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不能存在的感情
关于陆小楼的事情,晏温婉多少有些耳闻。
不过也只是粗略知道一些事情,却不是全部。
在她的记忆里,陆家对外宣称的却是陆小楼已故。
起初,文安伯放出消息时,许多人都十分咂舌。
大虞氏下嫁后,和大虞氏平分秋色的陆小楼,便也去世了。
一时,京城里最动人的两朵花,一朵名花有主,一朵已经彻底的枯萎。
那时,不少世家公子都暗自神伤。
不过,也不知是何时传言,说陆小楼根本没有去世,而只是疯了,据说是为情所伤。这个传言最后会消失,是因为不少人都猜测不出,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才女动心的男子,会是谁!
好好的一个才女沦落至此,陆家自然也不想让外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连陆小楼去世,都对外宣称是染病不治。
不过那段日子,陆家的确有不少的大夫出入,和染病不治这个借口,倒是有几分吻合。
晏温婉私下也探过陆希显的口风,她问陆希显,“你可知道你小姑母的事情?”
“小姑母?”陆希显想了想,才犹豫地说,“你为何问起这个事情!”
晏温婉敷衍,“今儿不小心,在族谱上翻到了!”
陆希显将手里的笔放下,“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小姑母其实并非陆家的人了吧?”
对于晏温婉,陆希显从不隐瞒,哪怕这件事情是陆家和沈家最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
晏温婉点头,“知道!”
其实,陆小楼若按血脉而言,并非是陆家人。
她,应该算是沈家人。
定国公沈承修有六个叔叔,其中有一个叔叔名叫沈自清。
沈自清自幼和陆家的人来往密切,尤其陆宿,更是沈自清是同窗。
沈自清才华横溢,而陆宿却有些懒惰,沈自清在翻阅书籍的时候,在一边的陆宿永远是在睡觉。为此,不少人都认为,陆宿和沈自清来往,是想高攀沈家。
只是,谁也没想到,将门沈家居然会出了一个断袖。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沈自清不知为何,喜欢上了陆宿。
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注定没有结果,也没有以后。这种感情,是让人恐惧的,也是让人害怕的。
沈自清痴傻,一心想给陆宿未来,想要逃离这个京城,所以最后跟自己父亲坦白了自己的感情。
沈家那时的家主闻言,觉得这是一桩丑闻,毕竟沈家是将门之家,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于是,当时的家主再三思索后,便给沈自清喝了动情的酒,让沈自清和一个女子有了孩子。
家主以为,有了孩子后,沈自清也不会再做其他的想法。
可惜,他的这个举动却害死了沈自清。
沈自清醒来后,知道自己对不起陆宿,然后和陆宿断了来往,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他想了许久,依旧断不了这份感情,最后选择了饮了一杯毒酒。
临终前,沈自清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父亲的手,他说,“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爹……我只是想和小宿在一起,躲进山里都行,我只是,想和他好好过日子,好好的……”
普通人认为的最平常的生活,却是沈自清最向往的日子。
然而,他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沈自清便去了,一双眼睁的圆圆的,再也没有合上。
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相爱的人,不可以在一起。难道,都因为他们是男儿身,所以便是让人觉得恶心和恐怖的存在。他们从未做过任何坏事,只是想在一起……如果世人觉得恶心,他们可以躲开所有人的视线,藏起来像个老鼠一样的生活。
然而,谁也没有给他们机会,一点希望也不给他们。
因为这种感情,不可以存在……
孩子还未出世,便没了父亲。
沈家当时的家主,最后无能为力了,只有安慰孩子的母亲等孩子长大……
但是,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却难产了。
孩子出世后,连母亲也没了。
一直沉默的陆宿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昔日的翩翩少年,此时苍老了许多,一双明亮清澈的眼,此时更是凹了下去。
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沈家最后同意将孩子送到陆家,用陆家人的方式生存下去,陆宿还给孩子取了名字——陆小楼。
从前的沈自清是出了名的才子,而陆宿却空有一副皮囊,肚子里没什么笔墨。
但是,陆宿却用了最好的方式,将这个陆小楼培育成了才女。
谁都以为陆小楼会毁在陆宿的手里时,陆宿却用自己的方式给了这些人狠狠的一巴掌。
晏温婉同晏锦讲完这些后,又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当年这场感情,是对是错。若是我的孩子来日如此,我想我也会和沈老爷一样,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我却不希望孩子没了,素素……”
晏锦闻言,也沉默了许久。
谁又说的清沈自清和陆宿的感情,是对是错呢?
感情这种事情,若能控制住,便不叫感情了吧?
爱,一直疯狂。
对于这样的事情,沈家和陆家都隐瞒的很好,所有人都以为陆小楼是陆宿的孩子,到陆宿死的时候都没有人怀疑过,陆小楼其实是沈家的孩子。
其实,或许也是从陆小楼出生开始,便注定她以后的路途忐忑。
过了许久,晏温婉才继续说,“希显跟我说这些的时候,都有些含糊。我瞧着,希显估计也不太清楚,当年陆宿跟沈家说了什么,才让小姑母来了陆家!”
除了当事人,或许谁也不知道。
晏锦低下眼眸,半响后才说,“堂姐是想告诉我,其实沈砚山的母亲,是陆小楼么?”
晏温婉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
若说沈自清憋屈,那么陆宿更委屈。
他将自己心爱的人的孩子抚养长大,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用了一生的心血,却依旧没有给这个孩子周全的一切。
陆家和沈家,又有了恶缘的纠缠。
陆小楼和沈承修有了感情。
这一次,却是万劫不复。
607:怪物
沈承修和陆小楼,是堂兄妹。
那么这段感情……更是难以让人接受。
所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或许也没有人想知道,因为这场感情,从开始便注定了是悲剧收场。
至于沈砚山……
无论沈砚山无辜与否,其实都不重要了,人们更在乎的是他的父母,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晏温婉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晏锦的神色,半响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晏锦。
她今日来,其实就是担心晏锦会想不开,而且这样的事情,更不能让刘大夫来带话。
明明是那样优秀又厉害的一个人,身世却是这样,让人难以接受。
换做是谁,都接受不了这样大的落差。
晏温婉将心比心,若她的丈夫陆希显有这样的身世,她或许……都接受不了。
在世人的眼里,堂兄妹成亲,生下来的孩子——像是个妖怪一般的存在。
晏温婉想着,一双秀气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她的双手颤抖的厉害。
她自己也不知今日同晏锦说这些,究竟是对还是错。只是,她不想瞒着晏锦。
“素素!”晏温婉不敢去看晏锦的眼神,她声音有些沙哑,“你现在还未和沈家世子成亲,其实,还可以……可以……退亲的。你若是真的接受不了,便选择退亲吧!”
晏锦若是要退亲,晏温婉是可以体谅的。
陆文礼和何氏去了京城外,显然是要接陆小楼回京来。文安伯将陆小楼藏着的地方,已经被其他人发现了。
若沈砚山的身世被泄露出来,那么沈家的丑事便可以让沈家万劫不复。至于沈砚山?那位高高在的世子,或许也会跌入尘埃,被人嘲笑。
父母是堂兄妹,生出来的,可不就是个怪物?
而且,陆小楼的父亲,还是个喜欢男人的东西。
这一切,对沈砚山而言,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晏锦想要逃离,也是正常的反应。
然而,晏锦却没有回答晏温婉的话。
她一直沉默着,半响后才道,“堂姐,我不会退亲的!”
她的语气很淡,似乎一点也不把晏温婉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
沈砚山的身世是如何,晏锦不计较,哪怕沈砚山是世人眼里的怪物,而她却依旧愿意守护在这个人身边。
晏温婉闻言,满面错愕。
她抬起头来看着晏锦的眼,那双蓝灰色的眼里,找不到半分疑惑和犹豫。
晏温婉知道,晏锦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
晏温婉翕了翕唇,半响后才问了一句,“素素,这件事情,你好好想想,你再好好的想想!”
来日,晏锦若是还要同沈砚山在一起,那么面对的压力必然不小。谣言这种东西,其实伤人很容易,谁的心都是肉做的,被这种软刀子伤害的时候,也会疼的难以呼吸。
晏温婉心疼晏锦,她不愿意让晏锦去面对这些。
所以,晏温婉希望晏锦能好好的想想。
没准到了最后,沈砚山的世子之位也会保不住,毕竟他这个世子之位来的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来日的定国公,或许会是沈远岱,而并非是沈砚山。
若论前程,其实沈砚山也给不了晏锦什么以后。
其实,在晏温婉里的心里,晏锦长的好,脾气也不错,若是不和沈砚山在一起,也能找到很好的夫婿。晏锦没有必要,一定要守护在沈砚山的身边。
那个人,或许不值得晏锦这样付出。
毕竟,真的是什么都没了,还要留下一身不好的名声。
晏锦笑了笑,声音依旧坚定,“堂姐,我不用想。我一直都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晏温婉有些急了,她站了起来,低吼,“你是不是傻啊,你知道你这样选,来日要面对什么啊?素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啊?”
晏锦依旧笑的温和,她答,“因为,他是沈砚山啊!”
因为,那个人是她的心上人。
无论他有什么样离奇的身世,无论他以后生老病死,晏锦都想陪在他的身边。
其实,感情这种东西,前世的她一点也不懂。如今明白了,却不愿意放手了。
晏温婉看着晏锦,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屋外落起了小雪,院中的花木,慢慢地被雪掩盖住,再也看不见任何春日的气息。
树叶在雪的覆盖下,也慢慢的腐烂。
过了许久,晏温婉才坐了下来,几不可闻地说,“那你,往后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
“不会!”
晏锦很快便回答晏温婉,“堂姐,你不用担心我,外面的谣言,从未有停息下来的时候。若是每一句我都要听在心里,那不得早早就被气死了?”
晏锦说的很轻松。
晏温婉却知道,晏锦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晏锦自幼的性子便是争强好胜,怎么可能不会在乎名声这个东西?而且,哪怕晏锦真的不在乎,晏锦也要为晏季常和小虞氏想很多。
她想了一会,才恶狠狠地对晏锦说,“不如……拦住陆文礼和何氏的马车吧!”
若是陆文礼和何氏不能回京,他们能救下陆小楼,那么一切,或许可以改变。
虽然改变不了多少。
但是晏温婉知道,陆小楼不能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至于如今的定国公会如何对待这件事情,晏温婉不愿意去多想。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护住晏锦。
晏锦听了这话,微微颔首,“也不是不可行!”
当年,陆小楼和沈承修经历过什么,谁也不知道。而且,陆小楼是怎么疯的,为何沈苍苍一直唤陆小楼的名字等等,晏锦一样也猜测不出来。这里面的事情太过于复杂……
她猜不出来,便不去猜。
陆小楼是沈砚山的母亲,来日她也该唤陆小楼一声母亲。
所以,救下陆小楼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
只是……
这件事情要怎么做,才不会让薄家的人发现。
或许,薄家人将这个消息放出来,就是为了让她和沈砚山去截这辆马车。这里面要注意的事情,非常多,晏锦一时也拿不定注意。
薄家的反击,的确是够快。
晏锦知道,陆文礼这个人,是不能再留了。
608:将计就计(4000字)
关于去拦截马车的事情,晏锦想了许久,才同晏温婉说她的想法。
要做起来,其实有些困难,还得陆家当家人配合才行。
只有一计,调虎离山。
陆家三太太何氏,如今能仰仗的人便只有母家。
在他们的眼里,薄家终究是靠不住的,晏三爷便是很好的例子,好好的君子落得了个伪君子的下场,现在活着也不过是苟且偷生。
所以,何氏和陆文礼对薄家多少有些防备。
只是这种戒心,还不够深。
这次,晏温婉会知道何氏和陆文礼的行踪,多半也是薄家刻意放出风声来给晏温婉知道的。
只是,薄家怎么也没想到,晏温婉和陆希显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沈砚山,而是告诉了她。
晏锦猜想,薄家之所以会放出消息,也不过是想等沈砚山自投罗网。
这段日子,沈家斩断了薄家不少关系网,而薄家也迅速的做出了反击。
薄家这次的计划,规划的很好。
陆小楼是诱饵,何氏和陆文礼,算是附送给沈砚山的礼物。
只要沈砚山一动手,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损失不少东西。
其一,现在的沈砚山需要忙碌的事情太多,如果他去救陆小楼,那么薄家便可趁着沈砚山动手时,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挽回现在的残局。
其二,沈砚山去救了陆小楼,无论结果如何,薄家都有办法,让这个丑闻传开。毕竟,沈砚山是真的去了,这便是证据。
现在,边疆传来消息,说程老将军重病,而本来服服帖帖的精绝,在得知程老将军大病后,似乎又有了想要侵略的迹象。如果沈砚山此时再不去边疆,那么精绝攻打过来,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但是,京城内,元定帝又病了。
若是兵力被沈砚山带走,京城内如果大乱,谁又来控制?
现在的沈家人,都忙着布置防守,根本不能分心。
但是,陆小楼是沈砚山的母亲。
陆小楼若是出事,沈砚山不可能不分心。
沈砚山一旦分心,京城的掌控或许就落入薄家的手里了。
晏锦皱着眉头,俯身在晏温婉身边呢喃了几句后,又道,“这次,得麻烦堂姐和堂姐夫了!”
晏温婉闻言,点了点头,“我和希显一定会尽力帮你,只是素素,你也得小心。唉……”
晏温婉知道晏锦的脾气,一旦下定了决心的事情,根本不会听别人的意见。
她现在能做的,便是一心一意的帮着晏锦。
既然要调虎离山,那么一开始便要挑拨一下两家的信任。
晏锦便利用何氏和陆文礼对薄家的疑心,来让他们分开行事。
只要陆文礼和何氏分开,一切便简单多了。
当夜,京城何家便出了大事。
夜里,何家不知为何会突然走水,何老太爷烧伤了胳膊,陪在何老太爷身边的姨娘,更是差点不能从火海里逃生。
何家的宅子地段虽然有些偏,但是也不至于沦落到,走了水还不被外人知晓。
最后何家人在现场看到了一封信函。
信函上写了几个字:何姜月,你可喜欢这份礼物?
何姜月正是陆家三太太,何氏的姓名。
何老太爷在看见信函后,气的咬牙切齿,当场便吩咐下人去陆家将女儿找回来,他想知道女儿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会连累到何家。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何家和陆家有来往,也是因为陆家的地位不低。但是,自从陆希显接任陆家开始,三房在陆家的地位,其实便大不如前了。
何家人对何氏,便也冷淡了不少。
今夜的大火,当真是无妄之灾。
若是何氏不给何家人一个交待,何老太爷估计都不想再理睬这个女儿了。而且,信函上写了,这是一份礼,谁能知道,来日会不会还有第二份,第三份……
只是何老太爷根本找不到何氏,因为此时的何氏根本不在京城内。
消息很快便被人快马加鞭地,传到了何氏和陆文礼的耳里。
何氏闻言,立即大惊,她对陆文礼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冲着我来?”
她站了起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过了许久,何氏才说,“难道我们出来的事情被人知晓了?不应该的,我谁都没有告诉,我也做的很隐蔽,不应该的呀……”
陆文礼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不然他们也不会对外祖父说,这是送母亲的礼!”
何氏闻言,低吼,“怎么会被人知道这个消息,怎么会!”
她和陆文礼这段日子做的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会被人轻而易举的查到呢。
何氏觉得不太可能。
除非……
何氏大惊,“难道是薄家放出去的消息?”
“未必!”虽然陆文礼也有些疑心薄家,但是却不敢在这个时候附议母亲的话。他们现在能仰仗的,只有薄家了。
若是薄家出卖了他们,那么他们来日还能依靠谁去夺回陆家的当家权。
陆文礼想了想,才继续说,“或许是沈砚山查到了这件事情,外祖父家里会走水,必定也是沈家人做的!”
也只有沈家人,敢如此肆无忌惮了。
在天子脚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无法无天。
尽管他们知道是沈家人做的,却依旧拿沈家无可奈何,如今的陆家是陆希显说了算,而三房的地位其实已经岌岌可危了。
陆希显对三房,明显有偏见。
尤其是这段日子,晏温婉对他们的防备之心也越来越重,何氏想接近晏温婉都很困难,更别提想借用晏温婉腹中的孩子闹一些事情出来。
陆希显和晏温婉这两个人之间,当真是一点缝隙也不留给他们。
何氏知道拿晏温婉没办法了,便对陆文礼说起陆小楼的事情。
他们总不能一直如此束手待毙。
陆小楼是沈砚山的母亲的事情,她其实一直都知晓,但是却从未敢和谁提起过。
陆老太爷不允许陆家有半点丑闻。
若她说给外人听,那么她一定会消失在陆家,还会被人当成是疯子。
现在那个老东西不在了,她才敢对陆小楼动手。
当年,她还未嫁入陆家,便和陆小楼认识了,昔日的陆小楼的确是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尤其是陆小楼写的草书,更是让不少大家都赞誉有加。
然而,何氏却不喜欢陆小楼。
两个人站在一起久了,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落在陆小楼身上,而并非是她。
她厌倦这样的生活,便逐渐开始疏远陆小楼。
只是陆小楼是个好命的,不止有才华有学识,后来更是和沈家当时的世子沈承修有了来往。何氏那时看着陆小楼和沈承修关系密切,说不嫉妒,都是假的。
然而,陆小楼根本没发现她的心思,始终将她当做好姐妹。
尤其是她和陆家三少爷定亲后,陆小楼待她便更好了。
后来,她无意间听见陆小楼的身世,惊的目瞪口呆。
陆小楼和沈承修其实是堂兄妹,这种感情是天地不容的。
她高兴极了,于是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陆小楼。
那时,和沈承修有了关系的陆小楼自然接受不了这个事情。
再后来,何氏也不知道为何,陆小楼会疯了,而且还和沈承修断了来往。
不过,何氏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她的一些缘故。
她那日说了不少刺激陆小楼的话语。
何氏不曾后悔当年做的事情,陆小楼那么优秀,被她毁了就毁了,而且,她只是将真相告诉陆小楼,根本没有说假话,是陆小楼自己接受能力太差,接受不了,又怎么可能说是她的错呢?
何氏想到这些,又对陆文礼说,“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陆文礼抬起头,看了看身后的马车,“不回去,难道在这里等沈家来人么?”
“当年,沈承修答应你祖父,说不再和小楼来往,他应该……不会来吧!”何氏不敢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向身后,又道,“应该没事的!”
她这句话,其实也不过是在自我安慰。
何氏和陆文礼在知道不能在晏温婉和陆希显的身上得手后,便将目标转到陆小楼的身上。只是何氏没想到,如今的陆小楼会变成这样……
一脸沧桑,发丝全白,和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完全是两个人。
昔日,陆小楼疯了之后,陆家老太爷便排人将她送走了。那会的陆宿早已去世,临终前将陆小楼交给了陆家老太爷。
其实,送走陆小楼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不能面对,便逃避。
这次,她能和儿子顺利的接到陆小楼,也多亏了薄家。
薄家在边疆制造了动乱,程老将军重病,沈砚山不得不分心,再加上晏锦的事情,沈砚山更是分不开身。沈家现在都忙的焦头烂额,自然也没有空闲来管陆小楼的事情。
毕竟,很多人都以为陆小楼去世了。
现在能帮沈砚山的,没有其他人了。
晏家那个小姑娘,若是知道沈砚山的身世,对沈砚山避讳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帮沈砚山?而且,晏家那个小姑娘,就算要帮沈砚山,又能帮沈砚山什么呢?一个在闺阁里没有见过大风大浪的女子,不做沈砚山的累赘就很不错了。
晏锦,从未被何氏和陆文礼放在心上。
一个花瓶,对他们不构成任何威胁。
一切,何氏都计划好了。
只是,何氏没想到,沈砚山还能抽身对她的母家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若是不回去何家,又怕沈砚山会继续对何家一族动手,到时候她的父母肯定会认为自己是被她连累的,和她断绝来往。
何氏必须要回去安稳住父母的心……
光她一个人回去,还不行。
如果要稳住父母,还得陆文礼和她一起回去。
此时,陆文礼将目光收了回来,皱眉说,“沈家估计就是想让母亲或者我回去,外祖父需要我们给他一个交待!若是我们不回去,那么外祖父那边,怕是要和我们生嫌隙了!”
他想了想,“我们加快行程吧,母亲!”
“不行!”何氏直接打断了陆文礼的话,“小楼如今身子就那样,如果加快了行程,我瞧着她还没进京估计就不行了!”
其实,这次何氏觉得也是倒霉透顶了。
他们找到陆小楼的时候,陆小楼却病了,那个人迷迷糊糊的,起初不愿意跟他们走,还会咬人。
直到何氏说要带她去见儿子,陆小楼才像个孩子一样抬起头,喃喃地说:孩子?
她想了许久,才跟何氏一起离开了。
而照顾陆小楼那些人,也被何氏灭了口。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陆小楼被他们带走的信息。
陆文礼皱着眉头,然后半响沉默不语。
现在的他,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和母亲的行程,是不是薄家出卖的……
若真的是薄家,他又该怎么办?
陆文礼不敢全心全意的信任薄家,尤其是薄相那个老狐狸,他怎么可能会相信!只是这种不信任何怀疑,陆文礼却不敢告诉何氏。
他想了许久,才对何氏说,“母亲,其实我们可以这样做!”
何氏抬起头看着陆文礼,“怎么做?”
“沈家现在对外祖父做出这样的事情,无非是想逼母亲回去。”陆文礼接着说,“那么,我们便如了沈家的愿,让母亲回去便好!”
何氏皱眉,“我回去?那小楼呢?”
“她跟你一起走!”陆文礼笑了笑,颇为自信,“她跟你走,但是这里的所有护卫,跟我走!”
沈家这次逼他的母亲回去,无非是希望抓住他的母亲,逼他交出陆小楼来做交换!毕竟,他准备的很充分,沈家人想要贸然从他的手里抢走陆小楼,太难了。
沈家人闹出大动静,最后丑闻一样会传出去。
唯有和他私下交换,才是沈家隐瞒丑闻的最好办法。
然而,沈家怎么也不会想到。
陆小楼其实是跟他的母亲离开的。
守卫和小厮依旧跟着他,做出陆小楼其实在他马车内的样子,但是实际上……陆小楼其实已经进京,等薄家人来暗中接走。
到时候,哪怕沈家的人在何家抓了他的母亲,也无能为力。
毕竟,人不在他的手里,而在薄家的手里。
沈家总不能为此,伤害了他的母亲。
陆文礼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何氏,又对何氏说,“可能要委屈母亲一阵子了!”
“有什么好委屈的?”何氏笑了笑,“我就不信,沈砚山敢真的杀了我?”
609:兵分两路
何氏对沈砚山总是有些偏见。
连陆文礼都不知道,为何母亲那般厌恶沈砚山,有些恨之入骨。
不过,有的时候陆文礼不得不承认,沈砚山的确得到了太多的东西。
若他站在沈砚山的地位上,必定会比沈砚山更厉害。
陆文礼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在园中看见沈砚山和晏锦说话的情形。
他从未见过那样夺目的少女,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尤其是那双蓝灰色的眼,水波盈盈,宛如春日里冰雪初融,又似百花初绽般明媚。
有的时候,记住一个人就是如此的简单。
如轻烟淡淡,伸出手却抓不住。
陆文礼想,等沈砚山和晏锦退亲后,或许,他还有机会。
何氏见一边的儿子沉默不语,以为他担心自己,又道,“你别担心娘,没事的!”
陆文礼敛了心神,看着何氏,莫名的转移了话题,“娘,你觉得晏家那位小姐如何!”
“晏家小姐?”何氏皱眉,“晏温婉狡诈的很,她一直防备娘,好像我要害她性命似的!”
陆文礼哑口无言。
晏温婉对何氏防备的厉害,她身边的小丫鬟还是特意从府外买进来的,何氏平日里想接近晏温婉特别的困难。晏温婉和何氏交谈的时候,虽然依旧规矩守礼,但是背后却指不定对何氏有多厌恶。
关键是,晏温婉每次推辞的理由都很恰当,他们在表面上抓不住晏温婉半分错处。
久而久之,何氏便讨厌起晏温婉了。
每次提起晏温婉都是咬牙切齿。
陆文礼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我说的是晏家长房的小姐,晏锦!”
“晏锦?”何氏微微眯眼,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儿子,试探着说,“你看上她了?”
陆文礼赶紧摆手,“没有,我就是随意说说!”
何氏太清楚儿子的性子了,陆文礼绝对不是随意说说而已,她见过晏锦,不得不说晏锦的确容貌出众,丝毫不比生母大虞氏逊色。只是,太过于漂亮的女人,都是花瓶,尤其是像晏锦这样的……
何氏只要一想到晏锦和晏温婉来往密切,没准晏温婉会突然变了性子,也是晏锦在背后捣鼓。
她皱眉到,“她怎么可能配给你做正妻,妾室还行!”
陆文礼:“……”
这下,陆文礼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在母亲的心里,他是无所不能的。
何氏不喜欢晏温婉,连带着对晏家的其他人也有些厌恶,此时他同母亲提起晏锦,母亲的态度也是显而易见。
不过,哪怕晏锦和沈砚山退了亲,晏季常也绝对不会让晏锦做妾室吧?
除非,晏家长房落得和晏家三房一样的处境,为保家族,晏季常或许会同意。
陆文礼不再多想,而是起身对何氏又寒暄了一句,便回了马车上。
这一次,陆文礼和何氏兵分两路。
陆文礼带走了所有的护卫继续慢行,而何氏的马车却加了速,朝着京城赶去,两个人特意分了两路。
一切如陆文礼所料,很快他便发现有一队人马跟着他们,而那队人马却佯装成商人,不想被他发现。
陆文礼看着身后的那队人,不禁感叹,“愚蠢!”
彼时,何氏坐在马车内,看着身边一身素衣的妇人,半响后试着唤了一句,“小楼?”
妇人姿态有些苍老,容颜早已不似昔日那般明媚,尽管银丝已经布满她的鬓发,她的气质却依旧和往日一样,仿若高高在上,不染半分尘埃的梨花。
她没有回应何氏,目光依旧无神的盯着指尖,一句话也没有说。
何氏怔了怔,又想了一会,才说,“九娘?”
这一次,陆小楼终于有了动静。
她抬起头来,本来无神的目光里带了几分疑惑,似乎在询问何氏为何唤她。
何氏本来皱着的眉头,也愈来愈深。
她就知道,陆小楼忘记了所有的名字,也唯独不会忘记九娘这个小名。
昔日,陆宿还在世的时候,总是喜欢唤陆小楼的小名,后来取代陆宿唤陆小楼小名的人,是定国公沈承修。
有些事情,何氏从未告诉了过陆小楼。
她也尝试着忘记那一夜的记忆。
譬如,那夜的为何一向沉稳的沈承修为何会动情,为何陆小楼会对沈承修来者不拒。其实,如果那会的她出手带走陆小楼,一切便可以中断。
她没有出手,而是眼睁睁的看着陆小楼和沈承修进了别人的局。
她觉得,很是痛快。
看着那样干干净净的人,变成世上最污秽的东西,心里特别的畅快。只是,也是从那一日起,沈承修对她也有了偏见,连带着对陆家三房的人,也有些冷淡。
何氏紧紧地撰着衣袖,半响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陆小楼的目光渐渐地明亮了起来,宛如清澈的溪水。
纵使过去了多年,她的目光似乎依旧如从前。
她试着唤了一句,“小月?”
何氏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个人明明疯了,为何却还记得她?
何氏有些心慌,却没有和从前一样,应陆小楼的话。
她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只是,何氏刚闭上了眼,便觉得身子有些重心不稳,差点从马车内跌落到外面去,而一边的陆小楼倒是坐的稳稳的,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马车为何会颠簸。
她依旧是看着何氏,没有其他的动作。
何氏气急,对外大吼,“怎么回事!”
车夫立即回答,“三太太,我……不是,轮子陷阱坑里了!”
车夫的话说的吞吞吐吐地,何氏有些不耐烦,便亲自探出头,却觉得脖子上一凉。
何氏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只见那个人长的黑漆漆的,手里握着的是一柄锋利的长剑。
何氏有些错愕,“你……谁!”
“三太太,下马车吧!”那人却不回答何氏,而是动了动手里的长剑,“若你再不下来,那么你估计便再也回不了京城了!”
何氏不甘地问,“你是沈家的人?”
车内本来安静的陆小楼在听见沈家后,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也想探出头去。
结果,何氏的身子太臃肿,她根本没有机会。
本来握剑的人,也注意到了车内的动静,他皱眉问,“还有谁在里面?”
610:掌握之中
何氏愣住了。
这个人显然不是沈家的人,不然也不会知道马车内的人是谁。
她看着那个人,又试着问,“你是谁?”
下一刻何氏便觉得脖颈微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在她的鼻翼间逐渐地蔓延开来。
何氏立即大喊,“别……别动手!”
她从马车内立即跳了下来,因为动作匆忙,内心也很慌乱。她的脖颈划过剑端时,惊的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何氏的脸落地时,感觉到一阵疼痛。
脖颈上一股热流让何氏吓的差点哭了起来。
出血了。
她是不是要死了,她还没有活够。
面容上传来的疼痛,让她更是不安,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她清楚的感受到了粘稠的气息。
本来华贵的衣衫,也沾染上了血液。
“血……”何氏大喊,“我流血了!”
然而,她唤的再可怜,却没有人去多看她一眼。
此时,何氏离开了马车,陆小楼终于从马车内探出了身子,看着外面有些薄弱的光线,微微皱眉。
那个人看了一眼陆小楼,然后对身边的人说,“带走!”
何氏抬起头来,急着看着那个人的身型,却不敢去阻止。
他们所有人似乎都无视了何氏的存在,哪怕此时的何氏狼狈极了,模样更是可怜宛如路边的野狗。没人有顾及她的死活。
在众人离开的时候,有人压低了声音说,“她估计不行了,就不动手了吧!”
“也好!”黑人点了点头,“会脏了我的剑!”
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浑身黑漆漆的人,带走了陆小楼,没有任何阻止的办法。
等马车和众人消失后,何氏才惊醒。
黑色如墨汁染过的人。
是晏锦的人?
她确切的记得,晏锦的身边,有两个黑色如墨的人,是昆仑奴。而且,不止她知道,京城内不少人都知道。
物以稀为贵,不少人都羡慕晏锦,身边的两个昆仑奴十分的忠心。而他们买来的那些下人,无论是波斯人、还是新罗婢……每一个在他们身边伺候了一段日子后都尝试着逃离,根本不想在他们身边多留。连一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的薄家,似乎也买了几个昆仑奴和新罗婢,养在宅子里。
何氏坐在冰冷的地上,念叨着不可能。
车夫被婢女都被带走了,唯独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
过了许久,何氏才起身朝着京城内走去,这个地方离开京城还有一些距离,她这些年来一直养的娇气,走几步便有些腿脚发软,浑身更是没有力气。
何氏害怕……自己会死在这里。
若是她死在这里,来日必定会成为笑话。
何氏无可奈何,只能从袖口里拿出锦帕,捂住了脖颈慢慢地朝着京城内走去。
何氏的运气不好,她走了大半夜,直到天微微亮,头晕眼花才走到了京城附近。
结果,刚进京城内,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后来,还是陆希显亲自来将她接了回去,陆希显平日里甚少出门,尤其是这样寒冷的冬季,更是不愿意出现在众人面前。如今何氏出了事,最先出现的不是何氏的儿子陆文礼,而是如今陆家的当家人陆希显。
所有人都在好奇,何氏遇见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如此狼狈,浑身是血。
陆希显接了何氏回陆家后,当夜何氏便病了。
冬日寒风刺骨,何氏失血过多,又走了不少的路程,会病也是正常的。
等何氏醒来后,已经过了快三日了。
晏温婉吩咐下人将药碗拿过来,准备亲自喂喝药的时候,何氏才用着沙哑的嗓音说,“走开!”
“三婶你醒了?”晏温婉将药碗放下,“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何氏看着晏温婉,半响后才道,“不用你猫哭耗子!”
晏温婉微微一愣,然后起身摇头,“三婶这话,我不太明白!”
何氏缓缓地坐起了身子,看着晏温婉,“文礼呢,他回来了吗?让他来见我!”
“六弟啊!”晏温婉笑了笑,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又挥手让丫鬟们退下后,才轻声地说,“三婶,你节哀吧!”
何氏大吃一惊,“你胡说什么!”
陆文礼的马车在京城外出了事,据说是遇见了逃窜的流民,然后丢了性命。边疆的局势越来越不安稳,不少流民从边疆赶到京城,然而一路的劳累,让他们早就没了人性,最后抢下了陆家的马车。
陆家三太太命好,独自从流民的手里逃掉了。
可怜陆家六少爷,却没了性命。
不过,也有人开始猜测,为何陆家三太太这样的弱女子都能逃掉,而陆六少爷却不能逃出来。
风言风语开始流传开来。
何氏此时根本不知道京城内的事情,而是摇头,“你骗我!”
晏温婉将京城内最近几日的事情告诉何氏,又道,“三婶你这是怎么了,是那一日吓坏了吗?你别急,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瞧瞧!”
“你站住!“何氏大喊,“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晏温婉有些惊讶地顿下脚步,看着何氏说,“三婶你和六弟遇见流民,怎么会是我的错?我没有让三婶你去京外拜佛呀,而且……你还得选那么远的寺庙。三婶你可能不知道,你那一日和六弟去的寺庙,里面的人也全没了。现在这些流民,未免也太歹毒了一些!”
晏温婉的样子,的确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若不是晏温婉演技太好,便是晏温婉真的不知道这一切。
是晏家?
不对,若是晏家的话,陆希显为何会带她回来,不是让她死在外面更好吗?
若不是晏家,又会是谁?
何氏却觉得心里一团乱。
寺庙内的人,是她杀的。
根本不是什么流民。
怎么会,怎么会,不过短短几日,她的孩子就离开她了。
何氏顿时气急攻心,然后吐了一口鲜血,又晕了过去。
晏温婉看着何氏晕了过去,半响后才推开门,对守在院外的小丫鬟说,“好好照顾三太太,药凉了,去换一碗来!”
小丫鬟领了命,跑出去了。
晏温婉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又朝着书房走去。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611:自作聪明
何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墙角燃着一盏八角宫灯,薄弱的光线让屋子里染上了一层寒意,冷的人浑身哆嗦。
冷,疼。
这是何氏此时的感觉。
孩子没了。
她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她越想越觉得不甘心,然后又觉得奇怪极了。
晏温婉说的话,显然隐藏了不少信息,她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因为她知道,晏温婉绝对不会跟她说真话。
她对着屋外唤了一声,“来人!”
值夜的小丫鬟立即从外室走了进来,她睡眼朦胧看着床榻上的何氏,“三太太你醒了,可是饿了?”
“我问你点事。”何氏瞪圆了眼,“过来一些!”
小丫鬟还有些迷糊,她缓缓地走近,却看见何氏有些狰狞的面孔。
小丫鬟有些惊讶,想要退后却被何氏抓住了胳膊,何氏压低了声音,“六少爷的尸首找到了吗?”
“三太太……”小丫鬟面色惨白,“奴婢不知……”
何氏想了想,又从手上将赤金臂钏取下来,放在小丫鬟手里,“你告诉我,现在可有找到六少爷的尸首!”
小丫鬟看着何氏递过来的东西,然后犹豫了半响才回答,“奴婢听闻六少爷的马车出事,但是却未曾有人找到六少爷的尸首,他们说六少爷摔到山下了,怕是找不到了!”
陆文礼摔下了悬崖,想要找尸首哪有那么容易。
好在,陆希显也没有放弃寻找,更是放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有人有陆家六少爷的信息,来陆家便能领五百两银子。
为此,不少人都疯狂的去寻找陆文礼的消息。
何氏闻言,却气的差点又晕了过去。
陆希显显然是故意的。
现在京城外的流民不少,若是她的儿子没有去世,而是落在这些流民的手里,那么这些流民肯定会狮子大开口。毕竟,现在陆希显说,只要提供陆文礼的消息,便有五百两银子。
一个消息,值五百两银子。
一个人又得多值钱?
那时,她要拿多少银子才能从其他人的手里将儿子救回来。
现在的陆希显还担了好名声,不知内幕的人还以为陆希显有情有义。实际上,陆希显是巴不得她的儿子出事。
何氏放开了小丫鬟,然后坐了起来。
小丫鬟见何氏没有其他的吩咐,喜滋滋的拿着东西退了下去。
何氏在床榻上坐了许久,翌日天亮时,她的脑海里依旧是一片混乱。
直到在用药的时候,听小丫鬟提起晏温婉去了晏家长房时,她好奇的随意一问,才知道晏锦病了。
据说晏锦这场病来势汹汹,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似的,奄奄一息。
何氏闻言,不禁又试探着问小丫鬟一句,“晏小姐病的那么厉害,沈家那边派人过去了吗?”
“派了!”小丫鬟不知何氏为何问起,只是回答,“不过,晏小姐都没有见,说是病中不宜见人!”
小丫鬟说完后,在一边伺候何氏的嬷嬷,又忍不住添了一句,“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位晏家小姐,一向身子硬朗,怎么说病就病了!”
何氏听了之后,沉默不言。
等小丫鬟和大夫再次退下,何氏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晏锦会病,其实也是心病。
在听闻沈砚山的身世后,晏锦心里估计会很失望,毕竟沈砚山的出生那样的丑恶,说难听的是没娘养的东西,一个正常的女人,怎么会找这样的男人做丈夫。
陆小楼腹中有沈砚山时没有嫁到沈家,而是沈家另外的女儿出嫁,来掩饰沈砚山出生的诡异。
如果一定要说尊卑,沈远岱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
而沈砚山,不过是个有爹生没娘教的野东西。
尤其是沈砚山的母亲陆小楼,还是一个不该存在的怪物。
晏锦怎么能想的开?
现在的晏锦有了心结,自然也就病了。
那么沈砚山身世的消息,是谁传到晏锦的耳里的?
何氏没有多想,便想起了薄相。
世上最清楚陆小楼和沈承修为何有亲密关系的人,只有薄相了。当年,若不是薄相,沈承修也不会和陆小楼误用了不该用的东西,然后有了关系最后还有了沈砚山。
她当年看的真真切切。
何氏在想,或许当年一直在兵营里长大的沈承修会遇见陆小楼,没准而言是薄家的杰作。
薄家想要控制沈家,却没有得手。
后来,沈承修和薄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虽然不知晓。但是这些年来,薄家对沈家的忌惮,却从来没有减少过。
而且,关于当年的事情,薄相也不敢再提起了。
不得不说,沈承修的确很有手段。
只是再有手段又如何,和自己的堂妹有了关系,最后还看着堂妹活活的疯掉生下一个小怪物,沈承修的心里该是如何的纠结。也难怪昔日,沈承修要将沈砚山送到边疆去,无论是谁估计都不想看到这个小怪物。
如果这个消息真的是薄相告诉晏锦的,那么……
何氏抽了一口冷气。
那么,那一日来带走陆小楼的也是薄家的人吧?
所有人都知道晏锦的身边有昆仑奴,如果晏锦真的要帮沈砚山,就不会特意让昆仑奴来带走陆小楼,毕竟太明显了。
京城内提起昆仑奴,会想到的人,的确是晏家的小姐晏锦。
何氏捂住自己的头,觉得头疼欲裂。
薄家那一日派来的人没有杀她,是希望她活着回来去晏家长房大吵大闹,然后薄家和陆家有了矛盾后,沈家也会因为陆小楼的事情彻底的乱了起来。
那时,陆家、晏家长房、沈家,都在一片混乱当中。
谁也没有空闲去注意薄家的动作,而薄家也等于给了沈家一个狠狠地耳光。
毕竟,那会的陆家、晏家长房都和沈家有了间隙。
何氏想到这里,恶狠狠地说出了一句,“休想!做梦!”
等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小丫鬟进屋见何氏不在屋内,便匆忙的跑到晏温婉的院子里,跟晏温婉禀告。
小丫鬟说,“夫人,三太太不见了!”
612:反转
冬日天气寒冷,尤其是落雪过后的夜里,更是难行。
何氏一个重病缠身的人,想走又能走多远。
晏温婉闻言,却是淡淡地说,“三婶应该是不想见我,让她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她说完之后,又捧着药碗将里面的安胎药饮了下去,“你退下吧!”
晏温婉声音温柔,但是语气却不容质疑。
小丫鬟闻言,只好从屋内退了出去。
其实现在去追何氏,完全是可以追回来的。
不过晏温婉既然说让何氏“散散心”,她作为丫鬟自然也不敢质疑。
如今的陆家是陆希显当家做主,尤其是在陆文礼去世后,三房对陆希显更是构不成任何威胁。陆家的下人们都明白,如今陆家谁说了算,他们不会自讨没趣。
晏温婉用了药后不久,陆希显便从屋外走了进来。
他穿着厚厚的斗篷,将单薄的身子都藏在斗篷内。
陆希显畏寒,到了冬日之后,便甚少出门。
晏温婉见陆希显来了,便抬起头来笑了笑,“你回来了!”
“恩!”陆希显走到晏温婉身边,又将手搓了搓,等暖和了一些后,才将手放在晏温婉的腹上,“身子可舒服了一些?”
晏温婉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很好。三婶的事,你处理好了吗?”
陆希显的手依旧没有放下,他有些心不在焉,“当然,她应该要回何家去了!”
何氏如今能仰仗的,也只有何家。
然而,何氏现在回何家,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晏温婉见陆希显神色认真,也知道丈夫在担心什么,又喃喃地说,“我没事呢。刘大夫说孩子很好,很乖。等明年夏日,你便能见到他了!”
晏温婉这句话,像是对陆希显说,却又像是在和自己讲。
这段日子,陆希显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尤其是现在要操劳陆家的大小事务,更是休息不好。她也曾劝过陆希显多多歇息,但是陆希显却告诉她,这个时候不能怠慢半分。
他不想辜负祖父的信任。
晏温婉清楚丈夫的性子,心里也开始慢慢的琢磨以后的事情。
她这一次和丈夫尽全力帮晏锦,也是为了来日,若她和丈夫都不在了,希望晏锦能看在昔日的亲情上,好好的照顾这个孩子。
尽管,晏温婉知道她不说,晏锦也会做。
她不想欠晏锦太多的恩情。
但是,晏温婉私心却想丈夫和自己能活的久一点,看着孩子慢慢长大,成家,然后继承陆家的家业。
普通人最平常的事情,对她而言,却像是奢望。
“呀!”陆希显低呼了一声,“孩子动了!”
晏温婉闻言,笑了起来。
彼时,何氏已经从后门悄悄的溜了出去。
她的手里提着的包袱,是她这些年来存下的金银首饰,现在要回何家,她总不能空手回去。好在她小心,一路上都没有被人发现她的行踪,更没有露出太多的破绽,闹出任何动静。
何氏想,晏温婉肯定没料想到,她会逃出来。
她若是想光明正大的离开,晏温婉绝对不会让她离开的。
然而,何氏却没想到,她这是最后一次,从陆家的大门踏出来了。
不过短短三日,京城内薄家又迎来了更大的丑闻。
这一次,让薄相难堪的人,是陆家的三太太何氏。
薄相在下朝回府的途中,轿子被陆家三太太拦住,陆家三太太指责薄家,说薄相想要做帝王,更是想利用沈家。她气急败坏的像个疯子似的,恨不得将薄相的性命夺走,然而无论她怎么咆哮,薄相身边的侍卫也只能将她拉扯开,不敢对她动粗。
何氏做的事情,让薄相措手不及。
谁都没想到陆家三太太这些年来,居然和薄家有来往。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议论纷纷。
薄相恼羞成怒,对着身边的侍卫大喊,“她疯了,带她离开……”
“我没疯,你当年对陆小楼做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何氏像个泼妇一样,大喊,“你在她的酸梅汤里……唔……”
下一刻何氏的嘴便被人捂住了,然后像是拖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拖着离开了。
然而,她的话语,却被人周围的人听到了。
尘封已久的事情,瞬间被人记起。
当年,陆小楼大病,是为情而伤。谁都不知道,让陆小楼动情的人是谁,如今听何氏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了薄相的身上。
他们立即就靠着一些细节,编造出,薄相辜负了陆小楼,然后陆小楼自尽的事情。
然而,这样离谱的消息却有人相信了。
现在薄家的名声不好,昔日羡慕薄家的人、厌恶薄家的人,都恨不得在后背给薄家踩上一脚。现在有了机会,还不得拼命找个地方污蔑薄家。
站的高,背负的便多。
何氏的事情,彻底的惹恼了薄相。
他觉得自己是上当了。
或许说,他和何氏都被算计了。
何氏虽然是深宅里的妇人,但是这些年来不可能一点心计都没有,何氏会来拦他的轿子,做出破罐子破摔的举动,显然何氏也是被逼的走上了绝路。薄相想不到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把何氏刺激成这样。
不是说,陆文礼的尸首还未找到吗?
陆文礼还未死,为何何氏绝望成这样?而且,就算陆文礼死了,何氏也不该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来找他的麻烦。
愚蠢,愚蠢。
他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因为怕何氏继续胡言乱语,他不得不让人将何氏抓住,捂住了何氏的嘴。但是,何氏终究是陆家的三太太,又是没了丈夫一直独居的孀妇,如今他将何氏抓带手里,也成了烫手山芋。
若把何氏送回陆家,何氏说出更多事情,那么他还要不要脸了?
若是不送回陆家,直接杀了何氏,那么更是麻烦。
薄相想着这些,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他想了想,才对身边的人说,“去准备轿子,我进宫去看望太后!”
结果,薄相话音刚落,便有小丫鬟从屋外走了进来。
小丫鬟福身行礼,“相爷,柳姑娘来了!”
613:谁都有难处
薄相顿下脚步,想了想才对小丫鬟答道,“让她进来吧!”
小丫鬟闻言,便退了下去。
不足片刻,便有一个穿着缕金绣牡丹锦缎窄褃袄,外罩灰色银鼠褂,下着浅色洋绉裙的少女缓缓地走了进来。
她丹唇微抿,身形苗条宛如春日柳叶。
淡淡的阳光下,她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宛如蓝晶石般晶莹剔透。
纵使小丫鬟不是第一次见到柳文仙,却依旧被她的美丽所震慑。
等柳文仙进了屋子,薄相却依旧没有动弹,只是神色有些疲惫。
“见过相爷!”柳文仙笑的格外的妖娆,“今儿冒昧来访,不知是否扰了相爷!”
薄相抬起头,便看见柳文仙那张动人的容貌,然后对她招手,“过来!”
柳文仙闻言,走近一些。
她动作熟练,小鸟依人般坐在了薄相的腿上,一双白皙的手,也自然的放在了薄相的脖颈处。
柳文仙容貌本就生的稚嫩,纵使过了不少年头,她的容颜依旧如初,丝毫不见苍老的迹象,“陆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知道了?”薄相抬起头,将柳文仙垂落在额前的发丝挽到耳后,“是你哥让你来的?”
柳文仙淡淡地笑了笑,清纯依旧,“自从宫里出了那种事,他便很少出宫了!”
薄相听了皱眉,“是我没有管好颜儿!”
薄如颜对晏锦做的事情,薄相其实也知道一些,而且他暗自还帮了自己女儿一把。这件事情对他而言,若是真的成了,那么晏锦和沈砚山的亲事自然就黄了,而且晏家长房也丢了不少颜面。
至于薄家,却是没有任何损伤的,元定帝纵使有气,也会顾及薄太后的存在,而不会对薄家做些什么。
然而,他自己还是高看了自己的女儿,她简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这次失败了,当真可惜。
至于这个女儿……
薄相当真不在乎失去一个女儿,他有很多个孩子,每一个孩子他都替她们安排了以后,若是他们不听他的安排,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有的时候,连薄太后都会说他太过于薄情。
薄相不认为自己是薄情。
成大事者,自然不拘小节。
“怎么会是相爷的错,是十二小姐太不懂事了!”柳文仙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给薄相倒了一杯茶水,又道,“相爷这些年来一直栽培十二小姐,可惜十二小姐不争气,输给了晏家那个小丫头!”
薄相听了这话,却是扯了扯嘴角,“也不怪颜儿,晏家那个小丫头,的确容貌出众!”
薄相很少夸赞过人,昔日被他这样赞誉过的,是陆家那位出了名的才女。
柳文仙心里‘咯噔’了一下,笑的有些无力,“相爷觉得她好?”
薄相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看着柳文仙,像是要看穿这个人的心一般。
然后他抬起手,又将柳文仙拉了过来,“她怎么会有你好,你和你哥哥,都很好!”
柳文仙神色有些尴尬,却依旧勉强的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薄相舒了一口气,然后捏了捏柳文仙的手,又缓缓地说,“今日来找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些?”
“还有其他的事情!”柳文仙俯低身子,在薄相的耳边说,“陆家好像找到陆文礼了!”
薄相挑眉,“找到了?”
他说完之后,内心更是气愤不已。
何氏不来闹事,陆家便说一直找不到陆文礼,而且陆希显弄出的动静不小,外人彻底的被陆希显的动静瞒住了。他们都以为如今陆家的家主陆希显是真的担心陆文礼,所以才会放出那样的话语来。
结果,陆希显这些虚伪的动作,却刺激到了何氏。
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何氏为何会突然来拦住他的轿子……
柳文仙似乎知道薄相在想什么,便叹了一口气,“我听闻陆三太太从陆家逃了出来时,还偷走了陆夫人的首饰,陆家现在的家主生了大气。她去了何家,然后和何老爷子拌嘴。你也知道前些日子,何家出事后,何老太爷就不待见陆三太太,如今两个人拌了嘴,何老太爷便更不想见到陆三太太了!”
“他们家里的事,与我何干?”薄相皱眉,“那个疯子居然敢来拦我的轿子!”
这件事情,薄相说来自己也委屈。
他不仅没有抓到陆小楼,还白白的忙活了一场,用了不少的力气牵制住了沈砚山。
结果,他牵制住了沈砚山,却没有想到,何氏母子那么不中用。
如今的他,肠子都悔绿了。
牵制沈砚山的同时,也暴露了他手下的人手,沈砚山像是个妖怪似的,从这些人身上抓住了他更多的人,然后一一的找他们的麻烦。现在,元定帝本就对薄家有不少的成见,沈砚山让人弹劾他的人手,几乎是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尤其是苏家……
苏家如今却更怪异。
苏行容居然敢给他脸色了。
“我想,陆三太太会来拦相爷的轿子,大概是被人唆使的!”何氏气急攻心,加上失去孩子后,又和父亲闹了矛盾。若是身边有个人给她除馊主意,她肯定会听从。柳文仙想到这些,又对薄相说,“其实这件事情,可以很好的解决,只是不知,薄相舍不舍得这个人!”
薄相皱眉,“谁?”
柳文仙低头对薄相说,“十二小姐!”
薄相有些错愕,“颜儿!”
“与其让十二小姐消失,不如让她再为相爷做点事情!”柳文仙笑了笑,“相爷以为如何?”
薄如颜被休却没有迅速的离开晏家,而是一直赖皮住在晏家。
薄相这段日子忙的厉害,自然也没空闲去管薄如颜。
这个孩子,他是不想再见到了。
薄如颜的存在,对他而言,更像是昔日做错事情的证据。
柳文仙的话,他想都没想,便点头,“就按你说的做!”
一个没用的废子,留着也没什么用。
柳文仙说,“相爷英明!”
“还是你最懂我,你是我解语花!”薄相叹了一口气,“等过几日,我会让你哥哥出宫看你,你顺便告诉你哥哥,苏家那边让他盯紧一些。若是贤妃不能用了,便换人!”
他说完之后,便将柳文仙抱了起来,然后缓缓地走进了内室。
一片春色。
彼时,晏锦在听见香复跟她说外面的事情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香复说完,晏锦才道,“有钱的确能使鬼推磨!”
何氏会离开陆家,是在晏锦的意料之中。哪怕何氏不想离开,晏温婉也会想办法让何氏离开。
何氏离开陆家后,会发现何家的人根本容不下她。
而且,何家的人还会告诉她,其实陆文礼是真的死了,让何氏安安心心的回陆家,好好的养病。说简单点,便是让何氏和何家保持距离,别再惹麻烦给何家。
他们将何氏当做了最忌讳的存在,恨不得再也不要见到何氏。
亲人的薄情会让何氏伤心欲绝。
晏锦买通了一直伺候何氏的嬷嬷,让嬷嬷在何氏最失望的时候,去好好的‘安慰’何氏。
嬷嬷其实也不需要说太多,她只需要告诉何氏,若是陆文礼还在,何家人也断然不会这样对何氏。
嬷嬷还需要劝慰何氏,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今,陆文礼的尸首还没找到,便证明陆文礼还活着。
那么既然活着,肯定是在谁的手上。
何氏很快也明白这个道理,若她的儿子还在,她在陆家就还有一席之地,若是儿子没了,那么她来日想要的,便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要怎么知道儿子的行踪呢?
陆家的人,靠不住。
娘家的人,靠不住。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自己想办法去查清楚儿子的踪迹。
一切都是因为薄家而起,她现在只能赌儿子其实在薄相的手里。
毕竟,这个京城内除了晏锦有昆仑奴外,还有其他的贵族,却不会来掺合小楼的事情,唯独薄家,会来掺合……
薄家留下了昆仑奴的证据,也是希望她去找晏锦的麻烦。
那么她便反着来。
何氏犹豫的同时,身边唯一能商议的,也只有老嬷嬷了。
老嬷嬷是晏锦的人,她自然会帮何氏下定去决心去找薄家的麻烦。
最直接的,便是将事情闹大。
最好闹到元定帝的耳里。
何氏也是急糊涂了,根本没有想过,若是闹大了会有多麻烦。她只知道,没有了儿子的她,连个蝼蚁都不如。
只要让薄相松口,那么一切都有办法。
等何氏真的去闹的时候,老嬷嬷也从何家离开了。
何氏往后想找老嬷嬷,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真正的陆文礼,其实在晏锦的手里,在何氏闹了薄家后,她便故意留下了线索,然后陆希显也做出故意找到了线索的样子,找到了陆文礼。
陆文礼还在,何氏就不会死。
何氏若不死,陆文礼就会想办法去救何氏……
那么,薄相的丑闻,还可以继续再闹一闹。
最后,薄相会替陆希显除了何氏和陆文礼。
一切都不需要陆希显亲自动手。
晏锦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沈砚山。
昨日沈苍苍特意来见她,然后等两个人独自说话的时候,她才问晏锦,“小楼是在你这里吗?”
“恩!”晏锦对沈苍苍没有隐瞒,“她在我这里,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沈苍苍哑口无言,过了很久,她声音有些胆怯,“其实,她才是我的大伯母,只是,不能唤大伯母的。素素,你知道我为什么唤她小楼么?”
晏锦摇头。
不管陆小楼是不是沈苍苍名义上的大伯母,沈苍苍都不该直呼她的名字。
毕竟,陆小楼是长辈。
沈苍苍垂下眼眸,“沈砚山小的时候,见过她。不过,没人告诉沈砚山,那是他的亲生母亲……沈砚山唤了她很多称呼,甚至……”
沈苍苍声音有些哽咽,“他唤过小楼母亲。小楼却不记得他了。直到后来,沈砚山唤小楼的名字,小楼才和沈砚山说话了!”
那时的沈砚山尚且稚嫩,却比常人懂的更多。
其实有的时候,太聪明也是一种惩罚,会记得比常人更多的东西,譬如,不开心的事。
没有人告诉他,陆家后院里那个疯子是谁,每次路过他都只是遥遥的看了一眼。
直到后来,像是了着了魔似的去看了一眼那个女人。
浑身被铁索栓着,像个野狗一般。
尽管,这样是为了她好,但是却可怜至极。
再后来,沈苍苍也不知道,沈砚山为何知道了陆小楼是他的母亲。
她只是在无意间,听沉睡的沈砚山唤人,“娘!”
沈砚山从未唤过定国公夫人一声娘,一般都是唤母亲,而且唤定国公夫人的次数,很少。
当所有人的以为沈砚山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沈砚山也配合着他们,装作不知道。
再后来,沈苍苍便跟着沈砚山见到了陆小楼。
那个时候年纪尚小的沈砚山,坐在陆小楼的身边,喃喃地唤她,“小楼,今儿园子里的梨花都开了,你看……我带来给你看了!”
说完,他站了起来,将手里的梨花戴在陆小楼的鬓发间。
那个明明已经疯了,没有任何理智的妇人,却笑了起来,然后语气很轻,“开花了,子瞻要回来了!”
子瞻,是定国公的字。
纵使她已经疯了,却依旧没有忘记那个人。
夕阳下,余辉将她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好看。
可惜,好景不长。
陆老太爷似乎发现了沈砚山见过陆小楼,便将陆小楼送走了。
沈砚山没有反抗,而沈苍苍却有些气急。
她跑到沈砚山面前,问道,“你为何不去找她?”
“不能去!”沈砚山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沈苍苍知道他的事情,“再找,就真的没了!”
那时的沈砚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的平淡。
沈苍苍一直都不明白,沈砚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等她慢慢的长大,才知道了沈砚山话里的意思。
陆老太爷不是陆宿,他是陆家的家主,更在乎的是陆家的名誉。那种不伦的感情,在他眼里或许就是肮脏的,他要用很大的理智,才能让自己不伤害陆小楼。
陆老太爷不喜欢沈砚山,约摸也是因为陆小楼的关系。
若沈砚山执意去调查自己的身世,若他执意要见陆小楼。
大概,为了沈家和陆家,陆小楼便真的不能在世了。
沈苍苍说到这里,不敢去看晏锦的眼神,“素素,你真的不介意,沈砚山的身世吗?你别怪他没告诉你,他其实……也有很多难处!”
614:要见面吗?
沈苍苍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一脸尴尬、手足无措。
无论沈砚山有多少的难处,也不该瞒着晏锦。因为,晏锦来日是沈砚山的妻子,夫妻之间不该有太多的隐瞒。
这对晏锦而言,实在不公平。
若是虞方瞒了她太多的事情,她约摸这会不会像晏锦这般镇定。
她不再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站在晏锦的角度,沈家隐瞒的事情,的确是有些过了。
然而晏锦此时神色依旧如常,她只是淡淡地说,“我不介意!”
世上无完人,而且自己的出生,谁又能选择呢?
这不是沈砚山的错。
相比从前,晏锦对沈砚山倒是多了几分怜惜。
她完全不敢去想,沈砚山的幼年是如何度过的。
当年,陆小楼有了身孕,这个孩子陆小楼虽然知道不该存在,却不愿意拿掉。孩子是无辜的,况且这还是她心爱人的孩子……既然陆小楼执意要生下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就该名正言顺的存在。那时,陆家便有小姐代替陆小楼嫁去了沈家。
晏锦很难想象,当时的陆小楼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有的时候,活着也是惩罚。
沈砚山自幼比常人聪慧,开蒙比谁都早。他懂的越多,便也明白自己在沈家的地位尴尬。
或许是因为愧对陆小楼,所以定国公便将世子之位给了沈砚山。
但是,对于定国公而言,每次看见沈砚山都会让他的心被刺痛。对于陆家和定国公夫人而言,沈砚山的存在,也像是陆家曾经最污秽的存在。
他们害怕沈砚山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已经知道身世的沈砚山,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晓。
年幼的沈砚山,身边或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渐渐地,沈砚山的性子孤僻,也不懂人情世故,更不知道做人应该圆滑。
他说话刺耳直接,是因为没有人教他,这样说是不对的。等他意识到这样不对后,却也不想更改了。
习惯,哪里那么容易改掉?
晏锦只要想到这些,心里便一抽一抽的疼痛。
年幼的她,一直被父母护着。
相比之下,沈砚山过的更不容易。
对于晏锦的答复,沈苍苍虽然诧异,但是也很快平静了下来。
她说,“沈砚山能遇见你,是修了两世的福气!”
晏锦笑笑,她能遇见沈砚山,又何尝不是修了两世的福气呢?
缘分,当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夜里天色暗下来后,晏锦沐浴后躺在床上翻阅书,带着湿气的黑丝,从耳边垂落下来。屋内的墙角,燃着一盏宫灯,淡淡的光线将屋内染上一层暖意。
此时,窗户被轻叩,下一刻被沈苍苍说了修了两世福气的人,从窗外蹦了进来。
晏锦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抬起手说,“炉子上有温着的汤,你用一些!”
沈砚山挑眉,将手里的包袱放下后,去炉子上将暖着的汤取下,然后一口饮尽。
等沈砚山用了汤之后,晏锦又将一边放着的手炉递给沈砚山,“外面的雪停了吗?”
“停了!”沈砚山没有接过手炉,而是坐在晏锦身边,将手炉推到她手里,“你在等我?”
晏锦点了点头,“我琢磨着,你会来!”
她近日听父亲说,定国公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元定帝甚至还派了御医去定国公府,但是御医只是说定国公并无大碍,只是受了风寒。
晏锦知道,定国公的病情,元定帝并未让御医说真话。
若是此时定国公大病随时要过世,那么沈砚山作为长子,应该时时刻刻的陪在定国公身边。沈砚山不动,程家军那边便群龙无首,晏锦想,元定帝约摸是要派沈砚山去边疆了。
精绝已经有了动静,只要程老将军一去世,他们便会进攻。
沈砚山既然要离开京城,自然会来和她告辞。
“你不问问我,最近的事情吗?”沈砚山神色淡淡地,藏在袖口里的手,露出长满了茧子的指尖。
晏锦将书又翻页,“你若要去,我不会阻扰你,只是……早些回来!”
沈砚山是男儿身,在这个时候,为大燕朝征战,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沈砚山。
哪怕晏锦清楚,定国公若是去世,她必须继续在闺阁里等上三年才能成亲。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晏锦想了想,又道,“京城里的事,我会帮你看着的!”
她会让沈砚山,没有任何压力的启程。
沈砚山说,“我暂时还不会启程,攘外必先安内。”
晏锦对沈砚山说过的事情,沈砚山都记得。
其实,他很快便想明白,为何前世自己会保不住沈苍苍,也不知道京城内的动静。
前世的他听从了元定帝的吩咐去了边疆,父亲一去后,沈家便没有人能做主了。精绝若是起兵,必定有十分的把握,能让精绝国王觉得有把握的事情,无非是漠北的柔然同时起兵,想打他个措手不及。
柔然起兵,会断了他和京城的所有联系。
他和程家军是死是生,都没有人知晓。
前世的他,肯定会想不到,陆希显和沈苍苍会妥协。
其实,若是有人拿沈三爷的性命来威胁沈苍苍出嫁,沈苍苍必然会出嫁。又或者,那些人拿他的母亲来做文章……
沈苍苍一出嫁,必然是死路。
陆希显和沈苍苍一死,薄家等于削弱了沈家很多帮手。
毕竟当年,他的七叔手下的将领们,会责怪沈家保不住沈七爷唯一的血脉,将所有的过程都推卸到沈家的身上。
等他平了战乱,从精绝回来的时候。
会发现……
父亲没了,堂妹没了,连三叔也是昏迷不醒。
沈家,再也没有人能陪着他说话了,屋子里空荡荡的。
若不是晏锦提醒他,或许沈砚山这次又会太相信元定帝,做了忠心的臣子,却没有太顾及亲人。
“恩!”晏锦不懂沈砚山在朝政上的事情,不过既然是沈砚山的决定,她自然会赞同。
她相信这个人。
一直都是。
晏锦将手里的书合上,抬起头看沈砚山,“你想见见伯母吗?”
615:前世,谁是你的埋骨之人
晏锦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沈砚山的身世,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言语里没有任何疑惑和讽刺。
沈砚山怔了一怔,然后神色渐渐地黯淡下来。
良久后,沈砚山才说,“不见了!”
对于沈砚山的回答,晏锦有些惊讶。
她以为,沈砚山很想见到自己的母亲,却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
但是很快晏锦又想明白了,沈砚山这句话,是替沈家和陆家回答的。
他的责任,压的他不能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此时,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里吹进来一阵寒风,下一刻屋内的烛火摇曳似乎要熄灭。
沈砚山站了起来,将窗户关上,又吹灭了屋内的灯。
瞬间,屋内里暗了下来。
晏锦看不清沈砚山的神色,她想,这个人约摸也不想让她看见,此时自己的神情吧。
这个人,从不喜欢对谁示弱。
沈砚山做完一切后,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朝着晏锦走了过来。
他刚坐下,晏锦便伸出手,握住了他藏在袖口里的手。
骨节分明的掌心,似乎多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晏锦心里咯噔了一下,却强压着心里的不安,没有彻底的表露出来。
她和沈砚山有段日子没有见面了,沈砚山有多忙碌,她多少也有耳闻。沈家如今的重担都压在沈砚山身上,连带着程老将军的希望也寄托在他的身上。
有的时候,得到的越多,压力和责任就越大。
不过,晏锦也隐隐约约觉得,沈砚山是在躲着她。
躲着她的缘故,其实晏锦多少也知晓一些。
她想着,问了一句,“疼吗?”
“不疼了!”沈砚山语气浅淡,“伤口都愈合了!”
他没有告诉晏锦,自己的手差点被人砍下,再也不能握住剑。
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讲出来。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直到最后,晏锦才试着说了一句,“你很久没有来见我了!”
“抱歉!”沈砚山没有做任何的解释,便对晏锦道歉。
然而晏锦却像是知道沈砚山要说什么似的,言语波澜不惊,“你是不是在想我前世的事情?”
沈砚山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晏锦语气依旧淡淡地,“我有没有同你说过,前世我最后去的地方,其实我从未见过是什么样子,我唯一听到的,便是周围的丝竹之声。那个时候的我,心里很疲惫,可是理智告诉我,我不能离世,我得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报仇!”
晏锦说的风轻云淡,沈砚山的手却微颤,继续说,“我呀,我很怕死的。胆小如鼠!”
“其实我很久前,便知道陆文礼将我送给的人是谁,我一直都知道!”晏锦笑了笑,“你呢,你猜到了吗?”
沈砚山点头,“知道!”
陆文礼要讨好的人,其实显而易见。
他从边疆归来,沈苍苍不在了,他势必会追查下去,而那时他的母亲,约摸也是不在世了!毕竟,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回不来了,连元定帝其实也知道,柔然和精绝进攻,程家军能活下来的几率,很渺小。
然而,谁都不知道,他活着回来了。
陆文礼为了讨好他,将晏锦送给他,也是有原因的……
沈远岱曾无意问他,什么样的女子最好看的时,他回答了和幼年一样的答案。
他说,眼睛蓝灰色的女子,最美。
昔日,程老将军说子衿公主是仙女,那双蓝灰色的眼,宛如罕见的琉璃。以至于沈砚山一直都以为,像子衿公主那样的女子,才是最好看的。他自幼在军营里长大,身边敢和他一起评论女子的,便也有程老将军。
和子衿公主长的很相似的晏锦,自然也被陆家人误以为,他说的其实是晏锦。
沈砚山不敢猜测,是否是因为他无意的一句话,才导致陆家的人,将晏锦送到他的身边。
他想明白了,便不敢再来见晏锦了。
然而他再小心翼翼,却依旧被晏锦发现了全部。
“我前些日子看了一本书,书里说,其实缘分这个东西,是天注定的!”晏锦说的很自然,“前世,是你埋了我……”
鹘岭。
晏锦一直都记得这个地方。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是听见那个男子说,“葬入鹘岭。”
其实,前些日子,沈苍苍无意送来的图纸,那个地方便叫鹘岭。
是一处龙脉。
香复说,书里曾写,像这样风水极好的龙脉,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她那时不过是个落魄家族的小姐,沈砚山或许也是因为愧疚,才会将她葬入那个地方。龙脉,多少人最向往的地方,却被她占了。
这个人,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都从未对不起她。
晏锦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未曾怪过你。那个时候对我而言,其实死亡,是一种解脱。而且,我也没有告诉过你,我会离世,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而是有人在琴弦上,下了毒!我想,他或许也想借我的手,害你?”
沈砚山继续沉默,直到他感觉到有一滴热气的水滴落在自己手背上时,才抬起头看着晏锦,“怎么哭了?”
他从未见过晏锦如此难过,黑暗里的他只能用另一只空闲地手,捧着她的脸,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晏锦只是摇头,不再说话。
上天待她是如何的好,才会让她在今生遇见这个人。她又怎么可能会放手?
有的时候,情绪真的难以控制。
晏锦落泪,让沈砚山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擅长安慰人,也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
“我没哭!”晏锦倔强的撇过头,握住沈砚山的手又紧了紧,“就是止不住。”
眼泪像是控制不住似的,从眼角缓缓地滚落了下来。
沈砚山叹了一口气,下一刻……晏锦便感觉到本来单薄的光线,在自己的眼前,缓缓的黯淡了下来,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唇边触碰到的,是软软的东西。
晏锦愣了,眼泪也瞬间止住了。
沈砚山的唇凉凉地,像是夜里的寒雪,他安静的贴着她,没有什么动静,似乎在等待什么。
晏锦下一刻,便抬起手将沈砚山的脖颈搂住,加深了这个吻。
晏锦的动作笨拙,但是因为她的主动,沈砚山的气息便也有些重了。
晏锦突然觉得有些不安,然后退后了一些,却被沈砚山搂住腰固定了身子……
薄弱的光线从玻璃窗户里透了进来,近在眼前的是一张极其隽秀的容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一双黑色的眼眸,宛如绝世的墨玉。
617:不该有的爱情(一)
身为男儿。
一要护住国,二要护住家族和心上人。
沈砚山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他想给晏锦安稳的生活,是没有任何勾心斗角,也没有任何不安。
他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能遇见一个符合他心意的人,微末的像是海里的沙。
既然遇见了,他就会将她捧在手心里,当做珍宝一样疼爱,再也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晏锦微微咬唇,半响后才说了一句,“往后,别丢下我一个人,你多陪陪我!”
“好!”沈砚山搂住晏锦的手又紧了紧,“以后,会一直陪着你!”
两个人离的很近,沈砚山说话时的气息,也不时的萦绕在晏锦的耳畔,晏锦看着眼前这张极其俊美的容颜,然后微微颔首。
晏锦一直都知道,沈砚山生的好。
只是如此近距离看着,却发现这个人的睫毛其实生的很长,脸上的肤色也很白,像是她看过的白玉一般无暇。
渐渐地,晏锦不知为何犯了困。
闻着沈砚山身上熟悉的墨香,她闭上了眼,觉得很安稳。
屋子内又安静了下来,沈砚山却张开眼,看着绣着梨花的帐子。
过了片刻,他才低下头,看着怀里沉睡的少女。
晏锦熟睡的时候,十分的安静,浓密的睫毛合着,掩盖住那双妖媚的眼眸。
她动或静,都很美。
这一夜,沈砚山一直是半梦半醒。
在梦里,他似乎又回到过去。
尚且年幼的他,一直都不知道,为何每次父亲看见他的时候,总会暗暗叹气,也不知为何母亲在看见他时,一双纤秀的眉会皱成一团。有一次他大病,烧的整个人都糊涂了,母亲却忙着照顾不愿用膳的沈远岱,从未多看他一眼。
渐渐地,沈砚山便明白,他和沈远岱的存在,似乎是不一样的。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有的时候懂的太多,太会察言观色,也未必也是一件好事。
后来,他去了陆家。
他的外祖父和父亲一样,对他似乎都有些避而远之,直到后来,他听厨房里的下人提起,在后园里关押着一个疯子。
他出于好奇心,便过去看了。
那一日,阳光的余辉将院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女子身上拴着长长的铁索,坐在台阶上,在看到他来的时候,微笑,“泽川……”
那时的他心一惊,以为女子认出他时,却又听见女子说,“子瞻,他叫泽川好不好?”
那会他才明白,女子不过是自言自语。
他闲来无事时都会去找女子,然后安静的坐在她的身侧听她呢喃。
渐渐地,沈砚山也终于明白了。
这个人,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知道了,却不惊讶。
之前周围的人的态度,早就在表明这一切。
沈砚山喜欢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然后去后院找到女子。
他依偎在身上有了味的陆小楼身上,唤陆小楼,娘。
陆小楼每次都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不知道他在唤谁。
直到后来,他唤她,“小楼!”
此时的陆小楼终于有了反应,然后对着他莞尔一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比春日的暖阳还要暖上几分。
渐渐地,他也知道了,只有在唤陆小楼的名字的时候,这个已经疯了的女人,才知道是在叫自己。
她,不记得他了。
只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沈砚山的好奇心,没有压抑的太久。
他断断续续的调查出来了,父亲当年会遇见母亲陆小楼是因为薄相。
薄相那会还不是相爷,管着军营里的粮草,父亲和薄相交好,之后两个人时常也会一起饮酒。
那时……
沈承修对薄暨十分信任,他是军人没有太多拐弯抹角的心思,最后也是在薄暨的介绍下,认识了化名为陆九娘的陆小楼。
陆小楼长的极好,虽不能和虞家的大小姐相比,但是她才华横溢,尤其是一手草书,写的堪比大家。沈承修自幼学问很差,觉得有才华的人,很厉害。
在遇见陆小楼的时候,便很快就陷入了进去。
薄暨将一切,布置的很好。
他知道陆小楼的身世,却一步步的将陆小楼和沈承修往陷阱里引……
沈家的军权,对薄暨而言,是十分大的诱惑。
若是有了这些兵力,做什么都行!
等沈承修和陆小楼陷入了感情后,他便费了不少力气将陆小楼和沈承修一起约了出来。
那一夜,他先在陆小楼的酸梅汤里放了动情的药,之后又在沈承修的酒里下了一些。
他动作不够仔细,还被陆小楼身边的何家小姐发现了。
然而,薄暨没料到的是,何家小姐虽然看到了,却当做不知,还借着酒意从现场逃离了。
她没有想过帮帮陆小楼,也没有想过要带走陆小楼……更没有想过要阻止。
一切,都如了薄暨的意。
陆小楼和沈承修有了关系。
之后醒酒后,沈承修要对陆小楼承担责任的同时,陆小楼却因为失去清白,精神开始恍惚。
薄暨没料到,陆小楼的自尊心太强,也没料到陆小楼太聪明。
他还未来得及利用沈家,陆小楼便开始疏远了沈承修,还对沈承修说出往后不要再打扰她的话语。
陆小楼发现了一切……
薄暨想要将陆小楼的身世告诉了沈承修,然后沈承修却没有相信。他觉得薄暨是在欺骗他。
薄暨那会有些束手无策。
陆小楼和沈承修不按他的安排来行事,尤其是陆小楼还抓住了薄太后昔日的证据。
若是事情闹大,薄太后的名誉也会损失不少。
薄暨大怒,却又无可奈何。
陆小楼太聪明了,她知道薄家最忌惮什么……
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了妥协,暗中却让人给陆小楼的汤药里下了东西,想要加速陆小楼的死亡。
陆小楼像是知道了一切。
她最后一次见沈承修的时候,说,“这是我留给你的信,若是我去了,你再打开这封信,看里面的东西。切记,一定要等我去世。子瞻,我是陆家的人,我得顾及陆家的名声,也得顾及父亲的声誉。我和你……从此再也不要见面了!”
她像是在求沈承修一般,“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是诀别。
至于沈砚山的出世,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意外之外的事情。
618:不该有的爱情(二)
对于陆小楼而言,腹中孩子更像是在提醒她,昔日的她错的是多么离谱。
她这一生,从一开始其实就是个笑话。
她一直都以为祖父不喜自己,只因为她是女儿身。
为了父亲陆宿,她自幼便好强。
男儿能做到的,她也会尽力去做到,若是做不到,也要做好……
陆宿偶尔也会问她,“九娘,是不是太累了一些?”
陆小楼每次都是摇头,“学自己需要的东西,怎么会累?”
她的倔强,也导致了最后的结果。
沈承修很优秀,除了脑子有点笨拙外,其他都很好。尤其是他的身手,是陆小楼此生从未见过的凌厉。
她喜欢上那样的耀眼的沈承修,也喜欢那个为了哄她开心,跑遍了整个京城只为买到那个她无意说出来的梨花酿的男人。
爱情这个东西,当真奇怪。
来的时候,虽然悄无声息,却宛如春日里百花绽放般,甜蜜的让人忘记了所有的苦涩。
然而,上天怎么会给她那么完美的感情?
陆小楼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堂兄。
那种疼痛,像是将她撕裂,又一遍遍的拼接回去,再捏碎。她疼的连呼吸都觉得难受,闭上眼泪水就会不禁的流出来。
从不喜欢示弱的她,此时是真的胆怯了,也害怕了。
为何,堂兄妹不能在一起。
他们明明彼此相爱。
道德、世俗、家族……
每一样都压的她喘不过气。
其实,她想要和沈承修成亲,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会冒着很大的风险,到时候沈家会被薄家利用不说,连她亲生父亲沈自清的事情也会被揭发出来。沈家和陆家都会毁在她的手里,为了两个家族,为了自己的父亲,她不能自私的去选择这场感情。
而且,还是不伦的感情。
她痛苦却又要周全一切,她费了不少心血,才查清了薄家的事情。
薄家这个家族,从前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一直想要站的更高。所以,薄家的几代家主,对权利都是十分的渴望。
这样的家族,没有任何人情味,处处都是刻薄。
自然,也有就把柄。
她找到了把柄,薄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陆小楼也知道,自己或许活不久了。
她查到了薄家的东西,薄家自然会来灭口。所以,她将查到的东西放在了信函里,交给了沈承修。
她若是去了,沈承修必定会看到这里面的东西。
陆小楼想了很久,甚至都将送走孩子的汤药放在了眼前,最后她哭着将药碗推在地上,去见了陆老太爷。
她跪在陆老太爷身前,“我此生是不可能再和别人成亲了,也不会有别的孩子了。祖父,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求你了……我往后绝对不会和他再见面,是生是死,也绝对不再有任何来往!”
她下不了手,她喜欢沈承修,比她想象中的还多。
自幼,陆小楼从未求过陆老太爷什么事情。
这一次,陆老太爷也沉默了。
最后,同意了。
那个时候的陆老太爷心里其实也很复杂,他是陆家的家主,不能让陆家毁在自己的手里。所以,昔日最疼爱的儿子成为断袖的时候,差点要了他半条老命。
再后来,陆小楼的事情,让他对沈家,憎恨又无奈。
无奈的是,沈家一直在暗中搀扶陆家,对陆家的确有恩。
憎恨的是,他疼爱的孩子是因为沈家,才彻底的毁掉了。
后来,他疼爱陆希显也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容貌有几分像陆宿。
沈承修在知道陆小楼有了身孕后,一而再的想要见陆小楼,都被陆小楼婉拒。他无可奈何,也不敢再闹出任何动静,那个时候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每一日在院子里种下梨花树。
他记得陆小楼说,等他继承家主之位后,亲自酿酒给他尝。
所有的一切,他都记得。
沈承修的妥协,也导致了最后陆家小姐的嫁入。
代替陆小楼出嫁的当时的陆家嫡小姐,她想要嫁给沈承修的原因很简单,其一是希望沈家能让她的父亲在如今的位子上不再跌落,其二是因为她喜欢沈承修。
那样的男人,没有人不会动心。
陆氏出嫁的那一日,陆小楼就坐在后院内,听着府外吹吹打打的声音,想哭却发现没有任何眼泪了。
世人羡慕她有才华。
而她却羡慕世人,和沈承修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那一身红衣,她此生是无缘了。
只是,陆小楼从未后悔过,喜欢上沈承修这个人。
陆氏出嫁后,便立即称有孕。
然而谁也没想到,薄暨给陆小楼下的毒,却等于让陆小楼走近了地狱里。
等陆家的人发现的时候,药效已入体三分。
想要拔出,就必须打掉腹中的孩子。
陆小楼没有同意,也没有继续服用对孩子有伤害的汤药……
毒药在她体内蔓延,再加上自己的情绪本就有问题,多重的压力最后导致她最后神情崩溃。
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一直想要得到祖父的认同,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也绝对不会被认可。最后,她本以为遇见了此生最大的幸运,遇见了那个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却因为错用了东西,两个人还未成亲,她便失了清白。
最让她崩溃的是,她的心上人,是自己的堂兄。
家族的压力,毒药的侵袭……
活活的将昔日名动京城的才女,折磨成了一个疯子。
当所有人都以为,疯掉的陆小楼不可能安稳的生下孩子时,她却凭着母亲的毅力,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生下来这个孩子后,她便大出血,然后整个人晕阙了过去。
为了配合沈家,她连多看孩子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等陆小楼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包括自己的名字……都不太记得了。
陆老太爷为了断了陆家和沈家的来往,更是告诉沈承修,陆小楼难产去了。
所有人的,都以为陆小楼真的去了。
沈承修其实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他是沈家的家主,背负着沈家百年的荣誉,不能给沈家添一点点的丑闻。
他深爱着陆小楼,也没有任何办法。那场感情,天地不容。
沈承修试着遗忘陆小楼,却在无意间,种出了京城最大的梨园。
而陆小楼……却没了任何音讯。
直到现在,沈承修都从未拆开过,陆小楼给他的信函。
似乎这样,陆小楼就还活着。
起码,在他的心里,还活着。
沈砚山再次醒来的时候,觉得眼眶里像是进了沙子似的,疼的厉害……
他想要翻身起来时,睡在一边的女子,却不经意的将手放在他的身上。
她说,“见见吧,我也想见见伯母!”
沈砚山一怔,身子僵住了。
晏锦继续说,“我想同她说说话……”
619:薄家嫌隙
晏锦说完后,抬起眼看着身边的沈砚山。
屋外的天色此时灰茫茫的,再过一会,才会天明。
周围很安静。
似乎还能听见,屋外的寒风刮过树木的声音。
沈砚山沉默了许久,一直未曾回答晏锦的话。
“我知道你很为难!”晏锦语气依旧柔和,“只是,泽川,你就当是宠我,陪我见见她吧!”
对晏锦而言,陆小楼的身世是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小楼是她未来的婆婆。
婆媳之间,总得见见。
晏锦的声音很低,却听的沈砚山心里一片酸涩。
这个人,总是为他着想。
连他这薄弱的自尊心,也被她看在眼里。
晏锦没有等到沈砚山是回复,却等到了沈砚山的拥抱。
那个人力气大的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晏锦虽然觉得呼吸困难,却依旧伸出手反抱住沈砚山。
他不能做的事情。
她来帮他。
过了许久,沈砚山才在她的耳畔说了一句,“好!”
晏锦闻言,终于笑了笑。
其实,她多少猜到了一些关于沈砚山的事情。
譬如沈砚山酒量不好,是因为什么。
当年,沈自清吃了酒,有了不该有的女儿。而沈承修在痛苦的时候饮醉,有了沈远岱。
在年幼的沈砚山眼里,似乎这一切,终究是酒的错。
晏锦想,沈砚山何其聪明,他下意识里告诉自己,不能碰酒,久而久之,他对酒的抵抗力便等于零。只要不碰酒,那么就不会犯错……
不犯错,也不会让人痛苦。
毕竟一个碰了一点酒就会晕阙的男人,女人当真不能对他做点什么。又何况,沈砚山对酒十分的忌讳,连碰都不愿意碰,又能出什么事?
沈砚山答应了晏锦要陪她一起去见自己的母亲,却明白现在不行。
天刚明,他便起身和晏锦辞行。
晏锦没有阻拦沈砚山,而是安慰他要小心一些。她终究是很计较,沈砚山手上的疤痕……
沈砚山点了点头,便跳窗离开了。
过了许久,晏锦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在晏家,也不在虞家,而是在父亲新置办的宅子里。沈砚山是何时摸清了她住的宅院,还能如此顺利的找到她住的地方。
晏锦:“……”
此时,香复的声音也在屋外响起,“小姐,你起身了吗?”
“进来吧!”晏锦缩了缩身子,然后又打了一个哈欠。
她昨儿夜里睡的很好,一夜无梦。
从前在脑海里一直响起的男声,也因为昨夜和沈砚山说开之后,彻底的消失了。
那些噩梦,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晏锦也很快明白了,她昔日去沈家赴宴赏花的时候,为何会觉得哪个地方那么的熟悉,明明她从未来过这个地方。如今想来,无非是前世临死那一夜她被蒙住双眼,靠着感觉记下了那个地方,所以再走过的时候,会觉得有熟悉的感觉。
老天终于怜惜了她。
让她在对的时间内,也遇见了对的人。
她没有和沈砚山再错过。
冬日的寒风刺骨,空气也十分的干燥,香复将香膏往晏锦脸上抹了又抹,恨不得将所有保养肌肤的香膏,全部用在晏锦的脸上。
晏锦不太喜欢腻的东西,但是又怕肌肤干燥难受,只能忍耐着香复的动作。
过了许久,香复才开口,“小姐,奴婢昨儿夜里,翻到个东西,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小姐!”
“哦?”晏锦有些好奇的抬起头,“什么事情?”
香复垂下眼眸,“小姐让我查的那个地方,我查到了名字,却很好奇那样的地方,为何从前没有人发现。结果,我就在父亲昔日的书里,发现了这个地方的图纸……”
香复说完后,便将图纸放在晏锦的身前。
这张图纸已经有些陈旧了,上面的笔迹也有些淡了,若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上面画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香复又继续说,“郭家的很多秘密,是传男不传女的。虽然,父亲总说我比哥哥更懂这些,但是……终究不是男儿身!”
郭家的祖训,她的父亲也没有办法。
若不是晏锦前些日子让她查探那个地方,她也不会发现,其实父亲从前便找到了……又或许是郭家祖上找到了,父亲从未告诉过她而已。
晏锦看着手里的图纸,半响后说了一句,“那么,你哥哥知道这个地方吗?”
“哥哥?”香复皱眉,“我不清楚,他知道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她哥哥的性子贪玩,很少会同她提起这些。
香复不再言语,而晏锦却又说,“若你哥哥知道这个地方,那么他被人带走后,会不会为了自保,将这个地方告诉了薄家的人……”
郭家的祖上,毕竟是那样厉害的存在。
薄家会对郭家窥视,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香复的父亲性子固执,肯定不会将这些家族里的秘密交给外人,所以比起香复的父亲,香复的哥哥更好控制。
昔日洛大人直接选择带走香复的哥哥,而将香复的父亲处死……
至于香复。
她是个女儿身,对于这些,郭家人肯定是不会传给她的。什么都不知晓的香复,构不成任何威胁……或许她还会因为父亲和哥哥的死,从而责怪晏家,给晏季常找一些麻烦。
只是后来,本来该被淹死的香复,却被晏季常救了。
晏锦想到这里,吃惊的瞪圆了眼。
若真的是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
当年的那场大水,并非天灾而是人为。目的很简单。
其一,是为了洛家抢他父亲的功劳,毕竟权利一直让人眼红。
其二,是为了带走郭云清。
郭云清懂玄学,又会看风水,这样的人来寻找龙脉,对薄家有益。
洛家,其实一直都是薄家的棋子。
晏锦想起,沈砚山的图纸是从薄太后的手里拿来的,就觉得内心更乱了……
薄家寻龙脉无非是想家族里出个帝王,这个地方肯定是不想被外人知晓的。那么,为何薄太后又将这样重要的地方交给沈砚山去查探,像是故意在泄露这个秘密似的。
难道薄相和薄太后之间,已经有了嫌隙?又或者说,薄太后对薄家,早有了不满?
晏锦揉了揉眉心,有些猜不透薄太后如今的举动,到底是为何了!
620:再也不安稳(4000字大章)
在晏锦猜不透薄太后的行为时,沈苍苍和虞方的成亲的日子,也彻底的定了下来了。
三月初七,万事皆宜。
定国公身子不好,沈家也有冲喜的意思。
作为快要出阁的沈苍苍,在这段日子里自然得避嫌,不能再见虞方了。
而且,虞家就虞方这么一个独苗,如今要娶妻了,自然要准备不少的东西。
虞家快要忙疯了,沈苍苍自然不好去打扰……
于是,她只能偷偷摸摸来见晏锦。
她是真的高兴坏了,抱着晏锦的手臂像个孩子似的来回摇晃,说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如何愉悦,听的在一边的晏温婉笑眯了眼。
沈苍苍一点也不羞涩,抬起头问晏温婉,半响后才问了一句,“婉姐姐你成亲那晚,紧张吗?”
晏温婉:“……”
沈苍苍问话太过于直接,让晏温婉立即哑口无言。
这种事情,要怎么说出来呢?
晏温婉不比沈苍苍,她内敛又脸皮薄,直接就“噎”住了。
洞房花烛夜。
晏温婉不想还好,一想她就记起丈夫在耳边呢喃的情话,瞬间脸色通红。
她在成亲之前,从不知道温柔似水的丈夫,其实还有另一面。
疼痛又带着几分愉悦。
晏温婉越想越不敢去看沈苍苍真诚的眼睛,干脆直接低下头,沉默了。
晏锦似乎也留意到晏温婉的尴尬,于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说,“你总是出来,也不怕外人说你!”
晏家长房的宅子和虞家的宅子,走几步就到了。沈苍苍老来看望晏锦,若是平日里还好,现在这个时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恨嫁!
沈苍苍很容易被转移话题,她转眸看着晏锦,“他们说就说呗,我又不在乎!”
若不是顾及虞家的颜面,她肯定是要偷偷去看看现在的虞方。
沈苍苍觉得虞方肤色极白,若是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必定十分的动人。连沈三爷都说,她运气好才能遇见虞方这样好脾气的,又迁就她。
她想着,还忍不住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从前的她,不知道自己出嫁的日子还好,现在知道了,每一日对沈苍苍而言都是折磨。
晏温婉对沈苍苍的直接,有些叹为观止。
她从前多少知道一些关于沈苍苍的事情,她虽不像晏锦那般理解沈苍苍,却也不会像其他人那般看不起沈苍苍,觉得沈苍苍恶毒又刁蛮、
尤其是后来她跟陆希显说起沈苍苍的时候。
陆希显说,“那丫头,也是个可怜人!”
晏温婉想,周围的人误会沈苍苍太多了,而沈苍苍又是个不在乎外人目光的,所以昔日的误会才会越来越多。
现在,她和晏锦走的近,时常都会遇见沈苍苍,她和沈苍苍接触多了之后,便彻底的明白了,沈苍苍是个不错的姑娘。说话直接,性子单纯,爽快又耿直,如果能和沈苍苍做朋友,也不用顾忌太多。
在沈苍苍眼里,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虚伪的话语,沈苍苍不喜欢,也懒得说。
“好好好,你不在乎!”晏锦拿沈苍苍无奈,又道,“你再不回去,三爷等会又要来找你了!”
沈苍苍来晏府的次数过多,导致沈三爷多少有些不乐意了!如今离三月的日子越来越近,而沈苍苍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还整日跑来见晏锦,至于要准备的东西,她全部都丢给沈三爷了。
沈三爷是又当父亲又当娘,准备嫁妆的同时,还得考虑其他的……
其实,忙都是次要的。
沈三爷多少也怕人说沈苍苍的闲话,连带着晏锦也会连累进去。对于晏家长房,沈三爷总是觉得有些愧疚……尤其是晏锦,沈三爷根本没有颜面去见晏锦。
反而是晏锦倒是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只要沈三爷不再来插足她晏家长房的事情,她也不愿再多做计较。毕竟,来日沈苍苍是虞家的主母,而她又要嫁去沈家,两个人不可能不碰面。
没必要弄的太僵。
沈苍苍叹了一口气,抱住晏锦的胳膊更紧了,“你就知道赶我走,婉姐姐来了,也不让我和她说会话!”
“谁赶你了……”晏锦伸出手,弹了弹沈苍苍的额头。
沈苍苍吃痛,然后放开了抱住晏锦胳膊的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她的动作看起来,像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孩子似的。
然而,就是这样的沈苍苍。
一个从来不知道照顾人的沈苍苍,却想给虞方更多的以后和安稳。堂堂的一个郡主,居然开始学着经商,靠着她的头脑,试着分担虞方身上的担子。
虞方身子太单薄了,虞家的担子也太沉重了。
沈苍苍能做的,便是和虞方一起扛起重任,却没有半分怨言。
沈苍苍会来找晏锦,其实也是想从晏锦的嘴里知道一些虞方的消息,入了冬之后,定国公的病情让沈苍苍不安,沈苍苍在担心定国公的同时,也开始担心身子虚弱的虞方。连带着陆希显,也会被沈苍苍问起。
闲来无事的时候,沈苍苍还跟晏锦说,“素素,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身边全是病秧子!”
晏锦:“……”
沈三爷的身子不好,陆希显也是如此,连带着虞方和解舒,两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不是身边一群病秧子?
沈苍苍和晏锦又唠叨了一会,才无意提起,“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太后娘娘身子似乎也不舒服,昨儿还头疼了一夜,谁也不见!”
晏锦皱眉,“皇上也没去瞧瞧?”
“去了,太后没见他!”沈苍苍叹了一口气,“素素你可千万别病了!”
沈苍苍说的有气无力,似乎对太后病了,颇为挂念。
这段日子,哪怕薄太后不生病,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快了吧?
薄家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彻底的解决。
当日,薄相带走了何氏,最后却等于带走了个烫手山芋,想要送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最后,陆文礼狼狈的回了陆家后,又因为被关押的日子太久,没有吃饱饭,猛吃一顿后,又吃出了问题……
陆文礼只知道自己快饿死了,哪里还记得何氏这个母亲。
等他恢复了几日后,他才想起母亲不见了。
他急着要去薄家找何氏,却又有些胆怯。毕竟,薄家是相府,他这么冒然的跑过去,这不是自己找麻烦么?若是被薄家的侍卫敢出来,那么他丢人就丢大发了。
现在的陆家家主是陆希显,而陆希显出面,显然比他出现好。
哪怕丢人,也是陆希显丢人,而不是他。
只是,谁知,陆希显是丝毫没有要出面的意味。
何氏被抓走时,陆希显便故意在表面上示弱,连看见薄家的人,都绕道而行。陆希显的动作,让不少人都在猜测,薄家在欺压陆家……
文安伯去了才没多久,陆家便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昔日,文安伯和薄家有不少矛盾,现在薄家明显是在报复陆家。
现在陆家都是这般光景了,定国公一去了,沈家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薄相现在的动作,被人在私下议论成奸妄小人。
陆希显这么一做,陆家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也没有谁会再去深究了。比起陆家这个小家族的传言,更让他们想知道的,是薄家这些年来的事情。
陆文礼见陆希显不动作,气急的说出了陆小楼的事情。
陆希显闻言,语气淡淡地,“你是在哪里听的这些谣言,姑母已去,你还让她不如此不安?”
“她没去,她还在!”陆文礼跳脚,“我那日,还带她……”
陆希显微微眯眼,脸上的神色依旧不改,“你带她做什么了?”
陆文礼说到这里,话语戛然而止。
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这段日子,虽然外面都以为陆家很弱,但是实际上陆文礼却清楚,沈砚山和陆希显有来往,若他闹的动静太大,他就是自寻死路。
沈砚山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苏行容的狠毒是明面上的,而沈砚山却是暗中的。
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在沈砚山的手里变成了枯骨,而外面却没有半点风声。
他不想成为那些冤魂。
他唯一拿来威胁沈家和陆家的东西没了,因为陆小楼不在了,他闹的再厉害,也不过是风言风语。而他的母亲,显然是救不回来了……
陆文礼拿陆希显没有办法,又亲自去了一趟何家。
结果他的外祖父根本不愿意见他,直接说自己病了,至于那些表哥表妹们,对他更是一脸轻蔑。似乎厌恶他的出现,恨不得他早点离开何家,别带来什么晦气的事情。
陆文礼从前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气的傻了眼。
陆文礼气何家,却没有办法。今日一早,陆文礼走投无路之下,似乎想要学自己母亲一样,去拦薄家的轿子,却被陆希显阻止了。
陆希显的意思,是对外称陆文礼“病”了。
他亲自来晏家不方便,便派了晏温婉来和晏锦商议。
晏温婉来了之后和晏锦说了一会话,沈苍苍便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沈苍苍一来,晏锦和晏温婉的话题,也就不能继续聊下去了。
不是因为不相信沈苍苍,而是沈苍苍对这些似乎没多大的兴趣。
此时,晏锦看着身边的沈苍苍,又试着问,“太后谁也没见吗?”
“今儿一早见了国师。”沈苍苍撇了撇嘴,“是京公公带国师进见太后的!”
晏锦有些疑惑,“国师?”
沈苍苍此时坐稳了身子,看着屋内没有任何丫鬟,才压低了声音对晏锦解释,“太后娘娘和皇上一样,都在服用丹药。这些,一直是国师再给太后!”
丹药这种东西,对人的身体,其实并无太多的益处。
晏锦曾无意间过一张丹药的方子,里面放有金粉、玉屑、朱砂、雄黄等等。
其他的不说,就说这金粉,若是服用太多,对身子是有害而无益处。
可有些人就相信这些,他们认为吃金吃玉,乃是仙人做的事情。他们慢慢的试着过着仙人的生活,往后自然也能成仙,简直是痴心妄想。
若丹药真的有用,当年的秦皇不早就万岁了?
晏锦认为不可信。
沈苍苍见晏锦不语,又继续说,“这个国师其实很厉害,他的手里的夜明珠,是大燕朝唯一的两颗。不过,其中一颗因为当年借给太后照明,摔坏了一些,有纹裂了,而另一颗,还是完整无缺的。连大理哪里的人都说,只有神仙才能拥有夜明珠。国师肯定是天上的神仙……”
晏锦:“……”
在一边的晏温婉忍不住笑了笑,“苍苍也认为国师是神仙?”
“他吧……”沈苍苍略微思索了一会,才摇头,“在我心里,只有哥哥是神仙。哥哥长的比国师好看多了!”
晏温婉:“……”
能和虞方比容貌的,大燕朝还真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其实,关于这个国师的事情,晏锦多少有些耳闻。
大燕朝的国师是个不染半点尘埃的男子,只是他对凡尘没有任何依恋,所以至今未娶。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个厉害的国师,在前世这个时候,其实早就不在人世了。
晏锦想了想,开始琢磨这里面的事情。
因为她的改变,周围不少的事情也随着她的变动而变动。包括这个早该去世的国师,居然活到了现在……
她想到这里,又问身边的沈苍苍,“你出嫁那一日,太子殿下会出宫吗?”
沈苍苍挑眉,想了想才回答,“小秀儿,会来的!”
太子和沈苍苍关系很好,现在借着沈家的暗中扶持,他也在试着慢慢的站稳根基。只是,如今宫中的情形也越来越奇怪了。
来日,大燕朝的帝位会不会是太子殿下的,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晏锦只知道,她现在得查清这个国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为何前世的元定帝,会夺了他的性命。
沈苍苍和晏锦又说了一会话,才起身告辞。
然而,沈苍苍今日里零碎说的话,却成了晏锦现在的追查的目标!这京城里安稳的日子,没有多久了……
621:故人再见
晏锦在调查国师广陌寒的同时,却也查出了一些惊人的事情。
譬如,广陌寒和昔日的晋南王,其实是有血缘关系的。
广陌寒虽然自幼是养在仙鹤内,被仙鹤观的前任观主养大,但是广陌寒的身体内,却有着晋南王的血液。
准确地说,广陌寒其实是个外室生的孩子。
一个堂堂的藩王,自然不能将一个外室养的孩子带回府邸内。
一夜风流,广陌寒其实是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那时的晋南王也不敢确定,广陌寒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因为不确定,所以他从未给想过要将广陌寒带回府内。
只是,他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委屈了孩子,只好将年幼的广陌寒丢给了白鹤观的前任观主。
广陌寒自幼见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和晋南王没有太多的来往,所以当年晋南王造反的时候,仙鹤观的观主亲自出面保了他,元定帝也看在老观主的颜面上,饶了他的性命。
毕竟,广陌寒和晋南王的确没什么来往。
虽然元定帝饶恕了广陌寒,但元定帝对广陌寒多少还是有些忌惮,毕竟广陌寒的体内流着是庄家的血,谁又能准确地知道,广陌寒到底有没有长反骨呢?
只是,晏锦想不明白。
广陌寒既是晋南王的孩子,为何元定帝却又敢将广陌寒留在自己的身边,还让广陌寒做了国师?难道,元定帝不怕广陌寒会报复?
不过,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广陌寒的确是个厉害的术士,他炼制的丹药,目前看来还未有什么毛病。晏锦看的炼丹方子,并不是出自他手,所以此时的晏锦根本不知道,广陌寒现在对大燕纪皇室是否恨之入骨。
毕竟,庄家的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元定帝的手里。
广陌寒的身世让晏锦吃惊的同时,晏锦更发现了,私下不染尘埃的广陌寒和京公公来往密切。
像广陌寒这样洁身自好的人,居然和京公公来往频繁,这让晏锦不得不好奇,这两个人到底在密谋什么。
明明无论是兴趣还是爱好,两个人都根本谈不到一起。
在晏锦继续调查广陌寒的同时,离沈苍苍和虞方成亲的日子,也愈来愈近了。
在两个人要成亲之前,晏锦和沈砚山也商议好,见陆小楼的日子。
晏锦知道陆小楼喜欢梨花,就将陆小楼安置在京郊的离二叔不远处的宅子内。晏二爷是个喜欢花木的人,时常也会送花木到那座院子里去,只是晏二爷不知道那个看似表面上空置的宅院,其实早就住了人,还是让薄家找寻了许久的人。
只是出乎晏锦意料的是,要去见陆小楼的,不止是她和沈砚山,还有定国公也要一起前往。
因为怕定国公出府被人张扬,他这次坐的是沈砚山的马车。
一个小小的马车内,坐着晏锦和沈砚山,而对面就是定国公。
晏锦多少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坐在对面的人,是她未来的公公。
在晏锦的记忆里,定国公总是笑着,明明是个武将,却很少露出沉重的神色,连沈苍苍都说,大伯父像个长不大的少年。晏锦不知道,如此多繁重的事情压在这个人身上,他为何还能保持得住笑容。
对于定国公而言,其实能压垮他的事情很多……
心上人的离去,娶了不爱的女人为妻,弟弟们一个个战死沙场,而一向喜欢在军营里领兵的他,因为陈年旧疾,再也不能征战沙场,只能被迫在京城内养老等死。
一个人到底要多坚强,才能将这一切咬牙扛下来。
不得不说定国公的确是个厉害的家主,沈家在他的手里,虽然枝叶凋零,却比从前更能站稳站稳脚跟。尤其是他当年独自出兵的事迹,让人不得不佩服。
只是这样厉害的人,却不是个好爱人。
他辜负了陆小楼,背起了沈家的责任。
定国公病了很久,若不是习武多年身体还好,怕是早已扛不住了。病来如山倒,他的陈年旧疾此时全部发作,几乎让他有些挪不动脚步。
但是,他只要想起一向沉默寡言的儿子亲自来问他,是否要见见娘亲的时候,眼泪便忍不住要滚落下来。
九娘……陆九娘……
那个尘封在他心里,永远都不敢再记起的名字。
一向很少露出悲伤神色的定国公,在听了沈砚山的话后,哭的像个孩子一般,丝毫不顾及形象。
当年,他是多么的爱她啊!
他恨不得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那个人,可是到头来,伤她最深的人,却是自己。
若是,他不轻信薄相,就不会中了薄相的诡计,玷/污了九娘的清白,若是九娘不失了清白,来日还能重新找个人出嫁,而不是毁在他的手里。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想起第一次见到陆小楼的情形……
他跟薄相去寺庙内,然后中途薄相离开了,而他也迷了路。
那时的他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直朝着梨花深处走去……
远处,一袭白衣的少女,正握着狼毫笔在亭内作画。微风吹动梨花树枝,也撩起了她垂落在耳边的碎发,她只是随意的将发丝随意的挽在脑后,手下的动作却依旧行云流水。
眼前,枝头上的梨花花瓣零零碎碎的飘落,而他却怔在原地,不敢大声喘息。
他怕自己扰了她的动作。
过了一会,少女像是有感应似的,抬起头来露出那张清秀可人的小脸,在看了他一眼后,微微一笑。
她只是那么一笑……
从此,他便万劫不复。
后来他才知道,陆小楼会在哪里作画,也不过是薄家的小姐拜托她。陆小楼虽然一手草书写的很好,但是画技也不差……
如今京城内,陆小楼的真迹,价格已经上千两。
一个女子,出自她手下的东西,居然比其他大家的笔墨还要珍贵。
然而,谁也不知道。
他的书房内的密室里,全是陆小楼的东西……
定国公想到这里,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
那样好的女子,那样宛如清晨剔透般清澈的九娘……因为他,彻底的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