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家园TXT下载家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家园全文阅读

作者:酒徒     家园txt下载     家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无衣 (六 上)

    如今周大牛已经不是当年功名心重且胆大包天的莽夫。五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得到了足够的教训也积累了足够的人生经验。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初从军的原因。那时他是老家街头一霸拎着块青砖从东市打到西市手下无一合之敌。然而他从街坊邻居们眼里看到的不是佩服只有厌恶。“姓周的那个小子呀…….”人们边说便摇头只要他稍离得远肯定便是一阵诅咒和痛骂。

    就在这个时候官府开始张榜招揽豪杰说是去辽东给皇帝陛下效力。如果立下战功无论出身如何朝廷一概凭每个人的功劳大小加官进爵决不欺骗。

    为了证明此言非虚负责征募骁果的兵曹还特地举了一名姓李的校尉做例子。说是此人原本出身寒微但因为作战勇敢很快就从普通士卒变成了校尉之后又带领八百死士转战三千里威震辽东。得到了皇帝陛下的亲口嘉勉马上就要从校尉升到将军云云……

    “大牛你老这么晃着也不是事儿。功名但在马上取如果从了军凭你这身本事……”从没给过周大牛好脸色的兵曹大人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仿佛拨云见日般周大牛一下子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希望。如果有出头之机没人愿意当一辈子混混。他带着五名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应募远征以为凭借自己的两膀子力气马上取个功名会像砸烂别人的一个菜摊子般轻松。结果没到辽东先遇到了传说中的李校尉。

    打劫不成被人反抢了坐骑。周大牛栽了个大跟头但他栽得心服口服。既然从了军就得讲究“公平”二字。武艺和胆气都不如人吃了亏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他很快就现所谓公平只在想象中存在。入营后第一天他在郎将大人面前力举一百四十斤石锁却连个伙长的职位都没捞到。仔细跟人打听后才明白原来营中选拔军官凭的不是勇力而是后台如果背后没有个强硬的举荐人想当官是绝不可能。周大牛不信邪他认为自己终有出头之日刻苦操练从不偷懒。终于有名“知人善用”的曹姓旅率看中了他但给他分派的任务却不是渡过辽河去割高句丽人的级而是与另一伙士兵打群架。为了谋个出身他去了结果和同来投军的五名同伴都被明法参军当场拿获打了二十军棍后统统贬为苦囚。而之前信誓旦旦保证不会看着他出事儿的曹旅率却仿佛不认识他一般根本没上前替他说一句求情的话。

    苦囚营的活又脏又累而周大牛在里边一蹲就是三个多月。就在他以为自己会累死在苦囚营的时候命运让他再次碰到了李校尉的表兄张秀然后他现自己突然时来运转从苦囚变成普通小兵又从小兵迅地升为伙长、队正。

    那些日子血腥却充满希望。虽然一同入营的钱小六、刘初都战死于黎阳。但二人死时周大牛已经成为了亲兵旅率。同来的王兴武战死在黄河渡口阵亡前也做到了队正。功名但在马上取周大牛相信这句古话没有错。但很快现实便将他从梦中唤醒。

    带着大伙在敌阵中冲了三进三出彻底扭转的不利战局的李郎将非但没有得到提升反而被赶出了博陵军。然后慕容罗因为小过被降职。李安远因为酒后失语被当众责打。整个雄武营变得死气沉沉公平不再锐气也不再。

    周大牛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仕途在此前之所以一帆风顺那是因为顶头上司是李旭。当执掌雄武营者换成宇文家的人后一切要按照真的官场规则来。

    他付出了无数努力也无法像张秀那样适应新的规则。一年中他眼睁睁地看着和他一样身为校尉的赵四眼因为吃了三名士兵的空饷就被削示众而随后取代赵四眼成为校尉的宇文保林连军粮都偷出去卖却无人敢于过问。参军马逢跃升四级只因为他的妹妹在给某个姓虞的家伙生了个儿子而明法参军秦纲却因为直言某些人的过错被调去管马料曾经令大伙佩服的宇文士及将军还振振有辞地说“此事关乎一军安危非精细如秦参军者不堪其任”。

    周大牛看着昔日的弟兄们一个个被驱逐被排挤誓要在绝境中寻找一条出路。然后他参与了揭宇文氏兄弟盗卖军粮给突厥的行动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王七斤、岑文静、吴俨等袍泽被人杀死而为恶者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平安无事。然后他在昏迷之中听人议论说这次行动的主要起者秦行师躲入了太原李家的军营然后销声匿迹!

    “功名但在马上取扯淡!”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的周大牛彻底看透了大隋官场。那只是骗他这样的寒门子弟替朝廷卖命的说辞实际上取功名靠得不是马上本事而是身体里是否流着某位大人物的血。

    功名是世家的游戏。而平头百姓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什么时候摆上棋盘什么时候取下来是执棋者随心所欲。作为棋子是没资格为自己命运而鸣不平的。执棋者也不在乎棋子心中想什么。

    但在所有执棋者中存在一个例外。那便是升官最快待人最坦诚的李将军。李将军从没把属下当过棋子因为李将军在此之前也曾做过别人的棋子。只有在他麾下周大牛才可能放心地当官不必担心因为做正事而受排挤。也只有在李将军麾下周大牛还隐约能看到自己当初应募骁果时兵曹大人曾经许下的承诺“只要你们有本事无论出身如何过去做过什么陛下都不会在乎的男子汉大丈夫功名但在马上取…….”

    “只有李将军在我们这些人的功名富贵才能长久!”周大牛暗中告诉自己并对此深信不疑。他现在是侍卫营统领宁远将军掌管骑兵一千二百余人。名下有地四十顷有管家带着佃户和奴仆负责耕种收割不需要他操任何心。他有两个弟弟其中一个领流民在滹沱水北岸屯田颇负政声。另一个在官学读书如果能通过今年的府选便可以到博陵军中做历练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明年这时就有可能外放为官到刚刚恢复秩序的县城里做一任户槽。至于他从军之前迟迟拖着不愿过门的妻子如今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每天除了计算家里有多少余粮外最乐于做的便是与同僚的妻子们交流采用什么手段才能多生几个孩子以免丈夫找到借口纳妾…….

    所以无论李旭做什么周大牛都愿意护卫在他身边。他相信李旭那样做是为了博陵军中所有人即便行事的手段未必光明。

    “老子不在乎他针对谁只要他做的肯定是为了大家好!”将石岚送回军营后周大牛拨转马头再次走向喊杀声刚刚平息的战场。他看见远处的山头上腾起了一团火光也嗅到了口气中传来的血腥味道。但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目光平和步履坚定。

    三千多老弱俘虏腰间被绳子连着从不远处缓缓地走过。他们边走边哭脚步跟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

    “山寨中的人投降了?”周大牛拦住带队押送俘虏的旅率低声询问。

    “禀将军山寨中的人都投降了大将军命令我们将这些老弱病残押到运河边上然后统统释放他们去投李密!”旅率认出问话的人是周大牛在马背上挺直身躯大声回答。对他们这些底层军官来说从军五年便做到宁远将军的周大牛亦是人生的奋斗目标因此看向对方的目光中满是崇敬。

    “大将军没让你们给俘虏些粮食么?”周大牛注意到踯躅前行的俘虏们肩膀上的褡裢很瘪再度追问。

    “带了大将军准许他们每个人带三天的口粮。”旅率向老弱妇孺们扫了一眼回答。看到周大牛脸上的表情有些迷惑他又快地解释了一句“眼下运河以东都被外黄贼王当仁控制他们走上半天时间就能到达石桥村过了河就算到了瓦岗军地面每人带三天粮食绝对富富有余!”

    “小心些尽量别让任何人死在路上!”周大牛点点头叮嘱。想了想他又提高了声音补充了一句“唉!其实咱们跟李公逸井水不犯河水若不是瓦岗军连张老将军的头颅都不肯归还咱们又何必大老远地打到河南来!”

    “那是那是!”押送俘虏的旅率也很聪明立刻理会到了周大牛话中的深意。扭过头大声对正在教训俘虏的士卒们喊道:“弟兄们下手轻一点儿咱们这次主要是找瓦岗军讨还公道的与其他人无关乡里乡亲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听到此言俘虏队伍中的哭泣声登时停滞了一下旋即又响起了阵阵嚎啕。

第三章 无衣 (六 下)

    与其他各路烟尘相似雍丘盗李公逸麾下的喽啰除了极个别人具有封侯拜将的野心外其余十有**都是被朝廷逼得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他们追随在李大当家身旁仅仅是为了过上安分日子因此在本部兵马有了一块落脚点后反而最怕的就是战火再烧到自己家门口。谁料老天无眼有人居然把名满天下的博陵精骑给招了过来。非但大伙辛辛苦苦积攒了几年才存下的一点家底全被姓李的狗官拿去救了灾安置妇孺的老营也被李贼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但侥幸被释放的喽啰和老弱妇孺们此刻最恨的却不是李姓狗官而是把狗官招来的那伙王八蛋。他们从各种各样的渠道都听说了博陵军千里迢迢赶到河南来的原因是由于某些人杀了张须陀后还赖着他的头颅迟迟不肯归还根本不是奉朝廷命令前来征剿。

    “如果姓翟和姓李的早把头颅还了人家咱们也不用遭这个罪!”被博陵军从雍丘赶到外黄的老弱们悄悄地骂。

    “唉那张须陀也算个英雄!此事大当家和二当家的确做得过了!”几个死里逃生的喽啰兵暗中嘀咕。

    “照你这么说张须陀的头颅不挂在瓦岗山姓李的就不来了?”

    “那当然姓李的是河北的官。这年头你见过哪个河北的官会管河南的事儿?”

    残兵们并不完全相信流言的真实性但不止一个人听到博陵军将领说他们仅仅是为了报仇而来。而博陵子弟报仇分寸也掌握得非常克制在上万俘虏中只有几个领兵过千人的大头目被斩示众其余的全了一到三天的口粮分批放逐到了外黄、陈留、济阳等地。

    对于盘踞在外黄、陈留、济阴等地的王当仁、周巅、房献伯等瓦岗将领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现在大伙名义上都奉蒲山公李密的号令所以和雍丘营统领李公逸算是同僚。在李公逸没有战死的情况下其余几家统领非但不能吞了他的部下还有责任照顾好这些逃难而来的残兵。而残兵们带来的那些消息传得比风还快不到三天几乎所有老巢在运河两岸的统领都知道了博陵精骑杀来的具体原因。在没有把握战而胜之的情况下几乎所有人将目光都看向了瓦岗山主寨。

    瓦岗山主寨河南四十七路豪杰的总瓢把子李密却无暇顾及来自雍丘的疥藓之痒。他现在的眼睛盯在虎牢关西南四十里的洛口仓上。那里囤积着数百万石粮食。在张须陀被阵斩之前瓦岗军曾经多次打过那里的主意都因为张老贼的狡诈勇悍而无功而返。如今张须陀老贼已死荥阳附近的裴仁基、刘长恭等大隋兵马互相不能配合攻打洛口仓夺取军粮的计划便再度被提上日程来。

    即便徐茂功所统领的瓦岗军主力未被派往洛口李密也不打算借助他人之手复仇。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当年他输给了李旭而徐茂功力挽狂澜。如今他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复仇而不须再假手于徐茂功。

    老谋深算的李密看得很清楚光凭手中的四千多骑兵冠军大将军李旭即便在雍丘附近折腾得再厉害也威胁无法令瓦岗军真的伤筋动骨。而对方之所以将动静造得如此大恐怕为的便是早日能取得荥阳附近诸路官军的控制权但以李密对大隋官场的了解他知道那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子辉你以我的名义给王当仁写去一封信告诉他无论姓李的如何挑拨都不要出山迎战。此贼麾下的都是骑兵我军与他野战吃亏。但光凭着四千多人他根本没办法攻下外黄军的本寨!”将运河沿岸各营送来的告急文书一一摊开李密指着其中一封对心腹幕僚房彦藻吩咐。

    “是我立刻就动笔!”房彦藻答应一声就在李密的身边铺开了纸笔。他的字很漂亮是标准的王氏草书只是如此好字让王当仁这粗痞看未免可惜。姓王的粗痞未必懂得欣赏反而会说这字写得缺胳膊少腿。

    在整个瓦岗山中除了李密、徐茂功和程知节等少数几个房彦藻看其他同僚都不大顺眼。包括曾经最初的山寨创立者翟让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杀牛屠狗的鼠辈当个山贼头子的本事有想做一方雄主那简直是沐猴而冠。

    而瓦岗寨中也有很多人看房彦藻难受。这些来自三山五岳的豪杰之所以敬重李密是因为李密不但有本事而且应了那“桃李子”的民谣。房彦藻虽然是李密的心腹长史但在众豪杰眼中不过是个贪权又善妒的穷酸平素满口大话一到关键时刻就露馅根本不值得他们尊敬。

    双方相处得剑拔弩张有几次还差点当众争执起来好在有李密和徐茂功二人在中间斡旋所以目前还不至于拔刀相向。但彼此之间和睦共处是绝对做不到的。就在年关之前的庆功宴上王当仁还带头闹事令为众人奉酒的房彦藻下不来台。并且以此洋洋自得了好几天。

    想到对方当日的嘴脸房彦藻心里便觉得一阵厌恶手腕的动作稍稍快了些一些笔画看起来若惊鸿飘羽。

    “子辉好像心神不静?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傲岸了些!”李密在匆匆一瞥间便觉了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恼怒蹒跚着绕过书案拍了拍属下的肩膀安慰。“当仁是个直性子又没读过多少书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况且咱们要取天下便少不得这些樊脍、英布之流。昔日高祖若是光凭萧何与张良又岂能建立起汉家数百年江山?”

    “密公教训的是!”被李密着几位同僚的面戳破了心事房彦藻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心里暖哄哄的说不出地舒坦。樊脍、英布这些屠狗辈无论怎么嚣张也爬不到萧何的头上。只要李密顺利得了天下他房彦藻岂不就是再世萧何?怒气一平他的才思立刻有如泉涌半柱香时间不到一篇以李密私人身份下达的军令已经写就。居然是文四骈六气势磅礴。

    “君彦你给子辉看看别让人挑出什么刺来!”李密看到房彦藻已经搁下毛笔蹒跚着走回帅案后笑着命令。

    自从前年被李旭射下马背他的腿便一直未能医好。因此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仿佛吃过三斗浓酒。但这并不影响李密在身边幕僚眼中的英雄形象文人彼此之间看重的是智谋和才华不会以外表取人更不需要逞筋骨之强。

    “李氏小儿不知顺逆妄动兵戈徒逞血勇。此乃标草卖之辈也岂堪为将军之敌。密此刻无暇南顾因此以腹心相托将军。望将军据险而守使贼无隙可乘。待他日时机致必破之如灵猫擒鼠…….”记室祖君彦捧起房彦藻写好的军书一边读一边轻轻点头“甚善甚善房兄大才君彦不及也…….”

    “让你检视一下有没有令人误解的意思不是叫你和子辉互相吹捧!”李密用手指敲了敲书案疤痕纵横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他很享受现在这种天下英杰争相来投的日子像眼下的祖君彦早就以一笔文章而名动天下。还有坐在不远处埋公文的柄元真、时得济都是出身名门得英才。有这些人在身旁帮助出谋划策李密才能感觉到那种挥斥方遒的洒脱。否则终日与一群江湖豪杰称兄道弟爽快归爽快给人的感觉毕竟还像一伙山贼而不是一方霸主。

    “这封信言辞恳切义理通达王统领看了后想必能感受到密公推崇之意谨慎待之!”祖君彦向李密拱了拱手又向房彦藻投下歉意的一瞥笑着回答。

    “君彦有话就直说房某又不是那听不得逆耳之言的狭隘小人!”房彦藻笑着耸了耸肩膀回应。在他心中祖君彦、柄元真以及一些刚刚投上山来的前大隋官员都属于同道在同道面前他的心胸会宽阔许多。而对于某些异类反正彼此之间怎么看都不顺眼了也没必要相互包容。

    “但君彦有一言不知道当不当讲!”祖君彦又向李密施了一礼以幕僚对待主公的姿态请示。

    这种常见的官场礼节令人感觉很舒服李密笑着挥了挥手做出一幅勇于纳谏的模样“君彦无须这些繁文缛节这里都是咱们自己人但说无妨!”

    “是!请密公恕君彦唐突!”祖君彦放下军书正色谏言:“密公叫王当仁严守不出自然是个妙计。姓李的解决不了后顾之忧很难大步前往荥阳与裴仁基等汇合!但既然其麾下只有四千余人密公何不让王伯当将军从济阳移师南下与王当仁两个并力攻之?即便不能一举将李贼击溃至少也能与其斗个旗鼓相当令博陵军伤筋动骨!”

    “那太便宜了姓李的!”没等李密回答房彦藻竖起眉毛大声叫道。

    他无法忘记当日的耻辱即便李密不想报复他房彦藻也无法将那屈辱的一页轻轻揭过。

    那一战不但导致了以李密、他以及郑德韬、杨德方等外来名士为主的力量大受打击而且让徐茂功、程知节等人的威望如日中天。如果不是去年李密用计杀了张须陀至今山寨中做任何决定还要看徐茂功的脸色。

    这笔帐不得不算。当日瓦岗军战败主要是兵练得不精。如今瓦岗拥兵四十余万即便不算徐茂功和程知节麾下的破阵营即便其他诸营按每十人中有一个战兵来计算可与官军正面相敌的精兵也能凑出五万人。因此从人数上瓦岗豪杰根本不怕区区四千博陵军。只要解决了迫在眉睫得军粮供给问题重演一次大海寺之战不无可能。

    到那时房彦藻要亲自拿着刀将李贼的肉一条条割下来给当日阵亡于运河畔的袍泽报仇。

    此仇刻骨铭心没齿难忘。

第三章 无衣 (七 上)

    “子辉又入歧途了咱们与李将军乃两国相争各负使命耳。谁伤在谁手里都各安天命没必要对仇恨过于执着!”李密见房彦藻的脸色已经变得青黑摸了摸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笑着开解。

    若说恨没有人比他心中对李旭的恨意更浓。当年的李密本是一个凤目蚕眉龙行虎步的英武汉子。如今却落得满脸伤疤脚步蹒跚。原来被很多人一见面便折服于蒲山公身上透出来的帝王气度现在第一眼看到他相貌的人却无不皱眉。这笔损失如果仔细翻算上三天三夜也算不完。但如今是群雄并起的时候李密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小肚鸡肠。

    “密公说的是属下受教了!”房彦藻也瞬间意识到自己失态后退半步向李密躬身致谢。

    “咱们若想争夺天下先得有包容天下英雄的胸襟!”李密笑了笑继续开解房彦藻的心结。

    “密公莫非起了惜才之心欲将李贼收于帐下么?此人曾深受杨广大恩恐怕不会轻易俯!”房彦藻叹了口气以极不甘心地口吻回应。从李密的话中他听出了对方心里把敌将看得很重。如果事实真的如此的话将来瓦岗军中恐怕又要多出一个能与自己抗衡的人物由此带来的权力变化恐怕也难免是一大堆。

    “如果他能看清天下大势我自然会倒履相迎!”李密习惯性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摇头。“放眼整个大隋堪称百战名将者不过张、罗、杨、李四人而已。如今张须陀授罗艺反叛杨义臣又纠缠在江都的烂摊子里分身乏术挡在咱们眼前的只剩下李旭一个。如果能把他也擒杀于马前大隋朝土崩瓦解的时刻必将指日可待!”

    “所以密公便严禁外黄营和济阳营出战以免打草惊蛇让姓李的见势不妙在我瓦岗主力腾出手来之前开溜!”祖君彦顺着李密的意思想了想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非也!”李密扫了祖君彦一眼继续摇头。“此子深得用兵之道当仁和伯当与他野战只怕有败无胜徒损我军士气耳!”

    “密公说得是!卑职先前还误以为密公不肯令外黄营出战是怕姓李的见机不妙撒腿跑回河北去呢!”房彦藻听主帅的口气不像准备招降李旭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笑着将话题重新引回祖君彦的提议上。

    “至于君彦所提与他拼消耗之策更是徒劳!”李密笑着看了房彦藻一眼仿佛将其心中的小算盘看了个通透。转过头他继续向几位属下解释。“李贼现在所凭的不是手中区区几千骑兵而是河南讨捕大使之官职。即便咱们在运河两岸的各营兵马并力齐出侥幸将他麾下四千士卒全歼了只要此人能只身走到荥阳恐怕数日之内便可重新执掌数万兵马。同样只要咱们能阻止他将荥阳附近的隋军整合光凭麾下那四千精骑就算个个能以一当十他也威胁不到瓦岗分毫。”

    李密的心里十分明白眼下的局势和上一次瓦岗军与齐郡精锐在运河畔交手时大不相同。上一次是他急于巩固自己在瓦岗军中的地位所以一时贪功冒进被隋将趁虚而入。而这次是李旭急着执掌河南诸路隋军兵权他反而能好整以暇待之。

    祖君彦见李密心中对如何用兵已经有了定谋便不再坚持自己的建议。但作为记室他有责任提醒谋主留意一些细枝末节“李贼借败兵之口造谣乱我军心。密公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破敌之远策为了各营将士的团结也应想个应急办法才好!”

    “对密公不如劝一劝翟老当家请其稍微作些让步将张须陀的头颅还了其家人也免得姓李的一再拿此说事儿!”时得济素来看不惯瓦岗军这种割人级索要赎金的强盗作为看准时机劝谏。

    “应之有所不察非李某未曾向翟老当家进言而是翟老当家恨极了张须陀不肯听李某之谏也!”李密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时得济听李密话中没有明确接受自己的意见继续坚持道:“多了几万枚肉好未必能令主寨自肥失了外营弟兄们的心便得不偿失了。翟老当家也是个豪杰怎么就分不清其中轻重呢!”

    眼下李密虽然做了瓦岗军大当家但翟让地位然在各营统领中影响力甚大。由于此人在山寨草创之初受过很多伤所以眼下没精力干涉太多的政令决策。只是对钱财方面却看得一直很紧。不但每次作战的战利品要按江湖规矩分大头他的哥哥还屡屡做出刁难前来投靠的大隋官员索要入伙钱的混帐事令有心将瓦岗军塑造成一支仁义之师的李、房、时、诸等大为尴尬。

    李密见时得济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也觉得继续拖延下去不是个办法。他看了看一直埋公务没参与议论的邴元真又扫了一眼刚刚归顺瓦岗不久的几个前隋官吏用力咬了咬牙毅然说道:“也罢既然大伙都这么认为我今天就再去捋一次翟老当家虎须。子辉军书上的墨迹干后你就遣快马送到外黄营去吧。顺路通知一下伯当叮嘱他暂忍一时之气切忌轻举妄动。建德你随我去后寨见翟老当家把咱们上个月得的那座珊瑚树也搬上。他当年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了就喜欢收集这些富贵之物!”

    “是!谨尊密公之命!”左长史房彦藻和近卫营统领蔡建德答应一声各自下去准备。片刻后李密带着几个随从抬着一座三尺多高的血色珊瑚树缓缓来到翟让所居的瓦岗后寨。作为瓦岗军奠基人的住所这里比李密等人处理公务的聚义厅豪华得多光是二层高的楼台就起了十余座一座座钩心斗角各据地势看上去好不壮丽。

    听到李密来拜翟让早早地迎到了大门口。他一直相信对方是可以取代杨广的真命天子所以丝毫不敢托大。没等李密上前行礼自己抢先一步迎了上去张开双臂扶住对方肩膀叫道:“密公今天公务不忙么怎么有闲暇来看我这病人?难道是茂功和咬金他们已经顺利攻克洛口仓了?”

    “哪有如此快。大隋的狗官们向来把粮食看得紧。前几次孟让他们趁夜打劫也不过抢了最外围几个小仓。中间的那些万石大仓一个都无法靠近。这次茂功又是冲着主仓去的想必更要费一番功夫!”在翟让面前李密立刻换了一幅粗旷形象连连晃着对方肩膀回应。

    “不过大当家尽管放心茂功素来不打无把握的仗。他说能将洛口仓攻克便一定能攻克。你我耐心等着准备听他的好消息便是!”大笑了几声后李密继续道疤痕交错的脸上写满对兄弟的信任。

    “你怎么又叫我大当家!”翟让皱了皱眉头不依不饶地纠正李密言辞中的失误。“我早说过了瓦岗军大当家是你不是我翟某。将来你做了皇帝我作个逍遥侯便知足。眼下咱们寨中的英雄越来越多了千万不可再乱了秩序!”

    “嗨翟兄教训的是小弟一时说顺嘴了改不过来。况且在小弟心目中无论到了何时翟兄永远是大当家!”李密做了半个揖大声回答。说到后来他感触往事语调已经有些颤抖“李无翟(泽)不生。当年若不是翟兄仗义收留小弟这幅身躯早填了沟壑哪能有今日之富贵?所以这秩序尊卑咱们人前再讲。人后之时你我之间只有兄弟没有主臣!”

    翟让听李密说得坦诚自己心里登时觉得暖洋洋的松开抱在李密肩头的胳膊然后又大笑着拉起对方的手。“想当初翟某不过是一个坐地分赃的强盗头子若没你李密哪会名扬天下?法主认你做兄弟是翟某这一辈子所为最正确的事!值死都不会后悔!”

    二人四目相望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拳拳之意。李密命人抬过珊瑚树说是前日东平公徐元朗送来的礼物请翟让笑纳。翟让粗粗扫了一眼便命令人将珊瑚树放在地上然后笑着对李密抱怨:“法主以后还是不要给我送这些东西了。你知道我是个穷命分不出宝贝的好坏来!平素大伙分给我的已经足够开销。这些贵重之物还是派人运到河东去换了钱粮补充一下军需吧!”

    “眼下兵荒马乱的谁还肯买这贵重之物?翟兄若是看不上眼就让大兄收着我记得他最喜欢收集珍奇之物!”李密笑着回答“当年为了咱们瓦岗他被官府逼得倾家荡产。如今咱们有了些积蓄也该给他些弥补!”

    躲在翟让身后的翟弘早就被珊瑚树上散出来的宝光晃得眼花正恼怒弟弟不会做人猛然听得李密改口赶紧跳将出来双臂将珊瑚树揽于怀里一边用衣襟摩挲一边谢道“还是密公有心这珊瑚恐怕是龙宫里搬出来的吧。我替你们哥俩儿个手好哪天你们手头紧了再到我这里来取便是!”

    见自己的亲哥哥翟弘如此翟让唯有叹气。他当年亡命江湖害得哥哥家产被抄两个侄子尽数饿死。所以成了事后很希望能对哥哥一家有所补偿。因此每次有人送礼被拒提起翟弘的名字便轻易能过关。

    待翟弘和侍卫们抬着珊瑚树走远了李密一边和翟让并肩进门一边低声汇报道:“徐元朗想加入咱们瓦岗旗下我还没有答应他翟兄之意如何?”

    “他已经占了整个东平郡拥众不下十万估计也就是暂时借咱们的房檐躲一躲雨翅膀干了便会单飞。所以答应不答应意义都不大。你怕是将来调派不动他咱们的背后也不能轻易让他看到空隙!”翟让想了想根据自己的江湖经验提议。

    “我也觉得是这么一个道理。但不答应他又怕寒了其他来投奔者的心!”李密叹了口气为难地说道。

    “那就应下来让他自己单独立一个营听调不听宣。把韦城营调到东郡和东平交界处守着离狐!如果徐元朗与咱们相安无事咱们也乐得让他守在侧翼。如果他心怀不轨让韦城营立刻杀过去并了他的部众!”翟让不想让李密为难给他出了一个比较折中的主意。

    “姜还是老的辣我今天和子辉他们议了一上午也没想到这个好法子来!”李密拊掌大笑。

    “你又哄老哥我开心!”翟让用力捶了李密肩膀一拳笑骂。李密侧身让开拳锋单掌回拍翟让拆掌又一脚挑了过去。二人动作都不太灵光比比划划只取个乐而已。待笑闹够了翟让想了想正色劝道:“法主也该立个名号了。我听说窦建德自封为长乐王高开道自封东海公这徐秃子就一个给人家抬棺材号丧的如今也做了东平公。你如果再不打起个响亮名号来恐怕不好约束天下豪杰!”

    “这倒不急咱们好歹打两场胜仗把局面打大些再建字号不迟。否则刚占据了几个县城便关起门来称大王未免让人嘲笑!”李密对窦建德等人的行为十分不齿冷笑着回应。

    “这些做哥哥的也不太懂。我读的书不多也没见过大世面随口说说而已。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就是!”翟让被笑得脸上烫讪讪地解释……

    “我知道翟兄一切都是为了瓦岗!”李密觉自己说话唐突赶紧想办法补救。“翟兄的见识是那姓窦的百倍。你能把偌大基业坦然让给我来执掌这份心胸又岂是区区鼠辈能比得了。我既然从翟兄手里接过这个担子便要想方设法将其光大。一时长短与翟兄同样是不与人争的!”

    翟让本不是个小肚鸡肠之辈听了李密的解释连连点头。“那就好你心里有章程我便不多生事了。免得弟兄们不知道该听谁的!”

    “凡事还须翟兄多扶持!”

    二人谈谈说说纵论天下大势甚是相得。提到瓦岗山的近期展翟让又猛然想起了纷扰的流言用手指了指隐在苍松翠柏之中的前寨笑着建议:“上几次张家的人来赎老将军级你都让我漫天要价吓走了他。如今他们已经将五万肉好凑齐了很快便可从黄河上送来。我想弟兄们心中的怨气估计此刻也出得差不多了不如用匣子将级装殓过与张家卖个人情!”

    “我今天来找翟兄正是为得此事!”李密偷偷地向四下看了看觉没有随从跟在左近压低了声音回答。

    “莫非贤弟拿着死人脑袋还有用么?”翟让对李密的反应很是不解皱起眉头追问。

    李密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浮现了几分神秘“翟兄莫非没听人说过张须陀的门生李旭只领了四千兵马便杀到运河边上来给他报仇了么?“

    “这小子欺人太甚!”提起李旭翟让肚子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抬手向身边的树干上击了一掌打得枯枝上的残雪飘飘而落。当年李旭在运河边上以千余骑击溃了瓦岗数万大军一战斩将过百。此役虽然不是翟让亲自指挥他也将此视为毕生的奇耻大辱。“等茂功回来咱们三个亲自下山去会会这姓李的看看他是否生了三头六臂!“

    “翟兄莫气他这是送死来了!”李密笑着摇头欲言又止。

    “送死?莫非法主已经有了破敌之策不成?”翟让听李密说得玄妙忍不住追问。

    “破敌之策就在这张姓老儿的人头上!”李密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解释“他打着给张须陀报仇的名号而来咱们如果这么早就将人头还了外边的知道的会说你我大度不知道的肯定会以为咱瓦岗军怕了他。所以人头千万不能还。待张家的人赶到翟兄别露面让大哥与他坐地涨价刁难一番便是!”

    “可可这难免会被外营的弟兄们误会以为咱们贪图钱财不顾他们死活!”翟让不知道人头和破敌之策有什么必然关联但江湖人的本能让他认为此举有失光明正大。劫人绑票的事情任何山寨都会做。但对方出了票金山寨就该还了当头。这是从祖师爷那里传下来的规矩很少有人敢不遵守。

    “不妨你只是刁难他十天半个月最后咱们不但还了人头而且以前辈之礼风风光光地将老将军的人头送下山去。天下人闻此谁敢不说你翟大当家仗义?”李密眼神一闪妙计接踵而出。

    “那姓李的见不到张老将军头颅即便遇到任何挫折都没理由撤军。咱们等洛口仓拿下后立刻集中兵力以四十几营人马战他那千把骑兵。到时候非但弟兄们知道你我今日的良苦用心天下豪杰也会明白咱瓦岗军并非任何人都可惹得起的!”

    说罢他收起笑容双目之中杀机毕现。

第三章 无衣 (七 下)

    从翟让那里告辞后李密又转向了哨探总管谢映登的营房。他正在下一盘非常大的棋每一粒子都不能摆错位置因此及时了解第一手情报至关重要。

    谢映登正亲自按照一本密钥对译山下刚送到的几封线报没听到屋子外的脚步声直到蔡建德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才警觉地抬起头然后十分惊诧地问道:“密公什么时候来的找我有事情么?公怎么亲自来了?侍卫呢他们怎么都没出声音…….”

    “映登不要急!”李密摆摆手打断了对方那连珠箭般的提问。“我闲来无事刚好溜哒到这附近。怕打扰了你所以我没让门外的侍卫通报过后你莫要怪罪他们!”

    谢映登放下手中的密钥和密信脸色很快恢复平静“不妨我没有怪任何人的意思。只是觉得如果密公有事找我派人通传一声便是我会将密公需要的一切送到聚义厅中。身为哨探总管却劳密公亲自来催问军情谢某十分惶恐!”

    “映登!大家都是兄弟又何必把长幼尊卑分得那么清楚!”李密被对方弄得浑身都不自在板起脸来抱怨。

    “私下里咱们是兄弟公事上却是主从映登不敢逾越!”谢映登又做了一个揖然后走到窗口对外边下令“来人赶快给密公献茶!”

    “映登别忙活了。我是心里慌所以到你这看看有没有茂功他们几个的消息!不会打搅太长时间!”李密攻不破对方以礼貌垒起来的“城墙”只好干笑着说出实情。

    “密公请稍坐我这就能弄好!确切军书还没有送回来。但咱们安插在百花谷和巩县一带的细作传上山几份涉及官军动向的密报根据这些倒也能推测出茂功他们目前的进展!”谢映登依旧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笑着回答。

    别人的尊敬能让李密感到心情舒畅谢映登的尊敬却只让李密意识到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那是江南谢家培养出来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魏晋遗风。相比之下李密平时引以为傲的倜傥风度根本不堪一提更甭说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中挑出一些过错来。

    他胸口如同压了块石头般闷得难受却只能一忍再忍。瓦岗军成分复杂内部各派系之间也壁垒分明。根据将领们的来源目前军中总体上可以分为三大派。即由翟让、徐茂功等瓦岗军开创者组成的内营系、由王当仁、孟让等江湖豪杰组成的外营系以及由房彦藻、诸君彦等儒林名士、前隋旧吏组成的‘应天’系。这三大派系中内营系的权位最重实力最强但也最难控制。其中很多人如徐茂功、谢映登、程知节等只是为了瓦岗军的今后展大局才肯听奉李密的号令。内心深处对“桃李代杨”的天命传说一直半信半疑。而加入瓦岗最晚根基最浅的名士和前隋旧吏们反而对天命传说最为痴迷他们都坚信自己所追随的李密是真命天子最终能登上帝位。他们个人也建立绝世之功进而光耀整个家族。

    军事上李密需要借助徐、程等人的谋略和勇武。政务上李密需要依靠房彦藻、邴元真等人的经验和忠诚。相比之下原来推举李密走上瓦岗大当家位置的各外营统领目前反而最不重要了。打仗不能光凭人多吃了足够次数亏的李密现在已经清楚地明白了这个道理。王当仁、孟让等人所率领的外营兵马虽然以经过一番整训但出身草莽的统领们见识毕竟有限。受到他们的拖累数十万外营弟兄今后也只能充当运送军粮、虚张声势的角色。真正的两军对决李密轻易不敢派其冲锋陷阵。

    这也是李密如今敢于任雍丘营被攻破却不派一兵一卒相救的原因。他已经渡过了当初那道河不再需要借助外营诸将来牵制徐、程等人的力量。相反他现在需要做的是一步步让瓦岗军的老班底像前来的投奔的名士、旧吏那样对自己言听计从。为此他可以忍受一些小的冷淡和白眼甚至不惜任何代价。

    谢映登并不是存心刁难李密很快便将几份情报对译完整综合起来推断出了前方的最新军情。

    “徐将军肩负重责回来的军报务求详实准确所以动作永远不会如各地细作那样及时!”虽然李密表现得一直非常大度谢映登依旧替同僚提前做了些铺垫。

    “我知道茂功做事谨慎这也他身上最令人欣赏的地方!”李密听得心中一紧迫不及待地表白。眼下他麾下最善战的将领便是徐茂功了如果对方受挫于洛口仓的话接下来瓦岗军的整个战略部属都不得不做出调整。

    “这三份线报分别来自虎牢关、百花谷和巩县。”谢映登将译好的情报按次序排开身体的动作依旧四平八稳。为了让李密更直观地判断形势他又转身找了一幅羊皮地图摆在面前的桌案上然后才开始向急得肚子里边已经开始冒烟的李密介绍详细情况。

    “巩县已经点燃了狼烟四门紧闭但洛口仓至今还控制在官军手中!”谢映登拿起一根炭条先向巩县处点了一下。“据细作汇报茂功还没开始攻城!”

    “嗯我军远道而致稍做休息也是应该的!”听闻徐茂功并没有受挫李密心跳频率稍微输缓了些捋了捋胡须点评。

    “虎牢关的隋军也没有任何反应关门依旧允许进入。但咱们的细作现有很多百姓从石子河一带逃来说是那边起了兵戈!”谢映登看了看李密脸上的表情继续介绍。“至于百花谷细作说虎贲郎将刘长恭、光禄少卿房崱两个带领两万五千大军于七日前离开至今下落不明!”

    “你是说茂功在石子河畔与刘长恭遭遇了?”李密听得心中一惊手上稍微用力将自己的胡须硬生生揪下了一绺。他顾不上痛赶紧扑身于地图前用手指仔细测量三份线报来源之间的距离半晌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映登简直想急死我!茂功这明显是围城打援之计刘长恭仓猝去救洛口恐怕洛口救不下来他自己也要折将进去!”

    “属下只是负责分析线报具体结论还要等军书到了才能得出!”谢映登点了点头依旧以平静的口吻回答。

    “不必等军书我相信茂功的本事!”李密大笑着摆手“他既然能把刘长恭从百花谷骗出来自然没道理再放他回去。哈哈姓李的还没到荥阳隋军已经少了一路。茂功此计用得妙摸准了刘长恭不愿意受人约束的心思!”

    对于大隋官员肚子里那些门道李密心中清楚得很。驻军于百花谷的刘长恭先前消极避战此时又突然出来拼命恐怕是已经听闻了冠军大将军李旭到达雍丘的消息。为了握紧手中兵权他必须要赶在李旭杀到荥阳城下之前重竖自己的威望。而徐茂功以偏师威逼洛口刚好让他看到了他建立功业的机会。只是刘长恭永远不会猜到瓦岗军竖在洛口城下的军营是空的主力部队早已等在他前往洛口的必经之路上。

    “这几分线报都是刚刚送上山的计算路上耗费的时日如果军情真如密公所推算恐怕此刻徐将军已经掉头去攻洛口!”谢映登不懂得凑趣没有问刘长恭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以致进退失据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

    “攻得好攻得好!刘长恭一败东都都会为之震动。洛口仓守军本来就不多这下更没勇气与茂功为敌了!”李密心情大阅不在乎对方举止上的愚笨。“我这就下急令派黑石营到洛口附近给茂功打下手。将能搬的粮食尽数搬到黄河边上装船运走一粒也不给隋军留!”

    “多些人去帮忙也好。死守洛口对我军无任何好处!”谢映登点点头回应。虽然在内心深处对李密的行事手段颇有微辞但对李密眼光和用人能力他还是非常佩服的。换了别人当家肯定不会仅凭几份含混的线报便推算出徐茂功已经击败了刘长恭。更不会在正式军书没送上山之前就果断地派遣辅助兵去协助陷阵营搬运战利品。

    “嗯!”李密快写了一份手谕交给贴身侍卫蔡建德命他转交房彦藻由后者组织人手最快度送下山。然后手捋胡须围着桌案来回踱步。徐茂功节外生枝干掉了刘长恭等于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眼前的局势越向有利于瓦岗军一侧倾斜。兴奋之下他的思路也变得非常迅捷踱了小半个***后猛然停住脚步将手扶在桌案上盯着地图追问道:“映登你那有没有雍丘方面的最新消息?”

    “没有还是上午抄送与密公那几份。姓李的只派了少量骑兵沿运河向北虚张声势其主力依旧留在雍丘城内修整。”谢映登仿佛料到李密会有此一问立刻给出了确切答案。

    “嗯!”李密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眉头随即慢慢皱紧。在他心中十个刘长恭也抵不住一个李旭虽然刘长恭麾下的兵马数量有博陵精骑的六倍之多。“咱们安插在雍丘的细作本事怎样?能不能靠近李旭我是说能不能…….”

    “不可能李旭武艺非常高并且极得麾下将士拥戴!”没等李密把话说完谢映登断然否决了他的假设。

    两军交战刺杀对方主将也是取胜的手段之一。谢映登并不觉得李密的提议有什么不光彩但他相信瓦岗军中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刺客。“经历了上次周督尉的事姓李的对身边人员安排警惕得很。如果咱们的细作主动出击恐怕除了徒增伤亡外无任何收获!”为了照顾李密的颜面他继续补充。

    “也是可惜周醒被觉得太早!”李密叹了口气承认刚才的计划有些异想天开。

    “周醒已经尽了力。徐将军叮嘱过以后瓦岗军不会再与他联系了!”谢映登也叹了口气为自己麾下失去一员干将而惋惜。

    他二人口中的周醒是当年徐茂功精心安插于李旭身边的眼线但在上次运河之战中此人不慎惹李旭生了疑。结果先被借故支到了塞外半年多然后又被委派到桑干河畔组织流民屯田到现在也没能重新打入博陵军决策层。并且此人在塞外历练了一圈后对瓦岗军也不再忠心。谢映登几次派细作去请他回山他却宁愿冒着被博陵军现后处死的危险也不肯答应。

    “其实我刚才并不是说一定组织人手行非常之举!”李密顾惜颜面一计失败后习惯性地做出了挽回性举动“我是想派人在雍丘制造些事端。最好让大隋朝廷失去对李将军的信任。”

    “能够不战而除掉他当然是最好。”谢映登知道大当家心中对李旭甚为忌惮笑了笑回应。“但朝廷中的官员们未必昏庸到如此地步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夺了李旭兵权估计今后不会再有人肯认真为朝廷卖命!”

    “不好说那些权臣一直是咱们的‘盟友’。前些日子他们不是‘帮忙’调走杨义臣救了窦建德一命么?”李密对大隋官场的了解程度远远过谢映登笑着打趣。

    “那些盟友的确仗义!”谢映登虽然冷峻也被李密的说法逗得展颜而笑。凭心而论各地豪杰之所以能迅展壮大与朝中诸位权臣的胡闹密不可分。是这些人一次又一次打乱了前来征剿的官军行动部署也是这些人将一个又一个忠勇的将领送到了义军的刀口下乐此不疲。

    “听了密公的话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笑过之后谢映登从墙边的书架上抽出一份卷宗轻轻地摆在了李密眼前。“前齐郡通守贾务本去年在大海寺一役受了伤回去后很快便不治身亡了!”

    “那不是十一月的事情么?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李密记忆力甚好不用翻便想起了线报中的具体内容。

    “的确但细作近来打听到贾通守当时伤得并不重被治愈的希望很大。但在萧监军上任之后没几天便创而死了!”谢映登轻轻翻开卷宗指着后来补充的部分解释。

    “他是被监军御史萧怀静挤兑死的!”凭着对御史们的印象李密迅得出了正确结论。大隋朝的御史是有名的舌锋如刀当年一名前辈御史仅凭着伶牙俐齿便联合了东塞数十部落不费大隋一兵一卒就将刚刚崛起的契丹彻底铲平。只可惜后辈御史们继承了前辈的舌锋却将其全用到了自己人内部。

    “应该是这样!”李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开始蹒跚踱步“贾务本是地方官员背后没有什么硬靠山。身为外戚的萧怀静自然不会对一个既没有靠山又不见得有什么本事的地方小官留什么口德。三言两语之下气得贾务本旧伤复实属正常。若是贾务本受了其言语打击而不死才真会令人意外呢!”

    “我听说贾务本之子润甫在郡兵中做参军甚负人望。而他与诸君彦当年曾授业于同一个老师实有同门之缘!”谢映登笑了笑又道。

    “你是说……”李密眼中猛然闪起一道寒光手指谢映登他脸色的疤痕瞬间被血充满看上去异常狰狞。

    “咱们继续请盟友帮帮忙?”谢映登不动声色回答。

    由于过度兴奋李密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如果谢映登所献的计策能顺利施行瓦岗军必然声威大振。什么立名建号什么传檄天下都可以一蹉而就。到那时天下英雄对瓦岗山只有仰望的份再没机会与他争雄!

    没等他下定决心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统领!”有名满脸是汗的斥候一边喘息一边低呼。猛然看到李密他快吐了口气然后躬身行礼“属下见过大当家大当家大事不妙了!”

    “喝口水慢慢说!别一惊一咋的!”谢映登皱了皱眉呵斥。来人是他麾下的一名干将平素向来沉稳有加的没想到今天在李密面前却突然失了方寸实在令人懊恼。

    “是!”斥候接过茶碗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口然后尽量调匀呼吸大声回应“属下刚从山脚接到开封营送来的急报送信人已经昏死过去了。他说博陵军前日甩开外黄和陈留两地的我军直接攻入开封当场击杀了黑社、白社两位统领!”

    “其他几家兄弟呢?”李密大惊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子“王当仁、周北洮、胡驴贼他们几个呢?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博陵军冲进了开封?”

    开封是个弹丸小城本身战略意义不大。但李密却清楚地知道开封周围至少有六支名义上隶属于瓦岗军的人马在活动。但李旭却就在六支兵马眼皮底下轻而易举地击败开封城内的义军将队伍继续朝荥阳方向推进了足足七十里!

    “王、王将军他们没没有出击!”斥候被衣服勒住了脖颈只憋得满脸青紫才断断续续回答出一句话。

    “可恶!”李密一把掼倒斥候咆哮。压根儿忘记了就在两个时辰前他曾经亲笔修书严禁王当仁等主动迎战李旭。

    此刻他的信还在半途中。

第四章 变徵 (一 上)

    开封距离荥阳郡治所管城不到两百里黑社、白社兄弟战死后挡在博陵军和管城之间的只剩下了瓦岗圃田营。圃田营的主将李德仁勇力尚不及黑白两社指望他能阻挡住李旭的前进脚步那简直是痴人说梦!而王当仁、周北洮、胡驴贼几个在没接到李密手书的情况下还作壁上观如今接到了李密的命令岂不是更有了消极避战的理由。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摔开斥候后的李密软软地跌坐在了桌案旁。形势急转直下他先前的所有安排几乎都落在了空处。如果放任着李旭进入管城凭借杨广赐给的金刀和圣旨整合河南诸路官军瓦岗寨这几年的所有努力即将毁于一旦!

    “十数万大军十数万大军!”李密一边叹息一边摇头。如果在官军进攻开封时个个拥兵数万的外营诸将肯在背后稍做牵制姓李的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地就将黑社和白社兄弟阵斩?他麾下不过四千骑兵而王、周、胡、黑社、白社几人手中喽啰加在一处却接近十五万!

    “密公不必气恼那姓李的用兵一向狡诈想是用诡计骗住了大伙!”谢映登见李密瞬间颓废得像一个输光了的赌徒忍不住出言安慰。虽然站在敌对一方他却打心底为对手的本领而感到骄傲。从武艺和刀法上推测谢映登确信李旭的授业恩师是他失踪了多年的族叔。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李旭正是他谢家的衣钵传人。

    千军万马避白袍原来他以为那不过是江南文人的杜撰。现在才明白当武将的威势达到了颠峰之际的确可以让千军万马竟相走避。

    千军万马避黑骑。刹那间谢映登仿佛看到了王、周等人望见李旭的黑马一个个卷旗而去的仓惶。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悄悄地爬上了眼角他拿起笔不动声色地将今天所生的一切记录到文档中。

    “不光是姓李的狡诈而是外营弟兄已经被他杀落了胆儿!”沉寂半晌后李密稍微缓过一点精神苦笑不止。“可大隋朝气数早就尽了。他即便是飞将军重生又纵横到几时?映登稍后你通知咱们在管城的弟兄让他们准备一份厚礼给那个姓宇文的钦差大人!”

    “是!”谢映登点头答应旋即又微微皱眉“只怕宇文皛老贼心中起疑不肯收弟兄们的礼物?”

    “大隋的官员向来只看礼物厚薄几时在乎过敌我。你尽管派人去送先别说求他做什么事情!之后的跟进手段我自会另行安排!”

    谢映登楞了一下但很快明白李密这样说必然是因为其心中有十足把握。“要不要把茂功也调回来拱卫主寨?”将李密的命令记录到纸上后他低声建议。“李将军一旦入了管城便似虎入深山…….”

    “不用我会给茂功下令命其放弃洛口仓回师攻取百花谷!只要咱们把百花谷控制在手里无论是荥阳还是虎牢的隋军都不敢轻举妄动!”李密向地图上刘长恭部原来的驻地指了指说道。

    百花谷夹在荥阳、虎牢和洛口之间背靠天凌山前临汜水是个非常关键的战略要地。眼下刘长恭部已经被徐茂功打残了自然无力据守此处。而徐茂功占领百花谷则随时可能向三个城市起进攻不由得各地隋军不小心防备。

    “密公下得是一步妙棋!”谢映登点点头对李密用兵手段表示佩服。“但李将军那边……”

    “我亲自来应对他!”在冷笑中李密又逐渐恢复一方霸主的气概。

    到目前为止敌手战无不胜。但决定胜负的玄机不仅仅在战场上。此人太年青了还不懂得什么是阴谋更不知道他试图挽救的大隋已经糜烂到了无可救药地步!

    ‘他只有一个人。’李密在心中告诉自己‘我这边却不止一个茂功!’。他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因为这是天下大势如此非人力所能挽回。

    当天半夜数名身负特殊使命的瓦岗军重要人物下山披星戴月赶赴各自的目的地。情况紧急他们必须在荥阳附近各路隋军被重新整合之前完成自己的任务。否则瓦岗军将面临建立以来最大的劫难。

    与此同时谢映登麾下的斥候和细作们也使出浑身解数将博陵精骑的动向流水般送上山寨。

    “李贼昨日兵出开封圃田营不能力敌退守大梁!”

    “李贼击破我圃田营伤李德仁将军。李将军凭城据守请求主寨救援……”

    “周北洮将军回击开封李贼领偏师返周将军不得不放弃目标避其锋樱…….”

    …….

    博陵军拿下开封后并没有像李密和谢映登二人预料的那样不顾一切扑向管城。而是以开封为中心按部就班为朝廷收复失地。如此一来雍丘、开封、圃田、管城便连成了一片东都和江都之间被瓦岗军阻塞了数月的道路也重新被打通。

    接踵而来的胜利消息极大地鼓舞的隋军的士气没等博陵军继续向北河南道大使虎牙郎将王辩主动率军迎了上来。两支队伍在圃田城外会师合力驱逐了前来救援的瓦岗军收复运河西岸大片土地然后大摇大摆地班师管城。

    无论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荥阳郡守虞世会带领阖郡文武迎出了南门外。小半年前就离开江都前往河北传达圣旨却至今没过黄河的钦差大人宇文皛也无法再躲下去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请李旭入城后立刻在摆设香案恭迎圣旨。

    对于宇文家的人李旭早就不报任何希望。所以也不惊诧对方的厚脸皮将弟兄们都安置妥当后旋即借了荥阳郡守衙门大堂请钦差大人当着河南道官员的面交授杨广所赐印信和金刀。

    “按道理本官理应在去年便将圣旨和印信给将军送到博陵去的!”待李旭谢恩已毕宇文皛上前拉住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但将军你也应该知晓金刀乃先皇所佩之物。一旦落入贼人手中恐怕大损朝廷颜面。所以我和虞大人反复商量了几次都觉得应该慎重慎重。至少要待王大人将黄河两岸的渡口收复了才好启程。却没想到李将军英雄盖世还没等我们这边将兵马准备停当呢居然自己千里迢迢迎到河南来了!”

    “末将也是消息闭塞了些。如果知道河南诸军克日北上必将在黄河对岸执缰相待哪用绕如此大一个***!”李旭听宇文皛的话里暗藏机锋赶紧出言向周围的文武官员解释。有了杨广所赐的金刀在手他不怕官员们不听从自己号令。但如果刚一见面大伙就彼此间心生隔阂将来诸文武们执行命令时难免会阳奉阴违进而耽误了剿匪大事。

    “我倒不在乎是你南下还是河南道诸君北上。能将金刀平平安安地交到你的手里我就可以放心地回江都向陛下交差了!”宇文皛见自己李旭回答得滴水不漏笑了笑继续道。“但临行之前我想替陛下问将军一句你心中可有破敌良策?”

    他说话时舌尖翻卷像极了一条仰起三角脑袋的毒蛇。偏偏碍着其钦差的身份李旭不能有所得罪只好抱了抱拳正色回答:“请大人转告陛下末将必竭尽全力绝不敢辜负他的信任。至于良策末将初来乍到敌情未明实在不敢草率行事!”

    “可我这几天一直听说河南绿林道千军万马避你单人独骑。本以为李大将军一到群贼便如积雪逢春……”

    “大人言重了!”李旭后退半步避开四下飞溅的‘毒液’“群贼所避乃我大隋兵威耳并非避李某一人!况且知道前方有诸位大人在李某才敢放手施为。否则仅凭区区四千骑兵某断不敢轻易冒险!”

    河南道诸将本来已经被宇文皛挤兑得脸色青听李旭如此谦虚心中对其不免增添了几分好感。忌妒之心一减立刻明白宇文皛在蓄意挑拨。恨恨地向老贼瞪了几眼心中暗道:“有什么过节你们慢慢去算又何必如此歹毒地拖我等下水?难道我等就是傻子甘心给你当槊头么?”

    宇文皛却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叹了口气继续道:“李将军不必过谦天下人都知道群贼怕的就是你一个。就在五天前他们还在我眼皮底下将百花谷给夺了那刘长恭自称盖世神勇最后却赤身**逃回了东都洛阳!”

    河南道大使王辩早就被挤兑得火冒三丈听宇文皛没完没了地用话挑拨再也忍不下去用力跺了跺脚大声喝道:“宇文大人你也是武将既然有心替朝廷分忧为何不自己披挂上阵。终于躲在城墙后煽风点火算哪门子本事?!”

    “我身负的是护卫天子的重任!当然不能随意插手地方军务!”宇文皛转过身连翻数个白眼。

    “当大伙是聋子么刚才又是谁在河南军务上纠缠个没完来?”王辩冷笑着反问。

    眼看着双方就要起冲突李旭赶紧上前劝解。“王将军消消气宇文大人也不要急末将之所以得手恐怕也是因为河南诸君吸引了瓦岗主力的原因。这一路上我带人抄了不少贼巢有些赃物不知道如何处理。还请诸位帮忙拿一部分去还于地方也请宇文大人护送一部分去江都进献与陛下!”

    “当我是刀手么帮你押运东西?”宇文皛听有财货可分心中对李旭的恶感顿消嘴巴上却依旧不肯轻易将他放过。

    “岂敢岂敢也不是什么奇珍。若大人觉得哪些不可能入陛下的眼在路上直接替我处理了便是。总之末将会承大人的情!”李旭陪着笑脸回答。

    “那还差不多!”宇文皛将脖子一扬倒背着双手洋洋得意走向回堂中主座。

第四章 变徵 (一 下)

    虽然大隋朝官场收受贿赂成风却向来没开过上司向下属送礼的先河。李旭初一到任不向河南诸郡的将领们强行讨要孝敬做派已经很是出人意料。转眼又当众派出几大箱子细软来众将即便不怕言官们过后弹劾却也达不到与宇文皛同等的脸皮厚度。因此一个个百般推辞绝不肯收。

    “其实这些礼物也不是白送给大家的!”李旭见众人态度坚决唯恐连给宇文皛那份也送不出笑着给大伙找台阶下“这些都是我从贼窝里抄出来的脏物如果放到民间去恐怕很少人能买得起。所以请大家代为处理掉筹集些物资改善士卒们的装备和伙食也好能尽早将瓦岗军剿灭!”

    “对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宇文皛正为众人的矜持而大为尴尬听李旭这么善解人意赶紧出言响应。“我先替皇上挑一些这年头盗匪遍地怕是宫里也缺少些能让陛下高兴的东西呢!”

    “大伙都拿一些吧过几天筹得钱粮咱们在城里犒师!”郡守虞世会见此也赶紧帮忙说项。

    众文武听官职最高的几位大人都了话才犹豫着将宇文皛挑剩下的拿了几样。有人心中暗赞新来的讨捕大使仗义疏财是个值得追随的好上司。有人却觉得此举未免有收买人心之嫌。更有少数几个为官清廉者干脆挑了最容易出手的准备改天换成肉好后如数交公也好给麾下的士卒添置些结实点儿的铠甲锐利些的兵器。

    朝廷关于河南道剿匪诸事的安排于年前就已经传到了各地所以眼下聚集在荥阳郡周围除了被打跑了主帅的刘长恭残部外还有虎牙郎将王辩所部的两万多府兵裴仁基、秦叔宝等人所部数千郡兵以及从弘农、襄城等临近各郡派来的地方兵马由各自的通守所带每部三到五千不等。除了那两万府兵之外各支地方兵马的装备、补给朝廷一概不管不问因此李旭带来的那批贼赃虽然分派到将领们手里仅仅是杯水车薪也着实让人感动了一次。

    众将领感动之余便试图给李大将军一些回报。可在城内眼巴巴等了两、三天李旭除了偶尔找几个与瓦岗军交过手的人了解一下敌军的战斗力外关于下一步战斗如何进行的安排居然只字不提。

    “李将军不是打着并了大伙部众的主意吧!”有谨慎着忧心忡忡地议论。事物反常即为妖对属下这么体贴的上司他们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果对方捧着陛下钦赐的金刀提出整军无论迫于其威还是感于其恩大伙还真不好拒绝。

    “不一定依我之见李将军不是那种贪婪的人。况且咱们手里这些弟兄跟人家麾下那三千多骑兵根本没法比。即便送上门去要求合并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眼!”偷偷观摩过博陵精骑训练的人连连摇头否定了同僚的猜测。“我想李将军在等裴将军那边的回音毕竟没有虎牢方面的支持咱们这边很难单独采取行动!”

    众人这才注意到战斗力数一数二的齐郡子弟并不在管城自从李大将军到任后虎牢关那边只派了几名低级军官来表示祝贺几个核心人物却以防备瓦岗军偷袭为名一个都没有露面。

    “难道那裴仁基与李大将军有过节?”有人继续猜测。

    “不可能虎牢关里有一半人马都是李大将军的旧部我听说那秦叔宝和罗士信两个是与李大将军素来相得的!”消息灵通者摇头否认直接点出了双方实力的对比“咱们李大将军有陛下的圣旨、先皇的金刀还有秦叔宝和罗士信两员虎将支持。他姓裴的有什么资格不听从号令?除非他嫌自己命长了!”

    无论猜测的结果如何真相还是需要派人到李旭身边探听。众人推来推去最后一致认为虎贲朗将王辩跟李旭关系最熟提议由他出头去探探李将军的口风。虎贲郎将王辩心里也正忐忑得紧又受众人央求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先整理了一幅干净行头然后命部属推了几车钱粮以归还变卖贼脏所得为名去城外的博陵军驻地拜会李旭。

    “我也正为此事头疼既然大伙都这么上心不如聚在一处商议出个稳妥办法来!”听王辩婉转表达完众人的担忧李旭笑了笑提议。

    “他们怎敢影响大人的决断!”虎贲郎将楞了一下惊诧地说道“大人有什么安排尽管给他们号施令便是了。如果哪个不肯服从自有军法来对付他!”

    “还是群策群力的好我刚来没有大伙对敌情熟免得安排错了反而让瓦岗军得了机会!”李旭摇摇头坚持。

    众将得知新来的上司没有整合各路兵马为一体的意思心中都大为安定。闻听李将军要聚将议事一个个轰然响应。虎牢和荥阳两处隋军的主将得到快马传书也主动赶了过来大伙聚在临时搭起的中军帐内士气居然为几年来从没有过的高涨。

    李旭是皇帝陛下钦点的河南道讨捕大使所以理所当然坐在了主帅位置上。荥阳郡通守裴仁基、虎贲郎将王辩的座位设于他的两侧。其余诸将按官职高低沿帅案两侧顺序站立。摆在帅案正前方地面上的却是一张羊皮拼出来的大幅舆图将荥阳、管城、虎牢等地的山川高低河流走向以及敌我各部的所处方位、兵力多寡一一标于其上。

    军卯点过李旭先四下环视一圈然后指了指面前的舆图笑着说道:“近几曰本帅忙着了解附近的军情所以一直没抽出时间来跟大伙商议正事。现在敌我两方面情况都了解差不多了接下来便准备与瓦岗军开战。但具体怎么打目前还没有一个章程大伙有什么好建议不妨说出来咱们一并参详参详!”

第四章 变徵 (二 上)

    话音落下刚才还暗自交头接耳的将士们立刻安静了下来。大伙近两年与瓦岗军交战胜少败多所以对主动出城去捋敌人虎须之举实在没什么把握。但若在新上任的主将面前露出怯意难免会被第一把火烧到屁股。况且对方前几天也确实以四千轻甲杀得十余万瓦岗军不敢回头。开封城下千军万马避黑骑并非一个传说。在座诸将之中任何一人麾下的士卒都不比博陵轻甲少身为主帅的李旭已经以身作则了大伙如果依然做缩头乌龟颜面上也着实过不去。

    没勇气提议进攻又没脸皮主张据守。所以众人不如闷声大财等待冠军大将军李旭、虎牙郎将王辩、荥阳通守裴仁基三人拿主意。反正此地以他们三个头上的官帽子最大也最受朝廷信任无论将来的决战是胜是败责任都追究不到大伙头上。

    心中藏了鬼心思目光自然不敢与李旭相接。各路隋军将领都低着头眼睛装模作样地盯在舆图上做沉思状。谁料片刻之后有人还真看出些门道来。

    那不仅仅是荥阳周边的地图也不仅仅标示了敌、我双方所占据的位置大概规模。仔细观瞧众人清楚地看见了每路敌军和我军的详细情况。众将领们先前对那些蝇头小字还不甚敏感等目光扫到自家兵马标记附近时则不由得皱紧眉头倒吸冷气。

    “李将军是什么意思!”宜阳县尉周英用惊诧的目光向同僚探询。在几位袍泽的脸上他都看到了同样诧异和畏惧交织的表情。

    李旭没有吞并大伙部众的打算关于这一点在议事之前大伙已经吃过定心丸。但此人也并非昏庸孱弱的好好先生事实上他比朝廷先前指派的任何官员都精细得多也强势得多。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他已经了解清楚在座每个人麾下的真正将士数量和装备情况。虽然他没有追究任何人吃空额或隐瞒实力的责任但众人再想于兵力补给方面糊弄他显然是行不通了。

    “只是议一下军情而已大伙不必太过拘谨。无论说得是否在理言者无罪!”正忐忑不安间将领们又听见李大将军的命令。

    “既然如此末将就先说几句。如果有莽撞之处还请大将军见谅!”襄城郡守郑勃资格比较老拱了拱手率先开口。他的任所距离荥阳最近因而所部兵马在郡兵当中算是士气相对高昂的。虽然半年多来弟兄们从未在瓦岗军身上占到半点便宜但至少补给跟得上士卒缺额也不算多。

    “本帅记性向来不太好纵使郑大人说错什么本帅也保证出了帐门后立刻忘得一干二净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想起半个字来!”李旭抬抬胳膊做了个请的手势。

    听主帅如此善解人意众将领们的心态立刻轻松了不少。互相看了看七嘴八舌地建议道“郑兄有什么话就直说左近就是那么回事儿咱们跟大将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如此末将就不客气了!”郑勃四下拱了拱手继续道:“其实张老将军阵亡后大伙这半年来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不但弟兄们畏于再出城跟瓦岗军拼杀就是我们这些当将领的也轻易不敢提开战二字!”

    “这是为何?”李旭笑了笑追问。丝毫没因郑勃的话而感到愤怒。

    “贼兵越打越多郡兵越打越少呗!”县尉周英大声补充。

    “每次都是咱们几万人跟十几万瓦岗军混战。毫无章法。该来帮忙的不肯帮忙该把握机会攻敌之虚的也不肯动手。”有人跟着附和。

    “打赢了的未必落一个好字。缕战缕败的倒一路加官进爵!”昭武校尉黄乔不满地叫嚷。

    大伙七嘴八舌纷纷指摘东都方面对刘长恭等人的偏爱和对其他各路兵马的刻薄。只听得裴仁基和王辩二位高官耳朵都红了还不肯安静。李旭理解众人的心情所以也不出言喝止。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大伙将肚子里的苦水都倒出来。

    待众人嚷嚷得差不多了郑勃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讪笑着补充道:“大将军也是行伍出身知道咱们这些人的难处。马革裹尸誓死报效朝廷的心思大伙都有但死至少也要死在明白处。明明是可以互相呼应共同进退的到最后却成了孤军深入。临阵脱逃者无罪舍生忘死者也无功。这种糊涂仗又叫人如何去打?”

    “嗡”地一声中军大帐又开了锅。到了此时众将领也豁出去了不管李旭是不是骗他们说实话过后再算总帐。反正死在哪里也是死。因而你一言我一语把朝廷的种种失当举措说了个遍。

    杨广去江都后便很少过问河南道政事。‘其实他哪的政事都懒得过问!’有人心中暗道。留守东都的越王杨侗没有任何治政经验因此往河南各地的政令实际上都出自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等人之手。这几个家伙即不懂军务又任人唯亲导致参与剿匪的各位将领十分难做。刘长恭先是不肯服从张须陀老将军的号令东都方面对此不闻不问。后又屡屡败于瓦岗军东都方面依然对其信任有加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而其他各路兵马除了王辩所部还能偶尔得到一些补给外大伙都得从老家自筹钱粮自募壮士。万一战败了就是丢到盒里的弃子死活再无人问。

    眼下刘长恭再度战败失掉战略要地百花谷和麾下数万弟兄赤身**跑回洛阳去了。朝廷依旧没有罢他的官。西边还有消息传除出来说越王杨侗亲自见了他抚慰之释其无罪。并出内驽为他在洛阳招募壮士重整残军。同样是为国效力这差别也忒大?凭什么他就什么好处都捞大伙就该白白战死?如此赏罚不明又怎能让那些死于阵前的人不心寒?

    “越王殿下也是仿古人三用败将之事!并非肆意胡闹!”裴仁基实在听不下去开口打断了大伙的抱怨。他虽然与当朝第一权臣裴寂联络有亲但仅仅是一个旁支因此若干年来一直得不到家族太多照顾。岁月蹉跎当年的平级同僚李旭现在已经做了大将军而他不过向上升了半级从虎贲郎将升到了虎牙郎将距离李旭的正三品册授大将军六郡宣慰大使检校河南讨捕大使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去年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荥阳通守的实缺还是靠东都方面的故人大力举荐才谋得的所以在恩人受到非议时不能不站出来为其说几句“公道”话。(一起看文学网买断作品请勿盗贴)

    “裴大人言重了我们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指摘越王殿下的不是!我等只是说有些人不用打仗也能升官。只要他家里有足够的肉好!”郑勃看了裴仁基一眼冷冷地道。

    裴仁基上任之前曾经送了一大笔肉好进段达府邸。这本来是一件**。但因为他与监军御史萧怀静不和所以在一次口角中被对方当众捅了出来。荥阳周围剿匪的其他几名隋将本来就对裴仁基接了张须陀的职位而深感不服今天他又逆大伙的意思说话因此毫不客气地揭了他的‘疮疤’。

    “你休要血口喷人!”裴仁基跳起来怒喝。

    “我只是说谁家有钱又没说你裴大人曾经买官做。裴大人何必自己折辱自己!”郑勃冷笑一声反击。

    眼看两个就要吵起来“嗯!”李旭仿佛嗓子里卡了痰低低咳嗽了一声。

    裴、郑二人不敢得罪顶头上司立刻都闭上了嘴巴四只眼睛像情的公牛般相对恨不得立刻拔刀剁了对方。

    “大敌当前有伤自家和气的话咱们还是不要说得好。否则被瓦岗军听了去不知道会如何笑话大伙!”李旭看了看裴仁基又看了看郑勃笑着开解。“要说升官后上下打点也是常情。这事儿谁都做过。我前几天还不是当着大伙的面给陛下和宇文大人塞好处么?为了后方少一些擎肘之举咱们这些当将军的委屈一下自己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这句话既责怪了郑勃不该攻击同僚又照顾了裴仁基的面子。大隋官场污浊若按先皇所定的律法追究收受贿赂的罪责恐怕一百个为官者中有九十九个要掉脑袋。众人上任之初未必不痛恨贪佞官做久了却不得不屈从于现实。所以李旭以为了让后方少些擎肘的借口替裴仁基开脱也不算信口开河。

    这都是张须陀老将军手把手教导过的他在一次次挫折中学会了并且永生不敢再忘。

    酒徒注:被别人怎么咬酒徒通常都忍了但有人却一再以出卖国家民族的大帽子扣上来。酒徒位卑却从未敢辜负自己的祖国。所以不得不专门回应之。所耽误更新这周六、日会补上。

第四章 变徵 (二 下)

    裴仁基本来对李旭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的事情还有些忌妒之意见对方为了给自己辩解竟不惜自污其身心中的那一点邪火不觉淡了。再想想自己最近以来的若干经历叹了口气垂下眼皮将头转回了舆图上。

    郑勃见裴仁基先收了势也低低的“哼”了一声将刀一般目光从对方脸上移走。李旭知道仅凭自己三言两语化解不开裴、郑两人之间的疙瘩更知道襄城郡守郑勃是各路郡兵的核心因此也不继续纠缠此事。笑了笑把话头又转到回眼前战局上。

    “大伙刚才都说不愿意跟瓦岗交手但并不是怕了他们。症结就在有奸佞当道朝廷处事不公平上然否?”他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仿佛在和一群故交聊天牢骚根本没当自己是在与大伙商讨涉及了数万人生死的军务。

    “末将等不敢非议朝政。但郡兵们都是没娘的孩子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县尉周英站起身大声回禀。

    “古来皇帝不差饿兵但弟兄们饿了快小半年了!”昭武校尉黄乔大声补充。

    众将领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总结出数条不愿出战的原因。归根结底都是怕打没了手中兵卒便被朝廷抛弃连向家乡父老交代的颜面都没有。

    “朝廷以前做的事情我无法管!”待众人将理由说得差不多了李旭点点头继续问道:“但如果我答应你们今后郡兵的粮草和军饷与府兵一样器械与府兵一样给战损与府兵一样补充有功和府兵一样可得到升迁大伙可愿意与我去会会瓦岗群雄?”

    “那当然愿意!有哪个喜欢背着骂名缩在城里看着群贼来去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他的话音刚落周英第一个站起来表态。

    “问题是大将军可有把握替咱们要来钱粮。当年东都答应过张老将军无数次补给却总是以道路不靖为理由拖延。直到老将军亡故了……”郑勃不相信李旭比张须陀的本事还大谨慎地回应。

    他刻意把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让在座所有人听了个清楚。这回裴仁基却没有起身与他抬杠因为麾下齐郡子弟的钱粮抚恤他接任后也是一文都没拿到。东都的旧识肯替他谋取官职但对郡兵的不信任态度却和张须陀在任时一摸一样没有因为领兵者现在姓裴了而做丝毫改观。

    李旭四下扫视了一圈从每个人脸上都看到了渴求与失望交织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正向预计的目标靠近点点头微笑着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来的路上已经打通了荥阳东南方的通道只要大伙再加把劲儿咱们便可夺回整条通济渠。让各郡上缴给朝廷的钱粮都从蔡水和通济渠上源源不断地送过来。陛下给我圣旨中认可了我调用河南各郡物资的职权。所以运河打通后各郡拖欠的钱粮咱们拿来先满足弟兄们的补给然后再送往东都!”

    这是他在雍丘、开封附近大动干戈的目的之一。在绕路前往荥阳赴任的途中他便现眼下虽然战火四下蔓延很多地方的府库却仍被官员们添得满满的。既然官员们不敢也不肯拿其中一部分出来救济百姓该运往朝廷的他们总没理由贪污掉。因此恢复连接朝廷和地方的通道便成了旭子用兵的第一个目标。只要牢牢把握住运河控制权他就不愁自己麾下的将士像齐郡子弟那样缺衣少食。

    听完李旭的话众将先是一愣旋即“轰”地一声炸了锅。他们没想到新任主帅胆子这么大居然连送往东都的物资都敢截留。但转念一想河南东部诸郡与洛阳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李旭这样做算不得主动挑起事端。况且即便惹得东都方面不满又能怎样李大将军的金刀是皇上给的越王身边的人再嚣张也不敢挑战皇上和先皇权威。

    “对反正东都说了道路不靖就没法给咱们送钱粮。同样咱们也没法给他送!”周英唯恐天下不乱大声嚷嚷道。

    “要不是咱们打通了运河东都照样什么都捞不着。这回大人们好歹能分得一些!”昭武校尉黄乔手捋胡须满脸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钱粮运到管城般。

    “陛下许了大将军之权大将军自然调得河南诸郡的粮草辎重!”裴仁基阴郁的面孔看上去也晴朗了许多笑了笑说道。“但恐怕还有两处不大妥当。第一各郡如果还以道路不靖为由不肯将钱粮上缴怎么办?第二咱们眼下控制了运河西岸但瓦岗军随时可能从东岸切断河道咱们该如何应对?”

    “只有一个办法以兵迫之!”李旭想都没想大声回答。“各郡如果不肯送钱粮过来我会派兵去自行押运。瓦岗贼胆敢拦路抢劫咱们是官兵难道还真的怕了这群土匪不成?”

    “对咱们跟他们较量一番。总不能一直被贼人卡住脖颈!”

    “打敢抢咱们饭碗里的粮食咱们手中的兵器难道是用来看的?!”

    众将领听得兴奋七嘴八舌地叫嚣。几乎忘记了就在一刻钟之前他们还宣布士气低迷无法出城与瓦岗军作战。

    “但出战之前至少要给各部补充些物资。否则士气依旧不振对上瓦岗军未必有胜算!”裴仁基沉吟了一下补充。

    “我会请虞郡守打开管城仓先从仓中拨粮食给各位。按麾下实际人数先补足两个月的需求!”李旭对这一问题早有准备笑了笑给了众人一个万分满意的答案。

    “你早来几个月就好了!”裴仁基点点头话语当中不无遗憾意味。荥阳郡这么多官军谁也没想到大着胆子去动从先帝时便留下来的官仓来满足军需。结果洛口仓数十万石存粮食平白便宜了瓦岗军。大伙若早知道如此结果还不如冒险分了它。

    “是啊大将军早来几个月估计巩县县令柴孝和也不至于被逼得走投无路以至于去投降瓦岗军。”郑勃叹了口气破天荒地接过了裴仁基话头。

    巩县和洛口仓被瓦岗军拿下的噩耗是在李旭进入管城后第三天传来的。据坊间所言当时徐贼茂功已经准备撤军但巩县县令柴孝和与监察御史郑颋两个人却无法承受援军被全歼于半路的巨大压力献城投降以求自保。瓦岗军将洛口仓内的粮食全部装车在饥民和百姓的帮助下运进了百花谷。为了有口饭吃大批饥民主动从贼使得百花谷内的瓦岗军人数一下子上涨到十万余再加上刘长恭“赠送”的兵器铠甲声威大振。

    “同样的事情我想以后不会再生!”李旭截住两人的话头非常自信的说道。他需要维持眼前的气氛不能让已经生的错误将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士气再打下去。光凭手中四千骑兵他不可能击败瓦岗军。在他眼里各路郡兵都能成为好帮手就看为将者怎么用。

    “末将愿意领麾下兵马去清理运河两岸的残匪!”一直在旁边听众人议论的虎牙郎将王辩见李旭已经赢得了众人的拥戴站出来主动请缨。先前他只佩服李旭的勇猛此刻却庆幸朝廷在关键时刻派了这样一名敢作敢当且有勇有谋的将军来主持全局。如果不出太大的意外的话王辩可以肯定瓦岗那群乌合之众绝非眼前这位李将军对手。

    “末将愿与王大人并肩作战!”给李旭出了无数难题的郑勃也心满意足站起身肃立拱手。

    “末将愿替与王大人同行!”

    “末将愿唯将军马是瞻!”众将领见郑勃已经表态亦先后表明自己愿意接受李旭的差遣。

    “如此末将便回虎牢尽点郡兵出关来会!”裴仁基不甘人后笑着允诺。

    “大伙稍安勿燥如何出兵何时出兵咱们稍后还须再议!”赢得了众将军的初步归心后李旭反而不着急立刻去与瓦岗军交手了笑了笑说道。

    “议什么议啊我等听大人安排就是!”郑勃再度说了曾经说过的同一句话脸上的表情却与先前时有着近乎天壤之别。

    “对大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决不含糊!”众将领再度申明愿意听命于李旭的态度。

    “大伙如此信任李某某万分感谢。”李旭笑了笑非常有风度的四下拱手。“但在此分派任务之前我还得问大伙几句话?”

    “大将军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弟兄们知道的决不隐瞒!”众将领长身肃立轰然响应。

第四章 变徵 (三 上)

    “其实这不是什么新鲜问题!”李旭慢慢收起笑容正色“想必以前也有人问过诸君李某想知道列位和麾下弟兄究竟为何而战?”

    “当然是上报朝廷下安黎庶了!”襄城郡守郑勃第一个回答。虽然他自己根本不相信这个答案。

    “大丈夫立世当建功名!”

    “功名自在马上取!”

    众将领你一句我一句满不在乎地响应。他们没料到眼前这位看上去满脸络腮胡子的新任上司还喜欢文人们才会热衷的调调。同样的答案他们已经说了千百回根本不用仔细思索张口就来。

    “大伙若是以此言去号令麾下弟兄不知道弟兄们会做何反应?”李旭轻轻摇头对众人背熟了的答案极不满意。

    “这个…嗨在弟兄们面前谁还会掉这文儿!”县尉周英性子最直率拍拍自己后脑勺讪笑着回答。

    “就是那些粗痞让他们懂得号令就是了又何必跟他们罗嗦!”昭武校尉黄乔补充。新来的上官没什么架子所以他也不想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官军在进行大的战役前通常都会由主将向弟兄们说一番激励士气的话但底下的弟兄们只是看他的面子才胡乱叫嚷几声而已。至于点将台上的大人物具体说的是什么内容弟兄们听不清楚也没心思去听。

    大多数将领们的想法其实都和黄乔差不多并不觉得李旭的问话有什么新意。有人甚至因而心生隔阂认为主将大人明明出身行伍却偏偏玩那些监军才喜欢玩的花活远不如刚才拍胸脯保证大伙粮饷时模样来得亲切。更有甚者竟偷偷地向同僚撇嘴示意大伙刚才可能看错了人到头来难免只落下一场空欢喜。

    “不知道周县尉是哪里人?”不理会众人的小动作李旭从帅案后走出踱到周英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询问。

    “启禀大将军末将卑职卑职是宜阳人!”周英不知道李将军问自己的籍贯做什么楞了一下局促不安地回答。虽然生得虎背熊腰但与旭子相比他依然矮了大半个头肩膀也窄了不止一寸。因此回答对方的话时只能仰视仿佛犯了错的弟子对着严格古板的授业恩师。

    “家乡附近还平安么有没有乱匪?”李旭无意向对方施加压力稍稍将身材侧开了些和气地问道。

    “托大人的福!”周英习惯性地抱了抱拳用一种近乎拍马屁的口吻说道“还算安宁没打到县城门口!”

    “我又不是洛阳府尹你家那边有没有乱匪托我什么福?”李旭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压下周英的胳膊“你出来多久了担心家里人么?弟兄们想早些回去么?”

    “怎么不担心呢!宜阳的青壮几乎都被我带了出来。一旦土匪杀上门县令麾下根本没兵可用!弟兄们日日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烦得我耳朵都起了茧子!”周英见李旭一直态度平和心情大定罗罗嗦嗦地倾诉。

    “是这样啊!”李旭笑了笑未做任何品评。然后慢慢踱到襄城郡守郑勃面前。没等他开口询问郑勃主动应道:“襄城的情况还不如宜阳。卑职那边多山大小土匪一窝挨着一窝的剿都剿不过来。去年那会儿他们就差点打到郡城根下今年嗨谁知道呢。要不是皇命在身卑职早就带着弟兄们杀了回去!”

    “我那也差不多!”黄乔见李旭将目光转向自己主动回答。

    “大将军还是莫要问了大伙都很为难!”来自南阳的督尉杜子贵红着眼睛申诉。他是菊潭人老家在一个月前便陷入了贼手父母妻儿生死不知。而身为郡兵大将的他却干耗在荥阳城中根本没办法回师为家人报仇。

    “我那情况和你们差不多!”李旭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委我以六郡抚慰大使之职其中最大的那个郡却被叛贼罗艺占去了三分之二我从来没能要回。如今博陵军主力尽在荥阳不知道罗艺那厮会不会趁机生事!”

    “那罗艺罗艺不是刚刚向陛下悔过了么?”裴仁基听得心焦大声追问。

    “他的确悔过了麾下的士兵却一个没有裁。”李旭摇头苦笑“以幽州各地的赋税绝对养活不下整支虎贲铁骑。没有粮饷时他不抢我还抢谁?更倒霉的我家南边的窦建德这阵子也闹得越来越大了。一旦他们两个联起手来我这六郡抚慰大使就连家都回不得了!”

    这些话都是实情所以说出来给人的感觉绝非作伪。众将领听了不由得陪着主帅一道叹气。都说世事艰难为将者不易。能不能建立功业还很难说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保不住。

    “所以诸君可问问麾下弟兄愿意跟我早日平了瓦岗回家去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么?”李旭突然挺直身躯大声问。

    刹那之间军帐当中一片寂然。不是为了朝廷也不是为了功名只为了早日能回去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大将军的问话虽然糙听在耳朵里却仿佛有一碗酒在五腹六脏中烧直烧得人热血沸腾豪情万丈。

    “诸君愿意跟我一道平了瓦岗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么?”李旭用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再度询问。

    “愿意!”周英大声叫道“愿意追随于大人马后!荡平瓦岗!”

    “荡平瓦岗!荡平瓦岗!”众将一同大呼声音震得毡做的帐顶上下震颤。已经迷茫很久了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此朝廷大伙继续为其战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但今天有人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告诉了他们他们不是为朝廷而战不是为了功名而战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在乱世中不受伤害。

    乱世将致如果我们不能改变这个国家至少在灾难来临的那一天积攒起足够的力量以保护自己家人。在众人的呐喊声中李旭又回忆起了自己当年的梦想。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并且永远不会放弃。

第四章 变徵 (三 下)

    调动起所有人情绪后旭子趁热打铁将众将近期需要执行的任务一一分派了下去。

    即将进行的战斗会是一场可能要持续两、三个月的大对决夺回运河不过是其中第一步。根据手中所掌握的情报和多年来的用兵经验李旭不认为瓦岗群雄会坐视官军重新掌握河道的控制权。

    通济渠对瓦岗寨来说和它对朝廷的作用同样重要。当年瓦岗军就是靠劫掠河上的过往船只慢慢积累到了坐大的本钱。如今据李旭了解瓦岗军换了另一种方式利用运河。他们对民船和商船只收取保护费便给予放行对官船才会完全截留。

    所以在运河东岸的据点也受到官军攻击后为了保证通济渠这一活的财源李密即便不愿意仓猝与官军交战也不得不领兵出山。如此战役将转入第二阶段由各路官军直接面对瓦岗主力兵马。而此刻瓦岗军战斗力最强的破阵营和其主将徐茂功都在百花谷只要扼守虎牢关的裴矩、秦叔宝等人能堵住该营东归的道路徐茂功将对运河附近的战斗鞭长莫及。

    除非徐茂功冒险放弃刚刚到手的百花谷从虎牢关靠近黄河的一侧绕路而归。那样战役将进入第三也是非常关键的阶段。李旭会安排另一个更完美陷阱在半路上等着他。

    为了保守秘密旭子只给将领们分派了第一阶段作战行动中各自的目标。对于第二阶段他只是简略的推测了一下其可能并没有详细说明自己的打算。为了确保切断徐茂功和李密二人之间的联系他毅然命令各路兵马之中战斗力最完整的一支虎牙郎将王辩及其所部移防荥阳城与裴仁基所部虎牢守军形成犄角遥遥锁住百花谷。

    至于战役可能进行的第三阶段旭子把其藏在了自己的内心深处。如果老天一定要安排两人进行一场对决李旭希望决战的时间尽量晚一些。他需要一点时间磨合麾下各路兵马他更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的心肠硬下来对当年生死与共的朋友举起黑刀。

    “瓦岗外营诸军当中也有几支战斗力非常强的大将军请务必小心些!”待其他将领纷纷离开后借故留下来裴仁基低声忠告。

    “多谢德本兄提醒我对敌情了解不多瓦岗诸营的具体情况如何还请德本兄详细告知!”李旭笑着向对方抱了抱拳回应。

    二人曾经在辽东共过一段事所以旭子还保持着当年彼此之间称谓习惯。裴仁基却不敢在他面前妄自尊大赶紧躬下身躯结结实实还了个全礼“大将军折杀末将了!你我现在是主从末将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德本兄切莫这样说在外人面前我自然要摆摆大将军的模样。此刻帐中仅剩你我咱们再绷着身份说话不也太矫情了么?”李旭又笑低声抗议。

    “那末将恭敬不如从命!”裴仁基再次向李旭做了个揖才歪着身子在紧临帅案的胡凳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本来我该带着叔宝和士信一道来见你以全你们兄弟之情。可徐贼茂功声势迫人所以我不得不把两员悍将留在虎牢关中以免徐贼嗅到什么破绽!”坐稳之后裴仁基主动解释。

    “德本兄谨慎些是对的徐茂功用兵的确狡诈多变!至于叔宝和士信我想我们将来会有很多机会再见!”李旭笑了笑对裴仁基的安排表示理解。内心深处他曾经对自己孤军奋战在雍丘、开封一带时前来汇合的是王辩而不是秦琼和罗士信隐隐有些失望。但过后想想两位故友现在的地位也的确尴尬所以很快便看开了不再抱怨对方的冷漠。

    “他二人皆万夫之敌可惜被埋没在了郡兵当中!”裴仁基听李旭的话里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笑着补充“我能顺利掌控齐郡精锐也多亏了他们两个。前些日子我已经将两员虎将的具体功劳写到表章中着人送入东都了。但东都那边做事的风格唉大将军想必比我还清楚…”

    提到朝廷在人才使用和选拔方面的种种弊端李旭和裴仁基相对摇头。前者因为幸运有皇帝陛下于背后撑腰仕途上还算顺利。而后者虽然在和李旭初次相见时就有光禄大夫武贲郎将的虚衔此后却于宦海中沉浮不定熬得头都白了才勉强补又到了一个通守的实缺。

    几声长叹之后双方彼此之间的距离立刻拉近了不少。“德本兄还是坐正了身体说话吧否则你不舒服我看着也浑身别扭!”李旭笑了笑请求。

    “嗨嗨不是很久没见到仲坚了么?没想到你性子还像当年那样率直!”裴仁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笑着在胡凳上坐实。“其实我更愿意站着骑马骑惯了的身体坐下来屁股上就如同生了疮般难过!”

    “那就一道站在舆图旁说话!”李旭指了指铺在地上的敌我形势图建议。

    “也好记得当年咱们在辽东时便是如此!”

    话题转到行军打仗方面裴仁基立刻放开了所有拘束。蹲下身去用手点了点运河东侧那些标明瓦岗各营大体规模的数字笑着说道:“想必你这百战之将也不会光看人头数。瓦岗军中能战的各营士卒反而不多倒是那些稀松平常的熊将个个恨不得坐拥百万熊兵!”

    “我跟他们交过很多次手感觉当时的瓦岗内营士卒虽少战斗力却与官军旗鼓相当。至于外营终归是群乌合之众!”李旭轻轻摇头对瓦岗军的战斗力做出评价。

    “对内营后来改做了破阵营想是效仿三国高顺之故事。如今驻扎于百花谷对虎牢、荥阳两地虎视眈眈。外营还是按众贼入伙前各山头划分老巢在何处的便唤做什么营。情况大体如此但也不可一概而论。若说瓦岗军现在的情况还真的跟将军不无关系!”裴仁基笑了笑补充。见李旭满脸不解他又用手指了指通济渠旁靠近原武一带的平原低声问道:“我记得仲坚曾经在这里跟李密交过一次手用千余骑便破了他数万大军?”

    “那次是他太嚣张了。原本没那么容易取胜李密仗着自己一方人多信心过满反被我抓到了机会!”李旭想了想承认。此战是他指挥过的经典战斗之一至今回忆起来依旧令人热血彭湃。所以话说得虽然谦虚兴奋的语气却在不知不觉间流露了出来。

    裴仁基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了李旭一眼。转念一想对方如今不过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心中也就释然。顿了顿说道:“据我所知自从运河边上败给你之后李密便在瓦岗力主整军。各外营兵马也的确集中到山寨中整训过一段时日。但后来粮草运输不便再加上你和张须陀老将军逼得紧贼众便不得不又化整为零了。这一化便再也合不起来!”

    “想必是在那次整训中徐茂功又替别人做了嫁衣!”李旭对土匪一直没什么好感所以不禅从最坏的角度推测他们的行为方式。“以李密的为人他不可能完全信任徐茂功。只会借徐茂功之手为自己训练兵马然后再将训练好的士卒交到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

    “也不完全如此。我想应该是有人被你打疼了所以吸取了教训!”裴仁基摇了摇头并不完全赞同李旭的看法。“后来瓦岗军中的济阴营、济阳营和齐郡营便脱颖而出为将者还是原来的人士卒战斗力却大为改观。将军这次渡河作战时对这三个营和李密的蒲山公营还要多留意些!”

    “齐郡营?”李旭对这个名字非常敏感皱着眉头追问。

    “是啊大贼孟让原籍就是齐郡与叔宝和士信还算得上是老乡。”裴仁基点点头回答。“此人勇力说得过去谋略也堪称上上之选因而深受李密器重。此外济阴房献伯、济阳王伯当两个本事也都不差这两年瓦岗军四下攻城略地靠得便是徐茂功的破阵营和另外这三支主力!至于李密的蒲山公营则是从各营抽调精锐组成的号称可以以一当十。张老将军便是丧在这个营手里你遇到后千万小心!”

    “多谢德本兄指点。否则我还真小看了对手!”李旭咀嚼着蒲山公这三个字半真半假地说道。

    裴仁基所提供的信息有很大一部分是李旭已经探听明白的也有一小部分此前闻所未闻。从了解敌情角度上看裴仁基在执掌齐郡精锐后的确于军务上下过一番功夫。这让李旭更放心自己的背后认为即便裴仁基不是徐茂功之敌至少在与虎牙郎将王辩联手的情况下也能将瓦岗破阵营挡在主战场外。想到这他忍不住问道:“齐郡子弟的士气如何刚才我只顾及鼓舞郑老将军等人一时竟忘了关注你这边!”

    “大将军尽管放心只要粮草充足咱们齐郡精锐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况且这是一支哀兵自从张老将军故去后弟兄们就一直想着找机会给他报仇!”

    “那我就放心了!”李旭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取胜的把握又增添了许多“你麾下这支劲旅先按兵不动替我将瓦岗破阵营钉死在荥阳西侧。这样我才能集中全部力量去对付李密!”

    “我就知道你眼界不会这么窄只想着打通运河。”裴仁基用拳头重重地捶了李旭肩膀一下笑道。“当年在辽东你便是个胆大包天的!“

    “我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事。再这样耗下去好人坏人就全死光了。”李旭叹了口气黯然道。“打完了瓦岗我在河北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罗艺、窦建德、高开道这些人没一个好相与的!况且还有虎视眈眈的突厥人一旦他们南下…….”

    一旦刘武周勾结突厥南下河东太原与河北涿郡都是其必取之地。在数日前接到雁门关再度有变的消息后李旭便对北方提心吊胆。比起各地盗匪来突厥人的行径更可怕。他深知草原民族处理失败者的习惯也亲眼看过雁门附近那些曾经被突厥人攻破的堡寨。

    那是比地狱还难以让人忍受的惨景凡看在眼里者无不怒火添膺。他上次放始毕出关又将甘罗归还与骨托鲁便存了让草原上两群狼相斗的侥幸心思。只可惜还没等两群狼斗起来边关上倒有无数隋将争先恐后引其入室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粮草充足我绝对不会放任徐贼茂功回师!”裴仁基听不懂李旭的忧虑但他有足够的官场经验赢得上司的好感。

    “没问题我明天便带人去开官库!”李旭笑着保证。

    大隋朝存放粮食的官库建立于征讨南陈之时后来逐渐成为一种惯例。在太平年代官府每年收上来的米粮大概有三分之一要流入各地官库。大业八、九、十这三年因为征讨高丽和平息内乱存粮曾经被消耗掉一少部分但各地官仓依旧呈大半满状态。只是杨广一直申明他要用其中的粮食做第四次东征之用因此没有圣旨地方官员们宁可看着百姓们饿死也不敢打官库的主意。

    李旭在守卫黎阳时已经冒险开过一次仓。事后的境遇证明只要你拿出足够理由朝廷未必会追究擅动存粮之过。当然这个结果可能只适用于他和宇文士及换了别人掉不掉脑袋还很难说。所以这次他见郡兵们缺乏补给先便想起了管城内的几个巨大的官仓。

    只是他把问题看得简单地方官员却给吓了个半死。第二天没等李旭把自己的话说完荥阳郡太守虞世会立刻将头摇成了波浪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除非你拿陛下的圣旨来否则我决对不能命人将仓库的钥匙给你!”

    “我已经让弟兄们去仓库门口等着了。”李旭陪着笑脸说道。“各路将领都亲自到了如果郡守大人不肯答应岂不是让大伙失望!”

    “他们失望不失望我不管照看好官仓却是我的分内之责!”虞世会吹胡子瞪眼派头摆了个十足。

    “郡守大人还是通融通融吧大不了你先把出库多少的帐记录在案过后我想办法补!您尽管放心该按什么规矩来我决不会坏掉!”李旭轻轻拱手暗示自己一定会给予重谢。

    “那也不行一旦你将来失言我找谁去?况且万一被人弹劾了你有金刀护身我却只有一颗脑袋岂不白白给你顶罪。今天除非你先拿出刀来将我砍掉否则休想在我这将钥匙取走!”虞世会一甩袖子将坚挺的后背留给了李旭。

    “那我只好用陛下赐的金刀将仓库的门劈开了!”李旭好像也给惹出了几分火一转身带着亲兵扬长而去。

    “我一定会写折子弹劾你!”虞世会怒不可遏冲着李旭的背影大叫。

    “请便那是大人份内之责!”李旭头也不回地出门飞身跳上战马。

    郡守衙门的官员哪曾见过这种阵丈一个个唬得噤若寒蝉。在他们的印象里虞郡守和新来的李大将军两个都是好脾气的怎么今天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大伙留?抱怨归抱怨众人却不敢真的让李旭用御赐金刀去砍粮库的黄梨木大门万一那石头般坚硬的木头将金刀给镚豁了恐怕谁都担待不起。

    因此有机灵者赶紧把仓库钥匙取出来快马加鞭给李旭送去。其他人则围着郡守虞世会说话消火免得老大人被气伤了身体。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虞世会终于平静下来瞪着眼喝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去几个人将出库数量入帐。再去几个人以我的名义写一份奏折我要弹劾这胆大包天的狂徒!”

    “是属下尊命!”众幕僚慌不迭代地答应然后着手去执行太守大人的命令。须臾弹劾李旭的奏折写好了主簿拿来请虞世会过目。老太守粗粗扫了一眼命令“用印吧找快马送到江都去!”

    “是遵……遵命”主薄咧了嘴吞吞吐吐地回答。“大人南边的道路刚刚打通是否安宁还一定呢。要不要不咱们将这份奏折送到东都去?”

    “笨蛋东都的官员能管得了姓李的么?”虞世会抬手敲了主薄脑袋一记爆凿呵斥。

    “可可路上未必安宁啊。咱们又不像宇文大人来回都有很多人护送!”主薄向后将身体缩了缩委委屈屈地提醒。

    “笨蛋当然是等姓李的打通了运河之后再送了。枉跟了我这没多年怎地这么不开壳呢你?”虞世会像一头吃饱了肚子的狐狸般眯缝着眼睛反问。

第四章 变徵 (四 上)

    管城仓里的规模虽然没有黎阳仓和洛口仓那样大却也是大隋朝倾数年之力才积攒满的总量足够十万兵马吃上两年。驻扎在管城附近的各路“饿棍”早就打上了粮仓的主意只是苦于一直没人敢带头开仓而已。此刻见到李旭从郡守那里诈了钥匙来岂还会再客气?将军们一声令下士卒们肩扛手抬不到两日功夫便为各自营内补充了足够吃上三个月的粮秣。

    武将们算盘打得精虞世会手下的文官也不傻。无论各支队伍搬走多少存粮他们帐面上统统再加上一成“消耗”。至于这些消耗最后去了哪里李旭也不多问只要郡守府的幕僚将帐单交上来他一概看都不看便在其上用印。

    见新来的讨捕大使如此体贴文官们也自然有所回报。在征调民夫、修整器械方面大大出了一把力。虞世会手下的主簿袁丰甚至打开了府衙金库将本来归属于朝廷调度的肉好拨出十余万贯交给李旭作为奖励有功士卒之资。当然虞大人将此事又作为一大罪状写到了弹劾李旭的奏折中。反正眼下南去的道路不通江都方面一时半会儿接不到他的奏折。待朝廷接到了奏折荥阳附近的战事想必已经结束朝廷怪罪不怪罪李旭都无关紧要了。

    如是又折腾了三、伍天在乡情和饱饭的双重刺激下平素蔫头耷拉脑袋的郡兵们还真被刺激出几分士气来。李旭见军心可用便拉出了队伍气势汹汹地扑向通济渠。

    通济渠北段共有四个城市卡在河道上其中雍丘、陈留两地已经被李旭收复了瓦岗军一时还无力回夺。另外两个城市一个唤做浚仪位于通济渠东岸目前被瓦岗贼周巅、李德仁和周北洮三部合力把守城内大约有十余万残兵。另一个城市为荥泽守卫此城的是李密麾下爱将杨德方和郑德韬城中虽然只有两万兵马战斗力却远比浚仪城中那伙人强悍。在围杀张须陀老将军的大海寺会战中此部曾为主力之一。

    郡兵们刚刚开始协同作战照常理应该先拿实力较弱的练手。李旭却力排众议出了管城后直接沿官道杀奔了荥泽。众将领说服不了他又被博陵军先前的战绩壮得胆涨因此无论情不情愿都硬着头皮跟着博陵军并肩前行。

    眼看着大队兵马扑到了荥泽城外李旭却突然又改了注意。绕着城南兜了半个***跨过通济渠命令大伙在济水与运河之间的三角地扎营待命。

    众郡兵没有战马代步怎禁得起他这样折腾因此在扎营时偷工减料把四十余座连营扎得东倒西歪。李旭从周大牛等人口中得知后也不出言干涉只是命令张江、王须拔等人拿出精神头给郡兵们作个表率。如是一来双方的对比愈明显了即便是河上的渔夫河山寨的樵子一眼也能分辩出哪座营地是博陵军所建哪座营地是郡兵所立。

    “大将军想诱杨德方出城决战么?”王君廓看得纳闷偷偷走进中军向李旭询问。

    “君廓以为咱们将军营扎成这般模样会不会多给杨德方些信心?”李旭没有回答王君廓的话笑着反问。

    “说实话若荥泽守军为卑职所带定会杀过来打上一场。即便打不过博陵精骑只要把郡兵杀散了至少也能混个不胜不败!”王君廓笑了笑回答。在博陵军这十几个月他从李旭身上学了不少用兵之道。特别是骑兵破敌之术基本已经窥得门径。因此看到郡兵那幅不着调模样自然就想到了“倒卷珠帘”这一经典骑兵战术。

    “以君廓目前的进境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李旭点点头十分满意王君廓给出的答案。他根基浅罕有名士和世家子弟肯主动前来投靠所以非常注重从麾下中、低级军官中选拔人才。因此王君廓、郭方等被招安入伍的前土匪头目升官极快几乎每隔上数月便能窜起一到两级。

    “多谢大人眷顾!”王君廓知道李旭不喜欢繁文缛节因此也不虚情假意地自谦双拳前抱一揖到地。

    “但杨德方多半不会出来!”没等王君廓的心情从兴奋中平静李旭摇了摇头低声道。“你的军职照升但判断敌情上仍需要再多下些功夫?”

    “为何?”王君廓被李旭说得一楞没上没下地追问。

    “你只看到了咱们这边乱成了一团糟却不了解杨德方的禀性。他不是个喜欢冒险之人况且又曾经在我这里吃过一次亏。因此即便想把场子找回去也会多加几分小心!”李旭微笑着以王君廓能听懂的语言解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他眼中此刻的王君廓还处于知己而不知彼的阶段。所以看战局稍稍有些一厢情愿。而通过对敌情的分析总结旭子却认为杨德方轻易不会出战。其中原因一是由于此人文官出身胆量有限。二是因为瓦岗军将横贯大半个河南的济水当作了一条重要的通道下拨给济阳、济阴和定陶等地的物资都要从锁定两条水路的荥泽中转因而城中粮草财帛极多。万一丢了此城其中损失杨德方担待不起。

    “那大将军又卡在这里不是白白浪费功夫么?”王君廓沉吟了半晌依然不能完全心服嘟囔着问。

    “所以要你带人出去!”李旭用手向指了指“过了济水向东二十里便是原武。此城规模甚小又刚投降瓦岗没几个月。趁着敌军都以为咱们图谋荥泽时我给你一千骑兵你今天半夜渡过济水去给我将县令捉来!拿下此城后便迅领军回撤至于防守事情我会安排别人去做!”

    “末将遵命!”王君廓喜得眉开眼笑大声回应。

    李旭麾下目前只有不到四千骑兵因此能带领一千骑兵单独作战者至少级别是个郎将。到了这个位置上自称为末将便名正言顺了。因而王君廓十分高兴接了令箭后便风风火火地出去点兵誓要不负大将军信任。

    李旭看着他离开又从帅案上抓起一支令箭交给了已经被朝廷破格升为鹰扬郎将的王须拔“王将军你也点一千骑兵后夜出连夜去攻阳武。我派郑勃紧随在你身后。你争取在明天日落之前把阳武县令给我捉回来。守城的事便交给郑勃他麾下士卒众多刚好在城里落脚!”

    “是!”王须拔答应一声也接令去了。

    紧接着李旭有连令箭着周大牛带领士卒巡营以免杨德方真的大着胆子来袭。又令郭方带人检点粮草辎重以免夜里有人不小心走了水导致大军未战先溃。待把一切安顿停当天色也已经大黑。旭子这才松了口气命亲兵端了霄夜来和亲信们边吃边商量下一步的具体动作。

    “将军想把王伯当王当仁等贼也诱下山来么?”待周围没有了外人张江坐到李旭对面低声询问。

    “王当仁和瓦岗军未必是一条心所以在大局尚不分明情况下他未必肯来。倒是王伯当此人和李密关系一直走得近肯定不会看着我在荥泽城外折腾。我猜用不了几天他便会带兵杀到。至于周巅、李德仁和周北洮他们三个来不来都关系不大。来了顶多给瓦岗军壮壮声势不来待荥泽一失咱们顺通济渠杀过去他们也不敢死守浚仪!”凭着对瓦岗军的了解李旭做出初步判断。

    “只怕没等你攻下荥泽李密便汇合大军杀过来!”张江想了想不无担心地说道。

    眼下李旭手中官军数量不少但战斗力十分堪忧。特别是在虎牙郎将王辩被派去荥阳后剩下与博陵军并肩作战的已经是清一色的郡兵。如果能将他们重新打散整编也许还能增强几分战斗力。而博陵军麾下偏偏又没有足够的将领因此即便匆忙将郡兵的指挥权力集中起来也不过是汇集了一群乌合之众还未必用现在这样分散开安全。

    “我只怕他不肯来慢慢跟我拖延时间!李密若是来了这仗才更好打。”李旭点了点头回应。

    见李旭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张江笑了笑道:“所以你就派人去捉阳武和原武的县令不人家现在可都是郡侯。”

    为了鼓励大隋官员投降自己李密向来不吝啬封官许愿。阳武和原武两城的县令既没有名气也没有政绩只因为不待瓦岗军攻到城下便主动投了降所以现在都已经是郡侯光禄大夫。李旭兵出管城先把这两个倒霉鬼抓到手。对瓦岗军而言则不异于在脸上被人抽了个大耳光。如果李密视而不见的话河南诸郡那些正盘算着顺应天命的地方官员肯定会重新考虑考虑新的主子能力问题怀疑瓦岗军是否能给自己提供保护。

    “咱们手上抓了两个侯爷该能换回张老将军的头颅了!”此刻李旭所想的和张江所猜却不完全相同。叹了口气他又低声补充:“那天跟裴仁基议起军务我才现咱们的时间确实紧迫。能将战事早结束一天便多一天准备时间。”

第四章 变徵 (四 中)

    张江已经追随旭子多年无须猜测便明白肯定是河北又出了什么事情。想了想问道:“莫非罗艺又要生事?他可真会挑时间!”

    “不是罗艺是窦建德和高开道!”李旭先摇了摇头然后有点了点头很犹豫地回答。“我今早出城前刚收到家中送来的急信薛大将军再次奉旨去征讨窦建德结果刚过了拒马河便遭到了贼军的偷袭。混乱之中难辨敌我两万大军折了一万五千余。只有四千多轻骑护着薛家父子逃回了涿郡!”

    闻此言所有帐中所有幕僚都忍不住倒吸冷气。这一年多来大伙追随在李旭身后东征西讨对河北的地理情况早已了然于胸。众所周知矩马河处于涿郡与河间郡的交界处纸面上还属于李旭的管辖范围。窦建德能在矩马河南岸成功偷袭薛世雄至少说明他的势力已经掌握了大半个河间郡。而就在数个月前此人还被杨义臣老将军撵得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局势变得太快了简直快得令人目不暇给。众人离开河北不过五个多月地方局势已经远远出了他们的想象!由此算来此番南下的决策真的有些鲁莽了。毕竟河北才是大伙的家而河南各地大伙打得再好终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恐恐怕这不是窦建德下得手吧!”听众人都不吭声行参军时德方按耐不住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本是一个四处游历的书生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被河间大户临时推举为芜蒌县令。但没等他将县令的位子坐稳了治所便为高士达的乱军所围。为了避免城中百姓被屠杀时德方不得不开城降了贼。暗地里却派遣心腹偷偷地将高士达军的详细情况告知了李旭。

    后来李旭和杨义臣二人联手讨贼高士达和刘霸道两个见事不妙打算弃城而走。又是时德方用分兵计将其骗住最后导致高士达和刘霸道全军覆没双双身死。

    贼军被剿灭后李旭和杨义臣念时德方之功本想联名上书朝廷举荐他当河间郡太守。可时德方却不肯再做担惊受怕的地方官非要效仿古人投笔从戎。恰巧李旭自觉麾下人才匮乏便将其揽入幕内做了个行参军。

    相处时间长了后大伙才现此人不但兵略所知甚少说话还略微有些口吃。时德方自己也明白自己的弱点所以平素议事时一直只带耳朵从不言。但今天突然开了一次口虽然所表达的意思含糊不清却也可谓一语中地。

    “德方不要急有话慢慢说。你认为是有人冒充了窦建德从背后给薛将军下了黑手?”李旭听时德方分析的情况和自己心里原来的推测差不多心中一喜和颜悦色地安慰道。

    “窦窦贼若若战力这样强就就不会被追追入豆豆子岗了!”时德方越急话越不利落只憋得满脸通红也不过短短续续地向外蹦了几个字。

    “是罗艺干的!”话说道了这个份上博陵军的其他幕僚已经猜出了大概。窦建德在去年秋天刚刚接管了高士达的余部短短几个月内根本不可能坐稳河北道绿林大当家的位置。而高开道继承的是格谦的基业家底更是单薄。眼下这两个贼正围着豆子岗跟太常少卿韦霁周旋得不亦乐乎即便得知薛世雄要领军南下的消息恐怕也腾不出手来偷袭他。何况豆子岗到矩马河之间还有数百里之遥眼看着几万土匪过境河间郡尚控制在朝廷之手的几个大城不会没有任何反应。

    “问问题不不在谁偷袭了薛薛世雄。而而在薛薛将军能不能重重整旗鼓!”从众人脸上的表情上时德方受到了鼓励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说出的话也流畅了许多。

    这才是最令李旭烦恼之处。原来在河北北部共有薛、杨、李、罗四支势力前三家联起手来自然能逼得虎贲大将军罗艺难以动作。而眼下杨义臣身在江都薛世雄又刚经历一场大败挡在罗艺南下路上的就只剩下半支博陵军了。

    虽然只在博陵六郡经营了一年多但众将士早已把该地当作了自己的巢穴。眼看着朝廷大厦将倾这世道不知要乱致几时。有一个稳定的后方便等于多了五成生存机会。哪怕大军在外作战遭到什么不测只要将领们能平安转回老巢去加以时日便可以将元气慢慢养起来。但如果前方战事未定后方的老巢又被人抄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即便众人能顺利剿灭瓦岗贼在这兵祸连结之时一伙无根之萍能漂泊得了多久?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了起来。大伙期望形势不会向最坏方向展但同时却清楚地知道如果换了自己在罗艺的位置上也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扩张机会。

    但以从目前情况看想让博陵精骑立刻北渡黄河与留守在家中的弟兄们一道迎战幽州军显然不现实。非但朝廷不会准许李旭这样做那些曾经被博陵军打怕了的大小山贼闻讯后也会趁机围追堵截为幽州大总管罗艺创造机会。

    如果李旭不断然回军光凭赵子铭等人的能力绝对挡不住罗艺麾下的虎贲铁骑。那可是整个大隋朝攻击力最强的一支队伍。人数虽然不多但在平原之上即便李旭亲自带着博陵精骑与之对阵都未必能讨得好处。更何况眼下博陵军中精锐和能战之将大多数都在河南赵子铭麾下有的只是数万步卒?

    怎么办?到了这种地步平素信心满满的博陵诸将也有些进退失矩了。大伙纷纷转过头期待李旭能像领兵打仗那样瞬间便能拈来一处妙手杀得敌人魂飞魄散。可这次旭子令大伙失望了。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在飞来横祸面前居然也是一筹莫展。

    “大伙好好想想咱们有没办法破这个局?”沉思了一会儿后李旭心里依然没有个万全之策不得不将目光望向众人以求大伙能群策群力找到一个应急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刹那间军帐里静得连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见。帘外的夜风和涛声交相呼应声声急声声催人老。

    “伐伐谋!”时德方见大伙半晌都不说话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回答。

    “伐谋怎么个伐法?”仿佛在黑夜之中看到了一盏灯光李旭的眉头猛地向上跳了一下惊问。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幕僚多是通过科举考上来的虽然个个都很饱学但为政经验却缺乏得很。倒是眼前这个时德方既能被地方豪门看中又能被土匪看好最后还能平平安安地于乱军中脱身一身求生的本事决不可小瞧。

    众幕僚都收起了先前对时德方的轻视之心静静地听他说伐谋之道。论领兵打仗李旭麾下众幕僚和将领随便拉一个出来都强于时德方数倍。但论起为政谋略来恐怕除了留守在博陵的军司马赵子铭再无第二人有时德方眼界高了。

    “罗罗艺羽翼未丰一一定不愿过多冒险!”时德方喘了口气慢慢回应。“所所以大将军先先派人火写一封信给罗艺说河北各地盗贼盗贼肆虐。欲欲举他为讨讨捕大使……”

    既然李旭来不及亲自领兵回师对付罗艺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使诈将其骗住拖延其大军南下的时间。因此时德方以为与其等罗艺打上门来不如自己先送一个更大的好处到门上去让他左顾又盼难以取舍。

    以目前河北各地的局势来看能和博陵六郡的诱惑性相提并论的自然是六郡之外的广袤土地。特别是在杨义臣奉命南返江都后曾经被他和李旭二人并肩从土匪手里收复的各州郡缺乏一个强有力的将领坐镇已经形成了巨大的权力空档。取这些郡县一不需罗艺派兵作战二不会让其背负上反复无常的骂名只需要朝廷一道圣旨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河间、渤海、平原各郡从而将实际控制地域向南推进数百里把北至辽东南至黄河的数万顷沃土尽归掌握。

    比起通过苦战去攻取博陵并从而结下李旭这个并不好惹的仇家进而冒损兵折将的风险。光明正大地取得数万顷沃土再通过几年休生养息将其变为自家的立足根本。这两者之间哪个对自己更有利?以虎贲大将军罗艺的眼光不会看不出来。

    “计是好计只怕大将军的信还没到罗艺已经动手!”张江听时德方说得头头是道不觉心动反复思量了片刻问道。

    “不不会。罗罗艺缺缺粮。不不会在麦熟之前动手”时德方连连摇头非常肯定地回答。

    “可罗艺如何会相信我能举荐他为河北道黜陟讨捕大使?我不在朝中怎么可能影响到陛下的决定?”李旭想了想又问。

    “不不需要影影响。罗罗艺只只需要将将军一个态度!”时德方继续摇头笑容之间却充满自信。

第四章 变徵 (四 下)

    罗艺不需要李旭有举荐其为河北道讨捕大使的能力他只需要对方表明一个态度。无论后者是明着承认或者暗中默认自己在河北的主导权幽州军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河间、平原、渤海等郡收入囊中。

    眼下薛世雄部已残窦建德等人尚未成气候放眼河北也只有博陵军能给幽州方面制造一些麻烦。至于朝廷的反应罗艺在自封为幽州大总管时就没考虑过如今他在辽东和幽州的根基已经渐渐稳固更不会考虑那个连自保都快成问题的朝廷了。

    但李旭到底肯不肯做些配合呢?幽州大总管罗艺心里对此没有半点把握。自己这个邻居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倔犟就像一块生铁般坚硬且毫无弹性。原来作为同僚时罗艺对这种脾气非常赞赏。他认为年青人就该有些性格如果个个都像官场不倒翁般打起交道来就无趣得很了。可现在他更希望李旭把眼界放高明些认清大隋朝已经行将就木的事实。与其继续尽一名臣子的责任为其殉葬不如借机将自己的事业再向前推进一步。

    人不是牲口不需要名种名血。那些世家贵族子弟能做到的事情罗艺一样能够做到甚至做得更好。多年来正是凭着这种信念幽州大总管罗艺从一个寒门出身的侍卫慢慢爬到旅率、督尉、郎将、将军的位置最后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如今他希望自己能像传说中那些前辈英雄般将整个家族再向前推进一步。

    再进一步便可化家为国。

    就像百余年前那个刘寄奴人们提起他的名字来只会记得他曾经建立的丰功伟业决不敢再看低其给人打柴担水的过往经历。就连他曾经居住过的到处流满污水苍蝇乱飞的小街也会被人用盖着青瓦的砖墙围起来成为文人墨客们留连忘返的风景。

    他希望李旭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因为二人的出身和经历几乎完全相同。有时候看着李旭成长的轨迹罗艺甚至感觉自己看到的是自己被缩略后的影子。但他又非常担心李旭即便理解自己也拒绝合作。因为在同样的年龄时大隋旅率罗艺自己也是个恩怨分明不会因为利益而改变做事原则的人。

    所以在第二次用计将薛世雄部推向深渊后罗艺并没有立刻领军南下。他一边陈兵数万于桑干河畔向周边诸郡展示自己的信心和实力。另一方面又派遣自己麾下最干练的心腹刘义方前往博陵投书表达对这支邻近势力的仰慕与尊重。

    对于拥有大隋朝最强大攻击力量的幽州军来说罗艺这样做已经仁至义尽。如果对方的主事者足够聪明他会迅对形势做出判断从而选择与彼此都有利的回应。甚至在刘义方未到达之前博陵方面就应该能看出来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从而接受幽州方面送上们来的人情。

    交涉的过程显然并不顺利。从薛世雄战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刘义方离开蓟县也足足有了十余天依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从南边传回来。

    罗艺等得心里有些冒火。但在诸将面前不能表现出来。他麾下有一大堆没经历过大战的年青将领早就憋着一股劲儿要和博陵军打上一场。有人是为了幽州今后的展大局有人干脆就是想得到击败冠军大将军的虚名。如果作为主帅的罗艺再控制不住局面的话说不定个别胆大包天者就会绕过他主动挑起事端。

    当然如果对方继续执迷不悟下去罗艺也不忌惮稍微给之以教训。威名是打出来的幽州军虽然是头老虎毕竟已经许久没露出牙齿。偶尔让别人看清楚些对今后问鼎逐鹿之事也不无裨益。

    但那是最后一步不到万不得已罗艺不想为之。姓李的是个死人堆里爬出来武将能力肯定比幽州军那些天天叫叫嚷嚷的年青人们高出数倍。与他死拼到底最后幽州军即便取得胜利也会伤筋动骨。不利于自家今后展也白白便宜了其他逐鹿者。

    “这个李仲坚希望他聪明些!”被等待的滋味折磨得心神不宁罗艺从帅案后站起来迈步走向议事厅的窗口。机灵的侍卫们赶紧跑上前替大将军打开楠木雕出来的窗子半天阳光立刻直泻而入照得兵器架上的弯刀凛然生寒。

    窗外已经是阳春三月天气依然有些冷。早开的杏花瑟缩着用带血的冻脸迎住刺骨地寒风。那是北国特有的景色凄厉、豪迈。就像燕赵大地上的很多男儿一样宁可绚烂之后便化作红泥亦不愿窝窝囊囊地走过此生。

    天蓝得剔透风冷得甘洌。如果不是心中的那个梦已经燃烧了多年的话罗艺甚至想就这样安稳下去守护一方以待乱世结束。但他知道自己沉静不下来眼前的诱惑太大大到人总觉得其伸手可得几乎不用耗费半分力气。

    目光掠过雕梁画栋他的注意力被远处的喧闹声所吸引。距离议事厅百余步处座落着一个小校场。自己的儿子罗成正在那里指导新从军的亲兵们练武。按照幽州军的传统主将的亲兵优先从中、低级将领的后人中选拔。那些被选中的年青人刚入军时便与少帅在一起摸爬滚打对今后整个幽州军的展和他们个人的成长都非常有好处。

    四名长枪手被罗成喊出列与他对练合击战术。手持长槊的罗成武学造诣方面显然高出这些同龄人太多以一敌四却逼得对方破绽频出。很快一名长枪手便因为步子迈得过大失去了同伴的保护罗成迅用长槊将此人与其他同伴分隔开隔、荡、挑、刺干净利落的几招后槊锋贴着对方小腹走空然后胳膊平推用槊杆将其扫倒在地。

    “你已经死了!”不顾倒地者涨红的脸罗成笑着叫道。然后迅拧身避开刺到身前的另一杆长枪紧跟着用腋窝夹紧枪杆槊锋贴着它蛇一般游过。

    “我死了!”第二名亲兵不待罗成判定主动丢下兵器退出战团。剩下两名对手见势不妙转身欲走罗成快步追上去在每人的头盔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铛!”金属造的头盔与四尺槊锋相碰出刺耳的噪音。两名亲兵承受不住双双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将后背露给对手死得更快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罗成将长槊丢给身边的士卒然后快步上前将抱着头呻吟的两名亲兵拎了起来。“去每人围校场跑十圈长了记性再归队!”他大声喝令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成儿过来一下!”罗艺见儿子训练要求有些过于严厉手扶窗棱大声喊道。

    “父帅稍待我立刻就来!”罗成干脆地回答了一声然后从亲兵手中接过面巾擦净脸上的汗水和泥土。又仔细检查了所穿的银甲锦袍待现浑身上下都收拾得干净利索了才微笑着走向幽州军的议事大厅。

    父子两个的长相差别很大罗艺年青时吃过很多苦所以肤色偏暗骨架粗壮笑容中也总带着股沧桑感。但罗成却完全继承了其母家族的优点生得唇红齿白猿臂狼腰笑脸如此刻的阳光一样灿烂。

    看到儿子那轻松的表情罗艺一肚子想说的话反而找不到头绪。“别把他们逼得太急要一步步慢慢来。这些人将来都是你的臂膀万一伤到哪个就得不偿失了!”想了一会儿他才面前说道却不晓得儿子到底能听懂多少。

    “您不是常说严师出高徒么?况且他们若这点小苦都吃不了怎能再跟着我上战场。还不如留在后方作个文官至少能活得久一些!”罗成笑了笑满不在乎地回答。在他眼里父亲人越老心越软完全不像小时候把自己绑在胸口前冲锋陷阵的父亲。那时候自己脸上被溅满了敌人的鲜血都不准哭现在稍为对部属严厉些他反要横加干涉。

    “嗯你去吧你有你的炼兵方式!”罗艺笑着挥了挥手不愿在这些细节上和儿子过多纠缠。蜜罐里长大的后辈不是自己没有那些在别人麾下当小兵的经历便不会像自己一样懂得体谅普通士卒的心情。

    望着儿子挺拔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儿子和校场上的那些青年都是生来就有封爵的对于他们来说父辈们曾经不惜以命相换的功名与财富几乎是唾手可得无须支付任何代价。

    这样的青年人面对坚固的城墙和漫天羽箭能够鼓起自己当年同样的勇气么?

    罗艺不知道他宁愿不去追寻那个答案。

第四章 变徵 (五 上)

    壮武将军刘义方比预计时间晚了四天才返回幽州地界。车驾进入蓟县时已经是半夜他却不顾疲惫直接闯到了大总管罗艺的府邸。主从二人秉烛商讨了两个多时辰直到窗户纸亮才红着眼睛各自去休息。

    第二天上午堪堪过了巳时罗艺便迫不及待地赶到了议事厅。命令亲兵擂鼓聚将召集麾下所有肱股共同商讨下一步的举措。

    与博陵方面交涉失利的流言早已在军中传开所以年青一代的将领们个个擦拳摩掌。幽州素来重军功而眼下在罗艺的治地附近又缺乏堪与虎贲铁骑抗衡的对手。因而攻打博陵是很多军官近年唯一可把握的机会倘若错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盼到。

    一些沙场老将和文职幕僚却面色凝重。眼前的富贵来之不易他们不希望因为某个决策的仓猝而将已经握在手中的繁华也赔进去。况且兵危战凶影响胜负的因素很多不仅仅是敌我双方的军力对比。一场偶然生的暴雨、一次毫无征兆的瘟疫都可能毁灭一支百战雄师。所以能将决定做得慎重些大伙还是慎重些为妙。以免投机不成反被人倒追上门连安身立命的资本也丢掉。

    冒进和持重两派的争执由来以久谁都说服不了谁。因此每每外界出现风吹草动双方私底下肯定又是一番唇枪舌剑。但有罗艺在帅位上镇压着大伙都尽量把攻击范围限制在对事不对人的框架内。偶有违反也很快纠正过来不让幽州道整体蒙受损失。

    这一次罗艺没给任何人逞口舌之利的时间众人刚刚到齐他便命令刘义方将一封据说是冠军大将军李旭的亲笔信取了出来当众朗读。

    整封信写得文四骈六根本不像由武人所写。但字里行间所表达的意思幽州众人还是听明白了博陵军在敷衍他们并且是以一种蔑视的眼光来敷衍。说什么“武将之责但在守护”好像幽州军就是一伙饿红了眼的强盗打下天下来为的就是坐地分赃一般。谈什么“严整军纪多行仁义”仿佛全天下除了他李大将军外别的武将都是纵兵行凶的歹徒早晚必遭天遣。你李旭既然有圣人心肠为什么不把五个半郡的基业奉献出来然后归隐林泉?还不是做着拥兵自重寻找适当机会逐鹿天下的打算?

    但这封信又不能完全看做敷衍至少李旭在信中声明了如果幽州大总管罗艺南下剿灭窦建德他将“擂鼓鸣角以壮将军行色”并且答应在窦建德、高开道被剿灭后立刻上本皇帝陛下表虎贲铁骑“匡扶朝廷解民倒悬”之功决不眼睁睁地看着幽州众人的战绩被某些居心叵测的官吏给抹杀掉。

    ‘李旭身边有个高明的谋士在指点。’听完信后无论冒进派还是稳健派都不约而同得出了如是结论。对于那位近邻的秉性本着知己知彼的念头很多幽州将领都多少做些了解。在他们看来李旭属于脾气极为刚直的那类武将很少绕弯子跟人说话。包括上一次来信请求虎贲铁骑北上草原抄突厥人后路也是聊聊数语便将利害关系解释得明明白白。根本不像这一回给了人无穷的遐想空间实际上却等于什么好处都没答应。

    光凭这封信便作为宣战借口显然有些牵强那只会让旁观者觉得幽州军是恼羞成怒。但就此便把博陵军当作盟友更不可能对方答应的是待幽州军解决掉窦、高两路乱匪后替所有将领向朝廷表功而不是举荐罗艺做河北讨捕大使。况且此举前提是幽州军真的能剿灭叛匪重建河北秩序。在窦、高二贼没覆灭前博陵军等于和幽州军之间什么实质性的协议都没有。

    “小子倒是奸猾!请问刘将军大帅委托你的另一个使命博陵方面答应没有?”跟身边几个同样年青的将领小声嘀咕了几句后曹元让沉不气第一个站起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没有!”刘义方摇头苦笑“他们说官府不与民争利铁器在本朝虽然属于官府转卖。但六郡和幽州都属于大隋境内之地无须像对突厥、高丽那样严格限制。所以只要咱们这边允许行商买卖生铁并在税费方面慎重斟酌粮食和生铁之间的流通自然由民间便可带动起来根本无需官府再横插一手!”

    “那还犹豫什么直接打过去就是了!大帅所提的两个建议他们都不肯接受分明是仗着有昏君撑腰不把咱幽州放在眼里!”没等刘义方把话说完曹元让已经气得满脸乌青咆哮着道。

    幽州大总管罗艺一共委托了刘义方两项使命第一项是与博陵方面相约共同出兵替朝廷扫荡河北各郡叛逆。第二项便是按照一个双方彼此都能接受的价格准许幽州以生铁、马匹和皮革交换博陵六郡的粮食。这两项协议无论达成哪一项在外界看来都等于将博陵绑上了幽州战车。但是刘义方去了小半个月居然半点好处都没捞到。

    “至于生皮和战马对方倒是开了个口子!”不理会曹元让的愤怒刘义方耸耸肩膀继续道。他很看不起诈诈唬唬的曹元让。但却不愿意跟此人伤了和气。因为对方真实情况绝对不像其表面上露出来的那般浮躁无知。此人之所以于大庭广众下一再装疯卖傻不过是其背后势力的一种处事手段而已。这一点明眼人从曹元让去年与忠武将军步兵两个起争执后的处理结果上就能看得出来。蓄意污蔑上司的曹元让不过是被降了一级官而追随了罗艺多年的步兵却被派去塞外坐镇。与其说是罗公看重了其独当一面的能力不如说被踢出了幽州军的决策圈外。

    “他们说自家货源价格远低于幽州所供应数量也能满足军中所需。所以多谢大帅美意。至于民间买卖六郡从未禁止过自然也不会过多干预!”

    此话一落曹元让的气焰登时小了半截。铁矿、生皮和战马三项是整军备战所必须。因此幽州方所提出的交易要求不仅仅是只对自家有利。李旭治下六郡的铁矿产量不高生皮和战马更是稀缺。若是李旭想展壮大实力幽州所提供的三样货物缺一不可。但博陵方面却利用幽州各地税赋过高的弱点变相谢绝了这个提议并且通过货源与价格的探讨隐隐点明了他们可能还存在一个联系十分密切的盟友。

    铁矿的来源可能是河东毕竟李渊和李旭还号称同宗叔侄。至于生皮和战马来源除了罗艺治下的辽东三郡外只可能是胡人那里了。想到这有人立刻记起了当日替李旭送信的潘占阳皱着眉头惊呼道:“上次那个姓潘的不就是契丹人的什么管家么?莫非莫非是契丹人一直在支持着他?”

    “支持不一定但彼此之间肯定有联络!”刘义方点点头对同僚的推测表示赞同。“从薛世雄所控制的地段出塞一样可以走到契丹人的部落。那边好马和生皮卖得素来贱姓李的又是商贾出身对这些东西门儿很清!”

    “如果是契丹人问题倒不大。我担心的是突厥人传说姓李的手中曾经有一头白狼被突厥人视为圣物。”罗艺麾下的行军长史秦雍想了想忧心忡忡地道。

    如果现实真如他所料局势便更加扑朔迷离。眼下大隋朝摇摇欲坠很多本臣服于中原的外族已经重新露出了爪牙。远的先不必提就在紧邻着河北的雁门郡刘武周便打着突厥麾下小可汗的旗号四处攻城略地。如果李旭被逼急了也效仿刘武周那样引外寇为援幽州方面可就立刻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危局。

    “这人怎么能如此无耻居然连突厥人都敢勾结!”几个幽州将领不满义愤填膺地骂道。根本没考虑自家无缘无故挑起战火的举动与突厥人的行为方式有多大不同。

    “无论如何咱们便不得不提防些!突厥人最恨的便是咱们幽州!”另外几位追随罗艺多年的老将建议。虎贲铁骑坐镇边塞主要对手便是突厥人。从罗艺以下一直到普通士卒凡是有十年以上行伍经历者没人刀上少沾过突厥人的血。

    “我和子义昨夜已经推测过姓李的不会与突厥人结盟。他为人虽然有些不知道好歹勾结外敌辱没自家祖宗的事情却也做不出来!”一直没开口的大总管罗艺摇了摇头否决了这种可能。

    污蔑对手并不能抬高自己。幽州大总管不屑这样做。他了解李旭就像了解自己的过去一样了解。这个人出身寒微所以内心深处极为骄傲。此人付出了比世家子弟多数十倍的代价才一步步从普通士卒爬到大将军高位建立赫赫威名。此人会像珍惜羽毛一样珍惜自己的声誉绝不可能短视到为了一时之利勾结外族以自污的地步。罗艺甚至还可以料定刘义方能这么快拿着李旭的亲笔信赶回来肯定是于其到达博陵之前远在河南的李旭已经得到了薛世雄部全军覆没的消息并猜到了下手之人为幽州军所以提前做好了相应准备。

    “那大帅还犹豫什么?河北可是霸王之基当年袁绍就是在那里打下的根本。咱们与其坐等姓李的继续壮大不如早点将其连根拔起来!”正当罗艺对敌手赞赏有加之时误会了其本意的曹元让又跳了队列大声建议。

    “老夫也早有此心。想凭几句空话糊弄我姓李的算盘打得精却未免太小瞧了咱们!”罗艺冷笑着点头然后又非常犹豫地补充道:“但子义说他在博陵还遇到了另一伙人令老夫不得不慎重!”

    “谁?”几个年青将领见罗艺如此犹豫不绝知道来人才是所有问题的关键异口同声地追问。

    刘义方脸上的表情明显犹豫了一下目光转向罗艺却从主帅那里没有任何反对的暗示。想了想尽量简单地介绍道:“河东李渊的次子鹰扬郎将李世民!”

第四章 变徵 (五 中)

    幽州诸人之所以急着打博陵的主意第一是由于双方彼此之间离的太近不将这个肘腋之间的麻烦解决掉幽州军就休想走得更远。还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由于李旭崛起时间短根基薄只要一战吞了其治地就不愁他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但河东李渊不一样此人三代公卿门生故旧遍天下。即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只要封信出去也能拉起数万追随者来。况且这两年李家已经将大半个河东道牢牢地握在掌心要钱粮有钱粮要人才有人才论实力丝毫不比幽州小。

    如果幽州军单独面对博陵军取胜的把握至少有七成。但遇到两李联手恐怕连半成把握都剩不下。因此一些老成持重者不禁暗自懊悔怨大伙千算万算不该漏算了两李之间的关系。一些年青人却气愤不过瞪着眼睛大声嚷嚷了起来“不过是又加上个李老妪么一并擒了便是难道他还有三头六臂来!”

    你等倘若真是信心满满又何必提这个‘怕’字!看着年青一代们的表现刘义方忍不住在心中叹气。暗道:“罗公这两年也不知是被积雪晃花了眼睛还是被痰迷了心窍。将一干有胆有识的老兄弟贬的贬逐的逐光启用这些表面光鲜绣花枕头。这种人用来打哈哈凑趣还差不多指望他们去攻城拔寨简直无异缘木求鱼!”

    正懊恼间猛然听见一个平和的声音问道:“刘将军几时见到的李世民可曾与他详谈?”

    ‘这倒是个有心机的。’刘义方暗赞抬起头来刚好看见罗成充满疑惑的双眼。见是少将军垂询他赶紧站起身抱了抱拳朗声回答:“回将军的话卑职是三天前碰到的李世民跟他一起吃过两顿饭聊了聊对时局的看法。因为未曾奉命所以不敢与之深交!”

    “刘将军何不请李公子顺路来幽州转转!”听完刘义方的话罗成低声责怪脸上的表情不无遗憾。

    “此话我也提起过只是李公子说他到博陵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妹妹所以抽不出太多时间。对少将军的名头他倒是仰慕得很希望日后能有机会与您结交!”刘义方点了点头笑着回答。

    罗成能看到幽州与河东两家能结成盟友之后的好处作为在罗艺麾下奔走多年的老将刘义方又怎能看不到?只是对方明显是负有使命而到博陵的绝不会半途改变初衷。况且幽州大总管罗艺与河东道讨捕大使李渊二人之间从来没有过往来临时攀关系哪会如此轻易攀得上?

    “哦!倒是我将此事看得简单了!”罗成点点头并没有被对方刻意的奉承而感到高兴。“李公子何时有妹妹嫁到了博陵?咱们怎么没听说过?况且他们两家不是同宗么?”

    “这个情况末将也是刚刚得知。河东李渊的女儿便是大将军李旭的妾室。先前估计是怕引得陛下不快所以其身份秘而不宣。但至今李将军依然没有正妻想必是极看重这门婚事不忍再娶一个大妇来压在唐公的女儿头上。至于同宗本朝胡风甚盛五服之内的同姓通婚尚不足怪更何况他们只是几百年前的本家?”

    “此言有理那李渊本为大野氏跟飞将军李广未见得真有什么关系!”罗成冷笑着摇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屑“能拉住如此一个好女婿即便真是同姓李渊想必也不会在乎!”

    他的语锋向来与目光一样尖刻此刻心中存了轻视之意更不会给敌手留什么情面。但在冷嘲热讽之余心中却未曾乱了方寸很快便从刘义方的陈述中嗅出了一些阴谋的味道来

    “这么说刘将军你到了博陵之后等了好几天才见到李世民的了?”奚落够李渊和李旭二人的品格后少将军罗成皱着眉头问。

    “等了七天几乎是在临走前才看李世民。”刘义方想了想十分认真地回答。这也正是他和罗艺二人昨夜觉的破绽之处但二人是探讨了近半个时辰后才于细枝末节中找到了疑点。而罗成却在聊聊数语中便现了蛛丝马迹。其中高下一望便知。

    “刘将军可否把整个过程详细说说晚辈总觉得其中蹊跷甚多?”得到了肯定答复后的罗成脸色愈凝重拱了拱手请求。

    带着几分欣慰刘义方将目光看向幽州大总管罗艺。刚巧也在对方目光中看到了欣慰的神色。

    “子义你把整个过程从头到尾说一下吧。孩子们都不小了也该让他们多参与些事情省得一个个看上去没轻没重的!”冲心腹爱将点点头罗艺微笑着命令。

    “谨遵大帅之命!”刘义方先向罗艺拱了拱手然后清清嗓子将这次出使的过程娓娓道来。

    此番南下他是以渔阳郡户槽主薄的身份到桑干河南岸采购粮食的因此先拜会的目标是上谷郡郡守崔潜。谁料到了易县后郡守崔潜却不肯相见推说小额需求只管在民间购买即可若是大额他亦不能做主不如到博陵去找军司马赵子铭。

    “那姓崔的真是窝囊如此畏手畏脚也不怕给他的家族丢脸!”听刘义方说刚开始便碰到软钉子几个幽州幕僚愤愤不平地道。

    “今年春天新开出来的荒地中至少有万余亩是他博陵崔家派奴仆所为。姓李的对他家去年做下的事情既往不咎并能出这么大手笔拉拢。他若是再有什么二心反倒会被天下人耻笑了!”虽然看李旭哪里都不顺眼罗成却能现并认可对方的优点所在。摇摇头笑着点评。

    “少将军说得极是光荒田归开垦者所有这条德政就不知道为姓李的拉拢了多少人心。我这一路上尽量打着私人名义拜会故旧但肯暗中见一面的却没有几个。特别是那些刚刚得到官职的士子几乎人人念李将军的恩。若不是有咱们在桑干河上陈兵数万他们差一点将我当细作抓起来关到大牢中去!”刘义方点点头继续补充。

    在易县碰了一鼻子灰后他便立刻在当地差役的“护送”下前往博陵。先是以同样的理由拜会博陵郡守张九艺然后被对方以同样的理由婉拒。接着他便收到军司马赵子铭的邀请要他到总管衙门赴宴光明正大地与六郡官员会面。

    刘义方刚好需要与这位在博陵军中地位仅次于李旭的人物拉上关系因此欣然答应。结果在博陵大总管衙门他受到了地方官员和几大家族头面人物的集体责难。刘义方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不会被一个小小的下马威给撂倒抖擞精神舌战群儒。结果越交流下去他越诧异几乎大半个博陵的头面人物都清醒地意识到了朝廷已经无药可救只是他们对幽州军提出的应对方案却决不赞同。

    “他们对朝廷早已绝望但他们对姓李的却信心十足。所以李将军的决定几乎就是众人的决定如果姓李的仍然继续选择为朝廷卖命的话六郡士卒肯定会追随到底!”想起自己在博陵的经历刘义方感慨地总结。

    李旭管辖的五个半郡属于四战之所无有什么地利可凭也没有什么天时可侍。但兵法有云“取天下在德而不在险”在得民心这一点上李大将军却比幽州的罗大将军强出太多了。

    失去朝廷的供应后为了养活麾下的虎贲铁骑幽州大总管罗艺几乎将治下各郡刮得盆干碗净。反观博陵各郡没有置办多少重甲骑兵却让数十万亩荒地重新长满了庄稼。倘若双方开战在野外幽州军肯定能将博陵将士打得落荒而走。遇到堡垒和城市则对方肯定上下齐心誓死于入侵者周旋。

    当然这些话刘义方不能直接跟罗艺说只能转弯抹角地表达自家的心得。即便是这样幽州军中仍然有很多人对现实接受不了。

    “那些地方大户都是些墙头草姓李的给了他们好处他们自然一切惟姓李的马是瞻。但姓李的一旦没好处再给他们了他们还不是一样投向别人怀抱?”行军长史秦雍身后有人不屑地点评。

    “问题就在于他们在支持咱们幽州这件事情上看不到半点好处!”刘义方摇摇头反驳。

    “刘将军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大帅不够勤政爱民么?”曹元让从刘义方的话里找到了一个破绽立刻抓住不放。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觉得咱们先前把事情考虑得过于简单!”刘义方不愿与其争论将目光转向一边低声回答。

    眼看着大伙又要跑题罗成赶紧咳嗽了一声将周围的喧嚣声都压了下去。盯着刘义气方的眼睛他继续追问:“刘将军可曾到四处转转?”

    “赵司马想向咱们示威命人带着我看了半个博陵郡内的田庄、堡寨和兵营!”

    “那些新安置的流民看起来如何?”罗成也点点头继续询问。

    “仍然面有菜色但精神头很好!我私下派人探访过每家一日基本都能吃上一顿稀一顿野菜。”刘义方想了想郑重回答。

    “士卒训练如何城墙可曾修整过?”罗成的眉头向上挑了挑又问。

    “城墙还是很破旧但已经有开始修补。那些队正以上将校名下都分有田产因此士气极高!”刘义方叹了口气给出了一个众人都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幽州方面之所以派刘义方出使便是因为他不但精通军务而却对民政也深有了解。从他的观察中大伙可以看出来眼下博陵方面军心、民心、士气都很齐整打他们的主意所付出的代价一定相当地大。况且李渊还可以从河东那边持续不断地派遣援军过来打到最后幽州军很可能损兵折将却一无所获。

    但不出手解决掉博陵军幽州军在攻掠其他地方时就要时刻提防李旭麾下的将领从侧面捅自己一刀。其可能造成的伤害之大亦远非幽州军所能承受。

    “李旭的信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了解完对方军情和民情后罗成又问。

    “在李世民露面之前!大约是五日前的未时!”刘义方知道这是关键中的关键因此说话的语放得很慢尽量避免误导了别人。“随后李世民就露面了身边带着长孙顺德还有刘弘基!”

    “这就对了!”罗成微笑着抚掌“想必眼下犹豫的不止是咱们河东李渊也头疼得很。”说道这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他将面孔径直转向了自己的父亲“父帅我建议咱们麦熟后立刻出兵直取河间与平原两郡。暂时不必考虑博陵咱们打不动它博陵军也不可能有力量干涉咱们。待咱们打下了半个河北姓李的即便有心与咱们相争也没那个力气了!况且他如果继续逆天而行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很难说!”

    众年青将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罗成的葫芦内到底卖得什么药。只有罗艺、秦雍和为数不多的几名虎贲铁骑中的老将轻拈胡须微微点头。少将军今日的表现深有乃父之风不但目光敏锐、心思缜密而且行事足够果决。

    李世民不是来给博陵帮忙的虽然两李现在有翁婿之亲。

    杨家失其鹿有很多英雄豪杰都有争逐之心。

    罗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的一个。

    李旭如果不肯随波逐流的话等待着他的只有唯一一个结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8525/ 第一时间欣赏家园最新章节! 作者:酒徒所写的《家园》为转载作品,家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家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家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家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家园介绍:
我想,五千年浩瀚历史中,重重天威下,总有一两个男人站着吧家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