蓦地长出一口气,道:“公子,道家炼气之术,最重一颗坦坦荡荡的平常心。纯阳无极功乃是道家奇术,是你武当派地立派之基,更是个中翘楚,你道心失守,慧识被昧,自难圆满。唯守紧心头一点清明,一丝执着,放开其他,自能功成圆满。”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回光明顶上。他二人都是智识之辈,见成昆遁走,心知有那不知是不是“十香软筋散”地散功毒药,必难擒之,而光明顶上,极有可能会有朝廷中人混上。是以无需多说,两人相互知心,俱都往光明顶赶回。
闻得刘伯温所言,青书叹道:“玉有瑕疵,如哽在喉。如先生所说,为人重在坦荡,我宋青书当先除此心魔,否则,始终是于心难安。”
刘伯温默然不语,半晌才缓缓道:“公子,依你所言,是要去南少林了?”
青书微笑道:“此间事了,我便去寻沈振鸿了结恩怨。无论结局如何,都会给先生一个答复!”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青牛
两人说话间便走出林中,光明顶后山有一片大林,但林外却是乱石嶙峋,甚是孤傲狰狞。石尖上甚至还有苍苍白霜未化,灰白相间,与身后青绿斑斓的花草树木一衬,眼前登时清亮起来。
刘伯温踱上两步,蓦地苦笑道:“公子选这时候去南少林,却是伯温之故也。”他知若非自己提出三月之约,青书定然不会选在这时前往南少林,念及此处,他心中宏图大志之外,深厚友情之间,又多了一分感激之情。
青书呵呵一笑道:“我料武功不得寸进之因,定然如此。也不全然为先生了,一年之后那场大战,若无大进益,便只能是去为那灰衣人攻城略地了。”
刘伯温蹙眉思量,沉吟道:“听公子描绘,这沈振鸿刚直之性,有虎胆龙筋,既知他姑父乃是奸邪之徒,便绝对不会偏袒之。但人生于世,原就不能免七情六欲,碍于亲情,公子既上门请罪,他也绝不会软手。”
青书叹道:“不错,沈振鸿英雄虎胆,正是这种人。七年前我与之交手,竟险些不敌,却不知他这些年精进到何等地步。总之,这次我去,却是将性命交付给他,任他处置了。否则,纵过得这一世百年,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刘伯温也是长出一口气,叹道:“红梅山庄原本也是了解恩怨之地。只是……”
青书摇头道:“孤女寡母的,又何必去打扰她们?”
因何上南少林找沈振鸿了解恩怨,而不去近在咫尺的红梅山庄中的朱九真母女?朱九真母女虽无大恶,但却绝非善类,由原书看来,心思恶毒处可怖可畏。沈振鸿虽是在黄鹤楼大会上咄咄逼人。却可算光明磊落。是条真汉子。这其间缘故,由来如此,倒也无需多说。
边说话间。又走出乱石堆,遥遥望去,但见光明顶山门前两方对峙,鲜于通站在正道众人面前,折扇一挥,盐帮、黄河帮、神拳门、海沙派以及华山的大部分弟子都手执兵刃,呼喊着上前厮杀。
而少林、昆仑、峨嵋以及少数华山弟子如白观一类弟子却是自矜身份。不屑与这些亦正亦邪的二流门派一同出手。
海沙派走私私盐。黄河帮、盐帮弟子良莠不齐,多做烧杀抢掠之事。神拳门则是素来声名败坏。少林武当等六大派执武林白道牛耳。凡有弟子行走江湖则备受尊重。身份不同寻常,如何会与这些平常欺压良善地二流门派一同出手?
这也是武林中人地弊端。侠以武犯禁,自来便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江湖草莽心高气傲,互相看不起对方,自少林武当以降,皆是如此。
即便以白观之博学,也是不肯自降高手身份,与那群粗莽汉子一同厮杀。
这是武林中人的所谓傲气。
此时立秋,正是风大的时候,风呼呼地吹着,鲜于通领着几派人马逆风而行,口中嘶喊不断。
明教诸人由杨逍,殷天正,韦一笑三人领头,都是负手而立,冷笑不已。三人身后跟着一个微显猥琐的中年男人,微微佝偻着背,脸上浮起自信的笑容。
只见韦一笑扬起右手,果决的向下一挥,喝道:“五行旗众听令,放!”
庄铮等五位掌旗使嘿嘿冷笑两声,也都是一挥手,光明顶上驻扎的五百位五行旗精锐齐齐踏上前去,举起手中一截黑黝黝的物事,只听得咔嚓咔嚓的不停响动,一阵阵白色烟雾顺着大风急速飘向迎面冲来地中原武林人士。
鲜于通和罗川、徐刚等人首当其冲,口中涌入大量粉末,鲜于通惊呼道:“不好,魔教贼子用毒!”
说完这句,鲜于通但觉周身绵软,忙运内力,运转一匝之后,四肢渐渐有力,再看身周时,漫天白色烟雾涌来,忙摒住呼吸,往身后看时,却是唏哩哐啷倒了一地,罗川等四位门主面色铁青,双腿微微颤抖,显然在运转内力逼毒。
再往后看去,却见平日里内力高深地弟子如岳肃、蔡子峰等数名派中翘楚,都是内力一转便驱除毒质,但那些普通弟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体内毒质逼出。神拳门,海沙派中也有高手,却见约莫两千人皆尽倒下,才剩下百余人站定当场。后边少林、昆仑几派,也有一小半弟子倒地不起。但这几大派来人本就不多,峨嵋派更是干脆就灭绝师太一人。
这些大派弟子大多武艺不弱,运起内力来,能勉强抵御这白色粉末。
鲜于通环顾四野,站定的,皆是平日里曰武功高强之辈,也不过三百来人罢了。这三百人中还有些是见机得快屏息至今,憋得一张脸通红通红,便要忍不住呼呼喘气,只是见那尘埃未曾落定,始终不敢大口喘气。
看得身后倒了数千人,鲜于通脑中一片空白,轰然作响:“失败了么?到底还是失败了?”一片茫然中,却见三十六名少林弟子手执棍棒,结“十八罗汉阵”,横亘在倒下地千余人和明教弟子身前。
明教这边,除了五百名五行旗精锐,更有五百天鹰教众,还有四百地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部人马。这些教众都是事先口中含好解药,都自无事。
殷天正嘿然冷笑,大手一挥,天鹰教众搭弓上矢,黑黝黝地箭头对准了场中软倒在地的敌人。
却见韦一笑上前一步,嘿然道:“诸位大侠,这逍遥倒地滋味如何呀?”
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中年男子也是嘿嘿的笑了起来,韦一笑笑道:“这乃是鄙教医仙胡青牛所配之药,鲜于掌门,滋味儿还好吧?”
这“逍遥倒”乃是胡青牛自当年的“悲酥清风”残谱中演化出来的药物,自远远及不上“悲酥清风”的药力。胡青牛研制七月,在不同内力修为的人身上试验,发现五行旗大部分弟子都无法抵御这“逍遥倒”的药力,而庄铮、唐洋等掌旗使,杨逍、韦一笑等人都能轻松抵御。
刘伯温在远处看得摇头不已,他目力惊人,自是知道明教定是放毒攻击。这白色烟雾比起成昆手中的散功毒药,却是差了不止一筹。
鲜于通定了定神,看了一眼韦一笑身后的胡青牛,先是一惊,继而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
胡青牛眼中狠厉神色一闪而过,方要扬声说话,却见韦一笑一挥手止住他说话,续道:“今日尔等上山犯我明尊圣教,哼哼,原是死罪一条。只是明尊宽宏,普度众生,不忍多做杀伤。只消尔等与我明教定下二十年互不侵犯之约,嘿嘿,便是放尔等离去,也并无不可。”
灭绝师太此来原只为寻杨逍报仇,听得这话,心头大怒,喝道:“我灭绝生平最恨他人威胁,二十年互不侵犯?由你魔教肆虐江湖么?做梦!”
殷天正冷冷道:“师太有不服处,殷天正愿意奉陪。”
灭绝师太嗔目喝道:“你当我不敢么?”
却听空闻禅师叹道:“师太,且慢。”
灭绝师太一怔,杨逍开口笑道:“老和尚,有甚指教?”
空闻眉间满是慈悲之色,却听他口宣佛号,沉声道:“今日我武林正道八…八派齐攻光明顶,原是你魔…明教肆虐江湖,危害乡里。更兼杀害我正道弟子多人,方至于此…”
韦一笑断然打断空闻言语,冷冷道:“不管你信或不信,这些年我等约束教众,绝未与你六大派起过冲突。至于老和尚你适才所言,焉知不是有人冒名顶替?”
空闻一时哑然。
空智踏上一步,合十道:“明教的诸位英雄……”
说不得潜运内力,装作低头念经模样,合十喃喃道:“方才魔教,现今明教,方才贼子,现今英雄。佛说庄严,即不庄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空智老脸一红,咳嗽一声,续道:“咱们何妨开门见山的说话,你们要如何方肯放我等下山呢?若我等拼死一击,想来诸位也不会好过。”此话一出,已然不啻低头服输。皆因对方兵多将广,己方若是一味态度强硬,只怕除了寥寥数人,其他人都得殒命光明顶了。
空智此举,倒是舍却自己一张老脸,为这数千条人命寻求一条后路。
可是,有谁注意到黄河帮倒地弟子中,一名弟子一脸愤愤,好似从怀中掏出了什么,脸上划过一道冷笑。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光明
因纪晓芙、彭和尚、宋青书等人的关系,韦一笑言语间已给这些来犯之敌留了退路。只是这之间缘由,少林派的和尚又如何得知?是故空智只当韦一笑是出戏谑之语调笑敌人,环顾之下,见那面容可怖的青衣人不在,空智微舒一口气,遂出此一语,想要与明教诸高手比武定胜负。
韦一笑听空智言语,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当即失笑道:“依大师所言,却欲如何?”
空智沉吟道:“大伙儿都是武林中人,此时自是依武林规矩办事。何妨各出高手,比斗一番,若贵方胜了,则我等诸人任君处置。若我方胜了……呵呵,便让我等下山如何?”
殷天正拍手笑道:“甚好,甚好!空智神僧,咱们好好亲近亲近么?”
空智长眉敛下的细长眸子精光一闪,合十道:“鹰王诚邀,空智不敢不从。”
杨逍蓦地转头,对着胡青牛笑道:“胡医仙,刚才还真把我给吓着了呢。”因七年前一事,他和韦一笑等人关系大为疏远。这时却也不好找他们去说话,只能转向胡青牛。
胡青牛身份远不及杨逍尊贵,见杨逍竟是纡尊降贵与他谈话,一时间诚惶诚恐,觑见杨逍戏谑眼神,一时间不明其意,嗫嗫嚅嚅小心翼翼地道:“杨左使…此言何意?”
杨逍淡淡道:“君不见,适才千军万马齐齐呼喊,两千余人奔腾而来,险些便将区区在下给乱刀分尸呢!那阵仗简直就是沙场破阵,哪里是什么武林规矩!好在神医妙方良药,普度众生。嘿嘿。否则,咱们光明顶今天铁定叫人血洗了!”
周颠原本与杨逍大是不合,听得这句。也是嘿嘿冷笑道:“娘希屁的规矩,现在又***被堂而皇之的搬出来了。***真不要脸!不要脸!”
少林派的僧人们都是脸上一红;灭绝师太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鲜于通一眼,但也无从接口;何太冲夫妇也是别过脸去;白观皱起眉头,岳肃、蔡子峰则是一脸不屑;其余四派人士则是一脸怒容,只是碍于掌门未曾发令,又兼筋酥骨麻……无力嘶喊。否则,铁定是叫骂不断了。
这些人中。唯有鲜于通手挥折扇。泰然自若。胡青牛始终恨恨盯着他,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被杨逍给拦住。
刘伯温和青书缓步走近,却听青书笑道:“好戏就要开场啦。明教诸大高手与武林四派之战,我赌明教会赢,先生意下如何?”他一开始便未将海沙派等四派放在眼里,不过跳梁小丑耳,何足道哉!
刘伯温看一眼场中形势,苦笑道:“明教能称高手者,加上殷白眉父子,足有十四人之多。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便是最弱地周颠、唐洋、辛然等人,凭借丰富经验,也能与一流高手相抗。相比之下,这所谓八派,却是稍稍寒碜了点。”说着一指场中,恍若睥睨天下,一股子沉傲气质油然而生,却听刘伯温续道:“明教有左使杨逍、蝠王韦一笑、鹰王殷天正、五散人、五行旗主以及殷白眉之子殷野王十四位高手,各个养精蓄锐。反观所谓八派,神拳门等四派即可忽略不计,绝无一流高手。而少林派中,三位神僧功力卓然,自不必提,但如对上地是韦一笑、杨逍、殷天正这三人,则胜负难说。据我所观,少林派余人虽也有两名高手,但明显经验不足,难能与明教高手相抗。灭绝师太神功初成,当能胜一阵。昆仑派何太冲夫妇对上五散人或是五行旗主中的两位,一对一的话,胜负也在五五之数。而华山派中,后辈弟子有三人者,英姿勃发,那白姓少年或能胜一阵,余下两位却是必败无疑,便是这位鲜于掌门亲自上场,也是败多胜少……这般算来,加上少林派中那两位僧人,八派中也不过一十二人够格上场比武。抑且有四战必败…嘿嘿,若然武当派在此,只消两位大侠到场,则胜负之数,又是一说了…咦,不过这倒要看明教如何定了。”他“咦”了一声,却是场中韦一笑发话定战了。
他滔滔雄辩,将场中诸派形势道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青书听的心中叹服,刘伯温眼光之毒,心思之慧,当真是生平仅见。
却听韦一笑朗声道:“空智大师,你方才所言,可否代表贵方?”
空智望了一眼空闻,但见空闻禅师点了点头,又向几大掌门望去,何太冲等人都是点头附和。
却听空智恭恭敬敬的对空闻道:“掌门师兄,场中各大掌门如何动向,皆凭师兄一言而决!”
空闻跨上一步,合十叹道:“如此,空闻僭越了。”
何太冲等人都是道:“大师客气了。”
韦一笑笑道:“空闻大师,你是决意如何呢?”
空闻老脸一红,还是扬声道:“依武林规矩行事吧!咱们各出十位高手,比拼胜负。”
殷天正嘿然笑道:“谁跟你们定了十场了?今天难得大伙儿这般尽兴,何妨比他娘的一个痛快!管他几场,哪一方再出不了人来比斗,哪一方便输了!”
空闻叹一口气,却听空性嚷道:“殷法王所言甚好,甚好!”
空智一拉空性,低声道:“师弟!”心中却暗忖道:“这魔…明教诸位高手似乎并无意致我等于死地呀。唉,也怪师兄信了那鲜于通之言,几乎举全派之力西行。我早说在陕西殒命的少林弟子未必就是明教所杀……哎,这一战,可不能闹出人命,不然就是真的结下仇怨了!”
空智自武当山遇真武七截阵之后,猛然有悟于心,这些年勤修佛法,修为竟是大进。一颗慈悲心也愈浓。他早有心去化解明教与诸派之间的恩怨,却始终不得其便。以他少林神僧地身份,站出来为魔教说话,那却成何体统?今日他见韦一笑、杨逍等人面上只有戏谑之意,却无一丝一毫地杀气,只有殷天正面上是微有不满,心头早就疑惑,莫非明教众人早有必胜对策?而不见杀意,莫非是真的想要与正道修好?他心中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刚才便该答应韦一笑所言,唉!”
空性既出此言,空闻若是不同意而反复之,少林千年威风,则会被他堕地个干干净净。缘何?若空闻坚持己见,江湖上则会传言说,光明顶上,空性禅师要和明教高手比拼武艺,但空闻禅师怕他会输,怕少林功夫不如明教魔功,所以不准。
碍于千年大派地赫赫威名,空闻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便依白眉鹰王所言。咱们各出高手,以争胜负。”
殷天正哈哈大笑:“爽快!爽快!我殷白眉手痒很久了!今日正好与各位高手好好打一场!”
灭绝师太冷哼一声:“杨逍,你地对手是我。记住了!”
杨逍面容儒雅,微一欠身,微笑道:“敢不从命!”
韦一笑冷冷道:“诸位,这便开始么?”
空闻上前一步,叹道:“比武斗狠,刀剑无情,还请点到即止。”
往身后望去,却见盐帮帮主徐刚大步踏上场上,团团一拱手,朗声道:“盐帮徐刚,魔教的贼子们,哪个上来受死?”
彭和尚嘿然一笑,飘身上场,道:“空闻大师才说点到即止,阁下便大放狗屁,啧啧,身处重围还敢这般嚣张,是说你胆气足还是愚者无知?”彭和尚原本出身少林,与空闻乃是同辈,对其自然比较尊重,这也是他不欲始终与武林正道争锋地缘故。
但徐刚不过盐帮帮主,盐帮人众虽多,却极乏人才,又有何可惧?两人上场便噼里啪啦的过了十余招。
彭和尚但觉对方拳脚绵软,登时索然无味,当即使出一门武学,大手一挥,往徐刚面门上扇去。
所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踢人”,彭和尚这门功夫脱胎少林“波罗蜜手”,威力甚强,这一巴掌避无可避,扇的徐刚在原地打了三个圈圈,眼冒金星。
彭和尚嘿嘿笑道:“徐帮主,承让了。”却见徐刚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正准备转身往回走,却猛然回头,扬手抖落出一把白色粉末,却是盐帮秘制的毒盐。
见漫天毒盐撒来,彭和尚又惊又怒,急忙闭上双眼,疾速后退,喝道:“好个贼子,我饶你性命,你却暗算伤人!”
徐刚阴阴一笑:“我有开口求饶么?阁下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趁着彭和尚后退之时,已伸出右掌,在他小腹上狠狠的拍了一记。
这一拍之下,徐刚顿觉仿佛拍在一处浑不受力的棉花上头,猛然间一股沉雄力道反弹回来,沿着徐刚双掌长驱直入。
徐刚胸口巨震,狂喷出一口鲜血,犹如断线风筝般飞出老远,而后挣扎着起来,被能行动的帮众扶回本营。却未注意到,能行动的帮众,越来越多了。
彭和尚傲然而立,喝道:“谁敢再来?”
空智看得神色一动,沉声道:“不动明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忧
空智此言一出,空闻霍地回首,定定盯着彭和尚看着,良久方才叹一口气,摇头不语。
彭和尚恭恭敬敬的对着少林三位神僧施了一礼,合十道:“彭和尚再用少林绝技,全为自保,不得已处,万望恕罪。”
空智目光悲悯,看着场上那人微笑淡定的面庞,仿佛眼前陡然间出现一个永远带着慈悲笑意的身影,并不高大,却显得那么庄严肃穆。
他叹口气道:“大师哥既将功夫传你,便是你的造化……”说到此处,空智蓦地神色转厉,喝道:“但若被我少林知道你仗此功夫为恶世间,即便倾全派之力,也要将你格杀!”
韦一笑暗道不好:“彭和尚素来心高气傲,最恨他人威胁。这老和尚不知好歹,以性命威胁于他。彭和尚定要和他大打一场,只怕要输!”
却听彭和尚肃然道:“大师若有心,这些年想必也曾打听过。彭和尚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纵然杀人如麻,但这些人不是为祸一方的豪强,就是蒙古鞑子,都是该千刀万剐之辈!大…空见大师传我神功,苦心所在,彭和尚铭记于心,终生不敢或忘。”
空智阖上双目,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原来彭和尚自幼学艺少林,师傅是渡字辈一不得志的老和尚。拜师不到两年,这老和尚便一命呜呼。而后他便疏于师兄弟间,被欺负侮辱了不算,更被派至伙房烧火劈柴。一连三年,武功也没学着什么。彭和尚自幼便体弱,虽有老和尚传的高深心法,囿于年岁。却无多少内功根底。这等粗活重活哪里做得?加之伙房和尚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又打又骂,险些便要了他的性命。空见那时乃是合寺仰望的大师兄。身份尊贵,却将自己修习的神功传了他前两层,又以高深内功为他伐毛洗髓。
这“不动明王”,正是“金刚不坏神功”的第二层境界。
这门神功分三层,千余年来不过六人功行圆满。空见便是其中之一。彭和尚被空见教导一番之后,心中只想着:“大师兄是怕我将来武功高了,找伙房那畜生报仇。他不好抵挡。所以现在来讨好我来着。”
彭和尚天性偏激,师傅死后。以为全少林寺都是玩弄阴谋诡计之辈。带了这等念想。他遂起了离寺叛逃地心思。故有一日间。他设计将伙房里地所有和尚痛打一顿之后,仓皇逃离少林。而后入了明教。忽忽数年间修成“金刚不坏体”第一层神功,在诸教众中脱颖而出,成为五散人之一,蒙教主亲传武功。
及至此时,彭和尚方知空见之恩,委实如山似岳。
正当他感慨间,蓦听得鲜于通阴阳怪气,嘿然道:“杀死空见神僧的,乃是魔教的谢逊,可谓是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彭和尚,你若还有几分良知,便退到一边。不要阻挡我等。”
彭和尚嗔目喝道:“好个挑拨离间地狗贼!有能耐的便上来受死!”
鲜于通阴阴一笑道:“用得着么?嘿嘿,给我上!”他方才发现数个华山弟子已能动弹,往后看时,发现愈来愈多的人能站起,慌忙令心腹弟子分头喝令各派门人继续装作中毒不起。神拳门等人都是应鲜于通之邀前来,自是对他言听计从,还帮忙传递消息,是以不过片刻时间,这些人都未有大变。
他话音方落,却见两千余人齐齐站起,手执兵刃。便听得冲天喊杀声响彻光明顶上,韦一笑等人都是目瞪口呆。殷天正蓦地转身,一把提起胡青牛,暴喝道:“胡青牛!你胆敢叛教?”
胡青牛冷汗涔涔,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未曾…”他被吓得慌了神,一时间话也说不清了。
杨逍回头喝道:“若他是奸细,早便走了!哪里要等到现在?先迎敌,咱们待会儿审他!”他临危不乱,扬声道:“天地风雷四部人马听令!列阵迎敌!”却见数百人从后踏出,各执奇门兵刃,轰然冲上。
殷天正恍然有悟,狠狠瞪了一眼胡青牛,也是喝道:“天鹰教众,神箭手出列!”
一对铁甲森严的武士越众而出,手中铁弓长箭,黑黝黝的箭头对准那四派门人,只待殷天正一声令下,便放箭杀敌。
却听灭绝运足内力,朗声道:“鲜于掌门!说好依武林规矩定胜负,你莫要胡来!”
鲜于通霍地回头,桀桀笑道:“兵者诡道也。适才敌强我弱,不得已而从之。如今我强敌弱,自然又不同了。”
灭绝瞪大双目,喝道:“卑鄙小人,何至于此!”见场中就要血流成河,恨恨地一跺足,扬声道:“杨逍,你此战若不死,我自来寻你!”说着足尖一点,飘然而去。
鲜于通连连冷笑,望也不望远走的灭绝师太,自指挥盐帮、黄河帮等帮众列阵,海沙派、神拳门则不知从哪里抽出数百张弓,搭弓上矢,对准天鹰教一帮神箭手,两方互有忌惮,都不敢率先发箭。
少林、昆仑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却是不知如何是好。白观紧锁眉头,盯着场中指挥若定地鲜于通,若有所思。
空智长叹道:“师兄,何掌门!我们都中了鲜于通地计啦!”
空闻脸色惨白,想来是想到什么,何太冲却是急急问道:“怎么?大师此话何解?”空智一指排成列队的盐帮帮众,惨笑道:“何掌门,若非数月乃至数年之习练,这些乌合之众,能有如今这等气势?”
何太冲抬眼望去,但见队列森严,长刀队铁枪队分门别类,已然与明教教众厮杀在一处。
刘伯温在远处恍若不见厮杀场面,只连连点头,笑道:“灭绝师太虽然性情略显偏激,但却光明磊落。似乎……她对明教地恨意,没公子所说地那么深呢。”
青书目光定定盯着场中火拼起来地两方数千人马,蓦地转头望了一眼刘伯温,笑道:“先生,你不担心么?”
刘伯温掸了掸袖子,很随意的笑道:“公子步履不疾不徐,千军万马齐齐喊杀也未曾变动一丝一毫,显然有成竹在胸。既如此,基又何须僭越?”说着,又顿了一顿,道:“这些所谓二流门派,邪多于正,几乎人人都有几条人命在手,啧啧,和明教火拼一番,倒也是江湖之幸。”
青书叹道:“先生,你太聪明啦。不怕为人所忌么?你就这般笃定我宋青书乃是胸襟博大之辈?”
刘伯温瞄了一眼青书,摇头失笑道:“我早说过。方今天下,能让我刘伯温为之所用者,公子也。能用我刘伯温者,亦公子也。既如此,刘基何须担忧?”
青书望了他半晌,蓦地哈哈大笑,一拍刘伯温肩膀,笑得只把腰都给弯下了。
刘伯温也是哈哈大笑,两人对视一眼,都俱满含笑意,心照不宣。
殷天正将战战发抖地胡青牛扔过一边,令殷野王领一支百人小队,人人手持弯刀,冲上前去,与神拳门一干人众厮杀在一处。
殷野王扬手一挥弯刀,斩下数颗人头,血光飙现,蓦觉得手上一沉,却是遇上神拳门主罗
殷野王狰狞一笑,刷刷刷数刀逼得罗川手忙脚乱,而后觑个破绽,手起刀落,将罗川人头斩下,高高举起,喝道:“神拳门的弟子们,你们门主已被我所杀,不想死的,给老子把兵器放下!”
他这话运上内力,周围神拳门弟子都是身子一震,但随即又挥刀迎敌,没有半分滞涩之态。
韦一笑神色凝重,叹道:“少林昆仑的高手尚在,还需我等压阵。五行旗,拜托你们了。”
庄铮咧嘴一笑:“放心,老庄下场,杀他娘的!”
杨逍已然指挥天地风雷四部厮杀,却不与天鹰教、五行旗合兵一处,死伤甚是惨重。他越斗越惊:“这群乌合之众,何时有了堪与军队相较的战力?”
约莫战了半个多时辰,有千五百余人殒命场中,青书叹道:“罢了,罢了。”蓦地长啸一声,啸声激越,清然传出。
刘伯温知他于心不忍,后手即将发动,心中长叹道:“公子,你的心,还不够硬啊!”
第一百四十章 难姑
风微微吹送,啸声却渐渐弱去,久不见人踪影,众人都极是迷惘,韦一笑、杨逍以及空闻、空智等正邪高手都不敢妄动,以免出现突发状况,被打的措手不及。
放眼望去,光明顶上鲜血四散流开,汇成涓涓细流,地上血污一片。
殷野王长刀所指,所向无敌,即便是鲜于通也只得暂避其锋芒。
但见他手中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往前狠狠一劈,三颗面目狰狞的人头随着鲜血飙飞冲起老高。鲜于通心头一痛,这是他悉心培养三年的亲信弟子。
望着培养的华山派心腹渐渐被明教兵众杀死,纵是鲜于通之心狠手辣,也是不免肉痛。经此一战,他势必不会再在华山派呆下去,而这些人,将会成为他在另一个地方的发展基础。
想到这里,鲜于通面色一狠,眼中阴霾一闪而过,将腰间折扇取出,按准机括,身子一纵,便要跃向殷野王处。
擒贼先擒王,自古至今,这办法一向极为有效。
可就在半空中,鲜于通眼角瞥到一道曼妙白影闪过,正觉奇怪,却忽觉身子仿佛被突然抽空了一般,丹田猛然间空空如也,身子一软,登时掉落在地。
这道白影身法极快,又是突然出现,一众远观的高手都是眼前一花,定睛看时,这道白影已经将整个厮杀场给绕了一圈,而后飘然退去。
她来匆匆去匆匆,光明顶上一众高手却不敢去追,只一个个呆在原地,屏息而立。皆因这场面实在太过诡异,白影所过之地。无论事先口含解药的明教弟子。抑或是鲜于通一方人士,都是摇摇晃晃,俄顷便软倒在地。
一时间。这场上诸人,又恢复了数千人共枕同席的壮观场面。手中兵器掉落,砸在不知何人身上,便听得“哎哟、哎哟”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即便以殷野王内力之高深,也是撑不住多久,便迷迷糊糊,轰然一跤坐倒在地。
胡青牛大是骇异。惊恐间竟是忘了屏息。吸了一大口凉气,脸色竟由惊恐转为不可思议:“悲酥清风!悲酥清风!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制出悲酥清风!”
自西夏国灭亡之后。一品堂高手自焚殉国。“悲酥清风”药方便只余残篇。辗转江湖间,偶然为明教高手所得。赠与蝶谷医仙。
胡青牛专攻医道,脉理一项极精极专,堪称继往开来,举世无双。药理一项虽有攻涉,但相对来说,却要弱上许多。
但“悲酥清风”乃是宋时最顶尖的几样药物之一,药方之妙,委实是研习医道者所不能拒绝之物。胡青牛这些年与妻子分居两地,闲暇时便对着这“悲酥清风”药方仔细研究,忽忽八年皆无所得。
终在第九年头上,他从这残篇中研习出一种能令人散功的药粉,“悲酥清风”乃是气体,无人能抗,中者立倒;而这药粉却是固态,亦且微有清香,功力稍高者便能逼出体外。
饶是如此,胡青牛却认为,自己能从这不到数十字地残篇中研出这能令人散功地药物来,已经是旷古烁今的医术了。
胡某人命名之为“逍遥散”。以之游戏之作,适意逍遥而成之。以此医术放眼江湖,有自傲自负之情,油然而生。
他于武功一道虽然天赋不强,寻常也略显猥琐……但对于医术,却是当真有不胜自傲之情藏于胸中。
你可以辱其人,却不能辱其医术。
这便是蝶谷医仙胡青牛。
但这时,他的自信却仿佛一瞬间被击溃,看见这个耗费自己八个年头地神妙药方再现人间,如何不教这位医仙目瞪口呆,震惊失色。
胡青牛只呼得这声,便软倒在地,呼呼喘气,连说话都微微犯难。
一旁的杨逍潜运内功,屏住呼吸,运力将胡青牛提过一旁。
场中的呼痛声渐渐弱去,俄顷便是一片寂静。
还站着的高手个个屏住一口内息,谁也不敢发声出气吸气,生怕这一口气吸进,自己便落得功力尽失之境。
但这不呼不吸哪里是常人能做的?最先是几个昆仑弟子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登时软倒。而后又有许多少林、昆仑两派的弟子纷纷倒地。
蔡子峰内功相较来说,尚是浅薄,过得约莫两刻钟,他终是忍不住大呼一口气,当即便觉丹田陡然被什么给抽空一般,登时软倒在地。
白观和岳肃功力原本相差不大,但白观的“先天功”有先天优势,内力虽然不深,一口内息却是绵绵泊泊,悠悠然然。岳肃在蔡子峰倒下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双颊都给憋得通红,终是忍不住吸了一大口气。
但这口气一吸入,岳肃正准备轰然倒地,却忽觉浑身并无不适,肌肉也无酸软之态。他忍不住又深吸几口气,顿觉肺腑一阵澄澈,浑身有力。
岳肃忍不住大声笑道:“这药劲儿给过去啦!”
正道明教两方人马听得这声,见岳肃地确安然无事,都是狠狠地吸了两口气。
这一时间,这硕大的光明顶上,只听得呼呼喘气声此起彼伏,场面煞是壮观。
胡青牛仿佛恢复了一点气力,虚弱道:“原来这悲酥清风还未如原方一般厉害,这制药之人也未必如何高明了。所谓无色无臭,药飘三里,千每必毒,三刻不散,嘿嘿,这时不过两刻半钟,药力便已悠然散去。啧啧,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终是难成大器。”
却听得一声冷哼道:“这么说来,你胡青牛地乱七八糟地逍遥散,就是大器喽?”
周颠乃是一莽汉,陡然间听出这声音所在,便要纵身上前,将那人抓出。
只是他方一跃出,便被殷天正给拦住,却见殷天正摇了摇头,旁边彭和尚肃然道:“她有办法能制住场中所有人,便自有办法能擒你周颠,不想死地,给我回来!”
周颠一怔,细想的确如此,当即恨恨罢手。
这声音甚粗,人听在耳朵里,心中便陡然升起一股冰冷地感觉,胡青牛却恍若不觉,他浑身不能动,只闭着眼睛,摇着脑袋笑道:“我以逍遥命之,自是游戏之作,如何能当真。虽然我亦无把握说能完全复原悲酥清风神方,但究竟会比你这方子来得久些。”
那声音嗤笑道:“胡青牛,你以为我用了多久时间制出这方子?嘿嘿,我不过用了忽忽三个月时光,便成此药方。比之你的八年九年,啧啧…”
胡青牛心头一沉,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厉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欺我不知么?你怎么可能知道悲酥清风的残篇所言?”
那人依旧粗着嗓子,嘿然道:“所谓悲者,心头无力;所谓酥者,手足无力。故而药之道,先于攻心,后于攻体……”
胡青牛脸色又是一变,他努力想抬起手来,却始终不能,只得望着声音传出方向的那数棵大树一块儿,声音颤抖,喃喃道:“你、你是何人?”
最边上一棵大树转出一人,脸上蒙布,黑衣束身,身材窈窕,却是一名中年女子。
胡青牛颤声道:“难、难姑,是你么?”
王难姑冷冷道:“你连我声音都认不出了,哼,想必这些年过得很得意吧,胡大夫,胡大医仙!”这话却是未在粗着嗓子在说话了,她扯下脸上蒙住的面巾,露出一张清秀却略显苍老的脸,只把胡青牛给看得目瞪口呆,眼睛都给直了,半晌也说不出话。
胡青牛身子无力,努力想要站起,却是半分也动弹不得,他颤抖着声音说道:“难姑,我…我…”他曾无数次想过两人相逢,却是未曾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抑且也没想到自己会连话都说不大出。
却听王难姑冷笑道:“胡大医仙,你知我素来不打诳语,这悲酥清风我的确只用了三月时光完成。这药方么,你当年也未示之于我,如今我制出这酥人筋骨,伤人心神的神药,你有何话说么?”
胡青牛见王难姑一脸冰冷,浑然没有半分眷恋夫妻之情的样子,心头一痛,当即凄然无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悲酥
蝶谷医仙虽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功夫显然不高,抑且有“见死不救”之雅号,委实是让人敬而远之。加之胡青牛夫妇在明教也是地位不高,这等场合,原本是断然难轮得到他们说话的,但这时却是无人敢出声发话,便是空性、周颠这等直性子,也被门中其他人等拦住。
何也?其因有二,第一,起初那声啸,虽未有多清亮猛烈,但却无人能听出啸声何说出。而那啸声悠长绵远之处,更是场中之冠。显然,光明顶上,论内力之深厚,只怕无人能及此人。第二,那道掠过整个光明顶的白影,轻功之神妙,即便韦一笑也是大为赞叹,暗道若不是自己天赋过人,轻功上的修为,绝对要在此人之下。
有此二人在暗处伺机而动,如何不让人投鼠忌器?
杨逍等人都是沉稳老辣之辈,见王难姑肆无忌惮的从暗处走出,都是一惊:“莫非他们还有帮手?王难姑是奸细?”
但想归如此想,却始终不敢动手。一则刚吃过亏,畏惧王难姑毒药。二则尚有隐藏高手未出,贸然动手,无论是对胡青牛或是王难姑,都极冒风险。
少林、昆仑两派以及白观几人也都是如此想,贸然轻举妄动,于己不利。
胡青牛低头恻然,一脸颓丧,听王难姑盛气凌人,发话问他“有何话说”,苦笑道:“难姑,我们斗了十多年了。终于还是我输啦!”
这一个“输”说出口,王难姑神色一振,盼望多年的一个字终于得到了落实。但却猛然间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仿佛这盼望了十多年的一句话蓦然间落在空处。自己感不到半分的喜悦或是自豪。看着胡青牛颇显老态的脸上凄然神色。王难姑只觉心头一痛,脚下一动,跨出一步。问候地话冲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冷冷地“哼”!
这一声“哼”出来,胡青牛心头一沉,脸上蓦地露出绝望神色。
青书和刘伯温轻功何等高明,悄无声息的潜近前来,见王难姑如此作为,青书忍不住大摇其头。低叹道:“到底还是不免…王难姑的性子。也真是太过激烈了…”转头对刘伯温一笑道:“我不瞒先生。此次串通王难姑,原本说是蒙一次你。嘿嘿。孰料伯温神机。还是给猜出小半。俗话说见微知著。又何妨窥一斑而见全豹?”
说着哈哈一笑,青书脚步一错。晃身而去。
刘伯温听青书言语,心中微起波澜,暗道:“公子这话,其意云何?是说王难姑和苏姑娘地所作所为,都是他以啸声授意的么?从光明顶一路而来,他是何以知道明教手上有这等药物的?又是在什么时候令王难姑配出悲酥清风的?这悲酥清风,显然又比成昆手上的药粉的药力要强了不止一筹。嘿嘿,下次倒是可以让他好好尝尝滋味!”
“只是,明教与鲜于通领导的几派火拼,分明就是公子手笔,他怎么确定鲜于通必然与明教交锋?噫,这鲜于掌门寻常韬光养晦,在来光明顶地路上时,却是奋勇争先,倒是不难看出异样。公子说这数派拼死拼活,死几个烧杀抢掠之徒,于江湖有利,但…啧啧,由胡青牛令神拳门、海沙派等门派软倒无力,扭转形势。然后又借王难姑争胜之心,将一众人等先救醒,形势又变。待得厮杀惨烈时又借苏姑娘轻功将一众人等重新放倒,形势三变,啧啧,用人如此,将数千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委实骇人听闻。首发”
“而王难姑此时此刻现身出来,想必也是公子授意。他只消说:你只需依我话行事,胡青牛定然向你认输。今后服服帖帖地,再不敢妄为。那王难姑便言无不从了。”
“如此这般,明教高手不乏睿智之辈,自不难看出,王难姑乃是先解了胡青牛所下的,而令明教教众死伤惨重。以杨逍等人之睚眦必报,必然不允王难姑留在明教。而胡青牛若和王难姑和好,一则有恩要报,二则无路可走。便只能归附公子门下。这二人一人以医术救人,一人以毒术杀人,用得好了,当真是无与伦比地利器。公子好算计!险些将我都给瞒过了!”
想到这里,刘伯温心道:“公子此举大有招罗胡青牛夫妇之致,此时招致人才……呵呵,看来,公子此刻是真有心了!”
正思忖间,刘伯温向青书望过,却见他衣带飘飘,往韦一笑、杨逍等人所站地掠去。
空智眼尖,觑见青书脸上面具,惊呼道:“是他!”
空闻问道:“师弟,你是说何人?”
空智见青书在杨逍耳旁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又转向韦一笑等人点头致意,然后飘然后退,一时间也是沉吟不决,道:“师兄,你瞧高台上那青衣人,似乎是有意旁观,我亦拿不准他是正是…”邪字还未出口,蓦见杨逍大步上前,一把提起胡青牛,喝道:“胡青牛!你该当何罪!”
胡青牛仿佛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神色呆滞,定定望着杨逍,喃喃道:“杨左使,我、我该当何罪?”
杨逍大喝道:“你所配逍遥散半分效用也无,致使我教教众死伤惨重,委实罪大恶极,依教规当处凌迟之刑,你可知否?”
王难姑一惊,脸上蓦地露出震骇神色。
胡青牛则是身子猛一哆嗦,颤巍巍地抬起头来,望向不远处地王难姑。杨逍冷笑一声,将他掼在地上,激起老大尘烟。王难姑惊呼一声,跨上一步,目光定定望着被光明左使掷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两人目光交汇,仿佛顷刻间就诉说了千言万语。
王难姑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她嘴唇颤抖,蓦地俯身跪下,对杨逍等人跪下叩头道:“杨左使、韦蝠王、殷法王,你们都是英雄,都是呼风唤雨、叱咤江湖地大人物。自然对我们这些小小教众不怎么看重。但是,一命换一命,是圣教所明文的金科玉律,王难姑……今日愿以躯体血祀明尊,但求饶过胡青牛一命!”
这两个人,在明教的地位都不高,但仿佛就在这一刻,刚刚的冷冷淡淡凄凄戚戚,都化作虚无。杨逍、韦一笑等人望着王难姑戏剧性的转变,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说话,先是觉得奇怪,继而觉得好笑,到后来,却是微微动容。
胡青牛听她所言,眸子里陡然间爆发出慑人神采,听到后来,胡青牛只骇的魂飞魄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中了悲酥清风的他猛然一挣,竟尔屈起双腿,站了起来。但悲酥清风药力何等强大,胡青牛双腿一软,终究再度倒下。
“所谓悲者,心头无力;所谓酥者,手足无力;故而用药之道,先于攻心,后于攻体……而解药之道,究于此药甚繁,情者飘渺之物,故唯先解酥,借体而愈
这是残篇上悲酥清风配方前的一段话,此时正一字一句涌现在王难姑心头。
当青书在蝴蝶谷某个角落里发现将这篇药简,读完之后,曾大叹这“悲酥清风”神妙绝伦,竟颇似绝情花。使人心力交瘁,使人筋酥骨麻,不得解药,岂不形销骨立,悲不能抑?
王难姑突然间无力的摔倒在地,热泪盈眶,才知道眼前那男子爱己之深,竟是堪与突破“悲”之一字,心若至此,夫复何求?
白衣剑客依旧缓步上山,他在山腰打坐半日,而后起身站起,阳光照射下,竟仿佛在他身上发现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气势。那是蓄势已久的锋锐,犹如毒蛇吐信,欲伸还缩,通体上下,竟是毫无破绽。
就这般的又站立良久。
蓦地,他跨出一步。随着这一步的跨出,他身上气势又微微涨了一分,他的神色坚定,目光清澈,显然是下定了决心。每一步跨出,都会微微带动不断攀升的气势,不多时,光明顶的硕大山门,已赫然就在眼前。
身后约莫二里处,悄悄蹑在剑客后边的两个少年男女都是咋舌,那少女望着白衣男子的背影微微出神,喃喃道:“照这情形看,他一上山,气势便会攀向最高峰,那么,第一剑……势必极为凌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和好
高处不胜寒,自古如此而已。
寒本无惧,只是那起舞的清影,消失许多年后的那份孤寂,委实令人心心念念,难耐之极。
光明顶峰峦挺拔,自然多招悲风。呼呼风吹,更衬得一派寂静。场上人的目光仿佛都被这对夫妇所吸引,半晌竟是没有人出言打破这略显悲怆的氛围。
王难姑低低啜泣着,也不知是后悔还是感动,她那已微显老态的脸上泪痕遍布,风萧萧兮,吹得她发丝乱舞。
偶尔掺杂的几根发丝已然变白,胡青牛看得心里一痛,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去捋顺妻子被风吹乱的发丝,但却猛然间发现,自己和她,竟然隔的那般远。这区区数丈的距离,竟仿佛比天涯海角还要远,他心头莫名一慌,怕这寂寞太久,眼前的人儿会忍受不住,急忙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不知从何开口,只结结巴巴的道:“难、难姑,这些年,真苦了你了。”
王难姑抬起头来,勉强对着胡青牛笑了一笑,却始终哽噎着说不出话,眼中的泪水顺着几已不再光滑的脸颊流下,她猛然想到,自己这十几年都是在做什么啊!如今回首,韶华早已不再,鬓角白发渐渐增多,眼角也多了不知多少的鱼尾纹。
泪眼迷离中,恍惚间见到那个努力想要站起的男人头上,也有白发萧然,一张脸上竟也遍布皱纹。
她忍不住低下头去,痛哭失声:我们…原来都错过了最好的时光啊…
这场光明顶之战,在尸横血流之间,竟然转而上演着这样一个平平凡凡,却动人心魄的故事。
王难姑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空了,这一场泪她流的太多。仿佛将这十数年的委屈都给倾泻地一干二净。文学网她撑着土地地手臂一软,身子顿时无力的向下堕去。
猛然间一只枯瘦的手探出,扶住她地臂弯。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搀住她的手臂,王难姑抬起头来,泪眼中仿佛见到那个背着药箱的青衫男子不怎么好看的微微笑着,眼神清亮,一如当年在山间采药之时,席上读书之刻。
她心中一阵悸动:“唯至情能破悲,而后以心养体。悲酥清风。不药而愈。”这是残篇上的最后一句话。
“难姑,咱们回家吧。”
胡青牛微微笑着。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开心开怀。舒展手臂。将妻子揽入怀中,也不管什么明教什么六大派。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他浑然忘了刚才杨逍所说地杀他以儆效尤地言语,也浑然忘了现在是明教与八派火拼的时刻,更忘了自己和妻子已然阔别十余年,已然渐渐老去……
青书微微动容,原来,所谓叱咤风云者轰轰烈烈地爱情,又怎么比得上这时小人物间地平平淡淡地两手轻握呢?
胡青牛佝偻的背仿佛突然不见,他挺直腰杆,拉起妻子地手,大步往山下走去。
他似乎真的是忘乎所以,以致忘记了所发生的一切,所以也就不顾一切的往山下走去。
果然,一个声音极不合时宜的响起:“这么就想走么?把事情交代清楚再说!”
一个蓝衫少年双手抱剑,步子一转,横亘在胡青牛、王难姑夫妇面前。
正是华山派的岳肃。
胡青牛夫妇一怔,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岳肃却不待他二人多想,一手探出,华山派的“鹰蛇生死搏”擒拿手法使出,轻轻巧巧的抓住胡青牛右手臂弯。
他的“紫霞神功”已然臻至上乘境界,内力浑厚,这一抓也自不是胡青牛可抵挡的,他内力一吐,胡青牛登时动弹不得。
王难姑见丈夫受制,轻喝一声,自怀里取出三枚钢针,打将出去,这不过三尺之数,眼见便要射中岳肃咽喉。
正道众人都是一惊,呼道:“岳师兄,小心暗算!”
岳肃却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双腿微屈,头登时矮下三寸,“咄”的一声大喝,吐气开声,一口罡气迎着王难姑射出的钢针,两股力道相触,竟尔使之偏离来时轨道,将来针给喝到右边土地之上,插入一寸有余。
他猿臂轻舒,又扣住王难姑手腕,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方家面前卖弄!”
身后两个华山弟子见师兄逞威,登时大声喝彩,白观则是微微皱眉。岳肃听得师弟喝彩,一时间也是飘飘然起来,一招制敌,到底不是常人可为。
岳肃正得意洋洋准备问话,猛然间眼前一花,手上一空,胡青牛夫妇便陡然不见,却见一个青衫人面容可怖,仿佛没有鼻子眼睛一般,一手提着一人,正是胡青牛夫妇。
岳肃只觉颜面大失,喝道:“何方贼子。也是魔教败类么?”一振衣袖,抬掌便向青书攻去。
青书将胡青牛夫妇放下,随意抬起右手一架,“单推势”顺势而出,岳肃但觉身子一震,一股雄浑力道猛然袭来,竟是身不由己的退后三丈,待得立定,却觉胸口一麻,已被制住胸前大穴。
这一下却是轮到正道中人骇异了,岳肃一招制住胡青牛夫妇,这并不稀奇,能做到这点的,场中大有人在。但仅出一掌便将岳肃给制住,这份修为,放眼全场,绝难有人能望其项背。
惊呼声大起,唯有白观、空智以及明教一干人等,未有多大惊奇。
青书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方家面前卖弄!”猛地反手一下,扇了岳肃一个巴掌,厉声道:“胡青牛夫妇,我保定了。谁欲伸一指加害他们,休怪我辣手无情!”
这一声掺杂雄奇内力,竟而响彻光明顶。胡青牛大感奇怪,欲要开口相询,却被王难姑拉住,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胡青牛先是一怔,然后涌现感激之色,继而则是一脸陶醉。
岳肃被他当众扇了一个巴掌,不由又惊又怒,喝道:“好贼子!有胆的报上腕儿来,咱们不死不休!”
青书阴阴一笑,啧啧有声道:“不死不休?嘿嘿,我现在就让你死,你信不信?”
白观一惊,跨上一步,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前辈,万望留情。”
岳肃被他森然目光望的心襟动摇,强道:“咱们既上光明顶来,自不畏死!贼子,士可杀不可辱,有能耐就杀了大……”
话未说完,脸上便陡然挨了一巴掌,冷道:“华山派尽出些这等货色么?欺凌弱小,粗莽鄙薄之辈,杀之徒惹一世之羞!”蓦一扬手,将手中岳肃掷出,正是白观所站方向。
白观忙伸出手去接,方一触及,便觉一股大力涌来,抑且后劲绵绵冲击而来,忍不住就要跌倒在地,但他却甚是硬气,终不欲堕了颜面,强运先天功相抗。
但饶是如此,仍是抗不住绵绵劲力,腿上一软,眼见就要倒下,但他丹田却陡然升起一股热力,登时将来劲抵消。
这一下,终是给抗过了。
青书“咦”了一声,他虽知白观这些年功力大进,但也未料到能抗过自己这一下,要知他刚才那一抛看似简单,实则含了“单推势”“探势”“抱球势”,“单推势”加以大力,“探势”顺其所至,“抱球势”全其绵绵不绝之势,可谓是他登峰造极之作,即便换了空闻、何太冲等人来接,也不免给绊倒,出个大丑。但白观竟而抗住,委实令他大为惊讶。
但这也仅是惊讶而已,青书深深望了一眼白观,走过一旁,立在胡青牛夫妇身旁,冷道:“我只管保住这二人性命,你们要战要罢,皆请自便。”
说罢阖目在旁,胡青牛王难姑对视一眼,也都静立不动。
韦一笑心道:“谷羽先生乃是我延请上山,却要保胡青牛夫妇,莫不是适才一声啸,乃是他所发?胡青牛莫非早就投靠于他?咦,这也不对,数年来胡青牛皆在光明顶上,绝无与外界通信,抑且瞧他神色,也不像作假啊。这却令人迷惑之极。”
他咳嗽一声,终是决定先了结与六大派的恩怨,嗯,是六大派,那四派人马,现在正在地上躺着呢!
蓦见王难姑细碎着步子走向明教众人,将手中一个黑色瓶儿交予杨逍,低眉敛目道:“杨左使,这是悲酥清风的解药,能解我教众所中之毒。”而后说了解毒之法。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云势
杨逍一怔,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唤来弟子,让他取过药瓶去给明教中人解毒。
韦一笑此时却是扬声道:“空闻大师、何掌门,咱们还要斗么?”
空闻与何太冲对视一眼,俱是苦笑,对方都拿到悲酥清风解药了,只待教众所中毒素一解,自己这方区区两百余人,如何抵挡得住强弓利矢,以及训练有素的阔刀大斧?
韦一笑这一语问出,场中鸦雀无声,空闻等人都是面面相觑,半晌都未答话。
却听杨逍笑道:“既如此,诸位,咱们便定约……”
还未说完,却听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飘然传来:“杨逍,你我斗过一场再说!”
话音方落,一道雪亮剑光淬过,叱喝声响起,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当场,势如雷霆,疾若闪电,但却转折如意,仿佛丝毫没有破绽。
青书只觉这一剑熟悉之极,定睛望去,觑见来人面容,不由脱口惊呼。
这一剑精气神俱是涨到极处,破鞘而出的那一瞬间,气机便锁定杨逍所在,直直刺来。来人虽然之前曾出言提醒,抑且来剑并不算太快,但此剑气势之凌厉,委实令人难以抵挡,措手不及。
剑气袭来,杨逍气为之闭,面色凝重,他身经百战,倒也不慌不乱,只片刻间便决定行险一搏。他一咬牙,双手圈在胸前,右手猛地探出,“雷天大壮”的劲力悍然发动,伸出食指,便要往对方来剑剑脊弹去。
休要小看这根手指头。除却“雷天大壮”无俦刚猛的劲力。还蕴含了“弹指神通”的精妙手法,可说全身之内劲,都在这根手指头上。
只一瞬间事。杨逍手指已然快要搭上对方剑脊,他屈指一扣,猛地弹出,却听得铿然一响,对方来剑从中折断,杨逍右手食指鲜血长流,脸色铁青。
但对方手中剑虽断。却来势不止。半截断剑依旧一往直前,顺势刺向杨逍右肩。
杨逍躲闪不及。手上又无兵刃。只得横掌一拍。欲凭无俦掌力拍开来剑。但这一剑委实太过凌厉猛烈,即便以杨逍掌力之强。也是只将之微微拍斜。
一溜儿血花溅起,杨逍右肩上多了一处三寸来长的口子,鲜血直流。他闷哼一声,终于得隙,足尖一点,飘然后退。
待他立定,抬眼望见来人一身白衣,面容俊朗,只是这俊朗面容上神色委实太过冷漠,仿佛不带任何感情一般。
杨逍脸色铁青,望见来人面容,却是一惊道:“是你!”
白衣的剑客似是微有惋惜地看了看手中断剑,漠然道:“你我恩怨,今日需有个了断。”
杨逍闻言,脸色数变,蓦地哈哈大笑道:“我杨逍生平所做之事,虽不尽光明磊落,却也多是于心无愧,阁下之事,却是杨逍平生有数地几件愧事之一,合当今日了结!”
话未说完,便见对方冷冷漠漠,浑不理他说些什么,只一剑刺来,迅捷无伦。杨逍侧身闪过,一掌拍出,攻向白衣男子胸腹之间。白衣男子剑原在前,此刻却不可思议的一横断剑,亘在杨逍手掌来处。杨逍微一侧右掌,又伸左臂,轰出一掌。
两人剑来掌往,翻来覆去的斗了约莫七十来招,竟是不分胜负,杨逍右肩受伤,白衣剑客长剑从中而断,他最擅剑术,此时剑断,许多奇招妙式就无法使出。两人可说是扯了个直。
青书默默在一旁看着,从白衣剑客地剑术中,他仿佛窥到一门旷世绝学的轰然推出。“神在剑先,绵绵不绝,以意驭剑,以神御敌。”十六字心诀再次在他脑中悠然回响。
白衣剑客出剑凌厉,竟似毫无斧凿痕迹,剑意圆转,无论他从何角度出剑,都能循着轨迹往杨逍要害刺去。若不是后劲略显不足,此刻已然战败杨逍。
但杨逍到底经验丰富,偶落下风,便迭出奇招,将劣势搬回。
斗得百余招,众人目光都自凝在场中相斗的两人身上时。一个冷森森的声音又响起:“殷白眉,咱们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殷天正身子一震,抬眼望去,但见一个高大汉子身着青衫,脸戴鬼怪面具,步履蹒跚着大步踏来,抬手便是一掌向殷天正轰去,掌未至而风沙起,威势之强,场中诸人都是一惊:“哪里来的这等高手!”
众人瞧他步履间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了般,但却稳健异常;掌力极强,但运转间却是颇为滞涩僵硬。
这一掌轰来,殷天正竟是颇有不适,不敢硬接,闪身避开,以精妙鹰爪功批亢捣虚,卸去泰半势道,而后爪势一转,往来人咽喉抓去。
来人冷哼一声,也不弯肘屈腕,仿似一个木偶般横手一挡,竟是以肘部硬挡殷天正无坚不催的鹰爪功。众人皆以为这青衫大汉会落得个筋断骨折,但殷天正竟仿佛颇为畏惧,爪势一挪,又往青衫大汉胸前要穴袭取。
那边厢白衣剑客与杨左使战得正酣,这边厢青衫大汉又与殷法王斗到佳处。众人只觉眼花缭乱,看得这边精妙剑术,那边地巧拙掌法又给错过;看得这边地小巧擒拿,那边的刚猛爪功却又煞是引人眼球。
青衫大汉掌法展开,却是拙胜于巧,往往于不可能处起承转合,与殷天正斗得不分胜负,目前倒是还看不出谁胜谁负;而白衣剑客气势一如既往地凌厉,但后劲不足地特点已然显现出来,杨逍乃是一流高手,自是明白自己只须紧守门户,待得白衣剑客锐气丧尽,则是取自家胜之时。
正道中地诸位,如空闻、空智、何太冲甚至于白观等人,都自认得这白衣剑客,正疑惑间这人怎地出现在此处时,陡然间又杀出一个身着青衫,脸戴面具的大汉,与殷天正都在一处。
这一下当真是令人嗔目结舌,这莫名其妙地青衫大汉武功之高之怪异,也还罢了。这白衣剑客数年前武功如何,大伙儿都是亲眼所见,这时却精进若斯,武当后山的那位之深不可测,委实让人惊叹不已。
空闻和空智对望一眼,眼中具有担忧。何太冲则是脸色铁青,握紧了手中剑,仿佛在谋划计议着什么。
而白观等小辈,则是眼中大放异彩,一会儿看这边厢的圆转凌厉兼而有之的无双剑术,一会儿又看那边厢大巧若拙刚柔并济的奇妙掌法,一时间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青书武学修为原在场中相斗四人之上,但那白衣男子使出的剑术委实蕴藏了太多他所不能念及的奥秘,一时间也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好容易将目光从正在激斗的杨逍及白衣男子身上移开,他心中暗忖:“照着情形看,他虽不敌杨逍,但也绝对能自保。若有危险,我当救之。”
他缓缓将眼睛闭上,脑中回想着那白衣剑客发剑收剑的意境韵味,将那一招一式在脑子里分解成无数个流畅的动作。
猛然间他似是有所明悟,伸出右手,横亘身前万丈虚空,虚按而下,而后划过一个优美的波浪弧形,忽地往下一拍,在离地半寸的空中陡然停住。
却见一个淡淡掌印渐渐凹显在青石地板之上,掌上纹理清晰自然,分毫毕现。青书忍不住哈哈一笑,这“云势”,终于彻底豁然而通了!
所谓“云势”,连绵不绝固然重要,而要旨却在“若有若无,若生若灭。如醒如醉,如勇如怯”这十六字之上,正如曹子建《洛神赋》所言:“仿佛兮如轻云之蔽日,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又如老子《道德经》所说:“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自是无所不能。
这一势悟通,仿佛又给“化势”这大熔炉中加了一剂猛药,转折间再无破绽,至刚之初阳,亦可转为致柔之专气;轻云之无力,亦可转为泰山之沉重。
青书仿佛想到了武当山上时,自己强运“云势”,结果虽是成功将内劲打出,却是阴狠绝辣的掌力,抑且险些控制不住溢出劲力,伤到自家。
现今他回想起来,却是嘿然一笑,这“太极十三势”之妙,已然得其十二尔!
第一百四十四章 拚斗
耳边呼喝不绝,青书睁开双目,瞥到一角白衣在离己五丈远那棵大树上,被清风吹得嫣然摇动。
佳人目光清亮,似乎带着点调皮的笑意,好像在得意着自己佳妙飘逸的轻身功夫。青书微微一笑,眼含笑意,点了点头。而后低眉敛目,不引人注目的随意掸了掸袖子,望向场中那青衫大汉与殷天正的比斗。
这青衫大汉每一招每一式都僵硬无比,出手踢腿,都好似是不停挥舞着大刀阔斧一般,浑无转折之态。众人都是大为诧异,斗到现在,竟浑没见着青衫大汉弯过一下肘,便是屈膝也极为少见。
青书也是大为诧异,这等武学路数,似乎至刚至猛,但实则刚柔并济,这大汉挥舞手臂腿脚看似僵硬滞涩,没有丝毫转折,但却是于不可思议处起承转合,手臂忽而直挥向左,但落点却是在右边,殷天正爪功虽强,但却显然半分也奈何不得这青衫汉子。
这人是谁?出身何门何派?竟能创出这等大巧若拙的武功?就是以自己眼里之强,也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虽然看不出武功路数,但无可否认,这门功夫,诚然是大巧若拙的上乘武术。由这汉子使来,与白眉鹰王驰名江湖的“鹰爪功”相较,也是只强不弱。只是这大汉行动颇有不便,否则,胜负之数,倒也明了。
想到适才青衫大汉冷郁郁的声音,青书微感熟悉,暗道:“听他所言,似乎与白眉鹰王素有仇怨,抑且斗过多场了。”
这边胜负难分,青书遂转过头去。看杨逍与那白衣剑客相斗。这时候,白衣的男子锐气已然弱了许多,杨逍的攻势却渐渐锋锐。一边消,一边涨,攻守之势渐渐反转……
初时是白衣剑客占了八分攻势,如今却慢慢扳平,忽忽一刻钟过,两人攻守之势,各自相当。
青书微微踱步。他已然看出。目前两人虽然旗鼓相当,但瞧这白衣剑客剑法渐缓。虽仍圆转不断。但气势慢慢跌落。攻守之间。已然微微显现出颓势,可说胜负之数。如千钧悬之一发,只消那发丝一断,便有千钧压下。
倒不是说这白衣男子内力不济,而是他在上光明顶时,打坐半日,精气神俱涨到巅峰,而后缓步上山,每踏一步,都仿佛落闸蓄水一般,将气势积到顶峰,待得到光明顶时,出那雷霆霹雳一剑,却被杨逍以“雷天大壮”之劲合“弹指神通”之法破去。纵然杨逍也受创不小,但他的优势,已然似是荡然无存。
青书却不知他曾在山间打坐蓄势,只道也如自己一般,悟到“造势”之法,只是对方或是隐然有悟,不如自己纯熟,是以气势由高到低,到底不会重新借物再造。他颇是担心这白衣男子会落败场中,只心中暗道:“杨逍功夫厉害之处,在于拿捏精巧,变化无方,料来应不会下辣手吧。”
他踱步观望,每踏一步,都在观望两人招数中意蕴。他虽无“天眼通”那等本事,但“太极十三势”几乎无物不包,“化势”既通,则天下武学,皆可微窥端倪。杨逍出手固然精巧,收发之间不敛锋锐,却无狠辣之意。青书暗道:“不掩锋芒,固杨逍本性。只是如此一来,却教我看不穿他心意。”
原来他与杨逍数度交手,黄鹤楼一战,却是切切实实感觉到杨逍的杀意,那是先敛后放伪作地措手不及,初时仿佛波澜不惊,俄顷间狂浪大作,“雷天大壮”轰然推出,险些便让青书吃了大亏……
那便恍如一条毒蛇一般,隐伏不动,只为致命一击。
若是这时地杨逍招式转折间锋芒内敛,那青书便可确定,杨逍已起杀意。
但很明显,杨逍并无刻意掩藏实力。
而反观这白衣男子,衣袂飘飘,断剑或刺或削,或斩或横,招式间绵绵不绝的意境,即便是丝毫不懂武功的人站在面前,这转折自如地潇洒风度,也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青书看了良久,心中大叹:“这些年来,真难为他了。”
原来白衣剑客招式虽然凌厉,但却半分杀意也无!青书知他甚深,转念间便已料到原因,心中忍不住大是感慨,为一个义无反顾弃他而去的女子,值得如此么?
他微微摇头,又是踏过一步,离两人相斗之地,已然不过三丈。
明教与正道诸派都是静静而立,看着正相斗的四人攻守进退,起承转合。
胡青牛和王难姑却是坐在离青书不远处的树荫下,互相说着些话,自相逢后,他们的双眼,似乎就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青书心系场中,回眸望见这对夫妇执手谈笑的时候,却是微微一笑,倍感、温馨。
他忍不住功聚双耳,去听听这对夫妇到底说些什么。
“这些年来,你背上的疼痛好些了么?”王难姑虽然刚才在丈夫面前扬眉吐气,但却没有半分骄气,只问着丈夫昔年地一些痼疾,现在是否已然痊愈。她经此一事,已然知道,天下之事,孰强孰弱,又怎及得上这个男子对自己地好呢?
“嘿嘿,一见到你,什么病不是都好了。”胡青牛仿佛又恢复了万年不变的猥琐神态,摸着被王难姑打得生疼地手背,颇有些急色地味道。
“少贫嘴!医者不自医。我说真地,还是每逢雨夜就疼么?”王难姑脸上微现担忧神色。
胡青牛叹一口气道:“这是老毛病了,我自己也治不得的,只能将养着看看喽。”
王难姑十分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神色专注的道:“我在喀什城里,喝了这茶,但觉入口甚涩,再取了一片小叶咬碎尝了,却有清甜绵绵涌上舌尖。遂求公子替我取了几斤茶叶,一路仔细研磨探究,却发现这生长在天山的茶叶,当对你这病颇有疗效。”
话语声声,那两人絮絮叨叨,青书听在耳里,又是一阵摇头,他不觉好笑,王难姑明明时时刻刻记挂着丈夫,却非要在医术毒术上头分个高下。这妇人如斯好强,以至于引发出种种事端,还结下金花婆婆这等强敌,倒是令人喟叹。
不过,这时有自己庇佑,倒也不虞金花婆婆来找麻烦。何况,小昭在手,又取了乾坤挪移心法,这黛绮丝还能翻腾起什么浪来不成?
眼不离场中比斗四人,青书见杨逍两人依旧有攻有守,似乎难分胜负,他知白衣男子的剑术最擅守御,乃是天下最上乘的防守剑法,圆转如意,卸尽一切可卸之势,纵然白衣剑客尚未练到精处,也不是杨逍随随便便可以攻破的。
便又将目光挪到青衫大汉与殷天正的比斗中去,却见殷天正被这青衫大汉逼得退后三步,俄顷便又出凌厉爪势,纵跃腾挪,青书暗叹:“白眉鹰王终落下风。”却见两人翻翻滚滚,又斗十余招,殷天正避开青衫大汉铁臂一挥,猛然间高高纵起,大喝一声,却是化爪为掌,轰然拍出。
殷天正五十余年内功修为委实非同小可,这一掌全力拍出,足有开山碎石之威,但那汉子却是冷笑一声,将臂一挥,潜运无俦内劲,直直抵住殷天正来掌。
白眉鹰王身子一震,感觉对方掌上生出莫大黏力,不由惊道:“你我有何仇怨?竟致这般生死相博?”口中虽然这般说,但掌上却丝毫不敢怠慢,深吸口气,丹田运力,如排山倒海般攻向这青衫大汉。
那青衫大汉冷笑道:“久闻白眉鹰王武功厉害,内外功俱臻化境,外功咱们难分胜负,便拼拼内力也好!”
殷天正见他有意回避自家问题,但这话却委实激发他胸中豪气,他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咱们拼拼内力!”
说罢紧闭口唇,再不多言,生怕泄了一口真气。
青书大感惊讶,这青衫汉子手臂腿脚挥舞间劲力磅礴,抑且起承转合间浑无破绽,显然这套武学甚耗内力,纵然这大汉内力强劲,斗到如今,消耗的也绝对比白眉鹰王要多。眼见他已渐占上风,却为何主动与名垂江湖三十余载的白眉鹰王比拼内力?他就那么有把握,能在内力上胜过殷天正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剑舞
这两人内力似乎都是走的刚猛一路,甫一搭手,便各出平生内力,内劲狂涌,两人脚下些许微尘都仿佛被无形之力给推开,青书隔他俩三丈之远,都感觉微有热风及体,他不由暗暗点头:“这两人内力俱厚,尤为难得的是,这青衫汉子内力似乎有绵绵不绝之势,那般耗费真力的招数,使到现在,竟还有余力同殷天正这等一流高手比拼内力!”
微微颔首,甚是嘉许这青衫汉子的强悍实力,青书转眼又向白衣男子与杨逍望去。
却见杨逍攻势渐渐凌厉,已然占了八分攻势,白衣剑客断剑横守,东一挡,西一拦,却守得滴水不漏。十招中偶尔反攻两三剑,都是极为厉害的杀手绝招。
但杨逍锋芒在外,既占上风,便绝不会让这白衣剑客搬回劣势。
然而,纵然这白衣男子守多攻少,围观众人也生不出一丝一毫“他已落下风”的感觉。
青书见这剑客横剑架挡时,隐有“大巧若拙”的势头,东一剑,西一剑,虽只是不停招架,但却自成一个不断轮转的***,杨逍攻势一遇到这个***,则被卸去大半势道,而后被白衣剑客从容化去。青书看到这里,心头恍若有悟,猛然涌现出一个“钝”字。
钝者,坚忍之道也。
这并非说资性钝拙,而是灵心本慧者,遭悲昧事后,难得糊涂的聪明了一把而已。
一柄不足二尺的断剑,指东打西,趋退自若,潇潇洒洒的转身出剑。从从容容的悠然踱步。光明顶上阳光照射。众人眼前一花,眼前这个白衣男子陡然摇身一变,一股子淡漠潇洒而又生机勃勃的气质溢乎于外。
然而。无论是起初地凌厉锋锐,抑或是现在地从容不迫,这白衣男子每一次挥剑,每一次转身,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慑人心魄。
“妈,他是谁啊?这剑使得、使得真好看。”
月白衫子底下的娇躯微微颤抖。纪晓芙缓缓阖上双目。颓然将扶在窗沿地右手放下,怔怔流出两行泪来。
“妈。你怎么哭啦?”与纪晓芙一同隐在大殿偏房一道窗户内的杨不悔见母亲流泪。不由大是惊讶。伸手拭去母亲的泪水,笑道:“爹爹说唐朝有位公孙大娘舞剑天下无双。能令仙泣天惊。妈,这人也有这等本事么?”她此语自是绕着弯子赞母亲风姿如仙,自以为这句话颇有文墨气息,杨不悔嘿嘿一笑,微微晃着脑袋,甚是得意。
纪晓芙却恍若不闻,一颗芳心,悠悠颤动:“他、他是为我而战。”
杨不悔见母亲好似停止流泪,以为自己的马屁起到功效,嘿嘿一笑,又将目光挪到场中比斗两人身上。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杨不悔自幼被父母宠着,也未历人情世故,起先虽对这白衣剑客颇为不满,还痛骂他不该螳臂挡车,与自己父亲相斗。
但斗到现在,少女天生的爱美特性显现出来,也不管是否和父亲大人作对,她心之所慕,对于武功高强、气质佳妙的白衣剑客,陡然间生出三分好感来。
她目光定定凝在这白衣剑客身上,只盼他永远将这剑舞下去,永远不要停下。
当然,这只是纯粹的审美意识在作怪而已。
而立在她身旁地纪晓芙,仿佛真地看懂了些什么,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双手紧紧握着,闭上眼睛,嘴角轻轻吐出两个颤抖着的字眼……
谢谢。
这一刻,她似乎又回到了少女时所在地那个青灯礼佛地大殿中。从所未有地虔诚向湛湛青天之上的满天神佛许愿:“愿他一生一世,平平安安。”
青书皱着眉头,看着场中激斗地二人,白衣剑客自凌厉入从容,气势切换的自然而然,浑无一丝的不谐之处,他暗道:“他无杀杨逍之心也还罢了,怎地此刻仿佛连争胜之心也无了?”
蓦见白衣剑客退后三尺,横剑而立,悠悠吐口气,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寂静被突然打破。
纪晓芙娇躯一震,脸色陡然煞白。
杨逍脸一黑,揉身上前,手上攻势又加两分,白衣剑客只守不攻,从容将攻势化去。口中又朗声道:“或许在你心中,我永远及不上他,永远只是一个承先辈余荫的膏粱子弟。的确,我无法拥有傲世独凌的狂气,也没有叱咤江湖的壮志,更没有能讨你欢心的如簧之舌。但是,我今天会倾注毕生的浓烈,为你舞这场剑。希望你能懂我。”
一剑划过,陡然间气势又变,先前的朴实无华陡然不见,众人都觉眼前一花,忽然间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执剑而立,剑舞纷飞。
杨逍陡感压力大增,喝一声:“好!”一招一式,长拳短打间,仿似山奔海啸,业已用上全力。
青书心神震动:“原来他之前的所有都是假象……所谓凌厉、所谓从容,不过是初出江湖的豪情锋芒,与久历世事的淡漠出尘。这些都不过是他为了引出那个女人所做的引子罢了,他生怕和杨逍斗得不够久,生怕在自己这场舞剑开始时佳人不在,所以一开始上场便已雷霆之势刺伤杨逍,怕得就是等不到闻讯而来的她。这场他策划七年的舞剑,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望着场中纵跃腾挪的白衣男子,青书眼眶微湿。多年以前,武林中的英雄豪杰,都以为这个男人生性柔弱,无果决手段,不过依凭师兄弟以及师傅的名头才得以立足武林,在这七个人中,他是最不出彩的一个。但此刻,青书从没如此感受到他内心的刚强,这个见了心仪女子的面都会脸红的男子,正倾尽着一生的华丽,挥舞着手中残剑断刃,试图让她牢牢的记住自己,也试图着去打开那封闭七年的心锁。
场中众人不明所以,只以为这白衣男子使出了什么绝技,能克敌制胜。但青书却知道,他剑招中所蕴含的,除了些许的争胜之心,便只有浓烈到甚至讨好的程度的华美意境。
这是纪晓芙多年前最喜欢的,浓艳的颜色,仿佛牡丹乍放,华贵异常。
而这时,纪晓芙真切的感受到了场中那男子的爱意,他每一次转步,每一次每一次挥舞,所倾注的华美浓丽,都让她为之心悸。
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峨嵋山上,搔着后脑不知所措的少年红着脸说:“纪师妹,你、你好。”
连话都说不明白呢。
这是贝师妹的原话,她摇头好笑,自己以后就要嫁给他么?她一时间有些茫然。
原本也就打算这样和他过一生一世,乖乖的做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
唉,这样的未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呢。丈夫是当世大侠,有着无可匹敌天下第一的师傅。夫妻携手行侠江湖,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吧。
只是,他……似乎太甘于平淡了些。
下山游历的第二年上,她遇上了场中比斗两人中的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有着英俊略显沧桑的面容,极富磁性的声音,遇事果断,从容不迫,他说:“一个人的武功若是分了派别,则落了下乘。姑娘,你跟着我走,我包你能见到一片新的武学天地。”
于是……
纪晓芙将悠悠的目光收回,脑中回忆着昔日的种种,她惊奇的发现,自己想得竟是多年前与白衣男子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每次都脸红的他说话嗫嚅,但一手剑法使得的确是好,在她看来,和师傅都差不了多远了。
歪着头,想到他被众人取笑时,为解尴尬,下场舞剑。与今日这般情形,也颇为相似呢。
她微微一笑,自己都已为人母了,这般追忆少女时代的种种种种,不知羞么。
手背一凉,纪晓芙低头望下,却见泪珠莹然,在阳光照耀下,闪烁出七彩奇光。
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
风呜呜吹着,光明顶上的风自来便大,这时更是穿过雪山,穿过丛林,穿过那道窗棂,击打在这对母女身上。
杨不悔身子哆嗦一下,回头见纪晓芙神色怔怔,不由问道:“妈,你冷么?”
纪晓芙悠然吐出一口气,伸手抹去明艳素颜上的泪痕,对着女儿微微笑道:“不冷。”
第一百四十六章 救谁?
一动一静,一阴一阳。
那边是极尽华美的动,这边则是刚强坚忍的静。
华美处仿似登山临海,旭日东升霞光万道的炫丽缤纷;坚忍处恍如危峦奇峰松柏傲岸的沉凝浩然。
这青衫大汉与殷天正比拼内力,较之白衣剑客剑舞的华美,显然失色不少,便是天鹰教众中,也有极大一部分人众的眼球为之吸引。
殷野王目带忧虑,无视白衣男子精心打造的剑舞,只望着定定站着不动比拼内力的两人。
原本只消趁着这青衫大汉手足不能动时,轻轻一掌拍在他后心大穴上,便能助父亲取胜。但他若这般做了,殷天正第一个杀他。
唯有静观其变。
殷天正头上袅袅升起缕缕白雾,额头大汗淋漓,显然比拼内功到了关键时刻。
相比之下,那青衫汉子却是略显从容,但他瘦骨嶙峋的大手上,青筋毕露,微微颤抖着,显然也并不好过,头顶丝丝冒出的雾气业已汇成一缕,只是不及殷天正浓郁罢了。
若是青书瞧见这青衫大汉此刻站立姿势,以及腿部若有若无的微屈轻颤,定然能猜出他的身份。
这是张三丰传下的“松静挺拔”四字要诀。
乃是比拼内力的不二法门,“欲行而又止,欲止而还行”,松根深入青岩泥土之中,躯干微颤,便将来劲卸去泰半。
除非真有大高手能迫得你半分也动弹不得,否则,这“松静挺拔”的心法,在功力相若的两个高手比斗内力时。便能让你占足上风。从而蓄势待发,一举制胜。
而这青衫汉子,便在等待一举制胜的良机。
且不说这二人。青书目光依旧凝在场中白衣的男子绚丽的剑招上。这大违他冲淡本性地剑舞,在悄无声息地上演,唯有呼呼风声,似在为之伴奏。
每一剑挥出,都藏着无穷无尽的勃勃生机,仿佛在昭示着什么,意味着什么。
有一种叫做生的壮丽。轰然上演。
纪晓芙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这场为她精心准备地剑舞,以她的背叛徐徐开幕。却未必会为她而结尾。
这个男人。已经完全的从少年蜕变成为男人的他。依旧俊朗的面容中多了几分惆怅的沧桑,甚至于颔下都有了胡子拉渣。但他最初的那份水晶一般地情感。依旧不能放开,不能忘却。
这一场舞剑,固然是为了她而舞动,但剑招步伐之间透出地决绝,却昭示着他欲求解脱的决
往日里如江南绵绵细雨般地天真随和忽然消失不见,展现在她面前地他,表现出了波澜壮阔地华丽,与莹润无暇的耀眼,以及坚韧傲岸地果决。
这份依恋,以及这份决绝,让光明顶上数千人为之侧目,为之屏息。
不知何时,苏若雨业已悄然走到青书身边,泪痕满面,轻声道:“他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
青书伸袖为她逝去泪痕,轻轻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光明顶山门口茂盛的草丛中,一对少年男女俱是目眩神驰,那少女仿佛先回过神来,低声道:“不知道那个她是谁呢。”
少年一怔,回过头来,沉吟半晌,也是小声说道:“我记得六叔当年曾与峨嵋派的纪晓芙姑姑订婚,但纪姑姑这些年芳踪杳无,莫非她在这光明顶上么?”
少女眉头皱成一个粉嫩的川字,俄顷又舒展开来,叹道:“六师叔这剑舞的,可真好看。”
少年微微一笑,道:“爹爹时常说六叔勤修剑术,当为我等楷模。抑且大加赞誉其修为高妙。而太师傅说修为到了一定程度,能将自身情愫感悟融入剑术之中,我瞧六师叔剑法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华美,又蕴藏着一种想要努力挣脱枷锁的生机。但却不知那波澜壮阔的华美,带着怎样的情愫?”
少女目光凝在翩然舞剑的白衣男子身上,嘴角喃喃的道:“那是他倾尽一生的浓烈所谱写的悲伤的壮丽。”少女的眼神悠远,带着淡淡的哀伤,竟是不忍再看下去,她微阖双目,心中默默的道:“那个她…可真幸福呢。若、若将来也有人能为我舞这一场剑,我便是立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少年定定望着对面的她,神色微带痴迷,阳光照射下,她的侧脸优美而干净,仿佛镀了庄严肃穆的莹莹一层宝光,倍加圣洁。
杨逍渐渐难能抵挡,他只觉身处广袤花海之中,对方每一剑刺来,都仿佛有天外浩瀚一般的奇瑰,明明来得正大光明,却能让自己化解不开,左支右拙。
白衣的男子微微笑着,带着些许傲然的意味,他自来谦和随意,仿佛无所可无所不可,但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的从心底起了争胜之心。
不求你青眼相顾,不求你温言细语,不求你倾心相待。
只是单纯而干净的想证明,我并不比他差而已。
男人骨子里的尊严,铮铮不屈的傲骨,这一刻峥嵘的凸显开来。
或许你心中仍然不屑一顾,或许你眼里容不下他人的身影,或许你选择避而不见的悄无声息。
我仍是倾注全部心力默默的为你演绎这一场华美的剑舞。
你曾跟我说你喜欢雍容华贵的牡丹,纵是在武后淫威之下也绝不屈服;你曾跟我说你爱煞昙花乍现的风姿楚楚,即便知晓最后的消亡也是义无反顾。
龟蛇山上,黄鹤楼畔。这一次论花,是咱们最近的一次见面吧。
他嘴角噙着笑意,微阖双眼,仿似神而明之,随手挥舞着断剑,这些剑式在他脑中早已演练过无数次,一伸剑便能使出来,熟极而流。
七年的苦工,雕琢出这样浓烈璀璨的剑舞,如何不令人心颤。
即便是丝毫不知情者,也是为之动容。
杨逍束手束脚,似乎完全被对方的光芒所掩盖,骨子里的狂傲发作,他冷哼一声,左手蓦地垂下,只余一条受伤的右臂对敌。
如此一来,更是难能抵挡。
杨逍身上陡然多出几道口子,但都不甚深长。
好在白衣剑客是纯纯粹粹的在舞这场剑,并无杀意,否则,刚刚那一瞬间,杨逍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光明左使的眼神闪烁,蓦地一咬牙,抬起左手,推掌而出,正是平生绝技“雷天大壮”掌力。
而右手也弹出一粒小小石子,极速射向剑客手中那柄正横削过来的断剑,劲道沉雄之处,令人为之侧目。
白衣的男人嘴角陡然划过一丝笑意,用力将剑一抛,断剑淬过一溜儿光芒,高高飞向天空。而后轻轻一转身,堪堪避过那粒石子,又一转,迎到杨逍身前。
众人惊呼出来,手无寸铁,他这是做什么?
青书踏上一步,他知这白衣剑客自来持重,既然避开来袭石子,便绝不会自轻自贱。但究竟杨逍掌力非比寻常,青书只待情形有变,便出手相救。
却见白衣男子手中无剑,却连转五下身子,而后背对杨逍,足尖一点,竟是合身靠上。这一靠,堪堪避过杨逍“雷天大壮”的掌力,而正正贴着这位光明左使的胸腹要害。
望着高空中极速下落的断剑,青书悚然而惊:“天地同寿!”
他还是创了这一剑出来!
青书足尖一点,便要飞掠出去,上前阻止。
而“啵”的一声大响,却又令他微微侧目。
却见殷天正以手撑地,强自不倒,而一旁的青衫大汉却是面具破裂,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大汗淋漓,有着如青松一般傲岸的喜意。
殷野王大喝一声,也不顾武林规矩,抬手便是“鹰王破日”的凌厉爪功攻来。大汉胜得酣畅淋漓,却也没了力气,只挡得几下,便被一掌击中右肩,青衫大汉口呕鲜血,倒在地上。
殷野王出手不留情,所出尽是辣手,往那青衫大汉喉间抓去。
瞥见这汉子的刚毅面容,青书一怔,脚步一顿,脑中忽地一片空白。
而那边,白衣剑客仿佛已完全沉浸在这一场剑舞当中,眼神中有着些许狂热,伸手一抄一揽,那柄正在下落的断剑竟似受了无名之力的牵引,剑锋倒转,对准他的小腹,悠悠然的刺了过来。
杨逍满脸的惊恐之色,想要将白衣剑客推开,但掌势却已难能收回,这一剑虽然缓慢,但也足以将他与这白衣男子钉在一处!
而那边,殷野王爪势不停,往青衫大汉喉间要害抓去。
青书只觉自己身处茫茫广漠之中,风舞狂沙,迷蒙住他的双眼,令他陡然间生出无助之感。
两边都是至亲至近的人儿,从小到大看护自己长大,任谁殁去都绝非自己所愿,只是……这个时候,我当救谁?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了结
惊呼过后,是一片死寂。
一个女子的尖叫声传来,将整个寂静突兀的打破。
这个声音,让白衣的男子为之一震。仿佛忽然清醒,他猛一眨眼,望着似乎无可阻挡的断剑,瞬间做了一个决定,伸手在正倚靠着的杨逍身上猛地一按。
似乎有轻微的响声在他心底回荡,仿佛蝴蝶破茧而出,就要振翅高飞一般。
此剑原为不可胜而制胜之法,我既已胜,何须再伤人命。何况,这一剑落下,你必然伤心欲绝。
如此……又何须
带着愕然的表情,杨逍身不由己,倒飞出去。而那白衣男子,却是往反方向那来剑剑锋飞去。
白影晃动,青书眼前一花,已然见着苏若雨抢上前去,对准那柄仿似慢悠悠的断剑,数指连弹,“弹指神通”何等精妙?五枚石子形如梅花,嗖嗖发出。
而那边,缁衣的儒生也不知从何处掠出,往殷野王和青衫大汉处赶去。
但在青书看来,这两人,都动的太迟了。
他念头数转,一咬牙,大袖一拂,一股雄浑气劲涌出,在苏若雨弹出的五枚石子上一激,与此同时,足尖一点,跃向殷野王处,喝道:“住手!”
这一刻,青书距离殷野王,仅有五尺之远。
但这区区五尺之距,却令他束手无策,直欲发狂。
青书胸口一疼。真气猛然间脱出控制,四散开来,直欲沸腾。他只觉身处寒冰烈火之中,身受冰刺火灼,丝丝缕缕的痛苦,无孔不入。
他猛地停住脚步,发出压抑的一声低吼,身上汗毛根根炸起,眼前陡然大放光明,一片雪亮。但不过一瞬间,又转而血红。
刘伯温正极速奔来,瞥见青书双目猛然布满血丝,周身衣袍无风自鼓,显然劲气狂涌,不由失声道:“不好!”
青书但觉自己身处一片血红地世界中,努力的蹒跚而行,吞风吻雨,欺山赶海,周围的嘈杂一时间全都消失不见一步之下。便是沧海桑田。但每跨一步,都要耗费那么多的气力。
他气喘吁吁,一步一步,最终抵达尽头。却是一面参天入地的绝壁,横亘在这天地之间,十二个大字龙飞凤舞,刻于其上。
“得此则失彼,得彼则失此。如何?”
他悚然而惊。
那……该当如何?
青书只觉心中烦闷无比,右臂猛地挥出,仿佛要用力将胸中烦闷抖落出去。微微好受了些,他又生一念:“我何不将这绝壁破去,看看到底有何玄机!”冷笑一声,右掌猛地推出,这一掌推出,却觉一股子沉雄力道反击回来,沿着经脉一路循上。
这掌力极怪极强。他颇感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出处。
青书沉喝一声,丹田内力涌出,至于右臂,一伸一缩,便将来劲化去。再一震一环。螺旋劲力轰然击出。
隐约间,似乎听到谁人惨呼一声。
他又是一掌向前击出。想要打破这面绝壁,看开新天模样。
这掌用上十成力道,势在必得,但落在实处,却好似打在一团棉花之上,浑不受力。
青书神色狞恶,方要再出手攻击,却猛然闻得一声轻叹,清清楚楚的荡在耳边,他身子一震。这声叹竟仿佛武当山上的晨钟暮鼓一般,撼人心魄。
眼前血红仿佛春风化雪一般逐渐消去,青书但觉周身湿透,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却见殷野王倒在一旁,明教众人都有骇然神色,而正道中人却是喜色盎然。他定睛一看,但见一个靓丽少女扶着口溢鲜血的少年,俱是神色骇然的望着他**少年身旁立着一个身着道袍的高大身影,两只手一左一右,将那青衫大汉与白衣剑客俱都揽在怀中。
定睛望了片刻,他怔住了。
就像是有一股热血,猛地在胸口烧开了一样,青书地身子不由自主的轻轻晃了一下。在他前方,就在他站立之处不到一丈的地方,一个高大的道士鹤发仙姿,卓然而立,虽然他的背影带了些许的苍然之意,虽然他的头发又白了些许,虽然他的神情已不似以前那般万事不萦于心,但无论怎样,青书仍然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那是从小随他一块儿闭关,传功授业的人,是他最为敬重的太师傅!
他微微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
入千军万马而波澜不惊,从容化解这必死之局者,谁人?武当张三丰是也!
却听那个俊秀少年急急问道:“太师傅,你没事么?”
张三丰深深看了一眼呆呆发怔地青书,笑道:“阁下掌力绝强,佩服,佩服。”又转头微笑道:“无忌,你瞧太师傅的模样,可像有事么?”
张无忌摸着头嘿嘿笑了两声,望了一眼青书,眼中微含敌意。
“痴儿,痴儿!”老道士转眼望向倒在手中的两名爱徒,眼中有欣然之意。
这纠葛了几乎有十数年的恩恩怨怨,终在此刻悄然了结。
白衣地男子挣扎着跪倒,断剑撑地:“弟子殷梨亭,拜见师傅!”
那青衫大汉也强自屈腿要下拜,却被老道士一把扶住,却听他哽咽道:“不肖弟子俞岱岩,拜见师傅!”
张三丰含笑道:“好,好。孩子,起来说话。”
殷梨亭和俞岱岩对视一眼,俱是笑了开来。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啊。
但无论过了多久,在师傅面前,他们都永远只是孩子一样,能开怀的笑,能痛快的哭。
“三哥,这些年你都在哪儿?”殷梨亭仿佛一瞬间解开心结,话儿慢慢又多了起来。
俞岱岩道:“浪荡江湖,然后和那殷老儿打了几架。今天终于胜啦!”他脸上洋溢着的,的确是开开心心地笑容。
那俊秀少年以及身后的美丽少女都是跪倒在地,口中齐呼:“弟子张无忌(周芷若),见过三师伯(叔)、六师叔!”
张三丰望着两名心爱的弟子仿佛又恢复勃勃生机,不由抚须微笑。少林的空闻、空智、空性,以及昆仑何太冲夫妇,再有华山派的白观等人,都是一一上前见礼:“张真人有礼了。”
明教诸人都是神色大变,心中都自忖道:“这老儿三十多年前就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如今出现在这里,却是想作甚!”
张三丰一一见过礼之后,又对着明教诸人一施道礼,扬声道:“老道今日来此,全为两名劣徒,并无与诸位作对之意,万望宽心。”
这当世第一的大宗师出语如此,明教中人都有喜意,但却谁也不好出言答话。殷天正不愿失了气势,强自起身,朗声道:“张真人言重了。”他算是武当的亲家,以这身份来答话,倒也不算失礼。否则,即便阳顶天再生,以明教教主之尊与张三丰对答,也要显得弱上三分。
张三丰点点头,走上前去,伸手搭住殷天正手腕,一股精纯内力涌入他体内,殷天正身子一震,仿佛陡然便精神矍铄起来,他微一欠身道:“亲家,多谢啦!”
张三丰含笑致意,道:“令公子出手稍嫌狠毒,老道僭越,小惩大诫,将他击昏,万望见谅。”
殷天正洪声道:“真人若嫌不够解气,唤令徒来打他一顿便是。”
张三丰失笑道:“他不过是心中一口郁气难出,以致得罪于你。还是我调教无方,老道赔罪啦!”说着一躬身,潇潇洒洒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礼,算作赔罪。
殷天正哪里敢受他这一礼?慌忙回礼,笑道:“令徒内力精纯,武当门下个个英雄,小婿都胜过我这老头子良多啦。”
客套两句,张三丰缓步走向少林等人所在,道:“空闻大师,这一场光明顶之战,或战或退,全凭你一言而决。但我武当究竟不欲再参与其中,见谅了。”
空闻回头苦笑道:“何掌门,你意下如何?”
何太冲轻叹一声,道:“空闻大师,你做主便是。”
望了闭目念佛的空智禅师一眼,空闻朗声道:“杨左使、韦蝠王、殷法王,你三位在明教中身份最尊,可否一答?”
杨、韦、殷三人对视一眼,杨逍踏出一步,扬声道:“如此说来,空闻大师,你是愿意定约了?”
空智老脸一红,若非他一番言语,稍稍服软,便能全身而退,何至如此。
空闻合十叹道:“只消明教不在中土胡乱杀伤,我少林绝不横加干涉。”此一语出,已不称明教为魔教。
何太冲也是朗声道:“昆仑也是如此!”
华山派掌门鲜于通现今还躺在人山人海里,白观无奈地叹一口气,道:“空闻大师,华山…愿附骥尾。”一线峡上,他听青书一番言语,早已起疑,故愿仔细探查一番,再做计议。
此一语出,已然给光明顶之战,划上句号。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散场
松柏青青,青书几人立于其下,王难姑与胡青牛夫妇依旧絮絮叨叨,也不知说着什么。
有心人已在暗暗揣测,这“悲酥清风”出自王难姑之手,那白衣女子显然就是手持“悲酥清风”让毒倒众人者,那啸声呢?是青衣怪人发出的,还是那缁衣儒生?
还是,他们只不过在此巧遇?只是,这也太巧合了吧。
韦一笑望向青书的目光渐渐有些怪怪的,这人是自己引上山来,那时他的确只身独影,并未有人同行迹象。何况,这人武功之高,完全可以不知不觉暗杀己方这十余高手,以致大胜。为何又使此奇毒,令这千军晕阙,万马无力?
想到此处,他只觉脑中一片混乱。杨逍也是皱眉沉思,他适才被殷梨亭推向后去,却瞥见苏若雨连环五指,正是“弹指神通”绝技,虽不如自己炉火纯青,但法度严谨,俨然便是东邪一脉。他心中暗暗道:“谷先生身旁的……是小姐么?”
众人各怀心思,沉吟不语,少林、昆仑已飘然下山,青书偏头在刘伯温耳旁吩咐了几句,刘伯温从王难姑手上要了“悲酥清风”,含了一枚药丸在嘴中,嘿然一笑,悠悠下山。而华山派弟子却是在数千人海中寻找自家掌门。在青书的默许下,白观等人向王难姑讨了解药,正一个一个将各派弟子救醒。
可惜王难姑所配解药实在有限,六百余人嗅过这味道之后,竟而慢慢变淡,再救得数十人,竟是再无人能闻得到丝毫臭味。
这些事青书倒也不屑一顾,只定定望着武当一行人。心中是何滋味。当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个俊秀少年,想必就是无忌了吧。一晃七年,他也这般高了。想着刚刚那股强劲掌力,青书暗暗称赞,擘天掌力么?无忌内力比自己弱,却能使出这么强的掌力,果然堪与擘天,若非自己云势贯通。想要化解这掌。可不是这么容易呢。
眼前一亮,仿佛陡然间明媚起来。青书微微一怔。
那个女子……便是周芷若么?呵呵。他俩倒也挺配的。
似乎完全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要求灭绝师太将周芷若从渔家带出,授以《九阴真经》的高深武艺。只是不欲这女子小小年纪便陨身汉口罢了。
他此时也无暇去欣赏眉目如画的美人儿,只是体味着心头愕然之后地无味陈杂。
青书长吁一口气,不管怎样,他心中虽然激动、欣喜、愕然,还有许多疑惑都在此刻纷至沓来,但他毕竟不是无知少年,很快就将心神镇定下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向张三丰望去,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熟悉地老道士,一举一动还是那般的亲切慈祥,古拙雄奇的外貌慷慨依旧,举手抬足,都仿佛与天地相合,自然而然。
和两个徒儿说了两句之后,张三丰缓缓转身,径往青书走来。
青书身子一震,但很快稳定下来。
这一代大宗师背负双手,目光悠然,缓缓道:“不知足下与神雕大侠如何称呼?”话语中不乏敬意。
张三丰昔年受杨过传授之德,终生受益,不敢或忘。更将杨过所传四招掌法去芜存菁,改作一路精妙掌法,发劲运劲,虽还是杨过一脉独有法门,但却已带上武当派借力打力地特性。
青书只听得莫名其妙,暗道:“太师傅此语何意?我怎地与神雕侠杨过联系上了?”
他正沉吟间,却听苏若雨答道:“张真人有礼了,咱们……都是古墓的弟子。这是晚辈师兄谷、谷羽。”
青书一怔,但他脸戴面具,自是显得波澜不惊,他强耐着胸中激动,微一欠身,沙哑着嗓子道:“晚辈谷羽…见过张真人。”
张三丰只觉这声音颇是熟悉,望了一眼青书,又望了一眼苏若雨,点点头道:“姑娘所用的,是昔年东邪传下的弹指神通绝技吧?”
苏若雨恭敬道:“正是。黄老前辈昔年曾传予杨祖师这门绝技,流传至今。由晚辈习得。”
张三丰叹道:“昔年五绝香火,却不知还余几脉。降龙十八掌残缺不全,一阳指所传非人,不显于世。蛤蟆功更是再未得见于江湖之间,憾甚!憾甚!好在姑娘蕙质兰心,传承这弹指神通绝技,不致前辈心血,付诸东流。”
苏若雨连称不敢,张三丰见这小姑娘应答如流,从容不迫,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心中又是几分嘉许,对于那讷讷不答的青衣怪人,却只道是性情怪癖,不善言辞,倒也未曾深究。
毕竟,自己刚赶到光明顶时,见这青衣怪人为救自己徒儿,奋力一搏,心中也是有微微感动的。
只是这青衣人似乎后来走火入魔,一掌击伤练成“擘天掌力”地张无忌,不由另张三丰大为侧目,遂以不世宗师之大能为,化去青书凌厉掌功。他只觉这青衣人运劲法门与杨过所授于他地极为相似,抑且内力纯阳,精纯之极,修为大是不凡,假以时日,忽忽十年间,或许便能凌驾于江湖众生之上。
甚是嘉许的看了看这对师兄妹,他慨然叹一口气:“古墓传人,果然名不虚传!我武当弟子竟是无一人能及得。”
不过他转念又想道:“若我青书孩儿仍在,经我好生调教,也不输他去!”一股油然而生地自豪和不可避免地淡淡感伤充斥在这大宗师地胸中,他低叹一声,施个道礼,飘然而去。
却原来张三丰自完善“太极功”以来,闲暇无事,只怡情山水,日日登山,朝饮晨露,夕下山果,或抱膝长啸,或望水吟赋,至而练拳修剑,打熬气力。忽然一日,听大弟子来报说仍是未寻着俞岱岩下落,他早已闲极无聊,遂猛然起意,只身孤影,浪荡江湖间。
这一出山,本为寻找俞岱岩下落。但他偶然在茶棚间饮水时,听闻一个殷梨亭模样的白衣剑客一路西行,身上气势之凛冽,让人望而生畏。张三丰心头一动,暗道这六徒弟这七年来闷闷不乐,只埋头修习剑术,几乎便抵达人剑合一地上乘境界,照路人描述,他莫不是上光明顶去了?
这一转念,张三丰便想上光明顶瞧瞧了。
他宗师睿智,也早知晓害自己三徒之人实是五徒弟之妻。俞岱岩生性刚烈,不出这一口气,势必不会再回武当。而光明顶被围,白眉鹰王势必回救,这确是一个了解恩怨的好时机,说不准俞岱岩还当真会去光明顶上。
思忖间,便动身前往这明教总坛,圣火光明顶。
这光明顶固然守卫森严,高手众多,但张三丰何等人?百年修为,天下第一,无声无息的潜上来,竟是一人都未惊动。
这一来,却是堪堪救了自己两个爱徒。即便以张三丰之波澜不惊的深厚修为,事后也是暗暗后怕,倘若自己来迟一刻,岂非终生饮恨?
一念及此,张三丰也是暗暗祈祷:“老天保佑,终待我张君宝不薄。”
望着太师傅渐渐远去的背影,青书心中苦笑,摇了摇头,低叹一口气。
却听苏若雨轻声道:“刚才,你分寸乱了。”
青书轻轻叹道:“或许吧…”
苏若雨微微一笑,道:“还有一年时光,你且稍耐。”
青书望着张三丰领着武当诸人,对着殷天正等人一拱手,便飘然下山,不由苦笑道:“曾几何时,我也曾站在太师傅身后,那时候,我就觉得,只要身前有这一座大山,便是天塌下来,又算得了什么?那是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自傲。只是,现在……这些似乎都不再属于我了。”
苏若雨低低叹道:“是你长大啦。一个人,总要长大的。”
青书呵呵一笑,目光悠远,神情陡然淡漠起来:“或许吧。”
苏若雨一颗芳心系在青书身上,听他话声淡漠,以为自己话语哪里得罪了他,一时之间,不由患得患失起来。
揉着衣角,苏若雨斟酌着词句,却听得脚步声声,不由抬起头看,但见白观脸色铁青,与岳肃、蔡子峰领着华山弟子前来,对苏若雨一抱拳道:“姑娘,我华山掌门下落何在,可否告知?
苏若雨心头一喜,知道青书话声冷漠是因为看到华山众人走来缘故,她微微笑道:“白公子此言何意,鲜于掌门身在何处,与小女子有何干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失传
青山隐隐,绿水迢迢。方才还是白雪皑皑的奇峰突起,现下却如同江南水乡的山和水秀。张三丰大袖飘飘,立在一旁,林中一片空地上青影闪动,呼喝连连,掌风霍霍,却是俞岱岩在使一路掌法。
周芷若、张无忌、殷梨亭三人也在一旁观看。
张无忌挪了挪身子,凑到殷梨亭身旁,低低一笑:“六叔,你那套剑法,使得真好看。”
殷梨亭淡淡微笑道:“你想学?”
张无忌眼睛一亮,笑道:“烦劳六叔传授啦。”殷梨亭睨他一眼,摇了摇头,叹道:“六叔再使不出来了。”
听得这话,张无忌一怔,问道:“这是为何?”
一个清脆淡漠的声音响起:“六叔情之所至,自然而然便使出来了,如今得脱桎梏,却再无当时心境了。”
殷梨亭抚掌一笑,张无忌却是奇道:“桎梏?师妹,这话从何说起?”在长辈面前,张无忌颇是放不开来,只称呼周芷若作师妹,却不敢直呼其名了。
周芷若轻轻道:“六叔那场剑舞,是为一个女子舞的,炫丽绝美,想来是那位姑娘自来便喜欢浓丽色调吧。”
张无忌挠了挠头,他虽聪明,却并不大明白周芷若言下之意。
却听周芷若续道:“六叔的每一剑,都藏着对那位姑娘的深深眷恋以及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然而,这位姑娘,自始至终。却都未现身过。似乎又带上了悲伤苦涩之意,六师叔终至使出那最后一剑,好像是要与杨逍同归于尽……然而,我却以为,六叔这剑,乃是斩断情丝地慧剑!”
张无忌瞠目结舌,望了望殷梨亭,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半晌才道:“所以……六叔在最后一刻,将那光明左使杨逍给推开了么?”
周芷若闭口不答。^^双妙目自盯着殷梨亭看,嘴角若有笑意。
感受到山间特有的清新微风拂体,殷梨亭微微阖目,淡淡笑道:“我原以为我对她眷恋至深,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忘却半分。然而,这一场剑舞到后来,却是发现,我不是不会忘,而是一直不敢。”
说到这里,他悠悠一叹。摇头苦笑道:“那一刻,莫名其妙的顺手一剑,竟然是同归于尽的绝招。待到我听见她的声音猛然惊觉时……似乎已然难以挽回。”
殷梨亭呵呵笑道:“我死则死矣,又何必让……多害一人性命?这一剑也让我明白。我一直的念念不忘,不过是不敢忘而已。芷若你说的慧剑斩情丝,倒有几分道理。”
周芷若淡淡一笑,再不说话。
张无忌却是恍然大悟,击节道:“怪不得师妹说六叔得脱桎梏。原来这个桎梏,却是情之枷锁!”
殷梨亭迈出至关键的一步,虽然心中仍有疙瘩,但也不似过去那般时常萦于心头挥之不去,张无忌这言语换在以前说来,定然犯了他的忌讳,这时听在这武当六侠的耳朵里,却是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俞岱岩一套掌法堪堪使完。张三丰看得连连点头,见俞岱岩立定,他缓缓道:“岱岩,彼时你手脚初愈,我竭尽心力为你创地这套掌法,你使得很好。也得了个中三昧。你能自加机变。于双手关节处装上钢铁所做的夹板,化己之所短为所擅长。更是尤为难得。只是……这些尽攻人咽喉、胸口、肾腰等要害的狠辣招数,却是从何而来?”
俞岱岩听师尊语气不善,额上登时冒出一层冷汗来,他勉力想要跪倒,但膝间关节却难能屈下。=张三丰当年以黑玉断续膏化腐朽神奇之效,续接俞岱岩断骨,但这骨骼断的太久,续接上时,虽能自己行走,手足功夫也恢复三四成,只是再难屈曲如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三丰苦思冥想为他量身定做一套高妙武学,在光明顶上与殷天正争锋时一度占得上风,实是这大宗师良苦之心。
这时俞岱岩见师傅神色淡漠,慌忙屈膝,万到一半,却是始终弯不下去。
他一颗心仿佛堕在谷底:“师傅不加拦阻,是真的怪我了!”
悲凉之心陡然生出,他强自运力,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正是骨骼摩擦产生的声音。
张无忌和周芷若听得这古怪声响,望向张三丰和俞岱岩,不由面面相觑。
殷梨亭本在一旁擦拭断剑,听得这声,也是抬眼望去。这一看也是令他一惊,师傅唤师兄试招,怎致如此?
俞岱岩还要运力,就算是再跪断这一双腿,也要求得师尊谅解。俞岱岩自残废后,性子愈发执拗,一旦决定,便雷厉风行。这一运力,便听得“喀嚓”“喀嚓”声响不绝于耳。
额头上豆大汗珠不住滴下,显然痛苦甚深。张三丰终是不忍,大袖一挥,俞岱岩便身不由己的站了起来。
却听张三丰斥道:“起来!再跪断一双腿,谁来给你医去!”
听到师傅训斥,俞岱岩反而面上一喜,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殷梨亭忙几步上前,扶住他右臂。
张三丰叹道:“岱岩,你本性淳朴。怎地创出这等招数?抑且算计精准,一环扣一环,生怕别人不那般使。这几招狠辣异常,也精妙异常,绝非一朝一夕能就之功。你说,这些年,你寻了多少人来试招?这些残废的人,又到哪儿去了?”
俞岱岩冷汗又出,他素知师傅慧眼如炬,听师傅吩咐试招,早觉不妥,但却不敢违逆,只一招一式使来,这套功夫他熟极而流,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原本最后几招颇有犹豫,但想到师恩沉重,如何能欺瞒,便硬着头皮使了出来。
果不其然,张三丰心中震怒,当年俞莲舟也曾创十二式“虎爪绝户手”,招招拿人腰眼,但他毕竟手足便给,能自演其招;而俞岱岩手脚不便,若无人试招,是绝对创不出这等精妙的招数。张三丰宗师慧眼,如何想不通其间缘由?
俞岱岩小心翼翼的说:“弟子这七年行走江湖,废了扬州三虎,漠北雄鹰以及云岭七仙这十一个邪徒,这些人个个都是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地畜生……”
张三丰接口道:“所以你便以之试招,而后创出这狠辣决绝的掌法?”
俞岱岩额间又冒冷汗,战战兢兢的道:“弟子…弟子…”
张三丰一声长叹:“罢了,罢了。岱岩,你记住,这些招数,也别传给你徒儿了。便是你自己,除非生死关头,也切莫动用。”
恍如晴天霹雳,俞岱岩倒退两步,惊道:“师傅,弟子苦心孤诣……”武者最大的荣耀无非自己所创能被继承下去,传承百世。此刻张三丰一语便将俞岱岩这门功夫给判了个“失传”地罪罚,如何不教俞岱岩心惊肉跳。
张三丰冷冷道:“你残而后复,使这门功夫自是最合适不过。但与你一般境遇者,天下也没有第二个,莫非你还要你徒儿也手足残废一次么?”
俞岱岩怔怔想了许久,终是颓然叹一口气。
几人再小憩了一会儿,张无忌暗自咋舌,太师傅平日里和蔼慈祥,今日竟是这般疾言厉色,看来自己要好生持重做人,否则武当山上,第一个放不过自己的,就是太师傅他老人家。
一阵微风刮过,众人眼前一花,便将一条人影迅捷无伦的奔向前方,一个秃头闪闪发亮。张三丰看得眉头微皱,暗道:“瞧这人步伐,显然武功甚强,但他明显是个和尚,却怎地用我玄门高深轻功?”
这边厢还未想完,又一条身影急速掠过,却是光明顶上,只出现了不到一刻钟的刘伯温。
俞岱岩看得分明,扬声道:“先生何事匆忙?”
刘伯温百忙间回头一看,见是武当众人,登时换了一副笑眯眯的神色,边奔边道:“张真人有礼了。俞三侠、殷六侠有礼。在下尚有要事,哈哈,失陪,失陪。”
身子一动,便掠出数丈之外,向那秃头和尚追去。
张三丰赞道:“这两人功夫都是极高。尤其后面那人,奔走间竟而颇似我武当梯云纵轻功,但意境却迥而异之,难得,难得!”
说到这里,他心头微微一动:“那古墓地青衣弟子,所使内劲,竟仿佛我派纯阳无极功”想到此处,张三丰眼前一亮,便要转回一问究竟,但转念间又忍不住叹一口气:“远桥、莲舟的内功也不过如此。这人显然有二十五年以上的内功修为,怎会是他!”
第一百五十章 牛耳
光明顶上,哭声一片。
一尊镶金砌玉的雕龙玉床上,躺着两具骸骨,正是明教教主阳顶天及其夫人死后遗骨。
千余教众跪了一地,韦一笑和殷天正跪在最前头,眼中都是蓄满泪水,其次便是五散人、五行旗掌旗使。杨逍乃是光明左使,身份最高,站在床沿,满含悲切的读着阳顶天的遗书。
一字一句,都令这些明教的核心弟子,泣不成声。
教主失踪,已然近三十年了,尽管多数人都知道,教主可能故去了。但心中不免仍存了一分念想:“本教教主天下无敌,谁能致他死地?莫不是在某深山中修炼一门神功?要三十年之功方竟功成?”
阳顶天乃是明教之魂,四十五年前以弱冠之龄便已威震江湖,声威之盛,较之武当张三丰,也只是一线之隔。
抑且上代衣教主孱弱,明教势力仅只西域,而阳顶天网罗天下高手入教,如杨逍、范遥、张中、彭和尚之辈,都是阳顶天一手提拔。而后大加整顿,因材施教,光明左右使、四大法王、五散人,高手之众,为天下之冠,这一来,不啻使明教大是振兴。
他中兴明教,自然而然被数万明教弟子奉若神明,爱之敬之。纵然他们在心中都有怀疑教主已遭不测,但却万万不愿深想。
此时得知阳顶天死讯,众人先是不信,闹腾许久后,发现那份手迹的确是阳顶天笔迹,当即悲愤莫名,而后终至痛哭失声。
这些弟子自幼入教。老的已年近花甲,幼的却方当弱冠,连阳顶天地面都没见过,但却人人流泪,莫不悲痛。当然,这其间的真假虚实,是虚情还是真意,只有自知了。
杨逍原也想到阳顶天或许早已死去,早做好心理准备,但一将教主遗书铺展开来。大声诵读时,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阳顶天待众人都是极厚。于杨逍如师如友,更破例授以“乾坤大挪移”心法前两层。而对于殷天正、韦一笑、说不得等人。
也是如此。
这样一个雄才大略,言语可亲,举止间潇洒不尽的教主,如何不教人衷心臣服?何况,他与属下不仅仅是所谓例行公事,对每一个人,都极是亲厚。待之如友。
男人间的友谊。永远都不会变质,虽会慢慢变淡。但那份最初的情谊,却是永存心中,并不是时间可以拖垮的。
沉郁顿挫的字句跳动。杨逍缓缓读到后来,忽觉气氛有异,见光明顶上诸人都是一片肃然,神色坚决。他暗叹一口气:“还得将谢兄弟迎回才是!”
青书早已携着苏若雨、小昭以及胡青牛夫妇,一路下山。
明教的秘道自来便不允教众擅入,是以他又再次深入秘道,小心翼翼的将两具骸骨取出,那无字地羊皮卷,却是依旧留在明教秘道之中,然而他以悄悄浸之以水,显现出来字迹后,默记心头,只待下山之后,录之成册,另作他用。
诚然,他“太极十三势”就快功成圆满,这个“乾坤大挪移”心法,除了稍作借鉴之外,的确并无大用。
原本韦一笑等人已微微起疑,暗道这“悲酥清风”一事,是否真是他所为?如此,除杨逍外,众人对他本颇有微词,但听杨逍作证,他并未离开光明顶策划此事,又见这谷羽先生地确是在我教秘道中寻到教主骸骨,悲切之余,却是大为感激。
这件悬案三十年未解,今日一朝得见结果,虽非自家所愿意看到的,但却总胜于悬而未决。
何况,将教主夫妇骸骨取出,不致曝尸道中,这份恩情,当真是比天还高,比海还深了。
他们又怎料得到,打算施用“悲酥清风”一事,在上山之前,便已谋划妥当。然而变数在于,一是未曾料到明教也有这令人散功地药剂,二是没曾想鲜于通竟敢真领人厮杀。
由此一来,他也对这华山掌门大是起疑。
一直以来,得悉原著的宋青书都以为,这位华山掌门,不过是个单纯为己谋利的小人而已,是以往各派布置眼线时,华山最少。
诚所谓一叶障目,他本可早日发现鲜于通阴谋身份,但一直到今天,方才真正起疑。
此念方动,他便吩咐刘伯温趁乱将鲜于通擒下,和苏若雨一道,将这人藏到一处隐秘地点,待得事后,再来提他出来。
于是乎,高老者、矮老者以及白观等人遍寻不到掌门,来兴师问罪时,青书只淡淡一句:“我不知晓。”在杨逍的默许下,光明顶都几乎被华山的人翻遍了,却始终找不到鲜于通。
白观等人悻悻而退,临走前青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对他说了一句:“一月之后,我上华山。”
而后便是对明教中人言明阳顶天已死这一事实,并将阳顶天夫妇骸骨取出,而后悄然退下山去。
几人一路下山,有说有笑,胡青牛夫妇听闻阳顶天死讯,原本悲痛,但夫妻重聚,不多时便喜笑颜开了。
胡青牛一改平时木讷模样,只不断翻新花样去讨妻子欢心,王难姑或嗔或喜,不时伸手去揪胡青牛耳朵,这医仙躲得两下,索性不躲,任妻子扭他耳朵,一脸甘之如饴的表情。
小昭和苏若雨瞧地都是忍俊不禁,但心中也暗自羡慕这对夫妻深厚感情,暗道自己将来若能如此与心爱之人一起游览青山绿水间,谈笑嬉闹,倒也不差。
青书在旁边看得哈哈一笑,饶有趣味地说道:“胡先生,尊夫人似乎颇想尝尝执牛耳的滋味。哈哈!”
他这一笑,却令王难姑双颊通红,胡青牛则是裂开一张大嘴,呵呵直笑。
及至一处巨岩,苏若雨一指岩石后,长吁一口气道:“到啦!鲜于通便被刘先生放置在此处。”
此语一出,胡青牛一张笑脸陡然僵住,神色猛然阴沉起来,青书点点头,大步上前,从岩石与峭壁阴沉沉地缝隙间拖出一人,紧闭双眼,神情萎靡,颇是憔悴,但自形貌之间,显然便是那江湖人称神机军师的华山掌门。
胡青牛握紧双手,一双手上青筋毕露,王难姑见丈夫谈笑神色忽然化作虚无,知他心中愤怒,伸手搭在他右手上,神色竟是从所未有的温柔。
她与胡青羊地感情也自极好,不然也不会想要替她报仇了。王难姑带着愤怒的眼神看向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她跨上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筒。
青书一摆手道:“胡夫人,且慢。”
王难姑一怔,道:“公子,你……”
青书摇摇头,说道:“你还记得我们来时路上,你在哪儿等我的么?”
王难姑神色迷惘,想了一想道:“是在华山的下棋亭。”此语一出,她眼睛一亮,喜道:“公子之意,我知晓了。”说着将那小铁筒又放入怀中。
胡青牛一脸不知所谓,道:“难姑…你们在说什么?那个铁筒里边装得又是什么?”
王难姑一把拉过他,对着他耳语数句,却听胡青牛惊叫道:“金、金蚕蛊!你…你快将那东西给扔了!”
王难姑一拍他头,嗔道:“你个大笨牛!这金蚕蛊是用来对付鲜于通的,扔了咱们可就报不了仇了。”
胡青牛心有余悸,嗫嚅道:“不是还、还有‘悲酥清风’么?何况,公、公子在此,瞧他也不能翻起多大浪来。”
说着颇是讨好的看了一眼青书,神情间那股子猥琐劲头又露了出来。
王难姑又是一阵好气,揪着他耳朵,直把这蝶谷医仙给疼得连连呼痛。
青书笑道:“胡先生,你说,要一个人立即就死了苦些,还是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痛苦些?”
胡青牛一怔,却听小昭幽幽叹道:“自然是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要痛苦的多了。”
胡青牛脑筋数转,却仿佛总是转不过弯来,王难姑羞愤欲死,用力揪着胡青牛右边这只牛耳,一拍他头,骂道:“笨死了,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见这蝶谷医仙一脸无辜,苏若雨抿嘴轻笑道:“公子的意思,是当众揭穿鲜于通丑事,让他遗臭万年呢……”眼神已不自觉的往小昭望去,见这小姑娘俏丽容颜微带愁意,她心想:“这小丫头有心事么?”
ps:处理完一大堆纠结的事后,匆匆忙忙赶完这章,马上就要出门啦,九点的车。在新学期之初祝各位事业(学业)进步,好运不断,更上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