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婚礼,雾(四)
146:婚礼,雾(四)
唐府小姐失踪,唐府果然就乱了套。
有些东西,不曾得到或许只会遗憾,得到又失去,便会增加懊悔的悲伤。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其中的滋味不是一
般人能承受的,说不出的难过,填不满的空洞,无处宣泄的悔恨——唐母病倒了。
唐天赐作为罪魁祸首被罚在房内自省下跪,直到我回来的这天,已经整整十一日了。
被唐天赐百般推托的刘家提出要为两人举办婚礼,唐母无力回复,唐父一怒之下,不顾唐天赐的意愿同意刘家的提议。不料在唐父同意的第二天,便爆出刘家千金刘柳与人有染,早已不是完壁之身。此消息是经由当地小报报道出来的,
所以唐家虽不说什么,却无形中给了刘家一个响亮的巴掌。
人自然是不能抬进门的,唐家作为本地的大户人家,丢不得这个丑。
婚礼却要如期举行,因为刘家的千金更是丢不得这个丑,他们要证明,女儿还是有人要的,而且是抢着要。
所以,刘柳亲自上门去买来的请柬,其中一张居然是送给唐府的,并且上面写明,需得我们全家人出席,否则两家往
日情谊,一刀两断
只是去参加一个婚礼而已,只要人不是进我们家来的,唐府的人全去了也没什么。
但问题是那张请柬是从白阮那儿买来的啊。
看到红彤彤的喜庆柬子,娟秀的笔迹证明是出自新娘之手,我心里就是一阵发毛,总觉得这次唐府要避不过了,一不
小心,有可能家破人亡。
自我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到再次突然出现,唐府经历了三次波澜,这一次,他们的情绪波动是最大的,影响也最
为广大。唐母的病一下子就好了大半,唐天赐向来桀骜不驯的性格竟乖乖在房里货真价实的跪了十来天,最后几乎站不
起来了,唐家其余大哥等在外做生意或学业的,统统回了家。
对待我,说是如珠如宝的尚且远远不足以形容,那种人人将你放到心尖尖上的感觉,简直就是令人,不,是令妖心里
生厌。
当然是厌恶的,不论他们如何对我,我都不会同以回报他们的。所以,我非常反感他们这样的呵护,宁肯他们鸟也不
鸟我,那我就能安安静静的当个看客了。
我真的只是想当个看客,看看白阮铺里的东西会变出什么花样来,不过一张纸嘛,会变成妖怪?
婚期是我回家以后的第七天,时间非常紧迫,不知道这么少的时间内,刘家能整出个什么样的婚礼来。
“安德鲁,森?真没想到刘柳竟然嫁给一个洋鬼子。”
三哥唐天赐这几天的心情非常好,我的平安归来令他如释重负,虽因我而被重罚,但却毫无怨言,每天对我言笑晏晏。
“圆圆,你那几天,真的是去朋友家玩了?”见我望着天空发呆,他忽然低声问道。
“嗯。”我转了头,看向他。关于消失的几天的去向,少不得得给唐家一个交代,上至唐母下至被安排服侍我的丫头,每每不是逮了机会就问我到底去了哪里。我统一给的答复是,遇上老朋友,去他家里呆了几天。
至于是哪位朋友,姓甚名谁,住哪的,做啥的,我嫌编得烦,一概告知姓白,开铺子的,别的就不说了,再问,我便一脸黑沉,做好随时离去的准备。
唐父走南闯背,阅人无数,看了我的表情自是知道再问下去恐我还会“消失”。到底不是养在身边的女儿,无法完全掌控,又因着多年对我的愧疚,后事便不了了之。
唯一敢问我的,便是这个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大大咧咧的,其实又细心无比的三哥唐天赐。
“我去问过了,那附近根本没有姓白的开铺子的人家啊,你说的朋友究竟是谁?”他问得认真,眼神关切。念在他好心带我去玩,却为了我罚跪数十天仍无怨言的份上,我正色回答:
“哥哥,抱歉,我不能说。”
白阮的铺面,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的好,例如,刘柳。
虽不知事情最后会变成怎样,但刘柳本人也逃不出一个“变”字。唐府若就此湮灭了,刘柳也好不到哪里去。利用白阮的力量,是要付出代价的。
“与其关注我的事情,还不如告诉我,刘柳的报道,是怎样爆出的。”
大哥负责海外生意,二哥负责内部打理,四哥五哥尚在求学,只有三哥看来无所事事,整日只知玩乐,游弋于各个名人世子之间。可我却知道,在他的手上,掌握着一支贯穿整个上层社会的秘密暗线。有了这只暗线,任何上层人世的****韵事荒唐绯闻皆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刘柳的丑闻,若他想要掩盖,世上就绝无第二个人能翻出。若他想要明爆,则也绝无第二个人能比他快速。
三哥微微一笑,脸侧了侧。
他默认了,真是他做的。
将一个未婚女子的丑闻以大字报的方式爆出,不可谓不绝,不狠。即使他不愿娶人家,按人情事故来说,也不应该这么做的,这等于是亲手把人家推进了死渊。难怪她要找上杂货铺了……
看来刘柳是真恨死了唐家。
“三年前,我有一个相处很好的朋友。”正当我想劝戒他最好不要去参加这个刘柳的婚礼时,他忽然抬头望着天空,眼神遥远,幽幽说起了曾经的往事。
“她长得很普通,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注意到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可是后来有一天,她在雨中救助一只被弃的小猫时,我看到她最美的一面。至此,我开始渐渐的关注她,才发现,她的笑容竟然是无人能比……”
说到此,三哥的声音转而沉重,哽咽。
“她被人用大字报的方式爆出了丑闻,在学校的光荣榜上,贴出了她的名字,班级,家庭住址。说她与家附近的三个混混有染,怀有身孕……”
三哥的侧面像是覆上了一层冰,整个人变得冰冷麻木,他望着天空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云层,直到天的另一边,又似乎根本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看不见光和影。
他的声音凝咽了好久。
“那是她被强,暴的。只因为她和我相处了几个月……当时我并不知道,直到后来,我才得到消息,同班的刘柳,一直在暗地里与那三个混混有联系,还是她给的银子助他们逃案。”
“没有证据,我什么都做不了,当我最后抓到人时,她已经……自缢了。”
这就是有果有因吗?如果是的话,那么身为最初犯人的刘柳,她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呢?忽然间,我更想看下去了。
147:婚礼,雾(五)
147:婚礼,雾(五)
从刘柳的请柬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了,除了知道它的来历之外。
那么,就只有去参加婚礼才能知道了。
我费尽唇舌,又暗示了三哥此行凶险,有可能是刘柳的畜意报复,三哥也怕唐母在婚礼上受到刺激出什么意外,两人合力游说,才使得唐父和唐母终于同意不出席此次婚礼,不过,其余大哥们则必须作为代表全体出席。
大哥和二哥均有了媳妇,大嫂二嫂都是极稳妥的贤内助,送给刘家的贺礼等,均是两人做主筹备。
四哥和五哥尚在求学阶段,四哥的性格很活跃,平时回家也常与三哥做伴,但关于三哥的往事他知的也不多,因此此次三哥仍是与我走得最近,倒常常将他撇下了。
五哥则比较内向,沉默时候较多,但是不说话不代表木讷,我常常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而他说出的话,亦是一语中的。
看到刘柳的请柬时,他拿着研究了许久,就曾说了一句:“反常。”
婚礼是在一个新建的教堂举行,教堂位置偏僻,竟是在城外的一个荒木森林里,附近也没有任何像样的酒家,即使是按洋人的习俗举办完了仪式,也需得回到市内,才能参加晚上的饭席。
来来回回的,辛苦自不必说,还很是浪费时间。
一支长长的黄包车队浩浩荡荡的停在教堂外的小树荫下,间或夹着几辆各种样式的洋车,我问了下三哥,他说,来的都是与刘柳相熟的同学,只有少部分是刘家生意场上的伙伴。
刘家也是做生意的,按说刘家千金大婚,刘家名下的员工也是一大把的,却不见有几个在教堂露面。大家当是刘家看不起自己的员工,所以没有请来,我却知道这其中的含义,怕是连刘柳自己的父母,也没有来吧。
这样的婚礼方式在当时,是非常另类的。前去参加婚礼的人多有不满,看到暗沉沉的树枝压得低低的,没有任何装饰,一丝喜庆的气氛都没有,反而让人心底瘆得慌,好似来参加的不是婚礼是葬礼,有些人已经憋不住,絮絮叨叨的在后面小声抱怨起来了。
一直等到傍晚,日落时分,当最后的一丝光明被山林间的阴影吞没时,一辆黑色的,宛如棺材一样的长形漆黑洋车才缓缓的驶入视线。车头是一圈白色的鲜花,中间一个鲜红的喜字,车门和车顶都用纱带轻挽着,本是极新颖的装扮,可惜纱和花都是白色的,只有车头的喜字是鲜红色,衬着黑色的车身,一种不祥的感觉顿时令在场的人人皆心脏一抽,有种血液逆流的冰凉感觉。
“这是什么婚礼啊我说过,应该早些回去的。”聚拢在教堂门口的观礼者中,有人传出不算小的音量。
这里的人都是与新娘熟识的,有关新娘的“出色”传闻,皆已耳熟能详,甚至有很多人,来的时候都抱着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他们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洋鬼子,会娶这样名声败坏的中国女。
他们想看看刘柳的父母,来主持坏败门风女儿的婚礼时是什么表情。也想看看,当刘柳看见三哥时,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因为早已熟识,所以他们知道刘柳一心要嫁的人是三哥,也知道三哥一心要避的人是刘柳。懂得更深的,还有人知道在三哥与刘柳之间曾经有一个别人的影子。
这场戏,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比小说八褂杂志编的还要精彩。
为了将戏看完,从中午到达教堂的时候,没有见到新娘子,很多人心中不快,却仍旧忍着,直到傍晚见到新娘子的车。
为了看戏,一个下午无所事事不算什么;为了看戏,一群人等在一个不甚舒服的教堂里也不算什么。但是,为了看戏,如果把命豁出去了,就真是不值了。
做生意的人里,难免有几个迷信的。
有人一见到新娘子的车驶来,立刻站不稳了。连和教堂里的牧师招呼也不打一声,颤颤惊惊的往停在树荫下的黄包车队跑去,边走边大叫“晦气”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有人想走,有人摇摆不定,新娘都来了,等了这么久,不就是这一刻吗?
新人的车门打开,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慢慢探出头来。一只精致闪亮的白色高跟鞋首先映入眼帘,踩在枯枝的地面上,高雅时尚的气息与大自然的夜幕气息冲击,顿时令人有种艳羡至极的感觉。
难怪她要选择在这种地方举行婚礼,新潮的婚纱新潮的仪式竟然将她衬托得有如纯然出世的处子。比起大红的传统仪式来说,这种将旧习彻底抛弃的方法便像是在宣布,你们所有人都是老土的,过气的。
头发高高的挽起,三枝香水百合缀饰顶上,白色的面纱一直罩至胸前,低胸的礼服中若隐若现的风情,耳坠上频频闪亮的星钻,颈间的一片繁星耀世,细细的凸显着迷人的线条,价值上万的裙子毫不怜惜的铺洒在地面上,后面拖着长长的裙摆。
两个面生的小花童随着新娘下车,双手拖起她的裙尾。
车的另一边,新郎终于露面,是一个高大的,拥有一双蓝色眼睛的外国男子。他四肢修长,穿着黑色的燕尾礼服,牵起新娘的左手,那恭敬小心的态度将刘柳捧得犹如一位公主。
看到这一幕,众人说不出的滋味泛至口腔,有人将目光转向三哥,那眼神明白的写着:你后悔吗?
三哥淡定自若,目光却不是看着新娘,而是一直盯着那个蓝眼白肤的新郎。
“婚礼应该开始了吧?”有人问牧师。“这里离市区远,还得赶着回去的饭席呢”
牧师笑笑,没有回答。
中午众人无聊的时候,牧师还曾出现给众人解闷聊天,这会儿他的嘴巴却闭得紧紧的,撬不开的蚌壳一般。
“咦?怎么没看到刘父刘母?”
有人惊疑。
“刘柳,你的父母呢?他们不来,谁给你主持婚礼啊。”
这时候,新娘新郎恰好走进教堂,众人围了上去。
面纱下的新娘子嘴角一弯,笑了笑。
“很抱歉,让各位久等了。婚礼是在夜间午时举行,各位现在可以先进入内厅用餐。”
“什么?半夜举行婚礼?”
148:婚礼,雾(六)
148:婚礼,雾(六)
婚礼在半夜举行?
如果不是一帮人等累了,等饿了,看到毫不起眼的教堂内厅里居然不声不息的端出了美味珍馐的豪华大餐,知道仪式不举行,饭席可以先开始……一准是要走个干干净净的。
人类的食物于我只是过个场而已。坐在长长的桌子边,看到众人万千吃相,不由的回头瞥了一眼:“怎么样,很好吃吗?”明明已经感觉不对,却仅是为了吃食便个个皆留了下来,人类,真应了那句“民以食为天”,有了吃的,连命都不要了。
三哥正夹了一块酥香鸡放到嘴里嚼着。“还不错,是城里的万里飘香酒家的菜式,刘家这回是出大血了。”
出大血?订了最贵酒家的菜式,却是连刘家的大人都不在,还选了这么偏僻的一个教堂所在……哼。
我歪歪嘴角。
一顿饭,众人吃得很是欢畅,喝得很是痛快。欢畅,痛快之余,下午时长长的等待时间中的烦闷不复存在,乍见到新车驶来时的恐惧感也淡得仿佛虚幻,还是面前的食物真实些,除了用餐点出乎意料之外,其余并无不妥。不知不觉的,时间到了午夜。
“新娘子出来了,请各位移步厅外。”教堂里的神职人员适时出现。
成妖千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星云密布的天空。九天银河,满目繁星,镶在夜幕上如一颗颗被擦得晶亮的宝石,闪烁出耀眼的光华。一条比夜幕还要浓的黑带隐蔽在星云的背后,仿佛酝酿筹备着什么,只是时间未到,一切尚未开始。
婚礼的仪式过程,充满了诡异的氛围。
牧师背对着繁星满布的天空,脸部的表情被阴影遮蔽着,看不清楚。
新娘和新郎双双背对着众人,站在牧师的跟前,深深的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远远望去,好似没有了脖子。
“无论生老病死,贫福贵贱,你两人不离不弃,同甘共苦……”
牧师词飘荡在空幽的林子里,听不到新人是如何回答的,只知道他们给予了肯定的答复。然后,天上的星星开始移动……
移动?星位亦可以转移?
猛然间转醒过来,好似梦中惊醒。回头一看,三哥和众人等皆是一副迷茫无知的表情。
“三哥,三哥……唐天赐”
我压低着声音,用力的掐了一下唐天赐的手臂。
这一掐可不是普通的掐,是带上我的法力的。指尖处迅速化出尖爪,往手臂上狠狠划出一道,痛至痉挛,宛如被生挖了一块肉,血淋淋的,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清醒过来。再一看,那什么都没有,无血无痕,仿佛痛觉只是幻觉。
“圆圆?”唐天赐两眼迷惘,正欲四处张望,被我扯了一下。
我暗示他,注意掩饰。他才恍然发觉,周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都似入了魔般的,定然不动。包括大哥二哥四哥五哥和大嫂们,无一不陷入失魂状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吃完饭后,又似乎是走出教堂,看到牧师开始主持仪式开始。总之,一切都显得极为异常。
“刘柳是想做什么?”三哥咬牙盯着新娘子的背影,却又觉得那背影怎么看着都不像是常人的姿态。
我提示他看看天上,满目繁星,斗转星移,浓浓的黑云在星星的背后卷动,带起一个漆黑的旋涡,仿佛大海陡然间倒了过来,盖在头顶上。星星们排列成一个个奇怪的形状,不是星座,却像是不曾见过的诡异符号。
符号闪烁着,越来越闪,越来越闪,便感觉到气压蓦然间增大,一股吸力从地心里涌出,不知是将黑云拉近了,还是将地面吹离了,天地间的距离骤然缩短,黑云迎头罩下……
“快跑。”我推了三哥一把。三哥便拉上大哥和二哥。可惜两人木然不动,情况紧急之下,三哥又没法同时扛上两人……他居然就不走了。
“圆圆,你快走。”平时嘻嘻哈哈的男人,危急时刻居然情愿跟着手足一同生死。
他催我,面容焦急。我叹了口气,施法,将一大帮子的人都瞬移到了教堂内。
外面,哗啦啦的下起雨来。骤雨激打着一切,发出令人心憾的音符。
室内的人便恍然惊醒。
“咦?我们这是怎么了?”
“这是哪儿啊?怎么在这。”
清醒过来的人们发现,新娘子不见了,新郎也不见了,牧师,神职人员等,一概不知所踪。
大雨倾盘,教堂内死气沉沉的,飘荡着一股没有人气的灰尘味,完全不似之前所见的面貌。
有人忽然想起,这个地方的确是有一座教堂,不过在十年前,这座教堂已经荒废了。
为什么这样的讯息直到这时候才被记起呢?
就好像是大脑被什么阻断了一般。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有人的脸色变得青白,开始瑟瑟发抖。无言的恐惧笼罩在心头,比外面的雨声更让人惊怵和害怕。
有人冲进内厅去看吃过的东西,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破碗烂勺,哪里有什么精美的珍馐?碗里的全是老鼠的尸体和发黑的不知什么东西。
三哥说是万里飘香的菜式?我斜他一眼,所幸在艰难的时刻,这些老鼠昆虫什么的,也是我的食物,只是太久了味道不鲜。三哥已经倚在墙角吐得胃都翻过来了。
其余人等,更不必多说。
刹时间,除了荒废的灰尘外,空气中又多了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大嫂和二嫂已经吓昏了过去。稳重的人和不稳重的人还是有区别的,一些打扮得明艳的女士昏倒之前还尖叫了一番,顺带****,完全失了仪态。
大哥和二哥说不出话来,但仍紧紧的抱着爱人,不让她们躺倒在地。
四哥扶着吐得虚脱的三哥,颤巍巍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五哥久久的盯着桌上的残物,良久的沉默后,看向我:“六妹,你知道吗?”
荒弃的教堂,黑车,失踪的新人,牧师,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鼠被吃进肚子,一连串的事后,有的人已经疯狂了,尖叫着冲进大雨中,不一会就失去了身影。
除了晕厥的,和吓得动不了的,现场唯一神色正常不变的人,就是我。
五哥的眼神清冽,似要望入我的灵魂中,等待我的回答。
我摊摊手,表示无辜:“我也不知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明显是刘柳想要报复这里的所有人,但她用的是什么方法,我真看不出来。
不像迷阵,又没有妖气。牧师在白天里出来闲磕时,明明还是肉身凡胎,怎么到了夜里,他就变身了。
还有那个刘柳,她到底是已经死了,还是活着?我真的不明白。
连天上的星星都能移动的啊,白阮的东西,是他引起的吗?
149:婚礼,雾(七)
149:婚礼,雾(七)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白阮坐在柜台后,一脸面无表情的问。
他的黑发在阴影中,反倒是映出柔柔的光泽,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却不让人觉得鬼魅,只感觉到他是世外飞仙……
世外飞仙?世外飞仙就不会说出恶毒的话,做出恶毒的事吧。
我趴在门边的角落,蜷缩着四肢,无力又虚弱的喘着气。
是的,我被打回了原形,现在是一只全身雪白的山林犬。
“杂货铺还欠着你一个报酬,所以你可以进来。但是,破坏杂货铺的规矩,则即使你是客人,也是不可以原谅的。”他语调平缓没有起伏,仿佛说的是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然事实上这小事里关系的是唐家七人,其余宾客二十几人,以及我千年道行功力毁于一旦的生死存亡的大事。
“汪……呼,呼。”
我反驳,拼尽了全力的吼叫,出口时只是微不可闻的几声弱吠。
小桃走过来,同情的给了我一杯水,却是用矮盘子装的,想喝只能用舔的
她目光闪烁了一下,狡黠的溜走了。
“铺子里的任何人,都不得介入事主的事件中,凡破坏规矩者,一律打入交叉时空的隧道,承受时空交叉扭曲时的碾磨之苦,三魂六魄,四分五裂,坠入任一空间,从此不再完整”
“而你,虽不是铺中之人,可在此逗留不短,亦算是知情之人,如此的你,明知故犯,坏了规矩,即使不能按例打入隧道,亦可相应惩罚,剥夺你体内的千年道行”
什……什么
把我的道行全部剥夺?
比被剥夺道行还要惊惧的,是听到铺之中的人破坏规矩后所受到的处罚。被投入交叉时空的隧道?被碾磨?从此不再完整?这是一个怎样痛苦的惩罚,难怪那个谁说他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等等,谁?谁不知道谁的下落?我想到哪去了。
我应该担心和惊惧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若是真被他剥夺了我的道行,那我岂不要从头开始?
撇去莫名其妙而来的惊惧和悲伤……啊呜,我是个妖怪,无情无欲,哪来的悲伤。看来是被吓过头了。
“汪……呼呼……汪”
我趴在地上拼命的挣脱扎,结果也只是尾巴微微的摇了摇,又垂下去了。
现在的我太虚弱了,我真的没有想到,只是稍稍插了一足,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三哥在旁边吐啊吐,终于吐习惯了。他走过来,眼睛再也不敢瞥一眼餐桌上的摆设,直盯着五哥说道:“小弟,别问圆圆,她什么都不知道。”
五哥对上他的眼:“你知道?”
大哥二哥这时候也看了过来。四哥冲动的抓着他的肩膀,叫:“三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三哥强忍着胃部的酸意,闭上眼睛:“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次被请来的人,都曾有过对刘柳的无礼之举。”
无礼之举,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们跟她不熟啊。”二哥低声沉道。
“但我们是一家人……”
言下之意,刘柳想要整个唐府灭门?
几位哥哥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好狠毒的女人。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家。”三哥痛苦的垂下头。他本想着一旦发生什么事,自己一力承担,可是当普通人遇上非自然的力量时,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多么的微小。哪怕暗地里掌控了整个上流社会的支线,那又如何?刘柳轻易就可以使他全家覆灭,还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事,幸好爹娘没来。”大哥站起身,走过来拍拍三哥的肩膀。这时候,大嫂已经苏醒了过来,正站在一旁整理衣服。
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在这时候发挥了作用。虽然恐惧,虽然未知,虽然迷惘,面对着非自然的力量,感觉下一秒钟就会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死,然而,四哥五哥还是迅速的恢复了情绪,无言的支持着三哥,伸出手来轻拍他的肩。
没有人怪他,三哥硬咽着当场淌下了泪。
我左右望了望,看在三哥还算投我性情的份上,也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肩没位置了,改拍他的胸。
二嫂在这时候醒了,她睁开了眼睛,回想起晕倒前的事,眉头皱紧,欲呕,呕不出。反复几次深深的吸气,强迫大脑选择性失忆,忘却一些场景片段。其余人等亦同是,默契十足的略过快进剪接。
“我这里有一枚开过光的佛坠,兴许能帮上些什么。”她从颈子里拉出一根红线,红线坠着一枚碧绿的玉佛,扯下来,递给大家。
“有用吗?”四哥问,半信半疑,又夹带着一丝期许。
本来不信鬼神的人,这时候也不得不求助于鬼神。
“应该有用吧……这是我母亲小时候特地求给我的,她说开光的法师很灵。”二嫂略微迟疑,但是由于对自己母亲的信任及虔诚的信仰,最后结语用上了肯定的语气。
“我这里也有护身符,是上次去云国寺进香时,方丈亲自送给我的,他说不需多日我便用得上,原来是真的”大嫂的语气突然兴奋,她从衣袋子里掏出一个绣花香囊,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沓折叠起来的黄护符。
一人一个,竟有七个
“可我们有八个人啊……圆圆,你拿好。”三哥递给我。
我瞅了瞅,暗道那和尚连我都知道?
妖怪自然是不需要什么护身符的,这东西与我,水火不容。
“不要。”我推拒。“三哥你拿好吧,刘柳要是针对你,你比我危险。”
“是啊,三哥你的还是收好,你是目标人物呢,我的给圆圆。”四哥走过来。
“不,拿我的吧,我不惧鬼神。”五哥插言。
大哥二哥刚想说话,二嫂就道:“还是拿我的吧,我有玉佛呢。”
“嗯,说得对,圆圆拿你嫂子的。”二哥发表说完,又低下头:“玉佛和护符哪个灵验些?要不你拿护符我拿玉佛……”
无论是谁递过来的护符,我的答案当然只有一个:不要,谁给我我扔了。
旁边有些因为雨势大,天空漆黑诡异没敢逃跑的,地上醒过来的,听到我们这边分护符,都纷纷抢了过来:“不要的给我,给我……”
唐府人当然又都收了回去,牢牢攥在手心:“谁敢抢?”大哥威喝。
有人发言:“唐大哥,这东西还不懂有没有用呢,你何必这么作势,大家也是求一个心安而已,现在情况诡谲,你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有什么怕的,只要一个人有护符不就行了,分我们一些,也好让我们安心……二十个大洋,买你一个符纸怎么样?”
“是啊是啊。”其余人等起哄,更有些从地上爬起来的****女士嘤嘤泣泣的哭出了声。那声音幽怨的,好像真死了人一般,使整个阴森死气的空教堂更加阴森死气。
大哥沉吟了一下,也不想真的见死不救,如果只是一个安慰性的符纸……
“大哥不可”
眼见大哥犹豫的松开手,往前跨了一步,我猛然大叫。
“护符是真有用的,一个护符只能保护一个人的无神,给了他,你就无甚保护了”
150:婚礼,雾(八)
150:婚礼,雾(八)
上午来参加婚礼的人数没有统计过,只粗略看去似有三四十人。
婚车刚到时,吓跑了一批,约有十来个人。
后来冒雨冲出教堂的,也有好几个人。
现在剩下没胆跑的,加上我们八人,统共有二十九个。
二十一个宾客听我突然大叫一声,语意肯定毫不迟疑,在这脆弱迷茫的一刻,行内人士说的话就是大海中的一根浮木,是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便都醒悟过来,冲上来围着手拿护符的唐家人,争先恐后竞价:“我给你三十个大洋,给我一个。”
“我给你五十个大洋,给我一个。”
“一百个给我”
“二百个给我”
钱再多,没有命花又有什么用?竞喊的价格越来越高,不论是喊的人还是听的人,心里都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交易是不可能成功的。于是,便有人急了,卯起来开始硬抢。
唐府八个人里有五个男人,岂是那么容易抢的?
一踹一甩,一个人影飞了出去。
一拳一脚,一个人影趴了下去。
唐府的五个男人,包括两个正在读书的,个个身形健魄,身高体长,要来硬的,他们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可是二十一个宾客里,有十三位女士,八个男人。男人被打趴打飞了五个,剩下三个伺机而动。十三位女士有的刚刚晕醒,正哀哀戚戚,弄清了状况,知道买不得抢不得,又没人英雄救美,唯有自己面临死亡的恐惧,于是哭得更加起劲,个个泪眼婆娑,梨花带雨的望着唐府的五个男人,齐齐用起了媚功。
环肥燕瘦,美丑不一的十三个女人死死的盯着,这种滋味,真不是好说的。
见多识广的唐大哥也悄悄的吞了吞口水,更多的将视线投注在自己妻子的身上,轻易不肯挪动。
“怎么办?”二嫂低声发问。虽然老公被人明目张胆的窥着,可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撇去别的不说,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吧,这可是二十一条人命啊。
其余人等亦都沉默了下来。
“圆圆……”三哥望向我:“这个护符真的有用?”
大嫂都说了这个符是人家方丈给的,还准确的给够了人数,预知了今日的事情,三哥不问大嫂反而问我,是因为我说的那一句话吧。
“平时不见你上香的……”他说。
不是虔诚的信徒,又怎么会知道这类的事情。
我淡淡的笑了笑,“三哥,你我相处的时间还短……”
三哥的眼皮震了一下。
我到唐府的时间不过一个月多,时间当然短,若说是因为这个,听起来情有可原。不过,这一个月来,我与三哥相处甚密,是不是信徒,一些行为举止上,还是能看出来的。
所以,三哥听到的是我的话外音:他对我还是不甚了解……
三哥闭上的眼皮子底下眼珠转动,左右数次,他睁开了眼。
“六妹,拜托你了。”
他的眼神清澈,眼睛明亮,真诚,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托付。
作为一名秘密掌握了整个上层社会动向的组织成员,三哥拥有别人无法比拟的精密逻辑,他只是闭着眼睛想了一下,便找出所有有关我的蹊跷之处。
他是如何知道我肩胛上的胎记,如何寻回我,过程之顺利,竟是唐父寻了十几年也做不到的。
而且,作为战乱中遗失的初生婴儿,我奇迹般的长大后,来到唐府,身后居然一干二净,一星半点的养父母亲戚等那方面的关系也没有……
难得的是,当疑点聚集时,他最后选择的居然是相信我,将家人托付于我。
此时情况诡异,他也知道,仅凭一枚符纸,就算狠心不理会他人,还是很难以脱身的。
“圆圆。”大哥和二哥从三哥的脸上看出了端倪,转向我。
四哥五哥大嫂二嫂等,亦望着我。
一时间,连趴在地上哭泣的男男女女,也都望向了我。
他们的眼神,是将我视为救助他们的救星。
我是一只妖怪,今天却被人类托付上了救人的希望……
“把符都收起来吧,符可以令你不被邪物侵袭,却不能指引你们出去……出不去,迟早也是饿死。”
我瞥了眼地下的男男女女:“你们拿到了也没有用,最多和餐桌上的老鼠一样。”
一言毕,又是一番呕吐声。
“那么,六小姐你可以救我们出去吗?”有人小心翼翼的说。
我懒得回答,二哥站了出去,说些唐府不会丢下他们不管,不过若想出去,必须依令行事等的语言。
二嫂悄悄贴过来,仍是想把手中多出的玉佛或是符纸递给我一个,被我跳着避开了。
那东西对我已造不成伤害,但看着刺眼,拿着刺手,于我来说就晦物。
三哥挡了过来,嘱咐二嫂还是将自个的东西收好吧,小心一不注意就被抢了。二嫂方才不再纠缠。
我们在这里说说劝劝的时候,外面的倾盘雨已经停了。然而,瓢泼的雨势渐无,雨点击打着地面溅起的白色雨气却没有消散,反而渐渐形成一阵白色的雨雾。雾气氤氲,从外边席卷而至,很快的就吞噬了室内的清明,连近在身旁的人脸,也看不清了,只剩白蒙蒙的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又是从地面方向传来的女人尖叫。
“这个雾很奇怪,快,大家手牵着手站起来,一个也不要走散”唐大哥沉着冷静的指挥,虽然面对的是从没见过的灵异情况,但多年的领导风格很快的使他作出应对反应。
一只手牵住了我的右手,又一只手牵住了我的左手,都是厚实温暖的大掌。
“圆圆。”刚才叫我六妹,现在又叫我圆圆了,三哥的声音在右边响起,他的脸倏忽间凑近,白色的浓雾间便突然出现一张人脸。没有脖子,没有下身,半空中一张紧贴着我的面孔,除了五官和模糊的脸型外,连耳朵后面的鬓发都看不清楚。
三哥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我,确定拉着的是我的手之后,便放心了,退了回去。
明明只是一伸脖子一缩脖子间的距离,三哥身上的气息始终围绕在我的鼻腔,半空中的那张人脸,却呈现了出现、消失,这样的全部过程。
“圆圆”左手边,是五哥的声音。
左手方向半空,又出现了一张人脸,飘浮在浓浓的白雾中,宛如被谁砍了头,切下了半个脑袋。
娘的,这雾,真是浓得过份了。
151:婚礼,雾(九)
151:婚礼,雾(九)
五哥和三哥分别牵着我的左右手,想必其他的人也是这样连成一线的吧。
接下来,就听到一连串的报人名,闲余人等不知,不过唐府的七人(不包括我),目前暂是安全。
不过,两只手都被牵着,很不方便行动啊。我沉吟了一下,将左边的大手和右边的大手连起来。
“圆圆?”
“六妹”三哥和五哥惊叫,同时往我所站的位置抓来,奈何手伸得再长,也只是碰到空气,不多时,三哥和五哥已经脸贴脸了。
两人四目圆瞪,正要惊惶,我的声音从浓浓的白雾上空飘过:“三哥五哥勿慌,小妹先去探试探试,稍后回来。”
浓雾像是一条蒙上了眼睛的白布条,除了自己的鼻尖什么也看不见。
幸而我是一只狗妖,鼻子比眼睛还要灵验。
飞身贴在顶上,从上空俯视整个环境。虽然大雾蒙住了人眼,不过极力用目一眺,还是让我穿透雾气看到了一些变化。
首先,是室内的。
教堂内的壁上挂着几副油画,原先匆忙并不注意。这一用力眺望的时候,就像在黑暗中不经意的偷窥到另一个夜行人的动作——我发现了画面中的变化,正在变化。
一张圣母半身图像,女子微侧着脸,面部线条柔和,怀中捧着幼子。
画面中,女子的眼睛是下垂望着幼子的——或者说,她本应该是望着幼子的。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她的脖子还没有转过来,依然是微侧着面对幼子的角度,脸上的线条依然泛着柔和圣洁的母光。
可是,她的眼睛却转了过来。浓雾中,黑幽幽的眼珠子阴鸷怨毒的盯着雾中的某个人影。
那双黑眼珠分明是中国人种的
那眼珠子转了过来,脸却没有变化,温柔祥和的气息与怨毒的目光相撞,迸出了怎样诡异的画面,就连她怀中不谱世事的幼子,看起来也变得阴气森森。
饶是我本属妖怪,也忍不住小小的毛了一下。那个目光太毒了,千百年来,我从来没有在哪个人类的身上见过这样目光,她,或者已经不是人了?
她的目光盯着的是三哥。
她是偷偷盯着的,我偏要光明正大的带着三哥去看她。
“见过这幅画吗?”我把三哥推到画前。
三哥的脸几乎要贴上油画画面了,才勉强看清。
“这是圣母图啊。”他奇怪道。
画中的女子眼睛又垂了下去,脸上的线条柔和并且安详,怀中的幼子也是安安静静的,俏皮的伸出一只手,似乎在好奇看着他的人,极尽天真。
我弯曲食指敲了敲画板,指着女子的眼睛:“再仔细看看。”
我相信她还没走。
三哥于是又仔细的瞧了瞧,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贴得太近,鼻息呼到了油画。
轻微波澜,女子的眼皮子动了动,几不可见。
“她好丑。”三哥突然开起了玩笑,转向我:“没有圆圆漂亮,好肥,外国的女人都这么肥。”
三哥转向我,就是背向了油画。他没有发现,一刹那间,女子的眼睛猛然睁开,怨毒的目光噙着泪光,狠狠的盯着他,一闪而过。
三哥是没看到,但却感觉得到。话尾一落,立刻反射性的回头。
女子又垂下了目光。起点女生网独家连载,请支持正版。
女子没有异状,但幼子的表情却变了。
不是天真,不再好奇,脸上带着一丝成人的冷漠。
三哥发现了:“这个孩子”
三哥的惊呼吸引了周围的人,五哥,四哥,大哥二哥等以及众闲宾客俱都围拢了过来。一时间,人影拥挤,白色的雾气被呼气的废气冲淡,油画前,只见一颗颗黑色的人头攒动。
这个女人,有帮手。
我嘴角弯勾,冷冷浅笑。只躲在油画里面不出手,就是想看着众人被困死吓死的情景吧。
残忍的刽子手心态,纵然我也是如此,却不由得她人这般看我。
哼哼,看我怎么杀出去。
被人围观指点评头论足的耻辱感,想必那女人已是经验丰富。不久,那油画便在人群中恢复了应有的常态,女子不再阴森,幼子也不再诡异。
只是短暂的离开罢了,我相信她一定躲在哪个地方继续偷窥,并且,一定看出了我的不同。
有恐惧到了极点变成愤怒的宾客,取下了教堂内挂着的所有油画,尤其是那幅圣母图,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又砸又骂,摔了个稀巴烂。
我站在教堂门口,冷冷的注视着室外的情景,白雾遮天蔽日,连夜晚的夜色都被吞噬了,整个天地混沌成一团,分不出白天黑夜,除了近处的视物,三步之外的距离都看不见了。
外面的视野,倒是比室内的视野要远一些。是因为外面太广,雾气就淡一些吗?
“圆圆,接下来怎么办?”三哥摸索着走过来问我,身后跟着手牵手的一罗串唐家人。唐家人不与其他宾客搅和在一起摔油画,看到了诡异的画像也是心境平和,或许正是因为他们身上揣着护符的原因吧,心智不那么容易被混乱。
“走出去。”我定定的望着他们说:“她想把你们困死在这里,你们就必须要走出去,只要能超出她的圈定能力范围,你们就成功了。”
无论她是人是鬼,此时的这个能力必定是借来的,荒废的教堂,偏远的林子,不同寻常的雾,每一样都是形成这个困局的必要因素。
那天在铺子里见到她时,刘柳还只是一个凡身肉胎。
如何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使自己具有这样的能量?所以我料定她一定是和什么人达成了协议,借助了他人的力量。
啊,那个牧师,神职人员,难道他们就是她的帮手?这一切是在婚礼举行的仪式上面开始变化的吗?所以他们在仪式之后就不见了。
不对,我还漏了一个,最重要的一个,新郎
新郎也不见了。
纵使我怀疑新郎和牧师等人非常物,可是在他们刚出场的时候,以我的妖眼所识,他们明明又只是一具具凡人的身体。若非如此,我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进入他们的困局。
人,都是人,从刘柳到新郎再到牧师,全都是人。
那么,人又是如何造成这一切的呢?
明明,我感觉不到这里有任何的妖气,和鬼气。
飘缈浓郁得非一般的雾,给我的感觉,却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似乎雾就只是雾,除了看不清物之外,任何不吉不祥的意念都没有。
所以,我没有办法破坏眼前的雾,找不到桎梏点,这雾,便只是自然景观。
(本想这章完结掉的,现在不行,看来还得再一章。最近琐事太多,又都是霉事,分心了,进展慢些,接下去会有****情节出现的,闫御,卓远远等,都会出场。)
152:婚礼,雾(十)
152:婚礼,雾(十)
将教堂内可砸的东西全部砸烂,一行人鱼贯走出教堂。
发泄完毕,从一开始的惊惶到现在,众人的情绪已是变得稳定。
因为是我发现了油挂画的异状,又说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行话,所以众人此时都比较相信我,乖乖跟在唐家人的背后,不再兴起杂念。
这样的清明是比较好的,否则,一旦脱离了有护符保护的唐家人,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走出去。在里面呆得越久,只会越混乱,到最后,神智全失。
是以,选择全身心的相信我们,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可见他们并不愚笨,虽然中了刘柳的阴局,却是经验丰富的社会人,一眼就可看出应该跟着谁,谁最有脱困的能力。
而这也是,他们不敢再抢夺唐家人护符的原因,他们必须依赖唐家,依赖我。
看到人类眼里熠熠生光的希望,我暗下觉得好笑。要是他们知道他们跟着的是一只吃人的妖怪,他们会怎么想?
如果要比危险度的话,跟着我其实比自己去乱闯还要危险。谁也不知道,我会不会一时兴起,就转口吃了他们……连我也不能确定会否兽性大发。不过,自得到尸妖的灵丹之后,功力大增,仅以吞食天地精气,日月精华便可果腹,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生肉了。
生肉,跳动的心脏,温热的血液,新鲜的口感……
想着想着,我的眼里划过一抹贪婪,那些一直盯着我的人类瑟缩了一下,警惕而害怕的低下头。
终于不再看我了。
哼。
我冷哼一声。俺是高级妖怪,岂是野蛮的低级妖怪所能比的?
不做野妖很多年,俺的筷子夹菜术已经运用自如了。
“圆圆,你看”三哥指着前方的一排溜黄包车叫道。
在教堂这里待了一下午,对周边的简单环境已经熟记在心。从教堂门口出来后,我们按着来时的方向走,不出所料,果然看到了停放在原地树荫下的黄包车。
黄包车是等着回载的,为此众人都多付了一倍的酬金给车夫。
黄包车仍然停在这里,证明了刘柳没有改变周围环境的能力,或者说,证明了给她提供帮助的人,并没有设下结界的能力。
也就是说,我们还在原来地方,还在这片小林子里,除了大雾浓之外,目前他们还没有别的动作。
看到黄包车,众人皆惊喜的围上去,各自寻找着自己订下的车辆,准备回程。
结果,空欢喜一场。
“车夫车夫呢?车夫哪去了,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整整齐齐排列的黄包车里,空荡荡的。车座冰凉,上面还带着一层洇湿的水珠,显然车夫并不是刚刚离开的,应该是在大雨落下的时候,便离位了。
“是不是去躲雨了?”有人问,左右张望着,急切的等待车夫的身影。
这附近唯一能躲雨的地方就是教堂,我们在那里面待了这么久,雨下得那么大,也没见一个人跑进来,他们能到哪去躲雨?
“是不是去吃饭了?”还有人假设的提出疑问。这些高高在上的贵子贵妇,直到如今才想起,他们给了人双倍的车资,却没管人家的饭食,自己在教堂里豪餐老鼠肉,人家却在这里饿肚子。
说到吃饭,又有人欲吐了。
“不可能。”唐府二哥给出肯定的回答。他认出了,车子并没有少,与来的黄包车数量一样,还有某些人自行开来的几辆夹停在路边的洋车,一辆也没有少。
而明明,在新车刚到时,就有几位预感到不祥而跑回去的宾客。那些人,是开着洋车来的。现洋车还在这里,他们却不见了。
还有,冒着大雨冲出教堂的人。如果他们当时就回去了,为什么黄包车数量没少。如果他们没回去,就是和车夫一样,消失了。
消失的人,到哪去了?是死,是活?
这时候再惊恐的尖叫“不可能”啥的,已是没有意义。所以众人想到这里,纵使吓得嘴巴张开,舌头掉下,身子如筛糠一样瑟瑟发抖,也没有一个人再喊出无意义的尖叫,这样徒浪费力气。
惶恐不安的抖了一下,众人又是将目光投注向我。
我一眨眼,闲人都转过了头去,只有唐家人敢继续直视我。
“圆圆……”三哥轻声叫唤,当然,我不会用噬血的目光回望他。
“车夫没有了,要想出去,只能用走了。”我耸耸肩,轻巧无事的说道。
“走?你知道这里离市区有多远吗?”娇滴滴的声音反射万籁俱寂的响起。是人群里一个曾经吓得****的娇美****,不过她现在面容污垢,发丝凌乱,表情恐惧,已经没有什么娇美可言了。
不走就只有留在这里。
我用眼神告戒想起哄的人们。人群立刻噤声。
转头看着唐府的大嫂二嫂。
“我们……可以走的。”大嫂二嫂立刻表态。手掌心沁出汗水,簌簌的抖动着,****仍然站得笔直,腰杆挺立。
果然是唐府的女人,有胆识。
我赞扬的一笑,看到大哥二哥更加珍惜的抓紧了自己妻子的手。
消失的人,并不是凭空消失的。
他们其实没有消失,只是质变了。
说不清他们是死是活,但从此以后,他们一辈子都将永远这样了。
我们沿着小路走,两旁的林子里雾气氤氲,飘渺虚幻得有如仙境。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般美轮美奂的风景里,居然有着杀人不见血的危险。
这就是刘柳借来的能力吗?是她最终的目的吗?
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树,有些弄不清楚这是属于妖魔鬼怪中哪一类的能力。
难道是仙?
他们居然变化了。从本质上开始改变。
消失的车夫,逃跑的宾客,无论是先逃的,还是后逃的,陆陆续续,在我们回程的小路上,一一撞见了。
他们保持着奔跑的姿势,面容恐惧,有的尖叫的张着嘴,有的捂着耳朵痛苦的哭泣,有摔倒在地上,正要落下的;有跳起来,腾跃到半空中;有飞跑着,脚不离地的;他们的衣角翻飞,衣上的水珠还隐隐呈现,若隐若现。
他们就这样子,一瞬间,定格了,质变了。仿佛是强大的法术,从后赶上,覆盖了他们。他们便化成了树。
生生的,从血肉之躯化成了腐朽的树桩。
他们的脸上冒出了干皱的树纹,他们的脚下生了树根,扎到泥里。头发,眼珠,所有的一切都树化了,呈现由木材雕刻出来的模样。
他们就仿佛是一尊尊雕刻在树桩上的浮雕。栩栩如生,精细之极。
然而,他们又并没有死。
当我们走过的时候,他们发出了求救的悲鸣,他们拼命的摇动身子,嘶喊出声,然而传出来的,只有簌簌的摩擦声,枝干的晃动声。
有一尊树像摇得厉害了,啪嗒一声,刻着手的枝干断裂了,断口出涎下一丝鲜红的血迹。风一吹,就干化了。
(起点女生网独家发表,潘子作品)
(改名了,潘子08改成潘子默语,编编说08像是马甲……)
153:婚礼,雾(十一)
153:婚礼,雾(十一)
我凝视着那丝血迹,心里有点发怵。
众人凝视着那丝血迹,亦是不敢出声。
看到以为死去的人就在眼前,看到人还没死绝还在求救……生死不能。有人崩溃了,一直以来积攒的压力大大摧毁了他的神经。尖叫了一声,发狂的朝后方奔去,脱离了队伍。
他是想去开动那被弃的洋车,乘车离开。
刚才便有人想试试撬开车锁开车回去,因为我没给他们撬车的时间而作罢。现在,有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去做了,又有几个女人跟上,但走了一半,颤颤的退了回来。
这几个女人还算精明。
现下大雾迷漫,比之前要淡一些,人与人之间相距十步的距离还可以看见。所以一群人围在一起时,谁的状况如何皆在我眼底之下。一旦离开了……
果不其然,在原地等了二十几分钟,仍然没有听到预期的汽车引擎声。
小路的两端安安静静的,白茫一片,在原地转了几圈,便分不清何为前,何为后。只觉得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哪一个方向,进去之后都是如泥牛入海,再也回不来了。
有人嘤嘤切切的压抑着哭出声来,要不是我凶狠的目光剜过一眼,想是就大哭嚎哭的放声了。
大嫂和二嫂终究是女子,这时候也禁不住红了眼圈,青了白脸。
唐家的兄弟们更紧的圈在一起,他们不顾身旁的女宾如何哀求,哭泣,背靠着背的将我们三个女人圈在中间,警惕的望着周围的一切。
稍有个风吹草动,他们便会奋力反击。
然而,根本是不需要反击的,也是无从反击的。这场大雾便是刘柳遍布四处的爪牙,她以一种柔若无骨的方式来慢慢侵蚀,她无处不在,亦无处不有。旦凡有谁的意志稍微松懈一点,便是她下手的机会。
看那些树人定格的姿态便知道了。
他们在变化之前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的,刘柳要的便是将他们心底最大的恐惧保存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让他们品尝着,不能生亦不能死,只能无尽的恐惧。
这就好像猫捉老鼠的游戏,她静静的躲在背后窥视着,戏弄的看着人们的一切。
弄清楚了这些,我便知道,只要保持着平和的心态,慢慢的走出这片区域,兴许,就能安全撤退了。
至于在走出这里之前,她会不会来个最后一击,让所有人都在瞬间崩溃……这一点,我想是肯定的。然而,唐家人有护符保护,他们就不会那么容易心理崩溃。
这点我懂,恐怕刘柳也不迷糊。
“把你们的护符都放好了,千万不要离身。还有,待会不管见到什么,也不要惊奇,不要害怕,要保持心境平和,千万不要崩溃,否则,就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用特别的声音低低的嘱咐着,这声音只有唐家的人听得到。现在这时候再让那帮闲人知道没有护符就突生危险,恐怕他们会第一个来抢夺。
唐家人俱是一顿,重重的点了下头:“嗯。”
对于他们全身心的信任,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滑过。怪怪的,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觉得,不把他们安全的带出去,就辜负了什么。
“护符他们有护符我们没有”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串奇异的腔调,那调子不男不女,似乎是被谁扯着嗓子从鼻子里喷出来的。
这话一出,人群便浮动了起来。
我面色一沉,心知是那女人的计谋了。若是让她得逞,则唐家人一个也出不去……
“不要吵”唐家人面色青白的时候,我高声厉喝,身子一弓,从人群中一纵跃出,半空中一个漂亮的360度翻转,然后四肢攀附稳稳的站在路旁的一枝树干上。
树是小树,枝条经不住重量,发出吱吱的脆弱声。
我一蹬,身影飞速,从一颗树跃上另一颗树。人们只觉得头顶上一个黑影来回穿梭,似箭出弦,带起狂风阵阵……
当他们看清时,我远远的站在路的前方,身姿昂然,高傲挺立,衣袂翻飞,云淡风轻的说:“还不跟上?”
我周边的雾,在极速的运动之下,已经被撕裂开了。路的前方,豁然开朗。
顾不得思考我究竟是人是妖,人们见了逃生的出口,立刻惊蜂一般的狂涌出去。
三哥经过我的身边时,目光难言的盯着我:“圆圆……”
“我不是圆圆。”我淡淡说道。不施法,就破不了雾。破了雾,便****了真身。不过没关系,唐圆圆这个身份我也玩腻了。
三哥一噎,艰难的道:“我们还能再见吗?”
我摇头。不让人类识破我的身份是原则,既然被识破了,不能再见也是原则。这个“不能再见”有时候是以死亡来横隔的。这里这么多人,他们若死了,我就白救了。
“那么……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三哥迟疑不去,眼神里的光芒闪烁,对兄妹的疼爱渐渐淡去,转而换上的,是某种被我视为廉价的感情。
他对我用心了?
我眉头一扬,敏感的捕捉到大雾中,一个隐隐而现的身影。
这时候,恰巧大哥转头回来,见三哥久久不动,便上来提醒他一下。
我顺势一推:“快走吧,再晚就追上来了”言毕,用上了蛮劲,将三哥大哥等往前方送去。我施了法力,他们的身子便轻如柳絮,飘飘扬的往前落下了三四百米。着地时,四肢无损,完好如初。
其余人等见他往前飞了,又听到我说追上来了,赶紧卯足了劲的狂奔。
逃,拼命的逃。
终于,脱离了刘柳的大雾范围,再也不受生命限制。
“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们?”浓雾中,一个轻飘的身影幽幽出现。声音是清脆悦耳的动听,令人联想到这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一副甜美的皮相。
可惜啊,再是甜美的外貌,也敌不过内心的狠毒。
“这么多人的性命你都想要,不怕遭天遣吗?”我懒洋洋的说道。无论她使的是什么手段,在我面前,只如儿戏。
开始时我只想旁观,所以不出手。一出手,她必撑不过一刻钟。
“天遣?我现在还不是天遣吗?我付出这么多,只是为了让那些嘲笑我,愚弄我,弄得我声名狼藉,生不如死的人知道厉害,你居然就这样放过了他们……你是在杂货铺出现过的。你对他们出手相助,不怕会遭到杂货铺的惩罚吗?”声音说到最后,已是带着隐隐的得意:“他们是逃不过我的死亡请柬的,即使出了这里也一样是死……倒是你,本来我对你记恨,却无计可施,现在可好了,你自己撞上来,犯了条规,自有白阮对你进行恶惩,替我出这一口气,哈哈哈哈……”
刘柳说完便已遁去,嚣张的笑声在林子里回荡,我一抬头,浓白的大雾随着她一起消散了。
在她曾经出现过的地方,静静的躺着一张红色的请柬。猛一眼看上去,那红红得极不自然,仿佛是刚刚才洇湿上去的,鲜红,血红。
我心头一沉,走过去拾起来看。
是刘柳寄给唐家的请柬。
上面的红,果然是鲜血染红。请柬的本色是黑色,上面的名字反倒是用血字写成。
唐府全家的姓名一一在册。
果然,是死亡的请柬。
他们来赴约了,即是应了这张请柬。
难怪会这么容易便让逃了出去,凡是收了请柬的人,便是逃到天崖海角,也逃不了死亡一途。
我救他们,只不过是刘柳的一个阴谋。其实我一个人也救不了。
……一个人也救不了。
(无聊,翻百度查,居然发现有不少同学在找潘子的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不管是谁,希望喜欢便利店的朋友,都能到起点女生网来坐一坐,聊一聊,发表一下看文后的感想,批评评价啥的,以激发潘子继续写文的愿望和灵感。当然,能支持正版是最好,大爱,么一个。)
154:墨镜兄
154:墨镜兄
狗妖舒淇没能在这待多久。
她来的次日,便有三个西装革履超黑墨镜兄登场,宛如香港黑社会的打手一般。
当然,为首的那个总是比较帅气一点的。具体有多帅,我无法形容。因为他的墨镜太大了,几乎遮掩了整个脸庞,只露出一截光洁的下巴,尖尖的,瓜子脸。
尖下巴上,嘴唇嫣红。
用嫣红来形容男人的嘴唇似乎不太好,可是他的下巴太白,西装太黑,衬得那双薄而性感的唇就显得份外诱人……
他们来的时候是白天,我正要出门,姑姑在门口送我,见到这个阵势,她老人家吓了一跳,愣了,一时不知该做何回答。
“我们是来接舒淇小姐回去的。”为首的男子彬彬有礼的说,但语气生硬,冰冷,大有不给就有你们好看的威胁意味。
恍如大白天里见到鬼。几十年的平头老百姓生活,哪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姑姑当下不只是说不上话,已经几欲昏过去了。
“姑姑”我尖叫一声,上前紧紧的扶着姑姑。
把无辜人士吓倒了也不好。那人的脸上隐约见到一丝黑线,他退后了一小步,语气稍有缓和,但还是生硬如铁:“对不起,我只奉命来接舒淇小姐,听说她昨天刚到府上。”
舒淇是一只狗妖,来的时候便无人可见。无论穿梭哪个城市,她又不需身份证出境证,怎么会有人知道她来了我这里?还是昨天,时间如此准确。
顿时我有了一种被人紧迫的监视着的感觉。
当然,这个监视的对像是舒淇。连狗妖都逃不开的监视,足见对方并非凡人。
姑姑并不知道舒淇的存在,按凡人理论逻辑,我也不应该认识一只狗妖,更不可能和她牵扯上足够提供留宿的条件关系。于是,我当场装傻。
“舒淇?香港来的?哇哦舒淇耶,我爱舒淇”
我努力作出一副标准的粉丝相。当然,我的演戏细胞不足,也许有些滑稽,不足以让见惯各种场面的墨镜老大取信。只见他嘴角略微抽畜,又退后了一小步。
“你说舒淇到我们这来了?在哪?在哪?”
我放开姑姑,准备做出一副扑出去的姿势。
墨镜兄立马辩白:“舒淇小姐不是香港来的,此舒淇非彼舒淇。”
唰的一声,他张开一张16开大海报,海报上正是狗妖舒淇那张媚惑人心的天真笑脸:“这位小姐,你可曾见过?”
既然他问我见没见过,就证明了开始他相信我与舒淇没有关系。
无论他来自何方,出自何门,只要他相信我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即可。
舒淇的各种纠结我不想参与,也无需参与。我只是不想让意外的人,意外的发现便利店的存在。只要他们少来我姑姑的店前晃,少注意我们一些……
我睁着近视的大眼睛,厚镜片对着墨镜兄的大墨镜闪了闪,讶然叫道:“一百万女郎?是电视上那个一百万女郎吗?她到我们这来了?在哪,在哪?找到是否可以分一份……?”
我涎着脸的问。这回,我的目光更为庸俗,发亮,语气更为急切,热烈。比之偶像,对金钱的崇拜更为直白,现实。
说实话,我也曾深深的为不能将狗妖送出去换钞票惋惜过。是以这一次表现,多少有些情真意切的流露。
墨镜兄这次终于相信了。他的嘴角下撇,明显的勾勒出对小人物的不屑与鄙视。他连再与我多说一句废话的兴趣也无。退后两步,远远的避开我,伸出右手冷酷的摆了个手势。
一横。
身后的两名打手立刻行动。他们不经招呼便将我与姑姑轻易的提拎到一边丢着,自行进入屋内搜索。
我和姑姑是被鄙弃的垃圾,自然不敢再作声张。只是紧紧的相拥着,可怜又无助,茫然不知所措的望着。
望着楼,望着墨镜兄。
姑姑还颤颤巍巍的叫了句:“别碰坏了店里的东西,刚进货的……”
我则暗想,就凭那两人能抓到狗妖吗?当然,我敢肯定,就在我们在门口纠结的时候,精明的狗妖一定跑了。
如果她被找到,则是因为她想被找到。
不知道来找她的这伙人是哪一路的?王祥吗?那个巨富之子,一个普通的人类找来的异能帮手吗?
如果是,则说明王祥已知她非凡人,却仍痴痴相对。如果不是……
三层高的居民楼一下子就搜完了。
两名黑衣打手下来,摇摇头。
“没有?”
墨镜兄双手抱胸,嘴唇紧抿。大墨镜遮挡了他的表情,不过我估计此时他的眉头一定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他久久的盯着姑姑家的三层楼,然后又漫不经心的扫了我们一眼。那一眼,充满了凉凉的寒意,姑姑的肩膀哆嗦了一下,我感觉到她的瑟缩。但紧接着,她又挺直了腰杆。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害怕与抵抗的行为。
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姑姑,似乎并不是真的害怕得想要昏倒……
“走”墨镜兄简短的发了一个指令。临走前,不知是否我的错觉,觉得他的目光透过墨镜,深深的瞥了我一眼。那一眼,带着探究,带着怀疑。
而且,那一个眼神,简短的眼神,蓦然间令我有种排山倒海的窒息感。仿佛要逼迫出我胸腔里的所有氧气,转而灌进某种属于他的气息。
那气息里,带着一个指令……
“喵女人,你还不上学吗?快迟到了。”
影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如梦初醒,看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们的跟前,两只碧蓝的眼睛幽幽的闪着光芒,也许是上午的晨光恰好照在了他的身上,那双眼睛里面闪动的,居然是金色?
金色的霞光褪去,影转过头,望着墨镜兄离去的方向,不言不语。
“影……”我有些担扰。
“没事的。”影回头道:“他们是来找狗妖的,狗妖已经走了,他们就不会再回来。”
语毕,他扭头,一下窜回了屋里,发出寻食的喵喵叫声。
“哎呀,要给猫喂食了。”姑姑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她听不到我与影的对话,但对于影,她是真心的疼爱,相当于另一个孩子,宠溺得不行。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就猫咪猫咪的叫,似乎整个世界就围着我们两人转了。
这也是影为什么后来愿意让她看见他的存在的原因。
我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表。
被耽搁了一下,去学校的路上得飞跑了。
(上个月欠了很多债没法还,这个月又骗了几张粉红,都不好意思了。在这情况下还能收到说梦话的虫子的票票和长评,太感动了。)
155:横亘
155:横亘
急匆匆的赶到学校,所幸没有迟到。
踏进教室门的时候铃声刚好响起,完全多亏于我家离得近,虽然没有开车上学的优势,但也不至于为了找个停车位而团团转。
老师快来了,同学们已经各就各位。林琳坐在位子上,看见我立刻两眼放光,大声招呼:“潘妮,你来啦”
自从收到了校学生会的邀请后,她一反常态,不再畏缩于人前与我亲近,反而像是害怕别人不知道班里就她与我最好一样,一有机会就大肆的宣扬,炫耀。
我对她的这种做法有些头疼。但对她来说,这样却很有效果。班上那些对她不屑一顾的女生,这时候都因为好奇,偷偷向她靠拢,打听有关我的消息。
林琳自己也是一问三不知的。
所以每当有人来问些什么问题的时候,转过背她就来问我。例如:和学生会是什么关系?和校长是什么关系?有人看到我和鬼瞳紫月说话,和鬼瞳紫月是什么关系?
甚至,还会问:“和张艺到哪个程度了?老爸老妈做什么的?家里怎么是一幢破旧居民楼?是不是有钱人的小姐私逃出来暂住的地方……”
……
每当问到这些无聊的问题,我都沉默以对。
林琳想不出法了,又不想驳了面子,转头对外就是宣扬:“潘妮就是某某某的大家族的私生女,日本的,虽然是私生,却有继承权,所以才认识圣樱的校长,所以才认识鬼瞳紫月,所以才……你们以后别欺负她,也别小看她。”
言下之意,即也不能欺负和小看这个日本私生女的最好朋友。
听到这些流言,我黑沉着脸质问她的时候,她矢口否认,只说这谣言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反正她一句也没说过。
望着她装作纯洁无辜的脸,我气愤胸闷。同时也觉得她唯有依靠这种下流的技俩,才能获得同学的尊重和友谊,实在太过可怜可恨。
这种人,唯有与她保持距离。
林琳在座位上对我摇手招唤,我视而不见,径直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几声窃笑从身后响起,我知道是有人嘲笑林琳的热脸贴上我的冷屁股。林琳嘟着嘴,红着眼眶委屈的坐下。我强硬着心肠,不愿理之。
走到座位上,张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成红人了啊,不知道行情涨了没有?我订了一个酒店套间,这次是正规酒店,没有脏东西的,我还准备了一套最新款…式,你可以穿着它,不用脱光……”
我一个书包丢了过去,正砸中他的脸庞。
校园生活就是这样,无聊中又带起波澜,让人哭笑不得,欲罢不能。
课间休息,我走在楼道中。
下一堂课要换教室,我正在前往途中。
一个人影斜刺里走出来,堪堪挡着我的去路。
我抬头,怔了怔。
鬼瞳紫月,她怎么来找我。
“你没有加入学生会吗?”鬼瞳紫月站在楼梯上,我站在楼梯下,她高我一级的俯视着我,面上带着倨傲,冷漠。但语气,却不似从前的那般冰冷。
她有什么事要求我。
突然间,我有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真是可笑,鬼瞳紫月不说是圣樱的女王,同时还是鬼瞳家族的第一继承人,身具强大的灵力,她有什么可来求我的?
我轻轻的摇摇头,默认。
她眉头一紧:“为什么?你不知道学生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要进去的吗?这么难得的机会,破天荒的给你开了先例,你还……”(鬼瞳紫月忘了初时她是反对妮子进去的)
“那不适合我。”我淡淡的打断她,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更好的戴在舒适的位置。
我想绕过她,鬼瞳紫月却伸手挡住了我。
我提眼斜看,还有什么事?
鬼瞳紫月没有看我,眼睛直视着楼道的前方,雪白的墙壁处,脸上覆盖着一层冰雾,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觉得冷,还有一丝孤寂。
“最后问你一次……”她说。
“不用了。”我肯定的答。
“你会后悔的。”她脸上的雾更深了。
“也许,但我还是谢谢你的好意。”客气的说着,果断的绕过她,径直往下堂课的教室去了。
走了一段路,隐隐的从背后听到鬼瞳紫月喊了一声:“你要小心……”
那一声实在太过虚幻飘渺,我以为只是一阵风吹过,并没放在心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自狗妖离去以后,一切都风平浪静。从电视里面看到王氏家族的寻人还在继续,证明他们没有抓到舒淇。
便利店也没有什么生意。影趴在姑姑店的门口,蜷缩着尾巴晒太阳,越来越像一只普通的猫。
姑姑则搬了张矮櫈,坐在门的另一边,和影一起晒着斜斜的夕阳,做着手里的碎活,神态安祥惬意。
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平静,同时也很恍惚。
圣樱高校的第一个学期即将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没再发生什么大事。
按影的话说,没事就是好事。
但有件事情,一直横亘在我的心中。影没有问,我也没有说。
我没有问,影也就没有说。
我们两个似乎同时在逃避着这个问题。但有些东西,不是逃避,就能避过去的。
眼看暑假即将来临,新学期即将结束,我再也憋不住了。
从舒淇给我看到的幻像体验中,我得到两个讯息:
第一,白阮破了规条,将被责罚的方式是被投入交叉时空的隧道中,四分五裂。
第二,我以凡人之躯守在便利店里,一天便减一年的寿命,长此下去,我可能会英年早逝,提前报到。让父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两点,影都没有跟我说过。
如果不是狗妖,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白阮也许再也回不来了,而我,也许很快就死去……
“你想问什么?”影感应到我的情绪,这天午夜,便利店刚刚开门,他蹲坐在收银台上,背对着我,幽幽的问。
我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骨头,难过得眼泪几乎要淌下来。
我不想逼他,其实我也不想面对。如果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希望,那么我希望永远不要知道……可是,人不能逃避,掩耳盗铃。
既然知道了开头,就必须要知道结尾。
我想告诉他,我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提前死掉,是人都得要死。我只想知道,白阮究竟会不会回来?
可惜我张开嘴,却吐不出声来。
喉咙里的骨头太大了,卡得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落在地板上,沉沉的,重重的,溅起透明的水珠。
156:待着不动,不行
156:待着不动,不行
影的头微微侧了侧,似感应到我的情绪。良久,他幽幽叹了口气:“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便利店不会损伤你多少的,而且,我可以从另一方面给你补偿回来。”
言罢,他跃下收银台,身形变得透明,几乎要消失在半空中。
便利店的东西都动了起来,兵哩磅啷的,乱作一团。有嗡嗡的声音不断传出,是千万个灵魂齐齐的叫唤。货架摇摆得剧烈,几乎要轰塌下来,一瞬间,整个世界天摇地动,雷电交加,世界之颠已然将近崩溃……
这是便利店要转移的预兆吗?
我只是问了一句话,我话还没说出来……
“小气猫”眼见影的身体已经消失了一半,来不及阻止他,我尖哨的骂出一句:“臭尾猫小气猫亏我还拿你当朋友,姑姑每天喂你吃这么多鱼干,全浪费了,不如喂狗吃去,隔壁的土狗阿柴,比你还要人情多少倍你就是一只臭不啦叽的小气猫小气猫小气猫”
影消失的身影了颤,转过头来,歪裂的抽抽嘴角。蓦地,他的身影又回复了清晰可见,立体有形。他跃下地来,扭着脖子瞪我:“你拿我跟阿柴比?”
阿柴是小巷子里一位独居老头养的土狗,年纪大了,毛已经掉了不少,东一秃西一秃的,浑身臭烘烘脏兮兮。有一回,它看到影在门口晒太阳吃鱼干,居然扑上来抢。他的身形比影大,一时大意,影居然就被它挤到了一边,被它得逞了。从此,影对它万分记恨。想他堂堂一个神秘莫测的美少年,居然和一只土狗抢食……这也成了影心中的郁结,从此只要谁敢提起阿柴,他必翻脸。
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不过,他此时确实还是一只猫。
“我警告你,如果不是看在那只老狗前辈子是个人,此生是来赎罪,又没有多少日子的份上,我早就结了他的小命。今生它敢抢我的鱼,下辈子我就让它……”
影还在怒斥个不停,我已经揪准机会扑了上去。
“如果我死了,你会让我的父母不必伤心吗?”
影愣了愣。
“当然,我可以让他们多出一个女儿。”不知不觉间,换了另一个女儿,殷晴。便是上一次的替代品。
如果我死了,她同样可以再次替代我。
我笑了笑,显然我想到了影所想到的。
“这样就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了。”我知道他一定会把我的身后事安排好的。
或许是我的声音太轻松,又或许是我的笑容太美丽。影被我感染了,很难得的,他那张黑黑的冷酷的猫脸上,居然一瞬间露出人类的表情,一种名为不忍和难过,兼带着惭愧的表情。
他沉默的垂下了头,尾巴也耷拉了下来。
“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曾说过的,是真的吗?如果我一直在便利店呆着,为白阮赎罪,他会回来吗?他真的……会回来吗?”
影猛的抬头,眼睛灼灼的放着光芒,那里面闪烁的,竟然是一道美丽的金霞色。
便利店的东西也在骚动着。不过这一次,它们明显的压抑了不少,静静的,焦迫的,等待着事情的进展和答案。因此,我的身后只传来轻微的沙沙声,感觉有很多个人在悄悄的走动着,它们尽量不发出声音,不想惊动我们。但带起的空气流动声,和紧迫的喘气声,却说明了它们的情况。一定比我还要焦急。
一旦我退出了,便利店不会那么容易找到接替人,想是就只有沉睡,而白阮则……
“是真的。”影抬起头,定定的望着我的眼睛说:“白阮被打入时空隧道,灵魂四分五裂的坠入每个可能的空间。但是,还是有办法可以让他回来。
这个办法就是,你。”
“我虽然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我觉得,那是你欠白阮的,如果不是你,白阮也不会落得这样。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好了,白阮临走前,并没有说过让你接替的留言,正如狗妖所说,一切是我自作主张。
如果白阮不回来,这个店没有接替人,便利店就只有关闭,这么一来,这个世界就会……就会……”
蓝蓝的天空上飘过一朵洁白的絮云,太阳光穿过云层,洒落人间。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好,这个空间是多么的迷人。
如果便利店关闭,这个世界会怎样,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极普通极普通的少女,普通到没有多少个人愿意正眼看待我一眼。
影说的话太沉重了,拯救世界的任务怎么可能会落到我的身上呢?
小如尘埃一样的我,只愿身边的人过得快乐就好,哪里谈什么伟大的宏愿和情怀?
卑微的我,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
既然影能将我的身后事处理得很好,父母不会伤心,我居住的小区也不会有花季少女离奇丧命的新闻,那么我就无后顾之忧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叫白阮。
这是我第一次的暗恋,因为他是第一个说我特别的人。
也是他,第一个对我温柔的微笑,除生我的父母以外的,第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对我表示了毫无杂念的亲近。
为了他,为了我初次的心动。
我愿意。
坚守便利店。
替他赎罪,永远,永远,直到我死去……
“等等,你以为光在这里待着就行了吗?”影忽然跳出来,白了我一眼,非常鄙视的说道:“光吃不动,好吃懒做,果然是个蠢女人,还在这里风花雪月,自作多情。谁要你在这里守一辈子啊,你干我还不干呢,能早点离开你这女人,我求之不得”
啊?
我愣了愣。“那还要做些什么?”人家都肯付出生命做为代价了,还不给人浮想一下吗?不想一想,哪来的激情和热情继续努力啊。
“我说过了,能让白阮回来的唯一办法就是你。”
影眨着眼睛,跃上最高处的台阶,背对着我居高临下的说:“你要带着便利店,开始穿梭任何一个有可能坠入白阮灵魂的空间,替他一片一片的收集回来。只有将白阮的灵魂都收集齐了,他才有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可能。所以,你也不能光待在这个世界里,坐着不动”
157:阿柴
157:阿柴
圣樱高校附近的土地寸土寸金,在周边设施豪华高档的建设之下,还有姑姑居住的这么一间破旧小巷,实在是费夷所思。
更费夷所思的是这条破巷子存在了半年,半年前,有开发房发展到这里,已经半强制半利诱的收购了这一带所有的土地,除了几户钉子户以外。
姑姑就是其中之一一枚钉子。
当时,姑姑一无所有,唯有这一栋自己建起来的三层楼相依为命……
当然,开发商在半年前停止了拆迁,并不是因为钉子户多么难拔,又有多少人以死相逼。以死相逼的事情是不理智的,死了又有什么用呢?胳膊总弯不过大腿,总不能你一日不死,就一日赖着土地不走吧。再往上上上溯源,这土地还不是你的呢。至于赔偿款啥的,见仁见智了。
大多数人抱成一团,非要开发商加价,他不得不加。
大多数人都走了,只剩你几个人,孤孤单单的在那里喊哨,声音都比不过挖掘机的轰鸣声,有什么作用呢。
鲸吞蚕食,是开发商惯用的手段。不管这手段有多烂,管用就成。
你已经被鲸吞蚕食了,就乖乖束手就擒,别作无谓的挣扎。
姑姑半年前的挣扎,或许有几分是真的。但半年后的这次,却货真价实是装的。
正如那天,她面对墨镜兄时的害怕,有几分真,亦有几分假,软弱有时候是小老百姓的伪装,只是为了保全实力。
那天,她要保全的,是我的安全。
姑姑看得出来,那位墨镜兄不普通。
怎么知道他不普通的呢?我问。
姑姑摸索着,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拆迁同意书,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签名,告诉我,因为在几天前,有人来找她签了这个。
她说,半年前,就是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开发商的挖掘机正拆到她家附近。那几天,天天有人来她家里催她搬家,令她烦不胜烦,就在快要坚持不住时,开发商的挖掘机忽然停了。
后来,她才知道,是那个开挖掘机的司机,挖出了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真是太毛骨悚然了。姑姑怎么不说是一具女尸。
姑姑肯定的点点头。是的,是一个女人,还没死呢,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和黄泥搅在一起,穿着白色的长裙,裙子沾上了不少黑漆的泥土,脸已经花得看不清了。确实是从地里挖出来的,但她还没死,只是出不了声,嗯啊哼啊的,也动不了,手脚骨关节全脱,像一尊破旧的娃娃。
她真的没死,还在喘着气,当司机的大铲子将她挖出来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开车的司机,司机一见,顿时吓得几乎快疯了。
这个犹如被人刚刚活埋在地里的女人,居然是司机家里的老婆
我瞥了一眼在沙发上打盹的黑猫,是他干的吗?故意把人家老婆埋地里,让人家老公吓得魂都飞了。
“在那之后,开发商就停止了吗?”我问。
“哪能呢”姑姑说:“那个司机不敢干了,说是有神鬼做怪。送了自己老婆去医院,就立马辞了工。和他一班干活的农民工,也都辞了。”
“可是,开发商不信邪。这不人还没死嘛,所以他们重新招来了批工人,过了几天,又开工了。”
“我以为,又会开始有人来催我搬家了。不过没想到,后面却一直没再有人来赶我。
这是因为,到了后面,真的有人死了。
所以,我想,这回开发商重新要求我们签字,一定是找到了解决的方法,那天来我们家的三个男人,我看着就不正经,一定就是他们请来做那些事的。”
姑姑说得神秘兮兮,到了后面还乐滋滋的翻出开发商的补偿赔款给我看,说:“虽然住这么久我也没撞见过,但如果真有这些事,在这里也住得不安心。他们要拆就让他们拆吧,姑姑以前一无所有,现在有了你,以后把这些东西都留给你,你也可以过得舒心一下了……”
后面是眼眶湿润的感动情节,我就不说了,单说这天晚上,我与影在便利店里独处。
“不会是你后来弄死了人吧?”我坐在椅子上望着影,据我所知,便利店是不能取人性命的。尤其是不能亲自动手,以私利为目的,直接取人性命。
所有命陨或出意外的人,都是他们自身的因果报应。
否则,影也不会为阿柴而心生郁闷了。
影闭着的眼睛懒懒的睁开一条缝,斜横了我一眼。
这便是回答,他否认了。
“那后来的死人,是怎么回事呢?”我问。
“不知道。”影闭着眼睛回答我:“那是别人的别有用心,与我们无关。”
“真的不是你吗?我还以为,呵呵,你为了保住便利店的位置,特意捉弄他们……”
“傻蛋便利店不受约束,想开在哪里不行?你难道忘了便利店是会动的吗?”影怒道,摆着一惯冷傲的神态,正想继续训斥我时,突然,他眉头一皱,嫌恶的站起身来:“喵你来这里干什么?找死吗?”
他狠狠的瞪着便利店的门口,目眦欲裂。
我转头一看,是阿柴
“阿柴?”
阿柴用头顶开了便利店的玻璃门,从推开的门缝中一溜烟走进来。
“我来买东西的。”阿柴忽然开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死死的盯着它的脑袋,在确定它的狗脸没有变成人脸之后,松了口气。
没想到阿柴也来当我们的客人了。
影对这一点显然极不乐见,他跳起来道:“这里没有卖给你的东西,出去”
阿柴说:“我来买薛老头剩下的寿命,明天会有人来谋害他,我要他安享晚年,能活完他剩下的三年寿命。我愿意支付我剩下的三个月生命。”
“三个月换三年,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哼”
阿柴定定望着影:“你应该知道,狗的三个月就相当于人类的六岁。我只换回他的三年,了结这段恩怨。”(此计法参考网上的,不一定准确哈。)
影语结。我则呆呆的说道:“这个,薜老头的寿命,我们这里没卖啊。”
语毕,货架里的一个东西咕噜咕噜的滚出来。
而阿柴,则在次日的凌晨,被发现死于薜老头的床畔。
影说,上辈子,他是薜老头的赌鬼老爸,卖了儿子求财,这辈子,他这赌鬼老爸来做儿子的狗,陪伴他安享晚年,偿还纠结了一辈子的宿怨。
158:突然一击
158:突然一击
薜老头原来有五儿一女。年轻时家贫,养不起这么多的孩子,便把女儿送人了。儿子养大成家后,俱也都搬了出去。老人家的赡养问题,成了几个儿子间的踢皮球。有时候,儿子越多,问题越大,如果只有一个儿子,也就谁都没得赖。早些年还不觉得,薜老头老伴没死,两人相依为命,自煮自食,凭借着多年的积蓄,也不觉得日子难过。
后来,薜老太一场急病突发,儿子们又因医疗费的问题出现了争执,甚至还在病床前谈起遗产(即房子归属问题)问题,几番推脱之下,老伴不治身亡,薜老头才一颗心冷到了谷底。
薜老头自独居后,性情孤僻,比之姑姑还要怪异。他养的阿柴,就是在他最难过的时候,从街边捡来的。这只狗,一伴就伴了他将近五年。
阿柴死了,薜老头很难过。
因为难过,他也没有心情理会上门赶人的人。
薜老头是这条巷子里最难拔的钉子,因为再也无处可去,他曾发出了死也要死在家里头的宣言。因此,房地产雇来的人手里,暗地里曾商量要给他安排一次“意外”。
意外没有来得及实施,薜老头的精神就已崩溃。
薜老头不像往日般对上门来的人大吵大闹,抄扫帚撵人。众人也就没有办法借题发挥。
薜老头敞开着大门,任来去自由。却愣是垂泪不肯签字。
几番劝说之下无果,又有人兴起了另一场“意外”的念头。
但当“意外”准备实施时,只见被薜老头抱在怀里的死狗突然睁开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来人,凶狠而且诡异。
那只死狗来人都认得的,就是薜老头平时养着的土狗,模样邋遢而且肮脏。今次被薜老头抱在怀里,脖子上居然套着一根与其身份极不相符的上好皮颈圈。
不知道是皮颈圈动了,还是死狗动了。总之它睁开了凶狠的眼睛后,大嘴一张,就扑上来的趋势。
孤假虎威欺善怕恶的几个人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他们明明看到薜老头伤心欲绝的,死狗不死老头伤心什么。
再说了,那狗的模样明明也是死了的,怎么又活过来了?
这一下,非同小可。几个打手被吓退了出去,好几天不敢再踏进薜老头的门。
有关巷子里有鬼神的传闻里,这次又多了死狗复活的传闻。
拖了几天,没人再找薜老头的麻烦。几天后,薜老头那个被卖掉的小女儿找上门来了。
再有人上门催,薜老头就签了那份协议,将所有所获得的赔偿尽数传给女儿。女儿也接了他回去,颐养天年。
自此,薜老头的灾难应该过去了,巷子,也应该平静了,该拆的就拆,该搬的就搬。我只需要和姑姑一块收拾东西,找个新的地方租下房子暂住着,等着开发商补偿下的新房子建成就好。
可是谁知道,姑姑因为偏爱,决定等新的房子一落下就转记在我的名下,这一次,便给人捉住了把柄,捅了一个蜂窝出来。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我和姑姑刚刚搬进新租房子的第一个晚上,就有一大群人破门闯了进来。
“关玉珍你有毛病啊,那一幢房子你凭什么转给个外人。侄女,你哪来的侄女你侄女要有也是姓关的,这个姓潘的是什么人,你中邪了吗?我们这帮骨血相连的亲人你不给,要给这么一个外来妹”
听了这番话,我才这知道这群突然而至的天外来客就是那帮虚情假意想骗姑姑房产的亲戚。可是,对于这些被姑姑拒之门外断绝关系的亲戚来说,他们不应该会知道我的存在,即使他们特意打听了,也无道理立刻就知道低调的姑姑决定将房子转记到我名下的事情。
毕竟,我比他们也刚刚知道了不久。
现在,他们不仅将我的身份来历摸得一清二楚,在一群三姑六婆七叔八公围堵的门口让开之后,我居然还看到了本应该身处N城的老爸老妈
天哪,是谁,居然把所有人都弄到了这里
“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面容惊诧,他们搞不清我和这家人是什么关系。只是冲进来一把将我扯了出来,保护着拼命的带出关家人的漩涡中。临走时,还被那帮亲戚在背后指指点点,骂我父母养了我这么个勾人心的坏妖精。
坏妖精?那不是勾男人的吗?我心想。
“妮子,你不是住学校宿舍的吗?怎么会在这里什么姑姑,你晕头了快,跟我回去”妈**面色窘迫,还带着一丝忧郁一丝害怕。她不会真的以为她女儿百合了吧,我晕。
“爸爸妈妈,你们是怎么来的……”
“妮子妮子你不要走……”身后是姑姑凄厉的尖叫,宛如被人强行带走了她的女儿。
听到这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爸爸妈妈脚步更快,胳膊一紧,提挟着我脚不沾地的飞起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简直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我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变化已经有了结果。
场面混乱,回头望去,只见那围着她的明明是一群人类,是她的亲戚,看起来却更像是一群饥饿的野狼。
我就这样被爸爸和妈妈带了出来,有种遗弃了一直细心照料我的姑姑负疚感,留她独自一人面对那群如狼似虎的亲人。
我挣扎,倔强的定在了原地。
“妮子……”妈妈眼露惊惶的看着我:“那女人不是我们家的亲人,你不要傻了……”
“我知道,但是她对我很好,所以我叫她姑姑。”
“那你为什么和她住在一起?你怎么认识她的?她为什么把房子转给你?”爸爸紧皱眉头严肃的提问,他不时的用手指顶着眼镜的镜架,才能稳住自己的激动情绪。
“学校的宿舍太贵,我租她的房子住,就这样认识了。”现在我说谎可以面不改色,不打草稿:“至于她把房子转给我,事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的那帮亲戚一直在盯着她的房子,只要她一天不死,那帮人就没个安份。或许,这是她的缓兵之计。我不知道,但我不会贪要别人的东西。”
听到我一字字一条条的理清,爸爸妈**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妮子,我听说,你被人施了迷心术,连爸爸妈妈都不认得了,跟个什么姑姑在一起……吓得妈妈……和爸爸连夜赶来……”
我眉毛挑了挑,眼镜后的眼睛眯了眯:“还告诉了你们我的新地址?”
“嗯,他把你的学校班级都告诉我们了,还顺带寄了一封圣樱高校的退学通知书。”
圣樱高校的退学通知书?居然关系到圣樱高校……
妈妈抱着我的肩膀抹泪,爸爸则扶着眼镜慢慢的说道:“算了,这里离家太远,不读也罢,妮子,我们回家吧。”
不知道那背后的人使了什么伎俩,爸爸妈妈带我回暂落脚酒店的一路上一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胆颤模样。
看到他们脸上露出爱女失而复得的感叹模样,我就说不出一个“不”字。
但是,圣樱高校居然在背后来这么一招?
让我和姑姑腹背受敌?
他们让我走,我偏不会如他们的意。
可这背后的他们,究竟是谁呢?又打着什么算盘?斧底抽薪,把我赶回了家里。
鬼瞳紫月?应该不会,她用不着使这么卑鄙的手段。她要撵我,一句话就成。
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因为我的回家而结束。
而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尤其是这一次,当影晚上出现告诉我,和阿柴颈上的皮圈失去了联系之时。
大家都知道,便利店的东西是有生命的,每一样物事,上面都附着一个灵魂。或许是一年前的,或许是十年前的,也或许是百年前的。
这些灵魂,都是无法正常投入轮回轨道里的孤魂。孤魂滞留人间,会成野鬼,野鬼也只是一时的,时间久了,被天地灵气吸光,野鬼会化作尘埃,烟气,最终彻底消失于天地间。
所以,为了不被化作乌有,他们必须找东西依附。
这些依附的东西,有时候,就是他们生前最喜爱,最常用的物事。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活用品。
但是,光有依附的东西还不行,必须还得有一个庇荫所。
一个可以让他们体内的元气免于耗尽的庇荫之所。
灵异便利店就是这样的庇荫所。它处于时间与空间的交汇处,辗转于各个空间和时间,收集了来自所有空间的灵魂。
它为这些执念痛苦之魂提供了荫护,助他们了结这些前世今生的恩怨。
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个灵异便利店便是收留这些孤魂宝宝们的幼稚所,除了提供住处之外,还给他们精心的呵护,使受了重伤的灵魂可以得到休整,调息。
例如曾经的颜芮,就是在被鬼瞳重伤之后,在便利店的仓库货架上休养的。
而被放出去的灵魂,售出去的物件,无论他们成功与否,事态的发展如何,便利店不插手,却不得不时刻的掌握着东西的去向,和行踪。
如这一次,皮颈圈完全的失去了行踪,是前所未有的。
159:被欺负
159:被欺负
便利店受到了一次人为的攻击。或许说,是我受到了一次人为的攻击。
攻击者,非普通人。
他们能一下子摸透我所有的底细,连影也反应不及,我便被打包回家。也许,他们并不是刚刚才盯上我的。
这些人,和圣樱高校有关,他们不希望我与圣樱沾上什么关系。
但是他们是怎么开始瞄上我,防备我的呢?
我在学校明明很低调的说……(连校学生会的邀请都拒绝了,这可一点都不低调)
便利店的顾客,也不可能四处去宣扬的。因为除非必要,再回头,她们保准找不到便利店的门在哪儿。而我,也会随着时间在她们的记忆中渐渐模糊,到最后,她们仅会记得是一个女孩售给了她们东西,模样就是再也想不起来。
回到N城,百般的安抚了父母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躲进自己的房里,关上了房门。
影从我房间的角落里显出身形,踏着优雅而冷酷的步子走出来。爸爸妈妈看不到他,一如姑姑开始时也不知他的存在。
“事情有些棘手。”他沉着脸严肃的说。
好吧,现在开始来算算我们有多少件棘手的事情。
我坐在地板上,铺开纸笔,一条一条的举例着。
一,皮颈圈不见了,不知道落入了谁的手。
二,我被圣樱高校退学,不知道是谁退的。
三,姑姑后来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有些担心她。
四,到底是谁在我父母面前嚼舌根,他怎么知道我的所有事情?
这个第四的人,也许就是导控了全局的人。是他拿走了皮颈圈,把我从学校里退出来的吗?
在这所有的问题里,最严重的是第一个,便利店的东西,可不能落入别有用心的人的手中。先不说这样会****了便利店的存在,也有可能会伤害到皮颈圈。皮颈圈可是我们店里面的宝宝啊,保护它是我身为便利店接管人的主要责任。
嗯,先不管那人是如何的神通广大,掀了我的底。先从最简单的一步查起。第一,我要看看姑姑后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她让我很担心。然后,再去圣樱探探,到底是谁一声不响把我退了,或许,这样就能知道皮颈圈的最后下落。
我把解决方法一条条勾出来,对影道:“便利店可能要暂时关门了。”
“嗯。”影沉着脸道。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刚刚被人掴了一掌,脸还鼓鼓的气着。
“你不是说便利店可以开在任可地方吗?”
“当然。”
“也可以让我通过便利店去任何时间和空间。”
“废话。”
“那我可以先去看看姑姑怎么样了吗?”如果连平行世界都不成问题,可以来去自如,两座城市便更是不在话下。
影从地板上站起来,踩着一字步优雅的走到我的衣橱门边,伸出爪子在上面挠了挠。
他示意我打开衣橱门。
我依言走了过去,手扶在衣橱的铜把手上,心里就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衣橱门是平推式的。
唰啦一声,我将衣橱门重重的往旁边推开。
门后,是一片光洁的天地。
明亮的天花板,长条的日光灯,宽敞的空间,整齐的货架,琳琅满目的商品,商店门口那张熟悉的收银台,我的座位……
在我打开门的一瞬间,便利店的东西都兴奋的颤动起来。
便利店,居然就在我房间的衣橱内
我惊喜的回过头:“哇,你真棒”
影不自在的撇过脸,努努嘴,做出要哼出来的样子,但是没有哼。
“竟然这么方便,以前怎么还要我走出小区啊,害我被爸爸妈妈盯着。”
影郁闷的白我一眼:“那时候你只是个作客的,不是主人,便利店当然不会随着你转。”
我眼睛一亮。
主人?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主人了,虽然被赶了,但只要有主人,便利店就会围着我转,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
“怎么去姑姑家呢?”
“走进去,穿过便利店,打开另一扇门,就是了。便利店也可以出现在你姑姑家的任何空间里。”
也就是说,我会突然间从姑姑家的衣橱里冒出来?想起来就兴奋,真是种奇妙的感觉。
毫不犹豫的踏进去,关上了身后的衣橱门。
爸爸妈妈一定想不到,就在这一开一关之间,我已经跨过了两个城市的距离。
穿过明晃的便利店,东西们都在热情欢迎我。
我走到正门口,拉开玻璃门,一踏出去,天地瞬间暗下。
便利店在身后消失了,只有影亦步亦趋的跟着。
我左右望了望,这是一条普通的楼道,毛坯色的墙壁和台阶,楼梯有扶手,是生了锈的铁管儿。
空气里一股淡淡的味道,有些难闻。
我想了那么零点零一秒,才恍然醒悟这是我和姑姑刚搬来的新租房的楼道啊
想到之后,我赶紧往姑姑住的楼号奔去。
401号。
房门紧紧的闭着,左右悄无声息,似乎死了人一般的沉静。
我心里一慌,摁着门铃用力的叫:“姑姑姑姑我是妮子,你在里面吗?”
这不叫不要紧,一叫,就像是惊起了竹筒里的鸡公鸡婆门,个个拉开了房门探长了脖子的望。那目光,寓意幽深。
感受到如芒刺在背的目光,想来那一天的闹剧,一定是人尽皆知的丑闻了。
什么迷了心,什么勾了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有些黑线,真不知道那个幕后黑手搭的是哪根筋,难道他是个腐?
就在我觉得万分窘迫时,心里忽然一顿,姑姑,她是不是也想起了其实根本没有我这个侄女?
影的迷心术,再怎么样,也只是粗略的植个印像而已,一旦有事实有证据证明了,我岂不就真是一个骗子了?
我不禁转头望向了影,心里惴惴不安,但见他却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时,门开了,露出姑姑憔悴万分的面容。
“妮子……是你”她眼睛一亮,没有我预想中的嫌恶和恐惧,猛的伸出手紧紧的抓住我,热泪盈眶:“你终于回来了”
看到她这样,我既放了心,又揪了心。
姑姑,其实,我不是你的侄女。我想告诉她,话没出口,已经被她一把拉进了屋内,随后影跟着进来,她砰一下紧紧的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进了屋,我看到满室的凌乱。所有被打包起来的箱子装着的物什,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家具全倒了,衣服撒满地,整个现场犹如蝗虫过境。我的一套圣樱制服还被狠狠的踏上几个污黑的脚印。饶是姑姑事后几次搓洗,仍然留下清晰的印记。
“妮子,真对不起,衣服洗不干净了,我们再买套新的吧……”姑姑含着泪满心歉意的说。
我感到胸口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有悲伤,有愤怒,有心疼,有满满的愧疚和歉意。
自己被欺负和自己的亲人被欺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这比让人当面掴我一个巴掌还让人难受。
“不用了,姑姑,我再也不去那个狗屁学校了”首次,我在姑姑面前,暴了粗口。
160:潜回
160:潜回
本来想看完姑姑即立刻潜到圣樱看看有什么消息的,结果回到便利店,一进门,我便忍不住扑在地上哭了起来。
任何人用任何方法来羞辱我都不会这般难受。越是想着姑姑的好,越是觉得胸口抽痛,有种想要宣泄一通的憋屈感。
姑姑告诉我,其实,她早就知道我不是她的侄女。告诉她的人,是韦美。
影植给她的印像非常的薄弱,不过是隐隐约约的知道有个远方的侄女,前来投宿而已。正如他所说的,他只是让我有一个身份,至于姑姑要怎样对待我,完全与他无关。
这不过是一段错误输入的记忆,根本连个迷心术都谈不上。影丝毫没有损伤姑姑的记忆,时间一长,大脑自动调整,那段记忆的影响力也就慢慢的淡了。尤其是当姑姑梦见自己的女儿,韦美的时候。
韦美告诉她,是我救她脱离了苦海,原来,她一直被囚禁在一个黑暗的地方,无**回。
我救了她,施了大恩,她想回报,却苦于没有办法。知道我在姑姑这里暂住,便在临走前回来托梦,望姑姑善待于我,替她还了几分情意。来生来世,她自当回报姑姑。
姑姑本不信鬼神,自韦美走后,她反倒期盼这个世界存在着鬼神,这样,她便可知道自己的女儿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从梦中醒来,姑姑泪流满面,她终于放心了,女儿可以投胎了,希望重新开始的下一世,她能过得幸福。
那段错误的记忆在这一个梦后,便烟消云散,姑姑的意识从来没有这般的清醒。她隐约的感觉到,也由韦美口中证实了,我这个侄女,或许非一般的常人。
可即使这样,当她想起我时,只会感到更多的疼爱不舍和感激。
一来,她感激我救了韦美。二来,她是真的喜欢上我这个侄女,甚至希望认我做她的女儿。毕竟是在我来了以后,她才感觉到希望,并有了正常的生活。
然而,我的隐瞒必是有我的理由,我的来到或许别有深意,但她不在乎,甚至庆幸我是选择了她这一家,而不是别人。于是,她想尽办法的配合我,对我更好……细细想来,也是在酒店事件之后,影才让她发现他的存在。
一切真相大白,把房子记在我的名下,只是她对我好的一种方式,她是真的将我视作她的女儿,才会把所有的身家都留给我,哪怕她知道也许我根本就看不上那个东西……
泪,汹涌的滑下。
除了伏在地上哭,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来表达我此刻的感受。
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对我倾其所有,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以往被欺负得厉害的时候,我也会哭。不过一般是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偷偷的哭,生怕被人发现了还说我是块水豆腐。毕竟有些我在意的事情,大人总是不甚在意的。
像这样一般哭得昏天暗地,稀里哗啦的,我还是首次。也因为哭得太投入了,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亦从来不曾知道,原来,便利店还会随着主人的心情起伏的。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噼哩啪啦的闪着,光线一暗一明。货架无风自动,簌簌簌的抖个不停。货架里面伸展出无数的手脚,皆在挣扎的努力爬出,但是没有一个能挣脱桎梏,只能徒劳无功的痛苦哀嚎,霎时间,哀鸿遍野。店门外,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天空一片黑暗,左右的建筑都扭曲着,虚虚实实,时隐时现,已让人分不清前后方向,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扭搓着,几乎快要搓烂了。
“住手你要把便利店都拆了吗?”影大叫。
我一愣,这才发现了周围的变化。
尤其是店里的东西,哭得嗓子都哑了,那变了调的嚎叫,凄惨的像是被人拿着锯子抹脖子似的,拉得长长的,待到最高处,戛然而止,停顿一秒,再猛然接上,高调爆发。仅是听着,便叫人禁不住心里阵阵发寒。更别说,还看到那些白花花的手啊脚啊在货架间不停的摆动着的情景。
“这是怎么回事?”我吓了一跳,停止了哭泣。这一停,东西们的惨叫也停了,货架的摆动也停了,店外的建筑物渐渐还原,风沙不再,天空的黑云露出一条裂缝,从中射下几道光芒。云破月开。
“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明天再去圣樱看看吧。”影皱着眉头看看我:“你的波动影响力居然这么大,便利店都快被你拆了。看来不把这件事情解决,东西们都没有安身之所了。”
货架上的东西忙砰砰砰的敲着层板回应,嗡嗡细细的叫:“是啊是啊,快把她搞定,别让她再哭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是没搞明白。
影叹了一口气:“选你作为接管人,真的不是偶然。你的心神意志力,已经与便利店融为一体了。今后,你万不可以让情绪波动得太过厉害,否则,便利店里的东西都会被你挤扁的”
挤扁?难怪他们挣扎着化成人形从所附的物器上爬出来,原来是便利店扭曲了。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吧,你是便利店的主人了,你的情绪影响着整个便利店,也影响着所有的空间……你的事情,我们会替你解决的,这世界上,还没有人能难倒便利店”说到最后,影的神情一变,透出几分阴鸷的狠绝。
去圣樱高校,我选择的是白天。
跟妈妈说好我要午睡休息,便把房门反锁了。
拉开衣橱门,便利店在里面静静的敞着。走进去,再推开便利店的另一扇,门后是暗暗的室内灯光,地板是仿古风的蓝色地砖,隔门是洁净的一片白色,大理石洗手台上泛出莹莹的光泽,与水龙头上方的镜子相辉映,映照出一片华丽的奢侈。
这里,是圣樱高校的女厕所。
咳咳,由于我在圣樱高校里,除了教室以外最熟悉的就是这里,而这里,又显然是比较适合让我突然出现的地方,俱有着隐秘与隐私的双重功能,所以在便利店里想像着出现的地址的时候,我选择了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校学生会那栋楼我从来没有去过,我会直接选择出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