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阴极生阳
(); “一炷香!”
就算是以空见禅师的禅定修为,也不免为之震惊失色。
他忍不住在心中猜测,莫非九幽**恢复了过去大部分的实力,凝聚出了极道真元,所以才有这样的底气。
在极道强者的面前,暗日八荒阵的确算不得什么,它精妙归精妙,可终究不是诛仙剑阵这类最顶尖的阵法,能够弥补同阶强者数量上的劣势,却无法弥补和超阶强者的差距。
“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有真本领,马上便知分晓。”九幽**仿佛看穿了空见禅师的心思,“当然本座的法子并非你想的那般,而是一种非常简单的破界之法,现在你们或许会觉得一炷香的时间太短,难以想象是如何做到的,可当本座实行之后,你们便会觉得,这方法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得自己也应该能想到才对。”
这便如推理一般,当第一个说出真相的人尚未开口之前,其他人总觉得案件充满了疑云,找不到线索,理不清头绪,仿佛无法可破,可当这个人说出真相并解释推理的过程后,绝大多数的人都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觉得就算是自己也能推理出来,只是稍稍欠缺了一点灵感。
以空见禅师的阅历,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不会有任何小觑之心。
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中,九幽**却只是叫来了五名六道宗弟子,包括秋璃、山子熏等人,没有一个是是界域强者,然后她分别给每人两面小旗和一颗宝珠,小旗的旗面上挥着三爪金乌,宝珠则是内蕴纯阳之气。
精通阵法之道的山子熏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对方要布的阵法:“前辈是打算布先天六阳阵吗?”
九幽**颔首:“你猜得没错。”
众人闻言,皆露出怪异的表情,不是因为先天六阳阵太强,而是太普通了,尽管不是初入门的阵法,但也着实算不得高明,基本上在技艺上登堂入室的阵术师都懂得布这座阵法。
暗日八荒阵虽说算不得高明,但那要看跟谁比,跟诛仙剑阵比的确是差了不止一筹,可若是跟先天六阳阵比,那便甩出九条街不止,几乎可以用俯视的角度笑看先天六阳阵。
“打算以少阳之气克制暗日八荒阵的少阴之气吗?理论上虽然没有错,也是最正确的做法,可未免‘正’过头了,如同照本宣科的寻找答案一样,根本没有惊喜,真是期望越多,失望越大。”
“道理虽然没错,可先天六阳阵较之暗日八荒阵未免差得太多,正如水能克火,但若小火遇上大火,同样会被蒸发,以阵克阵的思路没有错,以少阳克少阴的想法也没错,可若真这么去做,最后被攻破的必然是先天六阳阵,何况主阵者连一名界域强者都没有。”
……
众人小声议论,皆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理解九幽**是打算怎么使用先天六阳阵来对付八荒暗日阵,更别说一炷香的时间限制,此刻看起来倒像是自暴自弃的感觉——反正不会成功,倒也不在乎吹破牛皮。
为了顾及九幽**的颜面,他们没有宣之于口,只是暗自纳闷。
“知道要布先天六阳阵,却仍想不通本座打算怎么攻破八荒暗日阵吗?真是叫人失望,看来不管平日里受到了多少磨砺,你们终究是生活在拥有秩序的太平世道里,没有那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眼光和经验。”
九幽**略显失望,她没有顾及别人的非议,转而下令众人依序布阵。
这时选择先天六阳阵的好处便显现出来,因为阵式简单,阵法变化不多,因此哪怕是不熟悉阵法的人,只要跟着别人的指示,也能顺利完成自己的职责。
只见六人各自放出金乌小旗和纯阳宝珠,同时盘膝虚空悬坐,旗帜展开,各自射出一道彩光,十二道彩光穿行之际,迅速勾连到一起,伴随着雷音化作六道旗门,霎时金光瑞霭喷涌狂泻,一道白白的光华闪过,如流星划空而来,转眼间由弱转强,化为璀璨的光华,射入八荒暗日阵中。
但正如其他人预料的那般,猛火蒸瓢水,蕴含少阳之气的光芒不敌如海浩瀚的少阴之气,只见鬼火森森,浊气喷发,阴煞浓烈,杀气冲霄,转眼就将少阳彩光吞噬得一干二净,如泥牛入海,不见踪迹。
这时九幽**多加了一道变化,她祭出顺手从罗丰身上取来的生死两界盘,放入先天六阳阵的中央,缓缓转动着,释放出生命之力。
这是基础阵法的好处,容错率和改造率都非常高,可以放心的增添和修改,换成那类顶级的阵法,一丝一毫都容不得改动,否则阵法无法运转是小事,阵力反噬自身才是大事。
得到生命之力的补充后,先天六阳阵释放出来的光华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刺眼,温暖却不酷热,带着一种来自阳光的勃勃生机,就如清晨的第一缕普照晨曦,强劲但不凌厉,威凛而又舒缓,以它独特的方式展示着自身的强大,在这股生机氤氲之下,地面上的野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疯狂生长蔓延,
光芒所到之处,鬼火、阴煞等秽物悉数毫无抗拒余地的被消融其中,再不留下半点痕迹,这道少阳晨曦纯净无瑕,生机柔和,重要的是其中蕴含阴极阳生的天地至理,以这光芒与人对敌或嫌不够凌厉,然而若是用来对付阴秽之物却是无往不利,其中自有阴阳变化生克之玄妙,倒不是越强烈的阳光越能有效,如庖丁解牛,火候到了,便能以无间入有间,用一把普通的屠刀做到神兵利器方能做到的事情。
只是魔族也不会坐以待毙,眼看着暗日八荒阵受到了压制,运转变得苦涩,少阴之气吞吐缓慢,尽管还没有明显的落入下风,甚至凭借庞大的体量,可以生生耗掉先天六阳阵,然而上方的布阵者中没有一名界域强者,三名相熟的空字辈高僧仍在一旁观战,就证明对手还留有余力,这令魔族不得不采取行动,以免挡不住对方齐扑而上的攻势。
两名魔王接管阵法运转,坐镇中央,霎时核心处的漆黑大日变得更加幽暗,虚影也更为凝实,如同真正的黑色太阳,勾人心魄,看上一眼,连骨髓里都会生出寒气,念头也难以转动。
阵法中,少阴之力急剧提升,隐隐有向着太阴之力蜕变的趋势,若非因为跟少阳之力的对抗,被分散掉了力量,只怕现在已经达成蜕变,饶是如此,以量取胜的少阴之力重新占得上风,弥漫的阴秽煞气挡住了少阳晨曦的侵袭。
“就是现在!”
九幽**大喝一声,屈指一弹,翻转了阵法中心的生死两界盘,于是死亡之力取代了生命之力,而他她自己又踏出了一步方位,改变阵法秩序,使得先天六阳阵随之颠倒,转为先天六阴阵,少阳之力也转变成了少阴之力,不仅不再压制八荒暗日阵,反而汇入其中,增强力量。
原本八荒暗日阵的少阴之力得到了强化,就站在蜕变的门槛上,只是因为分心对抗少阳之力才没能迈过门槛,如今外部压力消失,甚至强敌改为强援,形式立变!
一瞬之间,少阴转太阴,太阴化极阴,阴极生阳!
众魔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然收之不及,三重少阴之力重叠在一起,连续发生两次蜕变,八荒暗日阵中点起了一道纯阳之光,就连幽暗漆黑的大日中也闪耀起一道明亮的光星,顿时便如一朵火苗落入了堆积满火药的仓库之中。
轰隆隆——
再坚固的堡垒,面对内部的暴动也是无可奈何,众魔猝不及防,纯阳之力搅动八大分阵,引得阵力一些,一些根基稍逊的魔兵当场爆体身亡。
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无数魔族的骨骼如枯枝般挤成了粉末,而受不了这巨大压力的脏器被压得稀烂,体内化成一团肉酱,断裂的肋骨刺穿了腹部,露出了血红的骨刺,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全身骨骼被撞得稀巴烂的魔族像摊烂泥般滚到了地上,不断向外喷溅着鲜血。
阵法中,各处都是混乱的景象。
趁你病,要你命,早已等待着机会出现的九幽**当机立断,催动体内真元,同时运转混元大道,引得四方天地灵气急速汇聚,其磅礴之势,超越自身极限。
“八极游气大混元!”
源自素媚所创的极招,在九幽**手中运转起来毫无滞碍之状,属性各不相同的八种元气凝聚成八头飞龙,呼啸着朝着暗日八荒阵的八座分阵冲去。
“快拦住她,不能让她攻击到阵法!”
两名坐镇阵法核心的魔王惊呼一声,想要出手拦截,奈何他们还要镇压暴动的阵法,却是有心无力。
就在这时,魔军中又冲出一道蕴藏雄沛气息的身影,却是第三位魔王,也是众人预测中来自归墟界的魔族援军。
此魔手持双蛇大刀,猛地朝着天空斩去,一斩之下,世界似乎也被一分为二,一明一暗,一半烈火汹涌,一半寒冰凝结。
然而,九幽**手结法印,竟而在出招后犹然运转如意的操控八极游龙之气,驱使八道元气之龙扭动身躯,就像是真龙一般,以巧妙的姿势避开了明暗炎冰交杂的刀芒。
论对元气的掌控,九幽**犹在前身素媚之上!
只见八条元气之龙撞入暗日八荒阵,爆发出噼哩叭啦的焰火声,十几道万紫千红的火花一齐冲上半空,又四处转折反射,纵横散落,交错飞扬,璀璨华丽的光焰像陨石般拖着五颜六色的光带坠落,交织出花卉鸟兽等各式图案,照亮了暗日八荒阵中每一个阴霾的角落,反射出斑斓的光耀,将原本阴森恐怖气息驱赶得点滴不存。
最终,伴随着惊天动地的轰鸣,原本便已动荡不安,根基失衡的暗日八荒阵再度遭遇内外夹攻的困境,顿时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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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胜负已定
诚如九幽*事先所言,她这一手战术算不得高明,甚至非常的简单。
无非是先运用少阳之力压迫魔阵,逼迫对方增强少阴之力,然后突然反转少阳之力,转为跟对方属性相同的少阴之力,以完成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从而最终达到阴极生阳的目的。
这一招就跟柔拳技巧中的借力牵引相同,先是假装和对方比拼气力,然后在对方突然发力的瞬间,立即撤去抵抗的力道,转而改为拉扯,一下子动摇对方的下盘,将人甩飞出去。
没有说出之前,他人都难以想到这个办法,说出之后,却简单得不值一文。
暗日八荒阵遭破,无异于最后的防线被攻破,魔族再也没了守护,早已摩拳擦掌,斗志昂扬,等待得不耐烦的修士们哪里还会客气,如捕食的猛兽般齐扑而上。
十名界域强者各出神通,对上三名魔王,丝毫没有讲江湖规矩的打算,形成至少也是三对一的局面,优势显著,转眼间便已重伤两个。
其余魔兵魔将本就困守一隅之地,消磨了斗志,此时作为最大心防的暗日八荒阵被攻破,瞬间士气被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各种术法、法宝铺天盖地的砸来,一照面就被打得晕头转向。
尽管三宗联军的修士们新尝败仗,士气不振,可遇上同样士气不振,还加上军心大乱的敌人,顿时涌出了痛打落水狗的快意和勇气,一个个如猛虎下山,锐不可当!
战场呈现出一面倒的局势,这下子就是瞎子也看得出谁胜谁败,作为最大功臣的九幽*依旧浮在当空,没有进入战场抢功劳的打算,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动用生死簿这张王牌。
使用生死簿的九幽*和不使用生死簿的九幽*,实力天差地别,前者可以一击袭杀荆花魔王,后者只是界王境的层次。
“光有武力不行,光有智力也不行,在战机瞬息百变的战场中,应变的本领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抓住一个机会,就有可能决定胜负的走向,这一点上,你们还欠缺了许多磨砺。”九幽*指点一同布阵的五人道
众人道:“前辈教训得是。”
九幽*又道:“此战虽胜,却无法保证将所有的魔族一网打尽,似之前的秘魔一般寄生在心灵的缝隙间,想要找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只要魔族尚未被彻底消灭,禅渡界的破界之心便不会出现,我方亦无法派人前往归墟界,因此唯一的方法,就是趁着空间壁障弱化的时间尚未结束,派一人使用掉最后的名额,前往归墟界。”
众人恍然大悟,立即想通了为什么九幽*出任统帅后,便催促着众人抓紧时间,一波接一波的发动攻势,不给人修习的机会,到了禅渡界又坚持要在今日内完成同魔族的决战,原来便是为了争取每月一次的越界名额。
一旦过了今天,空间壁障不再弱化,之后再想前往归墟界,要么等待禅渡界的魔族被彻底清剿,使用破界之心来让全体进入归墟界,要么就是再等上一个月,等下次空间壁障弱化的时机出现。
端木正突然出列道:“前辈,可否将这件任务交给弟子?”
九幽*打量了一会,问道:“你有信心吗?”
端木正本想说不敢保证一定成功,但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放弃,可话到了嘴边,一想到九幽*给的作风,立即改成:“有!或许无法救下更多的归墟教弟子,但至少保证自己的安全不成问题!”
九幽*的两大目标之一,除了即将完成的消灭禅渡界的魔族余孽,另一项是保证归墟界的破界之心不落入魔族手中,而只要归墟界还有一名人族活着,破界之心便不会出现。
因此,到了归墟界去找魔族拼命绝不是九幽*所乐见的,一旦自己牺牲,便相当于任务失败,甚至可以说,这件任务的本质就是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去,从而延迟魔族统一归墟界的速度,而不是去帮助归墟教对抗魔族。
端木正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立即改口,否则换成原来的保证,只怕当下就会被九幽*否决。
“嗯,看来六道宗的后辈里,也并非全是无能之辈,还是有几名可圈可点的人才,尽管本座有些奇怪,似你这般性格的人,为何会加入本宗,而不是去羽化宗或者禅渡宗。”
就算是初次见面,九幽*也瞧出了端木正的性格作风跟六道宗的门风格格不入,不过她并没有这方面的偏好,佛、道、儒在她眼里皆是相同,毕竟六道宗海纳百川的教义核心便是由她定下的。
这番话便是同意了,端木正忙道:“必定不负前辈的期望。”
顿了一下,他又请求道:“不过在离行前,希望前辈能允许我去见一个人,弟子保证不会错过期限。”
“去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本座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看重结果,不看重过程,只要你能成功完成任务,不管途中你做了什么都无所谓。”
反过来讲,如果最后失败了,那么不管你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在她看来都是毫无价值可言,一定会予以惩罚。
注重结果,这也是六道宗的门风之一,九幽*不愧是宗门的奠基者,她的性格、她的做法都影响了六道宗一代又一代的传人。
“弟子谨记在心。”
端木正立即动身,没有去等战斗结束,他离开前的最后一眼,便看到秋萍真人催动无相剑体,衍化千万流星剑气,以浩浩荡荡之势,将一名魔王射杀成了筛子。
在暗日八荒阵被击破的瞬间,战斗其实已经结束了……
片刻之后,端木正来到了一座石室前,石室附近遍布禁制,防止外人靠近,一如那些即将渡劫的修士,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行动,防止他人靠近。
“你怎么来了?”
石室中传来了疲倦的声音,竟是无乐慧师。
端木正满怀歉意道:“我从别人口中打听到了你的事情,所以特来见你一面,也为当初之事,向你道歉。”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何时来渡
石室里面的无乐慧师沉默了一阵,接着便又开口道:“你不需要道歉,那件事本来就不是你的过错,真要追究责任,始作俑者便是我的半身,你不过是被牵扯在我与她的恩怨当中,无辜受到了连累,而我从来不曾怪过你。”
端木正道:“那你现在又为何禁足自己?”
“那日意外发生后,我自觉六根不净,反省自身,发现有许多佛门禅意,我自以为懂了,其实只懂了些皮毛,便在那洋洋得意,以为得了佛祖真传,世人皆醉而我独醒,可笑又可怜,于是我立下誓言,不证菩提,永不出关!”
沉默了一会,石室中传出一声叹息,只听无乐慧师又道:“这也是为了解决我与她的宿命恩怨,过去我总是选择逃避,以为只要不与她发生纠葛,便能避开命劫,如今才知道,有些事情你越是逃避,便越是避不了。但要解决这累世积累的因果恩怨,非目前的我能够做到,要找办法,唯有从佛法中寻。”
端木正叹道:“其实,逃避也未尝不是一种解决的办法,可你逃避得不够彻底,只是在身体上逃避了,心灵上却没有逃避她,反而一直惦记着她,所以才迟迟无法解决彼此的恩怨,反而越积越深。佛门有一则通俗故事,讲的是老和尚和小和尚过河,途中碰见了一名女子,最后老和尚背女子过河的事,你便是故事里的小和尚,表面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
这则故事在民间流传得非常广,讲的是有一天老和尚携小和尚游方,途遇一条河,见一美貌女子正想过河,却又不敢过,于是老和尚便主动背该女子趟过了河,然后放下女子,与小和尚继续赶路。
小和尚不禁一路嘀咕:“师父怎么了?竟敢背一女子过河?“
一路走,一路想,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问出口说:“师父,你犯戒了,怎么背了女人?”
老和尚方才叹道:“我在过完河后早已将人放下,你却到现在还放不下。”
这则故事虽然简单,寓意却是深刻,许多人自以为懂了,其实压根没懂,有些人或许懂了,可要他们放下“美貌女子”,他们也绝对放不下。
端木正劝导:“执着是苦,你先是执着于逃避,如今又执着于消除,但无论哪一种皆是执着,‘不证菩提,永不出关’,你想证的真的是菩提吗?你用誓言禁足自己,本质便是你放不下,无论逃避还是消除,都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越缠越紧,你为何不试着放下?”
“我现在不正是在努力放下?”无乐慧师反问。
“放下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情,无需努力,当你想放下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放下了,而努力便意味着你执着了,意味着你根本不想放下。”
“‘放下’二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何其困难,许多高僧明知放下便能觉悟,可到死也不曾放下。因为他们太想放下,以至于‘放下’反倒成了心魔。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谁又辨得清呢?
《金刚经》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若诸法皆空,一切皆是梦幻泡影,我求佛拜佛,苦学佛法又是为何?
都说放下执着便得觉悟,可如果放下执着之后不得觉悟呢?那些个没有执着,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人,难道一个个都觉悟成佛了吗?就我所见,庸碌无能之辈反倒是多数。”
端木正叹道:“佛法非我所长,但有些道理是相通的,我也读过《金刚经》,上面写‘佛告诉须菩提,诸位菩萨,大菩萨,应该像这样排除邪念的干扰。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如卵生的,胎生的,潮湿之处腐烂而生的,其他物质幻化而成的,有形的,无形的,有思想的,无思想的,没排除杂念的,排除了杂念的,我都使他们灭度而入无余涅槃的境界。虽然我灭度了无量、无数、无边的众生,而实质上众生没有被我灭度。
菩萨问,是什么缘故?
佛答,如果菩萨心中还有自我相状,他人相状,众生相状,长生不老者相状,那就不是真正的菩萨。”
无乐慧师冷笑:“你说的经文后面还有一段,怎么不往下说?
佛问须菩提,是否能凭佛的身相来见如来?
菩萨答不可。
佛问缘由,菩萨答,因为佛所说的身相,也就是非身相。
佛说,凡是一切有形有相的身相,都是虚妄不真的,如果能把各种身相都看成非身相,你就能见到如来的法身。
如果我能破自我相状、他人相状、众生相状、长生不老者相状,早已证见菩提,何须闭关修行?我正在做的,恰恰是你所说的,你为何还要来逼我?”
端木正正欲反驳,却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可不是来跟无乐慧师吵架,就算辩赢了也毫无意义,于是改口道:“我却是差点起了嗔念,生出争执心,若要辩论佛法经义,我本就不如你,争论这些也没有意义,我只是觉得,你不该犹豫下去了。
如果你选择逃避,大可前往其他的大千世界,隐匿行踪,不再现身玉洲,毕竟诸天万界无边无际,你真要躲开一个人,对方是绝对找不到你的。
如果你选择消除,大可直面于她,毫无保留的坦诚一切,哪怕事后发现彼此的道路南辕北辙,毫无妥协余地,大不了一决生死,彻底消除问题。
可如今的你,退又退不干净,进又进不彻底,一只脚跨过门槛,迈入屋内,一只脚却还拖在屋外,踌躇不前,这等状况最是危险,须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必须下定决心!”
无乐慧师反驳道:“我立誓‘不证菩提,永不出关’,难道不是下定决心?何况,你不也是执着吗?若非执着于劝我,你早该将我放下,今日何必要来寻我?我说过,当日之事不过是个意外,你是被我姐妹二人的恩怨牵扯在内,彼此皆无需在意,在此事上,我的确已经放下。”
端木正道:“我和你走的道路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佛门说四大皆空,说执着是苦,说放下烦恼,儒门却说留取丹心照汗青,说成仁取义,对我来说,执着非苦,而是乐在其中。”
“……如此说来,或许佛门之法并不适合我,放不下,不如不放,执着是苦,不妨苦中作乐。”
这几句话,令端木正闻到了几分危险的味道,只因他知道无乐慧师已经是天人三重法相,下一步便要拷问道心,倘若因此而被引发心魔,陷入魔考之中,难以自拔,那便真的糟糕了。
他急忙劝导:“事情尚未到这一步,不要冒然下决定,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吧,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问题,千万别将自己逼入绝路。”
他想到了沐恋花,既然无乐慧师这边难以解决问题,不妨从沐恋花这边入手,两个人的恩怨只要有一个人放手了,恩怨自然消解。
正是为了这一原因,端木正才向九幽**请缨,主动前往归墟界,为的便是解决两女之间的宿命纠葛,也是为了还掉自己的一番因果,补偿那一晚荒唐所铸就的过错。
“抱歉,我必须前往归墟界了,空间壁障弱化的时限马上就要到了,我必须赶在那之前穿过,所以只能说声抱歉了,下次回来再同你细谈,你不要将自己逼入牛角尖,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也无需急在一时。”
道歉之后,端木正连忙催动遁术,化光离开,加速前往归墟界。
“我这一生,不曾求人,何须你来帮忙?喜欢男人的是她,可不是我,遁入空门,便是我与她的决裂。
她要求人,我便求佛。
佛者,弗人也。佛法,超人之法,超脱人性,脱离诸世因果轮回,我发誓要超越你,超度彼此的恩怨,岂能落后于你!”
石室中,渐渐传来一阵幽怨的呢喃。
“佛祖啊佛祖,我****夜夜求你拜你,你何时才会来渡我?”
片刻之后,石室中再度响起最为虔诚的诵佛梵呗。
第1030章 引路
归墟界。
头顶上方是灰蒙蒙的天,笼罩着沉沉的雾霾,脚下是沼泽般的土地,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入目所及,地上全是一些藓类植物,空气中飘浮着类似蒲公英的种子,一看就让人觉得危险的微笑飞絮。
刚刚越界过来的端木正见得此景,忍不住感慨道:“看来,归墟界是真的落入魔族手里了。”
虽然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能证明,当魔族统治一片区域时,这片区域的环境一定会变得恶劣,可端木正见过的几个例子皆是如此,这一观点也被众人当做常例,又或者,对于魔族来说,这种充满糜烂的气息,浑浊的空气,光线偏向阴暗的环境才是最好的环境。
不等端木正细细观察,忽而脚下的地面连番炸爆,如血海般翻滚起来,重重血潮粘稠涌动,带着无穷腥风恶臭遮天蔽日而来,其中无数兵刃带着森森骨白色光华不断穿梭其间,上一刻刚刚带着刺耳的尖啸划空而至,下一刻已隐没在血浪之中,时隐时现,来去出没,显出无比的凶险叵测。
“唔,有埋伏”
早有防备的端木正并不觉得意外,周身腾起浩然正气,指尖汇聚起一点清光,随后骈指向前一点,一道凌厉指芒贯射而出。
看似平凡无奇的招式,却是他奇遇所得的中古儒门绝学《碧血丹青卷》中的一式“千夫所指”。
只见血海为之中开,隐藏在里面的兵刃和骨骸仿佛遭遇了重锤怒击,被摧枯拉朽的粉碎成了碎渣,飞散而出。
但这一击似乎激怒了某个存在,大地隆隆作响,就像是有一头怪物要从地底下苏醒过来,沼泽般的大地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无数把用尸骸所制成的魔兵从地面下钻出,遮得天地无光,显得格外的森然,也格外的壮观,这些魔兵同时朝着端木正飞射而来。
这些魔兵各有各的特点,风格并不统一,而且内蕴神华,有着不同的攻击风格与本质属性,或风驰电掣,速度奇快;或势雄力猛,大开大合;或狂放洒脱,肆意狂舞;或刁钻阴险,见缝插针,虽然都是一色的死气森森,但其死气的背后又有着各自不同的内涵,就好像有无数风格不同的武者发动了攻势一般。
端木正见状,微微皱起眉头,他来这里可不是跟魔族拼命的,引起对方的关注非是他所乐见,加上他感应到远方有数道气息正朝着这边飞速赶来,若是陷入包围,那就麻烦了。
于是他祭出法宝乌玉松烟,一股青黑色的墨晕渲染开来,将端木正的身体包裹住,接着就像是把墨水滴入湖水中一般,端木正连同乌玉松烟一起淡化开来,最终凭空消失,连他的气息都不复存在。
……
三个时辰后,一杆笔在半空中化光疾驰,它的气息十分微弱,而且与天地灵气同步,光芒并不刺眼,仿佛和自然融为一体,元气波动于无,除非是早就知道的人细心戒备,否则绝难发现。
此笔正是端木正的法宝翘轩宝帚,此时他以人器合一之法,御空而行,不过他寻找了三个时辰,仍没有发现一个修士的气息,倒是遇上了不少魔族,在他有心避让的情况下,没有发生冲突。
“看来,归墟教修士也在有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基于此点判断,他们已经失去了跟魔族正面抗衡的实力,不得不采取隐蔽的手段维持生存。”
意识到盲目的搜索未必会有结果,同时也认为占算之法必然会遭到误导或者屏蔽,毕竟归墟教修士不可能留下那么大的破绽,于是端木正取出了一朵微弱的灯火火苗,这朵火苗散发出温柔醇和,充满智慧气息的佛光,正是断苦心灯的光芒。
断苦心灯原本是无乐慧师的法宝,但在上一回的冲突中,无乐慧师夺了沐恋花的一件法宝,而沐恋花也夺走了无乐慧师的一件法宝,这件法宝正是断苦心灯,因此端木正打断用这朵火苗作为媒介,来推算归墟教修士的隐蔽地点。
尽管端木正并不擅长占算之术,但有媒介在手,便跟依照留下的痕迹寻路一般,外行人也懂得怎么做,倒也并不需要如何精通。
当端木正施术后,果然生出了感应,尽管这种感应非常的模糊,并不精确,但至少也让他确定了寻找的方向,当下便依循感应飞驰而去。
不过,当端木正行了一半路程时,这种感应途截然而消。
“唔?感应消失,媒介的联系被屏断,出手的必然是知情者,是突然遭到了袭击?亦或者是她察觉到了气机,所以不愿见我?”
端木正思量了一阵,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于是打算继续照原来感应到的方位前行,尽管他觉得抵达的时候,十有**是见不到人,但若能得到一些线索,便不虚此行,至于跟沐恋花之间的纠纷,相比人族大势,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并不为他所介怀。
虽然决心要帮助无乐慧师和沐恋花,解决姐妹两人之间的恩怨,可端木正公私分明,绝不会将私事放在公事的前面,在保证完成此行任务的前提下,他不介意分心插手此事,可如果两者发生冲突,难以两全,那便只有弃私事而就公事了。
果然,当端木正依循未来的方向飞行,到接近大致的地点位置时,一人疾驰而来,截在端木正的前面,并用急促语气道:“跟我来,小心收敛气息,不要被魔族察觉,这附近到处都是魔族的探眼。”
此人说完后,便立即转身,在前面带路,没有在多说什么,显得很是仓促。
端木正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又跟上,只是没太过靠近,而是远远的缀在后方,并小心地观察附近的动静,防止出现魔族的埋伏。
尽管眼前来的是人非魔,但不能排除魔族假冒,或者干脆投降魔族的人奸的可能性,以此特意引诱自己进入埋伏。
但端木正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了跟上,因为若真是魔族的圈套,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他们根本没必要卖弄什么阴谋,直接派魔军齐上,或者通知魔王前来截杀便是,没必要弄得那么麻烦,自己又不是万夫莫敌的盖世强者,对上王级天魔只有转身逃跑的份。
...
1031.第1031章 喜讯还是噩耗
端木正这一次没有赌错,给他带路的并不是魔族的奸细,而是归墟教弟子夏侯复。
夏侯复引着端木正潜入地底,不断下沉,往着地火中钻去,初时凭借护体罡气便足够承受,行至中途,便不得不祭出法宝来抵挡地煞之气的侵蚀,等到以端木正的修为也开始觉得热的时候,夏侯复才打出一道法印,解开了禁制,现出了归墟教如今的基地。
入口处,奇策侯伊脩早已等在那里。
当他瞧见夏侯复引来的人是端木正的时候,不由得脸色一沉,叹气道:“你们那边的战况也极不顺利。”
帮忙带路的夏侯复愣了一下,脱口问道:“我一路上都没有问过,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位是六道宗的真人,而非禅渡宗的高僧。”
伊脩意简言骇地点了一下,没有详细解释,弄得夏侯复仍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反倒是端木正代为解释道:“正常情况下,应当是由禅渡宗派人前来,只有当本宗人马大量进入禅渡界的时候,才会出现越庖代俎的情况。在这一前提下,如果战事顺利,应该会直接动用破界之心,转移大批人马进入归墟界,但此次前来的却只有我一人,由此可见,战事必然不会顺利。”
夏侯复喃喃道:“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被你这么一解释,把我给绕晕了。算了吧,你们自己聊,希望能聊出些好消息,我先去南边巡视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显得很是匆忙。
伊脩拱手道:“抱歉,目前极缺人手,整座据点不到百人,加上受伤者众多,士气低迷,因此免不了要能者多劳。”
端木正脩那张明显带着疲态的脸,点头道:“来,你们的确很累,不止身体,精神也承担了极大的压力。”
伊脩没有否认,继续道:“目前本教残留的人马分成了三批,各自藏匿在不同的地点,防止被魔军一网打尽。此处据点的领导者正是区区。”
“这种分配兵力的方式,你们已经放弃战胜魔族的想法了吗?”端木正有些讶异地问道。
如果还打算逆袭魔族,获取胜利,就不可能分散兵力,而是应该选择聚集残存的兵力,孤注一掷,方有取胜的可能。
所谓“防止被魔军一网打尽”,也就意味着承认了己方的失败,目标不再是定位逆转战局,而是如何苟延残喘,活得更久。
尽管不曾照面,但端木竹还是知道许多关于伊脩的情报,毕竟这位是归墟教同辈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位,不仅自创功法武学,而且满腹韬略,从过去种种的传闻来是一名心高气傲的天才,而且他拥有匹配这身傲气的才能。
可就是这么一位天才人物,居然主动放弃了取胜的希望,转而考虑起如何让失败来得更晚的战术,如何不叫人觉得吃惊。
似乎是感受到了端木正的疑惑,伊脩解释道:“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方的确已经失去逆转战局的希望了,或者说,比起放手一搏,险中求胜,倒不如固守待援,等待你们发出援兵,然后我们再遥相呼应,一举消灭魔军,这样做的胜算反而更高一些。至少就我手头上的情报来渡宗应该在近期就能消灭魔军,取得破界之心。”
端木正心道,如果不是九幽祖师发现了端倪,抓住了寄生在禅渡宗修士身上的秘魔,只怕近期还真不能消灭魔军,拖个一年半载轻轻松松,甚至最后鹿死谁手都尚未可知。
当然,这并不能怪伊脩的想法太天真,他毕竟身处归墟界,想收集禅渡宗的情报不是那么容易,光凭每个月两次人员交换得来的那点情报,根本不可能推断出禅渡宗的真实情况,毕竟连跟禅渡宗一起相处的白骨真人天乙真人都没有发现异状,伊脩若能仅凭一些支离破碎的情报就能推论出真相,那他就不是智者,而是全知者了。
“你们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言难尽,数个月前我们还占得上风,牢牢压制住了魔族,眼前便能取得胜利,可突然之间魔祸就爆发了,”伊脩开始回忆,表情变得异常难许多弟子入魔,陷入疯狂,魔族又施展了诡异的邪术,凡是被他们伤到的人,身体会发生异变,成为怪物,同时失去理智,变得只会听从魔族的命令,在交手的过程中,我便发现了许多怪物原本是太上教和龙傲宗的弟子……
一场决战下来,本宗的五名界王境长老中有四名陨落,仅一人残存,其余弟子更是伤亡惨重,尤其那些受伤的伤员里,也不知哪些是中了邪毒,会有异变的可能,那些只是单纯的受伤,我们终究不能见死不救,只能是派人牢牢盯着,一旦有异变的征兆,立即加以封印,或者干脆断绝后患。”
听着伊脩的讲述,端木正回忆起不久前己方的那场败战,魔族采用的是相同的战术,都是以强大的奇兵,毫无征兆的突袭战场,打乱原有的战局平衡,使得彼此战力逆转,就连交战一方的魔族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支奇兵。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己方修士中没有弟子突然入魔,临阵倒戈,另外也只有极少数的人中了异化邪毒,沦为怪物,正因为这一点,三宗联军才能保留住大部分的元气,从战场上撤退,同时还能借由罗丰和九幽**给对方小小的教训。
端木正不觉得这种情况是巧合,他认为主要的原因是在于己方发动总攻的时机太早了,早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至于这支打算“黄雀在后”的魔军也没有完成充分的准备。
这与进攻归墟教不同,归墟界和太上界是两隔壁,越界非常容易,但是要前往羽化界,就必须穿越之前属于龙魔之主的地盘,如万兽界和瀛仙界,这还是最短的距离,若再加上龙傲界和太上界,哪怕魔族中的强者有这样的速度,其他的魔却未必跟上。
正如当初罗丰定计时说的那样,连我们自己都料不到会这么快发动决战,敌人就更加料想不到,尽管定计时他并没有算计到这支魔军的存在,但他的计策却实实在在地发挥了功用。
正是因为这一“快”字,替三宗联军保留下了再战的元气,否则怕是有全军覆没的危机,逃的背后,实则隐藏着极大的危险,一步踏错,便死无葬身之地。
端木正和伊脩相互交流完情报后,后者仿佛想起了什么,前者,欲言又止。
端木正察觉后,问道:“道友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伊脩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有一件事,尽管沐师妹下了禁口令,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一些——沐师妹她有身孕了。”
第1032章 相呴以湿
端木正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仿佛成了一座雕像。
伊脩咳嗽了两声,有些尴尬的说道:“我明白道友很难接受这件事,但我看得出来,沐师妹是真的倾心于你,否则凭她在《牝牡魅功》上的造诣,除非得到她的许可,否则绝不会怀上他人的子嗣,尤其是对她这样修炼魅功的人,一旦怀上子嗣,便等同破功,终身无望圆满之境,甚至连自身的根基也会少去两三成,影响未来的修行。
沐师妹明知有这么多隐患,仍然不愿打去孩子,坚持要将他生下来,本教中有不少与她同脉的师姐师妹,都在嗤笑她痴迷,骂她坏了师傅的名声,可她犹然不顾,这里面的情分,怕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我希望你……算了,这种事也不是我能插嘴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虽然端木正跟沐恋花之间是男女****,非是夫妻,但伊脩还是觉得非常的头疼,想劝解也无从着手,因为似他这样的人都喜欢讲究逻辑和理性,而男女感情是最不讲逻辑和理性的东西,剪不断,理还乱,总之有多远躲多远,若非念着同为同辈弟子的那点情分,他才懒得管。
端木正从雕像状态中恢复过来,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的表情,但动作显得分外僵硬,一顿一顿,似乎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开口艰难的问道:“那孩子是谁的……”
话刚出口,他立即改口道:“抱歉,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我并非要质疑她的这份情意,只是一下子无法接受自己即将身为人父的现实,毕竟这种事情我从来不曾想过,就连道侣一事也从来不曾有过想法,只愿终身诚于道,求于道。”
“我能理解,毕竟绝大多数的修士都抱着相同的想法,对我等追求大道,将此生献给大道的人而言,没道侣没后嗣才是最常见的情况。哦,对了,有一件物品沐师妹让我转交给你,说她绝不接受。”
伊脩拿出一件下品宝器,乃是一条通体漆黑的纯阴之鱼,光是看到这条鱼,就能想到这是某种成套法宝的一半,另外必然还有一条纯阳之鱼,如此才能构成一对阴阳太极鱼,事实上也是如此,另外一条鱼被端木正送给了无乐慧师。
端木正接过纯阴之鱼,摸了摸鱼背,上面写着“相呴”二字,字的周围有一滩明显的泪迹——能在这么一件法宝上留下痕迹,可想而知那人必然是流了许多的泪水,才能造成“水滴石穿”的效果。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唉,她终究是放不下吗?”
端木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因为另外一条阳鱼上写了“相濡”二字,这两个词出自《庄子》,为“相呴以湿,相濡以沫”,然而后面就是一句“不如相忘于江湖”。
当初他将这对阴阳鱼拆分,相互赠给沐恋花和无乐慧师,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知道这样做有些无情,尤其是对他还抱有情愫的沐恋花,可他还是比较明白事理的,不将事情说清楚,任由对方抱着幻象,维持着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才是真正最不负责任,最容易留下隐患的做法。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对方直到最后才心生绝望,倒不如一开始就摊开的讲,断去因果缘分,于己于人都是最佳的结果,如无乐慧师便接受了阳鱼,慧剑斩情丝,之前在石室内外交谈时,她没有交还阳鱼,便是等同默认了端木正的做法。
可沐恋花终究还是拒绝了……
摸着阴鱼上的泪迹,端木正终于恢复了冷静,思忖道,从沐恋花如今怀上身孕来看,只怕从一开始她便打着这样的主意,当初三人一起中了三生桑梓香,导致意乱神迷,纵情****,只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对天人修士而言,孕育后代是件既容易也非常困难的事,容易之处在于,只要男女双方有这样的意向,就一定能让女方怀上身孕,反之则必然不能,只要有一方不愿,无论另一方怎样挑逗,都不可能结胎。
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比如中了媚毒,自身失去对精血阳气的控制,稍稍泄露出去,被别人摄取,也同样会落得既定事实的结果。
伊脩见到端木正的反应,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抗拒,没有卫道士那种形同被人侮辱,被趁虚而入坏去自身名节,怒不可遏的情绪,心中念头突然一转,开口道:“这些时日来,沐师妹经常一个人孤零零的待着,什么事也不做,就是拿着这件法宝,看着那盏佛灯发呆,然后看着看着,她就会默默的流泪,旁人问她,她都视若无睹,人也变得惆怅忧虑,完全没有过去的活泼性子,如果你现在再见到她,怕是认不出人来,觉得这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觉得可能有戏,但也没报太大的希望,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沐恋花的过去都算不得光彩,或许归墟教的那些个弟子不会介意,荡女配浪男,谁也别说谁的不是,自然是公认的良配,可换成端木正这样“守身如玉”的男人,情况就大不同了,这位即便是在羽化宗、太上教里面,也是言行最是正直,处世最洁身自好的人,即便有些道德洁癖,也实属正常。
修士和凡人不同,男女的地位更为平等,这也就意味着,男人也会被女人占便宜。
端木正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开口问道:“她现在人在哪里?我想去见她。”
“可是她不愿见你,或者说,她实在是怕见到你,所以在感应到你的气息后,便通知了我们,自己赶紧离开了。”伊脩先是拒绝的语气,随即漏出一点口风,“如果你是想劝她打掉孩子,我决不能让你过去,终究有那么一分同门之谊在,虽然我也觉得强扭的瓜不甜,但她决意如此,甚至以死相逼,那我也唯有尽到师兄的责任,成全她的心意。何况,我瞧师妹如今的状态,只怕一颗心都吊在孩子身上,真要拿走了孩子,只怕她的命也要跟着一起走了。”
端木正一扫之前的慌乱,正色道:“道友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就不必再用话术诱导,我并非铁石心肠之人,沐道友既然如此痴心于我,我亦不会辜负她的这番情意。”
伊脩不可思议道:“你真的愿意接受她?不在乎……她身为魔教弟子的身份?”
端木正反问道:“如果她有心从善,愿意改邪归正,这是好事,亦为功德,我为何非要将她从正道上逼走?至于道友担心的那些事,无需在意,三从四德,本来就是用来压迫人的枷锁,我岂是那些在意虚名的人。”
伊脩上下仔细端量了端木正一回,感慨道:“端木兄真丈夫也!我要是生为女儿身,也要为之倾心,难怪沐师妹痴心不改,看来是真有过人的魅力,佩服佩服,站在你身旁,在下都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伊兄说笑了,这下可以告知我她的去向了吧。”
1033.第1033章 夺婴
“应该便在前方的山谷里,”伊脩一手掐诀,一手捏着符箓,有些不大确定的说着,“沐师妹有心遮掩气息的话,我也无法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只能保证就在方圆十里之内,为了稳妥起见,端木正兄可以将地下的十里也一并搜索,毕竟这也算是十里内的距离。 ”
端木正望了一眼前方弥漫着毒瘴,早已“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山脉,叹了一口气,却没有着急入内寻找,而是运功传音道:“恋花,跟我一起回去吧,我不怪你,既然你已经有了身孕,那便把孩子生下来吧,我会同你一起把他抚养成人。”
声音回荡在山谷间,不绝如缕。
然后过了许久,仍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
端木正叹了一口气,释放浩然之光,祭出翘轩宝帚,便要涤荡掉笼罩在山脉中的毒瘴,就在这时,忽闻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
“哇——哇——哇——”
声音由远及近,在山谷间回荡,尽管相距甚远,但以天人修士的耳力,即便是一丁点的声音,都能听得分外清楚。
端木正和伊脩面面相觑,后者疑惑道:“不对啊,算算时间,孩子不该在现在就出生,何况在此之前,沐师妹也没有表现出半点要生孩子的迹象,除非……她故意提前生出孩子!”
对早已功参造化的天人修士而言,改变孕期的长短并非难事,而且隐患远比俗世中的早产儿要少得多,只是一般情况下,没人特意会这么做,说到底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端木正苦笑道:“她仍是不相信我,所以才宁可选择提前将孩子生下来,造成既定事实。”
“沐师妹是太在乎你了,才会出此下策,她对孩子的感情绝非虚假。”伊脩连忙帮沐恋花维护了一句,接着也运功传音,“师妹,出来吧,端木兄是真心愿意接受你和你的孩子,愿意照顾你们母子俩,师兄可以替他作证,绝非谎言。”
片刻后,一道虚弱的声音悠悠传出:“你真的愿意接受我和孩子?”
一名面无血色,透着疲倦的女子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从山谷深处飞出,正是沐恋花。
相比端木正记忆中的模样,沐恋花瘦了许多,而且披头散发,带有一种被抛弃的痴情女子特有的忧愁感,所谓“为伊消得人憔悴”,不复过往的妩媚和娇艳,只剩下幽怨伤感,而且提前结束孕期,仓促生下孩子,显然也消耗了她许多的元气,气息显得颇为疲乏。
与此相对,她手中的婴儿却是长得极好,并不似凡间孩子那样皱巴巴红通通的,生下来便白嫩可爱,粉雕玉琢,自羊水中出来,肌肤见风便如凝脂,光滑如玉,双目也能视物,尤其有神,圆溜溜的好奇打量周围的情况,当木正后,更是张开一双藕节般的双臂,咿咿呀呀地索求父爱,透着一股非比寻常的灵性。
儿,端木正也莫名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尽管没有做好身为人父的准备,但他向来是一名既有担当,也有责任心的人,只是微一错愕,便调整好了心态。
他伸出手道:“同我一起回去吧,过往种种,就让它烟消云散,让我们一起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吧。”
“你……你愿意接受这孩子?你愿意做她的父亲?”沐恋花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当然了,既然是继承了我的血脉的孩子,我自然有责任抚养她长大成人,若是弃之不理,便是违背人伦,天地不容,我既然自认学习儒门正理,这点便必须要遵守。父母儿女,前为生我,后为我生,乃世上跟我缘分最重的,若是连他们都不养活,不管不顾,如何能修行,如何能悟道?仙者仙者,终究是人,岂能绝了亲情天性,无论是哪一种理由,都无法让我抛弃这孩子。”
伊脩帮腔道:“师妹,端木兄是真心实意愿意接受你和孩子,这不是你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美梦成真,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千万别错过了。”
他本以为沐恋花听了这话,必定会满心欢喜,心花怒放,谁料沐恋花就这么停在原地,脸上淌下两行清泪。
“……这段日子里,我常常做噩梦。”
沐恋花一开口,说出的话便令端木正生出担忧,只因修为再粗浅的修士,也懂得控制自己的思绪杂念,使得万念不生。
佛家讲自在,道家说逍遥,其实都是要自己做主,包括每一个念头,都要自己做主人,愿意想就想,不愿意想立刻就不想,故而修行者入门第一课便是心猿归正意马收缰,纵然是魔教弟子也不例外,毕竟连自己的念头都无法控制,如何去挑动别人的念头。
当心性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之后,便是睡觉的时候,也是一点杂念没有,内心仍然是清明的,不昏沉,不糊涂,身体和精神确确实实是在休息,但是周围任何事情,都能清楚地感知到,再到后来,身体去了疲倦,便连睡觉都不需要了。
“有时候是美梦,有时候是噩梦,最初的时候是美梦居多,我常常梦见你像今日一样,穿着一身来接我,加上孩子,三口之家,其乐融融……”
说着说着,似乎是回想起了梦境的内容,沐恋花的脸上出现些许的憧憬,透出少少的幸福感,但马上又恢复成忧愁满面:“可后来噩梦越来越多,有的时候,是你拒绝接受我和孩子,发誓终身不再见面;有的时候,是你逼我打掉孩子,这样才肯放我生路;有的时候,是你挥剑斩心魔,将我和孩子一起杀死;也有的时候,是你假意同我和好,从我手中将孩子骗走,生生拆散我和孩子,一辈子不让我和孩子见面!”
她越说越是激动,当说到最后的时候,更是面露狰狞,大声吼了出来。
沐恋花修炼魔门功法,尤其魅惑之术最重心神,因此三界内最恐怖的事情她都见到过,而且从来都不曾害怕过,然而这次,她却真真切切的流露出了极端的恐惧情绪,仿佛噩梦即将成真。
噩梦中,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衣,那张英俊的面孔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并伸出两只手,生生插入她的肚子里,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挖出。
她不顾伤势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将孩子抢过来,可身体却被一个巨大的阴影咬住,只剩下上半身露在外面,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挣扎不开。
她哭嚎着怒骂着哀求着,挥舞双手,想要将孩子要回来,却只能上人白白飘飘地带着孩子,离她越来越远。
端木正好言劝道:“那只是个梦,并非真实,梦源自你心中的恐惧,它只是将你心中最担忧的事情再现出来,这并非是预言术,跟未来毫无关系,精修心魔秘法的你,应该很清楚这里面的规律。”
“不,这就是真的,你在撒谎!你想要把孩子从我手里骗走!”沐恋花撕心裂肺的哭诉道,“我早知道你对我没有半点情意!你瞧我不起,认为我满身污秽,自甘堕落,配不上你的洁身自好!你欣赏姐姐,和她说话的时候就会和颜悦色,但跟我说话的时候,却从来不曾稍假辞色,在你眼里,我永远比不得姐姐冰清玉洁!”
端木正摇头道:“我的确欣赏你的姐姐,但这无关风月,更不涉及儿女私情。”
“至少你瞧她比瞧我顺眼!我一心迎合你,你却不曾正眼瞧我一眼,姐姐从来不曾对你笑过,你却很愿意同她说话,没错,我就是这样的贱!
不过,至少这一次我赢过她了,她没有孩子,我有!
我知道姐姐的心思,她的心里只有她的佛祖,塞不下其他的东西,她是一个自命清高的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失去贞洁的事实,更不愿意怀上别人的孩子,因为这将成为她失贞的证据,所以她一定不会要孩子,但是我会!
这孩子是我唯一胜过姐姐的地方,我决不允许你把她抢走,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端木正道:“恋花,我过去可曾欺骗过你?可曾对你说过一句话谎话?我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你要相信我。”
他往前一步,就要接近对方。
“住口!我不相信你,我谁也不相信!你别过来!”
沐恋花大喝一声,祭出镇仙碑和九幽通天印,朝着端木正砸去。
九幽通天印衍化出冥界幻境,只见黑雾弥漫,各种棺材及残缺墓碑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片从黄泉中浮出的鬼蜮魔窟,将端木正牢牢困住,同时镇仙碑当头砸下,便要将他镇压。
端木正抬头瞧了一眼,却是连法宝也没有祭出,运使《碧血丹青卷》上的术法,骈指一划,如同剪刀剖开丝绸,将冥界幻境剪成两半,接着运气于天灵,任由镇仙碑砸中,却是纹丝不动,稳如泰山,反将镇仙碑顶了回去。
论修为根基,端木正原本就胜过沐恋花一筹,如今沐恋花元气亏损,加上长期精神状态不佳,战力更是大大折扣,如何是端木正的对手。
或许端木正比不得罗丰素媚岳鼎等人出众,但他仍然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虽然比不上怪胎,可在天才中名列前茅,即便公平一战,沐恋花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沐恋花也立即意识到了彼此的差距,她也不打算求胜,匆忙祭出本命法宝红尘轮回五烟罗,衍化红尘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车水马龙,将端木正连困住。
尽管不敌,可争取一段时间不成问题,哪怕再有差距,本命法宝也不至于一照面就被击破。
“糟糕了,事态怎么就变成这幅样子了,完全不照剧本来啊。”
伊脩微微皱起眉头,剑指一竖,祸剑出鞘,刺入红尘轮回五烟罗,依照某种特定轨迹一转,就将幻境破除,逼退法宝。
身为归墟教这一辈中最优秀的弟子,伊脩对本教各个支脉的法门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沐恋花的手段在他眼里毫无秘密可言,更何况眼下沐恋花方寸大乱,出手间尽是破绽,他想不赢都难。
“师兄,连你也来害我!果然,这世上谁也不能信!你们都想抢我的孩子,我绝不答应!”
沐恋花面露凶相,周身魔气缭绕,散乱的长发延伸如树藤,渗入虚空之中,汲取元气。
她怀里的孩子受到魔气刺激,放声大哭,但她恍若未闻,将手腕一划,割出鲜血潺潺,滴入红尘轮回五烟罗中,令其在她身前凝聚成一柄柄赤红长剑,然后如暴雨般朝着端木正和伊脩打去。
这一回端木正也不敢托大,连忙召出乌玉松烟化作屏障挡在身前,并质问道:“恋花,你真的要杀我吗?”
沐恋花神色一怔,随即痛声道:“我不杀你,你就要杀我!”
端木正问道:“我何时要杀你了?”
“你要把我的孩子抢走,这跟杀了我又有什么两样!”沐恋花失控一样地嘶吼,“你由始至终,都没有一点真心对我,如今我生了孩子,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她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要她相依为命,你又要来将她夺走,我必不会让你如愿的!绝不!”
伊脩见状,眉头紧锁:“糟糕了,她的这种状态,分明是入魔了……三重法相境,是魔考!”
尽管是魔道弟子,可照样会入魔,因为此魔非彼魔。
魔门放纵念头,恣意妄为,可说到底是他们控制**,而非**控制他们,尽管前者在正道修士眼里已经属于入魔,可在魔门弟子眼里,后者才是真正的入魔,被**所控制,陷入疯狂,失去理智。
伊脩道:“没办法了,只能强行将她擒下,之后再考虑帮她解决入魔的问题。”
端木正突然道:“只怕没那么简单,捣乱的家伙来了。”
只见远方天级出现了一大批的黑点,凶气冲天,显然是这边打斗的动静太大,引起了魔族的关注。
伊脩果断决定道:“我来负责挡住魔军,你想办法擒下沐师妹,现在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
端木正亦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道:“你说得对,现在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了。” 1034.第1034章 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吧
眼见魔军汹汹而来,伊脩却是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堆赤红色的符箓,甩手抛洒出去,接着食指轻扣手中的九劫祸剑。 ( . . )
只听得叮的一声,原本纷纷扬扬胡乱洒出的符箓立即依照某种规律排布成阵,转眼发动禁法,生出遍地火焰红莲,一朵一朵,有车**小,霎时间布满方圆百里的天空。
接着这些红莲喷吐火焰,似火山喷发一样向内汇聚,引得朝霞涌动,化作一片金云向下压落,云光乃是太阳真火,红莲是地极阴火,两种火焰相互交攻,所有的炎帝符箓都被催动起来,无风自摇,放出百丈烈焰,千道霹雳,随着伊脩的九劫祸剑所指,向魔军的方向凝缩汇聚喷发。
伊脩所运用的大道之力并非先天太数大道,而是后天结界大道,只要不是涉及最顶级的那类阵法,两种大道能发挥的作用并无太大的差别。
为首的魔将没料到对方只有一人,不但不跑,反而主动发起攻击,而且一出手便是浩浩荡荡的攻势,这种“英勇无畏”的人过去不是没有,但那是在双方战力旗鼓相当的时候,自从归墟教于上次大战中被打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后,便再也见不到敢向魔军正面挑衅的修士,往往见到了便掉头就跑,仿佛连斗志也因为败战而一蹶不振了。
魔族小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幸而领队的金耳象魔及时使出本命神通,长鼻一甩,放出大片金色光润,形成屏障将众魔罩住,头顶金焰,下方赤火,连同密密麻麻的狂雷闪电在金光屏障外面乱如潮涌。
一照面的交手,伊脩大致摸清了对手的实力,巅峰级别的魔将,仅次于王级天魔,若是平日里对上了,单打独斗公平一战,他有不少的胜算,可如今对方还有许多帮手,想要取胜便需要费一番工夫,更为重要的是,现在的他不想取胜。
金耳象魔竭力抵挡凶猛火势,他本源属金,而五行火克金,尚未交手,便已输了三分,此刻只觉抵挡得分外吃力,不得不汇聚其余魔兵魔将的力量一起抵挡。
“将军,此敌非同一般,我们还是小心为上,释放讯息,召集援兵吧,凭此人的修为,绝非寻常角色,一定要堵住他的退路,不让他有逃跑的机会。”一名同为金魔一脉的魔将连忙建议道。
金耳象魔有些意动,尽管他长得非常威猛高大,实则性格胆小,是魔族中少有的异类,但也正因为这份“胆小”,才令他避过了许多死劫,不像其他天魔般在混乱的厮杀中自取灭亡。
可就在这时,火势忽然减弱,金耳象魔感受到的压力为之一轻,抬头就见那名人族修士满头大汗,一副精血亏损,气力不济的模样。
“哈,原来是这样,此人分明是运用了某种禁术,强行提升了自己的修为,所以刚才那一下才显得格外强势,毕竟是魔教弟子,多的是类似‘天魔解体**’的手段,上次大战中就见过许多,几乎人人都懂得一手,可惜他没能一鼓作气将我们击败,等到强行拉起来的势头一过,就立即现出原形了。”
金耳象魔哈哈大笑,信心大增,如果能独自消灭敌人,他当然也不愿意被其他的天魔分走功劳,尤其现在残存的人族修士不多,杀一个就少一个,眼前的这名修士虽然比不得自己,但实力也不容小觑,算得上是条大鱼,岂能让他魔捡走便宜。
只见金耳象魔双手一张,浓郁的金行元力在他的掌心中汇聚成两柄重锤,随即双手猛力一甩,两柄金光烁烁的重锤合璧一处,化成一道十余丈长的金色长虹迎面贯出,怒锋所向,烈焰如水面一般重重裂开,红莲碎裂,残烬纷飞,闪电般砸向伊脩。
此时就见伊脩面上露出惊恐之色,手忙脚乱的抓起一串符箓,掐诀启动后,身上火光一闪,便已凭空挪移,令金锤落空,从火焰中飞逝而过,未能击中。
四周不见伊脩的身影,但他的气息并没有离开,尤其是周围的火焰依然在熊熊燃烧,先前被金锤开出来的空道也被火焰填充回去,证明他留在战场。
众魔只听火光中传来威胁的声音:“你们这帮魔寇已经陷入我的炎魔化仙阵中,休有一两件法宝护身,不出半个时辰,必然要被我炼化成飞灰,现在速速退去,我还能饶你们一命。”
金耳象魔闻言,心头的最后一丝担忧也跟着烟消云散,冷笑道:“虚张声势,色厉内荏之辈,今日本魔非要吸你精血不可!”
他长笔一扬,喷出一道金芒剑虹,其锋锐之气,犹胜先前的双锤,几近实质,朝着外围熊熊燃烧,却好似怎么也烧不尽的符箓斩去。
就在这时,火光中忽然射出九股血红光气,竟然将金芒剑虹吸住,使其无法飞行,金耳象魔不觉惊慌,只是加催魔功,使得剑虹如风车一样旋转,剑芒过处,将聚拢起来的血光斩得片片碎裂,不过那血光似乎得到了某种补充,随裂随生,无穷无尽,源源不绝,使得战斗一时陷入僵持。
“连精血都用出来了,我能坚持得多久,身上有几口血可以喷!”
金耳象魔狞笑着,更觉胜券在握,也不急于求胜,稳稳的施展魔功,意图将对方耗得身疲力尽,再一举擒拿。
……
另一方,端木正激斗沐恋花,他早早的将澄心方絮祭出,这件纸法宝自行展开后,形成一面屏障,将沐恋花牢牢困在当中,不予脱逃的机会,一旦沐恋花施术向外冲,无论是遁术还是运起法宝攻击,澄心方絮的表面都会浮现出一股绵柔之力,将其力道尽数化消。
除去困锁外,澄心方絮还另有压制之效,只见洁白的纸面上浮现出一连串的文字,上书:“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有客借一观,爱之不敢求。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至宝有本性,精刚无与俦。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愿快直士心,将断佞臣头。不愿报小怨,夜半刺私仇。劝君慎所用,无作神兵羞。”
每一个字都散发出纯阳正气,压制阴邪,化消魔戾,人在其中,就像是身处一方太阳烘炉之中,全身由外向内的发烫,好似要将心底里每一个阴暗念头都焚烧殆尽。
在这样的环境里,对于那些行事坦荡,心向光明,正气浩然的人,自然是如鱼得水,举手投足间,有种时来天地皆同力的感觉,但对于那些心中充满阴暗念头,身怀暴戾之气的人,无疑是一种痛苦的煎熬,就跟被太阳真火直接灼烧一般,痛彻心扉。
陷入魔考的沐恋花只觉得身体都好像要被融化掉一样,体内魔元滚滚沸腾,竟是如同沸水一般剧烈蒸发起来,这样下去,哪怕端木正什么都不做,一炷香之后,她也要气空力尽,再也没有可以催动的魔元,只能任人宰割。
端木正本就实力占优,此时再得地利之助,已然稳操胜券,若非担心会伤到孩子,出手时总是存了几分顾忌,只怕早就将沐恋花拿下了。
“你没有胜算,别再顽抗了,我们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坏,别一个劲的钻牛角尖!”
“你想先骗我放松警戒,再一举夺走孩子对不对?我不会上当的,你根本没打算放过我,之前说得那般动听,全是在骗我的!”
沐恋花彻底陷入疯狂,再也听不进任何人的言语,不过她战斗的本能还在,当下意识到自己身上另有一件法宝,可以抵御澄心方絮制造出来的环境威胁。
她的袖子里飞出一盏佛灯,却是抢夺自无乐慧师的断苦心灯,这盏佛灯一经催动,便释放出充满禅意智慧的糅合金光,将沐恋花罩住,隔绝与浩然阳气的接触。
虽然断苦心灯释放出来的般若宝光一样令沐恋花觉得不舒服,但它的本意终究是守护而不是进攻,相比外面的浩然阳气也柔和得多,没那么强烈的侵略性,就像一件长满刺的盔甲,穿起来固然疼痛,可比起被长枪利剑的刺杀,却要安全得多。
没了外患,沐恋花又祭出两口飞剑,一柄铭刻“牝牡”,一柄铭刻“骊黄”,前者是心毒,后者身毒,双剑合璧,便是照搬魔教有名的道器法宝“万罪离仙剑”的仿器。
两口神兵上下飞舞,暗红墨绿两种剑虹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卵形光壁,并向外射出毒光,尽数击在澄心方絮上,每一下都留下淡淡的污迹,显然是打算污秽掉这件法宝。
端木正对此理也不理,邪魔手段中不乏污秽灵宝之术,他自然也懂得相应克制的法门,但此时还不需要用出,当下祭出破坏力最强的龙尾枣心,不过没有直接正面打去,因为担心会伤害到孩子,这件法宝的力量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一旦砸出去,只怕沐恋花和孩子一起会被砸成肉泥,于是他只驱使这方紫黑色的砚台印面放光,向上一晃。
霎时间澄心方絮表面的文字齐齐放光,化成两道十数丈长的金虹,交错绞下,往沐恋花制造出来的卵形光壁上一冲,便将光壁撕裂开来,然后继续朝着沐恋花身上缠去。
沐恋花见状,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以血遁术避开了攻击,抱着孩子凭空向后挪移,企图遁逃,但一头撞上澄心方絮,被绵柔之力化去了血术,仍是无隙可趁。
端木正同时催动两件法宝,龙尾枣心只作加持用,澄心方絮却兼具攻守,飞射出一段段彩虹似的神光,这些神光刚柔并济,只要操控得当,即便击中孩子,也只会如棉絮般柔软,不会有半点伤害,当下化生愈万,使得空间里满是金光彩芒。
沐恋花心中焦急万分,连忙喷吐精血,又催动牝牡骊黄两道剑虹似神龙闹海一般绞在一起,上下飞腾,炸起片片光雨,发出清脆长鸣,将那些金光彩芒尽数绞碎。
如果端木正动用龙尾枣心,自然是一击而破,因为文房四宝之中,属这件法宝杀性最重,加上在这场人魔战争中,端木正用龙尾枣心不知轰杀了多少天魔,砸碎了多少颗头颅,更是淬炼得这件法宝的品质犹胜其他三件,接近中品宝器的巅峰,距离突破只有半步之遥。
真要祭出这方无坚不摧的“板砖”,沐恋花用尽手段也别想阻上半分,可既然端木正选择了刚柔并济的澄心方絮,就不免失之锐气,给了沐恋花喘息的机会。
“恋花,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只要你放我和孩子离开,我便信你。”
“归墟界到处都是魔族,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你觉得自己有能力保护孩子吗?一旦落入魔族手里,你觉得孩子还会有命活吗?”
“这些不用你管,我豁了性命不要,也会保住孩子平安。”
“有些事情,并非拼命就能做到,如果你牺牲了生命,也没能保住孩子呢?就为了一己之私,你觉得自己对得起孩子吗?”
“我不听!你只想骗我,你只想从我手里把孩子骗走,我绝不会上当!”
不管端木正如何规劝,沐恋花已然报了成见,即便对方说得再有道理,也半分入不得耳朵,浴血之姿更显疯狂。
时间不断流逝,端木正耐心消磨,觉得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否则不仅害了自己和沐恋花,也会连累正在为他俩争取时间的伊脩。
“好!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便休怪我无情!”
端木正骈指一点,与龙尾枣心相合,化作一道流星般的光芒,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朝着沐恋花坠去。
“你不需要逼我!别来逼我!”
沐恋花厉喝一声,驱使牝牡骊黄双剑合璧,化作万罪离仙剑,迎面刺出!
两道浩荡光芒相撞,却没有发生意料中的轰鸣,而是只有一声利器贯体的声响。
沐恋花抬眼就像端木正不知何时撤去了人器合一的状态,仅以肉身硬接万罪离仙剑,当下胸口就被刺穿。
这幅意料之外的画面冲击着沐恋花,令她一时陷入失神,手足无措。
“不不……我没打算伤害你的……你为什么不躲……”
端木正趁机上前,无视胸口还挂着万罪离仙剑,抓住了沐恋花的手,用和煦而温柔的语气道:“现在,你愿意相信我了吧。” 1035.第1035章 还愿
陷入魔考中的沐恋花精神已然失常,根本听不进任何言语,就像是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封闭的牢笼,当他人的声音传进笼子里的时候,势必都会被扭曲篡改,所以端木正就采取了最直接,也最具冲击性的行动——
千言万语,也比不上我愿为你而死!
这一剑刺中,虽然肉身受伤的是端木正,可精神上中剑的却是沐恋花。 ..
如同天外突来一剑,强行将沐恋花的精神牢笼劈开,让一线光明透射进来,驱赶走黑暗,令她不再沉入永远瞧不见希望的黑暗深渊中,重新温暖冰冷的心灵。
再强大的魔考,也阻挡不了这直指本心的一剑。
“你为什么不躲开?你怎么那么傻?这剑有毒的,呜呜……你流了好多血。”
端木正欣然道:“不这么做,怎么能抓住你呢?”
万罪离仙剑的特性令它制造出来的伤口难以愈合,而且会注入幻毒,令伤者陷入永无止境的红尘轮回的幻境中,好在端木正拥有一身浩然玄功,能够克制幻毒,加上修为胜过沐恋花许多,短时间内倒也压制得住。
沐恋花想要去捂住端木正的伤口,然而她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则被端木正牢牢抓住。
“你放开我,我先替你止血,消除剑毒。”
端木正微微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这次抓住了,我就不打算放手了。”
沐恋花心头一颤,如遭重击,包裹着心灵的厚厚外壳都被这一句话砸得粉碎。
她自修炼魅功以来,听过不知多少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可无论哪一句,都比不得这么一句笨拙的话更能震撼她的心灵。
两行眼泪无端流了出来,说不清的酸甜苦辣。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明明是我一直在算计你,我却总在怀疑你,该挨这一剑的是我,真正有错的人是我……是我太自卑,我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你……”
沐恋花只是不断的道歉,念叨着对不起。
端木正劝慰道:“没关系,你的委屈,你受的苦,我都明白。从今以后都不会了,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替你扛着。”
沐恋花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像是受到严厉训斥的学生,过去受过的苦,受过的委屈,终于不再是毫无价值,一直以来压在心头上的重担也终于可以卸下。
受到哭声的感染,她手里的孩子也跟着大哭起来。
“把孩子给我吧,让我抱抱她。”
端木正将插在胸口的万罪离仙剑拔出,然后催使澄心方絮如同绷带一样缠住身体,强行堵住伤口,不让鲜血继续流出。
他从沐恋花手中将孩子接过,似乎是真有父女连心,血脉相连的感应,孩子一到他手里,立即止住了哭声,更是张开一双藕节般的双臂,咿咿呀呀地索求父爱。
端木正轻易不曾一动的道心也开始柔软起来,他伸手握着女儿的小手,情不自禁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小孩便咯咯地笑,小手小脚一起挥动,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一般。
沐恋花见到这一幕,只觉得哪怕现在就死了,也心甘情愿。
“一直以来,我总觉得自己非常的不幸,明明同出一源,为何姐姐就能投入释门正宗,成为人人仰慕的圣女,而我却投入魔教,沦为正人君子唾弃嫌恶的魔女,倘若易地而处,谁敢说我不能做得比姐姐更好呢?也许我也能成为对别人都不假辞色,长在雪峰上孤芳自赏的雪莲,而不是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的海棠……我怨天怨地怨命运,恨极了这世上的一切,可如今方才明白,原来我才是幸运的那一个。”
端木正道:“你若能这么想,也不枉我受这一剑。”
两人正相互偎依,突来搅局的第三者。
“两位,虽然打扰你们的甜言蜜语很是抱歉,不过现在的场合并不适合你侬我侬,要知道你们在这边破镜重圆的时候,我这边可是还在跟魔族纠缠。那名魔将虽然很蠢,不过拖了这么长的时间,估计也察觉不对劲了。”
伊脩一边说道,一边施术维持着符阵,并努力假装成气力不济,马上就要被攻破,堪堪支撑住的模样。
两人连忙分开,端木正不怎么适应被人幅模样,略显羞涩,倒是沐恋花不甚在意,她先顺手整了整衣服,接着郑重其事的对伊脩道:“师妹能得良缘,全赖师兄居中牵线,我原本以为教里没什么好人,个个脑满肠肥,勾心斗角,想着如何损人利己,不想师兄却是例外,此番大恩大德,不敢或忘。”
“哈,同门师兄妹,说这些做什么呢,出门在外,若再不想着团结一致,那可就真的天亡我也。”伊脩无比洒脱道,“好了,既然两位已经重归旧好,那咱们现在便打道回府吧,我兄的伤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还是早些休息了吧。”
但端木正回绝道:“我的伤势无碍,不着急回去,既然碰上了魔族,那便没有放虎归山的道理,能杀一批是一批,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迟早会将魔族杀得干干净净!”
伊脩愣了一下,道:“端木兄的作风我也是耳闻过一些,嫉恶如仇,大公无私,君子风范,本以为是夸大其词的说法,毕竟六道宗和本教可是半斤八两,没想到真人比传闻中更甚,我说师妹,你怎么就好这一口呢?以后管得住吗?万一师兄将来不小心做了错事,端木兄想除恶务尽怎么办?”
“遗世独立,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正因为他与本教弟子都不相同,所以师妹才会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扑上去,就像你们男人更愿意追捧那些‘圣女’一样。”
沐恋花一边说着,一边木正,双眼中是满满的崇敬和爱意。
“嫁鸡随鸡,虽然师兄对我有大恩,但外嫁从夫,也唯有大义灭亲了,还望师兄从此改邪归正,别再让师妹我为难。”
伊脩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只得道:“女生外向,这道理我原是知道的,可不想……这买卖做的真亏!”
沐恋花笑了笑:“所谓魔女,不就是敢爱敢恨,为爱盲目的女子吗?魔女一旦爱上哪个意中人,就会死心塌地,六亲不认,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夫君说一句,我也会向前冲。何况要除万罪离仙剑的伤,最好方法还是以血补血,只要补充的精血够多,自然无惧流失,眼下正好有一批血源,岂能白白错过。”
“这可真正是夫唱妇随了,唉,随便你们吧。”
口上说着无奈,手上动作却不满,伊脩从怀中掏出一大串符箓,往符阵中一抛,立时如火上浇油,令符阵之力激增数倍。
端木正祭出早已饥渴难耐的龙尾枣心,这一次不再是虚招,真正激发出法宝全部的威能,一时间只见圣光天耀,乍起龙吟虎啸之声,法宝好似陨星般朝着魔军砸去。
……
空间通道关闭,除非禅渡界一统,修士们利用破界之心进入归墟界,或者等到每月一次的壁障虚化,在此之前,端木正亦无法离开归墟界。
而且,依照归墟教的方略,他们并不打算与魔族发生冲突,一心只求拖延时间,于是端木正便干脆留在了由伊脩负责的这处据点,并尽可能多的抽出时间来陪沐恋花,稳定她的情绪,防止魔考隐患发作。
“真仿佛做梦一般。”
沐恋花脸严肃的抱着孩子,并由于孩子已经睡着,担心会弄醒孩子,于是一动也不敢动的端木正,不由得发出感慨。
她在养胎的时候,不止一次地想着能和端木正在一起,夫唱妇随,和和美美,做一对神仙眷侣,再有孩子环绕膝下,但是理智上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一种奢侈的幻想,永远也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可如今美梦成真了。
沐恋花这几天都不敢休息,生怕醒来后发现,这一切只是场梦。
“如果这是梦的话,希望我永远不要醒来……”
沐恋花心中充满了幸福感,觉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是虚幻的,自她诞生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端木正忽然问道:“你希望这是现实还是梦?”
“当然是……”
沐恋花发现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思考了片刻后,才笑道:“梦境也罢,现实也罢,都无所谓了。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谁又说得清呢,只要懂得把握当下,便是不虚此生。唉,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以前却从来没有想通过。”
她拿出了那盏断苦心灯,道:“我每次想你的时候,就对着这盏佛灯,向佛祈祷,希望佛祖能断去我的痛苦,没想到今天竟然成真了。”
端木正略觉惊讶,只因归墟教和六道宗相同,讲究实力至上,谁也不服谁,他们修炼魔功,可不是请了魔头回来当祖宗,而是要学会驾驭天魔,奴役天魔的本领。
只有那些旁门左道,不得正统的邪魔外道才会自甘堕落,做仆人召请魔头,如归墟教的那些神通大能,他们本身就是大魔头,魔上之魔,别的魔头俱要被他们抓来当奴仆,所以归墟教的弟子根本没有求魔的习惯,这点与释门弟子求菩萨佛祖,道门弟子拜三清不同,他们什么也不拜,什么也不敬,讲究凡事不求人,全靠自己解决,瞧老天不顺眼,便将老天也捅破,顺者昌,逆者亡。
归墟教弟子不求魔,当然也不可能去求佛,只不过沐恋花要对付她的姐姐,为了知己知彼,不可能不去研究佛法,甚至连禅渡宗的功法武学她都搜集了不少,若论对佛法的了解,许多禅渡宗弟子都不如她来得深刻。
当然,也有例外的,有些魔教弟子不仅拜佛,还拜三清,还有域外天魔,总之是个大人物都拜,所谓狡兔三窟,说是谁都信,实则谁都不信,哪个灵验,就供奉哪个,哪个不灵,就一脚踹飞,连供品都拿回来自己吃了。他们遇到危险的时候,也许也会念阿弥陀佛,施法的时候,可能也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可归根结底,还是啥也不信。
因此沐恋花并不信佛,她拜灯求佛,也不过是心里最后一点寄托,随便找个对象来倾诉,连病急乱投医都算不上。
“我从不认为佛祖会帮我这个魔女,今日愿成,也非是来自佛祖的恩惠,但是,当初我对佛灯许下心愿,若能与夫君结为伴侣,共同抚养孩子,享受爱情和天伦,就愿意从此皈依佛门,弃恶从善,赎清一身罪业。如今愿成,便该还愿。”
她双手合十,对着断苦心灯,念了一声“南无文殊师利菩萨”。
文殊师利菩萨乃是四大菩萨之一,为释迦佛之胁侍,为般若,代表佛智。
只见断苦心灯射出一点光芒,落在沐恋花的身上,渗透入体,进入气海之中。
霎时间,就像是一朵火苗滴进了油海,焚烧起熊熊大火,滔天烈焰,沐恋花体内的魔元竟而开始转化,一点点变为佛元,同时也开始淬炼她的肉身。
端木正瞧了出来,却没有阻止:“唔,是魔佛波旬的《末劫化佛经》,不过这般若心火是怎么一回事?”
魔王波旬曾经对佛祖说:“到你末法时期,我叫我的徒子徒孙混入你的僧宝内,穿你的袈裟,破坏你的佛法。他们曲解你的经典,破坏你的戒律,以达到我今天武力不能达到的目的。”
佛祖听了魔王的话,久久无语,不一会,两行热泪缓缓流了下来。波旬见此,率众狂笑而去。
《末劫化佛经》便是源自这一典故,乃是归墟教中极难修炼的一门镇教经文,非大毅力大觉悟者不能修炼,而且一旦修炼失败就会走火入魔,轻则根基倒退,重则暴毙身亡,归墟教上下,敢修炼的人寥寥无几,修炼成功者更是不超过五指之数,毕竟还有其他更安全的镇教经文可以选,没必要非得挑这门特别困难。
当然,其他镇教经文不是想修炼就能修炼的,也要天赋等机缘,唯独这部《末劫化佛经》是对弟子公开的,稍微为门派立下点功劳的弟子都能观视经文内容,因为这部经文最难的就是开头的第一步,迈不过去,毫无意义,因此就算流传出去也不要紧,而由于成功率实在太低,这部经文又被归墟教弟子戏称为“自杀经”。
不过,这门功法一旦修炼成功,就能佛魔同源,可以任意转化,拥有极其纯正的佛元,哪怕是佛门顶尖的天人强者也辨不出真伪。
沐恋花此刻正是打算用这门功法来度化自己,原本按照经文内容,并不需要淬炼肉身,毕竟要留下一步退路,以便在转化成佛元后,又可以退化回魔元。
但是,沐恋花却没有给自己留下这步退路,她引动断苦心灯的般若心火,将自己的本源都彻底炼化,从此以后,绝不可能再退化回魔元。
引佛火淬炼肉身,不亚于炼钢为汁,重新塑形,痛苦非常,然而整个过程中,沐恋花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容,仿佛甘之如饴,享受其中。
因为她心中充满了幸福,精神得到了升华,相比之下,肉身的痛苦反而变得微不足道了。
般若心火从她的丹田开始煅烧,由内向外,烧去所有的杂质残渣,令她的躯体变得透明而晶莹,甚至渐渐散发出神圣的光芒,宛若菩萨下凡一般,叫人不由得想要顶礼膜拜。
原本因为一连串的折腾,加上身心双重疲倦,沐恋花的修为虚弱得连寻常的法相境修士都有所不如,可如今却是迅速拔升,不断高涨,等到突破了原来的极限后,仍没有停滞,继续在增长着。
冥冥中,一股天劫的气息在涌动着。
可尚未成形,天劫便截然而止,自行散去,无影无踪。
“唔,居然一口气渡过了道心之劫,晋级问道境了。” 1036.第1036章 谁渡谁
禅渡界。 .
无乐慧师闭关的石室外,本该是波澜不兴的宁静,却突然卷起一阵清风,沙石滚动,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湖中,打破了平静的湖面。
“唔,尊驾是谁?既然有事前来三宝殿,何必遮遮掩掩,藏头缩尾。”无乐慧师发声道。
“不敢,只是不想落得不请自来的恶名,故而特意吹起一波秋池,以引起主人的注意。”
说话时,只见一道天仙般的身影踏着清风,从天而降,其旁飘花如雨,步步生莲,素白的袍子,长及膝的漆黑云发华丽而隆重的倾泻了一身,惊为天人的眉目,淡然冰冷的目光,璎珞轻舞,暗香浮动,乍一不知是哪里来的得道仙客。
“恕贫尼眼拙,不知阁下是三教六宗的哪位,登门拜访有何赐教?”
这名仙气环绕,出尘缥缈的俊美男子笑了起来,似乎是听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他开口道:“在下非是出自三教六宗。”
在这方天地里,除了三教六宗的修士,便只剩下……
无乐慧师立即生出警觉,戒备道:“你是天魔!”
“只因为身份不同,便立即改变态度,执着于外相皮囊,你生出分别心了。”
无乐慧师厉声道:“邪魔妖孽,人人得而诛之,除魔卫道,同你没什么可说的!”
一念动,杀意起,风起云涌!
然而,这股杀气在传递到俊美男子身旁时,就化作清风徐云,烟消云散,仿佛他所处的那片空间是一方世外桃源,独立于大千世界之外,不受外界影响。
“人有好人坏人之分,魔难道就没有善魔恶魔之别吗?一杆子打翻一船,不觉得这种行为有违佛法教诲吗?”
“哼,佛法教诲,唯有金刚怒目,明王净世!”
心念一动,便有狂沙大作,一粒粒硬胜金刚的梵星砂带着堪比剑气的锋芒迎面刷去,所过之物,所有物体都被冲刷切割成微小粒子。
这些砂子乃是星域中流落下来的宇宙尘埃,亿万年之中,诸天星辰寿命终了,爆炸之后所剩下的劫灰,经大梵真法祭炼而成,随便拿出一小颗黍米粒大的晶砂,也比大山还重,此刻借着一股三昧神风,匝地狂卷过去,方圆百里都开始地动山摇,轰鸣咆哮!
然而,这些梵星砂在靠近俊美男子时,竟而自行绕道,好似不忍伤害到对方,转了一个弧线,避了开去。
无乐慧师心中惊疑,先是怀疑对方手段了得,夺了她的梵星砂,可随即又发现自己依旧能随心所欲的操控梵星砂,并没有任何被人夺取的迹象,于是她判断是对方扭曲了空间,使得梵星砂无法近身。
当下无乐慧师再催法力,使得所有的梵星砂狂暴起来,不再依照特定规律运转,而是颠覆上下左右的秩序,混乱的暴动起来,甚至还会出现两粒梵星砂相互碰撞,激荡出霹雳星火的“事故”。
狂暴中的梵星砂如同一方灰蒙蒙的砂罩,罩住了俊美男子,可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没有一粒梵星砂击中男子的身体。
无乐慧师能感应到对方所处的空间并没有扭曲,真正改道的是梵星砂本身,而非环境,当下出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俊美男子笑道:“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让它们知晓了我的慈悲心和仁善心,须知一切众生,于佛眼中,本无不同,焉能助你杀我?它们生出了慈悲,生出了不忍,自然就消了杀念。”
“区区邪魔,竟也敢妄谈佛法,你是想效仿魔王波旬,曲解佛经,坏吾佛法吗?虽然佛说众生平等,可也这众生也分有情众生和无情众生,梵星砂本属无情众生,没有八识,也没有感情,何来慈悲和不忍。”
“若是寻常的砂子,或许没有生命亦没有感情,但你的砂子不同,此砂取自星辰残骸,在亿万岁月中孕育出了一点真灵。佛法中,草木属于无情众生,你砍了草木,草木不会叫痛,也不会报你的仇,但有的时候,当砍了一棵大树后,结果就遭到了报复,因为报复你的那个不是大树,而是在树中孕育的灵,此灵便是有情众生,这些砂子亦是相同的情况。”男子细声软语的解释道,声音就像是百灵般清脆动听。
尽管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可这么一番简简单单的交手,令无乐慧师察觉到,对方的修为怕是远在自己之上,虽然无法准确的细来,但至少也是巅峰层次的界域强者,高深莫测。
她并未生出恐惧,抱着舍生取义的觉悟道:“今日我不敌魔威嚣狂,唯一死耳,但邪不胜正,他日会有人替我报仇,本界的魔军早已大势已去,你逃不出四宗联合的天罗地网!”
“阁下误会我的来意了,今日我来此登门拜访,并非打算炫耀武力,而是想跟阁下探讨佛法。”
俊美男子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拈住了一片随风飘来的花瓣,放在鼻尖轻嗅香气。
无乐慧师冷笑:“是打定主意,要效仿魔王波旬了。《佛藏经》卷中说‘舍利弗,恶魔于今犹尚隱身,佐助调达,破我法僧,如来大智现在世故,弊魔不能成其大恶。当来之世恶魔变身作沙门形,入于僧中,种种邪说。令多众生入于邪见,为说邪法’,你是要引我入邪见吗?”
她自觉纵然神通不敌对方,可也绝不会被其言语所动,只要抱定心念,如磐石不摇,哪怕对方说得天花乱坠,神通显影,乾坤异变,于她也只是过耳清风。
这信心并非没有端由,当初她的前生转世时借用了斩三尸的法门,一分为二,她为善体,而沐恋花为恶体,正因为拥有天生善心,所以她才能凭借中上之姿,在同辈中脱颖而出。
禅渡宗的修行功法于体质天赋的要求只是泛泛,更性修行,天赋优异的弟子在修行前期或许会有优势,可越往后,这种优势就越不明显,反过来心性坚定者能一步一脚印,突破层层关隘,获得更高的成就。
正是凭借一颗天生善心,无乐慧师才能跟上岳鼎这类妖孽的脚步,勉强望其项背。
俊美男子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却不以为意,笑道:“世人只记得波旬逞凶,佛祖流泪的典故,却忘了释迦牟尼成佛时所受的考验,魔者,磨也,是为磨砺。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世上最痛苦的非是无法消去心头烦恼,而是不明白自己的烦恼为何物,魔障却能助你认清烦恼,比丘脱去业障而后证果位,便是如此。”
传闻释迦牟尼即将成佛,无尚祥光彻照天地,冲上死亡与欲念的魔宫。
魔王波旬是欲界第六天的天主,迦牟尼即将成佛,惊恐万状,于是叫嚣着一定要阻止释迦牟尼成佛,他急忙派三名魔女蛊惑佛祖,三名魔女一名叫爱欲,一名叫贪欲,一名叫乐欲,她们盛装严饰,款款微步来到释迦牟尼前殷勤献媚,竭尽种种妖娆之态,可释迦牟尼深心寂定,对魔女的挑逗毫不动心,犹如莲花出污泥而不染。
彼时尚未成佛的乔达摩太子训诫她们道:“你们形态虽好,但心不端正,好比精美的琉璃瓶满盛粪秽,不自知耻,还敢来诳惑人吗?”
随后又使法力,使魔女得见自身恶态,只见骷髅骨节,皮包筋缠,脓囊涕唾。
魔女见状,匍匐而逃。波旬见魔女引诱没有成功,十分震怒。他自恃神通,带领众魔兵毒虫怪兽,带上毒雷毒箭,来到释迦牟尼座前。
波旬威胁说:“如果太子你不立即回到皇宫去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却妄想在这儿成佛,我就让你粉身碎骨,死在树下。”
悉达多太子专心修行,面对波旬的威胁一点儿也不恐惧。
波旬命令魔军雷箭齐发,结果毒雷毒箭射到释迦牟尼近处皆纷纷散落。
释迦牟尼佛告诉凶恶暴躁的波旬:“我所以得成菩萨道是因为从无数劫以来,积集了无量福德智慧,圆满了六度万行。你来攻我,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吗?”
说完后,释迦牟尼就身放净光,使得魔众尽皆跌扑。
波旬听后更加不悦,又发动进攻,无奈他根本无法冲破佛祖周身的圣洁之光,狼狈万状,只好承认失败,最终释迦牟尼渡劫而成佛。
这则典故无乐慧师自然是听过的,而且对方从头到尾也并没有在说歪理,非是为强辩而辩,因此尽管她依旧抱持着戒备心,却也不能强词夺理的诬陷对方在妖言惑众。
“我曾有缘得到佛门经文《大智度论》,在东方净琉璃世界修行过一段佛法,晓得佛门有三法印,是为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以及涅槃寂静,符合这三点的才是正法,不符合的皆属外道,若入佛陀智慧海,花开见佛悟无生!”
“通达无碍者,得佛法印故,通达无碍;如得王印,则无所留难。问曰:何等是佛法印?答曰:佛法印有三种:一者一切有为法,念念生灭皆无常;二者一切法无我;三者寂灭涅盘。”无乐慧师直接背诵出来,“这便是《大智度论》中关于三法印的记载,却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最粗浅的佛理,即便是初入门的小僧也知道。”
俊美男子不在意对方言语的讽刺,笑道:“这世上的大道理,原本就都是在最粗浅的知识中,可是,知道与领悟终究不同,很多人知道这些道理,但要他去身体力行,他便万万做不到。其他两法印且不论,光说这诸法无我,若要解脱,必须先破我执,若要破我执,则先放下我有。佛友想证菩提心,便该放下与半身的恩怨,如此才能无牵无挂,得证诸法无我。”
无乐慧师冷笑:“果然,从你说要讨论佛法开始,我便知道,你肯定要提这一茬,原本这一秘密就不难打听,以秘魔窥探人心的本领,自然能够知晓这就是我与生俱来的劫数。你探见了他人的弱点,就免不了要趁虚而入,借题发挥。可惜,此事乃是我此生最大的业障,我又怎么会视而不见,对其置之不理呢?我得师尊教诲,早已将个中关键想得通透,否则便连天人界限那一关都迈不过。”
俊美男子伸手请道:“哦,愿闻其详。”
“你们都说放下,可若不拿起来,又如何放下?待拿起后,觉得太重,背负不了,于是便说什么放下,其实这已不是放下,而是逃避了,只有背得起的人才有资格说放下,背不起的人可没有说放下的资格。”
“一直背着,不觉得累吗?”
“是很累,所以必须将它化解。若只是放下,它依旧存在,也许会出现在脚边,也许会出现在身前,不断地妨碍你的前行,因此与其以放下来逃避,倒不如直面它,将它从这世上化解。恩怨不存,那么即便没有放下,也已经等同放下。”
俊美男子拊掌道:“说得好,与其逃避,不如直面,这便是地藏菩萨能立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愿的原因,他没有放下,而是同样选择背负,可谁又会说地藏菩萨不懂诸法无我呢?”
无乐慧师不予置评,来自天魔的称赞,只会让她更加警惕,而不会放松半分。
俊美男子停下了拍手,话锋一转:“但是,佛友的情况似乎略有不同,因为你与半身之间的纠葛,非是一方选择放下就能解决,必须双方同时放下才能化消。在常人觉得这股业障如同一根绳子,拴在两位的手中,只要有一位放下,另一位就能一起获得自由,其实不然。你与半身宿世纠缠,为善为恶,本是一体,这根绳子是将两位捆扎在一起,只有一人放下,绳子并不会解开,只有两人一同放下,才能挣脱束缚枷锁,消去未来的劫数。若对方没有选择放下,佛友又打算怎么办?”
这一问题无乐慧师早已想过,当下斩钉截铁道:“你既然提到了地藏大愿,就该明白我会作何选择。舍妹若是不悟,我便亲身入地狱,渡她过苦海,纵使同坠无间,亦无所惧!”
“说的好!大智大勇,令人敬佩。”俊美男子再度拍手鼓掌,面上笑容更盛,“可是,佛友想过一种情况没,如果对方不需要你来渡了呢?如果你的半身,已经自行脱离地狱,放下恩怨了呢?”
“这怎么可能?”
俊美男子质问道:“为何不可能?因为她是恶体,你是善体,所以她就一定会沉沦,而你一定能超脱?因为她是魔教弟子,而你是禅宗弟子,所以她就需要你来渡她?这是我执,也是傲慢!”
无乐慧师微微生出怒气,但随即平复下来。
她没有忘记最初的方略,只需将对方的言语视为清风,视为诈术,不放在心上,那么无论对方说什么,对她而言都没有意义,所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凭这种手段,也妄想动摇我的禅心!”
“禅心若无破绽,他人如何能动摇得了?能动摇禅心的,永远是禅心本身。你觉得在下在撒谎,那何不推算一下,在下所说是真是假,利用双身之间的宿命联系,应该不难得知结果。”
无乐慧师登时陷入两难境地,她的确可以推算出沐恋花的情况,可若是结果真的如对方所说的一样,那她又该以怎样的心态对待?
对方既然言之凿凿,显然是对结果充满信心,不可能作假。
可要是她拒绝推算,岂不是等于变相承认对方所说是真,所以她才不敢去知晓结果,对自己掩耳盗铃是没有意义的,这份恐惧同样将成为她禅心最大的破绽。
无乐慧师决心将对方的话都当做诈术,可在事实面前,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并不是她想怎么认为就能怎么认为的。
“你觉得自己有义务去渡别人,却不知这地狱里只有你一人,对方早已得到解脱,放下我执,真正需要被渡的人,是你啊!”
俊美男子扬起嘴角,笑意灿然。
谁说只有邪论才能引人堕落?
无需曲解佛经,佛法正言一样可以逼人堕落! 1037.第1037章 本心即魔
(); “居然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她竟然能够放下宿怨……”
无乐慧师终究还是选择了实证,没有畏惧逃避,于是她发现一切真的如那魔头所说的一样,妹妹已经放下了执着,松开了那根绳子。 ( . . )
俊美男子火上浇油道:“不仅如此,她还渡过了道心天劫,证见菩提,由魔入佛,领悟了大悲大智大愿,只剩下最后一个大行,便能齐聚四大菩提萨埵,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无乐慧师再也不能保持心头的冷静:“这不可能!她可是魔教弟子,怎么可能成就无上正等正觉?什么由魔入佛,你在诓骗谁呢?”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无上正等正觉,亦是无上的智慧觉悟,通俗来讲,便是佛陀果位,在罗汉与菩萨之上,是佛门修行者的最高目标,哪怕是禅渡宗的高僧,想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非是易事,同辈弟子中往往只有一人能够达到这等成就。
“为什么不可能?由魔入佛并非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佛经中就有许多的例子,更别说归墟教里的确有相关的功法经文,比如那部《末劫化佛经》,只要有决心,就可以断去魔源,彻底觉悟成佛。你觉得她不可能做到,是因为你自己都还没有证得菩提,所以就认定她也不可能做到吗?呵呵,这就是在下方才所说的,你的傲慢心啊!”
“你在撒谎,故意编造谎言来骗我!你先用一个超出意料的事实动摇我的意志,然后再抛出更大的谎言,让我误以为真,这种伎俩休想骗到我!”
无乐慧师不再保持镇定,怒喝一声,石室中立即飞出一口通体晶莹的钵盂,向前倾倒出星河流浆,朝着对方冲刷而去。
这星河流浆威能非同小可,乃是无乐慧师的师傅进入域外星河,采集天河之水与星辰精砂,以无上禅法反复锻炼而得出的精华,比传说中的天一真水玄阴真水犹有胜之。
它本来是无乐慧师作为保命用的底牌,在原先设想中,倘若对方发动强攻,她便祭出这件法宝,暂时拖住一段时间,自己则趁机脱逃,并呼唤长辈援救,须知禅渡界如今已经是修士的天下,魔族大势已去,无论这位高深莫测的魔头有多么高的道行,也抵挡不住天人强者的围攻。
之所以一开始没有用出来,是因为这件法宝的威能太强,凭无乐慧师的修为压制不住,容易遭到阴魔反噬,正常情况下,使用星河流浆需要跟断苦心灯配合,以般若心火护住灵台,不使邪念入侵。
以大智慧运使大神通,以佛法化解戾气,武力须和禅定修为相匹配,如此才不至于本末倒置,缘木求鱼,落入邪道,这是佛门修行者初入门时便会从长辈那里得到的教诲。
奈何断苦心灯如今不在无乐慧师手中,而是被沐恋花取走,强行动用星河流浆危险举动,有被阴魔入侵的危险,故而必须慎之又慎,不到万一得已不轻易动用。
而眼下情势不对,无乐慧师明白自己的禅心已然动摇,不能再让对方说下去,否则心灵上的破绽只会越来越大,只能冒险祭出星河流浆。
既然道理上站不住,那就只有从**上予以消灭。
面对数万颗水滴疾风骤雨般迎头泼洒而来,俊美男子察觉到星河流浆的不凡之处,不敢大意,没有像之前对付星辰砂那样,用轻描淡写的姿态将其化去,而是结印施术,驱使那些星辰砂向前旋转着飞出,风车一样飙转起来,极速飞舞着结成一片光幕,将星河流浆挡住。
“自渡尚且不暇,居然还想渡她人,说出去怕是贻笑大方!你见我是魔,便生杀念,这是分别心!你觉得自己是善体,半身是恶体,自觉有义务去渡化对方,这是傲慢心!你认为自己是佛门正宗,对方是邪魔外道,一听对方证见菩提,超过自己,就予以否认,不敢相信,这是嫉妒心!三毒在心,你已彻底沉沦苦海,如何能得解脱!”
“住口!我自有佛法可渡,无需你这魔头来操心!关心别人之前,先关心下自己吧,你不会以为星河流浆仅有这点本领吧?”
话音方落,那些投射出去的水滴便开始绽放佛光,一滴滴都浮现出万字印,不停的旋转,只见亿万颗水珠漂浮在空中,尽成了黄金铸成一般,悬浮虚空,大放光明,而且每一颗水珠里面都开始衍化佛国世界。
随着无乐慧师口诵密咒,每一棵水珠里面都有一尊佛陀出世,跏趺于莲座之上,头顶慧轮,或结阿弥陀如来接引印,或结宝髻如来救拔印,或结阿閦如来不动印,或结准提佛母智慧印……
霎时间,梵音响彻乾坤,佛光照彻三界,释放出来的界域之力超出了界王境巅峰,便连长生境修士也少有能及,而且水珠中的诸佛不断变幻印诀,只见天花乱飘,金莲狂涌,隐隐约约可见一道身影悬浮在石室上方,托钵持枝,分明菩萨一般,要做金刚怒目,降服邪魔。
“你说的不错,佛经中自然有渡你的办法,如大乘菩萨道中的六度波罗蜜,禅定般若持戒布施忍辱精进,只要你修成一种,便可自渡。但在下先前便说了,有些肤浅的道理虽然人人皆懂,可偏偏人人都做不到。只要你能忍辱,不在意半身超越你的事实,等她来渡化你,便可解开宿命恩怨,一同证见菩提,可是你能做得到吗?你能接受这份耻辱吗?”
俊美男子身处佛音缠绕中,却没有半分不适,他双手结印,虽然没有瞧见无乐慧师,但他所结的印却和无乐慧师的一模一样。
“阁下迷惘本性,不见真佛,佛性即隐,魔性即生!”
说话间,他的身后出现诸多幻影,或是挥舞长剑,或是晃动如意,或是张开宝伞,或是举起金环,同时打出炽烈的青色光焰,射入水珠中,将金色的梵印染成青色。
那些佛陀原本在金光里时候,还是宝相威严,可手青色光焰一照,不过转瞬之间,便已扭曲变形。
佛还是原来的佛,法还是原来的法,却开始变得狰狞恐怖,戾气勃发,一个个仿佛地狱里的夜叉,血海里的修罗,好不恐怖,有的张开嘴巴,好似血盆,满口獠牙,有的皮肤开裂,生出千只魔眼,霎时间便换了气象。
无乐慧师大吃一惊,她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星河流浆中的佛陀法相真正转变成了魔头,而不是单纯外貌上的改变,因为只是外貌的改变,还可以说是佛陀放出明王愤怒化身,以狰狞而发威,但她发现星河流浆中的这些法相一个个向她示好,阿谀奉承,奴颜婢膝,心念之中不停地输送来信息,表示绝对效忠于她,并且会帮助她把来犯之敌全部碎尸万段,这等自甘卑贱的言行,自然不可能会是佛门神通。
“为何会这样?魔头,今日我不敌你的神通,但也绝不会受你侮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俊美男子笑道:“你觉得是在下施的手段才使佛陀入魔?错了,在下这具身体的力量,并不比你强大多少,方才所用的也不是什么魔法,而是佛门神通见性宝光,能助人明心见性,得见如来,否则你这件佛宝如此强大,我又何德何能可以扭曲它的本质呢?”
“你想说什么?”
“这佛宝中倒映出来的是你的本心!你因傲慢障,见不到诸佛,请来的自然都是些魔头恶鬼,岂不闻‘以色声求佛,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袈裟人人都能穿,经文人人都会念,但披着袈裟念诵经文的却不一定就是佛,如今我以见性宝光还原了你的本来面目,你可敢直视?”
没了断苦心灯的守护,无乐慧师本就是冒险施法,如今祸起萧墙,内外夹攻,终于心神失守。
“不可能!我是善体转世,修的是佛门正法,本心不可能是魔!是你,都是你!是你把我的佛陀变成了魔头!”
俊美男子叹了一口气,充满悲悯之意,仿佛佛怜世人,欲救众生,却被众生拒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真正的佛陀如何会变成魔头?善体转世?佛门正法?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修炼佛法就能成就正果,世间何来如此多的痛苦?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不能直视本心的丑陋,这就是你不如另外半身的地方,你的同胞能接受自身的丑陋,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过,并愿意为此赎罪,所以她得到了救赎,而你自命清高,觉得自己无罪可赎,反而要去帮别人赎罪,所以永远不得开悟。”
说完他喷出一口魔气,所有的火焰都开始剧烈燃烧起来,青色光焰窜起数尺多高,星河流浆里面的魔头疯狂咆哮,不停地施法挣扎,可施术者就是魔中之魔,他们不过是魔子魔孙,如何敌得过,大多数道行浅的,直接化作为缕缕青烟,消失无踪,道行深的也不过能够多坚持数息工夫,而星河流浆也迅速由原来的金色转变为透明,浓郁的佛光如潮水一般退去,再也没了佛法加持,只是寻常的天材地宝。
“现在你只剩下最后一个解脱的机会,只有接受你那同胞的度化,方能超脱宿命,挣脱枷锁,复归自由,否则纵然有善体累积的福缘,也是一遭而斩,消亡殆尽!
无乐慧师歇斯底里的吼道:“你的真面目才是魔头!我是善体转生,累世福缘,精研佛法,你一个魔头也想装神弄鬼的来指点我?弄这些障眼法来羞辱我,我岂会受你蒙蔽!”
其实男子所说的每一法子,都是真正能助无乐慧师窥破迷障,修成善果,证见菩提的佛门正法,他并没有撒谎,也没有歪曲佛法,指鹿为马,说的每一句皆是真话。
但无乐慧师已然生出偏执心,觉得此魔就是在故意蛊惑她,引她堕落,此魔说要这么做,她就偏不这么做。
倘若同样的话由她的师门长辈说出,她或许会虚心接受,改过从新,可当这些话从这个被她认定是来羞辱自己的魔头口中说出,哪怕是世界的真理,她也半句听不进去。
俊美男子的笑意更盛:“一光一暗,一佛一魔,你的同胞既然率先成佛,便等同夺了你的光明,让你永堕黑暗,你最终只能堕落成魔,这就是宿命,避不开,逃不了,而且她的‘大行’会落在你的身上,只要渡了你,她便能得圆满,证无上圆觉。”
“住口!闭嘴!”
“你若觉得在下是在撒谎,不妨耐心等待,的同胞会不会来渡你,届时何去何从,可自行决断。不过由在下思忖,接受便是两人同生,拒绝便是两人同死,果已是呼之欲出了。”
俊美男子见目的已成,便不再刺激无乐慧师,转身离去,吟道:“白云本自无遗迹,飞落断崖深更深。大意不须歧路问,高低宜见本来人。不是风幡不是心,迢迢一路绝追寻。埋没一生心即佛,万年千载不成尘。”
石室中,传来凄苦而又绝望的低吟:“佛祖,弟子陷执,不见光明,你何时才来渡我,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那声音如同跌落悬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而苦苦支撑的人,因为对方拿出来的只是言语,并非实证,只要尚未亲眼见证一切,便还有希望,尽管这希望非常渺茫,可无乐慧师依旧坚持着,凭借多年的佛法修持,不让自己堕入深渊。
“有求必应的是魔,可不是佛,尽管未必是善应……”俊美男子听到随风飘来的祈求,嘴角微扬,“不过倒也奇怪,原本率先挣脱宿命恩怨的应该是无乐慧师才对,与这两女有缘分的应该是归墟教的某位弟子,他会助无乐慧师消去傲慢心,结果这名弟子却没有出现,从命运线上消失了,转而换成了六道宗的弟子……
罢了,未来变化无穷,谁也不能算尽一切,一个念头的变动,就可能改变分支,也许那名弟子没有加入归墟教,转投他派,或者中途夭折也说不定。现在,该通知笑藏与外道做好进军准备了。” 1038.第1038章 窥心术
(); 归墟界,自从端木正到来后已过去一个月。
“我打算回禅渡界一趟,”端木正对伊脩说道,“那边居然直到现在都没有打开空间通道,挥军进入归墟界,着实叫人生疑,依照九幽祖师定下的方略,他们本该以最快的速度消灭魔族,取得破界之心,然后降临本界,取得最后的召唤名额才对。”
伊脩推测道:“或许是遇上了某种麻烦,比如魔族采取了跟本教相同的战略,既知不敌,那便干脆藏匿行踪,玩起捉迷藏的游戏,只要还有一名天魔幸存,那么破界之心就不会出现。”
端木正紧锁眉头,思考道:“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实在太低了。在我来此之前,九幽祖师已经率领众人将禅渡界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魔族据点拔除,残存的几名王级天魔也被尽数击杀,仅有一些漏网之鱼的魔兵魔将,我无法想象他们要以何种手段来屏蔽我方强者的占算,毕竟魔族向来不擅长占算术这类辅助性的神通。”
魔族天性追求破坏与毁灭,对占算塑形锻造炼丹等方面的神通不感兴趣,即便觉醒了理智,明了本心,能压制住本能的**,有心学习一番,可他们在这方面的天赋也着实平庸,很难有什么进步,就像创世主在创造他们的时候,主动将这方面的天赋消去了。
占算之法比起修为,更考验境界和对相关大道的领悟,端木正觉得以九幽祖师曾经达到过的高度,即便受到素媚这具身体的限制,可眼界和技巧摆在那里,除非是有等同天人七重境以上的魔族强者出手遮掩,才能混淆占算结果,否则哪怕换成极道强者也没用,因为极道强者真正强大的地方也只是在于武力,而不涉及其他方面的能力。
“不管如何,总归要派人交换两界的情报,每月两次的名额不能白白浪费,如果禅渡界那边没有派人过来,那我们就该利用好这两次的名额。”
伊脩想不到拒绝的理由,毕竟端木正对两界的情况最是熟稔,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提醒道:“对了,最近魔气高涨,似乎是魔族的数量增加了不少,在通过两界边境的时候,无比要小心,不要引起魔族的注意。另外,向九幽前辈等人传达一句话,要小心提防篆颅皇。”
“篆颅皇?”端木正将这名字念了几遍,“陌生的名号,是另一名魔族中的极道强者吗?”
“是不是极道强者我不大肯定,当时的他并非真身降临,因为此魔令人恐惧的地方不在于武力,而是智谋。”伊脩露出回忆过去的表情,接着变得非常难尽管我跟他只有过一次交手,但这一次便留给了我极其深刻的印象,我敢断言,此魔绝对会成为人族大患,若有机会,必须尽快除掉他。”
端木正注意到,伊脩用了“令人恐惧”的形容,而不是“令人忌惮”,可见他在那一次的交锋中必然落入了下风,而且十有**尝到了败北的滋味,否则以一名智者的骄傲,以及“奇策侯”的尊严,不可能这么去评价对手。
“擅长谋略的魔族,这可是非常的少见,所谓蛊惑人心的秘魔,也不过是工于心计,在战术战略上并没有什么出色的才华。”
伊脩赞同道:“单纯倚仗武力的魔族,并不值得担忧,迄今为止,他们也不过是占了先知先觉的优势,提前在战场上落子,以及事先便知晓规则,才能在战争初始压制我们,等到我们反应过来并熟悉战争的规则后,他们的优势就随之消退,于谋略一道上,魔族并没有出彩的地方,可这个篆颅皇不同,与他对弈时,我有一种遇上叶知秋的感觉。”
“叶知秋?这名略微有些印象,是陨落在罗师弟手里的那名太上教弟子?”端木正努力回忆着。
“没错,如果他没有在太虚幻境中意外陨落,现在肯定也成长为不逊色贵宗罗丰,禅渡宗岳鼎,龙傲宗仇神妒的强者,足可成为太上教的中流砥柱,若他活着,太上界绝不可能如此轻易被魔族占领。”伊脩感慨道。
想当初他还庆幸少了一名怪物般的竞争对手,如今却是满心遗憾,因为己方少了一名足可成为支柱的强大战友。
“我记得,此人拥有一项不可思议的天赋神通,似是能来的景象,等同证见了未来大道的天人修士。”
伊脩道:“叶知秋的能力只会比你想象的更强大,他能瞧见未来的种种分支变化,以及进入相应分支未来的条件,他可不是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算命先生,给你一个最有可能的未来,而是能引导未来的走向,选择自己所属意的未来分支,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他能够操控命运。”
“能够操控命运,最后却被命运给抛弃了……若叶知秋的能力正如你所说的那般,那战胜他的罗师弟岂不更加可怕?”端木正反问道。
“哈,某种意义上的确如此。那一战是我所见过的最惊心动魄的一战,也许力量层面上不及天人强者,可其中透露出来的战斗智慧,却远非我等能够企及,倘若将力量水准降到同一层,反正我是没有信心能胜过这两个怪物里的任意一个。”伊脩自谦地说道。
端木正被勾起了兴趣,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询问这些的时候,于是转回正题问道:“你说那名篆颅皇给你的印象,和叶知秋相同,这是指他也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伊脩沉默下来,思考了一阵后,缓缓道:“还是有些不同的,他可能具备一些预见未来的能力,但并不像叶知秋那么厉害,大抵上和证见了命运大道或者未来大道的修士相差无几,他真正可怕的地方是在另外的方面……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能的想法一样。”
端木正眉角一跳,猜测道:“窥心术?”
“也许吧,与他对弈的时候,我的每一步都被他处处受制,就好像自己策划的战术方略清清楚楚地放在了对方的面前,致使最后全盘皆输,一败涂地。
我这么说,并非是要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遇到一个智谋更胜于我的智者,这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可是,我无法想象有谁能在各个细节上彻底猜到我的布置,就好像下围棋,被斩大龙倒也罢了,你能想象一个人将对面的棋子全部吃掉吗?”伊脩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端木正眉头紧缩,他听出了对方的话中之意,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哪怕是再怎么料事如神的一个人,也无法猜到另一个陌生人的全部想法,除非是成年人对上稚童,否则不可能真的做到“尽在掌握中”。
“你在战斗中的应变呢?”
“全部被堵死了!他就像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一样,提前准备好了后手,专门来克制我的后手,仿佛永远能比我多想一步,那种感觉,就像是你赤身**站在对方的面前,毫无秘密可言。之前我还沮丧过一阵,为智谋上被人全面压制而气馁,可这段时间以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对方胜得太完美了,完美到各个细节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这绝不是智慧能够做到的程度,而是近乎全知。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我的确要怀疑此魔是否拥有和叶知秋相同的天赋异能,可有一个事情让我改变了想法,那是战场上突然发生的一场意料,一个连我也没有预料到的变数,倘若篆颅皇真有全知的能力,他应该能猜到这一变数的存在,并加以利用。
可事实上他并没有这么做,战斗中他对变数的应对显得很是迟钝,直到我做出反应了,他才想到应变,结果慢了一步,导致百密一疏,未能将我方的人马全部留下,也给了我脱身的机会,否则今天我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也因此我才怀疑,此魔可能拥有窥探人的心灵的本领,而不是预知未来。”
伊脩觉得庆幸的同时,也是颇为苦恼,没有一名智者喜欢被人窥见自己的想法,因为再怎么出奇制胜超乎想象的计谋,如果提前被敌人知道了,那就失去了意义。
“给你们一个建议,如果真的对上篆颅皇,尽量用阳谋,而不要使用会受到反噬的阴谋。另外,就我目前收集的情报来颅皇的修为极强,超出了规则的限制,因此他并不能真身降临,而是必须借由某种媒介来显现,各方面都受到了限制,或许,直接用武力碾压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我记下了,”端木正点头道,“其实,若此魔真的掌握了窥心术一类的本领,我们也不是没有反制的人选,至少我就知道一人非常适合。”
“哦,能对抗窥心术,是没有心的人,还是天真无暇的人?”伊脩有些好奇。
端木正道:“是一个思维处在混沌的状态,随性而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做什么的人,这样的人就算被窥探了心灵,也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窥探者的思维陷入混乱,更为关键的是,此人还拥有不凡的智慧,并非是由无知所带来的混混噩噩,而是有意识的选择了混沌。”
“思维混沌的人?那可就成了不讲逻辑的存在,等同天生的变数,若真有这种人,那可真是谋士的天灾。”伊脩先是觉得好奇,但很快想到了弊端,“不过对这种人而言,怕是没有同门战友大义的观念,思维的混沌也会带来立场的混沌,同这种人做战友,很没有安全感,他未必会尽心尽力地帮你,甚至出工不出力已经是最好的坏情况,就算他突然从背后捅你一刀,也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端木正承认道:“没错,这是一把双刃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轻率地动用。”
两人接着又聊了一阵,随后相互告别,因为顾虑到被魔军发现的危险,伊脩便没有送端木正到两界边境,顺带也将沐恋花劝住。
“六个时辰后,若你们那边没有动静,我便会一同过去。”
沐恋花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将端木正衣襟上的褶皱拉直,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眷恋,再也不复过往浪荡的姿态,任谁现在的她都是一名温柔贤惠的贤妻良母。
经过了一个月的调养,沐恋花终于将过去亏损的精血补回,脸上再也见不到一丝阴沉,并且总是挂着一抹幸福的微笑,光是瞧见就让人觉得心头一暖,如同感受到了佛祖的慈悲,那些归墟教的弟子在见到她的时候,全把她错认为无乐慧师,而在得知真相后,则是一副活见鬼的表面,更有不少人捶胸顿足,后悔让端木正这名六道宗弟子捷足先登。
得益于境界和心境的提升,沐恋花的修为也是一日千里,到如今已是胜过绝大多数的问道境修士,而且进步的脚步没有半点减缓的迹象,还在以一种令人嫉妒的速度疯狂提升。
对此,沐恋花本人倒是不甚在意,过去的她或许会为此欣喜若狂,可如今的她大彻大悟,放下了胜过姐姐的执念,对此事已经不在意了——可这样的心态反而有利于修为的提升。
不过,放下执念并不等于沐恋花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了,至少她对端木正以及两人的孩子依旧非常的关心,可说是全身心的付出,无微不至的照顾。
别的女修士即便产子,也大多是一落地便喂黄精茯苓等各种灵药熬出来的浆液,从没有哪个会像凡间女子那样养胎,但沐恋花真个与凡间妇女一样,虽然仍是不食人间烟火荤腥,却大量地吃些仙芝人参海藻灵草等药,只说是药三分毒,担心孩子直接吃了会经受不住,干脆先自己吃了,变成奶水再喂给孩子,更是每日静养,以道家养炼元婴之法,将身体里的精炁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孩子。
“我想去见姐姐一面,彻底解开我和她的宿命纠葛,消去未来的劫数。过去的我生无可恋,并不畏死,觉得就算引发了劫数,和姐姐同死也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甚至内心还隐隐有些期待,可如今的我有了眷恋,反而变得怕死了,希望能早点消去隐患。无论为人为己,都该将这段恩怨放下,想来姐姐见到我与她同入释门,必定会万分欣喜,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 1039.第1039章 爆发
(); “原本我以为无乐她早已放下这份执着,没想到她依然在意着。”端木正感慨道。
在两人都还被“绳子”绑住的时候,很难分别出究竟谁握着,谁松开了,只是按照常识推断,无乐慧师是佛门弟子,且每次与沐恋花见面,都会劝对方放下执念,故而所有人都认为无乐慧师必定是放下了,就连无乐慧师也以为自己松开了“绳子”。
可事实上并没有。
只不过沐恋花握得比她更紧,所以才让无乐慧师像是松开了一样,直到如今沐恋花彻底放下了“绳子”,这才让真相显露出来,同时也让无乐慧师清楚认识到了自己的“误会”。
其实姐妹二人都具备宿世慧根,这与善恶无关,只不过沐恋花的慧根在过去被魔性遮掩住了,以至于慧根不显。
如今她认清自我,直面本心,才让埋没在泥土下的慧根展现出来。
端木正问道:“你离开的话,孩子打算这么办?”
沐恋花转身对伊脩到:“孩子的话,就暂时拜托师兄照顾了。”
伊脩连忙抱怨道:“等一下,这不对吧,让我一个男人照顾孩子,这没问题吗?而且自从上次我撮合两位后,似乎我的定位越来越奇怪了,两位确定没有把我当成你们的管家?”
沐恋花掩嘴笑道:“将来我会让孩子认师兄做义父的,这样便不算外人了。”
“免了,在本教义父向来是危险行当,劳心劳力没好处不说,还要注意别一不小心给背了黑锅,你们还是早去早回吧,我可带不来孩子,一听孩子哭就头疼,本教中人也没几个会带孩子的,虐婴倒是个个高手……好在你们的孩子天生灵心,倒也乖巧懂事不折腾。”
端木正不是婆婆妈妈的性格,既已完成告别,便果断行动起来,即便成了人父,他的性格也没有太大的改变,仍是一板一眼,以公事为重,这点上男人和女人终究存在差别,女人会因为生了孩子而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男人却很少会因此而改变。
端木正小心隐匿了气息,朝着两界边境飞速潜行,一路平安,不曾发生意外,不过他也感受到,充溢在空气中的魔氛变得更加浓重了,一如伊脩猜测的那般,要么是魔族的行动变得频繁起来,要么是魔族的数量增多了。
“必须加快速度,争取尽快发兵归墟界,夺得主动权,只有控制住了归墟界,才能拥有战略缓冲。”
来到两界边境,端木正先是占算出空间壁障削弱的位置,然后预备了声东击西的手段,吸引魔军的注意,等到空间壁障弱化的瞬间,再抓准时机穿梭而入。
顺利回归禅渡界,端木正马不停蹄,赶回了四宗修士的据点,并求见了九幽**。
“归墟教的状况如何?”
九幽**也是实干的性格,没有寒暄,直入正题。
端木正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包括跟沐恋花结为道侣的事情,也没有隐患,所谓君子坦荡荡,身正不怕影斜,他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何况说不定会存在一些重要的细节是自己没能注意到的。
当然,六道宗的门风向来宽松得很,不管换成哪一名长辈都不会介意这种事,他们也一向没有插手晚辈私事的习惯,无论是找魔女找尼姑找妖怪找亡灵找人偶找鲜肉做伴侣都无所谓,爱咋咋地。
如果换成羽化宗就不同了,估计要为自家弟子为魔女所惑,自甘堕落而痛心疾首,非要来个棒打鸳鸯不可。
九幽**饱经世故,见多识广,这种正道君子和邪道魔女结合的戏码对她而言毫无新奇之处,并没有抓着不放或者揶揄调侃,在问了几个重要的问题后,便陷入了沉思。
端木正眼九幽**,又眼站在旁边宛若侍女的灵璇真人,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淡淡的悲伤,到如今所有人都习惯了九幽**的存在,甚至已经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都忘记了,哪怕两人顶着同一张脸,也没有人错识或者去怀念原来的主人,他们仿佛默认了这一事实,觉得素媚就是九幽**的一部分,两人其实就是一人。
这种认知在端木正当的残酷,因为一旦接受了这一观点,就等同抹杀掉了素媚的存在。
素媚不再是“素媚”,她只是作为九幽**的转世而存在,所有人都不会记得有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子曾经与自己并肩奋战过,在他们的认知中,只有尚未觉醒的九幽**和已经觉醒的九幽**。
作为跟素媚有过交情的同伴,端木正觉得有点难受,但他又不知道该去责怪谁?
责怪九幽祖师不该夺走素媚的存在?可没有九幽祖师,压根就不会有素媚的诞生。
责怪同伴们过于冷血?可他们跟素媚又没什么交情,而且这场战争中死的人太多了,凭什么要他们去记住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呢?
责怪罗丰连累素媚牺牲?可罗丰不留下来断后,如今能活下来的人只怕要少掉一半,更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有喘息的空余。
到头来,谁也没有错,于是素媚的牺牲就变得轻如鸿毛,无人在意。
儒家说“留取丹心照汗青”,虽然不畏牺牲,但也是要求名,求一个流芳百世,求一个轰轰烈烈,求一个死得其所,而不是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默默死去。
端木正无法想象,素媚在做出这一决定的时候,心中经过了何种斗争,她不会不知道这个决定代表了什么。
抹杀自己的存在,交由他人取代,很多儒士不惧怕英勇就义,能慷慨赴死,却生怕无人记得自己的牺牲,把自己的功劳埋没在尘埃当中。
不过自从在归墟界中走了一遭,见过沐恋花的疯狂后,端木正反倒有些能明白素媚的心情了,或许对素媚来说,有一样东西,是其他重要之物永远无法媲美,为了这样东西,可以牺牲其他的所有。
“我方目前还不能出兵归墟界,只怕得让归墟教的人继续等上一段时间。”
九幽**倏尔开口,打断了端木正的思绪。
“敢问祖师,是何原因?是本界的天魔尚未彻底消灭吗?”
“不好说,这一点目前尚无法确认,”九幽**露出了一丝烦躁的情绪,但她并没有发泄在端木正的身上,也没有不耐烦地让端木正去问其他人,而是解释道,“因为天机被遮掩了,我方占算不出是否还有天魔残存,又或者破界之心已然出现,但被有心人藏匿起来。”
或者是天魔尚有幸存,破界之心没有出现;或者破界之心已经出现,但没有落入修士手里。
以人族强者的水准,居然连魔族有没有被完全消灭都无法得知,可见天机已经被混淆到了一种非常严重的地步,而出手者也绝非泛泛。
端木正忽然想起了伊脩的嘱咐,于是连忙转达给九幽**。
“篆颅皇,魔皇级数的强者么……万魔之主象征一脉族长的位置,与实力无关,魔族真正的分级乃是兵将王君皇,魔皇可是凌驾于魔君之上的层次,至少有天人八重境的修为,即便没有凝聚出极道魔元,也是一名棘手的强敌,好在他还无法降临,只能以耍些阴谋诡计,否则接下来的战斗就艰难了。”
对于一名只能降临分身的强者,九幽**并没有过于担心,武力才是一切的根底。
端木正心知继续提醒毫无意义,转而问道:“敢问祖师,天渊真人的情况如何?”
“同他一起疗伤的羽化宗修士倒是恢复得差不多,至于他么……状态有些古怪,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虽然躯体的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可意识依然陷入昏迷之中,难以唤醒。”九幽**回答道。
问完这个问题后,再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而且在九幽**的气场下,着实有一种压抑感,端木正便不再逗留,很快告退离开,
他又向其他人打听了情报,而除了找不到那颗不知道是否已经出现的破界之心外,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一切风平浪静,各自疗养伤势,而且通过剿灭禅渡界的魔军,众人积胜为势,斗志重新变得高昂起来,显示出百折不挠的韧性。
六个时辰后,空间壁障再度弱化。
端木正利用一种双修秘术,联系上了沐恋花,并转达了九幽**的话,又简略讲述了禅渡界目前的状况,最后嘱咐沐恋花将这些内容都转达给伊脩。
做完这些事情后,沐恋花才穿越空间壁障,来到禅渡界。
两人心有心灵,无需多言,端木正便领着沐恋花前往无乐慧师闭关的石室,而没有着急介绍给别人,否则只怕要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一路疾行,不多时两人便抵达了目的地。
“姐姐,我来见你了。过去的种种,皆是小妹的不对,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沐恋花已将恩怨放下,自然不会再介意谁对谁错这种事情,她愿意主动担下责任,从而化消对方的怨念,这是过去的她,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
然而,石室中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回应,附近也是安静得针落可闻,没有生灵,甚至也没有空气的流动,仿佛这里早已人去楼顶,成为一片死地。
沐恋花和端木正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照理来说,无论是同意或者不同意,无乐慧师都该给出回应才对,而且就两人对无乐慧师的认知,只要沐恋花愿意认错,承认责任,她一定能大度的接受,不提得偿所愿,也该是如释重负,只怕还会主动去抢过错。
“姐姐?”沐恋花又试探着问了一声。
石室中终于有了回应,但不是两人所设想的那般,而是一阵尖锐而又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他说的没错,你真的明心见性,证见菩提了,这可真是太讽刺了!”
端木正察觉不妙:“他?无乐,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谁跟你说过话了吗?”
但无乐慧师并没有理会他的疑问。
“佛经上说,念一句阿弥陀佛,可得诸佛护念,又说阿弥陀佛是万种功德的结晶,具有不可思议的大威神力,是生死苦海的慈航明灯,又说念一声可消八十亿劫生死重罪,有无量寿无量光无量觉。
可我****夜夜向佛祈祷,求佛祖渡我,阿弥陀佛念了千千万万遍,结果佛祖根本不会理会过我!
而她呢?她向佛祖求过几次,学过几句佛法,念过几句佛号,凭什么她能受渡而我不能!
她拜的是魔神,学的是魔功,犯的是滔天恶业,尽干些见不得人的污秽事,而我呢?我拜的是你的金身,学的是你授的佛法,守的是你定下的清规戒律,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可逾越规矩,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佛祖,你宁可去渡化一个魔头,也不肯施舍一句话给你忠实的信徒,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啊啊——”
长久以来最虔诚的期盼,在自觉被背叛的瞬间,尽数化作最深沉的怨念。
无乐慧师厉声狂啸,将嫉妒怨恨愤怒……如数发泄出来,可这一朝放纵,让她多年来的禅定功德尽皆付诸流水。
数年前,她便察觉自己即将证见菩提,只是差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她以为是有魔头干扰,于是才入了石室去做死关,要战胜诸魔,可直到如今,仍然还是感觉差那么一点,始终就是不能顿悟。
过去她以为是自己缺少天赋,缺少成佛的机缘,可如今受了有心者的引导,本就先入为主,心中满是挑拨的杂念,再见到天赋不如自己,与佛更是毫无缘分的妹妹却能先自己一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顿时陷入最疯狂的偏执,只道佛祖偏心,不肯渡化自己,顿时所有的杂念化作心魔,把充斥在心头上的怨恨扩大了万倍。
一股充满怨毒气息的佛元从石室中爆冲而起,不复神圣之感,较之魔元更显混乱。
“佛祖,你不来渡我,那就由我来渡你!” 第1040章 如来成鬼
(); 感受到冲霄的怨气,端木正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当即祭出四**宝,分立四方,释放出光芒万丈的浩然正气,既能辟邪除魔,又能镇定人心。
他喝道:“冷静下来,别受外魔侵扰”
另一旁,沐恋花手结不动明王印,金光乍现,“卐”字缓缓旋转,化为一道璀璨浓烈到足以融化精金的佛光,罩住整间石室,同时半空中回荡起梵唱,原本只有一丝,若有若无,可很快就变得如铜钟撞响般的嘹亮,回荡在天地间。
与此同时,沐恋花的脚下伸展开一道佛阵,并一层一层不停的增加着佛光的亮度,使其越来越炽烈,越来越浓厚。
佛光之中,清晰可见一尊拥有忿怒慈悲智慧祥和四种面相,六臂各捏法印的不动明王,像端坐九品莲台之上,悬浮半空,金色莲花徐徐绽放,誓要荡除世间一切魔氛。
一儒一佛,皆是无上降魔神通,即便是魔王亲至,也讨不了好。
然而,无乐慧师的佛元继续恶化,不断涌现出混乱和毁灭的气息,似乎在召唤着阴魔。
端木正和沐恋花能帮助无乐慧师对抗心魔,但也只是帮助,不能替代,如何无乐慧师主动召唤心魔,他们是无法阻止的,正如一个人如果要决心跳崖,其他人是无法阻止,要么看着她坠落,要么跟着她一同坠落。
沐恋花劝解道:“姐姐,一爱一恨尽勘破,方能莲花生金身。”
“住口你一个魔教弟子,也想要渡我?真正可笑,你不过是想要借此来让世人嘲笑我一辈子,你当我猜不到你的用心吗?原本我立誓要来渡你,结果却反被你所渡,嘿嘿,禅宗弟子反倒不如魔教更受佛祖亲睐,一旦传扬出去,我便会沦为他人口中的笑柄,永远也别想在人前抬起头来就算我永坠无间,也不要你来渡我”
无乐慧师的傲慢心令她断然拍开了沐恋花伸出来的援手。
正如之前蛊惑她的那名天魔所言,如果她修得六度波罗蜜中的忍辱波罗蜜,扫去傲慢心,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不在意他人的嘲笑,她就能立地成佛,甚至不需要外人来渡。
譬如眼下,只要她接受沐恋花的帮忙,就能摆脱魔头纠缠,重归清净。
说到底修行是个人的事情,和其他人无关,就算别人再怎么嘲笑她,哪怕天天编笑话来讽刺她,她的道行也不会减少半分,成就的果位亦不会降低一层,别人要嘲笑,就由他去嘲笑,我自修习自己的法,走自己的路,唾面自干又何妨?
可无乐慧师就是放不下,一想到有人会因为这件事来嘲笑她,她的心底就像是有一千条毒虫在撕咬一般,令她怨念丛生,恨意满腹,根本不得清静。
纵然她明白,选择接受便是两人皆受益,选择拒绝便是两人同受害,两项选择利弊分明,但她还是毅然拒绝了沐恋花的渡化,宁可同归于尽,也见不得对方受益。
“姐姐,如果你有怨念,尽管往小妹身上撒,何必误了自己的修行,过往的恩怨,小妹愿意一肩承担,只求你别再折磨自己。”沐恋花柔声劝道。
“哈哈哈……”无乐慧师又是一阵大笑,“说得好,舍己救人,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真是菩萨心肠,你是想学佛陀割肉饲鹰吗?你要学便去学吧,偏偏拿我做那恶鹰之流,来彰显你的菩萨心肠,真是好深的心机,你是恨不得要让世人都觉得我恶毒如禽兽吗?”
这一听,沐恋花便知无乐慧师是彻底落了顽空,哪怕佛祖亲来授法,她也一句听不进去,当下为之凄然,不禁落泪,哭诉道:“万象丛中独露身,唯人自肯乃方亲。昔时谬向途中觅,今日看如火里冰。”
无乐慧师闻言,知晓对方是真正悟了,心中更是嫉妒:“为什么,为什么啊?她不信佛,不拜佛,不求佛,却偏偏能得佛祖点化,而我苦苦求佛,学佛,念佛,却被置之不理,凭什么就因为她是魔教的弟子,所以能杀人放火受招安吗?”
端木正叹了一口气,尽最后一丝心力,劝道:“能渡人的是佛法,不是佛,你求佛,便是缘木求鱼。佛从不需要人求他,也不需要香火,需要信徒香火供奉的是住在寺庙里的和尚,而不住在寺庙里的佛像。有求必应的是魔,不是佛,因为魔要收你们做奴才,自然要先给你们好处,而佛却要你们做主人,所以只会引导你们自立自强。
佛与仙相同,皆是人,他们与神灵不同,并不需要愿力,你信或不信他,求或不求他,于他眼中并无差异,你希望佛来渡你,却不知佛早已将自渡的方法传授给你,你手里有浆,脚下有船,本就可以自行渡河,偏偏要求人拉你上岸,却不知哪怕是佛祖,也拉不动别人的苦海之舟。”
“住口你一个学儒门圣人言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评论佛?还非要在我面前卖弄,是想嘲笑我一个佛门弟子,还不如你更懂佛法吗?”
端木正的本意是劝对方看清佛法的本质,但无乐慧师忽然觉得,佛陀是靠不住的,反倒没有魔头管用,你向佛祖抛尽了媚眼,对方也不会正眼瞧你一下,哪怕付出所有也得不到半点回报,可魔头却不同,只要肯付出代价,就能得到回报。
一时间,她认仇为亲,把亲做仇,彻底愚痴颠倒起来。
“宁予外寇,不予家贼,佛祖啊”
伴随着蕴含无尽悲戚的哭诉,无乐慧师身上的星河流浆中突然出现了无数道人影,每一道人影都长着跟无乐慧师一模一样的脸,但是表情却是或狰狞或愤怒或者怨恨……一个个阴森森得全然不像佛门弟子,而这些人影突然合在一起,凝成一个等身大的虚影,并投射到无乐慧师的身上。
刹那间,暴乱的佛元开始转化,蜕变成魔元。
无乐慧师的法相从石室中冲出,却是一尊普贤菩萨,转眼间涨大到几百丈,仿佛菩萨真正临世一般,然而法相旁边围绕的不是梵音金花,而是无数的魔头,他们全都缩成拳头大小,扑到法相身上去汲取精气魂力。
那尊普贤菩萨的法相如瀑一般的黑发根根倒冲而起,一股股比浓墨汁还要浓郁的黑气澎湃汹涌从法相中激涌而出,污染佛元,将其转化成魔元。
伴随着千百声凄厉至极,如同鬼哭一般的尖利哀号,无边的魔气包含着一个个或美艳诡异,或是阴森可怖,或是丑陋不堪的面容,有些已经变成了森森的白骨,有些则是腐朽干瘪,还沾着腐朽发黑的烂肉以及一丝一缕的头发,有些却似乎是刚死不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有兽,诸般幻影,象征世人沉沦在苦海中,不得超脱的痛苦。
魔气牵引鬼气,只见鬼影崇崇,千奇百怪的鬼物或厉声尖叫,或凄厉痛哭,或茫然徘徊,或上窜下跳,或狂暴怒吼,无处不在,密密麻麻布满每一处空间,使得阴怨绝望之气浓得几乎令人窒息,
这些鬼物即不能归于阴世,也不能存于阳间,被魔功折磨,没有任何一丝希望存,睁眼看到的只有永恒无边的绝望与痛苦,心中自然会充满了痛恨与恶毒,它们痛恨世间的活人,痛恨所有还有希望还有幸福的生命,只想把这些统统撕碎
“不好,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无法回头了”
沐恋花连忙祭出断苦心灯,以佛元催动,射出一道道匹练似的紫色火焰,皆有十余丈长,带着智慧的气息,自空中凭空出现,接连不断地投射过去,而每一道火焰落下来时,都会暴起一连串的尖锐爆鸣,并且嘶嘶地急声厉啸,蒸腾起大片鬼气和魔气。
“不有中有,不无中无。不,不空中空。非有为有,非无为无。非色为色,非空为空。空即是空,色即是色。色无定色,色即是空。空无定空,空即是色。知空不空,知色不色。名为照了,始达妙音。姐姐,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无乐慧师无动于衷,被魔头侵占的星河流浆自行护主,释放出冰霜寒光,照得天地一片耀眼白芒,寒气森森,甚至飘起点点霜花雪叶,引发的寒潮宛若一百零八条冻气神龙,以无乐慧师为中心环而飞绕,上下腾飞,形成一座大阵。
断苦心灯不断攻击,心火接连不断地如雨而下,转眼之间,少说也发出了数万道,却尽数被寒潮消灭,而且地面上的冰层还在逐渐增厚,漂浮着的乳白色雾气也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晋级了问道境的沐恋花修为明明更胜从前数倍,这一刻却拿无乐慧师毫无办法,尽管其中有她手下留情,不愿伤害到对方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无乐慧师的修为在这一刻急剧高涨,突破了原有的极限,并很快追上了沐恋花,而后赶超
“果然,有付出就有收获,这才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我想要的”
无乐慧师纵声大笑起来,献祭此生所积攒的功德林,一把火焚得干干净净。
那些依附在她身上吸吮元气的魔头,在吸饱之后,便等同签订了契约,一个个跪在她的身边,不停地磕头膜拜,表情异常虔诚,如同魔子魔孙在拜一尊魔中之母。
“人神共愤”
端木正亦不再留手,催使《碧血丹青卷》中辟邪绝学,只见无数道电蛇霹雳游走不休,缠绕凝聚,化作十二座门户,只见风云雷电水火刀箭蜂拥而起,反转飞舞,引动天地共鸣,好似见到了世上最为罪恶的事情,引动万千生灵的愤怒。
霎时五行精气朝元齐运,发挥生克妙用,立时化作金戈电闪,巨木如林,水珠撑空,横云匝地,烈焰如海,其中掺杂亿万颗五行神雷,再加上罡风鼓荡,煞气腾腾,而其中最强大的雷电混合着怒气,汇聚成一柄四方剑,迎面斩出
面对天地皆怒的这一剑,无乐慧师心中却愈发升起逆反之意,佛祖不渡她,她便要逆佛,天不容她,她便要逆天
只见普贤法相的下方金莲,喷涌出似烟如雾一般的黑暗,周围的一切光彩都被吸收进去,仿佛打翻了一桶墨水,狂涌乱泼,数不清的阴雷在黑暗中成型,噼噼啪啪,那声势便似亿万颗霹雳子同时爆炸一般。
与此同时,无乐慧师手结准提佛母印,似要供养众生,只是她的供养尽数入了魔头的腹中。
佛母印绽放出暖人心田的光彩,里面衍化出天堂佛国,金砖铺地,宝幢悬空,法轮元转,摩尼珠常放光明,妙香华缨,周匝垂布,妙树行列,皆是七宝装成,显得无相庄严美妙。
佛印在上,黑莲在下,仿佛分别来自于天堂和地狱,两者相互交汇,初时似有冲突,可在魔子魔孙不断的膜拜祈愿中,竟而融为一体,凝聚成了一方光中生暗,佛中寄魔的界域
五行神雷轰击中界域,于无声无息中化消,荡然无存,仿佛被里面的黑暗所包容。
蕴含天地怒意的正气霹雳剑倒是成功斩开了界域,直刺无乐慧师,但无乐慧师只是一弹指,便将正气霹雳剑击得粉碎,化作四散的电光,又被界域所吞噬。
“看吧,这就是我的所渴望的力量这才是我真正的力量佛不予我,我便求魔”
无乐慧师融合所有魔子魔孙的力量,一举凝聚界域,只是现在的她并非一名界王境修士,而是一尊王级天魔
“菩提为石,魔心为玉,阐提渡佛,如来成鬼”
无乐魔王高坐云端,俯瞰下方界域,只见无数受刑的僧人尼姑被魔头按进巨大的石磨之中,另外一些魔头推动巨大的石磨缓缓碾动,在阵阵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中,僧人尼姑被一点点碾成肉酱,碎骨烂肉混合着血水从石磨的缝隙中流到地上,但被地狱冷风一吹,又恢复成原状。
紧接着,旁边的魔头又把刚刚复活的僧人尼姑提起来按进石磨中,然后再推磨,就这样不断地重复着碾碎复活再碾碎再复活的动作,于是那些僧人尼姑便在无穷无尽的折磨中,生出无尽的绝望怨恨之气,充实界域之力。
瞧见这一幕的端木正,眼神一凝,再瞥了一眼身旁的沐恋花,不由得握紧拳头,已是下定决心。
“看来,你是真的自甘堕落,不愿回头了”
无乐魔王闻言一笑:“你要杀我?就凭你跟她,做得到吗?”
“就算我俩无法杀你,但还有许许多多的战友,而被困在此界的你,根本逃不了”
无乐魔王的笑意更盛:“你有帮手,难道我就没有?”
她扬手一抬,一件物品从她袖口中落出,正是破界之心
众人怎么也找不到的破界之心,原来就在她的手里
...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决战前夕
归墟界,边境处,魔影蠢动。.XsHuoTXt?/p>
一眼望去,是无穷无尽的天魔,然而他们明明就在眼前,却感受不到半点魔气,仿佛一个个只是雕像,显然是有意遮掩了气息。
归墟界的魔氛变强的源头便在于此,尽管魔族强者施展秘术掩去了众魔的魔气,但天地环境仍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魔族象征了万事万物的毁灭,尤其是个中强者,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对附近的环境带来改变,这一点纵然是两位魔君亦不可能完全消除,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约束手下魔族的行动,不叫人族发现大军的行踪,只当是魔族的行动变得频繁,或者有一小部分天魔进入了归墟界。
归墟教的修士们因为选择了避战待援的战略,本身便是极力避免与魔族接触,尽可能不引起魔族的注意,所以这段时间里他们真的没有察觉魔族的异常。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发动进攻?咱们在这里都待了快十天了,还要待多久?俺的耐心已经到尽头了!”
说话者是一名头生双角,身穿兽袍,背生双翼,双肩上盘缠着两条赤红巨蟒的魔王,他的上半身长满毛发,下半身却是覆盖着厚厚角质,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各种野兽的特征,其号为百兽魔王,原本负责攻占太上界,此次行动,也被一并召唤过来。
除了百兽魔王外,原本负责占领各界的魔王全部集结在此,太上、龙傲、归墟,以及由笑藏、外道两位魔君所统领的,本应被困在羽化界,寻找那枚失去因果线的破界之心的魔军,竟而也在不知不觉中,越过了六界之地,转了一个大圈,从人族的西边转移到了东边。
外道魔君依旧是身着那件万古不变的计都荒铠,如同一座真正的盔甲,沉默着,不发一语,亦没有半分情绪外泄,尤其在被遮去气息后,他的身上实在是瞧不出半点“活着”的迹象。
外道魔君保持沉默,只能是由笑藏魔君担负起安抚部下的任务:“稍安勿躁,快了,马上就要开启了,按照时间推算,方才便是每月两次空间壁障弱化的机会,魔皇亲手布下的暗棋,很快就会发挥作用,储备好自己的斗志吧,只有缩回拳头,才能在挥出的时候更加有力,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激烈的恶战,务必做好准备。”
百兽魔王咂了咂嘴,道:“魔君你太瞧得起他们了,不过是一群被撵得东躲西藏的丧家之犬,论整体实力、论强者数量,皆不如咱们,如今再中算计,被咱们奇袭打个措手不及,他们还能有多少胜算?全军溃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差别只在于是否会全军覆没,毕竟这群家伙可是很能跑也很能藏的,如果没能在此战中将他们全部击杀,接下来再想将他们从藏身的地穴里揪出来,可就困难了。”
佛鬼魔王道:“如果能将敌人击溃到必须靠东躲西藏才能苟且偷生的地步,这场战争我等便已然胜出,只不过想要享受胜利的果实还需要再等上一段时间,但也只是早晚的事。”
百兽魔王斗志高昂,吼道:“那就让咱们将那帮人族废物全部消灭,哪怕有几只漏网之鱼,也要打得他们再也没有反抗的斗志,将胜利都赌注在这一场奇袭中,将人族全部撕碎、吞食、毁灭!”
大多数天魔受到感召,纷纷以吼声呼应。
直到外道魔君说了一声:“安静。”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变得鸦雀无声,天魔们拼命压住了沸腾的热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就连百兽魔王也不例外。
笑藏魔君咳嗽了几声,用铭刻着笑脸花纹的面具道:“其实稍微发泄下情绪没有关系,马上便要交战了,就算现在被人族发现,他们也来不及阻止了,一场战争的结果,往往在还没开局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外道魔君回应道:“不可大意。”
“放心吧,行百里者半九十,这道理我也是知道的,而且人族的韧性,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他们越是身处逆境,越能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指望一战而定,是绝无可能的事情,除非能将魔皇请下来。”笑藏魔君笑嘻嘻的说着。
就在这里,前方的空间壁障忽然产生了变化,其力量迅速削弱,转眼间就出现了一个空旷的通道。
笑藏魔君道:“看吧,魔皇的棋子发挥作用了。现在,是屠戮人族的时刻,诸位,磨好自己的爪牙了吗?”
“杀!”
“杀光他们!”
“人族的鲜血是可口的美食,人族强者的鲜血是美食中美食!”
众魔齐声咆哮,再也不压抑体内的魔气,霎时杀气如凶兽凛然,搅动天地,风云变色,他们向着空间通道蜂拥而入,杀向禅渡界。
笑藏魔君没有整顿秩序的打算,以魔族的纪律性,能压抑着躁动,在一个地方安静地带上十天,已是破天荒的表现,想要让他们像人类一样布好军阵,整齐的行进,哪怕魔皇亲临也做不到,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没必要白费力气。
他只是对着身旁的一团黑影道:“对付那位九幽**的重任,可就拜托魔主了,只要能击杀她,令人族陷入群龙无首的慌张,这场战争我等便已赢了一半。”
黑影哼了一声,带有几分不满的情绪,但终究没有拒绝。
笑藏魔君知晓当初自己做的有些不地道,对不住这位,但他同样也很清楚,这位就算抱有怨气,可为了魔族大义,最终还是会服从指挥,毕竟是一族之长,远比寻常的天魔更懂得政治妥协。
嘿嘿笑了数声,笑藏魔君拍打着甲虫身躯上的薄翅,跟上队伍。
与此同时,数以万计的各种飞禽走兽从四面八方涌来,数量竟比天魔还要多,它们一个个拥有巨大的身躯,以及戴着一张白骨面具。
几乎就在魔族大军踏上禅渡界的瞬间,人族强者便感应了他们的气息。
“魔族大军入侵!为什么没人提醒,留在六道界的那批人呢?这么强烈的魔气,分明是魔族倾巢而出,他们的眼睛要有多瞎才会发现不了!”
“不对!魔族不是从西边,而是从东边来的,他们是从归墟界过来的!”
“归墟界已经被魔族完全掌控了吗?这么多数量的天魔,只有利用破界之心打开空间通道才能进入,可之前不是说归墟教的修士藏了起来,避开了魔族的搜索吗?为什么一下子就全被消灭了,之前没有半点征兆,魔族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强敌提前降临,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预期,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要同魔族决一死战,也并非畏惧这场迟早会到来的战争,可是在所有人的预计里,这一战至少还要再过一个月才有可能爆发,而且是由己方掌握主动权,魔族现在应该还被困在羽化界才对。
这一个月来,众人并非除了养伤什么都没做,他们为了抵抗魔族随时可能爆发的入侵,特意布置了许多陷阱和禁制,但这些手段全部布置在禅渡界的西边,防备的是从六道界侵入的魔军,而万万没想到魔军居然会从东边侵入。
正如两军对擂,哪怕白天和敌人战得你死我活,有了会随时送命的觉悟,可若晚上被敌人偷袭,侵入军阵,一样会炸营。
不安的情绪迅速扩散开来,哪怕修士的意志远超常人,没有陷入六神无主的困境,可也不免人心惶惶。
这时候,九幽**的声音回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不过是决战提前了,慌什么!身处战场,就要有面对各种意外的准备,你们连死不怕,还怕跟魔族拼命吗?”
虽是叱责之言,可语气中的稳重和镇定,却感染了不少人,令他们安定下来,尤其是那股上位者颐指气使的强势,更是叫人不自主的想要服从听令。
倘若在平日里,这种强势或许会引起被批评者的逆反心理,毕竟修士中多的是桀骜不驯之辈,可在人心惶惶的当下,这种强势反倒有一种叫人安心的信任感。
众修士下意识的想?只要上面的人没有慌张,他们也就没有慌张的必要,反正就算不知道该做什么,听上面的指令即可,而且听九幽**的语气,分明是早有防备。
“众人听令,各自寻找宗门长辈,聚合一处,分别于四方布阵。禅渡宗布七佛灭罪降魔阵,羽化宗布万剑仙羽斩空阵,瀛仙宗布无量归流擎天阵,六道宗布众生轮回虚无阵!”
九幽**所指示的阵法,要么是各派最拿手的阵法,要么干脆就是护山大阵,每一名修士都对此甚是熟稔,哪怕自己不会布置,跟着阵法运转尽一分苦力却是不难,就算方寸大乱,不知所措,可只是跟着集体一起行动的话,那即便没脑子也能轻易做到。
如此一来,慌张的众人就会被纳入集体的秩序当中,尽管会失去灵活性和机动性,可也不至于因为慌乱而露出破绽,给敌人明显的可趁之机,就决策而言,没有比这一道指令更为正确和稳妥的。
九幽**在这最为凶险的关键时刻,及时而又冷静地做出了判断,安抚住人心,将敌人奇袭所造成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四宗的界域强者们也是最快冷静下来的,并意识到听从九幽**的指示才是最为稳妥的做法,当下集合各自的弟子门人,排布对应的阵法。
最初只是一个雏形,可随着不断有修士加入,阵法规模渐渐扩大,最终分立四方,相互依靠,互相支援,封锁死角。
“幸好九幽前辈下令及时,否则真不知道该做什么,等魔族一到,只有抱头鼠窜了。”
“可不是么,九幽前辈毕竟是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杀出来的,而不是空挂着一个名头,她的本领都是在战火中磨砺出来,应对突发情况的经验非常丰富,肯定是早有防备。”
“也许魔族的手段早在前辈的预料之中,指不定是挖了陷阱,等他们跳进来。”
……
就在众人在乐观议论中,渐渐恢复信心时,被他们寄予信任的九幽**却是一脸凝重的表情,她猛一挥袖,外泄的真气将大地轰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狡诈的天魔,居然玩这一手声东击西,瞒天过海!”
白骨真人叹道:“这一手的确叫人意外,谁也没有料到,原本还好好的归墟界,居然一下子就沦陷了,唔,魔族肯定是蓄谋已久,早早的调查好了所有归墟教修士藏身的地点,故意按而不发,等到每月一次两界连通的机会过去,确认我们无法进行联络后,才突然发难,一举消灭了所有的归墟教修士,随后发动奇袭,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自觉这番推理丝丝入扣,真相莫过于此。
谁料九幽**瞥了他一眼,不耐道:“谁说魔族是掌握了归墟界才入侵本界的,光从时间上推论,也根本来不及,更别说他们若真的先去消灭归墟教修士,势必要大耗元气,而他们不好好休息,非要拖着倦躯来同我们决战,这种为了人族而牺牲的精神,本座都要为他们鼓掌了。”
遭了讽刺,白骨真人老脸微红,不过九幽**的辈分放在哪里,就算是当众骂他,也不过是长辈提携晚辈,算不得丢人,他倒也不甚在意,转而问道:“若非掌握了归墟界,取得了破界之心,魔族大军是如何侵入本界的。”
九幽**哼了一声,冷面道:“魔族的确是取得了破界之心,但他们并不是取得了归墟界的破界之心,而是得到了禅渡界的破界之心。”
“这怎么可能!要想让破界之心出现,必须保证一方全部被消灭才行,而我们既然还活着,则必然只有魔族被消灭的可能,他们既已死绝,又如何得到破界之心?”白骨真人难以置信的问道。
他的语气颇为强烈,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讨好九幽**,才故意要当一个捧角。
“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先或许难以想到,可事后由果推因,却非是难事。要让大军从归虚界进入禅渡界,只有破界之心才能做到,而破界之心仅有两颗,既然不是归墟界,那便只剩下本界了。魔族死光了又如何,我方之前不就遭受过背叛,再来一次又何妨?”
九幽**所指的自然是幻貘真人叛变一事,有了这位前例,其他人再无怀疑。
“难怪我们怎么也找不到破界之心,原来早已落入魔族的掌握……”
九幽**正色道:“现在再谈这些毫无意义,敌人既然上门,那就将他们打回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阴谋算计到了最后,仍是要靠武力来决定胜负,这一场我方只是失了先手,可最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