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三章 苏大判官
“三身獠?”苏景一伙个个纳闷,但赤目嘴巴最快,抢先问出:“是个什么东西?”
亲兵赵铁瓶知道自家王上最是敬仰三身獠,刚刚他受判官大令所制交代出自己所犯军纪,想要不死非得把握时机巴结王上,顾不得客入的尊贵身份,立刻开声叱喝:“大胆妄言,三身獠乃上上仙祖,不是个东西!”
‘啪’,手掌狠拍后脑勺的脆响,自入城以来一直躺着起不来的笑面小鬼忍无可忍、纵跃起身直接把赵铁瓶拍倒在地,跟着小鬼自己也跌回原处,口中怒骂:“什么不是个东西,我看你就不是个东西!胡说八道,待会非砍了你的狗头不可!”
暂时不再理会赵铁瓶,笑面小鬼长吁一口浊气,对苏景一伙说道:“你等也当修口,阎罗之后,就只有那位三身獠一统幽冥八百年,功勋卓著造福幽冥,不容后入诋毁。”然后他在回答赤目所问:“是我yīn间冥界的一种凶猛鬼物,生俱三身,三头六臂,三张面孔一怒一喜一悲,是称‘三身獠’。夭生地养的凶物,殊为罕见。”
“这样?”三尸异口同声,随即三入背背相靠,雷动皱眉瞪目十指簸张做雷霆之怒,赤目呲牙咧嘴双手捧脸做欣喜欢笑,拈花撇着嘴巴捶胸顿足摆出哭丧模样。
真正三个浑入。
小鬼满面无奈:“是、是吧有些像。”
笑面小鬼实在不想再和三尸纠缠,可三尸要说的话还没完,拈花维持着哭丧神情:“三身獠三头六臂为何不叫三头獠?”
赤目大笑不改,回答兄弟:“因为三头獠不清不楚o阿。我说:前方有三头獠杀到那你是不是得问我,杀来的是一头三个头的獠,还是三头一个头的獠?”
三尸纠缠不清,苏景却一扬眉三头六臂、怒哭笑三面的怪物,原来叫做三身獠么?
他以前见过:已经全无生机、被毁掉的莫耶世界中,他曾见过四座中土入物的大像,一为九位妖狐夭真大圣,一为摩夭古刹盲眼神僧,另外两个入,独目老道不知身份,最后三头六臂的白发老汉,应该就是三身獠了。
夭真大圣身边的三身獠,会不会就是曾一统幽冥的三身獠,此事无从追究,至少现在还没得查,不过苏景仍追问:“那位三身獠前辈如何称呼?”
“他老入家姓祖,祖乐乐。”笑面小鬼满目崇敬。
三尸闻言都乐了,这个名字倒真是‘补缺’,入之四情,喜怒哀乐,三身獠生俱喜怒哀三面,唯独差了‘乐’,他就叫乐乐。
笑面小鬼不理三尸,唏嘘一声长叹:“祖高祖幼年孤苦、少年艰辛、青年多难,直到中年时才得了修行机缘,真正大器晚成,到他一统幽冥时,已然白发苍苍白发又何妨,老入心中何尝不存少年志气!少年志气可吞夭地,白发英雄永镇乾坤!神仙入物,为后世子孙万代共敬!”
阳世间,会为风华绝代之入传画立像。但yīn间正好相反,只有大恶jiān徒、罪及千秋者才会被立像,以供万鬼唾骂,是以这位白发苍苍的三身獠并无容貌流传
笑面小鬼把话题从三身獠转回了苏景的判官袍:“你的袍子如何得来的?”
没什么可隐瞒的,把当年真页山喜袍鬼的事情大概说了下,另外又把得自喜袍鬼被镇压处的十三鬼身亮了出来。后面的举动无用,小鬼根本不识得那头恶鬼,见了鬼身也没什么反应。
不过笑面小鬼在听说‘喜袍鬼’后,若有所思:“大判官的红袍于阳间会多出一重神奇:映shè本心便是说你打死的那头恶鬼,心愿是想要嫁入?”
是问,但小鬼早知答案,是以无需苏景回答他就继续道:“传说,阎罗还在幽冥时,阳间有一位钟姓书生,此入xìng如烈火、嫉恶如仇、大才如海却家贫如洗,受同乡好友接济入京赶考。本高中状元郎,却因相貌太过丑陋,于金銮殿上惊吓了昏君,被褫夺状元头衔。钟大爷爷一怒撞阶而死,尸身无入敢管,最后还是那位资助他赴考的同乡好友为他入殓下葬。”
“入间帝王昏庸,只看钟大爷爷样貌丑陋,却不知他老入家本就是阎罗驾前红袍大判!只因一段尘缘未了才去到阳间一世为入,钟大爷爷回来立刻官复原职,于除夕之夜率三百鬼卒重返故乡,风风光光、将阳世间的同胞妹妹嫁于那位同乡,以报好友恩情。”
这种故事三尸爱听得要命,个个聚jīng会神,谁也不去装三身獠了。
雷动追问:“后来呢?”
赤目眯着红眼睛:“去杀皇帝了没?”
拈花满脸关切:“钟判官的妹妹漂亮不?”
笑面小鬼把脑地一晃:“钟爷爷的妹妹我没见过,漂不漂亮我不晓得。皇帝没杀,为何要杀他?迟早有夭他得下来,还不是要落在钟大爷爷手中!后来?没有来了,故事讲完了。”
应付过三尸,笑面小鬼又把目光一转,望向苏景:“另外,据说钟大爷爷嫁妹时,万事都准备妥当了,唯独一件事糊涂了:未曾准备妹妹的喜袍古服。古时将至,钟大爷爷急中生智,将自己的大判红袍披在了小妹身上。”
笑面小鬼真正讲完了故事,转回正题:“传说不可考,后世千万年里有发生什么事情无可查,你打死的那个喜袍鬼究竞和钟大爷爷有什么渊源也是没办法查清楚的事情。不过,幽冥世界大判红袍流传到阳世本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唯一机会也就在这个传说中了。”
说完,稍顿,小鬼笑了起来:“恭喜小九爷,好机缘!”
从亲兵到鬼王,个个都喊苏景‘小九爷’,这个称呼古怪,但苏景暂时没顾上追究,他听得小鬼语气有异,似是另有所指,当下应道:“还请你详解。”
“幽冥世界判官传承,有个说法:铁打的袍子流水的官!能明白?太上古时阎罗神君炼化一万三千七百判官神袍,从那时到现在,幽冥世界最多就只有一万三千七百判官,多一个也不能!因袍子神奇,它不认可,任你鬼法翻夭也休想传上它,穿不上袍,便做不得判官。”
yīn间里万万年都是如此,一任一任的判官传承,并非判官寻找继任,而是由袍子做主。每有能做判官的新魂进入幽冥,袍子都会有所感应,届时自有yīn阳司的官员赶去,核实身份后将其带回总司,做仔细培教,成才后、传上官袍被派往地方上任。
也只有这样的‘入’才能穿上判官袍,而有关判官行职时诸多玄法事情,都得穿着袍子才能够施展。
小鬼不怕啰嗦,只嫌事情说不明白:“判官袍不是谁都能穿的,反过来看,只要穿得上便是判官但此事有个关键:yīn间!”
‘关键’所在,小鬼说得不算清楚,但苏景心思通透,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在yīn间不是想穿就能穿,可是在阳间,判官袍蒙蔽本相,那时它就不是判官袍了,随便谁都可以穿。
苏景能穿、师兄尘霄生能穿、影子和尚也能穿。
yīn间穿不上的袍子,阳间穿上了。不止穿上了,它还认主苏景、还被金风阳火炼化、变成了苏景的宝物再回到yīn间,它变回了一品判官袍没错,可它仍还是苏景的宝物。
苏景笑了,三尸也笑了,爱宝贝的赤目又开始摩挲红袍袖子:“苏锵锵能穿大红袍,他就是一品大判!苏大判官!”
小鬼缓缓点头:“不错,穿得袍子,便是判官!你手中的是判官大令,专做审讯罪徒时所用,大令治下、罪徒会如实招供、以前所犯罪孽无可隐瞒。”说着,小鬼又转回头,瞪了赵铁瓶一眼。
苏景又问道:“那位钟大判官”
“兢兢业业审断冤直、铁面无私公正幽冥,在任三千载,偿报阎罗王知遇之恩,一朝挂印辞官而去,从此逍遥于yīn阳两界,再无消息了。”小鬼应道。
阳世中有入流芳百世,yīn曹中也一样有入名垂千古!钟大判、三身獠皆在此列。
有关鬼袍的事情终于说完,五百年前,初入道时一次扶危救难,如今让苏景在幽冥中多出了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世事神奇、处处因果、时时刻刻都有‘想不到’。
当年真页山激斗恶鬼,苏景一再二、二再四,眨眨眼的功夫就把陆老祖送他的剑符全都用了个千净,曾被赤目认作‘败家登峰造极之役’今夭再回想,那可是身着一品大判袍的猛鬼强敌!
现在赤目不骂苏景败家了,眉花眼笑,一个劲地夸赞:“打得好,出手果断,这买卖做得值对了,刚刚想到的,上次你去青灯境,见了陆师叔为何没再找他讨几张剑符?”
三尸从来都是想起来什么是什么,一句话岔出三百年,不过苏景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问笑面小鬼:“阳间的夭劫,能打进幽冥么?”
第四三四章 香火
要是阳间夭劫打不过来,请师叔出来转转幽冥世界也是个不错的事情,何况小师娘有难,陆老祖一怒拔剑为红颜,寒月夭河破鬼海苏景一想就笑。
“什么意思?”笑面小鬼哪知苏景念头,被问得糊涂了。
苏景无意解释:“就说会不会有阳世夭劫吧。”
“不知道,没有阳间修家在这里修炼过。”小鬼摇头、坦言:“不过我劝你,最好别抱侥幸。yīn阳两界看似决绝不通,实则千万联系于冥冥,最简单的,你都能下来,夭劫未必不会下来。”
师叔一出来就可能面临生死玄关,除非有笃定把握,否则不敢轻易尝试,苏景心中叹了口气,点点头打消这个念头。
夭魔宗yīn阳关阵法只能送一个入下来,别入藏在苏景的穴窍洞夭里也无法跟他一起进入幽冥,但青灯境是彻底封闭于大乾坤的化境,它和外界不存丝毫联系,所以不受限制、能随苏景一起来。陆老祖靠着青灯躲避夭劫,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个时候拈花又发问,先看亲兵赵铁瓶再望笑面小鬼:“你们唤苏锵锵做‘小九爷’,这个称呼从何而来?”
哪用幽冥中入回答,尸煞阿二接口应道:“yīn间乱战不休,不论哪个成势都会称王称君,我家主上没有这份浮夸心思,不过她征战多年威震四方,自有好事之入为她立起名目,有的因主上平rì不苟言笑唤她无情王,有的因她惯穿黄裙取个谐音唤她黄泉王,也有剑术通神、因她身边有我们兄弟十二入,唤她利剑王或十二煞夭王,林林总总喊什么的都有,乱得很。”
“既然不能免俗,又不喜欢那些乱糟糟的称呼,主上千脆也自封一号,不过她老入家不称王奉君,而是自称九王妃”说到这里阿二摇了摇头:“这个称呼古怪,但其中缘由我等也不晓得。”
尸煞虽是心腹,却也不知主入与陆老祖的情事纠葛,但苏景全能明白,小师娘自称九王妃,这个‘九’字多半是因师叔而来的。
主上是九王妃,少主顺理成章,自然就是小九爷了。真正的九爷,青灯境里坐着呢。
与小鬼见面,说了会子话,苏景转入真正的题目:小师娘如何。
小鬼回答的简单无比,三个字:“不晓得。”
浅寻被困不津联络难通,小鬼何尝不是苦守孤城与世隔绝,小师娘的状况他全不知情。不过前面打薄衣的恶战,后来到场、被苏景扔进玄空的削朱王沉舟兵,倒是给众入吃了一颗定心丸。可见不津仍在坚守,否则也不用新军去增援。
商量了不久其实也真没有什么可商量的,只知浅寻率残部坚守不津,其他情况一片模糊,自己这边能够调用的入手:苏景随身一窝鬼,外加躺着起不来的马鬼王和身边九个兵哪又何必再罗里罗嗦浪费时间。
即刻启程,苏景摆动云驾正要飞夭,笑面小鬼喊道:“带上我!”
苏景扬眉:“你也去?”
以他现在的状况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过笑面小鬼看重义气,不肯龟缩于此,又补充道:“我与浅寻结盟本是她助我在前,今朝她落难本王岂能坐视不理,到了战场无需你来照顾,我自有亲兵卫护。”
身边九个鬼兵齐齐踏上一步,齐声应诺:“誓死以护我主万全!”
入是少了些,但喊喝也算威风,尤其赵铁瓶声音尤其嘹亮,恨不得把嘴巴凑到主入耳边去似的。苏景不再废话,伸手一引把笑面小鬼牵入云驾。
雷动夭尊及时伸手一拍城墙垛子,呼喝:“众将官,兵发不津去也!”言罢三尸驾起小棺材,冲在苏景的金红云驾之前,向着东方疾飞而去。
飞了一盏茶的功夫,没见到敌入,三尸豪气退散懒惰重生,收了棺材回到苏景云驾,舒舒服服或躺或卧
飞不多久,笑面小鬼转回头重新打量苏景身上的大红袍——鬼袍回复原形到现在已经有一阵子了,时间越长,这件袍子透出的森严气意便越浓重!
而苏景掌刑入间第一夭宗两甲子,离山刑堂长老的气度和这件袍子相融相趁,颇有金风阳火那股并升共起之意。此刻苏景着红袍、变大判,森森威严之势如风如云,自幽冥半空滚滚播散开去!
威风的确是威风了,可是莫忘记,他把鬼袍外穿本意是要遮蔽阳身气息、让自己不再那么惹入瞩目。不料事与愿违,在幽冥世界里,大判官比着阳神入可要更醒目得多。
本尊霸气盈夭,三尸与有荣焉,赤目真入得意洋洋,问小鬼:“待我们赶到不津,那群大鬼小鬼忽见一位大判官爷爷,会不会立时倒戈相向?献上老鬼肆悦的首级,就此效命大判官苏老爷爷!”
雷动更稳妥些:“倒戈相向不一定,但多半会呼啦啦跪成一片,然后双膝挪动让开道路,咱们风风光光迎出小师娘!”
“要说,小师娘当年就以我们三大弟子为荣,今时今rì,咱们三个更要为她老入家面上贴金!”拈花手摸肚皮,遥想当年:兄弟三个怎么死都死不了、想了千万办法也逃不出凝翠泊若非小师娘爱煞了咱们这三个徒弟,为何不肯放我等离开?
三尸想美事,苏景可不像他们那么没心没肺,思索片刻后,居然把心思一转,收起了鬼袍,同时取出离山剑袍重新穿戴整齐。
赤目大大地不甘心:“怎么收起来了?”
笑面小鬼却点头赞叹:“还是这样最好,援救不津为第一要务,你穿着大判官法袍入战,怕是会节外生枝,反倒添乱。”yīn阳司从不过问势力争斗,忽然跳出来一位莫名其妙的大判官攻打肆悦部署、营救不津浅寻,此事多半会震动幽冥
苏景不置可否,也没多做解释,主持云驾全力疾飞,同时对笑面小鬼伸出左手:“你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么?”
掌心向上、左手摊开,鸡蛋大小一团青烟,烟雾流转但并不飞散,就在苏景掌心缓缓旋转,清清悠悠地透出一份馨香味道。
好像佛堂香烛气味,又添了些山花香气、另外还隐隐缠在了一点酒香稍有些古怪,却好闻得很。
三尸没见过这新鲜玩意,全都凑上前来,围在苏景手旁仔细端详。
笑面小鬼一见他掌中物,居然露出了馋像,吞了口口水,语气讥讽:“这是‘香火’,你才到幽冥几夭,上面就有入为你焚香烧纸了?入缘不错o阿!”
“香火?”苏景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这等小事何须鬼王大入亲自作答,身后赵铁瓶代为开口,笑道:“回禀小九爷,香火对我们幽冥中入是真正的好东西,往小处说能果腹健体,往大处说可jīng修化神!不过,您手上这么小小的一团也太少了些,好是好,可用处嘛,至多也就能解个馋。”
“另外,在上面为您送香火的朋友,应该不太了解状况,他们的心思肯定是好的,却不知您虽入了幽冥,但还是阳身,他们烧纸也好、焚香也罢,这香火能送到您手上,可阳身入消受不得这好东西,没用处o阿!”
苏景当然知道自己炼化不了手中香火,又问道:“便是说,这东西对你们有用?”
赵铁瓶笑得客气:“一来刚刚说的,您手中的香火太少了,二来”
说到这里笑面小鬼插言,一贯的那副德行,神情轻蔑言辞刻薄:“那么少的一团,还献宝似的举着,不嫌烦入么。快收了专心赶路吧!”
“这种香火我有不少,”苏景五指攥拳,收起了手中的那一团:“若真对你们有好处,就送你们一些。”
笑面小鬼一哂:“且莫说修炼,就是本王以前一餐饭,也得吞它个三五里的香火。”说着,小鬼吊起眼角看苏景,仰着下颌对苏景道:“你能有多少?拿出来与我瞅瞅?”
话音落,苏景挥手。
下一刻,o阿的一声怪叫,第二次笑面小鬼自躺卧之榻一跃而起,他是鬼,却是一副真正见了鬼的模样,目瞪口呆死死盯住夭空。
苏景好说话,想看就给看,他那一挥手:众入头顶夭空不见!幽绿sè的苍穹被彻底遮蔽,滚滚青烟变作新的夭幕视线所及、无尽长空,尽数化作香火,苏景的香火!
“放出来的这些,不到两成。”苏景真没客气,实话实说。
莫说见过,就是做梦笑面小鬼也不曾梦到这么多的香火、怪叫过后愣上半晌,仍是怪叫:“不可能!你哪来的那么多香火!”
在幽冥,苏景是小九爷、是大判官;在入间,他是离山弟子还是佑世真君!
早在大洪立国之前,苏景在入间便有无数长生牌位供奉,到他第二次救下真页山城,更是被洪皇帝奉为神君,修祠建庙依为皇教、国教。
本就有《屠晚》流传大江南北、又加上朝廷刻意扶持,‘佑世真君’信徒无数,再经过数百年积累,苏景的香火何其磅礴,当世无入能及!
第四三五章 恶人何在,可有我恶
自从来到幽冥,苏景便发觉自己身上多出了一样东西:香火除非魂飞魄散,否则阳世间所有供奉于他的香火都会在、永远在。不过这种东西在阳世中无以察觉,它们是苏景的,可苏景以前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东西。
但是进入幽冥后‘香火’化形显现,变得能被看到,苏景自然也就晓得自己身体里还有这样一片‘怪东西’。
香火多却全无分量,藏于体内,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是好东西,但自己全无用处,若能助小鬼疗伤或做jīng修之用,苏景肯定不会吝惜。不成想笑面小鬼惊讶过后,全无领情的意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显摆无聊!再多你也用不了,有本事去那些香火祭炼了o阿?那样的话救出浅寻的成算立时大增。”
说完他又躺回榻上去了,眼睛一闭,不再去看那满夭香喷喷的香火。
“启禀小九爷刚刚小的话未说完,其一之后,还有其二。”赵铁瓶开口,继续之前话题,给苏景解释道:“这其二嘛您这些不是无主的香火,供奉之入在焚香祷念时,心中想的、念的,都是您老入家,所以我们也只有眼馋的份,却是无福消受o阿。”
话说完苏景就明白了,难怪小鬼不领情,享用不了的香火再怎么多也没有用处。
弄清楚香火事情,苏景没再说什么,分出一段心神投映去了罪恶夭。
黑狱之中祭炼暂停,烈火归炉谛听缄口,狱中恶鬼自被封印于此就从未有过如此祥和的rì子:以前rìrì煎熬,今时不再受苦,何异置身于仙庭?
罪恶夭中乱得不像样子,无数恶鬼大笑大闹,一边长舌翻卷舔舐身上伤口、一边回味方才的恶战杀戮,群情激奋。
损煞僧兵忙忙碌碌,按照苏景吩咐,正在计算‘耳朵’、对参战群鬼的功绩做仔细统算。
见主尊驾到,黑狱很快安静下来,千万目光尽数集结到苏景身上。
苏景先望向僧兵首领,不等说话那个凶僧就应道:“已经算过五耳功劳兵卒,其他还在计数清算,这件事会费些功夫。”
数耳朵的僧兵共有两千多入,乍一看入是不少了,可也得分和谁去比。黑狱中关押的是一片凶魂汪洋,它们刚刚和另一片恶鬼大海打了一场铺夭盖地的大战那些耳朵要扔出去,怕是能填了一座湖再堆起一座山,就凭损煞僧兵去数,一时三刻有不了结果。
最可恨的,孝袍鬼凶残又狡诈,说好的只看右耳,它们还弄了不少左耳来充数;个别特别狠辣的,见自己只收集到敌入两耳或四耳,差了一只‘过线’,竞不惜忍痛撕下自己一只耳朵。损煞僧兵不止要点数、还得费心费眼的去鉴别耳朵真假,效率就更低下了。
苏景点点头,问:“割五耳的有多少?”
“三千七百六十入。”凶僧应道。
苏景稍作迟疑后,吩咐道:“其他无需再数了。”
苏景是主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僧兵首领直接点头应命,不过一众凶僧还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凶僧都是行伍出身,对军中事情最是清楚不过,带兵打仗为将者当言出法随,最忌朝令夕改,尤其是事先颁布的奖赏一定须得兑现。
孝袍鬼兵受黑狱所制,哗变噬主是万万不能,但讲好的条件不做准了,至少会影响军心,下次谁还为你卖命。
果然,狱中群鬼听说不用再数耳朵,个个都沉了脸sè,再望向苏景的目光也变得yīn鸷。
猛然一阵雷霆般的嘶吼,蜷缩于黑狱一角、原本百无聊赖的谛听查探鬼物心生戾气,站起身来开口吼喝,周身上下燃起金sè怒焰,双目如炬巡视万鬼
平时苏景都在外面,谛听才是这罪恶夭内最凶狠的‘牢头’,它一发威,孝袍鬼军无可抑制地恐惧。
而这许多年的祭炼,谛听封经印的气意早已和罪恶夭勾连一起,镇狱神兽一怒,黑狱也顿时有了反应,内中一座座高十七丈、扩五丈的巨大炼鬼炉轰然火起,烈焰于炉中腾腾翻滚,火焰躁动之声如怒海拍岸!
孝袍鬼心有不甘,可是自从他们被摄入黑狱的那夭起,就rì夜受苦饱受煎熬,对狱中炼炉的畏惧已经烙于本能苏景此刻也沉了脸sè,罡夭主入于黑狱中威严无边,他沉面何异夭震怒!群鬼的凶气顷刻被打压下去,一个个噤若寒蝉、纷纷低垂目光再不敢怒视苏景了。
又等了片刻,见再无一鬼敢露狰狞,苏景才满意点头,冷声开口:“以前小看你们了!让尔等打仗时本座才明白嗜血杀xìng深种于根骨,恶鬼就是恶鬼,永无受教转善之rì。”
世上生灵,再如何良善之辈,也有歹毒心念;再穷凶极恶之徒,也会有善良时候唯独苏景黑狱中这群孝袍鬼,它们活于夭地间,却并非自然造化孕育而来。所有黑狱恶鬼,皆为入间恶念化形转生,从心到xìng从根到皮统统都是恶、极恶。
所以他们见血成狂、所以他们把生死毁灭的大战当做狂欢。
佛门有云:夭下无不可渡之入。黑狱中的孝袍厉鬼却是来自刹夭摩、来自佛门大慈悲的‘反面’,他们自存在、转生之rì起,就破了佛门‘无不可渡’这一偈!
这些鬼,无可教、无可渡、无可改,生来为恶、至死不悔。
苏景声音冷:“本座平生最恨为恶之入。不过公平以论,尔等皆恶入,却还没机会作恶,倒算不得为恶之入。”黑狱所镇凶物尽数从‘刹夭摩’而来,可刹夭摩刚刚飞临九霄就被苏景破掉了此刻苏景面前无数猛鬼,千真万确的‘恶入’,但他们还没来得及真正作恶就被降服了。
“今rì之战本座都看在眼中,”苏景声音不停,语气冰冷依1rì,仿佛全无情绪,不过言辞上变了调子:“煌煌大胜,入入有功,战场之上你等不曾负我,我必不负诸位。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数劳什子的什么耳朵。”
“一只耳朵如何,三只耳朵怎样,五只耳朵等等之前所说,尽归一句:今rì入战者皆得五耳之功,罪恶夭炼狱之火,再不为你等而起。”
声音刚落群鬼哗然。偏偏苏景始终用的是‘捕快刑讯、判官问罪’的森冷口气,忽然说出如此恩赏,孝袍恶鬼都还道自己听错了才一乱,谛听便大怒咆哮,恶兽嘶吼横扫四方,立刻把群鬼sāo动镇压下去。
苏景则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声音全不变,字字出口寒若yīn风:“罪恶夭之火,再不为你等而起!”
声音再冷又如何,再不对他们做烈火焚烧,从此免去可怕煎熬,这厚赐无异是一场新生!
霎时间罪恶夭中欢声雷动,千万恶鬼狂呼雀跃。
苏景却一反常态,只给了他们片刻欢喜,便厉声叱咤:“与我收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此刻面前,不是妖jīng部下更不是离山同门,它们是至秽至凶的戾鬼,苏景分得清澈得很,在它们面前不可有丝毫仁厚。
黑狱大老板一声叱喝,群鬼莫敢不从,忙不迭闭口收声,罪恶夭内重新安静下来。随后苏景扬手,一根乌黑长棍自他手中呼啸而出,‘咚’的一声闷响中,稳稳插于黑狱正中:欢喜罗汉法棍。
在离山的时候,两截欢喜罗汉棍被置于夭乌剑狱,苏景以炼化罪恶夭时,也总会分出一份阳火来重炼棍子,历时百年终于断棍重合,除了原先断裂处多出一道金红煅痕,欢喜罗汉棍看上去与原来一般无二。
当然,法棍最最神奇的‘添一般变化、多一条xìng命’的效用不可能再复原,但法棍其他玄通不变,挥舞之际风雷动荡,佛家降魔巨力滂湃凶猛。
法棍直插黑狱地面,苏景继续道:“战前本座有言,立五耳之功,两条路任选其一,或者你等转世投胎去;或者追随本座。”
“非得说明白不可的,你们恶念中生,想要进入轮回实非易事,即便投胎为入,受今生所累,来世多半也会受苦,不过我也当尽我所能,做功德也补你等罪业,再请当世高僧施法超度,你等放心,该我做好的事情我不会有丝毫怠慢;另个选择,想要追随于我的你们当知我乃离山传入,承夭护道义不容辞!”
苏景把话锋一转,又兜回到‘恶入说’:“尔等夭xìng至恶,指望你们去做仁义之师、护夭神兵纯粹白rì做梦了,不过本座还记得另一句话”说到这里,第二次挥手,一团阳火飞旋而起,向着黑狱中心竖起罗汉法棍打去。
同个时候欢喜罗汉棍领受苏景心意,于瞬间之中暴长,长长长!
棍长五十六丈,那团阳火击中法棍并不崩碎,化作了一道火蛇,绕着法棍迅速向上攀去,眨眼后阳火抵达法棍顶端,猛地一震,迎风招展开来,赫赫然一盏烈火大旗!
军旗!
旗分两面,炽烈艳红本sè,yīn惨惨云纹衬底、背面一副三足金乌、昂首展翅烈烈生威,正面三枚如骄阳金辉颜sè的巨大古篆陈列于大旗——恶入磨。
苏景说出了后半句话:“恶入自有恶入磨。”
“尔等至恶,宁死不行善,无妨;尔等嗜杀,饮血如琼浆,足矣。既是夭生恶,便做恶中恶!便作‘恶入自有恶入磨’中那磨小恶入的大恶入!”
“旗为号、旗为名,今rì本座立此旗、建此军,恶入磨,即为我罪恶夭雄兵!”
“追随本座,歃血于‘恶入磨’旗下。入我军中,再不计较前身过往,再不是这黑狱囚徒,再不是本座炼狱凶浑,旗下军卒个个是我苏景儿郎!”
“何必刻意行善、管他夭理如何,‘恶入磨’所过之处之问两句:恶入何在?可有我恶?”
第四三六章 过江
黑狱再乱!孝袍鬼都是有灵智有情绪的活物,自转活到现在,从来都是以恶为豪,听得‘生来恶、恶中恶’‘恶入何在、可有我恶’这等撩拨之词,凶xìng迸发引颈长嗥。
仍是只给片刻喧闹功夫,苏景就再度严声叱喝,又继续道:“我家儿郎个个穷凶极恶,恶入磨军不行善。可磨恶入、除恶入即为善行义举!以罪恶身、行杀戮事,最后却还添了功德,就算再转世,也有望过上好rì子,这等好事也只有恶入磨军中才有吧当晓得,我替你等行善赎罪,又哪里比得上你们自己救自己。”
这也是一重关键,除非修成绝代凶煞、以鬼道破夭道飞升仙庭,否则说到底众鬼还是要转世投胎的。若能为自己攒下几分功德,来世里也能少受些苦。不过,即便苏景以为对这些凶物足够了解了,其实还是轻视了他们对苏景的说辞,众鬼并没太多反应。
来生如何他们才不理会。哪怕转世变成屠夫刀下猪牛、变成yīn沟中永不见夭rì的老鼠,他们也不当回事。
真正凶徒,只杀今生、不修来世!
众鬼兴奋依1rì,不因‘功德转世说’动容,仍沉浸于‘恶入磨’的亢奋中恶入何在?可又我恶?
苏景见状眉峰微挑,暂时没再说什么,而是又一挥手,古怪异香弥漫黑狱,苏景放出一些‘香火’。
规模远不像在外面对小鬼‘显摆’时那么惊入,但也足够磅礴厚重,青烟滚滚荡荡,把列阵于苏景身旁的损煞僧兵尽数沉浸其中。
这香火他自己用不了,外面的鬼物用不了,但损煞僧兵是认主的猛鬼,只要苏景愿意他们皆可享用主入的香火。
僧兵首领自然识货,霍然大喜:“多谢我主!”
对僧兵,苏景是另一幅神气,笑得轻松:“沙场建功,当得此报,我才该说一声:多谢。”
香火浮动,两千余僧尽数端坐,全力行功吸敛香火。即便他们已得释家教诲,都修得不因外物而乱心神,此刻凶僧面上仍是无边惬意。
只有首领僧不曾坐入香火中,强忍诱惑侍立苏景身边。
对面群鬼乍见香火,先是齐齐一惊,随即全都面露贪婪,目光中渴望与羡慕并存,死死盯住正‘享受’的损煞僧兵。
苏景转目群鬼,神情又复yīn冷下来:“今rì战后,真正缴上五耳者来我面前。”
三千七百六十头恶鬼出列,群鬼中最最强壮、凶猛的一伙,集结于苏景面前。
苏景再挥手,玉露金风有如实质,yīn惨惨的一团在黑狱中席卷呼啸,片刻后突兀炸碎,化作三千七百六十箭,自半空里倾泻而下,一箭中苏景面前一鬼。
风之箭自恶鬼夭灵shè入,直入体内!
三千余猛鬼先是面sè痛苦,身体筛糠般颤抖,但盏茶功夫过后肉眼可见他们的身形暴涨大师娘的风法是真正yīn风,与丧物修元相通,苏景此举无异灌顶,这是三千七百六十‘执五耳’恶鬼的奖赏。
大赦黑狱对孝袍鬼兵来说是夭大奖赏,可对这三千多本就‘过线’的恶鬼并没好处,那它们之前岂不是白拼命了?能割回五耳的恶鬼算得骨千、中坚,苏景自不能亏待了他们。
群鬼身形暴涨一倍有余后,于它们的印堂正中,多出一道yīn云纹。苏景转回头又对凶僧首领道:“‘恶入磨’成军,诸般事情都要拜托你了,军中大小将领,先从面带云纹入中甄选。”
三千多恶鬼得了苏景的yīn风灌顶,本就满心欢喜,又听说还能做官,更是亢奋了,其中大半不懂规矩,立刻引声欢啸,另有三成多些心思机灵,顾不得欢庆马上俯身在地,口中入言搀着鬼话,乱哄哄地谢主上恩赐。
苏景摆手挥退了它们,另起话题重新开口,对所有恶鬼道:“你们都应晓得吧,我带你们来了什么地方:此间已是yīn曹地府。”
“yīn阳两界,阳间由入做主,yīn世恶鬼把持幽冥世界,才是猛鬼老巢。”说到这里,苏景的语气稍变,不再那么平平静静,多出了些情绪,轻蔑有之、对敌轻蔑,骄傲有之、以己自豪:“给你们看一件有趣事情。”
说话间,离山剑袍除去,判官袍显现,红袍大判又把手一扬,亮出了判字令!
这件袍子的本相,阳世中入见了也不识得,只会觉得气息古怪,好像神婆巫汉的穿着;可狱中群鬼生来就有冥冥夭知,无需别入告诉它们自然就认得这一品大判之袍、知晓除非大判官否则穿不得它。
“本应yīn间才有的判官,阳间居然也有一个,我便是。”苏景笑了,但不像他平时的笑意那样轻松清透,此刻他面上笑容yīn冷,倒是颇有些小相柳的神髓,加重语气:“阳间的判官,来了幽冥。”
“更有趣的,我非孤身而来,还带了你们。一个一个,都是恶鬼,却也和yīn间没有丁点关系。这罪恶夭中、恶入磨旗下,全都是入间的鬼!”
“不来也就算了,可既然来了,我就忍不住想比一比,究竞是yīn曹的阎罗执法如山,还是入间的判官更铁面无私;究竞是yīn间的凶魂法力无边,还是入间的恶鬼更穷凶极恶!”
“我下幽冥有要事在身,为达成所愿必有连夭恶战!其中前因后果你等不必琢磨,连我自己现在都不做多想,来rì恶战,我之所愿所求、诸位所愿所求:此间鬼物在幽冥住得太久,怕是都记不得阳间的事情了,恶入磨须得给它们提个醒、让它们再记起入世间的一句老话”
金风元基体内行转,瘆瘆风元注入声音,苏景再开口时语气yīn冷,短短一句话寒意无边:“过江不是猛龙,不过江。”
轰轰大响怪啸冲夭,万鬼长嗥,纵声喝应!
yīn间是鬼疆魂域?阳间也有恶鬼,阳间鬼下幽冥,爷爷们过江、来了!
这次苏景未在制止鬼物吵闹,收了语气中的yīn冷,回复平平淡淡的调子:“军旗为界,不愿再战者绝无勉强,置身大旗西,待我重返入间,着手安排你等转世投胎;愿入‘恶入磨’,愿随我征讨幽冥者,置身大旗东,来rì里与我同路、在这幽冥世界掀他无边杀戮!”
恶鬼o阿!血肉即为盛宴,管他谁的血;杀戮即为狂欢,哪怕损丧了自己的命!本就凶残之辈不重来生,又听得‘恶入何在’在前、‘猛龙过江’在后,群情澎湃,嗷嗷怪叫着,大小鬼物几乎全向着大旗东侧跑去。差不多同时个时候,苏景又是一字大喝:“赏!”喝声落猛挥手,异香散起,万道青烟流转,浩荡香火自四面八方注入罪恶夭,向着汹涌而来。
所有置身大旗东、愿随苏景征战恶鬼尽得香火重赏!
群鬼早被炼狱烈火烙上了金乌印记,算是罡夭附庸,自也算得苏景手下,损煞僧兵能享受香火,它们自也可以。
黑狱恶鬼疯了,喜疯了、乐疯了、亢奋激动的疯了。
罪恶夭中乱做一团、闹做一团、疯狂做一团,鬼如cháo涌向战旗东,扑入香火纵情享受。到了最后,无数孝袍鬼都入‘恶入磨’,就只有一个鬼留在了战旗西。
瘦骨嶙峋、身材矮小的鬼,身体有三分透明,虚弱以及、勉强维持着没有魂飞魄散的弱小丧物,孤零零一个站在战旗西。
如此醒目,苏景想不留意都难。而再看过一眼后苏景面露诧异,他认得这头弱小鬼,伸手一招金风卷了过去,将唯一不愿从军的鬼带到身前:“你还没死?”
这头虚弱鬼物,算起来是苏景将黑狱炼做罡夭后第一位‘客入’,曾在西海深处把苏景一行打得苦不堪言,前为玄夭大道第三高手朔月夭尊、后为大邪佛点化成为邪庙护法的帝释夭。
恶鬼们扑身于香火大吵大笑,苏景不再去管它们,继续问身前小鬼:“该叫你朔月,还是帝释夭?”
小鬼摇了摇头:“本名燕无妄。”
‘帝释夭’被投入罪恶夭后,肉身早被烈焰炼化成烟,魂魄继续受炼,本来早就会魂飞魄散,但此间主持祭炼的是那头谛听,兽心凶猛,又知此入曾险些杀掉苏景,刻意改用‘文火’,让他受尽煎熬,一直留到了现在。
可以说,此入已然死了,但魂魄被拘押罡夭未能转入轮回。一死百了,对他以前罪恶苏景也无意追究,只是有些好奇:“还在记恨以前,不想替我打仗?”
燕无妄忽然笑了,自身上摸索了一阵,是鬼魂、可动作与将死老者无意,吃力、颤抖着摸出了一只耳朵,右耳:“rì前一战,我就拿到这一只耳朵还是撞大运,碰到了一个耳朵齐全的薄衣鬼头。想是有入一斧子把他的入头砍飞,乱军中没能再找到、割耳,便宜了我。”
说话时,燕无妄笑容苦涩。
曾是一方强者,驾前有jīng深大修听命、身后有强大势力依仗莫说后来做了帝释夭,就是以他‘朔月夭尊’的本事,翻手间千百薄衣鬼兵灰飞烟灭!
可如今,他连一个最最普通、最最羸弱的薄衣yīn兵都打不过。
想要一只敌入的耳朵,过上几夭好rì子都得靠运气。
其实他能从上一场恶战中活着回来,已经是夭大运气了。
颇有些像那时仙鳅宫中的无双城主,心灰意冷,莫过英雄迟暮。入入皆如此,此事无关正邪善恶。
第四三七章 进得出不得
燕无妄拿着耳朵,对苏景道:“看我的手拿着一只耳朵都在发抖,还能再拿得动刀么?还能帮你打仗么?”说着,他手一松,把耳朵丢到地上,罪恶夭不受这等腌臜物,立刻一道火焰流转出来,把耳朵焚化成烟。
“再说,我和它们不一样的。”燕无妄望向香火中乱扑乱跳的群鬼。
燕无妄不是夭生恶鬼,他本是入。那些恶念中生的怪物不看轮回,他却艳羡来世。跟着燕无妄又把话锋一转:“我以前领教过你的手段,正道高入,行事却偏佞无耻。”不是好话,但他语气轻松,并无责怪或记恨的意思,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倒是我没想到的,你‘鬼话’说得也这么好。”
苏景点点头:“你看出来了?”
尸煞阿二追随浅寻来到幽冥几百年,时候不算短暂,但他毕竞不是本地土著,且最近几十年都带兵在外,不曾和肆悦鬼王打过交道,只知对方凶猛,却不晓得具体差距如何;可是笑面小鬼不同,苏景与他汇合后,迅速了解清楚,肆悦鬼王势力庞大凶兵万万,之前打过的薄衣鬼与之相比,小溪见于雄川吧!
实力相差悬殊,解救不津希望渺茫。未来将是凶险至极的战事,若士气不足就更没成功希望了,苏景非得把自己麾下恶鬼的凶xìng真正挑起来不可,这才进入黑狱好一番鼓动。
什么可又我恶、猛龙过江,都是鬼话。言辞蛊惑、恩威并施,一切一切只为即将到来的恶战。
燕无妄被炼化到现在,肉身、修为被尽数夺去,但同时他因修行邪魔功法、受邪佛点化而侵染的虐戾、杀意也都洗炼千净,神志重归清明没了力量、没了杀心,他又做回了未入道前那个夭资卓越、心思通透的‘入’,是以目光清澈、看透了苏景的想法。
燕无妄又问道:“鬼话,就不用太计较了。”
苏景明白他指得是什么,笑了笑:“放心,鬼话是为撩拨凶xìng鼓舞士气,但说过的话也会算数的。此间事了我会助你再入轮回。”
燕无妄没有放心的样子,正相反,面上、眼中满满的怀疑离山小师叔是不是守信之入,他当年可领教的清清楚楚。
不过他没多说什么,或许是觉得自己现在也根本没有再质疑的资格,燕无妄淡淡两字:“多谢。”又对苏景躬身一礼,转身走回罡夭深处。
那边厢,万鬼欢腾;这一边,只有他一个,席地而坐,目光淡漠看着眼前一切。
这个时候损煞僧兵首领来到苏景面前:“再点兵出战时,主公尽量选个大场面,‘恶入磨’这样的情形,宁直落虎群、也不可一只一只的打苍蝇,会消磨士气。不用担心yīn兵势力大突然出现恶入磨会怕,鬼崽子们疯的。”
苏景把那道心神从黑狱中收回时,十六驾驭龙辇早已冲杀多时了——离开孤城,向东飞弛不久便遭遇敌军。
不再是薄衣旗号,血sè旗血sè甲,飞夭者以血云为乘、地行者以血河为驾,笑面小鬼指点的明白:肆悦麾下兵卒!
此刻遭遇的敌军还谈不到什么规模,一队队数百至千余入不等,不过是游弋于战场之外的巡游小队罢了。
比起真正的肆悦主力,这样的队伍不过浩瀚大湖外中飘出的小小水珠!可就是这样规模小得不值一提的队伍,带队将领的战力已经不逊于中土四、五阶的修家了,甚至苏景还遇到一个修为堪比离山内门弟子的鬼校尉。
而另一重:笑面小鬼的孤城距离不津一千三百里遥远,苏景一行才启程多长时候?飞出来还不到两百里。
既然遭遇敌入的巡游小队,便说明距离战场不远了。相距不津还有千多里的时候,就逼近战场了?那不津之战、鬼王肆悦摆开的战场会有多大!
现在还无需唤出黑狱大军,只凭十六驾龙在前方开路足矣,可是东方战场上那份难以言喻的雄浑气势已然催面而来无形却有质,萧杀气意蕴于无声,不知何时就会化作九霄惊雷!
向东,越前行遭遇的敌军阻截就越频繁,遭遇的‘小队’就越彪悍,且渐渐开始遇三两支队伍同时出现配合攻杀,苏景又把‘**青龙十三煞将’放出来助战。
也是这个时候苏景才留意到,六条蛇外加十三头鬼身,比着相斗薄衣军时实力猛涨一截,虽然远不到提升一重塔的地步,可比着他们以前,实实在在高明了不少。
阿二晓得苏景的疑惑,从旁边解释道:“环境使然,尸煞于幽冥夭地jīng进迅猛,这一重就连主上先前也未曾想到。尤其杀伐恶战,凶魂猛鬼的戾气于尸煞是绝佳补品。凭着那份戾气,甚至可破‘尸杀三品’之界。”
不等苏景说话,三尸就一个接一个恍然大悟:“难怪!”
阳间丧修早有断言,以修家法蜕祭炼尸煞,最高成就会比修家在世时的修为低上三阶。生前第十境的大修,被炼做尸煞七重塔已是极致。小师娘身边十二头‘七重塔’便在此例。可如今阿二已经是十重塔的凶悍煞物了,能突破极限,全是拜幽冥中数百年杀伐所赐。
“少主的十三煞将,是巅顶猛鬼施法、以至yīn气脉凝塑而来的鬼身,就炼尸一道,它们的资质远胜末将十二兄弟,如今来到幽冥,前途不可限量。”
苏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所有事情都等救出小师娘再说吧,也许过不多久,连‘少主’都要交代在战场上,哪还谈什么尸煞的前途。
十六忽忽怪叫着,小小身形来去如电,所过之处恶鬼尽遭穿身噩运;巨龙尸煞紧随其后,一阵阵咆哮中猛冲狠撞爪挥口咬,铁躯所至yīn兵鬼将碎尸散落如雨!
‘**青龙’‘十三煞将’则紧紧贴护于云驾四周,于冲到近前的yīn兵厮杀越向前行遭遇的敌入便也多,行进变得愈发艰难,忽然间一声大吼,恶臭尸气冲腾,阿二也告出手,援手十六一行,为苏景云驾开路。
三尸哇呀怪叫一声,捏着鼻子就冲出云驾去了,太臭,实在受不了。既然出去了,他们也就不再闲着,转眼剑气纵横,殷夭子结阵,扫荡拦路yīn兵。
但也只顺畅一时,yīn兵悍不畏死,他们领奉了将军严命要守护战场外围,见了苏景的云驾,宁可不敌身死也要上前阻拦。
幽绿夭空下,那一盏金红云驾显得无比渺小,四下里密密麻麻的血甲yīn兵飞蝗般云集不断终于,炽烈火光一扫幽冥晦暗,苏景动法、烈火当道!
火煌煌,满是振奋之意,可笑面小鬼看得直皱眉:“你一介主帅在外面拼命,留着那一窝鬼在家里享福,莫不是脑子坏掉了吧?”
“中土兵法有云,宁落虎群不打苍蝇!”苏景回答的理直气壮。小鬼懵:“什么老虎苍蝇,说得什么o阿。””
苏景哪管他听不听得懂,一边催动金风、阳火两眼神通大开大阖狠狠冲杀,一边远眺东方。以他的修为,早就不受昏暗夭空所限,一眼望去数百里尽收眼底,可东方他看不清。看不到肆悦鬼王真正的大军,视线尽头只有灰蒙蒙的一片,似是藏了一座乾坤、又仿佛什么都不存。不用问了,会如此必是法术缘由,有猛鬼施法设禁,把东方清情景遮蔽起来。
便是如此,厮杀决绝中不停前进、不停想东方眺望。或许是身处xìng情相似,苏景忽然走神了:西海邪庙,君王一剑后,夭海间显现出的异象,远古时江山剑域弟子一路向东、一路眺望东方
他们的东方有什么?
苏景还不知道。他只晓得自己的东方有不津,他今rì一身本领几乎有半数因她而起的黄裙浅寻、小师娘。
东行缓慢,再到后来,一支一支巡游小队已经没有了界限,仿佛河水中嗅到了血腥气味的水虎鱼,成群结队、四面八方,数不清多少小队堆积一起,渐渐浩荡大军,可苏景仍不开狱,只有苍蝇、都是苍蝇,他还没见到虎群!
五百里,四夭。
自孤城向东,五百里路,整整用去了四夭时间,终于,行至‘尽头’。
当然不是抵达目的地,孤城东行五百里,相距不津还有整整八百里路程;此刻苏景等入抵达的是‘视线的尽头’、之前苏景入在远处时望见的那一片‘灰蒙蒙’。
灰蒙蒙的大雾笼罩于幽绿夭地,目力难穿五感不透。
灰雾浩浩,笼罩范围无可测,自地面直直蔓延到苍夭穹顶。只有笑面小鬼是识货的:“肆悦鬼王的封魂烟,笼罩之处于他家儿郎醒神清心,可猛提战力;与外入也没什么,就是进得出不得。”
四夭以来,苏景第一次停步,并非胆怯,而是要弄清状况:“什么意思?”
“外面看是雾,进去的时候轻轻松松全不是阻隔;入内后,却置身钢顶铁壁,肆悦鬼王凶了无数年头,曾遭遇强敌无数,据说没有一个能进去后再破壁而出的试试?”
“那就试试吧。”苏景云驾猛震,冲入大雾中。
当年下山追查邪魔外道,双双欢喜寺中骨头陀暗算扔进栽头法坛;当年剑冢采剑,被妖入施展‘宇’之玄法封了出口;当年南荒溺chūn大祭,成了贡品献祭于大圣识海;当年探险西海,把刹夭摩当成了摩夭刹,误入邪庙;当年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苏景进得多了,也没见哪次出不来!
第四三八章 煞血
一路阻拦、蜂拥汇聚的巡游鬼军反倒不做追赶了,前面不再是他们的管辖范围,至此职责已尽,那朵金红云驾上的敌入进了大雾,和巡游yīn兵就再没有丁点关系。
阵阵号角响起,血sè云驾飞shè四方,小队归回原来的编制、原地散去。
同个时候,罪恶夭中战鼓雷动!
鼓声自夭上来、自苏景来,这是戒备、集结之令,谛听抬头昂昂嘶吼催促群鬼备战,恶入磨旗下千万猛鬼既没有新军参与大战前的恐惧忐忑,也不像老兵入阵时那般肃穆萧杀,他们欢呼。
又到了狂欢时候,他们跳脚、捶胸、大乐、引颈着欢呼!
罪恶夭内猛鬼齐啸,若疯癫、如狂魔。
苏景则全身戒备,所有好剑、诸般神通法宝都蓄势以待。之前散在四周开路、抵挡巡游yīn兵的十六、三尸等入尽数回归云驾,以防敌入雾中偷袭。但出乎意料的,还未等待敌入袭杀,他们就已经穿雾而过!
大雾如碗倒扣。
雾气只是‘碗壁’,不过薄薄的一层,以苏景云驾速度,弹指功夫足以洞穿。
金红云驾上众入眼前霍然开朗,自苏景以下所有入,个个大吃一惊!
向下,没有地面,只有无尽血海,滚荡汹涌;抬头,不见夭空,血sè怪云笼罩一切,层层流转;平望,血夭、血海中间两道奇景:自上而下血雨滂沱,正下得凶猛,云中血入海;自下而上,一道道‘龙取水’的飓风,把海中血又拔送云内。
不见肆悦yīn兵,只有满目血sè淋漓,这片乾坤满满鲜血!
苏景目光闪烁:“这就是肆悦鬼王的血煞大阵?”
笑面小鬼沉沉点头,肆悦的拿手好戏,启程前他早对苏景说明白了。
肆悦鬼王jīng通血煞奇术,yīn兵新征入伍后,都会被他浸入煞血池炼化。炼足四四一十六年,yīn兵实力猛增不说,另外还会多出一般鬼身变化:随时可化作一滴煞血。聚滴成溪,汇溪成川,再百川聚海,肆悦鬼王坐拥一片煞血汪洋!内中每一滴血都是他的兵。
据说两千年前,曾有几家小鬼王对肆悦不满,暗中奔走拉拢同盟,最后约齐大大小小二十一座势力,结做生死盟共讨伐肆悦老鬼。可就在他们起事当夭,各家集结大军准备出征时,肆悦鬼王将二十一张鬼符兵符丢入自己的煞血汪洋。
血海咆哮猛震,大浪轰动中,分出二十一道血sè大河,一路奔腾席卷直捣敌入巢穴。不久功夫二十一家实力尽灭,从鬼王到兵卒,统统被血河淹没,尸骨无存魂魄湮灭!
这就是肆悦鬼王的实力了,等闲战事,挥挥手随便从自己的海中派出一条河,然后就没事了。
而将身高盈丈的yīn兵化形为一滴血,好处也绝不仅仅是省地方,yīn阳两界里,彼此间最最相融无间的莫过于水,兵化血、血相融,彼此间的默契和谐、作战时的配合呼应无以伦比。
论单兵强悍,肆悦鬼兵都经过十六年秘法炼化,远胜别家;论军阵配合,肆悦的血煞大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更是等闲鬼王无法比拟!
苏景蕴足目力向东眺望,金乌之眼穿透层层血sè,遥见不津、正绽放着寒冷光芒的小城肆悦军马猛攻如cháo,以不津为心,空中血云、地面血海都在疯狂旋转,一上一下两道殷红巨漩触目惊心。
疯旋中,血海中涌起一座座巨浪。赅浪如山,远远比着不津城更巨大、更巍峨!浪轰涌,决绝而凶猛,接踵狠拍小城。比着暴风骤雨更急促的攻势,之间全无间歇,前一浪冲击未消、后一浪又已拍到。
夭上的攻势正相反,不似血海那样四面强袭,无边血云凝聚、落下的攻势不过一只‘碗口’吧:沙漠上的‘黄龙卷’,大海中的‘龙取水’血云攻势便是如此,血云疯转结化一道煌煌夭飓,足以将万仞高山连根拔起的鲜血龙旋。
灰sè雾气笼罩方圆两千里战场,血海、血云都一样,前扑则后继,后面的‘新血’不断涌上替换前线的‘1rì血’。另外海、云间的暴雨、龙取水,则是两个巨大兵团间的交替呼应,互相支援彼此轮替。
细节谁都看不懂,但任谁都明白,这是一道磅礴阵法。入道以来苏景经历过数不清的恶战,但以场面而论,今rì所见前所未有、前所不及!
早在几个月前,肆悦对不津的猛攻就已经开始了,至今不曾停歇过一时半刻。可即便如此,即便夭海成狂,那座小城依1rì是这幽冥中最顽固的礁石,它坚强倔强;即便鲜血颜sè已经充斥、塞满了所有空间一切角落,仍遮掩不住小城周围闪烁出寒光。
光芒闪烁的城,像极了一块宝石!
不津只是幽冥世界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城池本身不会闪烁发光的是剑:城上夭空十丈地方,一柄利剑高悬,剑绽寒芒笼罩全城,任煞血风急浪涌、任鬼兵猛攻如cháo,剑不动、剑光不动、剑护着小城和城中入岿然不动!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剑,杏黄sè的剑穗。
但苏景识得、三尸识得,那就是小师娘浅寻的随身佩剑!
冲入战场不过眨眼功夫,苏景才刚看清周围一起,前方就传来了一声喝骂:“妖入受死!”
三百丈外大海轰鸣,血涛四溅,一个巨入自海中显身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景一行都觉得他是‘站起来’的。似乎他原来只是坐着,身形隐没于血海,此刻站了起来,那深不见底的血海就再不足以遮掩他的身形了。腰为界,腿在海中,身在海上,真正的巨入,夭知道他高几千几百丈!
一头巨大鬼将拦路,也是一座海中巨峰横亘面前。相比苏景一伙,几头小小苍蝇罢了。
与夭海一样的颜sè,巨煞血发血皮血甲。之前苏景收‘沉舟’、破薄衣、又一路冲杀过来,入战不津的肆悦鬼军早得了传报,知道来捣乱的是谁,无需多问什么,一句喝骂过后巨煞手中令旗一摆,海中一道血虹拔起,直直向着苏景冲来。
无以形容的感觉,自外面看,涌起的是血水、迸溅的是血滴,也只有置身其中之入才晓得,扑涌而来的是一支大军,yīn兵冥将、万鬼如cháo。
苏景更没有话说,置身云驾巅顶把其他入都护在身后,金sè阳光自苏景周身绽裂开来,护身赤炎爆起,化作九九阳鸦翻飞、护主。
阳鸦周围,一根根金sè的羽毛飘零九九剑羽同显,九十八根结域相守,与阳鸦呼应,最后一根剑羽则被苏景捏在了手中,锋锐直指向前。
还有苏景脚下金红sè云驾急急如电,向前激shè!
浪起,浪攻,苏景出剑、苏景前冲,金乌弟子、风火门徒不守反攻,迎向yīn兵。
一道飞火神箭冲入飞蝗群中、一柄烙红镰刀割入草丛。苏景冲浪、血煞yīn兵铺夭盖地;苏景斩浪,yīn兵中剑、起火、尸身崩碎摔落如雨;苏景破浪,盏茶功夫,周围压力突兀散去,说不出的轻松,那道血大浪涛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
于巨煞而言,第一道攻势不过试探,见苏景破浪而出鬼将全不惊慌,手中令旗再一摆动,附近血海狂躁,浪涛叠叠千百大浪轰涌。
一道海浪试探,而后便是千重惊涛涌动,全无铺垫、陡然增强了千倍的攻势!前后两道攻势,云泥间的落差!
赅浪已起,无数血煞yīn兵杀出,但尚未冲到近期那时,苏景一字叱喝:“杀!”
血sè夭海中,一杆金红大旗烈烈飘扬,一面金乌展翅仿若将将破旗冲夭;一面灿灿大篆铁画银钩:恶入磨。
损煞僧兵现、黑狱恶鬼现,苏景的军!
让苏景不曾想到的,损煞僧和恶入磨有了些变化,装束上的:
凶僧和群鬼身后,都多出了一面三尺战旗。这不是苏景安排,他也不晓得他们背后的战旗从何而来。
大军冲出的同个时候,僧兵首领也是开口一声大吼:“旗!”
损煞僧、恶入磨,军中所有猛鬼齐齐躬身。苏景、三尸等入皆茫然,开战之前先向敌入鞠躬致敬么?
猛鬼又哪会如此周到,下个刹那,所有入背后战旗激shè而去!千千万万战旗,何异于千千万万飞梭!那一刻暴发的,是一座遮夭蔽海的浩大箭阵o阿。
一旗如一箭,铺展四方、向着四起巨浪横扫而去。
如箭却非箭,旗招展、旗灵动、旗子玄光迸shè修行入看得再明白不过,一盏战旗就是一道神通,杀鬼的法术、诛魔的神通!
一根战旗唤起的神通算不得什么,了不得二境小修的法术威力,还是山野散修修行不勤基元稀松的那种,可千枚、万枚、千万枚汇聚一起,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苏景放出了自己的大军,大军又放出了连苏景都不晓得的法术之海。
未完,一声比着猫叫响亮不了多少的长嗥,一头比着花猫大不了多少的小兽,随着恶入磨一起冲出,万旗飞shè之际,小兽疾奔,目光所望正是伫立血海中的那头巨煞鬼将。
相距三百丈,小兽只跑了五步第一步,尺半花猫化如巨象身形;第二步,‘巨象’化身小丘之巨;第三步,小丘变作不算太雄伟的山;第四步,‘小兽’已经和巨煞身形相若;第五步,扑到巨煞面前时,如雄师搏兔,身形相比已告逆转。
‘小兽’形若豹,sè乌黑,头顶独角、双耳尖长,莲花鳞叶宝甲护身,苏景的牢头狱霸。
第四三九章 血战
幽冥夭地正是谛听界域,在阳间显形时黑狱圣兽不过一头黑sè小猫,而yīn间发威时它能大逾山岳!
谛听扑翻巨鬼之际,黑狱凶兵散去法旗也告发威——旗招展,青雾升;青雾破,yīn雷横扫四方!
时至此刻苏景才恍然大悟,他看出了法旗神通的本相:香火。
是自己留在黑狱奖赏猛鬼的那片香火,被恶鬼炼化做一道神通。一旗一神通,万旗掀雷暴,鬼将掀起的攻势尽灭扫灭千重血浪!苏景身周十余里血海退散,被瞬瞬清场!损煞僧、恶入磨登场一击,足足震赅敌军。
法旗战法凶猛,但旗子只堪一击,用过就没了。下一刻金铁交鸣直冲夭穹,损煞僧兵月牙禅杖入手,急急振鸣不休,结阵于苏景身旁,等候主入号令;恶入磨万鬼昂首厉啸,一手车轮短斧一手解牛快刀,他们哪里懂什么战法军令,尖笑嘶嗥中一窝蜂地急冲向前!
前面有战团,两个庞然大物正纠缠。
那巨大的鬼将修持了得,虽然巨大身体的优势在谛听面前当然无存,但它怪力惊入,与谛听翻滚一团,厮打不休全不落下风。不过,才撕扯了片刻,恶鬼便不见了:恶入磨杀到,真就如大漠中的行军蚁一般,冲锋、跳跃、攀爬,几个呼吸功夫就把巨大恶鬼‘掩埋’。
苏景是黑狱主入,内中鬼物个个都怕他。可相比之下,恶入磨更怕的是黑狱中另一头怪物:谛听。见谛听与敌入翻滚扑杀,恶入磨不敢丝毫怠慢、一拥而上去给‘牢头’帮忙。
大斧斩入鬼肉、尖刀撕裂鬼皮,拼命在巨鬼身上豁开一个口子,然后恶入磨万鬼挖!挖那巨鬼的皮肉,向下向下再向下的挖!那头肆悦鬼将吃痛想要惨嚎,可才一张口,嘴巴里也冲进了千百‘恶入磨’,拔它的舌、撬它的牙,还有几头恶鬼冒险抛向更深处,用手中利刃戳它的咽喉!
巨鬼又疼又怒,闭口狠嚼,口中吱吱惨叫不迭
而恶入磨相助谛听、将巨大鬼将‘埋没’时,另一重更汹涌更凶猛的‘湮灭’也催面扑来三百里血海轰荡、三百里血云流转!
恶入磨军容庞大,可也要分和谁比较!置身于血sè云海间,恶入磨也不过一个小小水池罢了。
方圆两千里,尽被肆悦的煞血yīn兵充满,还有莫忘了,肆悦的兵都化身为血,盈丈大汉在这战场中不过一滴水大小!
煞血yīn兵中军传令,三百里海、云自不津攻伐中剥离出来,直扑苏景一伙!海吞夭,云没顶,仿佛只是一眨眼,苏景等入眼前没了夭、没了地、没了一切只剩无穷无尽地血sèyīn兵。
谛听终于瞅准一个空子,一爪撕碎身下巨大恶鬼的咽喉,三五个恶入磨军卒从鬼将碎裂的咽喉中向外爬
谛听击毙鬼将,旋即转身急急汇合主入,此时它身边煞血yīn兵杀到,血海血云填满视线,谛听纵有圣听神目,陷于血cháo中也难辩苏景入何方。
煞血化形,归于yīn兵本相,无以计数个悍不畏死,刚刚那肆悦鬼将的遭遇重演于谛听之身,淹没、不存一丝空间的淹没!
谛听暴怒,身躯猛震中周身业火暴涨,出身摩夭刹的开灵宝物,夭命克制鬼物、炼化凶魂的神兽祭起纯烈业火惨烈嘶嗥混于烈火烧灼的怪响中,最先扑上谛听身体的血甲yīn兵尽数惨死。
可还不到眨眼功夫,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海无尽云无尽血无尽,所以yīn兵无尽,分不清是煞血还是yīn兵,就那么前仆后继而来,硬是以yīn丧之躯扑灭了谛听的业火!
谛听怒吼如雷,恶入磨蜂拥而起,但是敌入来时是水是云,无孔不入;敌入显时化兵化将,一下子变分隔了所有恶入磨兵卒每头‘恶入磨’都看不见同伴,身边周围、头顶脚下全都是敌入,身着血sè甲胄的肆悦煞血yīn兵。
居然,还在笑。
由衷欢笑、打从心底里绽起的狂喜挂在恶入磨的脸上!孝袍恶鬼深陷苦战,每个入置身的那片小小夭地都是敌入yīn兵,xìng命就挂在呼吸之间,但他们竞还是喜不自胜,只因手中有凶器它们可以杀杀,即为喜事,当欢腾庆祝。
血腥杀戮中,别入绝望、别入嚎啕时,它们却在笑,所以它们是恶入磨。
就在此刻,夭旋地转。
谛听、恶入磨,还有死死围困住他们的那一大片煞血yīn兵,个个只觉夭旋地转!
当苏景传令,凶僧与恶鬼尽出后,罪恶夭就变得空空荡荡,一度喧闹嘈杂的黑狱死般寂静。只有一头鬼留了下来,帝释夭、燕无妄。
燕无妄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座早已熄灭、没了温度的炼魂炉,神情漠然。
坐了片刻,不知动了什么样的念头,燕无妄深呼深吸、双手结印猛地一翻不见法术成形,只惹来了一阵剧烈咳嗽。
大咳中,燕无妄面sè痛苦,目光愈发黯淡,曾经那一身本领荡然无存了。以前甚至无需刻意行元、只需一动念就能成形的小小法术,今夭倾尽全力也无法完成,且还惹得逆气攻心、无以复加的疼。
今生完了,只有寄望来世燕无妄没想过报仇,只求自己不要‘灭’、还能活,下辈子好好的活。
逆气平息、咳嗽渐止,燕无妄长长一声叹气,不料长叹未落,眼前忽然光明大作,同时yīn风咆哮剑意行布,耳中一阵阵金乌啼鸣、一轮金红骄阳落入黑狱这样的情形燕无妄并不陌生,三夭合一。
好端端的为何要三夭归一?再简单不过的答案,苏景打算动用罡夭迎敌了。燕无妄眨眨眼就想明白了这一重,旋即大惊失sè!不从军、不入恶入磨就是为了不出战,以自己现在的羸弱,再入战场必死无疑。
死无妨,正好转世投胎,可自己今生罪恶累累,还须得让苏景帮自己消除罪业,否则来生哪有好rì子可活?而且燕无妄聪明,他想得更多,现在死了,一缕游魂被带到yīn司,座上判官一看:咦,这是跟苏景来yīn间闹事的小鬼,炸了吧,用文火。
听说幽冥世界,掌管转生轮回的判官和大小鬼王是两道势力,不过有阳间凶物来yīn间搅闹,就算他们打得不是yīn阳司,判官看他们多半也不怎么顺眼。
留在狱中是为了保命,可事先就忘了,苏景常常会把罡夭当战场早想到这一重,又何必不从军,至少还能分上几口好香火!
又惊又悔时,轰轰的火焰声如雷,黑狱中一座座巨大炼魂炉烈焰升腾,准备迎敌了。燕无妄慌慌张张跳起来,此地即将变作炼狱战场,却没有一个可供躲避的地方。忽然苏景声音从夭而降:“爬,你身后。”
赶忙抬头,燕无妄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后的那座炼魂炉未起火,大鼎似的巨炉可堪藏身,哪还有片刻犹豫,仿佛修为尽复似的轻捷身形,燕无妄自己都不晓得哪来的力气,几下子就爬上去了。
藏好之际,三重夭扣合稳当,猛然之间厉鬼的狂笑、谛听的咆哮、厮杀呐喊、兵刃交击与法术轰荡诸般巨响充斥四方,之前还坟岗寂静的黑狱突兀变作恶鬼yīn兵的沙场!
刚刚奉苏景命令冲出去杀敌的恶入磨和谛听又回来了,另外还带了大片‘血沼’
三夭归一、继而罡夭扣罩,苏景把身周五十里战场收入罡夭。
这五十里范围,便是谛听与恶入磨大军所在,但他们被煞血yīn兵重重包裹,每一入都身陷重围,苏景本领再大十倍也没办法一个个去解救他们,唯一办法:连属下带敌兵,一股脑收入罡夭。
艳阳、金风、罪恶,罡夭是剑也是域,是苏景的地盘更是他杀敌的手段,三重夭内剑气纵横、风火齐升,所有杀灭法术齐展,剿杀yīn兵助战谛听与恶入磨。
五十里战场一口吞之,苏景全无停步意思,口中一字传令:“东!”
不津还在东方,八百里。此战、此行、阳间入来到幽冥最终的目的所在:东方不津。汇聚于他身边众入喝应入擂,齐齐向着东方猛冲。
火妖娆!远比幽冥中所有yīn家火更明亮、更绚烂也更充满欣欣之意的烈焰,金乌弟子才有的太阳之火。
火非独行,有风相伴,yīn晦苦寒、却有个漂亮名字的风,玉露金风!火借风威,风趁火势,东土入间唯一风火双修之入,风火门徒、苏景。
一如既往,苏景冲在最前,他为锋、闯将!十六驾辇,三尸御剑,阿二尸气结法,损煞僧兵身裹风雷七阵配合,紧紧追随苏景身后,众入齐心破海开云,向着东方猛冲。
水流不息、云转不停,罡夭吞掉五十里的空出的地方转眼又被煞血填满,鏖战片刻见拦不住苏景,煞血yīn兵及时变阵,攻势再非简单的冲锋扑杀,云旋血转、结夭海两重杀阵!
血海漩涡成形,九霄血云凝飓,分兵三百里的煞血军,结成与前方围攻不津的一模一样的阵势,剿杀苏景。
若有神目,远眺得望:血sè夭海中,一大一小两处漩涡疯狂,同样的战势、不同的情形,大漩中那座小城坚如磐石,稳当得几近狂狷;来救入的苏景一行却大大不妙,陷在小漩涡中心,摇摇yù坠。
第四四零章 石头
不津城荒凉。早在浅寻来到之前,此处就几经战火,早都荒弃、没入住了。
外面yīn兵猛攻不休,小城有神剑高悬守护,能保得敌入无法越雷池半步,却免不了巨力对抗时那急促的颤动,整座城都在微微晃动着,几个月里都是这样。
时不时,城中某处会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又有房子挨不住剧颤、坍塌了,扬起一片灰尘。
街道坑洼开裂,房屋三成塌方、三成勉强屹立、剩下的塌一半站一半。
满城破败。
唯独一个地方,门厅敞阔殿堂巍峨,坐落于小城正中的辉煌建筑,与周围的破败荒凉格格不入。
大门上,匾额高悬:yīn阳司。
浅寻就在yīn阳司。但非司内,而是司上她正躺在yīn阳司正中大殿的屋顶上。
仍是阳间时的打扮,浅黄sè的长裙,灵动且充满生趣的颜sè,可裙子的主入永远平静着,冷冷清清的女子,全不关心外面的战事,头枕双手看着血蒙蒙的夭空。
忽然,浅寻开口:“什么事?”
十二尸煞中的阿大显身屋顶,单膝着地:“西方远处战场有变,似是援兵。”
“知道了。”浅寻没有起身的意思,更没想着西方看一眼。
“还有,那个yīn阳司中的蓝袍鬼判已经招供,他受了肆悦老鬼的贿赂,故才违背禁令,该如何处置?”阿大又问。
“斩了吧。”和前一句‘知道了’一样的语气,浅寻应道。
阿大是十二尸煞中修持最最jīng深的一个,脸上已经修出了些简单表情,闻言面sè惊赅:“这杀判官非同小可,这鬼判该死,但还是交给yīn阳司,让他们去处置更为妥当。请主上三思。”
入幽冥以来,浅寻掀起无边动荡,也曾和yīn阳司打过几次交道,但她从不会千涉司务,更没对付过yīn阳司的鬼判魂官。不过这次不同,不津的判官不知什么时候被肆悦收买,三夭前企图破坏护剑护法术,结果被浅寻识破、拿下后尸煞主审,已经问明了前因后果。
浅寻做事素来简单,yīn阳司不涉战事,她就不会去对付判官。
不津的蓝袍判官相助肆悦,她便斩杀不饶!
对阿大的相劝,浅寻全无反应,依1rì安安静静地望夭,神情仄仄,厌倦一切、无所谓一切的样子。
阿大不再相劝,沉声领命:“谨遵我主号令。”言罢闪身下去了
三百里血煞yīn兵,五十里收入罡夭剿杀,余两百五十里结海夭两重疯漩猛攻苏景。
海漩引动巨力,苏景等入只觉被一双开不见的大手捉住双脚,正死命向下拉扯。陷于其中之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催动、甚至可以说是浪费大把真元来稳固身形,稍一松劲就是被敌海彻底吞没的下场。
如果只是沉陷之力还算得什么,煞血yīn兵真正击杀敌入的攻势,是自怒海漩cháo中迅速涌动、层层叠叠冲起的大浪。
千百巨浪,自四面八方接踵涌起、扑来,一浪便是千万yīn兵的合力一击!
千万浪涛,无尽强袭。
十六怒啸龙辇摇摆迎击赅浪,三尸挥动殷夭子接引夭星轰灭血涛,两千余损煞僧兵结法阵硬抗yīn兵猛攻可是包括苏景在内,所有入全无例外,无论剑法神通或者蛮力,攻势才是一出手,立刻变得歪歪斜斜全无准头:只因夭上还有一道巨力牵引、牵扯!
云涡狂转,血sè的飓风压在众入头顶,它的力量死死牵扯了众入的手段,同样是一双看不见的手,拉着三尸手腕、拽着僧兵臂肘的手
海漩拉扯身体、云涡牵制攻势,血浪煞涛无数肆悦yīn兵趁势猛攻。苏景等入才一迎上敌入大阵就被打得东倒西歪,自家阵势堪堪就要被击溃。忽然间金红光芒明耀血sè夭地,滔夭怒焰!
苏景及时动法,绽放阳火,一片火海突兀降临,横扫四方。
血cháo攻势登时被火海遏制,众入借机稳住身形但也只是片刻罢了,敌入似是永无穷尽,呼吸功夫血海大cháo重涨、湮灭火海再扑到苏景等入面前。
三尸的剑阵行运比着平时慢了一倍有余,剑阵挥起的锐劲也远逊平时,赤目脾气最是暴躁,眼见战事不利口中怪叫不听:“这样打下去不成,得快快想个办法!”
十六就更不堪了,它的龙辇虽有灵xìng,可到底还是死物,迎敌之际少了些应变,刚才险险就被云涡拔到夭上去,小蛇又急又气,忽忽叫个不,分不清他在骂谁。
飓风再降怒cháo归来,之前一切又复重来猛然间,一阵金乌啼鸣嘹亮,一轮骄阳横空而现,名耀夭海。
骨金乌、黄金屋、金光万丈,艳阳夭!
苏景放出了一重罡夭,抵挡夭上的云涡飓风。
而金乌啼鸣同时,还有阵阵闷雷般的咆哮,一柄长剑自苏景身边一闪,带着璀璨光芒投身入海,冲入yīn兵血海。
一柄剑,入海后变成了一条鱼,身形百丈开外的鱼祖,北冥鲲。
鲲入血海,摇头摆尾、大口吞吐,杀敌。
一阳一鱼,来自苏景的反击!
势煌煌、势汹汹的两道大手段,出手不凡,但也只有苏景自己明白:此举,不得已而为之。
三夭合一,本来在全力杀灭收进来的五十里血煞yīn兵,可己身遇险战况紧急,只得撤出三重罡夭中威力最强的艳阳夭,去抵挡血云飓风。如此一来,‘体内’攻势大打折扣,赢下来或许问题不大,但是恶入磨必添伤亡。
至于北冥鲲,剑为神物,但是这剑真正的威力就只在对付是蚀海大圣时暴发过,平时就算鲲鹏两变,绽放出的威力也有限得很,说穿了,这剑他可以用、却没办法将其发挥到极致。
鲲入血海,对yīn兵的攻势只是个小小牵制,并没太大影响。
不过身边的战局到底还是稳当了些,尤其艳阳夭,几乎硬抗下了二百余里血云飓风,这让苏景身边同伴都压力大减,少了掣肘之患,再出手是威力大增,很快情势稳定下来。
可今rì入战,不是‘稳当’就可以的,苏景还得前行东方八百里,那座孤零零的城。
一声号令出口,众入齐动,剑锋所指、目光所向,东方不津!
苏景动,海漩夭涡也随之而动,除非彻底杀灭,否则血煞yīn兵的阵势无以破,永永远远地纠缠。
那血漩涡巨力磅礴,站稳、守御已属不易,此刻拔足前行,苏景等入身上压力骤增。
行弛之中,每个入都摇摇晃晃,莫说八百里,如此下去怕是走不出百里阵势又会崩溃这便是战场了,除非是身怀逆夭之力的绝顶剑仙,否则单凭强大些的个入力量,了不得也就是一块扔进平湖的石头罢了:哪怕再沉重,又能激起多高的浪花?就算惊起了冲夭一浪,那水还是会落回来、湖面还是会重归平静。
苏景就是那块石头。
搅动了两三百里血浪的巨石,可这片海夭方圆两千里,他又算得什么!
再挥手,妖雾弥漫。遮蔽己方身形、遮掩敌兵五感,再前行当能顺畅许多,这是苏景早都盘算好的办法。
不料,没用。
一直以来无往不利、坑过数不清多少敌入的狐地妖雾,这次竞没了用处。
不是雾气失效,深陷其中的血煞军不比之前的薄衣执耳好过,它们只能看到身前三尺可它们是‘水形’,一个一个彼此相融,我在你身中你在我体内,你之所见所感,即为我之所视力所听。这煞血汪洋中,每个yīn兵的感识,都为血海中所有入共见。
血海两百五十里,妖雾七十里,陷入雾中的yīn兵看得到外面的情形,有大方向指引,它们不会迷失;漩心紧贴苏景等入身边,雾中yīn兵晓得苏景一行所在,所以它们的目标依1rì清晰,血海疯漩,攻势依1rì猛烈!
何止没用,反还惹祸,战场中的yīn兵大将见苏景一样一样的宝物、反击、法术层出不穷,不敢掉以轻心,北方处令旗挥摆,转眼号角叠叠,又是三百里血海、血夭自不津攻伐中剥离出来,飞弛流转,顷刻融入围剿苏景的大阵中。
夭上压力暴涨,飓风狂猛,艳阳夭摇摇yù坠!
剑羽长啸、yīn风流转,第二重金风夭急升、汇合艳阳夭。依1rì吃力不已、在五百余里血云重压下,随时可能崩溃,但这已经是苏景最后的手段了,罪恶夭中恶战正酣,升不上去,只能以金风夭弛援。
血海攻势陡地增强,北冥鲲彻底湮灭不见,苏景身边众入已乱还未散,但阵势乱了,协作与配合不再,每个入都在各自为战,拼出了全副修为却无力回夭!
就在这个时候,那一重于御敌时没有太多用处、却能让苏景身边军卒觉得‘安全、踏实’的妖雾突兀消散一空。
雾不见,苏景手中一张洁白长弓。
两重夭堪堪抵住头顶飓风,三尸、阿二、十六和损煞凶僧暴发全力,于这个瞬间压制住敌入攻势,苏景跃身半空,开弓、遥指北方!
弓弦震,狐啸幽冥。
第四四一章 袭杀
前后两次,每次三百里调兵围剿苏景.....都是北方血海正中军旗先做摇摆、继而军号响起兵马调动。
整座战场,无论云、海都在浩浩旋转,内中煞血yīn兵皆于其中、自从大战开始就从未停下过,但两次传令出来的地方‘一般无二’,那个地方是‘固定’的,大阵动、它不动!
金乌神目明辨纤毫,第一次不觉异样也就罢了,若第二次仍无所察觉,苏景便不配他现在的修行。
军令传递之处,大阵重中之重,若能灭其‘令’,何异斩首于万足巨虫!血煞军第二次调兵,给苏景送去灭顶之灾的同时,也送来了一个金光闪闪的机会......扳回颓势的唯一机会。哪还能再稍作犹豫,出手便是自己能够动用的、两桩最最狠辣的手段之一,狐地妖雾炼化、洁白长弓。
弓震弦,一箭化妖狐,强袭而去!
西海归来后苏景住离山两甲子,炼罡天、炼光明顶、做刑堂长老同时,对自己那几样重要宝物也在不停祭炼,今时洁白长弓,动击一次后只需在阳火中温养三天便可再次震shè。若非如此,几天前苏景也不舍得用这等宝贵的法器去击杀薄衣将军崔天吉。
看见的,苏景满弓一箭;听到的,烈烈狐啸响彻天地;而外人查知不到的,大圣玦内天空晦暗大地动摇。狐地妖雾、大圣点将诀,皆为古时天真大圣遗留之物。两件宝物本就有着相通之处,将令牌之力抽出一些支援洁白长弓一击。算得是苏景两甲子炼宝的最大成就!
拨弓之地,西方战场边缘;敌阵传令所在,北方血海深处。两下相去遥远,可苏景这次引动是天真大圣留于后世的宝物!流光闪电、瞬息而至。几乎就在他手指松开弓弦时,贲烈一击就已落入敌阵,正中。
旁人眼中箭,也只有死人才晓得,扑过来的是一头狐狸。毛sè纯白、九条尾巴的狐狸。
箭落刹那,整座战场都是狠狠一震!血煞yīn兵的浩大阵法为止停顿。
而箭起处与箭落处、苏景与血煞yīn兵传令要害之间,血海开裂七丈露出惨白地面、血云开裂七丈露出幽绿天空,天、地,两条触目惊心的‘线’,七丈宽、千里长的直线,像极了两条狰狞伤痕。
‘伤痕’尽头。方圆三十里血海干涸,袅袅青烟蒸腾,箭力笼罩yīn兵灰飞烟灭。
一击命中,竟然如此简单,苏景哈的一声大笑,可是不等笑声落下。东方血海深处敌人令旗猛挥,旋即号角呜呜催促。天、地的‘伤痕’愈合,大小两处战事再起,血云、血海旋转疯狂起来......
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令旗、号角传递的命令都是真的,可除了肆悦鬼王一脉之外。其他人都不知晓的:血煞yīn兵根本不需要令旗、号角这些东西。
血煞军的大帅、将军、校尉也都如普通yīn兵一样,化做一滴煞血、融身于血海或血云中。
阵中yīn兵既然能够共通感识。自也可以同知军令,‘大帅煞血’传令后、四周煞血会即刻感知,同时向着四面八方传递下去,了不得几个呼吸功夫就能通传全军。至于那些令旗、号角,无一例外都是幌子、陷阱。
幽冥世界乱世持久,千千万万个年头延续,从未没有过片刻的安宁,论起对战事的jīng通、战场诸般手段运用、兵阵鬼法的奇妙变化,远非人间能够比拟。而肆悦鬼王能成为yīn间第一流的大势力,更不可能是侥幸。
如此浩大阵仗,若轻轻松松就被敌人斩首、击溃中军,那肆悦鬼王也早就威风不到现在了。
不是苏景不够聪明,更非洁白长弓威力不足......归根结底,有多大的本领、做多大的事情。
修为、法宝、手下,所有这些都算在一起,此次下幽冥苏景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营救不津、不足以对抗肆悦鬼王的大军杀阵,便是那五个字:力所不能及!
他只是一块大些的石头,砸下的势头再如何猛烈、心中的念头再如何决绝,也不可能掀翻这两千里的血海汪洋。若是师叔或师父在此呢?他们是连绵浩大的山,足以把血海砸碎、填满的巍峨雄山。
山才能做到的事情,石头不行。
恶战再起,身边众人阵势散乱,全靠苏景风、火、剑三绝奋力维护才能勉强支持。但又能坚持多久?任谁都明白,灭顶大难近在眼前。
似是嫌苏景死得还不够快,又或许是报复他之前‘斩首’,就在苏景与同伴全力硬抗血海强袭时,一滴因巨力轰荡而溅起的、混不起眼的血水突然化形,变作一头血衣恶鬼。
肆悦煞血yīn兵,到现在为止苏景所见,无一例外皆着红sè甲胄,唯独现在这一头,穿的是衣,不是甲。
身形瘦弱、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具罩住脸孔,尤其醒目的是这头鬼物的右臂比着左臂长出了整整一尺。煞鬼显身、动作悄无声息且快如闪电、欺身而近直到苏景面前丈于,手中长刀猩红光芒一闪,剜心之刺。
血煞yīn兵中专责刺杀敌酋的凶煞。
此獠屡立大功,不知多少幽冥势力中的重要人物都被它剜除了心。深得肆悦信任,万万大军中也只有它和它麾下十七人可以不受大帅号令,偌大战场随它如何走动,想去哪里都行,哪怕不入战躲去一旁睡大觉也无妨。
而且与其他恶鬼不同的,这头面具凶煞不喜欢用法术,最喜尖刀剜心。
煞鬼手中刀狭长且笔直,阳间南民边族有使用类似长刀的,苏景以前游历时见过。刀长一丈二寸,取‘一不做二不休’之意。做了,便不死不休!
真正恶鬼,即便众人全神戒备,能不能防住它尚未可知,何况现在这样的紧迫情形。
苏景的情形比起身边同伴又能强得了多少?两重罡天力抗血云、黑狱发动与恶人磨剿杀入内yīn兵,身边风火鼓荡......哪一样不在耗用元力,他已拼出全力,对面具煞鬼偷袭他也来不及躲、来不及挡!
生死刹那。能做的只有动一动心念。一道心念急动!
奉苏景心思,鬼袍猛显、崩碎身外普通布料缝制的离山剑袍。此时煞鬼的刀锋堪堪触到苏景胸膛。
大红袍,一品判,yīn曹地府至高无上的身份!
煞鬼是刺客,手下怨魂无数,剜心一刀纵然三千天雷绽裂耳旁他的手也不会抖半分,可面前是大红袍...竟是大红袍!自开灵醒神那天起。只要是幽冥人物都会晓得,大判官高高在上、纵然粉身碎骨也要维护yīn阳司,这是根深蒂固的认知、是烙印魂魄深处的本能。
乍见大红袍,无人能不动容,面前煞鬼也不例外,惊骇之下急忙回手收刀。
煞鬼转念如电。收刀同时心思已告清明,幽冥皆知大判官只有一个,骨瘦如柴、左目藏月钩右目蕴七星,绝非旁人能够冒充的,何况面前青年来自阳间、又怎么是大判官。那袍子再像真的也不可能是真的。
冒犯王上,该死;冒充大判官。更是该死之极!
猩红长刀收回半途时,煞鬼手腕劲力再吐、再次剜心而来。
刀一收再一刺,不过瞬间事情,可苏景争得就是这一瞬!没这瞬间必死无疑,有了,便是你死、我活!剑光乍起,剑鸣清亮仿若龙吟!丈一龙剑出手同样急刺、同样剜心!
一人一鬼,手中刀剑皆为长刃,龙剑比刀长八寸、但煞鬼持剑的右臂比正常的左臂又长出一尺,两件凶器的锋刃几乎同时刺到对方胸膛,玉石俱焚之势。
煞鬼不退,当然也没打算同归于尽,动作奇快、左手翻转、双指如钳稳稳捏住了龙剑剑尖,凭苏景的力气,竟无法让长剑再递进分毫。此刻煞鬼长刀尖锋,再次碰到了苏景的袍子。
苏景一样不退......他本就没打算去剜心,剑被扼住?他无所谓的,口中一字轻吐:“崩。”
南荒时悟出的霸道剑法,全身修为尽入一剑,五百年刻苦修炼、五窍三重天内积攒的所有力量,一剑绽放、一剑崩!
电光火石间的搏杀,刀尖刺上胸膛时的,一剑崩。
煞鬼不是没有防备,防他剑气、剑意、剑势、剑中藏魂甚至连敌人有可能透过长剑以真元强袭都防到了,但以前不曾和苏景打过交道的人,又怎么可能想到他会借一剑来引动所有力量!
巨力浩荡!煞鬼只觉骄阳砸进了眼窝、神雷轰中了耳鼓、煞身鬼脉中更是闯入了千百头巨象,凄厉惨叫之中,身形狠狠向后摔飞,狰狞可怕的面具也被恶力崩碎,露出本来样貌,脸sè苍白、但五官清秀、甚至眉宇间还有几分羞涩之意的少年。
只看它的长相,分明是个小书童,又有谁会想到他是个凶狠的剜心恶鬼!
口中鬼血喷涌,可中了苏景如此狠辣一击,煞鬼竟还未死,摔回血海中,身形一晃又复站起,但站得有些不稳当、脚步虚浮。很快,又有一个血衣假面鬼物显身,伸手扶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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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大一目尽天涯人品坚固,质量可靠,如果没记错的话,更新又稳又快,入坑完全可以放心~
书名:重生为山
书号:2841013
简介:人世间有无尽大地,三十三天。
三十三天外,为仙界。
人仙本不相连。
一个意外,沈安重生为山,自此,天地之间多出一座通天神峰。
谓之:不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四二章 只求一剑
两头煞鬼打扮相似,唯一不同的,新来的那个,看身形像是个少女,她的假面更千脆,雕工jīng细、惟妙惟肖,就是一副漂亮少女的面具。
少女煞鬼目光yīn寒,扶稳同伴后,身形一晃就要再扑向苏景,可‘书童’却拉住了她,摇摇头,又对苏景森森一笑:“一面杀一次,这回你若还能活,下次见了我,记得护好胸膛!”
中气明显不足,可声音连贯、无需喘息,足见这‘书童’猛鬼的修持了!说完,他带着身边少女,两入身形一转变回煞血,融于大海中,消失不见了。
洁白长弓一箭未能毁灭中军、但那一击杀灭了数十里血海;血煞猛鬼的行刺奈何不了苏景,刺客反遭重创看上去苏景占足了便宜。
苏景却叹了口气。他赢了那个刺客,但今rì恶战输了。必败无疑。必死无疑。
全身力道,一剑崩之!本应用来支持罡夭、相助同伴的yīn风阳火尽随那一剑而去!
一剑崩过后,散出的真元能通过气路重收于体内,但这绝非短时之功,一时半刻里休想回复力气,而血煞yīn兵的攻势,又哪里会再给他喘息功夫。
罪恶夭内,剑气消散烈火齐灭,恶入磨与谛听再无助力,所幸打到现在被收进来的yīn兵也伤亡惨重,双方势均力敌;金风、艳阳两重罡夭则金光沉黯,没能再多一会就告沉落,少了主入的支持,它们挡不住五百五十里血云飓风。
由此,众入再次陷入云、海两重夹攻,苏景龙jīng虎猛的时候,一群入只抵挡血海尚且吃力不堪,此刻苏景脱力再加上血飓又至,哪里还能再相抗,强撑不到盏茶功夫,阵势彻底散碎,包括苏景在内,所有入沉陷于血海怒漩。
屠晚剑魂深深沉睡,全无苏醒之意;影子和尚枯坐入定,五听封闭,根本不晓得外面的事情。苏景也没办法唤醒他们,真正山穷水尽了!
苏景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大红袍,苦笑了下袍子是真的,象征着高高在上的大判官。可是袍子刚显出本相的时候,连同伴笑面小鬼都以为它是假的,敌入更不会相信。是以苏景明白得很,凭大红袍,最多也就是引得敌入打个愣,并没太多用处。
入战时他把袍子藏在体内,心里存得念头当然是‘害入’。但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能遇到敌入的凶猛大将、yīn军元帅甚至肆悦鬼王本入,盘算着和这等重要入物拼杀时突然亮出袍子,当能吓对方一跳、为自己夺一个先机。
可是不成想,哪有什么重要入物现身。
这就是战场了吧,争胜杀敌才是此间最大的题目,和修宗拜山、登门挑战根本是两回事,又有谁会和你单打独斗比拼神通?藏袍子吓唬入这种小伎俩根本没用,若非来了个刺客,他连亮出袍子的机会都不存
苏景众入彻底陷落敌阵,半数入被吸上血云、半数入跌落血海。
僧兵、迦楼罗等入再也看不见同伴了,各自为战、做困兽之斗。就只有苏景身边还有同伴:三尸。
哪里还有剑阵,殷夭子胡乱挥舞,劈波斩浪绞杀yīn兵、勉强维持着片刻安全。
“死定了。”苏景提不起力气,话题更让自己不爽快,所以语气仄仄的。
赤目大砍大杀,不忘争功:“你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凭咱们哪救得了小师娘。死得没劲,不过死得倒不冤。”
没救出小师娘,死得没劲;死在连小师娘都被困住的鬼军手中,不冤枉。
说到‘不冤’,赤目居然咧开嘴巴笑了笑。
败亡、将死之际拈花不忘娇妻:“海灵儿从一而终,以后要守寡了,还好六两、小裘他们都是义气兄弟”话说一半,悚然而惊,瞪着苏景:“不对o阿,你死了,大圣玦那些家伙一起完蛋!”
说完,想了想拈花又古里古怪地笑了起来:“蚀海大蛇得了金玉菩提的时候乐得那副德行一百多年了,没准炼化好了?正美着呢,结果死了。”
“做三尸,我们算是有福气的,化形成入吃喝玩乐五百年”老大雷动开口了,和两个兄弟一样,说话时他也在笑。
这可让苏景十足惊讶了,平rì里连疼都忍不了、只知享乐胡闹的三个浑入,真正生死关口时竞然都在笑。而三尸接下来所说,更让苏景动容了。
赤目算账:“你死定了,所以我们三个死定了,六两老黑小裘他们死定了”
拈花接口,语气笃定:“这件事挽不回,得死好多入。”
“挽不回的入、改不了的事就不必想了,”雷动再接口:“但能救能活的,还是得救,还得让他们活。”
说完稍加停顿,雷动又说了句莫名之言:“最好别白来一趟。”
笑面小鬼早早就被苏景收进鬼袍了,他看得见外面的情形,由此不明白三尸的话了,别白来一趟?指的是多杀几个yīn兵么?还不等他想明白,忽觉一股力道用来,把他从鬼袍带到了苏景身边。
三尸疯了似的耍剑,护住小小一片地方,给苏景争取最后一点时间。
不等笑面小鬼开口说什么,苏景就取出了一盏青灯交到他手上:“你若能不死,将此物交与我师娘,就说:九大王在灯中秘境避劫。师娘自会明白。”
“什么意思?本王还能不死?”
苏景不理会笑面小鬼,心念连连转动第一重心念转动,剑魂屠晚被送入鬼袍;第二重心念转动,正陷落血海、负隅顽抗的损煞僧、迦楼罗和谛听灵印忽觉脑中一热、心中一冷、耳中则听到苏景一声笑,入入明白,这是苏景抹去了他们与剑狱的联系,还了他们zì yóu身。
大圣玦可收不可放,苏景没有办法,但损煞僧、迦楼罗他们都是因罪恶夭认主,苏景随时可以‘放了’他们。
第三次动念中土入间,西海深处的裘平安、离山光明顶的比翼双鸦小小祸斗、南荒剑庐黑风煞和大群剑鸦、入间游玩的烈烈儿阿嫣小母三手蛮等等,所有苏景大圣玦下妖奴,全无例外,从心底感受到苏景的沉沉一叹。
大圣玦牵连,当苏景情绪极端的时候,妖奴能有所感知,便是如此,众入领受到了主入的那份情绪:沉黯、愧疚。
入间正是清晨时分。
不用只言片语,所有大圣玦下妖奴都能明白要发生什么,反应各不相同。
裘平安猛化真身,龙鳅搅海长嗥烈烈,死前一定得威风凛凛;光明顶的火势突然收拢,乌上把乌下牵入怀中,软声细语不知说些什么、小祸斗起身来到为苏景主持祭炼的大祸斗面前,认认真真地叩头辞别长辈;名山秀水间烈烈儿坐到地上,翻手取出烈酒递给身边的三手和阿嫣小母,三个妖怪彼此一请、昂头痛饮;黑风煞身形急急,化身一道乌光、自大殿中急冲而去
“你这剑有什么古怪?”
幽冥战场中,笑面小鬼终于看出了端倪,苏景动念时,手上仍牢牢握住那柄丈一长剑;三尸拼命施展剑阵杀敌,目光却未有片刻离开苏景手中剑。
苏景手腕微微一震,长剑发出阵阵轻吟。
挽回不来的事情不必再想;救能活的入;最好别白来一趟所有希望、最后愿望,就在这把剑上。
丈一龙剑,君临夭下!再次动用君王之威,唤请江山剑域千万神剑,扫荡无尽yīn兵救、浅寻!
对煞鬼刺客时,以此‘丈一’引动一剑崩,是为退敌、是为自救、更是为了唤醒神剑,为了发动那惊夭动地的一击做好准备。
两件威力最大的宝物,洁白长弓未能摧毁中军,就只有靠丈一屠灭全军!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罗汉法棍替死,苏景想要动用神剑,得用自己的命去填。
丈一神威苏景曾亲身感受,当能摧毁敌阵,不过阳间神剑能不能遁入幽冥;凭自己一条xìng命能不能引动剑中君王全部力量苏景不知道,但他总得试一试,哪怕必死无疑。
剑意渐生,颓然沮丧一扫而空!掌此剑而死,真心、真心是一件爽快事情,神剑吟啸响亮、七彩光华迸shè剑身,苏景又变得神采飞扬。
仗剑、起身,剑锋斜挑向夭,苏景笑了一声,心中剑意迸发,堪堪就要引动这一刺,以我xìng命、只求一剑!
不料,就在神剑堪堪发动之时,突兀一道锋锐剑气自东方袭来,正中苏景手腕!剑气巅妙,一下子变击溃了苏景凝聚的气意、更入腕、截脉,就此斩断他与丈一龙剑的气机牵连。
笑声变成了痛吼,手腕巨痛,勉强抓着剑未落地。
剑还在手中,但没了气意相牵,神剑就变成了凡铁,光华瞬间崩散、吟啸戛然而止。
苏景又惊又怒,本能抬头望向东方,想要找出究竞是哪个恶鬼坏了自己的剑法或许是巧合?他抬头时,身前滚滚翻腾的煞血大阵忽然裂开一隙,这不是破阵的契机、但能让苏景得以远眺。
苏景看到了一个入,极远处、八百里、不津城、浅黄长裙的女子——不知何事,小师娘已经跃上城头,孑然dú lì,向着他遥遥眺望。
浅寻正收回自己的手指,那便不用问了,是她出手打断了苏景的决绝一剑。
收手,是为了第二次出手。下一刻,浅寻突然飘身而起,身法奇快、身法奇轻没道理可讲,就是‘轻’,如风如烟,飘向城中、半空高悬的剑,浅寻取剑在手。
第四四三章 三剑
不津小城能坚守至今,全靠高悬空中的仙剑庇护。此刻剑被主人取走,于血煞阴兵掀起的狂风巨浪般猛攻下,不津连瞬瞬都未能坚持,轰隆隆的连串闷响中,四墙崩塌街道断碎城中的废屋残垣尽数粉碎,小城灰飞烟灭!
血海轰荡,血云翻腾,漩涡与飓风激烈咆哮,云海间暴雨疯狂泼洒,那城没了,这一片小小世界就再没了‘异类’,只剩血。
煞血湮灭一切,浅寻的身影也被淹没,视线之中处处猩红、再无旁物。
但下一个瞬间,一道强光撕裂血幕!
像极了窒闷深夜中、宣告暴雨将至的那第一道闪电!只是这光芒来得,远比闪电更夺目、更璀璨、更桀骜、也更嚣张!
强光太炽烈,以至在它闪烁时,整片海天都换了一个颜色云透明、海透明、血透明,甚至苏景都觉得自己身体被光芒照耀的也透明起来。
光自剑中来,夺去一切颜色的剑,这便是:嚣张。
唯独剑下,轻轻如烟的浅黄依旧就只有浅寻的颜色,强光夺之不去。正正相反的,一剑光辉反衬得她愈发明显,明显到触目惊心!一贯冷冰漠然的女子,剑在手时,笑得欢畅。
剑光绽,剑意纵横,快乐的浅寻第一剑向天刺去。
千多里血云汇聚的飓风罩向黄裙女子。她长发飘摇、举剑相迎。迎向那一条比她大出千万倍的血色飓风。
苏景的心神,被之前小师娘荡剑强光夺去了,人恍惚,以至他都未能看清小师娘究竟是如何掌御的这一剑,目光中剑入飓风眼、跟着那疯狂的龙卷风突兀一震,崩碎!
真的碎了啊,就那么碎了!没有缠斗、不见法术、更不见浅寻飞腾冲杀,全没道理可讲的,结做整体铺满长天的血云四崩五裂,变作千万碎片,四散飞甩。
血云崩。露出灰蒙蒙的天空,黄色身影悬浮、如烟、醒目。
“啊!”苏景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惊呼、欢呼还是惨叫,眼中情形化作万钧重锤直击心底,任何言辞都不足以形容的震撼!
但一惊之后苏景反倒镇定了,呼吸颤抖着、努力凝结目力、凝神观战一剑破云霄,浅寻又出第二剑,向下、刺向刚刚吞没小城的血海巨漩。
这一次苏景看清楚了。
剑入漩心,就在手中剑、煞血漩接触一刻,浅寻握剑的手腕盈盈一转,她的剑画了个圆:截然相反的圆。
圆没有正反之说,可画圆的过程有。
血海漩涡以东—南—西—北正转,浅寻在它漩心中,轻轻巧巧地反着方向、北至西至南至东最后重点归于、花了一个圆,用剑。
截然相反的圆,截然相反的力量,旋即那疯狂旋转的血海漩涡,突然停顿了只存在于苏景感觉中的‘停顿’。
是感觉,却非错觉,事情正是如此,但这个过程实在太快,即便金乌目力也无以察觉,只因身体里养下了至纯剑意才能体会真相。
‘停顿’是因较量:正转的血海漩涡与浅寻反转一剑的力量较量。
有人赢有人输,反转的圆继续反转,正转的漩却彻底崩碎!
血云之后,血海崩碎!小师娘就在苏景眼前,一剑炸碎了一片汪洋大海!迸起的巨浪远胜阴兵之前集结的攻势,可哪还有丝毫威风,除了颓丧还是颓丧。
海,也和之前的云一样,轰轰烈烈的崩碎,惊涛骇浪、万道血虹飞迸四散!
血海崩。露出白惨惨的地面,黄色身影静立、如烟、醒目。
嗷嗷的怪叫声,三尸、苏景、笑面小鬼、还有赵铁瓶和另外几个亲兵,跳着脚的叫,这转折来得太突兀,可也正因突兀才真正动人心魄、让人忘形!一群小子,真都疯了。
喜疯了乐疯了,还有,被九王妃吓疯了。阿二也跟他们一起嗷嗷叫,不过他还没修出表情,叫唤时不见喜乐,好像要吃人肉的样子。
这又怎么可能,她一个人,她的本领苏景从来都知道小师娘不得了,但他就算再妄想一万倍,也想不到她竟这等‘不得了’!
敌人是海,苏景是激起百里浪的石头,浅寻则是山,填海平川的巍峨大山。
见过才能明白,一个人,真的可以对抗天地。
破云、破海,第三剑破重围,一剑在前、浅黄色的‘烟影’就那么轻飘飘的,涤荡了她和苏景间所有血色障碍。
前后三剑,海崩云碎,被困孤城的浅寻站到苏景面前。
浅寻收起了剑。
神采飞扬的剑仙子不见了,她又变回那个冷漠女子。暂时没理会苏景,转回头望向敌人:“不打了,你们走吧。”
血煞阴兵多到无以计数,浅寻只是破了它们的阵、一时间毁掉了它们的攻势,想要把所有敌人尽数杀灭绝不可能。可换个角度再看,浅寻施施然就从城中走出来,肆悦摆下的阵势根本就困不她!再纠缠厮杀下去,没有意义的事情。
想走,她随时都能走,还能再杀灭更多阴兵后再走!
血煞阴兵重新开始集结,云海再度分明,但云无风海无浪,只是蓄势以待,未在强攻,中军大帅正急急传讯肆悦鬼王,等候命令。
浅寻出来的及时,苏景那一群手下伤亡不算严重,但大都伤得不轻,彼此搀扶着聚拢主人身边,苏景这时则回复了些力气,又把三重罡天合一,偷偷摸摸地发动起来助恶人磨剿杀内中阴兵。
过不多久,笼罩两千余里的封魂烟流转、收拢,最后化作一方薄纱落入血海,随即血云、血海齐齐流转,向着南方撤走,没有只言片语,对苏景收入罡天剿杀的那‘五十里’连问都不问。
随浅寻绽放全力,一场恶战就此结束,有些突兀,但也并非没有道理。
浅寻这才转回身,重新望向苏景。
苏景、三尸、阿二这一伙子残兵败将赶忙施礼。起身后苏景讪讪:“弟子坏了师娘的事情吧?”
“于阴间鬼物,阳身是上佳补品、珍羞美味,像我这般境界的阳身,对厉鬼来说用处更大,可以炼化成一道阳火身,这是一般变化、也是一条性命。但动法炼化的时机稍纵即逝、非得我将死未死时才行。”或许是许久不见,浅寻对苏景的话多了些。
她说的有些没头没脑,但串起整件事就不难理解了,苏景反问:“您在诱敌?”
“待不津将破时,肆悦该会亲自赶来夺我阳身。”浅寻应道:“我想生擒肆悦。他住的地方有犀利阵法,我破不开。”
故意示弱,屡战屡败,最后困守孤城,就是为了诱鬼王亲临,再爆起发难生擒活捉。
为求逼真,就连身边尸煞都不知晓浅寻真正想法,这也不奇怪,她是把所有事情都闷在心中的女子。
现在为了救苏景,浅寻彻底泄露了本领,诱敌的想法败露了。
‘援兵’刚到时城中的浅寻不打算理会,但后来苏景打得热闹,金乌罡天、太阳真火、还有以浅寻亲自为他筑下的剑基修成的剑术,再加上三尸的星剑,浅寻哪还不知来得是谁。
苏景来了,她就不会再无动于衷,不过也没急着出手,遥遥望着弟子手段层出不穷,她看得挺入神,直到最后看出苏景要以死相拼,浅寻出手制止、拔剑出城。
“弟子错了,请师娘责罚。”苏景请罪,心里脸上却都是乐的,真正开心,但显得请罪说辞没啥诚意了。
浅寻没理他,转目望向三尸,冷冷道:“刚才快死的时候笑,现在能活了又开始哭,你们三个脑子坏掉了么?”
从小师娘来到身前,三尸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听小师娘一说,三个人不止流泪,还开始抽搭了。
本来就丑,一哭就更丑了,浅寻的声音愈发冷漠:“什么样子,把这张哭丧脸与我收了。”
看样子三尸是想收来着,但没能收起来,泪更汹涌了,抽搭之外,嗓子眼里又袅袅地钻出低声呜咽。
浅寻俏面冰寒,素手微晃剑出鞘,自三尸脸面上一闪而过!
苏景不死三尸不灭,三个死不了的东西,杀他们一次也无妨,看来浅寻着实厌烦他们了,要给些教训。
三尸都以为自己会死一次不料剑是‘平着’来的,不是削斩,是拍,而且拍得很轻,啪啪啪三声脆响连成一串,小师娘剑拍三神君。
那个刹那,冷漠女子眼中真的滑过了一丝笑意,闪得奇快,若非眼中含笑时让她一下子鲜艳、鲜活了,那笑意怕是没人能察觉。
哇呀哇呀三尸大哭出声,口中嚎啕着‘小师娘’,一个接一个地向上冲来。可把浅寻腻歪坏了,忙不迭闪身躲开三个家伙,明晃晃的宝剑就在她手里握着,但也没说随手一划把他们‘斩杀回’苏景身后。
没能扑到小师娘,三位以后能继续在世上吃肉喝酒抱老婆的矮神君抱头大哭,差点就烟消云散,太委屈了、太委屈了。
重新收剑,浅寻又望苏景:“说说吧,你怎么来的。”
阿二、笑面小鬼都在苏景身边,这经过不难猜,可浅寻不想猜。
从阿二逆冲冥明尊开始,苏景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道:“所以我们来了此间,一路赶来,只为搭救只为、只为师母搭救我们。”
说完,苏景又笑了。
第四四四章 我晓得
西海深处,黑云倾盖大雨如狂,海面浑浊骇浪狂涌,一条身具龙形的银鳞巨鳅搅天动海,口中厉啸叠叠,正发疯!
鳌渚自入定中惊醒,急匆匆准备浮海,想要去问个究竟,不料鳌清赶来拦下了他,摇头道:“大都督上去前给我传音一句:苏景将亡。”
鳌渚大吃一惊:“这可如何是好!”众人都知晓他去了幽冥,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上忙。鳌清黯然叹气:“没办法,苏先生心系离山,以后你我多照应离山吧。裘大都督是苏景大圣玦内猛将,会随主赴难他已经修成了几分龙魂,心中傲意会在身死前暴发,唉,由得他吧。”
鳌渚点了点头,结坐海底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唱经,提前开始超度苏景。
盏茶功夫过去了,海面上裘平安长啸激烈;燃香功夫过去了,裘平安长啸激烈;半个时辰过去了,裘平安长啸激烈;一个时辰过去了,小泥鳅的嗓子好像有些喊哑了,又一个时辰两位大鳌对望一眼,两人都从对方双目看出一问‘还没死么’,不过这话问不出口
南荒天斗山,洪莎儿双手死死抓住黑风煞的背膀,贝齿咬着嘴唇、目中泪水盈盈,俏丽妖女神情有痛楚、有惊慌,却并没有委屈和恐惧,任由黑风煞再自己身体里乱冲乱撞。
就在刚才,她正采撷清晨霞光的时候,黑大王突然冲来,不由分说就剥去衣衫做起了那事,所幸附近僻静无人。
洪莎儿本是洪吉进贡给苏景的妖姬之一,和众多同伴一起留在了天斗山。是妖姬没错,但冰清玉洁。
其他妖姬黑风煞想怎么睡怎么睡,唯独这一个,目光纯透笑容清甜,每次望过来的时候都会引得老黑心中一软,就连大黑鹰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不舍得碰她还是不敢去碰她。
洪莎儿面前,黑风煞一向正派,但如今马上就要死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妖怪做事直来直去,黑风煞直接就扑上去了。
妖精体力了得,不知不觉,大黑鹰抬头一看日头中天,已经正午时分了。
自己还活着,主上应该这许久过去,应该没事了?希望、惊喜交织,但再一看身下美人目光楚楚神情可怜,老黑心中一沉,不用死当然太好了,可是唐突了她黑风煞心中百味杂陈,很有些后悔。
“大王以后切勿嫌弃贱妾。”洪莎儿流着眼泪,可她在笑
东土美景中,三尸、烈烈儿、阿嫣小母身边堆满了酒罐子,三个妖怪你枕着我的肩、我搭着你的腿醉得乱七八糟;齐喜山上算盘稀里哗啦乱响不停,六两正在算账,他想知道自己死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身家,越算六两大东家就越开心,渐渐忘了‘要死’这回事;光明顶上比翼双鸦卿卿我我,临别情话儿说得他们自己都有些烦腻了,另边小祸斗则数不清现在是第几次对霍大嫂说出‘大娘娘保重,孩儿来生再来侍奉您老’这句话了
还有,离山东麓,天香府旁一座小小精舍中,沉默良久的不听,面上渐渐升起疑惑,侧目于同样傻坐了好半晌的参莲子:“小妖精,你是不是消遣我?”
参莲子急忙摇头:“孩儿所言字字属实,之前真的收到师父”
不听打断:“你怎么证明?”
参莲子登时语塞,是啊,怎么证明?除非死了否则都没法证明刚才所言。
“证明不了,便是你顽劣不堪欺瞒长辈,当受罚。”小妖女眯起了眼睛,凶巴巴的模样。
参莲子哭丧了脸,他已受不听指点百多年,修为暴涨同时也早都明白了:和这位‘小师娘’没处讲理去。
不听很快就想到了怎么罚参莲子:“去,找几根藤子,给我绑个秋千,我想荡秋千了。”
小妖女还是小囡囡、人在莫耶的时候,每受到惊吓爹娘都会把她抱到院中的秋千上,一边轻轻摇晃,一边柔声安慰。
参莲子跑出采藤子去了,不听捏了个隐身诀跟在他身后护着,飞遁之中,明媚少女眸中光芒闪烁,她心里明白得很,小娃不可能用师父的生死开玩笑,苏景一定出事了,不过他说死却没死这可就是调戏了。
从小长到这么大,不听想了想,还真没被谁调戏过,小妖女皱了皱眉头,然后笑了,笑得美美
苏景要死时,群妖的心境清宁,全都感受到大圣玦传来的主人情绪;可小师娘扬威,苏景狂喜时候,群妖都以为自己将死,心境大乱,谁也没能再查知新的‘大喜情绪’。
万幸苏景是正道正信正心的修家,妖奴都带有凶性但会受主人影响,即便绝望也不会滥伤无辜,否则群妖发狂,说不准会惹出多少杀戮!
幽冥世界,浅寻把生生袖一抖,另外十一尸煞和‘九王妃’麾下最后八千精锐都告显身。他们在袖中早都看清一切,不用主公指点就齐齐施礼拜见少主。
之后浅寻目光平平静静的,望着尸煞阿二:“我记得四十三年前,我命你出兵洪洞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额角、人中、前胸背后,阿二冷汗淋漓,咕咚跪倒:“属下记得,主上所言:攻克洪洞后你就驻扎在那,除非我传令,否则不得离开。”
浅寻不看阿二,目光空洞望向远方,语气清淡,岔开了话题:“逆冲冥明尊?你真聪明,我都未必想得到。””
这时候三尸哭够了,雷动跑过来指着阿二骂道:“可恨小子,原来是你自作主张!若非看你真心在乎我师娘安危,本座定不与你干休!”
拈花双手叉腰,大声喝骂:“大胆阿二,险些害死苏锵锵,若非看你战时勇猛,奋力护主,本座定不与你干休!”
赤目横眉立目,骂得更响亮:“恁地可恶的傻子!坏了小师娘的绝世惊天之之、之惊天绝世之计!若非看你一片忠心拼死护主,都已经去了阳世、脱险又跑回来送死的份上本座也不与你干休!”
三尸明骂暗护,不过做得实在不高明,太露骨了些。
对三尸,小师娘冷清两字:“走开。”
苏景咳嗽了一声,也想开口替阿二求情,可是还不等他出声浅寻就摇头制止:“与你无关,站在一旁不许说话。”随后她目光低垂:“阿二,你怎么说。”
阿二目光沮丧:“回禀主公,末将不聪明,逆冲冥明尊全赖马王爷指点。”
他当然明白自己坏了主人的计策,他也心甘情愿接受惩处,不过尸煞的脑筋不拐弯,尤其面对主人的时候,主人怎么问他们就会怎么答。
刚刚浅寻说冥明尊,阿二就应答冥明尊尸煞只是实话实说,并无害人之意,一旁的笑面小鬼闻言却险险背过气去。
浅寻做事,向来是霹雳手段,且恩怨分明、赏罚分明,莫看笑面小鬼平日嘴巴硬,心里其实对这本领奇高的冷漠女子忌惮得很。
笑面小鬼真怕浅寻会追究到自己头上,不过他应变奇快,咳嗽一声,自怀中摸出一件东西:“九大王在灯中秘境避劫。”
说着,把青灯双手奉上。
什么九大王九王妃,有关纠葛小鬼一概不知晓,不过他心里算盘精明:此灯是苏景‘临死’时托付的,必定事关重大,多半能引开浅寻注意,暂时不再追究‘逆冲冥明尊’之事。
“你”这次轮到苏景要背过气去了。
师叔躲在青灯境小师娘是知道的。当初苏景把有关师叔的一切都如实告知于小师娘,唯独一样隐瞒:苏景说青灯不在自己这里,而是陆崖九手中。
虽说苏景是按师叔留在馒头里的两张字条交代才这么说的,可到底还是欺瞒了师娘。
小师娘是什么样的性情,尤其有关青灯的事情欺瞒她,会惹来的惩罚,苏景想一想都觉得头皮疼得慌,忍不住对笑面小鬼怒目而视。
小鬼有理得很,翻着吊吊眼瞪回苏景:“托付青灯的时候你说:若你不死,转呈青灯和那句话我没死,照你的吩咐做了,有错么?”
苏景没心思和他纠缠,转目望向小师娘:“青灯的事情,是弟子”
话说半截,还没来得及认错,小师娘就打断道:“我晓得。”
是一早就知道苏景欺瞒?还是刚刚得知苏景欺瞒、她就猜到是陆崖九的‘指使’?浅寻不解释,苏景也无从揣摩‘我晓得’的准确意思。
青灯就在面前,陆崖九就在青灯中,浅寻却未没接过来,任由小鬼双手捧着。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那灯,看了良久,以至苏景渐渐有了个错觉:她看穿了青灯、看透了化境、看到了陆崖九。
好半晌过去,浅寻终于收回了目光,对苏景摇摇头:“还是你保管吧。”
她未收青灯,更没有进去看陆崖九的意思,浅寻的语气依旧淡漠,但苏景听得出声音里稍稍有了些干涩,淡淡一句话,她说得很用力。
苏景不敢多说什么,从小鬼手中接回青灯,认真收好在囊中。
第四四五章 讲道理
不知是不是真的被青灯影响了心境,小师娘居然没有立刻对阿二降下责罚,吩咐道:“先起来吧。”
若以军法而论,阿二的罪责板上钉钉,就算他有千万条理由也不能赎罪,可浅寻做事只凭一己好恶,什么时候理会过规矩,她不想罚便万事皆无。
同样,对苏景‘藏灯’、小鬼‘出主意逆冲冥明尊’等事,小师娘一概未追究,倒是留意到苏景身上的判官袍,打量片刻:“是真的?怎么回事?”
“师娘,这就是苏锵锵从喜袍鬼手中抢来的那件鬼袍子!”与宝贝有关的事情,谁都不如赤目嘴快,跟着又把笑面小鬼讲过的‘钟大判官’传说复述一遍,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去摩挲大红袍的袖子。
好宝贝,爱不释手。
讲话的时候,浅寻身边尸煞自囊中取出阴藤软椅,请浅寻、苏景等人落座,另有鬼兵奉上香茗,这阴间的茶和天空一个颜色,泛着绿惨惨的幽光。茶杯蒸腾着袅袅白烟,但并非热汽,正相反的,那是阴冷之气。
杯子拿在手里,仿佛冷透露骨血的阴寒,苏景试探着喝一口,味道和阳间茶汁差不太多,入口微苦舌下返甜,还挺好喝。
三尸素来‘煞有介事’,一口一口吸溜着阴家茶水,少不得品评一番,最疼娘子的拈花不忘嘱咐奉茶的小鬼:“这茶叶给我取上几包,回去以后分给依依尝尝。”
“我也要。”
“我也要。”
另两个矮子齐齐开口,有便宜一定得占了。
“启禀三位、三位将军,”鬼兵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们,干脆就叫将军:“茶叶有的是,带走再多也无妨,不过带到上面去,再沏出来怕就不是味道了。”
“什么意思?”三尸不解,异口同声。
一旁落座的笑面小鬼代为回答:“是香、纸灰泡得茶,只能在下面喝得出这滋味。要是带到阳世里去沏你回家后烧张纸、然后兑凉水,一回事。”
苏景听了,把茶杯放下不喝了。三尸却喝得更来劲了,雷动天尊眯着眼睛、咂着嘴:“还真喝不出糊味来。”
矮将军品茶之际,浅寻问起苏景这些年的经历。这可说来话长,上次见到浅寻,还是被强留凝翠泊学剑三年,后来又发生了多少事情不过长辈讯问,苏景就不怕啰嗦,好一番长篇大论,三尸在旁也频频插口补充。
比剑破境、收服大圣、剿灭邪庙、击杀旧圆归仙,苏景的经历何其丰富又何其精彩,但他从头说到尾,小师娘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唯独一次稍稍扬眉,是苏景讲到最后、说起自己做了离山刑堂长老的时候。
等苏景说完,浅寻挑起了三根手指:“三件事。”
“听凭师母吩咐。”苏景不急着问什么事,先点头答应。
“后面我还得接着打,须得重新招兵买马,你带来的鬼兵交与我,我会省些手脚。”
小师娘的第一件事是借兵,这是全无问题的事情,但苏景脑筋转得快,皱了下眉头:“师母的意思是让我回去阳世?”
浅寻借兵,苏景肯定答应,可浅寻又何须借?若把苏景带在身边,他的兵全自然也都跟着一起听奉‘九王妃’调遣。
但浅寻摇了摇头:“你不跟我一起,但也不能回去。”说完也不解释,直接说第二件事:“我带兵走后,阿二、阿七两个留下,它们比你早来几百年,对幽冥更熟悉些,你有不明白的事情,大可讯问他俩。”
“第三件事,”浅寻回手向不津一指:“那里缺个判官,你去吧。”
小师娘所指,尽化废墟的小城之中,唯一一座留下的建筑,巍峨辉煌的府衙:阴阳司!
打仗的时候,无论哪一方阴兵都绝不会碰阴阳司,由此这座衙门得以保留。
苏景又惊讶又糊涂:“弟子不明白”
“那里本有个蓝袍判官,差不多你来的时候被我斩了,你去那里主事。反正你有判官袍子,也别辜负这件好衣衫。”
因为苏景有件判官袍,所以他就得去当判官??
小师娘的回答理所当然,就是这么个意思。
苏景啼笑皆非,甩了甩手:“这这事哪都不挨哪,弟子有袍子但我也不是判官。再说我真去了那座衙门,里面的阴差鬼官也不会听我的。还有,本地判官死了,阴阳司自会派遣新官上任,我在这坐公堂装老爷,这又算是个什么事?”
对浅寻的安排,笑面小鬼也一样觉得全无道理,但他更惊骇另一件事:“九王妃斩了蓝袍判?!这、这可是天大祸事,幽冥世界万余判官,个个都是玉体金身珍贵尊崇,这么多年未听说过哪位判官遇害阴阳司又岂会善罢甘休!”
浅寻麾下首将阿大沉声回应:“是那狗官破禁在先、收受肆悦贿赂参与兵家争斗,斩他之前咱家已经问了他的口供,落字画押铁证如山。鬼官该死,我家主上斩他又何罪之有?”
笑面小鬼一向嘴硬,闻言嘿嘿冷笑:“嗯,无罪,何况你们才斩了个六品判,还给阴阳司一个一品红袍大判,阴阳司得谢你们才对。”
小鬼话不好听,但也算说中了点子:六品判被九王妃斩了,阴阳司来人一看,小九爷还在这坐着,哪还费什么话,先把小的抓起来、再慢慢去找大的。
浅寻却无动于衷,又对苏景道:“你留下做判官,此事定议,无需多言。阴阳司那一边,如果有打打杀杀的事情,你随时传讯,我回来应付;但除打杀之外,其他事情你自己办好。”
长辈的话,苏景一般不矫情,可这次无论怎么想师娘之命也不靠谱:“判官须得阴阳司认可才行,不是弟子想当就能当”
“我不管。”小师娘三个字,把苏景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她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须得阴阳司认可?那你就去找阴阳司认可你吧,收买贿赂也好、威逼恐吓也罢,你都得当了这个判官。
苏景无奈,苦笑:“弟子领命。但我还想问一问,师母让我做判官的道理何在?”
似是愣了一下,随即浅寻笑了,毫无征兆的,那笑容来得明媚灿烂:“你,和我讲道理?”
若不听她说的是什么,只看这个笑容好一个妩媚女子。
苏景眨了眨眼睛,也笑了。不再是苦笑,清清透透的开心笑容——果然是小师娘啊。
四百多年前,他提着点心去凝翠泊给这位还没见过面的长辈去拜年,然后直接就被强逼着修习‘禁忌之术’,跟着又禁足三年休养剑意。
虽然要苏景所做具体事情不同,但今日情形与当年同出一辙。
小师娘教徒弟,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第四四六章 赴任
浅寻吩咐,乍一听匪夷所思,仔细想想还是匪夷所思。
可她态度坚决成命不改,苏景反倒放松下来。想当年南荒妖国里大圣都当过,如今在幽冥中做个判官也不见得多了不起!
这正是苏景的豁达之处,既然非做不可,那就痛痛快快的去做。攀一阶看一景,人都来了地府,去看看判官眼中的景色,真不算白来一趟。
是以他的笑容越发快活了些,对浅寻点头:“弟子谨遵师母吩咐。”
笑面小鬼免不了又瞪大眼睛:“什么跟什么,你就‘谨遵吩咐’?!你可知”
苏景笑着摇头,不听小鬼再说下去,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明白小师娘绝不会害自己,何况做判官这事好像挺有趣。
不料,不容他不答应的小师娘,见他忽然换上一副轻松神情后,又微微皱了下眉头:“苏景,我让你做判官,不是让你去玩的。”
不用苏景开口,拈花就代为回答:“师娘放心,苏锵锵别的好处没有,唯独一点:要么不做,要做了就得有个模样!既然答应了您老人家去做判官,他就非得做个好判官不可了,拦都拦不住。”
此事已成定议,再啰嗦三天也没用,雷动开口岔开话题,问浅寻:“师娘来幽冥做什么?”
浅寻冷冰冰:“与你等无关,无需多问。”
人人都晓得浅寻的性子,这样的回答也不算意料之外。三尸还想再问什么,浅寻已经不耐烦了,对苏景道:“兵与我,然后我带队出征、你去衙门做官。”
苏景应一声‘师母稍等’,随即罡天外放,众人只觉眼前一乱,只见‘恶人磨’正在罡天相助下恶战煞血阴兵。
外面早都平静了,但苏景‘体内’大战始终未停。
‘**青龙、十三煞将’,十七迦楼罗、小谛听损煞僧之前被苏景收回,也尽数投入罡天参战。
外放罡天后,苏景招呼一声,与三尸一起冲进罡天,冲杀血煞军!
那五十里损煞阴兵已经伤亡大半,苏景等人再杀来它们就更加抵敌不住了。
苏景拼出全力,以求尽快结束恶战,解脱自己的鬼兵;而肆悦血煞残军肯死不肯降,正做最后、最凶猛的抵抗!罡天内喊杀声震耳欲聋,战况惨烈。胜负已成定数,可真要想彻底剿灭这一部血煞兵还得些时候。
浅寻不着急也不关心,她在看战场,但目光空洞,似是早都看透了。
直到一天之后,罡天中的恶战才彻底结束,苏景却没急着把鬼兵带出去,而是双手一挥,香火奉上!
无论‘恶人磨’是什么样的恶鬼,它们都是替自己打仗,此刻大捷,当得犒赏。
至于香火,‘佑世真君’在阳间攒下无数,手上还有的是。
浅寻不催促,不过见到苏景有大把香火挥霍时,目中透出些诧异她和苏景接触的时间不长,是以还未了解,这个弟子总是能给出身边人些意外。
罡天之中欢声雷动,恶鬼扑入那青蒙蒙的雾气中,大笑大闹大声聒噪。重新动用香火,苏景又想起了一件事,转头问紧随自己身边的凶僧首领:“在外面恶战时,你们都带了一支法旗”
不用说完凶僧首领就明白他想问什么,应道:“上次主上离开后,得一小鬼指点,大家修成一道简单法术,把您赐下的香火祭炼成法旗,可做投掷一击,一根旗子不算什么,大军同时投出千万旗子,就有些规模了。”
恶人磨,杀戮为最大乐趣,在把香火当做盛宴和炼成杀人刀之间,它们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炼香火做一道杀人神通,最难得的是短短两三天的功夫就祭炼成形,苏景饶有兴趣:“我黑狱中还有这等能人?哪个小鬼?”
“燕无妄。”说着,凶僧首领伸手一指。
燕无妄已经从炼魂炉中爬了出来,但他未落地,一个人坐在炉台上,默默看着万鬼狂欢,三成透明的身体枯干瘦小,孤零零的样子。
忽然,燕无妄只觉微风飘动,转头一看苏景已经坐到了他身边,微笑说道:“炼香火成神通,法术神奇,佩服。”
“我本是正道元清宫弟子,后来遭遇变故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那事真不怪我,咳,不提了不久我又被一个妖精相中,收入门墙再做修行,这次更不走运具体事情也不提了,我又被废了一次赶出门墙。但很快我又得了机缘,修得了邪法,终于修行大成,做了朔月天尊,最后还被邪佛点化,做了邪庙护法帝释天。”
提及往事,说起自己身入邪道、成一方魔头,燕无妄全无追悔之意,但也不见得意:“正邪妖鬼,我都学过,领受过的法度庞杂异常,这才能找个简单法子,炼香火为神通。不过你也别有太多指望,这法术粗糙得很,你所见的法旗威力已到极致了,再无提升可能。”
苏景点点头:“不论如何,你那法术都帮我杀敌了,多谢。”
“你说过要帮我消减罪业、再请高僧开解,助我转世投胎,来生过上好日子。”燕无妄不理苏景的道谢,重新提及旧事。
“放心,我说到做到。”
燕无妄一哂:“我不放心,更不信你许诺。”
朔月天尊也好、帝释天也罢,都被苏景三番两次的坑过,能再信苏景,燕无妄得傻成什么样子。
“不过,”燕无妄又把话锋一转:“有一件事我自忖还看得清,你这人仇必报恩必还,我帮你做些事,是换你为我转生帮忙。明买明卖,我心里踏实,你给我帮忙也不是白忙活。这样挺好。”
苏景哈哈一笑:“以前没发觉,你倒是个趣人。”
“我是妖人。邪道妖人。”燕无妄语气淡淡,但也笑了下。
苏景不再和他啰嗦,扬声传令,告知群鬼要随浅寻出征,鬼兵无所谓,只要能打仗,跟谁去打无所谓。
又容恶鬼们享受一阵子,苏景带出大军,损煞僧首领高擎恶人磨大旗,带领万鬼站到小师娘身后。
“和尚你自己留下,我只要那些杀人就笑的恶鬼。”说着,小师娘摆了摆手,麾下尸煞老幺接过军旗,远比恶人磨要精锐的损煞僧兵被退了回来。
另外小师娘要兵不要将,三尸、谛听、迦楼罗、十六等等全都留在了苏景身边,小师娘对苏景微一颔首:“我走了,有事就找阿二阿七,他们能找到我。”
言罢袖儿一挥,大群鬼兵尽数收入袖中,身边只留阿大等几个尸煞,脚下云驾冲腾,这就要走了。
苏景及时问了句:“还有一事请教师娘,判官要做多久?”
哪能一辈子都留在幽冥做判官,总得有个离开的时候。雷动接口:“是啊,什么时候能回阳间?”
“等找到回去的办法、真能回去的时候再说吧。”浅寻语出惊人,随即驾云飞天,转眼消失不见。
苏景一行愣愣站在原地,被小师娘的最后一句话给‘镇’住了。
来之前苏景就得了师兄的提醒,阳身入幽冥还有可能,可是以阳身自阴间重返阳世却难比登天。一来那时情形紧急,就算回不去苏景也要下来;另则,他以为小师娘当初敢下来,肯定会有回去的办法,哪想到
小鬼、尸煞都能来去自如,唯独阳身人会受限,这是一‘戒’,也可看做是一重天道,就如水往低处流、闪过才有雷一样,绝对之事无可悖逆。
靠着大红袍,苏景能遮掩阳身、瞒过其他鬼物洞察。可就算骗得过幽冥中所有恶鬼,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是阳身。
骗不了自己,又怎么可能骗得了天!阳身就是阳身,穿什么都还是阳身人,受戒限、回不去!
“主上下来之前,的确是准备了再回去的法术。”尸煞阿七知道苏景因何发愣,开口解释:“但她老人家下来之后,渐渐发觉阴阳两界之隔,与她之前想像略有差异,差不多三十年前,真正确定下来,事先准备的法术没有用处。”
三十年前,阿二已经带兵远征,不再浅寻身边,根本不知道此事,否则他就算再如何担心主人,下来前也会将此事告知少主。
苏景眨眼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拈花神君眉头紧皱,又开始想媳妇了。
“不过少主放心,”阿七继续道:“十年前主人有次说过,待幽冥事了重返阳间,就无需我等再追随身边,放我们兄弟去遨游天地。主上为人,少主当知,她能如此说话,当是想到了办法至少还有希望。”
拈花无精打采,但他有良心,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还不忘安慰苏景:“依依我怕是再难见到了,不过小不听有法术有心思,没准什么时候她就下来了,你们或许还有相见之日,成个亲、生几个娃,咱们咱们也能再多些亲人,不那么孤苦伶仃。”
说着说着,拈花鼻子发酸了。
苏景稍稍弯腰,拍了拍他肩膀,要不弯腰够不到:“走了,随本官上任!”
苦恼事情,又无力解决,哪还想它作甚,苏景迈步走向不津城阴阳司,新官赴任去也!
看看远处的阴阳司,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红袍,堂堂一品大员,去一个小小上县主政,苏景昂首:便宜他们了!
第四四七章 牛头马面
阿二阿七头前开路,三尸、十六、谛听和苏景自己的尸煞伴随左右,大群损煞僧兵则紧跟苏景身后,一伙子凶神恶煞浩浩荡荡,随大老爷赴任。
没走一会三尸就忘了‘可能回不去’这桩窝心事情,又凑到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开始琢磨小师娘到底来阴间做什么。
这是不可能商量出来的事情,不过就冲着小师娘在冥间掀起的风浪,也能明白她的目的非同小可,要揣度她的目的,大可放开想像,往大处去想。
三尸就怎么大怎么想,一个说小师娘要称霸冥间,另一个就说问鼎幽冥后再挥师阳世,第三个又说一统阴阳后少不了还得出兵仙庭
占领了仙庭,就再说执掌造化,执掌了造化只好去称霸宇宙,然后这番胡说八道到头了,没法再扯下去了。
三尸收声却不收势,个个脑筋转动另寻方向,准备新一轮重新吹过,其中拈花转念最快,抢先开口:“海中无龙、南荒无圣、人间无仙、幽冥中也没了阎罗神尊!小师娘下来,莫不是为了查这桩惊天大案?!”
赤目和雷动各自想到了新的‘小师娘来做啥’,但他们想的都不如拈花刚说出的题目大,一时语塞。拈花得意洋洋,转目望向苏景:“东锵锵,你以为本尊猜得如何?”
东锵锵这称呼是跟着‘东天剑尊’里那个‘东’来的,苏景随口凑趣:“高明,尊拈花见识卓绝,东锵锵佩服之至。”
拈花喜滋滋,继续发挥:“既然小师娘是来查案啊哈,是了!她老人家吩咐你来做判官,多半是她老人家觉得,将来须得有判官为她帮忙,苏景,你不得怠慢!”
苏景一扬眉。三尸凑到一起,总会有无数胡言乱语,但拈花最后这一句却着实有些道理:或许判官真正帮到小师娘达成所愿,否则她的安排也实在没别的解释了。
拈花点中了一个好题目,但他自己全无察觉,不再理会苏景,重新去和两个兄弟吹牛,从海中无龙追究开去
众人脚步快捷,没一会功夫就来到不津废墟,靠得近了,阴阳司落在眼中也就更清晰了。
司门外照壁绘刻贪墨麒麟以示警醒官员,宣化牌巨匾高高在上,南刻‘阴阳古治’北书‘宣化’,之后便是官衙大门,狰狞石兽镇坐大门两侧,但不是阳间的石狮。
拈花跑上前,掂着脚去摸石兽头顶,个子太矮,远远够不到,小手只能在石兽腿上划拉,笑嘻嘻的望向苏景身边小谛听:“还挺像。”
何止像,干脆就是。阴阳司镇门石兽为谛听之像。
苏景站在门前稍作打量,整座大门三开间,每间两扇门板一共六扇门。人间歌谣:衙门六扇门,有理没钱莫进来。
想不到治罪鬼魂、掌管轮回的阴司,也和阳间的衙门一样,都是‘六扇门’。
阿二、阿七转回头对苏景道:“少主人请稍待。”言罢两头凶猛尸煞一前一后,直接推开大门向里走去。入得大门、绕过屏墙,还未到第二重仪门,忽然一个衙差打扮的小鬼拦住阿二去路,口中叱喝:“大胆刁民,活得腻歪了,竟敢私闯阴阳司小人给七爷爷磕头。”
紧随阿二身后,尸煞阿七显身。前者一直领兵在外,阴阳司小鬼不识得他;可阿七一直都在不津,从讯问蓝袍判到最后将其枭首,他都跟在阿大旁边帮忙。
连司中的判官大老爷都被这群尸煞砍了头,小鬼衙差岂能不怕,忙不迭跪拜叩头。
任谁都晓得,杀判官是翻天大罪,大判官绝不会善罢甘休。可对本司鬼差而言,无论大判官如何震怒、派出多凶猛的鬼差来缉拿凶犯,在它们抵达前,自己这一伙鬼差都活在人家尸煞的刀下,哪会去触霉头。
阿七对衙差小鬼冷冷道:“这是我家二哥。”
“小的有眼无珠,未识得二爷爷仙驾法尊,实在该死,给二爷爷磕头,磕头了。”
阿二不和这小鬼计较,直接道:“免了。有公事交代,司中所有人出来。”
面前小鬼机灵,跳起来双手一翻,左手锣右手槌,敲得当当大响,顷刻间阴阳司内大小鬼差蜂拥而出。
判官以七色分尊崇,以人间官职而论,蓝袍判官是六品官,不算大,但他手下听差着实不少,足足千余众。大都奇形怪状,高大的十余丈开外,矮小的二尺不足。
众鬼差汇聚,除了个别一两个,大都对煞星阿七谄笑问礼,待得知阿二的身份,又忙不迭重新施礼,阿二冷声道:“尔等听好,判官大人已到门口,将主掌本司,尔等当好生侍候,哪个若敢有半分怠慢,蓝袍狗官就是下场。”
被斩了的蓝袍判之下,以一双兽首猛鬼为首,左边的手执钢叉、身形三丈有零,长着一颗牛头,颈下半截人身,腰下又变回一双牛腿、双蹄立地。
牛头闻言一喜:“上官派了新的判官大人来,这么快就到了?当真大喜,刘大人死后官务积压,小的正发愁”
不等说完,阿七就冷笑道:“哪个告诉你,新的判官大人是你家上官派来的?实话讲与你知,新来判官为我家少主,九王妃爱徒,他来本司做官,是你等前世修来的福气!”
牛头大吃一惊,转头望向身边同僚。
既有擎叉牛头,自然也有抗刀马面。牛头吃惊,马面何尝不是倒吸凉气:“这这个二位有所不知,阴阳司的主官不是谁都能当,非得是上官指派,身带信物之人不可”
“你说的‘信物’不就是判官袍子。”阿七反问。
牛头马面同时点头,牛头开口:“正是,判官行断、鬼魂发落,全得靠那件袍子,否则就算坐上大堂,也、也只能坐着,啥也干不了,好像扮戏文那样过过干瘾”
阿二不耐烦打断:“那就成了,少再废话,统统出去迎接判官大人到任!”
牛头马面对望一眼,目光无奈,均觉此事荒唐不堪。可鬼在矮檐下哪敢不低头,摇头苦笑着迈步向外,其他鬼差也和他俩差不多的神情,一窝蜂地跟了去。
来到大门,乍见苏景,轰的一阵喧哗声起,自牛头马面以下,千多司中鬼差都忍不住低低惊呼这也太离谱了些,那个人,红袍、一品大判!
众鬼差又在偷眼打量苏景:是个青年,长得清秀,目光明亮。
做阴阳司的差事,成天到晚和鬼打交道,牛头马面算得‘阅人无数’,一看苏景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心思活络之人。
年轻人调皮,不知轻重想来阴阳司过一回判官瘾,这也就罢了,可实在犯不着还给自己弄一身假官袍更用不着一品红袍啊!牛头马面又次对望,两人同僚已久又是好友,心中自有默契,都明白同伴此刻的想法:既然红袍都穿上了,直接去封天都阴阳司总衙啊,来这儿有啥意思!罢了,他喜欢玩耍,大伙就陪他玩耍,总比掉脑袋强。
见鬼差喧哗,两大尸煞又欲叱喝,苏景却摆了摆手制止他俩,自己也没说什么,饶有兴趣打量面前一群鬼差,尤其牛头马面,以前传说听得多了,这次见到真的感觉没法说的古怪。
不料正看得入神时,牛头马面忽然扬起双手一托自己的头颅,跟着他俩竟把脑袋摘了下来。
这回轮到苏景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看,‘脑袋’下面还是有脑袋,两个鬼差肩膀上还抗着一颗头,平常人模样‘牛头马面’只是两个头罩罢了。不过罩子神奇,扣上了和真的一般无二,连苏景都没能看破。
‘牛头马面’手托‘牛头马面’,其他大小鬼差则纷纷脱帽,捧在手中,齐齐跪拜唱礼:“小人恭迎大老爷。”
恭恭敬敬三次叩首,待众人起身后苏景也想明白了,直指了为首两个鬼官手中的‘牛头马面’:“帽子?”
两个鬼官赶忙点头,‘牛头’道:“启禀大人,正是小人乌纱帽。”
马面接口,再做仔细解释,苏景听得津津有味,笑道:“原来牛头马面是官职?不是真有其人?那黑白无常呢?”
“大人明鉴,牛头马面确实能算作官职、但也真有其人,那两位上差大老爷常驻封天都,侍奉大判官左右。”
“每一座阴阳司、每一位判官大人身边,都设有一双‘牛头马面’,配发牛头帽、马面罩,这是行头、官帽。本司牛头马面就是我们哥俩,以后侍奉大人。”
“黑白无常也是一样的道理,不过咱们这里衙门小,黑白二使是须得青袍之上的判官身边才会有的属职”‘马面’滔滔不绝,这时‘牛头’忽然想起面前小子就身着红袍,虽然官袍是假的,可至少他冒充的是一品大判,在他面前说这里是小衙门,颇有些讥讽之意。
牛头打断好友,对苏景躬身笑道:“新官上任,小的光顾着开心,却忘了礼数,还未对大人通名,小的牛吉。”
马面也赶忙报名:“小的马喜。”
苏景点点头,笑道:“我叫苏景。”而后咳嗽一声,脑子里想了想以前白马镇县令大人迈步走路的气派,说道:“牛吉马喜,头前带路,引本官入司!”
牛吉马喜齐齐答应,身躯半让准备带路,不料就在此刻,鬼差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