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随风散去、再不理会
修行的十二个境界中,每开一境,或内或外都会有个特征,其中第十一境‘远游’完成的标志就是:一气化三清,完全成熟的元神分化出三座分身。
‘三这三那诀’有一篇开卷言,言明功诀真正的神奇之处:只消炼到圆满,无论修习者本身修为高低,都可得三大分身……
由冤魂写成的、封存于摩天宝刹、与大圣令牌和化境青灯摆放于一处的功法,开卷语大言惭惭,陆崖九没有尽信,但心底也对他保留了一丝希望。
这开卷语并非功法的一部分,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说明,对修炼没有帮助,是以陆崖九没有给苏景抄录出来。
以前,在陆崖九想来,如果开卷语所说确有其事,那会是两个可能:第一,奇功妙法硬生生提升弟子境界,让修习者一跃成为勘破‘远游’的绝顶高人,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第二则是‘三这三那诀’另辟蹊径,修习者的功力、境界并不会提升,但也能得到三个分身。
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都能帮助陆崖九续命,他已经准好了,只要得到分身,他本尊就会先离开青灯境去接受天劫,身死道消也不怕。待他死于天劫后,分身在离开青灯去继续修炼。
正常来讲,修家的分身与本尊的关系是:分身丧、本尊受重创;本尊丧、分身立化飞烟。
但是陆崖九手上还有另外一套奇异功法,能够完全斩断本尊与分身的从属关系与神识联系,这便是说,就算他陆崖九死于天劫,分身仍还能活着、且承载了他全部的记忆和xìng格,何尝不是另一个他?
本尊死后,分身回到大天地间,就相当于一个新鲜出炉、刚刚开始元神修炼的修士,一下子便又多出了三千年的时间。
陆崖九想要把自己重活在分身身上,却又哪能猜到这本魂墨功法‘炼’出来的三个分身,与修士理解的‘一气化三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不久前陆崖九收敛了悲苦笑声,坐下来,语气清清淡淡地把有关‘续命’的事情和苏景讲了讲,跟着抬手指了指苏景那三个‘分身’,浅叹道:“这三个东西……”
赤目真人大怒:“尤那老儿,敢骂你家真人、神君、天尊是东西?”
苏景转头,对着大头鬼斥道:“住口!”
“呸!”赤目不听话,一口唾沫吐到了地上。
陆崖九却不在意这点小小无礼,继续着自己的话题:“只看他们的样子就再明白不过了,赤目主私yù、拈花主sèyù,雷动主口舌、食yù…它们是三尸啊!”
苏景自小读书,功课一直不错,对佛、道的经典也有涉猎,虽然了解浅薄,但是一些最基本的概念懂得的…道家著述,人体长驻‘三头怪灵’,一只藏于脑中、一只藏于胸腹、一只藏于下腹,主掌着私、食、sè三大凡人本yù。
典籍不同,对三头怪灵的称呼也不同,有的说他们是鬼,有的说他们是神仙,但‘三尸’是最普遍的叫法。
最主流的道家认为,三尸是害人的,尤其会阻碍修行,想要得道成仙就要驱除三尸,自古便有‘斩三尸以证大道’之说。
苏景心念一动,问道:“那我现在把这三尸请出了体外,是不是就没了私、食、sè三yù?”说话时,语气中压抑不住地惊喜,若真如此,以后他要是能修行,岂不是能直接登天而去。
跟着苏景还特意回忆了下刚才那神秘少女给他的软软拥抱…可惜,心不争气地跳得厉害,看起来私、食还不好说,至少这sèyù还没除干净。
陆崖九笑了。真实的笑意。
离山陆九是什么人?当希望落空难免自嘲、悲苦,可是缓过神来,哪怕今生就剩下在坐牢和赴死这两个下场,他也从容自若。陆崖九摇头,给苏景解释道:“修行是逆天之事,私、食、sè三yù,就是天道给凡人封下的三道枷锁,不过这三大本yù不是三尸,三尸只是看守‘枷锁’之灵怪。在身体中,三尸会作祟,会努力膨胀你的yù望,但yù望的根本还是来源你自己,和他们没有关系的。只要你本心坚强,三尸终会屈服于你的。”
“三尸是敌人,兴风作浪蛊惑本心,阻碍你无法证道成仙;可它们也是朋友,任谁也不能否认的,就是因为三尸的存在,这一生一世里的损丧得失、悲欢离合才会更有味道,才会真的jīng彩。”
“三尸与生俱来,它们在害你的同时,也在帮你…便如刚才那雷动天君所言…于三尸来说,人为父,为手足,为主上,也为囚徒,他们是你、却也不是你。”
陆崖九讲得清楚,苏景悟xìng不错,一下子就明白了。
见苏景领悟得快,陆崖九略显欣慰,话题一转又说回自己之前的‘续命图谋’。
因为三尸与本尊的关系,要真是较真起来讲,离体化形的三尸也还真能被算作‘分身’,可这三尸与修家的一气化三清区别何其之大呵。
修家分身不能算是‘dú lì人’,他们与本尊根本就是一体,共享所有记忆与认知;三尸则dú lì得多,各有自己的灵智,抛开生死不论,和本尊倒更像是‘狐朋狗友’的关系,弄出这样三个分身,于陆崖九又有什么用处!
最后说过这两句,对陆崖九来说就是个‘总结’吧,讲完后微笑着挥挥手,续命之事就此作罢,随风散去、再不理会!
“除了主识有区别,在修炼上你的三尸与‘远游’的分身也不一样。”陆崖九把话题转回到苏景身上:“正经的分身,身载本尊三成修为,分身能修炼、可以不断jīng进,只要本尊一动念,就能把分身的修为化为己用…毕竟,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修为互通再正常不过。”
“而三尸无法修炼,无论修为还是心念、记忆,也都无法和你共通,但却有一样:你有多少修为,他们便会有多大的力量……说白了吧,你一个人修行,就等若他们三个在修行。”
苏景想了想,笑了:“乍一听没用,但仔细想想,也不错。”三尸的死活都系于苏景的xìng命,虽然没有谁会来杀少年,但苏景真要遇到可怕危险,他们三个肯定会拼出全力来相救。
陆崖九目泛jīng芒,脆生生的冷笑:“还不错?简直就是好极了、是天大福缘!他们都有本尊全副修为,他们能和本尊并肩共长,最要紧的,只要你不死他们便能不停返生,拥有不死身魂,天下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帮手!可惜……”陆崖九斜眼看了看苏景:“可惜你差劲点,三尸也好不到哪去了。”
对这么扫兴的话,苏景一向不回答。
陆崖九又继续道:“据我所知,三尸显身化形,是亘古未有之事,我也从未从典籍上见过记载,你的奇遇算得前无古人,三这三那诀诡诡怪怪,但也实实在在是一部奇门功法,与令牌、青灯并列一起,果然不冤枉了!”
第十五章 天机不可泄露
这段时间里,少女与道士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景,到了此刻似乎两个人终于看够了,各自转身离开。
道士一路走、一路吃面,忽然他哼起了一支古怪小调,嘴巴还在吃面,鼻子却能哼曲,诡异之处实在无以言喻;少女拖着她的雄山巨刻,离开时的声势与来时一般惊人,她也在哼歌,调子和道士的一样,即便拖山而起的轰鸣巨响也掩盖不住。
三尸对望一眼,目光中皆有不甘,拈花神君追少女、赤目和雷动跟老道,三个矮子蹑手蹑脚、做贼似的跟了上去。
没片刻功夫,三声惨叫分作两处响起……不用问,三个浑人又死一次,从苏景身后重生,这回可能比这上次死得更疼,哥仨明显老实了,不敢再追。
苏景没搭理三尸,手指老道和少女的背影,压低声音对陆崖九道:“这两个人不太正常。”
陆崖九笑呵呵的点头:“是,但凡要正常一点,也把你活撕了,居然还抱你、请你吃面。”
刚才少女和道士的举动匪夷所思,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苏景觉得也并非完全无迹可寻:功法、青灯等物都出自一处,彼此间定有着一些外人不知的渊源,说不定连成三这三那诀的人,在少女和老道看来就是朋友了,这才有了美sè加三鲜面条的待遇……
陆崖九懒得去理这种永远猜不出不结果的事情,伸手搭在苏景的脉门上,注入一道真元,仔细探查苏景的身体,不久后他撤回手,摇头叹道:“想不通。”
他想不通的是这卷打铁似的‘三这三那诀’究竟靠着什么道理把三鬼逼出身体、那把平凡短刀中闪入苏景的剑影又是什么东西。
苏景的身体仍和以前一样,不见什么变化,仍是个平凡少年。
陆崖九想不通,苏景也想不通。但苏景想不通的是另一件事:“您说三尸分身从无先例,不见来者也不存典籍…可您却知道三尸修炼的事情。”
其实很简单,陆崖九见了三尸成形的过程,又和其中那个大头赤目真人交手一记……
煞气从苏景体内翻滚出来后化作了三团,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小得可怜,根本没能力化为实体,可不久后,腌臜老道请苏景用聚宝盆吃了一顿面条。
苏景根本不明白,这顿面条究竟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青灯境这偌大世界,所有灵元汇聚成的大脉其中一端就老道的聚宝盆上,苏景吃下去的是面条,吞入腹中的却是实实在在、再jīng纯不过的天元地魄。
苏景不懂得法术,jīng元存于身体中暂时无法炼化,现在还没什么显xìng,但是在三尸身上已经略有体现,让它们三个成功化形。陆崖九法眼如炬,看得明明白白:苏景吞了什么分量的灵元,三尸就得了什么样的力量。
只是‘面条灵元’苏景还用不了,化形后的三尸也只显出与本尊相同的力量。
再就是,陆崖九和三尸中的赤目交手一记,虽于瞬间将其斩杀,对陆老祖这种高人来说已经足够窥透清此獠的身体状况了。
苏景到此才明白陆崖九为何要让自己去谢那两个青灯境土著,可人家不受谢,且早都走得远了。
“那少女也有好处给了你,若我没看错,她在你身上封存了一道犀利法术,具体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但终归会帮到你的。”陆崖九又指点了苏景一句,沉默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自从你到幻城,我就把你当做了我的‘机缘’,殊不知、殊不知,机缘没错,却不是我的…正相反,我成了你的机缘!”
笑声落下,陆崖九正襟危坐;笑容敛去,陆崖九神情郑重,开口响亮:“苏景,本座问你,你可愿拜入我离山门下么?”
或许是觉得顺口,一直以来陆崖九都不喊少年大名,只叫他‘苏锵锵’,且老祖对他也从不以高位长辈自居,自称始终是我,唯独这次,他唤苏景正名,他称自己本座。
当真是天大惊喜,苏景立刻点头,目光明亮神情清透:“晚辈求之不得!”
陆崖九再问:“求之不得,却又始终不开口相求,是何道理?”
“三这三那诀事关重大,我不想分心,只求快快练好这门本事,另外三这三那诀练成之前,我求恩公收录门墙,平白生出些挟持之意,我不想如此。”
说完,苏景拜伏在地,没有夸夸其谈,仍是真心之言:“晚辈向往那三阶十二景,求请前辈成全、求请前辈收录晚辈入门墙。”
明显露出收徒之意的陆崖九却摇了摇头:“本座一生修行,事事讲求机缘,就算收了弟子我也不会刻意教什么,干脆就不收弟子,此事无可议。”
说完,陆崖九又把话锋一转:“你已知,修行途中,第八境‘破无量’要参悟天道;但你不知,修行道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有关天道无论领悟到了什么,都不能对其他人讲起,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悟来的,是自己的天道,与任何人都没有干系,不可随便说起。除非衣钵弟子,为师者异常看重,才会在合适时机对其讲出自己所悟天道,并非要弟子依样而为,而是一重大启发。苏景,本座记得,曾有人向你讲过他的天道吧。”
苏景先是一愣,不过马上就记了起来,的确有过一个人给他讲过‘天道’,幻城之中,红袍子小娃,陆崖九的孪生哥哥,同列离山九祖之一的陆角八。
陆崖九声音带笑:“你能听他讲道,便是你和他的机缘,我那兄长并无衣钵传人,他走时深以为憾……苏景,本座问你,若今rì本座代兄收徒,收你为离山剑宗开教第一代弟子,你可愿意?”
陆崖九自己不收徒,而是要代他那个已经不再中土人间的兄长收徒。
且陆崖九说得明白,代兄收徒是完成兄长遗愿,莫说此事大大地便宜了苏景,就算真是件艰难困苦之事,只要恩公开口苏景也绝不会推辞,当即叩头,拜道:“晚辈愿拜陆角八前辈为师,穷尽全力沿承道统、发扬光大。”
陆崖九哈哈大笑,双目中、表情上的那份欢喜,绝对做不来假。
虽然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能直说,但从陆崖九行事、讲话中也不难看出他领悟的天道就是‘机缘’二字,苏景能遇到‘陆角八’、听到‘公道即天道’,这是何尝了不起的机缘。
可惜的是,光有机缘终归还是不够,苏景够聪明、够执着、相处中显现的心xìng也颇得陆崖九喜爱,可这个少年的根骨实在太普通了,完全没有资格、也几乎不存希望能jīng修到上层境界。
是以对要不要替兄收徒,陆崖九还有些犹豫,但是在刚刚发生过刚才那些事情后,陆崖九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十六章 金乌阳火
陆崖九行事洒脱,苏景拜入离山门下也没什么复杂仪式,就是磕了不少头,身前八个牌位一字排开,离山祖师一共九个人,拜了八祖为师,当然也得向其他几位磕头。
拜过了牌位,苏景最后向陆崖九叩头,称呼也从前辈、恩公改为师叔。
陆崖九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呵呵笑道:“离山门下规矩不算少,其他都是小节,不用太计较,可惟独有一样:离山弟子,护山有责。有朝一rì若门宗有难,无论你修为如何、成就怎样,都要全力以赴匡护离山!”
这是天地规矩,任何一个门宗弟子都要有的觉悟,完全不用单独加以强调,但苏景心思通透,大概能明白陆崖九为何会这么说,自然毫无犹豫,认真点头答应了下来。
离山九祖,不算陆崖九的话,六个破道飞仙,一个十二境大成却未能成功渡劫,一个修炼中途走火入魔就此夭折,具体苏景的师父是哪个,陆崖九并不去讲解,只是笑着说让苏景将来到了门宗里自己去了解。
陆老祖笑得亲切,苏景觉得自己的师父…怕是不太妙。
之前陆崖九一直担心‘三这三那诀’会和修行正法有冲突,不过现在看来,邪功似乎只是‘炼化三尸’的法门,对苏景将来的修行不会有任何影响。陆崖九放心把他收入门下。
苏景吃面条积攒于体内的真元,非得他到了第三层‘如是’境才会显现出威力,而青灯境中所有灵元都被少女和道士控在手中,就算最初级的‘通天’也无法修炼。
由此陆崖九也不急着传功,先是对苏景道:“你的根骨不好,将来能不能有所成就,还要看机缘,可是你当牢记,机缘固然重要,但大毅力、大执着和一颗玲珑心也必不可少,没有这三样东西,再大的机缘也会被浪费;反之,再小的机会也有可能被无限扩大。更要紧的是机缘往往就会出现在坚持之中。你的资质不够强,以后修行时非得更用心不可。”
出自世间顶尖高人之口的,不是什么高深玄虚,而是最最浅白的道理。
待苏景认真应下后,陆崖九这才乾坤袖中取出一本功诀递了过去:“这便是我那兄长、你的师父陆角八修习的功诀。门宗里也有副本抄录、留存,但这才是原本,以前始终为你师父携带,算是他的贴身之物,如今传与了你,要好生保管。”
苏景心头发热,恭恭敬敬地接过册子,封面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金乌万象。
书名下排了两行、各四字:金乌真策,火中万象
待想要翻开研读时苏景才发现,这书并非纸质、也不是靠翻的,只要用力一抖便会化作七丈见方的一副巨大帛绢,是被前辈叠成了书的模样。
巨帛质地非织非锦,薄薄的一片触手轻若无物,上面一块一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篆,都是修炼之法,帛绢正zhōng yāng的尺许方圆,绘制了一副图案:一轮明rì中,一头三足金乌振翅昂首,气势煌煌,仿佛随时都会破卷冲出,直上九天归于真rì。
图画左右同样各有八字古篆,左首‘光热始祖,阳火金乌’;右首‘灵炎至道,炽烈天骄’。
三足金乌,又称三足阳鸦,传说中的圣兽,关于它,有两种说法,一是此乌长居于太阳之中;另一种则更干脆,认为太阳就是金乌所化。
不用问了,苏景立时就能明白,手中的这部《金乌万象》,是火行功法。
“没有太阳,何谈乾坤?天地间所有的光和热,都来自天上骄阳。这世上修炼火行真元的功法、流派多到无以计数,可甭管什么道家真火,佛门业火,又或者妖圣赤炼、丧鬼冥火,遇到了老八的金乌阳火,统统都得跪下磕头,喊一声‘老祖宗’。”陆崖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不像道行jīng深的修家老祖,更像个忽然得志的暴发户,眉飞sè舞地对苏景笑道:“光热始祖,金乌阳火,是万火之源、之祖,至纯至烈、主生主灭!火之极巅,非金乌莫属。”
解过了前八个字,陆崖九又把话锋一转:“以前听老八吹牛,说是把这门功法练到有成,正法真火中可生出金乌之灵,练到这个份上的人物,是称‘炽烈天骄’。反正老八是没能练到那个层次,你苏锵锵若是能练成‘炽烈天骄’,记得带着火中金乌来给我瞧瞧,让我看看太阳神鸟比普通乌鸦,到底是多出了一条左腿,还是多出一条右腿。”
帛绢zhōng yāng的这十六个字,陆崖九按照当年亲兄弟的说法,给苏景大概解释了下。
苏景深深吸了一口气,‘炽烈天骄’这个称呼,他打从心眼里觉得喜欢。
跟着陆崖九又给苏景讲了几句《金乌万象》。
《金乌万象》功法分作两个部分,其一‘金乌真策’,这是练气的功诀,用来修炼金乌阳火,是根基、也是正法;另则是‘火中万象’,包括法术、禁术、咒术,甚至还有铸鼎炼丹的法诀等等,但是所有这些‘术’都是以‘金乌真篆’为基础的’。
人间正道的修士,无论哪门哪派,何种功法,练气都是修家的根本,至于斗、咒、炼、禁、丹等等那些‘术’,只能算是补充。
“你不妨把修行看做是一棵大树,练气正法,既是树根也是树干,那些‘术’则是枝桠叶杈。从道理上讲,没有枝桠,大树也能长到与天齐高;但是有了枝桠,对大树长高会有许多益处,能长得更快更好。”
既然学就绝不囫囵吞枣,哪怕后面还有一万个不解都没关系,但眼前题目一定要完全弄清楚,苏景问:“请师叔示例,比如…剑术,和登仙有关系么?”
“剑术算作‘斗’内,修行是逆天事,这一路上风霜雪雨,不知会有多少险阻,没有自保的力量,又如何能走得长远?就是凡人赶路,也会带着把刀防身,一样的道理了。”说到这里,陆崖九语气一变:“打架和飞仙没关系,但打架的本事和保命有关系,保不住xìng命、防不了敌人,还怎么飞升?再说了,谁能保证仙境里就一片太平、老神不欺负小仙?就算为了将来不受欺负,也得学两手。”
苏景笑,点头了。
“老八在人间并无传承,我和他随时双生兄弟,又同列离山九祖,不过我们所学所练并不一样。修行的大道理给你讲一讲不难,但有关具体的功法修行,怕是没人能指点你什么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摸索……你的三尸也是如此,如何让他们成为你的助力,只能靠你自己去探索的。”
说着,陆崖九又叹了口气:“其实,真正的修行,都是师父领进门、jīng进在个人。修行是个人事,终归都还是要靠自己去破悟、去探索。当初我们九兄弟,哪个不是自己摸索着前行,吃尽了苦头、走尽了弯路,但也因此才领悟了真意……如果做师父的大包大揽,那弟子的天资再如何了得,怕也难以破道…可惜,这么简单道理,现在却没几个人能明白。”
是抱怨,但又何尝不是一份鼓励。
也不等苏景在说什么,陆崖九就一招手,苏景腰畔挎囊一动,之前从妖怪六两手中缴获来的那把红sè飞剑就自行飞出,落入他手中。
陆崖九手腕一抖,小剑发出锵得一声轻响,化作正常大小,剑身上赤霞光芒流转得欢快,煞是好看。
陆崖九另只手凌空而书,手指过处留下道道青sè痕迹,迅速书写了两道符撰,最后他手指挥动,先指飞剑再指苏景,两道符咒随法令而动,分别没入少年与飞剑之内。
苏景啥感觉也没有。
陆崖九道:“刚以符法助你收了此剑,待我传你口诀,以后你一动法诀,此剑便会随你心意,有百步之威。”
苏景脑子好使,法诀也简单得很,师叔说过两遍后他就记得清楚了,口中唱咒旋即心念一动,只见一道赤芒快若光电飞起,向着远处激shè而去。
心念再动,飞剑又回到主人身边。先后试了几次,飞剑听话无比,不仅指哪打哪,而且大小也一样能随着苏景的心意变化。
陆崖九眼中比着废铁也差不多的东西,却是苏景有生一来第一次掌握的飞剑,心里那份欢喜简直都没法说了。
苏景的神情又激动又感激,对着陆崖九没口子地谢着,反正他总是迷迷糊糊的样子,现在口中拌蒜、说话结巴倒显得挺配套。
陆崖九笑道:“你没有修为,现在也就是能指挥此剑飞出伤敌,做个防身的物件,不能飞遁。毕竟这只是我帮你收的剑,以后等你修为小成,突破第二境‘宁清’后,就能到剑冢采剑,若能得好剑认主,到那时你再欢喜不迟。”
“剑冢采剑?请师叔指点。”
陆崖九却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待你回到门中自然得知,现在先不用问太多。”
这个时候,始终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两人的赤目真人忽然凑上前来,脸上满满都是谄媚笑容,对陆崖九鞠了个躬:“师叔,还有什么宝贝没?赏赐两件?”
陆崖九不搭理贪心鬼,又一招手,把之前赐予苏景的那枚令牌收回到手中,对苏景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可惜凭我的修为,远不够把它炼化为己用……”
话还没说完,青灯境中忽然又开始天摇地动,远处的巨刻崩裂土石,刚刚离开不久的神秘少女又拖着大山,向他们跑来,没片刻的功夫就来到近前。
sè鬼拈花神君好了疮疤忘了疼,见少女来到,丑陋胖脸上满满都是欢喜,努力摆出一副倜傥模样,迈着四方步迎上前:“小娘子…啊!”
少女一根玉指向他一点,拈花神君又遭惨死,手脚脑袋都被炸得老高,他再重活于苏景声旁后,真不敢吱声了。
跟着少女向着陆崖九摊开手掌,只见光芒一闪,那枚古怪令牌,就从陆老祖手中飞入少女掌心……
第十七章 大圣点将玦
三阶十二景,陆崖九攀到了第十境,论境界他并不是最顶尖的,可他的修为深厚、剑术jīng强绝伦,放眼天下难寻敌手,虽然这天地偏心土著,让老祖无法去打杀对方,但这不代表他不等躲避、抵挡、自保。
少女想要从他手上抢东西,绝不应该是件轻松事情。
可人家只是一摊手就夺去了那令牌……
陆崖九心里明白,会如此不是少女强大,和这天地‘偏心’也没有关系,只因那面令牌愿意遵从对方的命令……所以陆崖九没动怒,静静望着对方。
显然,少女这次是被令牌吸引来的。
老祖不动,但另外一位真人可忍不住了,大头红眼睛的贪心鬼怪叫一声,就要冲上去抢宝贝,下个瞬间怪叫变成了惨叫,少女指尖轻点,又死一个,又死一回。
苏景心里挺无奈,不明白三尸怎么就这么不长记xìng呢。明知必死无疑居然还一次次的向上冲。
黑sè的令牌躺在白皙的手掌上,少女长长的睫毛半垂,仔仔细细地看着它,好一阵子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过去,终于,那令牌动了,就仿佛一块落在积雪上的火炭,它缓缓陷入了少女的掌心,苏景从一旁看着,恍惚中有些分不清,正在融化的究竟是少女的手掌、还是那枚黑黝黝的令牌……
很快,令牌沉陷于柔荑,而一息过后,它又缓缓浮起,形质不改但令牌的颜sè变了:便如少女的细腻肤sè,晶莹白润,触目温柔。
轰地一声,肩头的铁索落在地面,溅起冲天尘土,少女脱除桎梏,莲步轻移,缓缓来到苏景身前。
她空着的那只手,拿起了苏景的手掌,翻开、让他掌心向上。
她托着令牌的那只手,反掌轻轻一扣。
她的手在上、苏景的手在下,扣合在一起,掌心之间,是那枚白玉令牌。
令牌又次‘消融’,只不过这一次,它在沉入苏景的掌心,随着它渐渐陷落,一上一下两只手掌的间隙越来越小。最终,少女的手完全按在了苏景手上,由此苏景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暖暖的。
就和刚才一样,令牌沉入苏景手心片刻,便缓缓浮出,这一次颜sè又有了些改变,晶莹纯白中,又多了微微的一重象牙黄,让它不再那么高高在上,显得更…更朴实了些、更亲近了些。
少女抬起头望着苏景,嘴唇嗡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可就是无法发出声音,如此良久,她不肯放弃,就那么努力着,努力着…..终于,两个生涩无比,又真实无比的字,从她口中响起:“阿…哥。”
少女忽地笑了,好可爱的样子。随即转身,背起她的铁索、拖上她的石刻,一步步远去。
苏景仿佛坠入梦境,刚刚发生的事情并不真实,但却无比自然……苏景不知道的,少女对令牌轻轻柔柔施展的法术,消耗掉的却是难以计数的至纯灵元,以至她离开时,那座被她辛苦雕刻了无数年头的巨大石像,面目都变得模糊了许多。
直到少女走远了,陆崖九才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枚大圣点将玦,她帮你炼化好了,以后你可以随心使用。”
天道煌煌万物竞生,这世上所有的生物都有修行的机会,凡人得道成就仙佛,yīn鬼得道晋位冥王,jīng怪修炼到极致则被称作‘大圣’。
那枚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令牌,就是妖族大圣以极致jīng纯的妖元凝化的宝物。但不是随便哪一位大圣能都打造出令牌。非得身体中传承了上古神兽的血脉、而后又得大机缘修炼登顶的大圣,才能炼成这枚‘大圣点将玦’。
从此大圣每收一个妖族手下,大圣点将玦都会索其一律魂魄,被收服的小妖就再不敢违背主人旨意,否则只要主上一个心思它就会魂飞破灭。
若大圣惨死,这块jīng气所化的令牌虽然不会碎裂,但是被令牌‘记名’的jīng怪会尽数魂飞魄散,所以大圣麾下的妖兵都忠心耿耿。每当大圣御敌,手中令牌一挥,被点将玦记名的千万妖兵妖将便会赶来相助,声势着实惊人。
这种宝贝只能收妖,而且还非得是自愿臣服认主的妖怪。
这是妖门中的至宝,除了收服手下之外另外还有其他妙用。可大圣之物岂是旁人能够使用的,即便陆崖九本领惊人,但修为不够、道法不通,也没办法将这枚‘大圣点将玦’尽数炼化归为己用。
之前陆崖九耗费了不少力气,只能把这宝贝稍稍‘开发’了一点:以此令牌,他能收服三个普通小妖,仅此而已。
其实青灯也是一样的道理,青灯的品级实在太高,陆崖九无法将其尽数掌握,只是破开了些禁制,让他能进入洞天,但他没能力真正主掌此宝,若他能做这处洞天的主人,红天白土间的灵元又怎么会被少女和道士掌握……
可如今,这枚妖圣灵宝,被少女施法、认了苏景了主人,所有功用尽随苏景心意调用。
大概讲解了几句,陆崖九摇头苦笑,面目上有些不解:“大圣点将玦,这么贵重的宝物,她不要也就算了,又何必再耗费真元来重新炼化、把它送给你这小子。还有那声‘阿哥’,什么意思?”
少女自己不说,没人能想清楚。
刚死过一次的胖子拈花神君若有所思:“不是‘阿哥’,她说的是‘矮个儿’,苏景,小娘子嫌你个子太高,她喜欢矮的。”边说,浑人得意洋洋挺胸,头顶尚不及苏景腰带。
……
随后一段时间,苏景仍留在青灯境,陆崖九没有急着把他送走,主要是苏景刚修习过邪门功法,陆崖九怕他身体会有什么不妥,先把他留下来观察一段,以防会有什么可怕的后遗症。
这里无法修炼,苏景踏实下来,每天里和陆崖九谈谈说说,话题自然离不开修行事和修行道,陆崖九的经历何其广博、见地何其jīng辟,能和这样的人物说说话也算得一份福气,让苏景着实长了不少见识。
除了修真事情,陆崖九还常常会和苏景聊起剑术,离山是剑宗,门下弟子个个以剑法为傲,他这位老祖更是嗜剑成痴,有时兴致到了,还会拿起长剑舞弄几下。其实以他的心智和资质,本来早就该打通所有境界,但就是因为对剑术太过痴迷,以至耽误了修行。
苏景以前对剑不太上心,他更喜欢刀子,感觉能使得上劲,一抡一大片的……但和师叔相处稍久,对剑之一道渐渐也着迷起来,且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少年心xìng朝三暮四,而是把长剑握在手中,会打从心眼里泛起亲切、踏实甚至舒服,对陆崖九讲说的剑意,剑道,迅速就能理解。
对此陆崖九也很意外,笑道:“没看出来,你根骨不佳,但学剑却有那么点天分。不过剑术再怎么jīng强,总是要以真元正法为根基的,你现在不用着急,金乌万象上就有剑法,离山门宗内更是收藏了无数剑典,等你把根基打得牢靠了再去修习不迟。”
第十八章 咱不是没用的神仙
在闲暇时,苏景也常常和他那三个‘狐朋狗友’闲聊,三尸虽然不正常更不正经,还是把他认作本尊的,基本苏景有问他们便有答,这四个人本来就是‘亲戚’,很快就混得熟络了。
由此苏景也得知,三尸虽然和他心思不通,但无论相隔多远,一旦本尊遭遇xìng命危险他们都会有所感知,至于如何立刻赶过去救人,这事再简单不过,哥仨立刻抹脖子自杀,马上就能重活于苏景身边。
有次不知从哪里聊到了天分,赤目真人得意道:“小哥儿你有所不知,我们三兄弟现在虽然还没什么法力,可我们好歹是天上的神君,每人都有一样看家本领的!咱可不是没用的神仙。”
苏景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赤目真人jīng神一振:“我主掌私yù,见到好东西就一定会讨到手,自然目光如炬,天生着一双识宝、辨宝的神眼。什么东西一入我眼,立辨它三六九等。”
陆崖九不是个死板之人,闻言插口笑道:“这是吹牛吧。别的不提,就说那个老道的装面盆,一定比着我的寒月剑碟更珍贵,那次你为何冲我下手,不去抢道士的盆?”
大头赤目撇嘴:“你家真人当然认得那是聚宝盆,更明白那盆子价值几何,不过能把聚宝盆掌握手中的人,一定都是不好惹的。所以本座才去抢你的剑,然后再拿你的剑去对付老道、抢他的盆。”
陆崖九愕然,无话可说,唯有一拱手:“佩服。”
大头鬼一抖长袍:“好说。”
主sèyù的胖子拈花神君也是个爱说话的料子,好容易等他俩说完,急急忙忙地开口对苏景道:“我的天赋本领就是辩女人,真心还是假意我一看便知,这天下,只要是女人就别想蒙我……不过我无所谓啦,她真心对我或者虚意相待我都无所谓,只要屁股大就好!”
苏景转头望向雷动天尊,后者不等他问就无力开口:“口舌大yù,没啥说得,只要是能入口的东西,我远远地就能察觉到,以后你要找什么仙草、灵果之类的东西可以找我帮……”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干脆只动嘴不出声了,看来是饿得都说不出话了,可他明明才吞了好几大块肉铺。
陆崖九也颇为诧异,对苏景摇着头笑道:“这三个家伙的本事,当真不可小觑,若用得好,能为你添大助力,不过你也得提防着他们点,三尸的贪心……”
这次不等陆崖九说完,赤目真人就用力摇起了大头:“此言差矣,要知道,就算我在他体内时,也只是怂恿他去抢去争,得来的好处都是归他,和我又没有一点关系。如今我化形成体,大面上不会变的,我绝不会抢苏景的宝贝,就算我得来的宝贝被他抢去,本座也只会骂街,不会动手。说到底,我是由他而来,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又何尝不是我的。”
苏景在一旁笑得挺开心,伸手拍了拍赤目真人的肩膀,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就有点自家亲戚的味道了。”
拈花神君也点头附和:“不错,苏景的妞就是我的妞…好像不太对劲…咳咳,反正我是不会去抢他的女人,他要是乐意,我还带着他一起去抢别家的女人嘞!”
雷动天君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苏景吃饭,我开心得很嘞…他要是肯分我一口我就更高兴了。”
陆崖九听得哈哈大笑,而苏景并没太多去想三尸的事情,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有件事想问师叔,但又怕会惹出老人的心思,所以始终犹豫着没开口,此刻见到对方心情不错,他咬了咬牙,把话问出了口:“师叔,弟子想知道…您现在的状况…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办法?”陆崖九的笑容清淡了些,但仍还在笑着:“唯一办法是一种灵丹,唤作‘天无常’,具体不说了,你找不来的。就算真被你得到一枚,也不用给我送来,自己吞了吧。”
最后一句,深得雷动天尊之心,痨病鬼点头同意。
苏景一贯不知愁的,搓搓手心,想了想,梦话似的对师叔道:“那就找两枚灵丹来,我们爷俩一人一颗。”
雷动天君及时插口、补充:“三枚!”
陆崖九忽然大笑起来,对苏景道:“小子,你是怕我万念俱灰,会钻出青灯境,跑去大天地中领天劫、自寻死路吧?放心,陆九不傻,才不会去寻那个晦气,我就在这里呆着不出去,让天劫满世界找我去吧!”
大笑过后,陆崖九忽然压低了些声音:“不过你刚说的话我也记住了,我在这等着!”
……
前前后后,苏景又在青灯境中睡了差不多一百觉,陆崖九确定他修炼三这三那诀并无遗患,准备送他离开了,临行前苏景特意去向青灯境中的老道和少女辞行,见面后不管他说什么,对方都只是微笑不开口,也不知是不是能听懂少年的感谢的道别。
苏景回来后,陆崖九取出青灯,在准备法术之前忽然问道:“苏锵锵,若我没把你收入离山,你再返回尘世后会有什么打算?”
看似随意闲聊,其实也是有名堂的,这是门宗前辈对弟子的一种试探,修行讲求心xìng,弟子在俗世中的志向就是对心xìng的一个注解。
面对如此简单的问题,苏景却满脸意外:“问这个…干嘛?不说行不行?”
“恁多废话,让你说便说。”陆崖九瞪眼。
以前聊天苏景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唯独这次,目光闪烁着,又皱眉又搓手,好半晌过去才斯斯艾艾地回答:“做个捕快。”
陆崖九不明所以:“入职刑部,带刀携令,也算是威风,不过你做捕快就做捕快,何必这幅德行,贼眉鼠眼的,看着更像个小偷?”
苏锵锵的声音越来越小:“去不去刑部无所谓,在哪当捕快都无所谓…主要是…想当个好捕快。”苏景觉得自己脸都红了,做好捕快,保一方平安…上惩贪官污吏、中敌流寇大盗、下治地痞流氓…实在太丢人,师叔也是,聊点啥不好,非聊这个。
果然,陆崖九纳闷:“怎么会有这么个志向?”
“弟子的这个念头,还是因为师叔而来”苏景看了师叔一眼,一副‘全怪你’的眼神。
陆崖九更诧异了:“这都是哪跟哪,仔细说说。”
“当年师叔纵剑诛杀恶贼,不止救了我们祖孙的xìng命,也救下了那座小城中的千百无辜……落户白马镇后,爷爷数不清多少次给我讲述您的恩德,爷爷老了,总是喜欢唠叨,这件事他翻来覆去地说不厌,我一次次的听却总也听不烦,说起来,就是这段神仙显灵、救苦救难的故事,伴着我长大的。”
“后来长大了些,懂事了,每次再听到、想到这件事,心中除了感激之外,也会生出一份激动,盼着长大后能做个好像恩公那样的人物,就算没有您那样的本领,总要也要尽我所能维护一方安乐,这才想要做个捕快。”
幼年时家门遭遇巨变,会对一个人的成长造成重大影响。如果当年陆崖九没去管那件闲事、苏景又侥幸活下来的话,也许就会愤恨老天不公,随着年纪增长心思愈发偏佞,最后长成个心狠手辣的恶人也说不定。
可是陆崖九出手了,事情便不一样了。白马镇、苏记熟食铺子里的油灯下,爷爷一次次满怀感恩的讲述,一点一点影响了小苏景。他想做个捕快维护一方,不是少年人的头脑发热,而是从小到大、伴随成长而生、而长的信念。
虽然这个念头幼稚、可笑,但苏景当真。
第十九章 关门修行,开门做人
陆崖九对少年的俗世愿望不置可否,而是盯着苏景看了一会,再问:“那你被我列入离山门墙,踏上修行路之后呢?”
问题不是很清楚,但苏景能明白师叔的意思,似乎也察觉到陆崖九的神气郑重,苏景略作思索,诚恳应道:“蒙师叔指点,弟子得知人间还有另一番景象,三阶十二景心中向往无以复加,当尽全力去攀那一阶一阶、去看那一景一景,但真正成仙之前,我还是这世上之人,该做的好事仍要努力去做,遇到恶贼纵剑惩治、遇到良善有难,我会伸手相扶。”
陆崖九语气低沉了些:“你可知,当rì救你祖孙,不过是一时动念,我可不是你小时候以为的那个大侠!几千年里我可也没怎么理会过凡人。”
苏景不卑不亢:“弟子也愿如师叔一般,动念间就能救人于水火,由此更要好好修行。”
陆崖九眯起了眼睛,声音变冷:“人间世即为不平世,那么多不平事你管得过来么?今天你救了一个人,明天一个村子等你救,后天一座城盼着你……那还有时间去修行么?又如何能证道、成登仙?”
“修行为登仙,是吾愿;扬善为做人,亦是吾愿。两下冲突时唯有直问本心,求个…无愧。”苏景的语速变得缓慢了些,但语气依旧执着:“关上门弟子修行,打开门弟子做人。”
陆崖九冷笑了起来:“狼吃羊是强凌弱,你救了羊却饿死了狼,这又怎么说,你怎辨对错?对错难分,你小心好事变坏事!”
“狼吃羊是天xìng,人欺人是恶xìng。事无对错,但人分善恶。”
当苏景答完最后有一句,陆崖九脸上yīn霾扫去,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个‘关门修行、开门做人’,好个‘事无对错,人分善恶’,有趣得很,越说就越觉得你有趣。”
苏景被老头子笑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跟着讪讪笑了几声:“这个…弟子的世俗想法,让师叔笑话了。”
陆崖九一摆手,笑声敛去:“其实听上去还不错,那你就好好地修行,再好好地去惩恶扬善吧。”
说完,陆崖九顿了顿,忽然又问道:“那如果我是个大jiān大恶之人,你该怎么办?打我?抓我?还是杀我?”
苏景目瞪口呆:“您这不是难为人么!”
陆崖九又复大笑起来,挥了挥手笑道:“滚吧!”旋即祭起大咒催动青灯,与进来时一样,苏景只觉一阵恍惚,在张开眼睛只见黄沙莽莽,空中阳光强烈,他和三尸一起都被陆崖九送出了青灯境。
‘啪’地一声轻响,那盏青灯掉落在脚旁。
除非掌握青灯,否则无法从大天地与化境中来回穿梭。陆崖九不能离开化境,掌握着这件宝物也没有用处了,便将其传给苏景。
不过青灯法咒非得是元神阶段、‘欢喜’境或以上的大修为者才能催动的,现在苏景还差得远,想要返回青灯境去探望师叔还有得修行了。
“恁地贫瘠,没宝贝没钱。”赤目真人眉头大皱。
“荒无人烟,哪里去找妞!”拈花神君很不高兴。
“饿得不行了,什么时候开饭啊。”雷动天尊不抱怨,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苏景。
进出青灯境的地方是一致的,四个人出来正在大漠深处,不荒凉倒奇怪了。苏景刚刚辞别陆崖九,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脸上困倦浓浓,没去理会三个混人,捡起青灯小心收入挎囊中。
如今少年的挎囊也不再是从家里带来的俗物,是陆崖九专门为他祭炼、认主的法器,内有乾坤盛容甚广,唤作‘锦绣囊’,比起一般的乾坤袋要强得多。另外这锦绣囊上还有陆崖九特意加持的法术,遮掩了法器灵元,除非修为能到老祖那个地步,否则绝看不出这是件法器。
四下里空空旷旷,松鼠jīng怪六两和那头大黑鹰居然没有等在附近,苏景不禁皱了皱眉头,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天空忽然一暗,旋即怒啸与厉吼传来,苏景抬头一看,送自己来的那头大黑鹰和一头秃脖子的怪鸟滚做一团,显然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正抱在一起自高空坠下,一边摔落着,两头畜生还在互相撕扯、啄咬着对方,打得翎羽翻飞鲜血四溅。
嘭地一声大响,两只巨鸟摔落在地,苏景不知何事,但只至少能认得朋友,急忙一拍锦绣囊,口中御剑咒诀高唱,朝霞剑一声长鸣斜飞而去,一剑便斩断了那怪鸟的一只翅膀。
这边还没打出分晓,那边又是轰隆隆地一阵巨震,沙尘飞扬中六两老道从地下窜了出来,在他周身还跟了十几个浑身批满鳞皮、人身蜥蜴头的大个子怪物,一群妖物滚成了一团,正做xìng命相搏,厮杀的激烈处比着黑鹰的战团犹有过之。
那三位真人、神君和天尊全被眼前的血腥恶斗给吓到了,同时惊叫了一声,没一点主尊死分身散的觉悟,一起跑到了苏景身后躲起来。
六两老道浑身浴血,身上横七竖八数不清多少狰狞伤口,只看他的伤势应该是就快坚持不住了,可是这妖怪的jīng神却无比亢奋,口中嗷嗷嚎叫身,身体在人形与妖身之间来回变化,一双前肢也时而人手、时而利爪,黑漆漆的妖气自十指上凝聚不停,变作三尺有余的十把锋利妖刀,每一抓都让敌人血肉横飞,迅速占到了上风!
大鹰那边有苏景的朝霞剑相助,不片刻就斩杀了强敌,随即飞剑与黑鹰同时转身又去相助本就越战越勇的六两,这一下更是摧枯拉朽,蜥蜴妖怪被迅速斩杀,最后一头见势不妙,奋力钻回沙中想要逃跑,六两尖声怪笑:“走不了!”说话中,手上妖气凝化的爪刃猛涨,深深刺入黄沙下,旋即一嘭粘稠的血浆从沙下喷溅了出来……
杀光了强敌,六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息着,对苏景道:“多谢小祖宗救命大恩…您是不晓得,这三个月里我和黑老大,拼、拼老命了。”
黑鹰还不会说话,它伤得比六两还要更重,干脆趴在地上动不了了。雷动天君从一旁猛吞口水,这么大的鹰烤熟了,那能吃多久啊。而苏景则因为六两之言大吃一惊……青灯境无法计算时间,但他前前后后一共睡了快一千多觉,这一重是绝不会错的,就算练功消耗jīng神,每一天都要睡三次,那也得是一年有余了,哪知道外面才过了三个月。
由此苏景也大概明白,青灯境的时间与大天地并不对等,要更缓慢得多,又难怪这青灯拥有‘灵宝’之名。
喘了一阵,六两气息通畅了些,报上自己这边的情况。当初陆老祖在这里修行,附近的妖物不敢造次,有多远就躲出多远,后来陆崖九离开、幻城散去,沙漠中的妖怪们就三三两两的跑来,盼着上仙走后能留下些什么宝贝、灵丹。
六两是xìng命被人家握在手中、黑鹰则是忠心耿耿,两个jīng怪都留在原地等候着苏景回来,自然就和那些来撞大运、寻宝物的妖怪们对上了。
苏景的两个奴仆不愿惹事,无奈本地妖怪既蠢笨又凶横,还道六两和黑鹰捷足先登得了陆老祖遗留下的宝物,二话不说就冲上来动手……就算他俩没宝贝,打死之后吃掉也是美餐一顿。
可是这一来,六两和黑鹰就更不能走了,若是没能守住此地,有天‘小祖宗’贸贸然跳出来,岂不是立刻就会被本地妖怪给害了?
开始的时候从沙漠中钻出来的还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家伙,不用六两大人动手,黑鹰自己就打发了,但越往后来的妖物就越凶猛,直到三天前秃脖子怪鸟与一群沙蜥妖怪同时出现……
第二十章 三大本术
虽然打了胜仗,六两仍心有余悸,情不自禁缩起了肩膀:“幸亏小祖宗来得及时,要再晚一阵,怕是、怕是就见不到我们了。”
黑鹰也附和着低低地啼鸣了一声,把正围着它打转、琢磨先烤哪里最好的雷动天尊吓了一跳。
刚才的恶战苏景看得清楚,是以并不居功,摇着头道:“黑老大和那头怪鸟势均力敌,你打那些沙蜥怪则稳稳占上风,我不来你们也能赢。”
不料六两大摇其头:“我都快被它们打死了,要不是小祖宗来了,让我及时能破升一级,我也不可能反败为胜。”
苏景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六两可是松鼠jīng怪,本来眼睛就大,再瞪起来比着苏景大出了两圈:“小祖宗不知道?是那枚大圣点将玦,哦,恭喜小祖宗把这至尊灵宝收为己用,齐天大喜!”
就连陆崖九都不全知道的,大圣点将玦有三大本术,一是收服小妖;二是被令牌摄下的jīng怪,若修为在八灵阶以下,可立升一阶,八阶以上的大妖就不行了;三则是令玦内另藏洞天,外人无法进入,只有被令牌记名的妖怪才能进去。
大圣点将玦的洞天中妖气充盈,极适合小妖修炼。
之前陆崖九只是把令牌打开了少少一丁点的效用,三大本术都不曾打开,所以它摄了六两的意思魂魄,六两也未能晋境;青灯境又是完全封闭的,少女让宝贝真正认主后,六两在外面全无感应;直到苏景重回人间,六两才得令牌第二大本术相助,立刻跨升了一个境界。
松鼠妖怪侃侃而谈,让一旁正从蜥蜴怪身上翻战利的赤目真人颇有意外,斜忒着它道:“想不到,你这妖怪懂得还不少。”
六两吃不准这三个家伙的来历,恭恭敬敬地回答:“小人常年都有生意往来,不敢不强学博记,几百年里攒下点学识,实在不值一提。”
这句话倒把苏景说愣了:“生意往来?”
六两点点头:“以前不是和小祖宗说过,我手下有百多个儿郎,经营了个小小的局面……不过我不是呼啸成群占山为王,而是开了个买卖。客人找到咱家,有的想要用灵丹换飞剑、有的想要用法宝买妖姬,或者手上有些法符没用处……我就找找门路,牵线搭桥跑腿卖力,既是做好事,也能从中间赚个差价钱。”
一边说,六两大人一边客客气气地笑着,还真是个生意人的样子。
其实当初他打劫苏景,就是因为有客人出了大价钱,想要寻一头上好的飞禽坐骑。
说了这会子话,黑鹰挣扎着站了起来,但身上的伤势太重,一时间还难以站稳,更毋论展翅高飞。六两修为就比着黑鹰高,一度挺有些看了不上它,可最近一段时间它俩并肩迎敌,倒也打出了几分交情,皱眉对苏景道:“黑老大这次伤得实在太重,没有百十年的修养怕是缓不过来了。”
与人间修士相比,jīng怪修行更要艰难万倍,但它们也有一样好处:寿命漫长,动辄活个几千年不新鲜。可是在境界、在修为上,一千年的jīng怪,除非得了极大机缘的,否则还比不得两百岁的修士。
苏景现在仍是凡人,没能力去给大鹰治疗,不过他倒是另外的办法,走上前地黑鹰道:“若你愿意,可以用它帮忙。”说着,他摊开手掌,大圣点将玦自他掌心浮起。
六两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个法子,当即点头笑道:“使得,使得!”
大圣点将玦不能助妖物疗伤,但它能把黑鹰直接提升一个境界,虽与伤势无关,不过黑鹰的身基会变得强大许多,以后伤势自然好得飞快。
何况大黑鹰本来就认了苏景为主,当初没被令牌记名只是因为少年心地宽厚。
黑鹰的目光中泛起喜sè,立刻对苏景点了点头,跟着伏地身体,把额头恭恭敬敬地贴在令牌上。真正认主的灵宝无比好用,苏景连法咒都不用念,心中一动念,只见一道七彩祥光自令牌上升起,围拢黑鹰周身上下游走,片刻后祥光散去,黑鹰破一境,也能如六两一样脱去畜生本形化为人身。
黑鹰化作了一个身披雕翎氅的大汉,体魄甚是强壮,比着苏景足足高出了两头,身上还横纵着无数狰狞伤口,躬下身对苏景瓮声道:“黑风煞永随主公左右,不死不休!”
大黑鹰不善言辞,连道谢都没有,就这一句‘不死不休’。
苏景不去客气什么:“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暂时不能离开沙漠,你俩都也受了伤不轻不宜赶路,就进我令玦洞天去修养疗伤吧。”
欢喜同时,六两还不忘问道:“小祖宗何事在身?若需得我等帮忙,小人就先不去疗伤了。”
黑风煞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般意思。
苏景也不隐瞒:“奉陆师叔之命,在这里捉足七十七头赤尾九目蝎。”
离开青灯境前陆崖九交代下,之前有离山弟子求他帮忙在沙漠里抓些赤尾九目蝎以作炼丹之用,他答应下来,但一直没来及去做此事,要苏景帮忙去抓,然后再返回离山。
六两眉头大皱:“这种蝎子都是独居,虽然不甚厉害,但捕捉不易;而且据我所知,它们的毒xìng不错,可药xìng少得可怜,无数东西都能代替它们炼丹,离山家大业大,哪会缺它们?”
苏景呵呵一笑,摇头道:“师叔吩咐,总不能违背的,你们尽去疗伤,我自己去抓就好。”说着手上的令牌再次绽出祥光,把六两和黑风煞都收入了妖气洞天。
几乎与此同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欢呼,赤目真人从蜥蜴头大汉的尸体上翻出了一个兜子,看来也是乾坤袋,不用说里面藏了东西,可惜现在他们谁也打不开。
摆弄了半天仍破袋无法,赤目兴味索然,很大方地一挥手,把那个小袋子抛给苏景:“送你了!”跟着他又去检查其他尸体。
雷动天尊没吃成烤大鹰,现在又开始研究那头秃脖子怪鸟的尸体,唯独拈花神君闷闷不乐,坐在滚烫的沙地上低头不说话,附近没小娘子,他实在乐不起来。
很快赤目所搜完毕,没能再找到什么好东西,三尸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又来到苏景身边,由赤目开口道:“小哥儿,这里荒芜得紧,一点乐子都找不到,咱们哥仨想先离开,去找个镇子快活快活,跟你打声招呼。”
话说的不怎么客气,可三尸望向宋阳的目光里都充着满满的盼望……毕竟是分身,总会受到本尊制约,若苏景不同意,他们三个还真走不了。
苏景无所谓的:“你们去吧。”
三尸尽皆大喜,开心得不得了,苏景又叮嘱道:“要妞的可以花钱去piáo,要宝贝的花钱去买,想吃饭的也需记得结账,别去恃强作乱,别去作jiān犯科。”说着,摸出几块陆崖九赠与他的金饼子,递给了三尸。
赤目眼睛发亮,接过金子又摸又咬,拈花对苏景的话不以为然,摇晃着脑袋:“就是作jiān犯科你能怎地,杀我们?杀得死么?”
苏景面sè郁郁,似乎因找不到约束三尸的手段而苦恼:“是啊,能怎地…若你们真做了大恶,我也没办法,只能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做了,拿全部jīng力出来毕生苦寻真正诛灭三尸的办法。”
说着,苏景叹气:“那样麻烦就大了。”
拈花吐了吐舌头,又变得笑嘻嘻的了:“小哥儿你是本尊,你说啥是啥,放心放心!”
三尸在体内cāo纵yù望的时候,尚且要屈从本尊意志,现在离开身体,也不能拗过本尊的强烈心意,没啥可矫情的,更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有听话的份。
跟着哥仨排成一队,撒腿就向着东方跑去。他们三个是灵怪化形,虽有肚皮之yù,但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全不怕路途遥远身无装备,迟早有他们跑出大漠的时候。
刚跑两步,赤目又转回来:“苏锵锵,陆崖九给你炼化的剑符,分一半来我们防身。”陆崖九在青灯境,为苏景炼化了九张上品剑符做防身之用,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苏景茫然摇头:“什么剑符,没听说过。”
赤目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追兄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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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通天之苦,万劫难及
陆崖九带苏景进入化境去试炼三这三那诀,因为无法确定苏景需要多久才能练成,是以带了大量食水,足够把苏景从少年养活到老头。
如今苏景离开,陆崖九又早就辟谷,就把剩下的食水一股脑装进了锦绣囊,苏景现在不用为了吃喝发愁,一口气走了近月,直到确认远离师叔当初的清修之地,他才稍稍放松了些,暂时安顿下来,准备开始抓蝎子。
沙漠上的虫豸,都有晚上活动的天xìng,白天难觅踪迹,白rì里苏景无事可做,以他的xìng子当然不会虚度光yīn,取出《金乌万象》开始jīng心修习。
金乌真策第一重:饮火清身。专做‘通天’洗髓之用,分五阶,每一阶都是一道拳术对应一道呼吸吐纳的法诀。
拳术在前,打拳不仅不用清心沉xìng,相反还要求修习者的心绪越沸腾越好,但必须要一丝不苟地按照拳术去打,稍有差错便是徒劳;
吐纳在后,完成拳术,需立刻坐于地面,按照功诀指引做呼吸吞吐。
在青灯境的时候,苏景看得最多的就是‘饮火清身’上记载的拳术,没有正式练习,不过也常常比划着,尤其第一阶拳术简单得很,没用半个时辰他就练得纯熟了。
沙漠的上午,太阳何其毒辣,才一活动就满身大汗,反正左右无人,苏杭干脆把衣衫除尽,大吼一声开始打拳,少年汗水肆意挥洒!
片刻,拳术打完,确认毫无差错,苏景立刻盘膝坐倒,按照吐纳功诀的指引,先做三短、一长的吸气,又平分作七次把胸中的闷气呼出,继而尽力张大嘴巴,仿佛一头要吞天的蛤蟆,拼劲全力再饱饱地大吸一口气,就是这一口气,苏景猛地发出一声嘶哑惨叫,俯身扑倒在地,浑身颤抖不休!
吞一口气,却仿佛把一道烈焰吸入咽喉、仿佛把一盆火炭倒进胸肺,那份滋味,远远超出了苏景能想象到的苦楚,咽喉撕裂般疼痛、肺脏起火般灼烧……
无论哪门哪派、什么功法,这第一境‘通天’都是最痛苦的修炼,其实只看‘洗髓’两字就能明白了,外到发肤筋骨内到五脏经络,人的身体哪一样不是早被天道固定好的,要想将其调整到另一种状态、能够感受、洞察灵元的状态,又怎么可能会是件轻松事?
洗髓,何尝不是刮骨、不是挫筋、不是易经。可是若受不得这刮骨之痛,就别去想什么三阶十二景。‘通天’不是儿戏,不是玩笑,它叫通天,实际却是逆天之始!
如今的修真道上,许多门宗都会由长辈出手,为晚辈灌顶来洗髓,直接达成通天境界,这么做简直是又快又好,长则三天短则一夜,弟子就能跨过第一境,而且铸下的身基比着那些自己练功过境的也丝毫不差。
由长辈灌顶,是被动的,虽然一样痛苦无比,但那是‘挨打’;自己练功‘通天’,无异于自己‘自残割肉’,这两种痛苦岂可同rì而语?何况前者最多只挨三天就能解脱,后者却缓慢得太多了……
苏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他的师父不在人间,他的师叔也从没有过为他灌顶的打算,他只能自己去练、自己去捱。
陆崖九没去讲什么道理,更不屑去说自己为何不帮苏景灌顶,但苏景此刻即便疼得要疯要死,心里对师叔也绝无半丝怨怒,因他明白‘通天’除了铸就身基,还有一层对韧劲、对坚持心的磨练。
这苦头不会白吃的,这苦头那些直接被灌顶洗髓的门宗弟子想吃也吃不到!
没什么可说的,疼得心肺皆焚、痛得嗷嗷哭号,等缓过劲来苏景抹一把脸,鼻涕眼泪送给沙土,他又再练拳、吐纳,迎接下一次煎熬。
他正练习的拳法没有御敌效用,从本质上说,它只是类似五禽戏、七段锦那样的身术,不过更高深、更玄奥些,暗合了天地间灵元运转的节奏,用以配合吐纳完成洗髓。
‘饮火清身’的要求严格,只有当拳术后的吐纳再不觉丝毫疼痛,才算完成,才可以去修习下一阶。什么时候把第五阶练成,‘通天’便告突破。
才练过三次,苏景就再坚持不住,一头栽倒于黄沙,沉沉睡了过去,不是偷懒或倦怠,而是jīng神与身体都被剧痛腐蚀,jīng力与体力消耗殆尽,有生以来最痛苦也是最煎熬的一天,不知不觉里过去了。
睡去前,有个声音自耳边响起、大笑:“通天之苦,万劫难及。不给你些颜sè看看,你还道天道是摆设呢!”
陆崖九在青灯境中对苏景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当时苏景不晓得厉害,还跟着师叔一起笑得挺开心。
再醒来时,月正中天,苏景被沙漠上的凄冷夜风吹得直打寒颤,赶紧跳起来把身体活动开,回想白天的经历,身体又本能反应,层层炸起了鸡皮疙瘩。
苏景却不甘心,又重拾修炼,一套拳术打完,再吐纳,继而剧痛加身……旋即苏景就惊喜发现,虽然也疼得人想一头撞死,但是比起白天来还是轻弱了不少。
这么快修炼就有了进境,这让苏景如何能不大喜,笑得合不拢嘴同时,信心更足,仗着自己身体还不错,暂时也不去想捉蝎子的事情,趁着夜sè一次次的练习个不停。
可惜好景不长,等他练习到筋疲力尽,又再一觉醒来时,迎着沙漠正午的阳光再练‘饮火清身’第一重,与昨天此时一般无二、仿佛撕裂魂魄的剧痛又凶猛来袭!
这可奇怪了,昨夜的洗髓时的痛苦明明减轻了,为何今rì又复加剧?难不成先是jīng进了,跟着又退步了?苏景心中疑惑,但练功不辍,没人能指点自己,如果坐在那里干巴巴地思索一辈子也休想有结果,唯一办法仅在于实践中一点点去摸索……接连三天,每天都是白天疼的更甚、晚上痛苦减少,由此他也终于确定了,会如此根本和自己无关,而是昼夜差异吧。
金乌真策是阳火修炼,洗髓也是接引阳火入体,来淬炼、改造身体,否则这一重的修炼何以叫做‘饮火清身’。而沙漠上的太阳火力,白昼与黑夜相差了千百倍,以真策修行时,对身体淬炼的力道也会有所差异,白天强晚上弱,当然白天更疼些。
想通了这件事,苏景忽地笑了,从此只在白天修炼,到黄昏时分便休息,半夜起来开始忙活着抓蝎子……
第二十二章 妖裔
青灯境时,陆崖九曾拿出来一瓶烧酒,问苏景:“能喝多少?”
北方的烧刀子,酒劲霸道,苏景摇头道:“最多喝四两就醉了。”
跟着陆崖九又取出一坛水酒:“这个呢,能喝多少?”
南方的米酒,力量绵软,苏景笑答:“这个好喝,我喝几大壶都没事…醉得话,怎么也得二斤以后。”
师叔点点头:“都是喝醉酒,但如果想练酒量,效果是不一样的,烈酒醉十次,保你酒量见长;温温吞吞地水酒醉十次,酒量没啥变化。”说着,师叔一挥手,把两种酒都扔进了苏景的锦绣囊:“修习洗髓的时候,累了就喝点酒。”
师叔的话暗藏玄机,当时苏景哪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现在,在真正开始接触修行、开始自己的洗髓后,苏景对师叔的指点也有所领悟了:
白天洗髓便如饮烈酒;夜晚洗髓仿佛喝米酒。
虽同样都是‘醉了’,对身体改造的效果也是不一样的。师叔早就点明了,烈酒更好。
晚上练功洗髓,即便能够成功,最终打下的身基,也不如白天练习来得更稳固、更充分。
但白天的‘烈酒’,无疑更辛辣、更痛苦。
苏景怕苦、怕疼,可他更怕辜负自己、辜负恩人,最后若修成了个半吊子,自己会不会后悔‘早知当初多辛苦些’,陆崖九会不会无奈摇头‘早说过你资质不成了’。
何况,做一事便专注一事,做一事便要力所能及做到最好,本就是苏景的xìng子。
随后的时间,白天练功晚上抓蝎子,忙碌且单调,但却毫不乏味……沙漠中‘杀机盎然’,处处充斥着危险,隔三差五就会给苏景来那么一下子,有时候是突然爆发的可怕沙暴、有时候是无意路过又正好喜欢吃人肉的土著jīng怪,至于致命的的毒蛇、毒虫和现在的苏景尚无法抵挡的、cháo水般的杀人蚁,更是随时都会出现。
对这些,苏景要么指挥飞剑斩杀,要么拔腿就跑,开始有过几次实在无计可施,还把大圣点将玦中的两个妖怪手下唤出来帮忙,但后来随着他对沙漠越来越熟悉、或者说对危机洞察越来越敏锐,就不再用惊动两个手下了。
不过遭遇危险,并未让苏景的痛苦修炼有所耽搁。值得一提的有天夜里,苏景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怪叫,矮胖子拈花神君突兀出现在,下一刻,另外两个浑人也告现身:三尸赶路遇到蚁cháo,胖子跑得慢被咬死了,重活回苏景身边,赤目和雷动很讲义气,当即抹脖子自杀,陪兄弟一起再重新启程。
哥仨跟苏景打了声招呼,撒腿又跑了…...
一个月完成‘饮火清身’的第一阶段;七十天完成第二阶段;第三阶段用去了六个月……自青灯境出来十八个月后他开始冲击第五阶。
随着修行jīng进,苏景对外界、自身的感觉也在渐渐变化。
于外最明显的有两个,一是沙漠变得‘粗糙’了,黄沙细腻不再,沙粒边缘七出八进棱角生硬,一粒粒堆在那里,显得凌乱不堪——沙漠不会变,变得是苏景的洞察;另个变化则是:天上的太阳,似乎更加毒辣了。
于内则是呼吸:吸是一口气、呼也是一口气,以前他从不觉得呼、吸会有什么不同,但现在却能明显探知,当一口气被吸入,身体会将其收纳、分解,送入血脉再传输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吸纳同时,身体也在‘排放’,最后又汇成了一口气被呼出去,这一吸、一呼,气息已经悄然变化,身体中隐藏的奥秘也随之露出点点端倪;伴着修炼的深入,呼吸也不止是口鼻,毛孔也在缓缓开阖,吐纳之中辨查入微,努力体会着天地间飘飘散散的灵元。
至于陆崖九交代下来的那些‘赤尾九目蝎’,名头响亮却只是普通的毒虫。苏景在青灯境吃过一顿三鲜面,得到的天地灵元现在还无法使用,但有护身之效。被蝎子蛰几下,苏景至多就是疼痛,不会有其他危害,而蝎毒带来的剧痛,比起苏景rìrì‘饮火’而言,还真有点像享受了。
这种蝎子还算狡猾,可终归是无脑虫豸,如何能斗得过苏景,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捉足了七十七只,尽数养在锦绣囊中。
不过苏景并未离开沙漠。
到了现在,他又怎么会不明白陆崖九的苦心呢。
这世上还能有什么地方,比着沙漠深处的阳火更炽烈、更充分?抓蝎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陆崖九真正想要的,是让苏景在沙漠上完成洗髓。
只是这位师叔事事讲机缘、事事都不肯明说,若苏景傻乎乎地抓足蝎子就跑回门宗……那他就是没机缘。
每次想到威严老头,苏景都摇头而笑,师叔那样的脾气和习惯,也的确不适合收徒弟。
这一天,苏景正在修行时,突然觉得头顶处阳光一暗,旋即一道腥风从天而降,向着自己猛扑下来。
沙漠中随时会有危险降临,这种情形苏景见得多了,应变奇快,口中唱咒同时扬手一拍从不离身的锦绣囊,朝霞剑应声而去,直刺天空。
又是个不入流的jīng怪,挡不住朝霞剑一击,空中一声惨叫,腥风就此消散,不知名的妖怪抓人不成反遭重创,忙不迭遁风逃走。
苏景连看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兴趣都没有,心念转动正想召回飞剑,不料头顶上又是一阵风声响动,随即‘嘭’地一声,一件事物掉落在眼前: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
男童口鼻溢血,摔在沙漠中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苏景眉头微皱,眼中的睡意、脸上的迷糊一扫而空,口中咒令再起,本已准备返回主人身边的朝霞剑,猛又长鸣一声,向着正在逃走的妖风疾刺而去!同时苏景把六两和黑风煞都被他从大圣点将玦中唤了出来。
苏景伸手一指天空,两大妖奴齐齐怪叫着扑向正被朝霞剑缠住的妖风……
路过jīng怪来扑袭苏景,一般来说苏景都赶走了事,很少会再没完没了的追杀,只要对方晓得了厉害,不敢再来造次就是了。
可是这次不一样。
朝霞剑一击,妖怪负伤逃走、天上掉下个孩子,事情再明白不过,那妖怪之前抓了个孩子。既然被撞了个正着,苏景便不会再留它。
不到片刻功夫天上的战斗就有了分晓,连朝霞剑都难以招架的妖怪,又哪里是两大妖奴的对手,很快被撕了个粉碎,六两和黑风煞落回地面,帮助主人一起查看男童的伤势。
到底是六两见多识广,看了男童几眼就皱起眉头:“这个…小祖宗倒是有些冤枉那个妖怪了,它没吃人…这娃子不是人,他是个妖裔。不过那个没长眼睛的东西敢袭击小祖宗,死得就不冤枉。”
妖怪幻化人形,可以和凡人交媾,一般来说也只是chūn风一度、事后无痕,不会留有后代,除非是修为jīng深的大妖怪,已经修到了炼化出天地jīng元的程度,才有可能留下后代。
这种大妖与凡人的后代,就是妖裔。
妖裔也有强若之分,强得足以对战普通修士,弱小的甚至连凡人都不如。
“我刚还纳闷,这大漠深处怎么会有人能居住,原来是妖裔,这倒不奇怪了。”六两继续唠唠叨叨:“妖怪打妖裔,算是妖门自己的事情,犬狼争、狮虎斗,和咱们也没啥子关系……”
苏景‘哦’了一声,摇摇头没反驳,心中却不以为然,妖裔,至少有一半还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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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那震裂猩红大地的隆隆战鼓!
听,那刺穿惨白天空的凄厉号角!
那是豆子灼干了血液、熬裂了骨皮而发出的凶猛嘶吼!
嘶吼。
听他的呐喊!听他的呐喊!!听他的呐喊!!!他大吼......呜哩呜噜听不清楚......
真听不清,要不您就当他喊的是‘求个推荐票’?
第二十三章 五年一步
黑风煞不爱说话,直接把一缕妖元度入男童体内,小娃是妖裔,倒是受得这份jīng怪的力量,哼哼了两声苏醒过来。虽还是个小孩子,脑筋却不慢,看看左右就明白自己是被高人救了,赶忙挣扎着爬起来,对苏景等人磕头:“哑巴叩谢三位恩公救命大恩。”
六两又好奇了:“哑巴?你叫哑巴?”
“不是真哑巴,是我平时不怎么喜欢开口,说话少,所以爹娘都叫我哑巴。”小男孩解释了一句,跟着又起身煞有介事对苏景道:“恩公们杀的妖怪可不得了,它是百里外黄风寨的大王,唤作黄风大王,它手底下有雄兵七个!”
“这七个雄兵个个是虎背熊腰、力大无穷,分别唤作阿一、阿二、阿三…阿七。”
“平时这七个妖兵跟随黄风大王呼啸四方,无人敢惹……对了,恩公从哪里来?我以前都没见过,您老是、是神仙么?”
“这里是大漠深处,凡人根本来不了,恩公一定是神仙了,您老收徒弟么?您老看我行么?我再给您老磕头……”
不止苏景、六两,连黑风煞都乐了,一向寡言的黑鹰受小娃感染,破例说了一串话:“你真叫哑巴?莫不是你爹娘嫌你话太多,才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盼着你能少说两句吧?”
哑巴大摇其头:“回禀恩公,我真是不爱说话的,我家里…对了,我家寨子唤作红黑岗,四周都有大沙丘拱护,白天热得舒服,晚上也不冷,我们这一族最喜欢暖和,不爱寒冷,我也是如此,恨不得能爬到太阳上去住,可惜我不会飞,我爹娘也不会,我爷爷也不成,但据说我祖爷爷能飞上三丈、飞出也是三丈……”
苏景试探着问:“你这族妖裔,是什么大妖的后代?”
“烈火乌鸦!”哑巴自豪得很,苏景等人则恍然大悟,原来是乌鸦的妖裔,难怪这么爱说话,难怪这种凡人间的话唠到了这一族里会被唤作‘哑巴’。
小娃还待在罗嗦下去,苏景直接对黑风煞一摆手:“把他送回寨子吧。”
大黑鹰直接把小娃扔到背上,化作雄鹰本相扶摇而起,飞走不见了。
六两则把一个小小的乾坤袋送到苏景手上:“这是那个黄风大王随身所带…我就说嘛,出来打劫千万别带着家当,要不还不知道谁劫了谁呢!”
乾坤袋这一类的宝物,都会被主人以禁制封闭,苏景现在还无法打开。
禁制这一类守护法术,从来都是易设难解,六两和黑风煞的境界虽然比那个黄风大王更高,但对它的乾坤袋禁制也无能为力,只有先收起来留待以后再说。
趁着独处的空子,六两又对苏景道:“小祖宗,小人想求您个事情,您看如今我的伤势早都好了,能不能不再回令牌里去了,就留在您老身边侍候,您整rì练功,虽说不怕什么危险,但有个人护法终归是更妥当些。”
苏景奇道:“大圣玦洞天妖元充沛,不是最适合你们修炼么?”
“的确是适合,我在那里待着舒服得很,可是…”六两苦笑着,实话实说“可是和黑老大待在一起,这心里总是战战兢兢的,没办法啊!”
jīng怪修炼和凡人走得不是一条路子,但是牲畜羡人,所以它们在修行上,划出了四品十二个灵阶。
一至三灵阶的妖怪未脱畜生本形,为下品,被称作‘妖丁’;
四至六灵阶妖怪能化作人形,尚未结丹,为中品,唤作‘妖目’;
六至九灵阶的jīng怪结下妖丹,不过妖丹还未能淬炼出真形,为上品,唤作‘妖师’;
九到十二灵阶的jīng怪就是真正可怕的凶物了,它们已经把自己的妖丹炼化出形质,便如人类修士养成元神一般,这种妖怪为‘天品’,是称‘妖灵神’。
十二灵界之上,便是传说中的妖jīng大圣了。
妖怪的十二灵阶,与修士的十二境界一一对应。
之前苏景在沙漠遇到过的妖怪,大都是些下品的妖丁,不成气候,这倒难怪,沙漠贫瘠荒凉,但凡有点追求的妖怪,一旦修行到中品,也都跑到东土的花花世界享福去了,没有太厉害的家伙会留在这里,否则苏景光靠着一把朝霞剑可护不住自己。
初遇苏景时,六两已经炼化人形,是中品最低等四灵阶妖目,相当于第四境小真一的练气士,后来得了大圣点将玦的提拔,成为五灵阶的妖目。
大黑鹰初时还没有人形,本是三灵阶妖丁,得令牌相助生了一阶晋位中品,但它修行的天分比六两更好,又得了陆崖九传授的功诀,如今进境迅速,虽还不及六两,也相差不多了。
天鹰和松鼠是天敌关系,以前六两比着黑风煞修为高出一大截,自然不在乎什么,现在大家差不许多了,松鼠惧怕天敌的本xìng便告爆发,就算明知黑鹰不会扑过来一口吃了它,心里也无可抑制的害怕,实在不想再和黑鹰独处了。
而且六两天生是个懒惰xìng子,他有了机缘,得了漫长寿命,如今也再不可能有猎人抓着它的尾巴笑一声‘这身毛皮值得六两银子’,松鼠心里已经满足得很,不想再吃苦去修炼,倒是对做买卖挺感兴趣的。
苏景无所谓的,六两想要留在外面就留在外面,但苏景还特意嘱咐:“有危险的时候不用出手,我若应付不来再喊你相助。”
师叔在沙漠中清修多年,比谁都了解这里的危险,可他还是着苏景在此逗留,心意不言而喻:沙漠的阳火能供洗髓,沙漠中伺伏的危机又何尝不是历练呢?
苏景能明白师叔的苦心。
不久之后,黑风煞戗着毛就回来,在红黑岗他被无数‘乌鸦’围住了聒噪,这种痛苦对一向喜欢清静、少言寡语的黑老大来说实在无以言喻了……
待他回来苏景才知道,红黑岗就在西北三十里处。苏景是在大沙漠上随意游走、寻找蝎子到附近的,抓住最后一只蝎子后就安顿下来,之前并未刻意查看四周,根本不知道这附近还有一处寨子。
到了当天夜里,黑老大在红黑岗中遭遇的痛苦又落到了苏景身上,火鸦妖裔成群结队来感谢恩公了,所有人都在开口说话,而且都是对着苏景说话,那气势、那气氛……苏景真想不明白,那位黄风大王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敢去红黑岗抓人,没被活活吵死算它道行了得。
不过鸦裔们吵归吵,倒也还算懂事,不敢打扰苏景修行,不等天亮就退走了,此后时时都会有人来探望,但不去和苏景罗嗦,只给他留下些族中自制的美味……
另就是被苏景救下的小哑巴,基本每隔十来天就会来上一次,远远地守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苏景修炼。
修炼闲暇时,苏景也会招小哑巴到近前来,闲聊上几句,由此得知了鸦裔的来历。古时候有一位高深道长,法号常狩,以大神通收服了一群火鸦看守洞府,这些火鸦得了主人指点,渐渐修炼成大妖,其中一头在游历人间时留下了种子,这才有了后来的火鸦妖裔。
但是这支妖裔像人多过像妖,力量不算太强大,又不被凡人所容,无奈之下远遁大漠,他们体内有火鸦传承,喜热恶寒,在沙漠里住得倒也舒服,唯一的祸患就是被苏景斩杀的黄风大王。
苏景帮他们除去一害,鸦裔对他的感激十足。
苏景干脆好事做到底,着黑风煞又辛苦一趟,去到黄风寨里把那七位‘雄兵’也一并拔除了,还了红黑岗一份清静,不过此事秘密进行,他们没告知鸦裔,免去了好大一场聒噪……
修炼不辍,时光忽忽。
最后一阶‘饮火清身’,比起前面都要更难得多,苏景又足足修习了三年半,这天,仍是正午时分他完成最后一次吐纳,再没有丝毫痛苦感觉。
闭目静坐,缓吸、缓呼……片刻后,忽然啪的一声轻响,缠头发箍断碎落地,一头长发无风自动,飘摇飞舞,与此同时苏景身体中也发出一阵细密的‘噼啪’碎响,仿佛爆豆般干脆、响亮。
(本周三更,下一更零点上传,敬请期待。)
第二十四章 金乌仙天冠盖
守护在旁的六两知道这是‘通天境’完成、修者成功洗髓筑基的前兆,当即面露喜sè,跪拜在地恭声大喊:“恭喜小祖宗铸成身基!”
苏景不理,摒心静气,而他身体中爆豆脆响持续不停,六两的脸sè也渐渐变得诧异起来,身体中的碎响,代表着‘通天’的成就,声音持续的时间越长,便说明修习者铸下的身基越扎实。可一般而言,能响个一盏茶或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难能可贵了,哪像苏景,到现在一炷香过去仍未有歇止的意思!
狐疑之中,六两又恍惚觉得,今天的天sè有些古怪,似乎明亮得出奇,光线如此炽烈、刺得他双目都有些发痛,眯着眼睛抬头一看,松鼠jīng怪忍不住低低发出了一声惊呼……沙漠之上,那几乎从未云朵、永远那么空空如也的天空中,不知合适凝聚起一片巨大怪云。
肉眼可见,怪云飘摆,缓缓化成一头三足巨鸟,双翅开展引颈昂头,分明就是一头阳火金乌形状。更加诡异的是,乌形云挡在天地之间,却并没有遮暗大地,阳光穿shè‘乌云’,反而变得更加炽烈、明亮,是以整片云彩也透出了灿灿金sè,照得这沙漠玄光闪烁。
“这是…仙天冠盖。”六两喃喃自语,天云异象让他心情激荡,声音也在微微发颤:“小祖宗的金乌仙天冠盖。”
‘仙天冠盖’不是法术神通,这种云朵异象更像是一种‘认可’,只在修者勘破通天境时出现、本行灵元对初入修行之人的认可。
不是随便哪个修行者一过通天都有‘冠盖’,正相反的,冠盖出现的机会只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它有两个条件:其一,修炼的功法是某一行属的本源正法,修行道上所谓的正法多如牛毛,可要说起本源,水灵的本源是什么?木灵的始祖在哪里?虚无缥缈吧!
另则,同样是完成一个境界的修行,实际上也是分作许多层次的。这就仿佛凫水横渡大河,有人天生亲水,游得又快又好,不久便到达终点;有些人得外力相助,或是顺着风向、或是被河对岸的前辈用绳子拽着,轻松上岸;也有些人,只能靠着毅力、靠着自己搏击风浪,游得又慢又苦……可他上岸时,不仅是完成渡河,还从凫水之中得到了锻炼,强健了体魄,更重要的是他在游泳时,熟悉了暗流的规律、察觉了水浪的频率、了解了大河的变幻莫测。
抵达彼岸即是勘破境界,这只是结果;凫水则是过程,而这个‘过程’还有另一种叫法:修炼。
把这一境界中能学到的、能练到的尽数学成、练成,达到境界内的极限再一举破关,是称‘大圆满’。在这仿佛被天火焚烧过万年的干燥沙漠中,苏景苦苦修炼了五年,每一天里都要承受无数次难以想象的痛苦,身体发肤到五脏六腑,随时随地都会受到至阳至猛的烈火焚烧,却不曾中断过哪怕一个白天的修炼,他若不能圆满,谁还有资格圆满!
修行‘本源正法’,并且把通天境炼成大圆满的修士,才能引起本属灵元的共鸣,引出这九霄天外的‘金乌先天冠盖’。
五年,一步,
苏景即将突破境界的这几天里,正巧小哑巴来看他,此刻妖裔少年蹲在六两身边,张大嘴巴呆呆望着天上的‘冠盖’,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什么妖怪来了?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六两直接告诉他:“那是你祖宗!”
“前辈你怎么骂人呢?”小哑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正想给六两讲一讲自家的族谱和历代所处能人高手的事迹,突兀又反应过来,哎哟惊呼一声,变蹲为跪,砰砰砰地冲着穹顶冠盖磕头。
火鸦身承金乌血脉,小哑巴是火鸦大妖的妖裔后人,自然也要拜金乌做祖宗,在他们族中随处可见金乌图腾,只是放大到天上,小哑巴一下子没认出来……
又过了片刻,苏景体内脆响渐轻、渐消,头顶高空的金乌先天冠盖也散去不见,少年张开了眼睛。至此,通天勘破!那条长得几近飘渺的登仙大路上,苏景终于踏出了他的第一步。
五年,一步。真个漫长,真个煎熬。
但这一步,他踩得结结实实,破关时体内长久不歇的爆响与天上的仙天冠盖便是最好的证明!修行路上,三阶十二景,环环相连循序渐进,通天既是最粗浅的,同时又是一切的基础。想要大树茁壮长成,非得深根牢扎!
六两急忙站起来,想要上前恭喜小祖宗,可还不等他走进,忽然‘嘭’地一声闷响,一道道三尺有余、透着淡淡金sè的火蛇自苏景身上燃起,转眼妖娆火蛇勾连成片,变作熊熊烈焰,把苏景周身上下层层包裹。
火中苏景,不惊讶、不痛苦、不迷惘,只有满面笑容。
金乌真策,每修成一阶都会衍生出一道本命法术,不用修炼,与境界齐生。但具体法术因人而异并无定项,苏景得到的是护身赤炎,此刻他修为尚浅,赤炎威力与范围都有限,不过随着苏景修行渐渐jīng深,谁敢说有朝一rì,此刻少年身上的三尺赤炎,不会延展万里、化作灭世焚天怒焰!
试过护身赤炎,苏景心意微微一转,又是‘嘭’地一声闷响,火焰消散不见。
苏景变了,眉眼如昔、神情如旧,可是气度却不同了。相比以前这区别就仿佛同个窑口、同个匠人烧出一对净瓶,一只被供奉于佛堂百年、另只却始终摆放在杂货铺的货架。
又是几次呼吸后,最后外放于身体的一点气焰也被收敛,苏景完全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好像就快钻进美梦中的、眼中带了些迷糊的快乐少年。
五年时间,本应让正成长的少年模样大改,但是因为修炼的关系,苏景除了被晒得黑了,面目和身形都并没有太多改变。
……
酒楼,吃饭的地方。无论老板再如何有背景、噱头搞得再如何jīng彩,最终的根本都还是要落到酒菜的味道上。所以大酒楼里就有了‘食味供奉’一职,东家花重金聘请jīng通美食之道的能者,就酒楼中经营的酒馔做出品评和指点。
毗邻大沙漠的西域城池多兰中,有一座飘香楼,三年多前雇请了一个又矮又瘦、好像痨病鬼的‘食味供奉’,此人自称姓雷,那可当真是位能人,从他到来后,飘香楼酒菜的味道层层提高,顾客食髓知味,去了又来,短短几年功夫飘香楼就从城中的二流馆子,一跃成为当地最出sè的酒楼,号称‘力压江南十二楼、羞煞中原奇味斋’。
能人大都有些特殊癖好,飘香楼的雷供奉也不例外:别家食味供奉试菜浅尝即止,他一次非得吃两锅不可。而且不管有没有新菜,他每天都得吃两锅。
今天雷供奉刚吃了半锅菜,忽然身体一震,总也睁不开的小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眨了几下,扔掉筷子拔腿就跑,先去隔壁的富贵当铺找了做大档手的赤目真人,两人又联袂去美人居找到做龟奴的拈花神君……
通天境成,不吝于一段崭新生命的开始,本尊身体有如此重大变化,三尸虽相隔遥远也能感知。
三位神仙凑到一起,对此品头论足,到底是‘好兄弟’,苏景那边小有成就,他们三个也跟着兴奋开心得不行,雷动天尊口中咂砸,好像在品着什么绝世美味:“踏破通天、铸成身基,从此对世界的感悟便与以前不同,一切都变了样子,这就仿佛…就仿佛茹毛饮血的生番,开始吃起了熟食,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多的美味。”
赤目真人摇头晃脑嘿嘿笑着:“我也好有一比,苏景就好像个一世清苦的农夫,走进了皇宫大内宝库,这才知道世上原来还有这么多漂亮宝贝。”
“两位仙家说得好,不过总还差了一点点,要我说么……”拈花神君闭着眼睛,双手半抱虚空摸索,想象着自己正抱着个大屁股小娇娘:“苏景以前就好像个生涩处子,今天被破了身子,疼虽疼、苦虽苦,又流泪、又流血…可是以后就会越来越有滋味…yù仙yù死、yù仙yù死,yù罢不能、yù罢不能啊!”
另两个浑人一起拍着桌子放声大笑、大声叫好。
苏景自是不知自己被这么恶寒地比喻了,他正在算一笔账:突破通天境,阳寿立增三年;自己在沙漠里修行了整整五年…三减五负二,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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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三减五’这桩恼人事,苏景闭目片刻,心思很快安宁下来。《金乌万象》上的有一道符篆,他早就想试试了!双目重张,眸中一片清透。画符须得轻唱咒言配合,苏景口中喃喃有声.......
“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咒唱由缓渐急,由轻及重,一炷香的工夫,苏景口中喃喃之唱化作九雷天音!大咒轰鸣,苏景猛甩头,断喝:“六两,符纸拿来!”
六两声音响亮,开口呼应:“启禀小祖宗,小人还没准备好。”
苏景一下子就泄气了,苦笑:“没有符纸如何画符篆?不是早让你准备了么?再说,你没准备好为何不刚才就告诉我,看我辛苦唱咒很有趣么?”
六两摇头,谄笑:“不是,刚刚想说,可小祖宗唱得好听,忍不住就多听了两句。”
苏景咳了一声,不和妖奴计较什么,挥手笑道:“少在这里磨牙,快去给我找符纸来,越多越好。”
六两面有难sè,但还是应了一声,腾起妖云向着东方有人烟之处赶去,一边飞着六两无奈摇头,喃喃道:“金乌万象上记载的到底是什么符篆,非得画在推荐票上不可,这可让我上哪找去!”
但转念一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去那人间转上一转,未必就找不到推荐票,念及此六两心中又复轻松起来,躺在妖云上,头枕双手、腿翘二郎,口中轻哼着‘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倒下来’,一路向着东方疾飞,寻找推荐票去了!
第二十五章 天水灵精
青灯境中,静坐中的陆老祖此时也想到了苏景,心中盘算着:这孩子资质不好,修炼上非得多下些苦工不可,我着他去抓七十七头赤尾九目蝎,差不多会让他在沙漠中耽搁一年,以大漠的阳火之威,若他修炼刻苦,差不多也能破开第一境了。
老祖知道苏景资质差,但也没看出他差成这样……幸亏陆崖九不晓得苏景足足用了五年时间,否则该会有个冲动,冒着天劫危险冲出青灯境斥骂苏景:你这资质还修行个什么劲,回家开你的熟食铺去吧!或者干脆把《金乌万象》从苏景手上抢下来,免得这小子丢了老八的脸。
可是话说回来,若是陆老祖知道苏景第一境功成时竟引发‘金乌仙天冠盖’,说不定又会哈哈大笑着来一句:我就说这小子行嘛……
苏景把一旁的小哑巴唤过来:“我在大漠修炼事了,这就要回东土去,以后你也莫在来了,留在家里多帮爹娘做些事情,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说着,苏景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顶。
哑巴一听他要走,脸上立刻显出不舍之sè,伸手抓住了苏景的袖子,可随即又觉得自己放肆了,赶忙又放手:“恩公先不忙走…族长亲口吩咐,说一定要再来拜会您一次,等我啊…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头就跑,回去找族长,奔跑时还时时回头,生怕苏景会就马上离开。
见小哑巴神情迫切,苏景也就留了下来,回东土也不在这一天功夫,鸦裔虽然有妖族血统,又废话连篇,但为人纯朴,感觉上比着凡间众生似乎还要更平实些,和他们道个别再走也好。
说也奇怪,修炼时只觉时间飞快,等人至多不过一天工夫,却异常无聊,苏景心思一动,自锦绣囊中取出了分别从蜥蜴怪和黄风大王处得来的两只乾坤袋。
踏破通天境界,身体能感受天地灵元的流动,同时修炼的过程里,也让苏景体内炼化、积攒了一点金乌阳火,到了这一步,他便能运用些简单法术了。
而帛绢上那些能供初入修行道学习的法术,其实并不浅薄低微,它们都是‘水涨船高’之术,将来苏景修为的提高,法术的威力和境界也会随之变化,‘金乌摧禁咒’便是其中之一。
苏景取出《金乌万象》,准备细看摧禁咒,但没想到是,他才刚一展开帛绢,就在‘金乌真策’饮火清身的功诀下,忽然显出三行赤红sè的小字,异常惹眼:
半月破通天,心中甚慰。
三月破通天,资质不足,愚钝不堪,苦笑不已。
五rì破通天,冠盖三千里,惊震四方意气风发,气得陆崖哇哇叫,哈哈。
三行字迹各不相同,不用问了,最后这行小字是师父当年留在功法上的批注。至于前面两行字,应该是在陆角八之前修行《金乌万象》的前辈留言。
这帛绢神奇,苏景未破境之前,看不到前辈的留字,如今突破通天境,帛绢自有感应,他一触手当年批注自然显现,但就只这三行字,其他地方并无变化。
或许苏景突破第二境,陆角有关第二境的注言才会显现吧。
看着注言,苏景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师父用了五天,徒弟用了五年,这差距未免…未免……
至于三千里的冠盖,更是羡煞了苏锵锵。据六两形容,小祖宗的冠盖大概三十里左右,这还是六两巴结主子,拼命夸张后的说辞,挤干水分,能剩十里就不错了。
虽然冠盖与真正的力量无关、只是对功法和修行者的认可,可是自古以来,破通天现冠盖之人,十之五六都能破道飞仙,是以冠盖也有‘预兆’之意,会引动所有修家的主意,简直威风到不得了。可惜苏景是在杳无人烟的沙漠深处修炼,压根就没有修家看见,真正锦衣夜行了。
但最最可恨是第二行留字之人,三个月破通天就愚钝不堪了,那五年才过境岂不是死不足惜。
一边郁郁着,一边本能地伸手去摸那几行注言,颇为意外的是,随他手指抹过,火红sè小字居然浅淡了些,原来注言是能擦掉的。
咳嗽了几声,身体挡住帛绢,手指悄悄用力来回抹动,苏景偷偷摸摸地去涂前人的绝大成就……
字迹尚未消除,苏景又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厚道,尤其第三行是师父的留言。琢磨了片刻,手指凝聚阳火真元在帛绢空白处轻轻一划,果然如他所料,能涂就能写,苏景不再去毁前人留字,而是在师父的注言下,写了第四行字,算是给后人的留言:
我也过了通天境,多久,你猜?我也有仙天冠盖,特别得大!
苏锵锵笑,满意。转头去看‘金乌摧禁咒’。
顾名思义,这是专门破解别人设于法器禁制的本事,苏景按照功法指点,把自己炼就的阳火jīng元注入黄风大王的乾坤袋上,随即就听到‘噼噼啪啪’一阵怪响,仿佛烈火烧灼什么东西的声音,跟着乾坤袋轻轻一跳,禁制被破、就此打开了袋口。
这可把一旁的六两吓了一跳,那黄风大王不堪一击,但好歹也是三灵阶的修为,对应境界,比着现在的苏景要稳稳高出两层;何况正常来讲,修者设下的禁制,就算落到再高上两级之人手中都难以解开……苏景不过才打通了第一境,就如此轻松把这口袋给打开了。
六两不知道的,金乌真策修炼的阳火,是所有火焰的根源,最是霸道犀利,冲击旁门法术的禁制本就是它的拿手好戏;苏景的境界是低,可他给自己打下的基础无比牢靠,远胜于同辈,他发出的阳火jīng元虽小却不弱,更jīng纯无比;再加之金乌真策是玄通正法,远胜黄风大王修炼的那些旁门左道,综合种种,苏景一举破开了这只乾坤袋,实在没什么奇怪。
苏景手一抖,黄风大王收集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一些炼至半成的法器,品sè远不如朝霞剑;几枚画得歪歪扭扭地符撰,上面灵气稀薄,也是不入流的东西;大笔金银,价值惊人,沙漠里这玩意没用,但不难看出,黄风大王一个劲儿的攒钱,多半也是想以后修成了人形就入世去。
耀眼的金银堆里,有一只金镶玉的匣子,苏景好奇,将其捡到手中,才一打开来,只觉得异香扑鼻,六枚龙眼大的青sè丹丸,整整齐齐地码放于匣中。
六两常年做生意,是识货之人,拿起一枚青丹嗅了嗅,又一点不见外地伸舌头舔了舔,笑道:“这是楼兰果,已经失传了的东西。这一盒子药,比起黄风大王收集的全部金银还要贵重得多。”
被称作果子,实际却是丹药,集合了七十多种珍贵药材配置而成,所有入方的材料都是西域或沙漠的特产,其中有几样价值堪比百年老参、千年首乌,甚是珍惜。
楼兰果千多年里在西域一直被称作圣药。不过,所谓‘圣药’只是对凡人而言,楼兰果对通过练气已经改善了身体的修家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至于其他,大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但是在翻翻捡捡中,又有六个chéng rén小指肚大小瓶子引起了苏景的注意。
小瓶子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竟是透明的,苏景取了一只拿在手中,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六两老道也在一边跟着看,试探问:“空的?”
瓶身透明,并无一物,顶口处有符篆封印,苏景没多想,运起一点真火抹掉封符,旋即就觉得一股cháo湿水汽扑面而来,气势宏大到前所未见,真就仿佛一枚滔天大浪正向着自己轰轰砸下。
藏于体内的阳火jīng元立时便生出反应,嘭地一声轻响中金红烈焰氤氲体表,护住了苏景全身,同时也一举烧爆了他手中的瓷瓶。
瓶子不是空的,里面装有一滴水。
水滴晶莹剔透,完全不受光线折shè,装在透明的瓶子里全无形象,直到此刻瓶子碎裂,它轻轻滴下、落地…...轰的一声闷响直闯耳鼓,这次苏景眼前真的翻起了层层大浪。
一滴水,落地炸裂,旋即便是狂浪翻腾,转眼化作了方圆足足十里开外的大湖!
苏景和松鼠倒足了大霉,猝不及防里被洪水冲了个七荤八素,所幸水势虽然凶猛,却并没其他古怪,苏景被灌了几口,倒是甘甜得很……被吓得都显出真身准备迎接大难的六两妖道,冲上水面,后知后觉地对苏景大喊:“天水灵jīng,天水灵jīng,小祖宗,这是好东西啊,真正的宝贝啊!”
第二十六章 比翼双鸦
沙漠干旱异常,但世间万物,总难逃‘物极必反’四字,干旱到了极致,造化神奇便会悄然显现,暗暗凝结出源水jīng华,若没有人加以干扰,这点jīng华就会慢慢发展壮大,化作神奇水脉。
这源水jīng华,便被称作‘天水灵jīng’。是修习水行道法者梦寐以求的宝贝。
天水灵jīng世间难寻,非得有大机缘才能找到,而一般的正道修家,就算找到了它也不敢轻易采摘,这源水jīng华可是天地造化,将来是要变成水脉、滋养无数生灵的,把它摘了无疑是自伤造化,必遭天谴、定会夭折的。
这个黄风大王不知是啥来路,修为不怎么样,但应该有些天赋本领能采摘天水灵jīng,几千年里在大漠中跑来跑去,见到天水灵jīng就采下来,前前后后竟攒下了好几滴。六两估计连黄风大王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这宝贝的贵重之处,全当好看好玩的东西拿来收藏了,否则它把这些宝贝带到人间去,只要别让人杀了,大好功法早都换回来一摞、修炼出气候了。
不过话再说回来,黄风大王采了这么多天水灵jīng,难怪它会遭了天谴,该巧不巧地碰到了苏景。
沙漠干燥,天水灵jīng迸出的大湖漫漫渗漏于黄沙,苏景和六两拼了老命,总算把另外五只小瓶子给找回来了,这份收获让少年开心无比,他修炼金乌阳火用不到这东西,可离山剑宗的主流传承是以水法为基的,将此物带回山门,他这个‘第一代弟子’就不算是空着手回家。
天水灵jīng被采摘了就再种不回去,当然不能浪费了这好东西。
苏景贪心,六两更是财迷,光找回天水灵jīng远远不够,主仆两个一趟趟下水,把黄风大王的财宝打捞会绝大多数才告罢手。
第一个袋子里开出了好东西,苏景jīng神大振,依样而为又去开那只从蜥蜴怪处缴获来的乾坤袋,不过这一次金乌阳火送过去,封袋禁制没有丝毫动静。
苏景加大‘火力’,可任凭他费尽力气,金乌阳火便如泥牛入海,宝贝袋子岿然不动。
六两大掌柜又想不通了,他和蜥蜴怪、黄风王都交过手,明明就是后者的道行更高一些,苏景连黄风王的袋子都开了,却破不了另一个,这事说不通……说不通也没辙,打不开就是打不开,苏景倒是不着急,反正袋子在自己手里,里面有金山银山也好、是一堆废纸也罢,迟早都是自己的,急啥?
头发、衣衫上还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好在秀锦囊水火不侵,里面的东西都没湿。苏景在湖里游了大半晌,肚子早都饿了,从囊中摸出个馒头张口就咬,可没想到,只听嗖地一声响,馒头居然没了……
馒头不见了,苏景手上多出了两张纸条,陆崖九的笔迹。不用问了,馒头是师叔幻化的,类似点石成金的手法。
第一张纸条上书:吃到馒头便有机缘,剑冢选剑后,离山东凝翠泊黄裙女子,有空可去拜访。
第二张字条写道:另张手书可予黄裙,她若问我,青灯尚在我手,其余如实回答......而这一张字条上另有法术,苏景才艺看完便自燃化灰,随风消散了。
师叔哪里都好,就是太看重‘机缘’二字,几乎都到了矫情的地步,要是没碰巧吃到这个馒头,苏景这辈子也不晓得还有黄衫女子。更要命的是,挎囊里还有无数馒头,天知道还有哪个馒头是假的、被师叔动过了手脚。
苏景这边正一个一个掰馒头的时候,鸦裔的族长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小哑巴并未跟随,被留在了寨子里。
族长来到面前长身一揖:“听哑巴说恩公打算离开沙漠了,老头子心里不是个滋味,哎,多亏您仗义出手,铲除了黄风大王,您是不知道,这个妖孽每过几个月都会来我红黑岗打猎,他手下还有七大妖兵,分别唤作阿一、阿二……”
鸦裔本xìng,开口就会废话,苏景赶忙打断:“阿一到阿七是吧,我知道。”
“可不就是阿一到阿七,幸亏就七个,要是有七十个我们鸦裔就不用活了…恩公不用瞒我,我们前阵就有人去黄风寨看过,七个妖兵都被人打死了,一定是您做的善事…我知道恩公不喜欢聒噪,又怕打扰您老修炼,我就一直没来说什么,但是大恩一定要报的…这个东西,您老务必收下。”族长从囊中掏出来一只铁匣,打开来,里面有一根赤中透出些金sè的羽毛和一张绘制在皮子上的地图。
接下来难免又是一连串的罗嗦,刨除无数废话,苏景听明白了大概意思,鸦裔还未迁来沙漠的时候,先祖火鸦大妖曾来探望过这些混种后裔,当时留下了一副地图和一根羽毛,言明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按图索骥去寻它,拿着这根羽毛就能通过护山大阵。
族长摇头叹道:“先祖的仙府距离我们万里之遥,凭我们根本就去不了啊,何况他老人家帮得我们一次,总不照顾我们子孙万代,所以祖上还是决定迁入大漠,这两件东西也就保留下来。我们留着它也没什么真正用处,不如就送给了恩公,火鸦一族从不欠人恩情,您拿这两件东西去找我家祖先,它老人家会替我们感谢您老。”
苏景手上有《金乌万象》,背后有离山剑宗,又哪会再贪图什么烈火乌鸦的赏赐。但是看到那根羽毛,心里微微一动,暗忖自己修行的是金乌火法,烈火乌鸦这种飞禽身上就带了金乌的血脉,以后要是有机会见上一见的,或许能印证下功法、对自己的修行有所帮助。少年不矫情,道了声谢接过地图和鸦翎。
族长的谢礼还没送完,又挥手一指身后,跟他一起来的一群青年男女:“这是我们寨子的jīng壮后生,按照老祖宗留下的法子,训练成四十九对乌鸦卫,这是有名堂的,唤作‘比翼双鸦’,以前就是靠他们,红黑岗才能和黄风大王勉力周旋…如今妖物被恩公铲除,寨子里不用再养兵,就让他们跟着您老吧。恩公修炼神仙法术,自然用不到他们保护,但遇到那些不长眼的宵小,恩公出手会染脏了手掌,就交由他们来教训…哦,您老放心,我让他们口衔石,他们就没办法聒噪了,这个法子好使。”
九十八个鸦裔jīng壮,分作四十九对男女,男子身材高大强壮,长发束成马尾,女的身材娇小黑里带俏,却都刮了光头显着几分野xìng。无论男女都有三个特征:右眼周围纹了一头红sè乌鸦,透出妖裔的气焰;身后背着黑sè的弯刀,夜中无形,不仔细看难以察觉;口中衔着块石头…男子喉结上下滚动、女子口唇抽抽,显然想说话得紧了,强自苦忍。
一眼望去,这些乌鸦卫的确威风凛凛,透出一股与东土武士截然不同的气势。
虽然是被‘送人’,但这些乌鸦卫个个目透渴望,眼巴巴地望着苏景。
不难理解的,年轻人哪个不向往繁华之地,这沙漠深处住得虽然自在,可毕竟太荒凉,一辈子被困在这样毫无希望的地方过活,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苏景能明白他们的心思,想了想后,微微一点头,忽然喀嚓一声怪响传来…原来是一个乌鸦卫见他点头答应,心情激动下一口咬碎了牙齿间的石头。
反正石头也碎了,那乌鸦卫干脆抱拳一跪,大声道:“一谢主公救我族大恩,再谢主公收容我等之恩,乌上九安敢不效死!”
一个破戒开口,其他有样学样,全都吐出了石头,九十八个人同时开口,转眼间,静悄悄的沙漠吵翻了天。
第二十七章 小祖宗放心上吊
乱哄哄里,苏景倒是听明白了一件事,四十九对‘比翼双鸦’,名字就是从乌一到乌四十九,男女分上下,男的就是乌上几,女子为乌下几。
苏景抬起手,亮出了大圣点将玦:“此物封魂定忠,若真心想要做我护卫,便纳额于我大令,从此生死不吝,是人、是鬼都永随于我!”
火鸦后裔倒真是恩必偿的xìng子,四十九对‘比翼双鸦’毫不犹豫,轮流接替着令牌、将其纳在额头上……随即一声声的惊呼接踵响起,每个拜过令牌的乌鸦卫都立起变化,男子身形扩大五成,一个个小巨人似的,女子身形则正相反,变得更娇小玲珑了。
乌鸦卫有妖族血统,大圣点将玦的作用对他们也有效,抽下一丝魂魄同时助他们提升一灵阶,现在众乌鸦卫已经从不入流的妖裔,变成了一阶小妖丁。
苏景一出手就是这么神奇的本领,所有乌鸦卫都惊喜万分,心底对这位小主公更佩服了,苏景动作快得很,不等众鸦吵闹起来,笑着说了句:“这就去修养下吧,以后会有功诀与你们,需记得好好修炼。”说完令牌一晃,把九十八人都收入令牌洞天内。
苏景不是贪图这些死士、护卫,而是想起金乌万象上有一道训练火鸦做道兵的法门,唤作‘金乌九劫兵诀’,九劫是为九道大阵,威力一道比着一道更凶猛,这些鸦裔青壮不是真正的火鸦,但他们是修炼成大妖的火鸦jīng怪后裔,身上藏着的血脉,比起普通火鸦还要更纯正,正适合来炼这‘九劫兵诀’。
如果练不成或者乌鸦卫们以后不想再修行也无所谓的,大不了把他们再送回来,就当带着他们去人间玩了一趟,至少是做了件好事。
大圣点将玦洞天内,正修炼到要紧时候的黑风煞,只觉得耳中忽然炸起轰的一声大响,险险就被惊得走火入魔了,张开眼睛一看,只见一群鸦裔满脸惊喜,呜哩哇啦个个大喊大叫,有的向他行礼问安,有的互相说话,大好洞天灵境变得比酒肆赌坊还要更喧闹万倍。
大鹰满脸不耐,陡然显出真身,他是猛禽,生克上稳压这些乌鸦后裔,凶猛妖威一肆弥漫普通鸟儿全都得噤若寒蝉。果然,乌鸦卫们人人惊慌…可惊慌也没挡住他们的废话:
“上仙这是…饿了么,您要吃就吃,我绝无二话。”
“只是我们不好吃,鸦族血脉浸染,肉有些发酸…哦,我们当然不会同族相啖,是有次黄风大王来我们寨子打杀时无意喊出的。”
“那黄风大王可凶猛的很,他还有七个手下,分别唤作阿一、阿二……”
“上仙要想吃禽鸟,不用自己动手,我们去帮你捉来,别看我们现在不会飞,但是在地上架起一个笸箩,笸箩下撒上诱饵,再找根绳子…...”
“天鹰上仙爱吃鸟儿,但更爱吃兔子,我听说兔子这种东西,耳朵长尾巴圆,耳朵没有尾巴圆、尾巴没有耳朵.....上仙别走啊,别走啊。”
“哪个敢跟来我活撕了他!”黑风煞撩了一句狠话,落荒而逃,好在洞天大到无远弗届,能让大黑鹰躲他们远远的。”
不管怎么说,苏景总是收了鸦裔的厚赠,当然要有所回馈,自锦绣囊中取出了一道寒月天河剑符,送给了老族长,并传下动符口诀。
陆崖九亲手炼制、送给苏景防身的,一共炼化了九张,每张符都有寒月天河剑一击之威。这样的一张符,放到外面,就算有人拿几十个红黑岗鸦裔寨去换都休想求来。
就此辞别了老族长,辨明方向,苏景带着六两向东而去,他知道大黑鹰最近正处在冲击五阶的关键时候,也不去打扰让他出来代步,可苏景就忘了,他放进去近百只‘乌鸦’,险些把大鹰给活活吵死。
苏景又六两带着飞,松鼠没有了飞剑,飞起来速度远逊黑鹰,而且难以持久,飞一两天就得休息上好一阵子。
朝霞剑在苏景手里,可松鼠想要用就得破去陆崖九设下的禁制,那是根本没可能的事情,苏景见他飞得卖力且辛苦,对他道:“等我回到离山,就请师兄帮忙破去禁制,朝霞剑还还给你。”
不料六两大摇其头:“献给小祖宗的剑,绝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说着,他露出一对门牙,搓着手心笑了起来:“要是小祖宗觉得我可怜,看看离山宗里有没有哪位仙长弃用的废剑、残剑,就赏给我一口。”
离山剑宗是什么地方,说得夸张些,就是宗内的废铁都要比着外面那些品sè不纯的飞剑更强些。六两倒是打得好算盘。
苏景呵呵一笑,没应承,也没回绝。
自从修成jīng怪以来,六两第一次这么玩命地飞,前后用去快二十天,终于来到大漠边缘,其间苏景已经把‘金乌九劫兵策’的第一重功法抄录下来,给了乌鸦卫,着他们好好修炼。
还有就是锦绣囊里无数馒头,他也扔进了大圣玦,让乌鸦卫闲暇时去一个个地掰,看还有没有师叔藏下的‘机缘’。
六两偷偷潜入令牌几次,去窥探乌鸦卫,不得不说,这些妖裔战士平时吵闹得让人受不了,但是在修炼上却没有丝毫马虎,那股认真劲比起黑风煞不遑多让。
周围人烟渐渐浓稠,苏景阔别人间数年,如今回来心里说不出的亲切,隐隐看到前面有一座城池,就请六两收了飞天的法术,徒步向前走去。
六两找路人打听了,得知此城名叫多兰,是这方圆几百里最繁华的大城。
进了城,由六两张罗着置办新衣,又找了客栈让苏景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再重新穿戴起来,少年由此焕然一新。
在沙漠上打妖怪,让苏景真正赚了大钱,客栈中好酒好菜点上来,主仆两个大吃了一顿,待酒足饭饱,苏景找来了一根绳子,往房梁上一绕,又盘了个绳扣。
六两看得纳闷:“小祖宗意yù何为?”
苏景拽了拽刚围好的绳兜,感觉挺满意,对六两笑道:“上吊啊,你没看出来?”
六两点点头:“看出来了,小人的意思是…谁上吊?”
“我。”苏景一指自己的鼻子。
六两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说点啥,心里琢磨着这莫不是陆老祖传下的特殊修炼办法?
苏景是打算找他那三个分身。三尸不知道跑哪去了,找他们最好的法子‘上吊’,三尸能察觉到本尊的xìng命危机,立时就会自杀赶来相助。
这个‘上吊找人法’,是苏景早就想好的,若要只是他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尝试的,但身边有六两就不一样了,万一三尸不来,六两也能在他断气之前把人救下来。
这事不怕六两不上心,因为大圣点将玦的缘故,苏景一死,六两也立刻魂飞魄散。
苏景把事情仔仔细细地跟六两交代了遍,千叮咛万嘱咐‘一见我吐舌头,就赶紧把我放下来’。
六两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没说啥,点头答应了下来。
苏景踩着凳子上去,把头伸进绳套前,还不放心地叮嘱六两:“我死了,你可也就死了。”
六两坚定点头:“小祖宗放心上吊!”
咣当一声,凳子踢翻,小祖宗放心上吊了。
人挂在绳套里,晃……晃了好久……一盏茶的功夫了……半柱香过去了……苏景还在晃……
苏景开始眨眼睛,心里纳闷,绳子勒脖子有点疼,可怎么一点不觉得憋得慌?
不憋得慌,上吊怎么死?把自己饿死?
似乎是看明白了小祖宗的疑惑,六两在下面小心翼翼地说:“小人听过…通天境完成之人,发肤毛孔皆可呼吸,不用口鼻也没事。”
第二十八章 邪性
可把苏景气坏了,下来后摸着脖子问六两:“怎么不早说?”
六两挺冤枉:“我以为这事小祖宗不可能不知道,您还这么做,定是有其他道理……”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客栈的小二哥进来收拾碗筷,一边忙活着一边对苏景和六两笑道:“看两位客官的模样,是从东土来的吧?可是来参加聚灵斋今晚的多宝大会?”
六两生意人出身,闻言就多问了句:“聚灵斋?多宝会?什么由头,你仔细说说?”
聚灵斋是多兰城里的大商号,不做普通生意,专营奇珍异宝,从东海里的红珊瑚到戈壁中的羊脂玉,从东土的名家书画到西域的宝马良驹,甚至番邦的胡娘和大漠的美姬,各sè珍玩应有尽有。
除了rì常的买卖,每隔两三年,聚灵斋都会发请柬给各地富豪,召开多宝大会,会上展卖的东西样样了不起。
‘多宝大会’名号虽然响亮,但还是凡俗买卖,弄明白这一重,苏景和六两都显出不感兴趣的神情。
小二哥见客人提不起兴致,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以往的多宝会,虽不乏奇珍,但终归是些世俗宝贝,可这一次不一样,我听说这次聚灵斋主寻得了几样仙家宝贝……”说着,他把声音又再降低,几乎是趴在六两耳边说道:“尤其其中一件,听说和离山仙宗有着莫大关联。”
苏景从一旁听着,闻言猛地抬头:“当真?”
“错不了。”伙计随口支应一声,跟着正打算给两位客官讲一讲‘离山仙宗’是个如何美丽的福地、山上的剑仙都是如何超脱的存在,结果才一抬眼他就看到苏景脖子深深的勒痕,继而抬头又看到了房梁上的绳套,伙计脸sè一下子就变了,哭丧着使劲给苏景作揖:“客官,人各有命,您要有什么打算小的不敢阻拦,但您可千万别害了小人啊……”
苏景满脸无奈,又想起自己白白上吊一回,忍不住斜眼去看六两,后者不敢迎小祖宗的眼神,径自对小二哥道:“这是我家祖上传下的辟邪法门,谁知道你这店里干净不干净,你看不懂莫胡说!我且问你,想参加那个多宝大会,非得有请柬不可么?”
小二哥不敢再提上吊的事,口中诺诺应道:“没有请柬的话,便须得交上一笔证金,只要有钱压在那里,一样能进去的,不过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
“多大多小也总得有个数目,你说。”
“纹银五万两。”小二哥说出了个天大数字。
六两又问明白多宝会的时间地点,打法了小二哥,苏景拍了拍锦绣囊,先是轰隆一声,把从沙漠上打妖怪攒下的金子银子一股脑都倒出来了;跟着又是轰隆一声,楼板被压塌,连银子带人从二楼房间掉落一楼……幸亏下面没客人入住。
小二哥刚出门就听到巨响连连,又转回去一看,房间没了人地板上只剩个大窟窿,走上前向下瞧,只见下面满眼金银,那么大的一个钱堆,两个客官正被埋在银子里,相视傻笑。小二哥彻底懵了,张大嘴巴愣愣出神。
苏景讪讪笑着走出客栈,到外面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四对‘比翼双鸦’。
虽然离山剑宗的宝物流入凡俗商人手中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既然赶上了,总还是要去查一下的。为进多宝会他得摆弄大笔金银,难免惹来贼人觊觎,怕倒是不怕,就是麻烦得很,是以招出八个乌鸦卫以作震慑,能免去不少事情……
有本地人路过客栈,和掌柜打招呼:“掌柜的,好生意,客栈都住满了吧?”
老掌柜摇头:“哪有,不过三房客人。”
路人吃惊不小:“三房客人,何以这般喧闹,好像住满人似的?”
掌柜苦笑:“有位客官带了八位伴当,这八人说起话来…不得了,了不得啊,当真有千万人一起吵闹的气势!”
晚饭过后,金银装车,苏景带上六两和八个乌鸦卫,向掌柜的问清道路,赶往聚灵斋。他们走后,客栈一下子清静下来。
……
多宝大会时辰将近,聚灵斋门前热闹得很,接到请柬的各地富贵人物陆续抵达,都是大财主,其中还有家传多少代的雄厚门阀,这些人无论丑俊胖瘦、打扮华贵或朴实,无一例外都带着份气势,身边自然也都少不了健奴与侍卫。
聚灵斋的掌柜抖擞jīng神,带着众多伙计站在大门前迎接贵客,正忙碌着,忽然身边响起一个声音:“请问,可是此间召开多宝会?”掌柜的吓了一跳,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到自己身边的,转头一瞧,发问的是少年人,长得眉清目秀,不过眼中带了些睡意,显得有点迷糊。
好像这种明知故问的人掌柜见得多了,待会多半会从兜里摸出个什么瓶子罐子,自称是家传宝物想要上会展宝,其实就是吃准聚灵斋今晚要招呼贵客不愿生事所以来打秋风的。掌柜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负责把守门路的伙计,但对少年却笑面以对,客气道:“这次多宝会小号筹备数年,会有一番大忙碌,恐招呼不了小兄弟,还请自便。”说着,把一小块银子递到手中手中。
少年倒也懂事,掂着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掌柜心里叹了声,长得似模似样,又是小小年纪,做些什么不好,偏学那些泼皮,可惜了…跟着又振作jīng神,继续去迎接贵客。
片刻之后,只听碌碌的车轮碾压石板路之声,一辆大车缓缓行进,车上不知装了什么,看那两匹拉车的老马走得颇为吃力。掌柜转头一张望,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眼力不错,看得清清楚楚,赶车的正是刚刚来打秋风的少年。
可旋即他又看到跟在大车旁边行走的一个中年道士和四对黑衣护卫,掌柜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突,老道还罢了,但那四对护卫……
别家富豪带来的护卫,不乏器宇轩昂、神光外溢之辈,任谁一望就知道是好手,看上去令人生畏,可那也只是‘生畏’而已,混不像正走来的这八个人,看得让人后脊梁直窜鸡皮疙瘩……掌柜的自忖见多识广,却从未见到这么邪的武士。
就是邪,没道理的让人觉得邪xìng。
高大男子的马尾、娇小女子光头、右眼角处的纹身、身上的乌羽披肩、背后的黑sè弯刀、甚至他们口中衔着的石头,无一例外全都透出一股妖邪劲。
这就是小妖丁的‘气质’了,因为修行不够,无法做到妖气内敛,在人间行走时,凡人虽看不到他们身上的妖气,却会被它们的妖威所摄,自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倒是修为更高的六两,给人感觉全然无害。
掌柜的不敢怠慢,快步迎了上去,六两上前搭话:“我家主公路过多兰,闻听聚灵阁多宝会之说,便来凑个热闹。车上是证金,你点正出据吧。”说着一挥手,乌鸦卫掀开车帘,一大堆金银珠玉也不装箱,就乱七八糟地堆在那里。
六两语气淡漠得紧:“车上具体多少银钱,我们也没数过。”
掌柜的常年跟银钱打交道,一掌眼就知道这一车金银,足超五万之数,点头笑道:“够了,远远超了,怕是两倍都有余。”说话同时心中称奇,就算是没有请柬来赴会,也都是银票做证金,哪有直接弄来一大堆黄金白银的,还连个准数都没有。
苏景一行初到贵地,金银是有不少,可要去银庄存兑点算,实在太过麻烦,他又不想在凡人面前露出锦绣囊之类的法术,干脆就雇车一股脑装来了。
跟着掌柜着问中年道士:“不知贵上现在尊驾何处,可用小号派人去接引?”
六两摇头,扬起下颌向车辕上一指:“我家小主公在此,你引路吧。”
掌柜这才晓得,刚刚来询问自己的迷糊少年,居然就是富贵小主。自己把人家当成泼皮混混,还赏了块碎银子……掌柜尴尬不已,苏景不当回事,跳了下来走到六两身边,手一抛,把一块散碎银子扔进车厢,发出了‘当’的一声响,笑:“这就进去吧。”
苏景一边走,一边对六两道:“原来赶大车一点也不难。”车马行之前接了笔大生意,现在只有车没有车夫,苏景少年心xìng觉得好玩,自己把大车给赶过来了。
六两心中念叨:下次我不用妖威降服马匹,你再赶个试试。口中则应道:“小祖宗是天赋奇才,什么事情一摸就能上手。”
这么响马屁苏景可不接着,笑而摇头正想说什么,忽然从远处传来‘哈’的一声大笑,只见斗大身小、肥胖如梨、骨瘦如柴三个矮鬼从长街一方,兴高采烈地向着苏景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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