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6:关押(4000字)
对于工部而言,这次天池的修建,和平日里修建其他的水库,是完全不一样的。
元定帝对这次天池的修建格外的重视。
隔三差五的,他都会来问问进度。
最后,元定帝更是亲自给这座水库提名为天池。
若是晏季常真的将这次的图纸泄露,那么便是欺君罔上的大罪,是要被灭族的。
众人想到这些,又不禁偷窥了一眼不远处的定国公。
没准,晏季常这次的事情,还会连累沈家。
他们谁也想不明白,是谁如此的憎恨晏季,要置晏季常于死地。
元定帝笑的格外讽刺,看着晏季常的神色,有些凝重,“那么,你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朕?”
“臣,自知没有保护好图纸!”晏季常对着元定帝磕头,“请陛下恕罪!”
晏季常认罪后,洛羽便露出了得意的笑。
这次的计划,并非十全十美。
但是,无论晏季常怎么解释,也不能逃脱这次的事情。
人证物证俱在,晏季常也是百口莫辩。
元定帝闻言,却没有说话,而是继续似笑非笑的看着洛羽,过了许久,才道,“洛爱卿,这些图纸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洛羽刚刚落地的心,又因为元定帝的话,瞬间又悬空了起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妙,“臣,是在王掌柜的手里得到的!”
“回陛下话!”王掌柜立即明白了洛羽的意思,立即对着元定帝磕头,“是草民给洛大人的!”
元定帝皱了皱眉,他只是不耐烦的‘恩’了一声,站在他身边的小太监便冲着王掌柜大吼,“大胆,陛下问你话了吗?多嘴!”
王掌柜闻言,身子吓的瑟瑟发抖。
他经商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却怎么也没见过,如此威严的人!而且,他早已听闻过,元定帝和先帝的性子有些相似,先帝那些年暴虐的事情,一点也不少。
他此时,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洛羽手指微颤,“陛下,臣句句属实,没有一句欺瞒!”
“是吗?”元定帝抬起手,拖着下颚看着洛羽,眼眸里的神色,有些暗暗的,“朕一向不喜欢听假话,可你却句句都在欺瞒朕。苏行容……”
元定帝将目光挪到不远处一直沉默的苏行容身上,“刑部尚书这几日一直卧病在床,既是病了,就好好的养着。朕将洛爱卿交给你,他何时说真话,你再带他来见朕!”
元定帝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苏行容取代了之前的那位刑部尚书。
苏行容闻言,双手作揖,“臣,领命,谢恩!”
一切发展的和洛羽想象中的,有些背道而驰。他不安的看着元定帝,神色里全是错愕。
反而是苏行容笑了笑,对着他说,“温大人这会还留着一口气呢,洛大人,你们还可以聊聊闲话!”
他说的随意,语气却十分的狂妄,吓的洛羽腿都软了。
洛羽一直都知道元定帝喜怒无常,却不知道如此难以控制,明明晏季常都认罪了,为何还会这样?
他不安,有些惊慌的抬起头,有些不安的看着不远处的薄相。
结果,谁知道薄相若无其事,根本没有看他。
洛羽低下头,咬住下唇,“臣,冤枉!”
“冤枉不冤枉,洛大人和我聊聊,便知道了!”元定帝没有开口,而苏行容却开了口,“洛大人当真以为满朝文武,都是没有脑子的吗?”
洛羽皱眉,“苏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虞老爷子是什么身份,而王掌柜是什么身份?”苏行容笑起来的时候,依旧如往日一般邪气,“他需要去讨好王掌柜,将图纸送出去?然而你和王掌柜又是什么关系,王掌柜要将图纸给你?商人向来都是一本万利,我若是王掌柜,我一定会拿着图纸,要晏大人给我银子。”
苏行容的话,让洛羽抽了一口冷气。
苏行容说的的确没错。
这件事情,并不是天衣无缝。
他从一开始也知道这一点。
但是,在他的预料中,若是元定帝大怒,又怎么可能来想这些细节?泄露图纸是真的,无论是什么途径,那么也是泄露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元定帝的确是动怒了,却没有把晏季常怎么样。
反而,是针对他。
郑大人也笑了起来,“原来洛大人比虞家的银子更多!”
“草民,是想为国尽忠!“王掌柜下唇几乎被自己咬出了血,“陛下明察!”
结果他这句话一出,元定帝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他笑的眼都快出了泪,然后从龙椅站上了起来,“好好好,好一个为国尽忠!”
元定帝笑起来的时候,面容上的皱纹十分的明显。
过了半响,他才停了笑,“你们一个个,不给朕找点事,就是心里难受!这叫什么为国尽忠?你们恨不得朕早点去找先帝吗?”
元定帝面容冷峻,大喊了一声,“谢良恬!”
谢相立即朝着元定帝跪了下去,“臣在!”
“这件事情交给你处理,刑部那边,让苏卿配合你!”元定帝冷眼看了一眼吓的呆若木鸡的朝臣们,“朕要知道全部的真相!全部!”
元定帝说完之后,便甩袖离开,留下了满朝的文武。
谁也不知道,元定帝如此大怒,到底是在生谁的气。
是洛羽的,还是晏季常的。
不过,元定帝生谁的气,都已经不要紧了,因为此时,元定帝居然没有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薄相处理,而是交给了谢相,已经证明了这件事情十分的可疑。
朝臣的心里,也顿时乱了起来。
谁也猜不透,元定帝到底在想什么。
包括此时站着的薄相,他一双慈善的面目,此时也冰冷如石。
谢相扫视了一眼朝下站着的大臣们,最后目光落在了晏季常身上。
他带着歉意地说,“晏大人委屈你了,你得去刑部小住一会了!”
晏季常满面的绝望,眉目里疲惫极了。
他像是苍老了很多岁一般,摇头,“我知道了!”
晏季常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再也没有辩解半句,更是像是说话的力气都消失了一般。
他此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最信任的人出卖。
那个人,不止想要他的性命,更是想要晏家长房所有人的性命。
所有。
很快,朝廷上发生的事情,便传到了晏锦和小虞氏的耳内。
小虞氏闻言,瞪圆了双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爹怎么会出卖经时,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不行,不行……我得去找爹!”
“娘!”晏锦扶着小虞氏,阻止了小虞氏的动作,“你冷静一些!”
这件事情,太过于蹊跷了。
晏绮宁带走的那套图纸,的确不是天池的完整图纸,而是天池和宁州水库的掺杂在一起的。
她怕外人看出破绽,还特意和香复熬夜修改了不少的地方。
所以,这若说是天池的图纸,当然也是。
只是这张图纸上的东西,看似设置精细,然而是根本不用运作的。尤其是当年她特意修改掉破绽的地方,也画在了那张图纸上。
晏绮宁的那张图纸,虽然玄妙,却有些不切实际。
元定帝是个聪明的帝王,怎么会看不出来这里面的缘故?
所以……晏锦一时也想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去了刑部的大牢。
小虞氏此时哪里还冷静的下来,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妇人,丈夫出事还和父亲有关系,她当真镇定不下来。
她想要知道真相。
结果,小虞氏刚想和晏锦说话,轻寒便大着个肚子走了进来,还有些气喘吁吁,“太……太太,老爷子和舅老爷来了!”
轻寒话音刚落,虞老太爷还有虞非就出现在了小虞氏的面前。
连一向很少出门的虞方,都带着解舒一起过来了。
虞老太爷显然也有些慌乱了,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小秋,爹没有这样做,爹没有!”
他像是一个惊慌失措的父亲,害怕失去女儿的信任一般。
虞老太爷的身子并不好,从前在沙漠里行商的时候,大大小小都留下了一些毛病。如今他一急,面色更是惨白如纸。
晏锦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于是赶紧上去扶住虞老太爷,“外祖父你别急,好好的吸几口气,你先别急!母亲和我都相信你,你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虞老太爷闻言,立即深深的吸了几口气。
他此时,的确感觉不太好。
晏锦又转眸对轻寒说,“轻寒,你也别急。你先歇着,让窦妈妈去将刘大夫请过来!”
轻寒快要临盆了,还如此匆忙的行走,肯定对腹中的孩子不好。
轻寒听了晏锦的话,又看了一眼虞老太爷的神色,便点了点头。
她退下之后,晏锦才扶着虞老太爷坐下,抢在虞老太爷和小虞氏开口之前,继续说,“外祖父,母亲,你们都先别急,你们要相信父亲,他绝对不会那么轻松,便让人拿到这些东西的!而且,这次处事的谢相,绝对不会有事的!”
“谢家,就是因为是谢家,才会出事!”虞非也是急坏了,他破口大骂,“那个老东西记仇!”
“闭嘴!”虞非刚开口说话,虞老太爷便吼了一声。
虞非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便甩过头去,不再言语。
他也是急糊涂了,都快忘记这里还站着一些不该听到这些话的外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晏锦看着虞非,知道这里面的事情,绝对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但是,此时显然不是一个问话的号时机,所以她又安抚道,“你们先别急!”
晏锦安抚了许久,虞老太爷和虞非的情绪才渐渐地缓和了下来。因为担心虞老太爷的身子,刘大夫还特意过来替虞老太爷扶了脉,之后又留下一些药才侯在了门外。
其实,也不怪虞非和虞老太爷如此的失态。
刑部,那个地方。
活着进去的官员不少,但是安稳出来的人,却很少。
尤其是在元定帝的手里。
进去的人,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
他们,也是慌了起来。
等刘大夫退下后,虞老太爷稳了心神后,又对小虞氏解释,“小秋,王掌柜的确送了我一只鹰,但是他说是送给我的礼物,特意从精绝带回来的。我也不好意思不收下,却不想……会这样!”
“爹,我信你,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小虞氏皱眉,又道,“那鹰呢?”
虞老太爷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垂下了脑袋,“你娘让我送走了,他说,家里不能再养了,若是我想留下也行,她让我走!”
小虞氏:“……”
这句话,的确是虞老太太说的出来的。
虞老太爷太喜欢小动物了,什么样的东西都想养一养,弄的院子里像是狩猎场一般,随处可见小动物。
若不是虞老太太管着,的确是会更壮观……
小虞氏叹了一口气,言语里带着几分无奈,“爹,来日你交友,得慎重啊!现在,经时站的高,跌下来也重!”
小虞氏虽然没有埋怨,却听的虞老太爷心里不是滋味。
晏季常为什么会走上仕途,他比谁都清楚是为什么!如今晏季常的仕途坦荡,却因为他做错了事被人陷害,虞老太爷觉得内疚极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收了外人的东西,居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这不是他第一次收别人的东西,而且,还是这样不值钱的东西。
小虞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看着虞老太爷,立即劝慰道,“爹,我没怪你的意思,你别多想!”
“我知道!”虞老太爷叹了一口气,一双浓眉皱成了一团,“不过,这件事情的确也是因我而起,小秋,你说的没错!”
小虞氏不安,虞老太爷自责,而虞非又愤愤不平,有话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讲出来。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沉默的气氛。
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虞方在抬起头,看着晏锦用着商议的口气说,“素素,我们要去刑部探探口风吗?”
547:小心翼翼(4000字)
虞方说完之后,才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没用的话。
刑部如今管事的人,已经是苏行容了。
晏锦和苏行容之间的矛盾,他也曾听沈苍苍粗略的提起过,若是他们此时去打听消息,必定是一点风声都得不到的。
这样做,不过是浪费他们的精力。
晏锦闻言,只是摇头,“去了也没用!”
“为何?”虞非以为晏锦会同意虞方的提议,他皱着眉头,有些疑惑,“怎么会没用?”
如果能从刑部那边得到了消息,便也能知道晏季常的安危。
晏锦知道此时,多说刑部的事情,也是无益。所以,她立即转了话题,“今儿一早我去了父亲的书房,发现父亲书房里密封的盒子,并未打开!”
“盒子?”虞方有些不解,“什么盒子?”
今儿一早,晏锦的确是去了晏季常的书房,不过她是取树下冬日里藏着的雪水,准备煮茶。所以,她也顺路去看了一眼书房内的东西。
其实,晏绮宁离开后,她心里也有些忐忑,她很怕晏绮宁会真的取走天池的图纸。
在晏绮宁一离开后,她便亲自去确认了几次。
她和香复一共画了两套图纸。
第一套,是宁州水库的图纸。
第二套,便是天池和宁州水库结合在一起的图纸,这张图纸乍看上去,十分的精细,和天池的图纸也是十分的相似,但是实际上,却和真正的图纸内容,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和香复为了赶这些图纸,也累的够呛。
晏绮宁很聪明,她故意在晏绮宁面前看的那一套图纸,晏绮宁并没有拿走。或许从一开始,晏绮宁就根本不相信晏锦,所以晏锦的什么举动,都会被晏绮宁怀疑。
明明彼此都在怀疑对方,却依旧要假装一切安稳。
晏锦缓缓地说,“工部的图纸,一般都是用蜡,密封在盒子里的!天池的那套图纸,全套也被父亲放在了书桌边上!”
晏季常从未怀疑过家里的人,会出卖他。
所以,这种很重要的东西,他也从未放的太隐蔽。
反而,晏绮宁自作聪明,根本没有注意桌子上的东西,晏绮宁那会想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多宝阁上翻找,找到了晏锦留给她的图纸。
晏绮宁现在,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疑心很重,不相信父亲,所以,最后拿走的那套图纸,也并非是真的。
“那,若不是天池的图纸?”小虞氏皱着眉头,也问了一句,“皇上为何会动怒?”
晏锦摇了摇头,“我也想不明白,不过母亲你看,洛大人也被关押了进去,我想皇上这样做,一定有其他的用意!”
元定帝向来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帝王,连沈砚山说起元定帝的时候,神色都不似平日里那般随意。
她前世很少听元定帝的事情,也从未和元定帝有过什么接触,元定帝现在心里想什么,她也捉摸不透。
今生见元定帝,还不过是在薄太后的寿宴上,那会的元定帝笑的眉目慈祥,虽然一脸沧桑,却依旧威严。
晏锦此时唯一敢肯定的是,元定帝让谢相来查这件事情,必定是有其他的用意。
或许,元定帝一早便知道洛大人是薄相的人,他不过是想杀鸡儆猴。
至于为何要将她父亲关押起来,无非是想给薄相一点时间来好好的斟酌。
若是薄相及早认错,那么一切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薄相依旧装作若无其事,那么接下来元定帝做的事情,必定也不会给薄家留太多的余地。
此时,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一直依在不远处门边的解舒笑了笑,他的语气轻柔,“大小姐说的没错,真的图纸,其实并没有遗失,不然皇上便会真的生气了!他若真的生气,那么晏大人此时就不该被关押在刑部里了。老太爷,太太,小爷,你们都别急,你们现在该查查,是谁泄露了晏大人身边的图纸!虽然是假的,但是也必须查查。而且,我也相信,老太爷绝对不会泄露这些。我想,老太爷估计连图纸都没看过,又怎么泄露?”
虞老太爷垂下眼眸,点了点头,“恩,我的确是没看过!”
他一点也不懂这些,看了其实也是白看。
他和晏季常之间,其实没有太多的话。
晏季常的性子冷淡,而他又擅长多言,两个人在一起,总是他一个人在讲话,而晏季常在听话。
久而久之,晏老太爷便会觉得无趣。若没有什么正事,他也很少会主动去找晏季常谈话。
他对这个女婿,从一开始的不满意,到后来的满意,最后更是愧疚。
现在这件事情,的确也是他交友不慎。
他的心里,内疚的厉害。
“所以,现在要查图纸是谁泄露的,而且,王掌柜既然站在洛家这边,那么他必定是想从官了!”解舒站稳了身子,走到虞非身边,“小爷,我和虞方这几日挺闲的,不如,我们也经营经营粮铺吧?”
王掌柜都如此不给虞家留活路了,那么虞家又何必继续给他们活路?
对仇人太多的仁慈,最终会害了自己。
虞非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你们去做,让安之陪着你们。至于图纸那边的事情,交给我便好,我一定要查出来是谁,然后将他大卸八块……”
虞非越想越生气,觉得他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人,才能舒缓心里的恶气。
可恶……太可恶了……
不止想要晏家长房所有人的性命,连虞家也不放过。
小虞氏沉默了许久,她突然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后,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她声音像是快要断气一般,“不用查了。”
“为何?”虞非看着小虞氏,以为小虞氏不舒服,“这件事情你不用操心,二姐你交给我就好!”
小虞氏茫然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是谁!”
虞非和虞老太爷有些哑然,看着小虞氏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唯独晏锦和解舒的神色不改,他们其实一早便知道这个人是谁,没有说出来,是想让他们自己去发现蛛丝马迹。
好在,小虞氏是清醒的。
她很快便想出来,是谁可以接近丈夫的书房,又从丈夫的书房里偷走了图纸。
她神色凄然,“是阿宁,是阿宁拿走了那些图纸!”
她话音一落,虞非便抽了一口冷气。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小虞氏,身子颤抖的厉害,他翕了翕唇角,半响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种事情,若是被晏季常知道了,他该是如何的难受。
晏绮宁,是晏季常曾经愿意拿性命去护住的女儿,可是却被这样的人,从身后狠狠的捅了一刀……
“冤孽,真是冤孽啊!”虞老太爷过了许久,才感叹出这么一句话,“昔日,我就不敢手软,我就不该的……”
无论晏绮宁有什么理由要背叛晏家,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
虞老太爷气的头疼,而小虞氏和虞非也是红了眼眶。他们很难受,但是更多的像是解脱了一般。
到了这个时候,晏绮宁是真的留不得了。
从前,无论晏绮宁做错了多少事情,他们都一而再的原谅晏绮宁,因为晏绮宁是大虞氏的骨肉,是大虞氏用性命留下的孩子。有时,小虞氏更是自责,当初自己是不是教错了这个孩子,才导致她走上了歧路。
可是再多的歧路,也不该如此啊!
晏锦也曾和晏绮宁一般疏远他们,虽然和他们接触少,却从未想过,要了他们的性命。
小虞氏如今真想看看,晏绮宁的心,到底长什么样!
晏锦见屋内情况有些不好,又唤了刘大夫进来。不过这次,虞老太爷和小虞氏都没什么事情,他们很快便调整好心神,让那股痛心,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小虞氏猜的并没有错。
到了夜晚,虞家开始对王家的商铺购买的时候,王家人便过来求饶了。
他们更是将一切责任都推卸给了洛大人,说他们其实是被洛大人强迫的。为了恕罪,他们也说出了一个秘密:这些图纸,其实是从白鹤观那边传过来的。
甚至还有王家人说,这是晏家二小姐要出卖晏家,和他们是无关的,求虞家给他们留点退路。他们愿意去皇上面前告发晏家二小姐和洛大人。
虞老太爷闻言,只是摆了摆手,不再听他们说话。
最终,他依旧没有给王家的人,留任何的退路。
王家人不会饿死,但是日子却会过的凄惨。
对于这种享受了大半辈子富贵的人来说,那种平民的日子,更像是地狱一般。
这一夜,王家人过的很不安,而晏锦也没有睡好。
她及笄的这一日,晏绮宁送了她这份不错的大礼……
虽然从一开始,她便知道晏绮宁会出卖他们,却没想到晏绮宁的速度会如此的快速,丝毫不愿意让她安稳一分。
晏锦一夜没合眼,天一亮便起了身。
她又去安抚好了小虞氏,才起身去了虞家。
显然,她的小舅舅和表哥,也没歇好。
要用一夜的时间,来让一个不小的商户垮下,其实也是很费力的。不止要花费几倍的银子,更要欠下不少的人情。但是,虞家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那些给他们一点伤害的人,他们若不十倍奉还,那么来日还会有人以为他们是好欺负的。
王家彻底的垮了。
哪怕王掌柜能安稳的从刑部出来,估计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也会气的直接晕阙过去。
洛家,根本保不住王家。
因为,薄相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他将一切都撇的干干净净,似乎他只是一个围观者,和这个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薄相做的很好,而且,也没有人会想到洛家背后仰仗的人,其实是哪位贤良的薄相。
他们只会觉得洛羽是在为洛家的嫡系复仇,所以才会千万百计的去找晏季常出错的地方!不过,如今元定帝的想法,尚不明朗,为了明哲保身的人,也没有去趟这趟浑水,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
而刑部那边,晏季常进去之后,根本没有受什么苦。反而是一向脾气不太好的苏行容一再叮嘱侍卫们,一定要好好的对待晏季常,不能有半分坏了规矩。
晏季常没吃什么大苦,而洛大人和王掌柜,便惨了……
苏行容的手段,一向狠毒。
王掌柜进去不到两个时辰,便将一切招供的干干净净。他说出了这次是洛大人和他合作,如果成功了,那么来日天池的供应的大米,便交给了他。
为了利益,王掌柜多少有些心动。后来洛羽又逼迫他,说他若是不同意,便让王家全族消失在京城内。王掌柜没办法了,这才答应了洛羽。
他其实心里,也想占这个便宜。
毕竟天下所有的生意,都要冒风险的。
洛羽是习武之人,也是个硬骨头,足足撑了一夜快要断气,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苏行容将他的母亲和父亲抓进来后,洛羽才哭着承认了,这次是自己要害晏季常。
每个人都有弱点,洛羽也不例外。
他浑身是血的看着苏行容,“你会遭报应的,你这个恶毒的东西,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苏行容冷冷的笑了笑,“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你送了她这样的一份大礼,我也得送洛大人一份大礼!我记得洛大人是习武之人吧,若是一个习武之人,没了着双手,你说……还能习武吗?”
苏行容话音刚落,便抬起手对身边站着的侍卫做了个动作。
下一刻,洛羽惨叫的声音,便从大牢里传了出来,响彻了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洛羽叫的凄惨,而在另一间牢狱里的晏季常,也听到了洛羽的声音。
比起洛羽的皮肉之苦,他其实也没好受到哪里去!晏季常此时的心,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点点割开似的,疼,而且还漫长。
他在看见图纸的时候,便知道,其实,偷走图纸的人,是他的女儿晏绮宁。
他难受,并不是因为晏绮宁的背叛,而是晏锦的小心翼翼。
548:挫败(4000字)
为人夫,自然要护住妻子。
为人父,自然要护住孩子。
他如今既是人夫又是人父,却依旧没有做到,让妻子不为他担心,让孩子有安全感。
当真是挫败极了。
或许从一开始,晏锦便知道了很多事情,才导致她做什么事情,都会揣摩很久,瞻前顾后。
女儿怕他担心,所以也并未告诉过他这些。
其实晏季常也知道,让晏锦告诉他这些,对晏锦而言其实也有些难度。
难道让晏锦和他说,爹,妹妹其实是蛇蝎心肠,你得防着她。
若是晏锦说了这些话,他肯定会比现在更伤心!
晏季常记得,大虞氏曾和他说,自己小的时候从不用担心太多的事情,父母会替她想好一切。
那会他就想,他来日若有女儿,一定要让这个孩子无忧无虑。
他的幼年,并不幸福,然而这份幸福,他想给自己的孩子。
只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晏季常垂下眼眸,将所有的神色都隐藏在昏暗之中,过了不知多久,牢门外有了一阵微小的动作。
“晏大人,用点东西吧!”苏行容的声音从外传了出来,“这几日委屈你了!”
晏季常抬起头,看着苏行容熟练的打开牢门,然后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苏行容依旧是满身戾气,不过此时的他像是特意换了一声衣裳似的,腰带捆绑的有些凌乱,而手上的血迹虽然早已经清洗干净,但是依旧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对晏季常十分的敬重,所以根本没有将自己狰狞的一面露给晏季常看。
他将食盒放下后,又轻声地问了一句,“晏大人,需要帮你带话出去吗?”
“多谢苏大人好意!”晏季常摇了摇头,此时的他其实也揣测不了元定帝的想法,所以不敢有一点坏了规矩,“不必了!”
苏行容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便将食盒打开,又从里面拿出一壶竹叶青放在晏季常面前,“我听闻精绝那边,儿女成年都要亲自给父母敬酒!大小姐今儿怕是不能见你了,你早些歇息吧!”
晏季常闻言,手微微一抖。
过了半响,他才缓缓地抬起手,从苏行容的手里接过酒壶,“多谢!”
“不用谢我,这也是圣上的意思!”苏行容将手收回,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后,才淡淡地说,“圣上让我带话给你,说这几日委屈你了!”
晏季常尴尬的笑了笑,“臣不委屈!”
“是吗?”苏行容伸出手,拖着下颚,若有所思的看着晏季常,“晏大人知道吗?这些图纸,是二小姐送给洛大人的!”
他说的直接,丝毫不带掩饰。
其实,想要调查清楚一切,他自有他的手段。
只要那个人活着,他便能从那个人嘴里,挖出有价值的东西。
现在,他不介意将这些告诉晏季常。
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晏季常见苏行容说的直接,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自己抬起手,倒了一杯酒,“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苏行容笑的有些讽刺,他唇角微勾,“二小姐这次怕是不止想要晏大人的性命,她啊,连虞家都不想放过吧!看不出来,二小姐居然如此……厉害!”
晏季常闻言,情绪倒是没有太多的波动。
他似乎已经将这个消息,彻底的消化了下去。
苏行容见晏季常不说话,又道,“容我多嘴说几句,晏大人这个父亲,看来并不称职啊!”
晏季常这次依旧没有开口。
他没有否认苏行容的话。
“太多的感情,太多的善心。”苏行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自己的心窝,轻轻的点了点,“对于我们这些仕途上的人而言,是累赘。晏大人好好想想吧!”
苏行容说完之后,便从牢狱里走了出去。
这些话说的很直接,但是对苏行容而言,却已经是委婉至极了。
他向来是个不喜欢说话婉转的人,但是言尽于此,他想说的,也大概都说完了。
晏季常抬起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这些年来,眼界太低,一直都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了,现在看起来居然是远远都不够!若是他再小心一些,也不会走到今日的局面了。
女儿能告诉他一次错误的地方,却不能告诉他一辈子。
而且,来日若是连女儿都不能发现这些阴谋,那么晏家长房便真的要全部葬送在他的手里了吗?
晏锦这一次做的很好。
她做的事情,让他彻底的看清楚了,那些站在他背后,想要给他一刀的人,到底是谁。
晏季常笑的有些苦涩。若不是女儿,或许他还是发现不了这些人。
他能看到的东西太少,目光短浅。
晏季常有些不敢往下继续深想,越想,他便觉得对晏锦越内疚。
女儿及笄的日子,父亲都不能陪在她身边。
苏行容的话说的没错。
他这个父亲,真的不称职,而且还很失败。
夜色渐浓,一轮弯月从云层后面探出了头,周围的景色彷佛笼罩在一片莹白色的薄纱之下。
晏锦看着弯月,独自坐在院内,眼前放着一些自己酿的清酒。
精绝有个习俗。
儿女成年,一定要亲自给父母敬酒。
今儿小虞氏精神一直都崩的紧紧的,虽然记得她及笄的日子,也不过是勉强撑着和她一起用了晚膳。晏锦不愿意看小虞氏带着歉意的神色,便让刘大夫开了一些安神的药,让小虞氏歇下了。
现在,又是她一个人了。
晏锦叹了一口气,拿起一边的小刀,自己削起了梨。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是不是做错了。
在父亲被关押在刑部的消息传出来后,她心里多少也有些慌了!
她没想到,元定帝会这样做。
那个人,她捉摸不透。
不过事情如今都这样了,她也得想想办法,让事情彻底的解决。
只是要怎么解决,她还得琢磨琢磨。
晏锦削梨的手法并不娴熟,她将梨削好之后,本来很大的梨,也只剩下半个拳头的大小了。她自己轻轻的咬了一口,便再也没了什么胃口。
晏锦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她有些乏了,才准备起身回屋歇下。
结果,她还没站起来,便听见一阵微小的动静,下一刻一只肥胖的鹰像是失了重心似的,狠狠地摔在了她的面前,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晏锦有些目瞪口呆。
她今儿有些心烦,早早的便将香复和下人们支开了,所以此时院内发出巨大的声响,也没有人留意。
她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见一个人从梨树后走了出来。
他的身影在月下显得有些朦胧,彷佛有些不真实……好一个隽秀的少年。
这样的月,这样的风,这样的夜。
树叶如碧,梨花清香,清风徐缓,四周寂寂。
她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反而是少年笑了笑,“素素,我回来了!对不起,是不是太晚了?”
原本是一句再也简单不过的话语,从沈砚山的嘴里说出来时,晏锦一直不安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宁静下来了。她一直不愿意早早的歇下,像是在等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那种思绪,有些凌乱,又有些不真实。
她从未想过爱情,便也更没想过,来日要依赖谁。
可感情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
有些风景,有些人,的确值得她停下匆忙的脚步。
沈砚山从树后从了出来,然后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又抬起手给晏锦披上,“夜深了,下次等我,不要在屋外了!”
晏锦又是一怔,“我没等你!”
“是吗?”沈砚山似笑非笑的看着晏锦,“当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似乎有些疲惫。但是,那双宛如墨汁染过的眼眸,却又精神奕奕。
晏锦低下头,岔开了话题,“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要等些日子吗?”
“对他们,的确是要等些日子!”沈砚山坐下后,才轻声地说,“不过,对你,便不是了!”
晏锦将身上的斗篷拢了拢,依旧担忧,“你的事情办好了?”
“恩!”沈砚山对晏锦倒也不隐瞒,他粗略的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十分认真的询问道,“这些点心是在哪里买的?”
晏锦顺着沈砚山的目光,看了看桌上的点心。
这些点心,其实都是她亲手做的。
她怕被沈砚山发现异常,便撒谎道,“是在外面买的!”
“啧!”沈砚山摇头,语气依旧淡淡地,“这家铺子再过几个月怕是要关门大吉了。”
晏锦惊讶的看着沈砚山,“为何这样说?”
沈砚山唇角露出一丝笑,“这些点心样子其丑无比,闻着更是一点香味都没,这样的点心,怎么卖的出去?”
晏锦:“……”
她的手艺,其实她自己一直都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不过被沈砚山如此评价,晏锦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试着反驳,“或许,店家做的匆忙了呢!”
“唔!”沈砚山目光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那也是要关门的!”
晏锦:“……”
晏锦和沈砚山说了一会话,本来沉重的心情也慢慢的舒缓了一些,没有了刚才的那般压抑。
过了一会,晏锦才对沈砚山说,“我父亲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沈砚山点了点头,“知道!”
在这京城之中,其实什么事情永远都是一环套一环,人人都是鱼肉,亦人人都是刀。
想要说什么绝对的胜利,也是不可能的。
她想做的,便是将那些威胁到他们的人挖出来。
可惜,依旧是失策了。
沈砚山像是知道晏锦在想什么一样,“这次,的确是我三叔的不对。不过,他的出现,也给了晏大人一个机会,这次,起码除掉了洛大人,兵部那边对薄相而言,又少了一个棋子。素素,你是不是想问我,你这次是否是做错了?”
晏锦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做错了!明知道阿宁是会做这些,却依旧将图纸给了她,如今父亲入狱,都是我大意了!”
“怎么会是你的疏忽?你做的很好了!”沈砚山安慰晏锦,“晏大人这次应该好好的感谢你,若不是你,他现在便不是入狱了!而且,这次入狱,是福是祸,还很难定论!”
晏锦虽然也知道,父亲入狱有些蹊跷。
但是,具体的原因,她却想不出来。
元定帝是个十分难以揣测的帝王,她不知道元定帝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此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否是太自信了一些。
如今,沈砚山这样一说,晏锦反而有些好奇了。
她低声问了一句,“你为何这样说?”
“晏大人的心,依旧是太善良了!”沈砚山的目光清冷,“为官者若是太心善,便会害人害己!他既选择了在仕途,有些事情就应该果断一些!这次,若不是你,晏大人估计连是谁给他背后一剑都不知道!而且,就算他今日防的了二小姐,来日还能防的了别人?”
晏锦这一次的局,在沈砚山眼里,布置的很好。
若是晏锦让晏季常发现晏绮宁要偷图纸,那么最后晏季常也不会真的杀了晏绮宁,而是将晏绮宁关押起来。至于晏绮宁身后的人,晏季常怕是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既然发现不了敌人,那么这样的局又有什么意义?
毕竟,晏锦亲自告诉晏季常这些人,也不如晏季常自己发现有意义。晏锦不能在仕途上帮晏季常一辈子,有些事情,终究得晏季常自己去发现!
而且,晏绮宁这个人,本就是个废子,没了,也没什么可以惋惜的。晏季常本就对晏绮宁有防备之心,晏锦这样做,大概也会让晏季常觉得,自己人生挫败。
既然要挫败,便一次性让他看彻底最好。
晏锦这样做,不止让薄相在元定帝心里种了一个恶毒的种子,而且还给晏季常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元定帝这次的反应,的确是不小。
不过,沈砚山知道,元定帝生气,并不是冲着晏季常,而是薄相。
至于为什么要关押晏季常,其实更是简单了……
沈砚山看着晏锦,语气依旧如初,“你放心吧,过几日晏大人就会安安稳稳地从刑部出来。这次对他,绝对是福,而不是祸!”
549:醉酒
福兮,祸之所伏。
祸兮,福之所倚。
有的事情,好事可能会变成坏事,而在某种情况下,坏事也可能会变成好事。
比如晏季常这次入狱,其实对晏季常而言,的确算不上一件坏事情。
元定帝是个独立的帝王,他和先帝不一样的地方,便是先帝知道困难的时候,总会选择逃避。
先帝逃避了太多的事情,最后沉醉在自己幻想的日子里,从而导致大燕朝在他的手里,差点易主。
元定帝知道了祸根,便会想办法去铲除,虽然中间会有些犹豫,但是却也果断。
而且,元定帝发现的,其实也不算太晚。
“兵部这些年插手了不少不该插手的事情,有的时候能力太过,也未必是件好事情!”沈砚山拿起晏锦眼前的青花瓷酒壶,轻轻地倒了一杯酒,“我估摸着圣上这次,是要清理一下兵部了!”
晏锦皱着眉头,看着沈砚山将酒杯握在手里把玩,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朝廷上的事情,她只是略知一些皮毛。
具体的,她根本没有去想过。
她想起前世,薄相对父亲和虞家的刁难,便不禁担心,“我怕这次……”
沈砚山抬起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晏锦,打断了她的话,“你应该相信我!”
他的语气不算重,声音也不够大,但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晏锦愣了一愣。
关心则乱。
她现在也是太过于担心父亲了,所以才会如此失控。
晏锦笑了笑,有些苦涩,“我从前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看着父亲在我面前躺下的时候,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着喝风,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我现在,不想和从前一样了……”
在父亲入狱后,她又想起了父亲去世的那个夜晚。
雨水冰冷刺骨,周围全是蔓延的血迹,红的可怕。
她坐在大雨里,看着父亲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尸首分离,疼的像是被人砍掉了四肢一般。
那个时候的她,才知道活着原来比死了还要痛苦。
沈砚山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地抚摸晏锦的眼角,言语轻柔,“不会和从前一样了!”
他说的坚定,也很让人安心。
晏锦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现在的晏锦,沈砚山很喜欢。
从前的晏锦,像是一个顽固的石头,周围硬邦邦的,怎么也敲打不开她的外壳。他想知道她想什么的确是简简单单,但是想从她的嘴里听到这些话,却是比登天还要难。
有的时候,他也希望晏锦能将他当做依靠,歇息片刻。
所谓夫妻,便是要互相扶持。
两个人安静了许久,沈砚山的指尖依旧没有从晏锦的眼角上挪开。
过了良久,晏锦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后,他才依依不舍的将手放下。
晏锦静静的凝视沈砚山,然后又学着沈砚山方才的动作,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眼角处。
沈砚山的这双眼生的极好,尤其他每次微微挑眉的动作,更是让人觉得沉醉。
男色,也可以如此的迷人。
沈砚山挑眉,轻轻地“恩”了一声。
晏锦放下手,喃喃地说,“你能回来,很好!”
“是吗?”沈砚山微微挑起唇角,又道,“既然你觉得很好,不如我们来选选成亲的日子?”
晏锦闻言,也没有太惊讶的便点了点头。
她喜欢这个人,想要这个人在一起。
她的感情一直都是如此纯粹,喜欢便去追寻,欲擒故纵不是她。
晏锦十分的淡定,而沈砚山的眼里却闪过几分惊讶。
晏锦就这么看着沈砚山‘沉稳’的将酒杯拿起,然后饮了一杯酒。她本想出言提醒,但是沈砚山发现这酒的味道似乎不错,又给自己倒了几杯,饮了下去。
顷刻间,他那张白皙如玉的容颜上,便染上了一份淡淡的粉红,像是寒冬里的初绽的桃花。
酒醉微醺。
下一刻,沈砚山便站了起来,晏锦也起身想要询问他是否还好的时候,沈砚山整个人便朝着她倒了下来。
他的身子像是失控一般,整个人都压了过去。
晏锦眼疾手快,立即扶住了沈砚山。
这一次,她惊的眼都瞪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这些清酒的酒很淡,她喝的时候完全当白水喝来着,而沈砚山不过是饮了几杯酒,便直接醉倒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
在外人面前难以估摸的沈砚山,酒量居然差成这样。
沈砚山的身子依在她的身上,脸颊更是紧紧的贴着她的肩膀。沈砚山有些沉,她扶着也有些吃力。
但是,院外的下人早已被她支开,她想要唤他们进来,也有些困难!晏锦想了想,还是自己挪着脚步,一点点的将沈砚山往屋子里搬,像是拖着一个赖在自己身上的大袋子一般,动作也有些吃力。
好在,沈砚山也不是彻底的晕过去,迷迷糊糊间还是有些神智的。
他乖巧的像是个孩子一般,在晏锦将他放在床上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眼睛轻轻地合上。
晏锦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几杯酒便能醉成这样的人,她自己酒量不差,身边的人酒量更是比她好上十倍。但是,沈砚山却很怪异,他只是稍微碰一点点带酒的东西,便会醉成这样。
晏锦伸出手替沈砚山脱了靴子后,又替他盖上了被子。
此时的沈砚山,闭着眼睡在床上。
烛光下,他隽秀的容颜,更是宛如透明,瞧着十分的吸引人的视线。
醉酒的沈砚山,倒是和平日里不太相似。
平日的他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连笑起来的时候,都是不动声色。
只有睡着了,才会如此的从容,无害极了。
晏锦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沈砚山的靴子上。
靴子上布满了泥土,而且鞋底还有些磨破了。
沈砚山是个十分讲究的人,这些细节他平日里注意的很好。若非是从外急匆匆的赶回来,也不会这样狼狈……
晏锦想了想,便起身去院外吩咐香复送了一碗醒酒的汤过来。
香复并不知道沈砚山在屋子里,将汤送来后便退了出去。
晏锦亲自喂了沈砚山醒酒汤后,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沈砚山也有如此的一面。
当真是,有意思。
550:泄露
晏锦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床榻上了,被子也裹的严严实实的,而身边的沈砚山却是不知踪迹。
她有些愣住,却在揉眼的时候,才发现了手里居然还有个东西。
她坐了起来,看着手里的玉佩,有些惊讶。
这枚玉佩的玉质极好,不像是大燕朝的东西,而且上面的纹理,更是精致的栩栩如生。
这样的玉佩,价格必定不菲。
沈砚山什么都没说,便将这枚玉佩留下。
晏锦想了想昨夜沈砚山的话,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过了许久才唤了香复进来伺候。
一切如沈砚山所言的那般,她的父亲去了刑部,其实也并非是坏事。
不过短短的三日,洛家便彻底的消失在京城之中。
元定帝的圣旨下的很快,丝毫没有给洛家人一点准备的机会。而当天,晏季常便也从刑部放了出来。
晏季常放出来后,并没有立即回府,而是被元定帝身边的小太监接进了宫中。准确地说,是用轿子请进宫中的。
等晏季常再次从宫中出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入了内阁,成为朝堂上元定帝重视的大臣之一了。
这个消息传的很快,元定帝似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任由宫中的散布消息。
晏季常人还没到府里,元定帝赏赐的东西便下来了。
小虞氏看着元定帝赏赐的东西,十分的丰厚。她还有些不安的看着晏锦,问晏锦她是不是在做梦。
其实,晏锦也有些不镇定。
元定帝的赏赐和重视来的太快,她不知道这份重视的背后,是否还有利用,或者是其他。
洛家被满门抄斩显然是元定帝对薄家有些不满了,毕竟洛家好歹也是薄家的远亲,再错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而且,听闻这次和洛大人有来往的人,也受到了牵连,比如白鹤观的观主,一直置身事外的他,也被元定帝下旨关押了起来。
虽然暂时还未处置,但是显然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为此,国师还亲自出面恳求元定帝放过观主,却依旧没有让元定帝回心转意。
这件事到了最后,元定帝也没给大臣们一个原由,更没有告诉大臣们,洛大人给的那份图纸,是真是假。
他直接给洛羽扣了一个欺君罔上的大罪。
而且,这个罪名,洛羽在刑部大牢里也认了。
如今,这份图纸是真还是假,其实都不重要了。大臣们已经明白,晏季常在元定帝心里的位子,今非昔比了……而且,昔日那位默默无闻的谢相,也似乎有了崛起的迹象。
朝廷上,局势彻底的不明朗了。
谢相、薄相、沈家……还有现在的晏季常,谁才是元定帝真正相信的人,他们也猜不出来。
自古圣意,便难以揣测。
所以在消息彻底传开后,谢相的门前,又多了一些拜访者。
晏家长房这边,来送礼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晏季常回来的时候,只是粗略的见过几个人,便回屋歇下了,他这日子十分的疲惫,无论是身子还是精神,都崩的紧紧的。只是在睡下之前,他特意见了一次晏锦,独自和晏锦说了一声,“抱歉,是爹爹没做好!”
“爹爹何必说这些?”晏锦笑了笑,言语十分的温和,“我和爹爹是一家人,不用说这些见外的话!”
晏季常闻言,点了点头,“你放心,爹爹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晏锦看着父亲眼下的青痕,也点头回应,“我信爹爹!”
她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父亲,从未更改过这个信念。
她说的诚恳,而晏季常也是淡淡一笑,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有的时候,多说无益。
其实,这一次元定帝并未泄露太多的内幕消息,比如洛羽的图纸从哪里来的,又比如他为何重用晏季常等等。
但是,消息这种事情,想要打听,多少也能打听到点有价值的信息。
很快,晏家二小姐为了攀附权贵出卖晏季常的消息,就传到了沈三爷的耳里。
洛羽许给晏家二小姐的是事成之后,他会晏二小姐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地位,还是金钱,他都会满足晏二小姐。
其实,洛羽的地位,当真给不了晏绮宁什么。
沈三爷很快便想到了,洛羽身后的薄相。
只有薄相,才有这个能力。
他捧着的药碗从手了跌落,滚烫的汤药顷刻洒在了锦被上,吓的在一边的重大夫立即扶起药碗,皱着眉头说,“三爷,你小心一些!”
汤药慢慢的透过锦被渗透了下去,沈三爷的里衣也变的湿漉漉的。
他没有被这种异样的感觉弄的难受,而是继续抬起头问重大夫,“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老夫何时骗过你?”重大夫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又叹了一口气,“昔日老夫便劝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你不愿意听老夫所言!若晏家二小姐没问题,晏大人怎么会将她放在白鹤观这种地方?晏大人的心看着强硬,实则柔软,他都做成这样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重大夫的语气虽然带着埋怨,却依旧转身出了门,吩咐下人们进来伺候沈三爷换衣衫。
重大夫的话,像是巴掌一样打在了沈三爷的脸上。
他麻木的让下人们伺候换衣衫,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晏季常的心,的确不够坚硬。
然而,那样心软的一个人,都要将晏绮宁放在白鹤观,显然是晏绮宁真的做错让他愤怒至极的事情。
最后,他也从晏季常的嘴里知道了真相。
若是换做是他,他或许不会比晏季常做的更和善。
但是那会的他依旧晕了头,还想帮助晏绮宁,以为这样做晏绮宁真的会悔改,甚至最后还为难了晏锦。他只要想起晏锦有些无可奈何的眼神,心里便彻底的不是滋味。
他都做了什么糊涂事情。
将一个白眼狼送到了晏家长房,差点害了晏季常一家和虞家人的性命。
他明明想要护住他们,却做了这样可怕的事情。
他的善心,瞬间都变成了恶意。
沈三爷越想越觉得愧疚,他几乎要将嘴唇咬破了。
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侍卫却走了进来,有些为难地说,“三爷,有人想见你,在侧门等了很久了!”
551:求救
侍卫的神色有些为难,显然他自己也是对这件事情,拿不定主意。
不过,为了避免沈三爷责骂,他还是亲自过来通传了一声。
沈三爷甚少出府,而且他脾气也不是很好,说话又是不知道婉转的,在外的朋友也是寥寥可数。
此时的他有些心烦意乱,便想都没想,便脱口问了一句,“是谁?”
侍卫见沈三爷的神色不好,更是支支吾吾半响都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沈三爷的耐心又限,在他将衣衫换好后,便直接回道,“谁也不见!”
他这会,根本没有心思见外人。
愧疚的情绪慢慢的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个角落,他的脑海里全是悔恨两个字,至于别的却是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的他,无论是见谁,也绝对不会说出半句好话。
侍卫闻言,有些吃惊。
他抬起脚步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又停顿了下来,不安地看着沈三爷,“可是三爷……”
他磨磨唧唧的性子也让沈三爷有些暴躁了,“到底是谁?”
“是……”侍卫立即走到沈三爷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是晏家二小姐!”
其实,侍卫也很为难。
之前,沈三爷对晏家二小姐的态度,让他们有些捉摸不透,太好也太过了,完全不像是长辈对孩子们的那种疼爱。甚至有人猜测,晏家二小姐和沈三爷,是不是要喜结连理了。门外的晏家二小姐,此时有些狼狈。尽管如此,他还是尽职的跑进来通传了,他怕到时候沈三爷责备,自己会收到责罚。
沈三爷听了这话,一双眼瞪的圆圆的。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偏着头,“你说谁?”
“回三爷话,是晏家二小姐!”侍卫十分的老实,双手作揖,“她在后门站了很久了,说想见见你,求属下一定要进来通传。只是你一直病着,属下也不敢冒然来打扰!”
沈三爷一急,声音拔高了一些,“既不敢冒然打扰,那你还来说什么废话!”
侍卫一听这话,立即傻了眼。
平日里的沈三爷虽然说话不中听,却很少跟他们这些下属急过眼。此时站在他眼前的沈三爷,情绪似乎十分的激动,而这种激动却更像在自己生自己的气一般。
侍卫低下头,又解释了一句,“她说,她会在屋外站到你愿意见她为止!”
虽然沈家的后门甚少有人来往,但是毕竟是沈家,又怎么不会被外人注意呢?
就连平时从侧门送菜的小贩们,都会被人留意,又何况是晏家的二小姐。
闹大了,丢的也是沈家的颜面。
而且,如今晏季常的地位今非昔比,他们这些做侍卫的人,自然也不想得罪。
沈三爷愁的抬起手来揉自己的额角,他这会是一点也不想见晏绮宁的,但是若是不见,晏绮宁在后门外做出一些离谱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他觉得自己头都疼了……
侍卫见沈三爷不言,以为沈三爷是真的不愿意再见晏绮宁了,只好退了下去。
毕竟,他的职责也不过是进屋通传而已。
侍卫转身退下,“属下先行告退!”
结果,侍卫刚走几步,便听见沈三爷在后面说,“带她到偏厅见我,别给其他人看见了!”
侍卫虽然惊讶,但是还是领了命下去。
沈三爷这几日身子一直未曾痊愈,其实心病这个东西,当真还需要心药来治,而他的这个心病,现在却是无药可救,说到底也不过是他自作孽,又能怪谁?好在,沈苍苍这几日终于愿意和他说话了,虽然语气里还是带着埋怨,却没又再和他起什么争执。
沈三爷不是傻子,他知道沈苍苍愿意主动谅解他,这里面多少有晏锦劝说的原因。毕竟,若不是晏锦游说,沈苍苍那个死心眼的孩子,估计还得还得生很久的闷气,才会和他和解。
如今的状况,其实当真不好。
他愧疚晏锦,又没有颜面和晏家长房的人说话,这心里的事情一直憋的难受,身子便更不可能痊愈了。
尤其是现在,他听闻了晏绮宁出卖晏家长房的消息后,从起初的惊讶,到现在的恨不得找根白绫自己勒死自己。
他都做了什么糊涂事。
沈三爷匆匆地披上了披风,转身朝着后院的偏厅走去。
此时,天已经入秋了,偶尔吹过来的一阵风,也是携带着浅浅的寒意。
沈三爷将自己缩在披风内,脚步更是加快了不少。
等走到偏厅的时候,便远远的看着晏绮宁站在屋外。
晏绮宁消瘦不了少,只是这么远远的看着,的确和往日的大虞氏有几分相似。
不过,也只是几分罢了。
他皱着眉头,又继续朝着前走。结果,晏绮宁很快也发现了他,迎面走了上来,眼里噙着泪,“三爷!”
“进屋说话!”沈三爷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他不想在这里让侍卫们看了笑话,便匆匆的丢下三个字,和晏绮宁擦身而过进了偏厅内。
晏绮宁也是微微一怔,沈三爷的态度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她也是看的出来的。
眼里的怜惜,早就转变成了厌恶。
她有些吃惊,也有些害怕。
这是她唯一的活路了。
晏绮宁虽然不安,却依旧跟在沈三爷的身后,进了偏厅内。
沈三爷畏寒,所以在他来的时候,侍卫们便准备了火盆。沈三爷进了屋子后,便吩咐晏绮宁关上了门窗,又让侍卫们在外等候。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才有些烦躁地说,“你还来见我做什么?”
“三爷!”晏绮宁眼眶微红,整个人跪在了沈三爷身前,对他轻轻的磕了几个头,“你为何这样讲?”
沈三爷见晏绮宁这个时候还在绕圈子,怒火便怎么也压抑不住,“昔日你说你知道错了,在梦见那些事情后,你想要挽回?你现在都做的是什么事情。阿宁,人不能这样没有良心,你这样做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晏绮宁听了这话,缓缓地抬起头来,她那张面容本就生的姣好,此时眼泪一落,更是梨花带雨。
她看着沈三爷,凄惨的笑了笑,“三爷,连你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552:自寻死路
若是从前,看着晏绮宁此时楚楚可怜的样子,沈三爷多少也会有些动容和不忍。
他这个人虽然表面冷漠,但是内心却没有那么刚毅和刻薄。
尤其是在面对大虞氏的孩子时,更是没了昔日的主见。
对他而言,大虞氏就像是悬挂在空中的一轮圆月,只能这么静静的看着,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或许,他曾有可能接近,却被自己的不诚心,导致此生再也没有机会。
他对晏绮宁好,或许也是有晏绮宁和大虞氏有几分相似的缘故。
他对这个孩子,终究是刻薄不起来。
“信你?你让我怎么信你?”沈三爷皱着眉头,一张脸煞白,“我现在恨不得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一头撞死!”
他瞎了眼,才会将晏绮宁送回去。
晏绮宁闻言,脸上的血色迅速的褪去,她愧疚地说,“三爷,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
“你简直执迷不悟!”沈三爷拍了拍身边的小桌,“你对不起我什么?你这句话该对你父亲、母亲,还有你的长姐说,阿宁,她们不欠你什么,可你都做了什么,你的心都是什么做的?”
晏绮宁紧紧的咬住下唇,直到血液从唇角渗透出来后,她眼里噙着泪,苦涩的笑了笑。
她抬起头看着沈三爷,“是啊,她们不欠我什么,可有的时候,我却恨不得他们不是我的亲人!”
晏绮宁说完这句话后,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继续跪着。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彻底没了力,瘫软在地上,“自小,母亲便只知道给我银子,每次都是一大堆的银子和首饰,父亲总是说忙,他今儿在工部,明儿又在外面,我能见他的次数寥寥可数。记得那年夏天,我和嬷嬷出去玩耍的时候落了大雨,和我一起躲雨的小姑娘们,都被父母接走了,而我……我就这样等啊等啊,母亲没有等到,父亲也没有等到。最后来人接我的人,却是二婶!”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时候,心里的那种难受。
明明觉得像是被重石压的喘不过气,却依旧要扬起头说自己不在乎。
父母只是太忙而已,他们不是不记得她的存在。
可私心,她对他们却有些埋怨。
后来,她从二婶的口里得知,晏锦和晏谷兰起了争执,结果两个人都掉进了池子里,小虞氏担心晏锦的身子,便一直陪着晏锦。而晏季常却是在工部忙着公务,没有空来接她。
那会,晏锦高热不退,小虞氏一直在身边伺候,晏绮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自己只能握住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衣袂。
之后,季姨娘还哭着说,今儿是晏锦主动找晏谷兰的麻烦。
小虞氏明明该训斥晏锦的,却说了她的不是。
小虞氏说,“你长姐性子冲动,往后你别让她和兰姐动手了。她今儿都是为了你,才会……唉……”
她的确不喜欢晏谷兰,但是她也没有求着晏锦去找晏谷兰的麻烦,这些都是晏锦自作主张做的。
晏绮宁委屈的看着小虞氏,半响才道,“我,没让长姐去!”
“你……”小虞氏看着晏绮宁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揉了揉眉心,“她见不得你被欺负,才会这样的!”
晏绮宁见小虞氏还在责怪她,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转身朝着屋外走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旋氏。
然而旋氏和小虞氏不一样,旋氏也认为是晏锦多事,晏绮宁没错。
如今想起这些琐碎的小事,晏绮宁依旧认为自己不过是随意跟晏锦说说晏谷兰欺负她的事情,而她也没哀求晏锦去帮她报仇、出气,一切都是晏锦自己愿意的。而且,晏锦身子骨娇小,力气也不大,和晏谷兰打起来,也根本不能打赢,每次闹的都是两败俱伤。之后,晏锦一脸狼狈还洋洋得意的和她说,“长姐不会让你被欺负的!”
那时,她觉得晏锦太丢人了。
闺阁里的小姐,如此的粗鲁,讲不过人便要动手。
她不喜欢晏锦的情绪彻底爆发的时候,是文安伯来晏府拜访的那日,文安伯说晏锦长的像是瓷娃娃,而她就站父亲的身边,文安伯也没有太多的留意她。明明,她和晏锦是孪生姐妹,为何,每次无论去哪里,别人都会先注意到晏锦,然后再注意到她。
他们皆说晏锦的眼睛长的好,像是罕见的琉璃。
她只要听见这种话,都恨不得将晏锦的眼珠子扣下来。
有一次,她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嫉妒和愤恨,和晏锦说,“长姐,他们都说你的眼睛好看,而我……好丑!”
“又是晏谷兰那个王八羔子说的吗?”晏锦闻言将袖子撩起,一脸愤怒,“你别听她瞎说,我家阿宁是最好了,她这是羡慕你才会这样说的!以后谁再敢这样说,你告诉长姐便是!”
那会的晏锦,尚且年幼,一张小脸圆嘟嘟的像是糯米团子似的软软糯糯的。
晏锦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全天下的人,都比不上她这个妹妹。
也难怪,众人会说晏锦长的好。
有的时候,晏绮宁都恨不得有晏锦的容貌……
晏绮宁想完所有的事情后,又凄惨的看着沈三爷,“他们若是真的在乎我,为何每次都让我等,每次都让我等……”
“晏绮宁你当真是执迷不悟!”沈三爷气的摇头,“他们不欠你什么,若是他们时时刻刻都陪着你,谁给你安稳的生活,给你锦衣玉食?”
世上那有双全的法子,晏季常忙于工部的公务,而小虞氏又要忙着宅子里的琐碎事情。
每一件,他们都必须亲自处理。
他们忙碌的团团转,才能换来晏绮宁安稳的生活。
这些,晏绮宁看不到。
沈三爷说完后,晏绮宁却笑的有些不甘,“三爷,你也被晏锦蛊惑了对不对?你也觉得她长的好看,对不对?你们人人都说她好,而我不过只是她身边的绿叶!”
晏绮宁说到这里的时候,抬起手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里面白皙如羊脂玉的肌肤,然后走到沈三爷身边,贴着他低声的问,“她可曾这样给你看过?”
553:疯了
晏绮宁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十分的低柔。
她不再是昔日那个没有任何诱惑力的小姑娘,如今的她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而且,晏绮宁也清楚,自己和生母有几分相似。
为了和生母更相似,她特意询问了不少见过生母的人……
生母喜欢什么颜色,她便穿什么颜色的衣衫。生母喜欢用什么脂粉,她便用什么脂粉。
因为她的刻意,所以此时的她,和生母当真是十分的相似。
沈三爷这一生没有过任何女人,身边更是连个通房都没有。他固执的像一块又冷又硬的顽石一般,丝毫不知改变。
沈三爷喜欢大虞氏的心,其实一直都没变过。
她不信此时的她站在晏三爷面前,他没有半分动心。
“我哪里比不上晏锦,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晏绮宁也懒得再和沈三爷做多解释,而是离他更近了,吐气如兰,“三爷,你不信我没关系,但是,我知道你是好人。若你救我这次,我便以身相许,可好?而且,我这次再也不会骗你了,我知道错了,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共度余生,三爷,你可以帮我的,对不对?”
沈三爷一双手握的紧紧地,目光有些愤怒。
此时的沈三爷显然也气的不轻,他身子微微颤抖,半响后才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几个字,“不知廉耻!”
晏绮宁闻言只是笑了笑,然后退后了几步,她这次笑的很绝望,像是最后一丝希望也被人抹灭了似的,“是啊,我不知廉耻,她晏锦又是什么东西,你们这些人……若不是你们逼我,我也不会变成这样。我会这样,都是你们的错!”
“懦弱的小人,都会替自己解释!”沈三爷抬起头来,看着身前衣衫不整的晏绮宁,“他们希望你过的安稳,而你却想让他们家破人亡,晏绮宁你还当真是不知悔改。”
这次晏绮宁却没有再说话了,她只是紧紧的看着沈三爷,半响后才大笑了起来。
她笑的很大声,一点也不知掩饰笑中的那些讽刺,直到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才开口,“我没错,晏锦有那么多的东西,给我一些,又有什么?她什么都比我好,让让我又有什么!”
“呵,这句话还真的是,你弱,你有理了?”沈三爷无奈的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我对你,无话可说!”
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有多瞎。
曾经的他甚至还会被欺骗,认为晏绮宁是个不错的孩子。
他想,孩子还小,若是愿意改过,也是一件好事情。
而他想的太简单了。
有些人,终究是本性难移。
或许晏季常和小虞氏很早便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将晏绮宁送去了白鹤观,他们仁慈也不愿意抹灭大虞氏的血脉,才迟迟没有处死晏绮宁。
其实像晏绮宁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随时可以引爆的炸药。对于大家族而言,这样的人,的确不能多留。
昔日有多自信,现在便有多狼狈。
他这个眼瞎的人,当初逼迫晏季常和晏锦的时候,是多么的可笑。
沈三爷像是苍老了许多年岁一般,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终究是太看的起自己了,以为自己能救这个孩子。
沈三爷的步子蹒跚,显然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而晏绮宁不甘的看着沈三爷,“你真的要看着我去送死吗?”
“你是自寻死路!”沈三爷摆了摆手,疲惫至极,“虞雁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她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在他记忆里的虞雁,是个笑起来宛如白玉兰初绽的女子,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音容笑貌,他依旧都记得。
晏绮宁纵使再像虞雁,也终究不是虞雁。
这天下,再也没有任何女子,能像虞雁一样,住进他心房。
沈三爷从内推开门,准备走出去的时候,晏绮宁又喊了一句,“沈承言你以为你心里的人,是什么好东西吗?”
沈三爷一听,有些茫然的停顿下脚步。
“她当年为什么要嫁给我父亲,你知道吗?”晏绮宁又继续哈哈大笑,“因为啊,没人愿意要她那样的破烂货!而我这个父亲,他这些年来,头上绿油油一片,你肯定不知道把?你应该庆幸啊沈承言,若是当初她选择了你,你现在便是我父亲这样的人了!”
晏绮宁说完后,瘫软了身子坐在地上,笑的像是疯癫的人一般,“你们都是小人,只有我,才是最好的,卑鄙小人……你们都是小人!”
她的言语,有些乱七八糟,而沈三爷却只是皱着眉头。
他没有再看晏绮宁,也没有将这些话听下去。
他觉得晏绮宁是无可救药了。
等他出了院子后,便吩咐侍卫将晏绮宁送回了白鹤观。
侍卫们领命后,他才缓缓的被人搀扶着,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这一次,沈三爷又病了。
他病的严重,连重大夫都有些束手无策,其实心病这种东西,终究是太折磨人了。而最后,重大夫无可奈何地和沈苍苍说,“我瞧着三爷心里对晏大小姐,是过意不去的,他没有颜面去见晏大小姐,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苍苍……若是这样下去,三爷的怕是拖不了多久了!”
晏绮宁被送回白鹤观后,就彻底的疯了。
重大夫其实看过晏绮宁的脉象,知道晏绮宁这次不是装的,而是彻底的变成了一个疯子。
被嫉妒折磨成疯子的人,并不少见。
晏绮宁便是其中一个。
“我……”沈苍苍咬住下唇,看着躺在床榻上瘦如柴骨的沈三爷,眼眶微微一红,“我也没脸见素素!”
纵使沈三爷做错了再多的事情,也终究是她最喜欢的三伯父,沈苍苍自然是不希望沈三爷去世的,然而……她又有什么脸面,去见晏锦呢?
这次,是他们沈家的错。
若不是沈三爷插手,晏季常又怎么会去刑部那样的地方。
沈苍苍越想,越觉得难受,“重大夫你帮帮三伯父……”
重大夫闻言,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554:结果
连沈苍苍都无可奈何,而他一个大夫又能有什么办法?
心病这种东西,重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昨儿夜里,沈三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喃喃自语好久,最后更是咳的吐了血。
重大夫半夜从床榻上被人唤起,只是披了一件外衫,便匆匆地便朝着沈三爷的院子里来了。
那会沈三爷已经晕了过去,像是丢了半条命似的。
晏绮宁做的事情对沈三爷而言,终究是打击太大了。那份对晏家长房的内疚,成了压垮沈三爷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前,他也责怪沈三爷多事,可现在却也不忍心让沈三爷就这样丢了性命。
定国公已经没有了妻子,若是连这个唯一的弟弟都没了,那么沈家来日子枝叶该是多么的凋零。
只是如今的沈家,在晏家长房面前,真的是抬不起头来,羞愧的连话都不知该如何说。
这次,终究是沈家错了。
“若是心病解不开!”重大夫皱着眉头,对沈苍苍无奈地说,“那么真的是要给三爷准备后事了!”
重大夫话音刚落,沈苍苍便哭了起来。
她再埋怨三伯父多事,却也不想危及他的性命……
可是,她也没有颜面去见晏锦,更不知如何开口,让晏锦来开导自己的三伯父。
她若是这样做,便是欺人太甚了。
站在一边的小丫鬟,伺候沈三爷多年,她开口便道,“这都是晏家二小姐的错,若不是她……三爷不会这样!而且,晏家大爷他那日说的话,也太过了一些!他简直……”
沈三爷从晏家回来,便一直缠绵病榻。
若不是晏季常说了过分的话,他也不至于如此。
小丫鬟虽然没有将话语说完,但是言语里的愤怒,却是显而易见。
“放肆!”沈苍苍止住了眼泪,抬起头看着小丫鬟,“往后,不许在我面前说晏伯父的不是,还有……晏家没有对不起沈家,谁再说半句晏家长房的不是,便给我滚出定国公府,谁都一样,听明白了吗?”
沈苍苍说的铿锵有力,吓的小丫鬟赶紧跪地求饶。
重大夫又安抚了沈苍苍几句,才开口说,“晏家二小姐也不过是个棋子罢了!这次,错的都是她背后的那个人!”
想要报仇,也必须要找对人。
其实,昨儿夜里白鹤观倒是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晏绮宁住的院子起了大火,那场大火来的突然,伺候在晏绮宁身边的人,也是在火势逐渐猛烈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了走水了!晏绮宁的确是疯了,当人们将她从大火里救出来的时候,她那张清秀的面容,已经被烧毁大半,而且那双眼睛也真的是瞎了。
这场大火来的奇怪,谁也不知道是为何而起。
尤其是晏绮宁的眼睛,根本不像是被火烧伤,更多的像是被人用利器所伤。
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明白,晏绮宁伤的蹊跷,却没有人敢说什么。
晏绮宁没了和大虞氏有几分相似的容颜,那双眼睛明亮的时候是有眼无珠,现在瞎了也像是报应!
没了容颜,没了眼睛,和大虞氏完全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了。
消息传的很快,只是晏家那边根本没有什么动静,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
晏绮宁虽然活着,但是和苟延馋喘也没什么区别了。身体上伤口带来的疼痛,当真是比让她死了更痛苦。
私下,也有人猜测这是晏季常所为,但是后来又有人证实,白鹤观大火的时候,晏季常在宫中已经陪伴元定帝两日了,根本没有闲暇来安排这件事情。而且,若真的是晏季常吩咐下人做的,那么晏绮宁现在就不该活着了,而是病逝了。
晏季常没有必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晏季常对这个晏绮宁这个女儿已经心死,无论晏绮宁来日再怎么做,对他也是没有什么影响的。
所以,很快又有人否决了这个猜想。
到底是谁对晏绮宁做了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想杀她,却又折磨她……
没人猜的出来,连沈苍苍也是这样。
沈苍苍见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又抬起头问重大夫,“重大夫,你看见沈砚山了吗?”
“他进宫去了!”重大夫挥了挥手,让小丫鬟起身,“世子这几日一直都忙着!”
晏季常会如此顺利的从刑部被提前放出来,多少也和沈砚山有关。
沈苍苍闻言,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她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沈三爷,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身边,竟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了。
过了一会,有小丫鬟在屋外通传,“郡主,晏家大小姐来看你了!”
“素素来了?”沈苍苍听了这话,立即拔腿朝着屋外疾步走去,“你说素素来了?”
小丫鬟点了点头,“晏小姐在西偏厅等着郡主您呢!”
沈苍苍听了,有些错愕,“你怎么现在才说……”
小丫鬟也是一愣,她其实已经来的很快了,可沈苍苍的言语里却依旧责备她来的不够及时。
她虽然有些不解,但是却依旧没有反驳半句。
沈苍苍没有和重大夫说告辞的话,也没有再搭理身边的小丫鬟,而是朝着西偏厅走去。
沈家宅子占地面积很大,周围的亭台楼阁也很多。从沈三爷的院子到西偏厅,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而沈苍苍几乎是小跑到西偏厅去见晏锦的。
此时的晏锦正坐在西偏厅内,手里捧着茶盏,有些出神。
岁月静好,仿若她一人独立,安静极了。
沈苍苍就这么看着晏锦,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进去打扰她。
过了一会,晏锦发现了屋外气喘吁吁的沈苍苍,急忙站了起来,“苍苍,你来了?”
“素素!”沈苍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屋内,“你怎么来了?”
晏锦笑了笑,声音低柔,“听闻三爷病了,我便带了一些药材过来,也不知能不能用的上!若是方便的话,让我见见三爷吧!”
晏锦说的云淡风气,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沈三爷曾经对她做的那些事情。
沈苍苍更是内疚,“素素,对不起!”
“为何要和我说对不起?”晏锦看着沈苍苍,言语真诚,“三爷的事和你无关,苍苍,你无需和我说对不起!”
沈苍苍摇头,不敢去看晏锦的眼睛,“是三伯父的错!”
“事情过了,就当它过去了吧!”晏锦倒是很大度,“不过今儿来,我既是想探望三爷,其实也还有一件事情,想让苍苍你帮帮我!”
555:尘埃落定
沈苍苍闻言,疑惑的看着晏锦,喃喃地说,“何事?”
她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居然有能帮到晏锦的地方。
当真是怪异。
晏锦笑了笑,轻轻地眨动她浓密的眼睫,“是我堂姐的事情!”
晏温婉和陆希显的亲事,一直都未曾有人提起,这几日文安伯的身子有些不适,整个人更是迷迷糊糊的。
为此,晏锦的父亲还特意吩咐了下人送了一些上好的补品过去。
其实晏锦知道,文安伯没有多少日子了。
或许,最多在熬个半年。
私下,她也有些担心沈砚山,在失去母亲后,又失去了外祖父。
反而是沈砚山自己却丝毫不在意。
他说,天命不可违,这些事情原本就掌握不住。
他一直很洒脱也很随性。
文安伯若是去世,陆希显就要守孝。陆家不比沈家,想要有圣上的恩典也有些麻烦,而且大燕是个重视孝道的国度,帝王也不可能一而再的破坏本该守的孝道。
晏锦想,在文安伯去世之前,一定要让晏温婉和陆希显的亲事成了。
沈苍苍翕了翕唇角,半响后才有些不自信地道,“我……素素,我该怎么帮你?”
对于晏锦的要求,沈苍苍是没有半分犹豫,便立即答应了。
只是,她又能帮晏锦什么呢?沈苍苍十分的不自信。
沈苍苍是不讨厌陆希显的,在陆家这一辈的中,她觉得唯一一个能让她不厌恶的,也只有陆希显了。只是陆希显的身子太弱了,像是一阵风便能吹走似的。
而且,陆希显本就不长寿。
若能如了陆希显的夙愿,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很简单!”晏锦笑了笑,俯身在沈苍苍耳边轻声低语说了一句,“文安伯身子不适,若是有喜事,也可以冲冲喜!你只需要,在陛下面前无意间提起这件事情,便好!”
其实,陆希显要娶晏温婉,这件事情并不难办。
但是,晏锦心里一直想着的,便是要给晏温婉更好的一切。
若是有元定帝亲自下旨赐婚,那么这场亲事,一定会让人注目。来日,西晏有了这道旨意,也绝对不会被人再背后说三道四了。
她想要的,便是这些。
沈苍苍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倒是好办!只是,若陛下问起,选谁的时候,我该怎么回答?”
“不用回答!”晏锦看着沈苍苍,认真地说,“这些,有人会回答的!”
晏锦说的肯定,沈苍苍便也不再怀疑。
对于晏锦的话,沈苍苍向来都是十分相信的。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沈苍苍才起身领路,让晏锦去了沈三爷的院子。
重大夫在看见晏锦到来的时候,还有些吃惊。
他虽然知道晏锦来了沈家,却怎么也没想到,晏锦居然会主动来探望沈三爷。
“重大夫!”晏锦声音轻柔,笑容也是彬彬有礼,“今儿打扰了,不知三爷此时可方便见我?”
重大夫立即回过神来,微微颔首,“自然方便!”
说完,他便亲自领了晏锦进了沈三爷的屋子。
屋内早已燃上了火盆,温暖如三月春日。只是,周围弥漫的药味,也十分的浓重,在这股药味里,还带着一丝丝血腥的气息。
沈三爷并不好,他躺在床榻上,像是随时要离世一般。
晏锦看着床榻上的沈三爷,一时无言。
她并不想原谅沈三爷,因为沈三爷对父亲曾是那样的无礼。但是,今日的她必须来沈家,也必须让沈三爷的心结舒缓开,因为若是沈三爷去了,两家之间终究是会生芥蒂的。
今儿一早,在听闻白鹤观的事情后,小虞氏还特意和晏锦说了一会话。
她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希望我们一家能平平安安的,便好了。
晏锦知道小虞氏想要的东西,也是父亲想要的!所以,她来了沈家。
薄相当初用晏绮宁,其实目的也是这样。哪怕晏绮宁不能成功,也能挑拨两家的关系……
她不能让薄相如愿了。
晏锦轻轻地唤了一声,“三爷!”
沈三爷闻言,缓缓地睁开眼,他双眼朦胧,神色更是迷茫极了。过了许久,他才试探着问了一句,“是锦姐儿吗?”
“是我!”晏锦声音平静,“三爷,你身子可好些了?”
沈三爷的眼神慢慢地恢复清明,他看着晏锦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回答晏锦的话,而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重大夫知道,接下来的话,他和沈苍苍都不方便继续听下去了,便对沈苍苍丢了一个眼色。沈苍苍自然不笨,她在看到重大夫的眼神后,才跟着重大夫一起退了出来。
屋外,秋意正浓。
院中树木枝头上的叶子已经泛黄,有些更是摇摇欲坠,一阵秋风吹过,枯黄的树叶似乎用尽了力气,才没有从枝头凋落。
沈苍苍看着枝头上的树叶,转身对身后的重大夫说,“又委屈素素了!”
“晏大小姐是个好人!”重大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日,让三爷弥补吧!”
从前,重大夫觉得沈砚山喜欢晏锦,无非是因为晏锦的容貌的确能堪称绝色,所以沈砚山才会动心。
如今看来,他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肤浅。
世上的美人不少,可适合沈砚山是,却只有这么一个。
能和沈砚山并肩而站的人,才是真的适合沈砚山的人。
晏锦从未给沈砚山带来半分累赘,很多时候,她会为沈砚山多考虑,甚至委屈了自己。
她对沈砚山好……也难怪沈砚山对她那么死心塌地。
晏锦这次和沈三爷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沈三爷的心结才打开,他沉默了许久,才对晏锦说,“多谢!”
“三爷客气了!”晏锦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又对沈三爷说,“三爷往后也无需自责了!”
沈三爷笑的凄惨,他想起晏锦说,其实在晏绮宁疯后,晏锦曾派了大夫给晏绮宁诊脉的事情后,才微微蹙眉。
晏绮宁的确是疯了,所以才敢在他面前说大虞氏的坏话,而且还说的那么难听和离谱。
于是,沈三爷安慰晏锦,“绮宁疯了,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556:多事之秋
沈三爷说完这句话后,又觉得不妥。他怕晏锦误会,又添了一句,“你母亲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沈三爷说的郑重其事,却让晏锦的心里生了一抹疑惑。
若不是沈三爷提起这件事情,她还不不以为然。
她曾派刘大夫去白鹤观,偷偷的去看过晏绮宁。
刘大夫说,晏绮宁的确是疯了,不过说的话也是不堪入耳。
晏锦想着,既是疯了,说话肯定也是疯言疯语,便没有再放在心上。
哪怕,晏绮宁像是知道什么似的,一直喃喃自语。
如今想来,或许晏绮宁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被人如此对待。
这里面的事情当真是怪异!
晏绮宁居然会说,她的生母对父亲不贞,做出了背叛父亲的事情。
晏锦虽然怀疑,但是表面上,却依旧神色不改,“多谢三爷,我也认为,她是最好的人!”
沈三爷闻言,也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这句话,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沈三爷的神色没有带任何掩饰,而晏锦却更怀疑了。
沈三爷的身子过于虚弱,她没有再和沈三爷说下去,而是起身告辞。显然,沈三爷对于她生母的事情,也并没有知道的太多,否则也不会露出刚才那样的神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晏锦越来越在乎,这件事情的真相了。
为何昔日,小虞氏会曾对她说,是虞家欠了她的父亲。
她愈想愈觉得迷茫,最后在看见沈苍苍的时候,还走了心。
沈苍苍本来是要送晏锦出府,在看见晏锦有些心不在焉的时候,赶紧问了一句,“素素,是不是三伯父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沈苍苍这句话问的胆战心惊,似乎真的害怕沈三爷胡言乱语,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伤了晏锦似的。
晏锦见沈苍苍担心的厉害,立即回神,整理了下思绪才道,“三爷怎么会说过分的话?”
“怎么不会!”沈苍苍撇了撇嘴,数落沈三爷,“他的脑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居然会相信晏绮宁。你是大度的,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素素,多谢你!”
沈苍苍说了太多次谢谢,晏锦便顿下脚步,认真地和沈苍苍讲,“苍苍,往后,不要再和我说什么谢谢了。你我之间,无需这样见外!”
无论外人怎么议论沈苍苍,也无论沈苍苍的性子是多么的急躁。
在晏锦的心里,沈苍苍都是她最好的朋友。
纵使她没有和沈砚山定亲,她也见不得沈苍苍有半点为难的地方。
沈苍苍闻言,眼眶微红,然后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沈苍苍才舒缓了一口气,继续说,“素素,再过些日子便是哥哥的生辰了,你说我送什么礼好?”
沈苍苍终于不再担心沈三爷后,便很快的想起了,虞方的生辰快到了。
她废了不少力气,才从虞老爷子嘴里套了这个消息。
“这个,我可不知道!”晏锦笑眯了眼,然后摆了摆手,“不过,我想若是你送的,其实什么都好!表哥,一定都会喜欢的!”
沈苍苍对晏锦的答案,显然很不满意。
她将晏锦送到大门外时,才叹了一口气,“还是得我自己想!”
院外,晏家的马车已经准备来接晏锦了。
阿哒站在马车傍边,黑的像是一块烧焦的黑炭,他见到晏锦和沈苍苍走了出来,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阿哒全身唯一白皙的地方,便是牙齿了。
纵使这京城之中的昆仑奴不少,却依旧引得沈苍苍身边站着的婢女们,多看了几眼。
阿哒似乎也不在意,等晏锦上了马车后,才悠然自得的驾着马车离去。
沈苍苍看着晏家的马车渐渐地消失在自己眼前,心里的大石,才稳稳当当的落地了。
若是晏锦今儿不来沈家,其实他们是没有什么颜面去请晏锦的。
沈苍苍觉得自己像是修了两世的福气,才能遇见一个这样的挚友。
晏锦托付给沈苍苍的事情,沈苍苍办的很好,她等沈三爷身子稍微恢复一些后,便进宫去看望了薄太后,并且又绕道去看了贤妃。
在贤妃的寝殿内,她见到了元定帝。
沈苍苍在元定帝面前很少拘束,所以当两个人说了会话,她便说起了文安伯,并且滴水不漏地说,其实冲喜不错。
元定帝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沈苍苍,神色里闪过一抹愧疚。
苏家和沈家本结亲,其实是一门不错的亲事。虽然苏行容为人有些尖锐,但是不得不说,他的确适合沈苍苍。所以,当初薄太后和元定帝提起这门亲事的时候,元定帝也没有觉得那里不好。
只是,原本定下来的事情,却突然出了差错。
贤妃和苏老爷子都找借口推辞这门亲事,最后薄太后更是同意收回懿旨,同意了苏家退亲的请求。
元定帝闻言,大怒。
他私下也质问过苏行容,沈苍苍哪里不合他的心意。
结果,苏行容什么都没说,只是忍着元定帝的怒气。
元定帝知道,苏行容这个脾气,向来如此。他认定的事情,便永远不会听从别人的……
苏行容处事不会顾虑别人,行为更像是一团炙热的烈火,会烧伤自己,也会伤了其他人。
元定帝最后也无可奈何,本想重新给沈苍苍指婚,沈苍苍却说自己暂时不想再要什么了。
元定帝以为是苏行容的所作所为伤了沈苍苍,便将这件事情搁置了。
如今,沈苍苍提起文安伯的事情,元定帝没有多想便放在了心上。
沈苍苍出宫时,元定帝还赏了她不少的东西,让她一并带了出去。
元定帝处事向来是雷厉风行,他心里既是这样想,便也想这样做了。文安伯尚在病中,不便见他,他便传召了文安伯最喜欢的孙儿陆希显进宫,和陆希显谈起了这件事情。
陆希显这次也是有些受宠若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得到元定帝的传召。
隐约间,他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最后在元定帝问他是否有心上人的时候,他跪在地上回答了一句有了。
元定帝闻言,挑眉。
557:亲事
陆希显很清楚的知道,这是自己最后唯一的机会。
若他再选择逃避,那么他此生和晏温婉,便是真的无缘了。
所以,在元定帝问他是否有心上人的时候,他才会回答的如此坚决、果断。
他有心上人。
他的心上人,是晏家的大小姐——晏温婉。
“是吗?”半响后元定帝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陆希显,轻声问道,“是谁?”
陆希显垂下眼眸,恭谨地说,“回陛下话,是西晏的大小姐!”
他怕元定帝误会,特意提起了西晏。
毕竟,当初他的祖父就误会了这一点。
“西晏?”元定帝想了想,才从记忆里找出了这个家族的存在。他琢磨了一会,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这次,元定帝没有再说什么,而他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威严,却让陆希显有些腿软。
陆希显也并非是第一次见到元定帝,而这样近距离说话,却是第一次。
他记得幼年的自己看见元定帝时,元定帝还是个少年,样子俊朗无双,笑起来的时候潇洒极了。
而如今的元定帝,容颜苍老,鬓发苍白,和实际的年岁差了很多。
人人都向往这帝王之位,可谁又知道,这帝王位上的压力。
元定帝没有为难陆希显,当日便下旨赐婚。
晏温婉和陆希显的亲事,也算是彻底的订了下来。
至于,选吉日这种事情,元定帝便交给了文安伯自己来做主。
在府内一直修养身子的文安伯,在听到道旨意后,恍然大悟。
他当初便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熬不了几年。所以在临终前也想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孙儿早些成家,私下,他也曾问过陆希显,是否有中意的女子。
陆希显那会有些吃惊,虽然惊讶他这样问,但是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陆希显说,他喜欢的是晏家大小姐。
文安伯起初闻言满面错愕,晏家大小姐,便是他得意门生晏季常的女儿。
他这个孙儿很少出府门,又是什么时候见过晏锦的?
他曾见过晏锦那个小丫头,脾性不是很好,却很活泼,说话也很直接。幼年的晏锦长的软软糯糯的像是个糯米团子,再后来晏锦便愈发出落的秀气,甚至比当年的大虞氏还要美貌动人。
他的孙儿会动心,也属于常事。面对这样的美人,谁又不会心动呢?
只是,文安伯私心却不太喜欢晏锦,那样性子张扬的女子,不太适合他的孙儿。晏锦和大虞氏不一样,大虞氏温婉如水,而晏锦却性子嚣张……
文安伯犹豫了很久,又再次询问孙儿的时候,陆希显依旧是这样回答。
他说:她很好。
感情这种事情,文安伯一直不懂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当年,定国公也曾这样和他说,他说,她很好。
可是结果,那场感情到了最后,不过是悲惨收场。如今,不知定国公是否也会和当初一样回答他这个问题。
以至于他现在看见沈砚山的时候,都会有逃避的冲动。
陆希显很坚决,文安伯很无奈。
这是他人生第二次妥协……
他跟晏季常提了亲,晏季常当时显然很惊讶,之后皱着眉头说容他想想。晏季常没有立即回绝,也没有立刻答应。
之后,如文安伯所想,晏季常回绝了这门亲事。
至于原因,其实文安伯很清楚。
晏锦纵使性子再差,也是个健健康康的小姑娘,晏季常身为人父,又怎么忍心让晏锦嫁给他的孙儿。
他这个孙儿虽然博学多才,但是身子却太虚弱了,有的时候走路太过于匆忙,都会气喘吁吁。晏锦若是嫁过来,怕是来日,也是要孤单一人。
陆希显显然也是个聪明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身子是什么样子,所以也从未抬起过自己心里喜欢的人……这次,若不是文安伯问起,他怕也是也会隐瞒一辈子。
文安伯在得到晏季常拒绝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这件事情会让陆希显死心。
却不想陆希显在听了他的话后,一脸错愕,最后更是露出苦涩的笑。
他以为,自己的孙儿还是留恋晏锦,便不再多提了。
现在的文安伯才知道,自己昔日闹了多大的笑话,他想起孙儿苦涩的笑容的时候,更是满腹的愧疚。而且,最让他觉得惊讶的,并不是这门亲事。
而是……晏锦。
他昔日误会了孙儿的意中人是晏锦,便不再想过这件事情,而这次元定帝会赐婚,想必也是有原因的!元定帝向来是个性子难以琢磨的帝王,更是不喜欢被人掌控在手里,他会赐婚也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件事情。
陆家,若是没了他,其实就会渐渐的衰败。
而元定帝亲自赐婚,无形中也是在给陆家‘撑腰’。
文安伯想了很久,才想起了晏锦。
自从晏温婉和晏锦有了来往后,西晏的一切不再向往日一般颓废,一切还蒸蒸日上,连宁家也成了他们的踏脚石。如今,晏温婉的亲事,也尘埃落定了。
文安伯似乎明白了,为何沈砚山会和他说,素素很好。
那时的沈砚山,像极了年轻的时候的定国公。
文安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让大夫开了一些药,强撑着病体亲自吩咐人送了聘礼去西晏。
期间,沈三爷过来看过文安伯。
两个人都是病秧子,如今见面了,倒是有几分惺惺相惜。
沈三爷跟文安伯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伯父你放心,温婉是个好姑娘,很适合希显!”
“我知道!”文安伯也认了,然后喃喃地说,“我只是怕啊……”
沈三爷有些不解,“怎么了?”
文安伯笑的有些沧桑,“我自己的身子是什么样子,我很清楚!我怕是等不到泽川成亲的时候了……我想,晏锦还不知道小楼的存在吧?若是有机会,记得告诉她小楼的事情吧,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泽川的事情!”
沈三爷听了这些,一时哑然。
沈砚山肯定是没有告诉晏锦小楼的事情,至于沈砚山要什么时候坦白给晏锦知道,沈三爷也有些茫然。
而在他们茫然的时候,却意外的收到了谢相送来的礼。
显然,这次陆希显的亲事,谢相也是要来赴宴的。
558:真正的目的
陆希显的亲事,对文安伯而言,是天大的喜事。
既是喜事,他自然不想有扫兴的事情发生。
谢相在朝廷上的局势虽然不像以往那般尴尬,但是现在的处境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若谢相来赴宴,外人肯定会以为,谢家和陆家有了来往。
文安伯闻言皱眉,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候,驳了谢相的颜面。
沈三爷看了看文安伯的神色,“伯父是担心谢相来找麻烦吗?”
“恩!”文安伯没有否认,他将手里的礼单丢在一边,心烦意乱,“来者不善啊!”
谢相这个人心里想什么,文安伯一直没有看透。
当年的事情虽然扑朔迷离,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虽然觉得谢相可怜,却也不敢说其他的话。
最让文安伯意外的是,谢相在痛失爱子后,居然依旧站在原来的位子,没有想过要辞官离开。
因为谢相这些年来的坚持,薄相的势力也没有扩张的太厉害。
谢相虽然制衡了薄相,手里却没有太多的权利。
元定帝对谢相的态度,也是怪异的厉害……
文安伯越想越是头疼,最后更是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沈三爷微微思索了一阵子,又道,“我瞧着谢良恬不是乱来的人,伯父你也无需忧心。”
“这个老东西,精的跟狐狸似的,他做的那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吗?”文安伯叹了一口气,“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譬如,忍辱负重在朝十多年。
这份毅力,又怎么是常人能抗住的。
单独是那些质疑和嘲讽,便可以让一个人,在几年内迅速的崩溃,而谢良恬居然撑了十多年。在这期间,还要遭受元定帝冷漠的对待……
文安伯想,若是他自己,他肯定坚持不下来。他肯定会一早的辞官,找个清静的地方躲避去了。
沈三爷将茶盏推到文安伯身前,劝道,“放心吧,他再有目的,也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毕竟这是陛下亲自赐婚。伯父,你现在要好好的养好身子……泽川的成亲那一日,你一定能看到的!”
这一次,文安伯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自己的身子,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清楚。
命这种东西,向来是半点不由人。他也不指望自己能活百岁,所以一直看的很开。
文安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沈三爷安慰他的时候,也没有说其他的话来扫兴。
这次,沈三爷其实也是怕他不同意这门亲事,所以才来劝慰他的。
而且,还是撑着病体。
期间,沈三爷还一直提起晏锦,说沈砚山能娶到晏锦,也是沈砚山修来的福气。沈三爷这个人性子向来高傲,很少会夸奖人多优秀,连昔日的大虞氏,他也不过是赞叹大虞氏琴艺极好,却从未说过其他。
这次,倒是让文安伯有些意外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小看了晏锦。
昔日那个刁蛮的小姑娘,如今似乎成长成为了一个成熟又内敛的少女了。
文安伯闻言,笑了笑。
这样很好……
孙儿的亲事定下来了,而外孙的亲事也定下来了。
他该看到的都看到了,可以安安心心的走了。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楼了。
文安伯选的吉日就在半个月后,因为日子有些匆忙,所以西晏和陆家每日来往的人,也显得十分慌乱!晏温婉的嫁衣,还是晏锦特意找了不少的绣娘,特意来裁制的……
虽然日子匆忙,但是两家都很高兴,他们心里的大石,像是瞬间落地了一般。
其实,晏温婉的身子和陆希显一样,他们成亲,还被沈苍苍誉为是一对病秧子。
西晏没什么家底,晏锦私下又给晏温婉置办了一些嫁妆。
她出手十分的阔绰,吓的晏温婉一时怔住。
私下,晏温婉曾哭着和晏锦说谢谢,其实她这一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做新娘子,还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其他的姑娘都能想以后,而她不能,来日这个词语,对她而言是奢望。
晏锦只是笑笑,安慰晏温婉说成亲是喜事,怎么就哭了?
在晏温婉和陆希显成亲之前,沈砚山也出了面送了些东西到陆家。
一向不喜应酬的沈砚山,显然也会在喜宴上露面。
这一次,陆家和西晏的联姻,准备的虽然匆忙,但是动静却不小。
直到成亲那一日,晏温婉拉着晏锦的手,良久没有开口。
在晏温婉身边站着的晏泰南,最后才道,“你对西晏的恩,我晏泰南会一辈子记住的!”
晏锦闻言,抬起头笑了笑,“堂哥这样说,便是见外了!”
晏泰南这次,却没有再回答。
男儿一诺重于千金。
他既然说出了这句话,来日便一定会报恩。
等花轿来的时候,晏温婉才哭着上了轿子。
晏锦看着来往的人群和消失在她眼前的晏温婉,心里觉得暖暖的。
有些事情,她的确是可以改变的。
前世那些不好的局面,她都扭转过来了。
这场喜宴,举办的很热闹。
元定帝在当日,还让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亲自送来了东西。
陆希显和晏温婉谢了恩之后,才退了下去。
因为陆希显的身子不好,所以敬酒这些礼仪,便直接免除了。
谁也不想让好好的喜宴,闹出其他的事情。
晏锦用了一些膳食,在准备离席的时候,却被香复拽住了衣袖。
香复皱着眉头说,“小姐……”
她说的犹豫,而晏锦却有些疑惑的挑眉,“怎么了?”
“方才谢相身边来人了,他说……”香复说的断断续续,似乎很难抉择,“他说想见见你,和你单独说会话,也不知方便不方便!”
晏锦闻言,一时怔住。
半响后,她才询问了一句,“你方才说的,是谢相?”
晏锦早就知道谢良恬来赴宴了,也知道谢良恬出现在这场喜宴上,其实是有目的的。只是,晏锦怎么也没想到,谢良恬来这里的目的,居然只是想和她说会话!
那么,谢良恬又想问她什么呢?
559:相见
晏锦琢磨了一会,才微微颔首,“你去告诉那个人,说晚些我会亲自去西院的院子里走走,醒醒酒!若是谢相不嫌弃,不如一起赏下风景!”
谢良恬既然来找她了,那么她也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虽然男女有别,她需要顾虑的不少,但是如今的晏家长房,怕也只有她愿意见谢相了。
晏锦对小舅舅当日怒骂谢相的情形,记忆一直深刻。
虞家和谢家从前肯定有来往,而外祖父和小舅舅却又从未想过告诉她。
他们不愿意讲,晏锦也从未想过强迫。
只是,有些事情她必须知道,要防患于未然。
香复见晏锦执着,便也不好多劝,只是添了一句,“奴婢知道了,等会,奴婢陪小姐走走!”
她终究不放心谢相,执意要陪在晏锦身侧。
晏锦颇为有些无奈,“也好!”
其实,谢良恬能坐在左相这个位子上,并不是因为谢家祖上有多么的厉害,而是因为他这个人城府够深。
或许,也是因为有人忌惮他的计谋,所以当年才会让他绝了后。
谢家庶支曾有意送几个孩子到谢良恬身边,陪着谢良恬,让他不再那么孤寂。最后不知为何都被谢良恬婉拒了,为此谢家这个大家族,曾经还闹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不少人都说,谢良恬既是个怪人,也是个糊涂人,更是个可怜人……
晏锦抬起手抚摸着手里白瓷酒杯的边沿,最后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听的太多,不如见见,眼见为实。
陆家的西院景色并不别致,但是晏锦曾听沈砚山说起,他每次来陆家时都喜欢来西院走动,因为西院有一片不小的梨院。他看过的风景,晏锦也想来看看。
只是,如今已经入了冬,周围的景色有些萧条,不似春日那般绿油油一片。
晏锦站在林中看着满地的落叶,一时怔住。
不知沈砚山从前,是否也看见过这样的风景,孤寂又落寞。
她站了一会,便听见后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晏锦转身便看见谢良恬站在她的身后。
谢良恬的容颜有些沧桑,眉目间也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但是他气质也很出众。
谢良恬虽然已经苍老,但是面目依旧残留着昔日的隽秀,晏锦只是看着谢良恬,便能想象出,昔日的长瑞公子,是何等的夺目。
而且,谢良恬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像是个十分和蔼的老人,慈祥极了,丝毫没有压迫感。
他看着晏锦,良久后才笑了笑,“今儿,冒昧打扰了!”
“见过谢相!”晏锦福身行礼,“你客气了!”
谢良恬抬起头,看着满园枯黄的树木,然后才说,“你和你母亲不是很像,她的眼睛比你的蓝一些!”
晏锦笑的温和,“恩,我爹也曾这样说过!”
谢良恬摇了摇头,从思绪里回过神来,直接地说,“其实今日我来,是想送点东西给晏小姐的。”
他说完后,便从袖口里拿出一叠纸交给了晏锦。
晏锦挑眉,从谢良恬的手里将纸张接了过来。
这张纸上,画的是宁州水库和天池的结合图,只是太过于详细了一些。晏锦记得,这张图纸是她和香复画的最为繁琐的一张,所以只需要看一眼,她便知道这是她的东西。
只是,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张图纸明明已经被晏绮宁拿走了。
而且,是在那些图纸当中。
晏锦皱着眉头,一直没有说话,而谢良恬此时开口了,“我不太懂图纸,不过这应该是天池的图纸里,最重要的一张吧?”
他说的风轻云淡,而晏锦眉头却皱的更深了,“的确很重要,谢相又是从何而来?”
“在白鹤观里拿到的!”谢良恬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眉目里流露出几分无奈,“我没有办法将全部的图纸拿走,只能拿走这一张!洛羽很聪明……”
他想的其实很简单。
这些图纸里,有重要的部分和不重要的部分。
若拿走了最重要的部分,哪怕元定帝看见了,心里也会生出疑惑。
元定帝和先帝一样,疑心都很重。
一份图纸的完整性,对元定帝而言,应该很重要。
晏锦看着手里的图纸,半响才说了一句,“多谢谢相相助之恩!”
她此时终于明白,所有事情的全部原因。
晏绮宁偷走的图纸,是她特意准备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天池的图纸,纵使兵部有人看过部分的图纸,也从未有人看过全部!
为此,她信心十足。
洛羽在得到图纸的时候,想必也和薄相亲自看过真假,最后相信这份繁琐的图纸是真的。所以,洛羽那一日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朝廷上弹劾她的父亲。
只是,薄相和洛羽也没留意到,这份图纸被人拿走了最重要的一张。
晏锦不知道谢相是如何做到不被人发现的,只是这个过程,想必非常不简单。
毕竟,洛羽和薄相都不是粗心大意的人。
之后,元定帝的确看到了这份图纸,也发现了根本没有最重要的一部分。
因为是虚假的图纸,再加上少了一部分,元定帝内心的疑心,便更重了。
那会的元定帝,将她的父亲关押进刑部,其实也有暂时看看动静的想法。
薄家无论做错什么,当年和沈家一起抵御了晋南王造反的事情是真的,而且薄家也是太后的母家,元定帝多少会有些顾及。
晏锦想到这里,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
莫非,元定帝这次让她父亲入内阁,其实是有制衡薄相的想法!
她看着眼前的谢相,觉得谢相或许和父亲一样,都是元定帝手里的一个棋子。
然而薄家,又是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不必言谢!”谢良恬笑了笑,面目慈祥,“你是聪明人,我想不必我多言,你便也知道洛家背后的人是谁了吧?”
晏锦闻言,没有说话。
谢良恬也不介意,继续说,“入冬了,离太后的寿宴也近了,上年你去赴宴了,今年想必也不会例外了吧。若是有空,和郡主说说,让她带你去见见太子殿下,他……应该也想见见你!”
晏锦有些惊讶,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谢相说的是,太子殿下?”
560:提醒
大燕朝的太子如今尚不足十五,一直交由太后抚养。
皇后去的早,只留下这么一子,元定帝早早的便封他做了太子。
皇后去世后,后位也悬空多年。
曾有人以为,贤妃会坐上皇后的位子,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贤妃依旧是贤妃,而皇后的位子,依旧是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任何妃嫔能触摸。
贤妃无子,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待太子也不错。
甚至,她也曾想过抚养太子。
宫中的事情,晏锦多少也听沈苍苍提起一些。
沈苍苍每次都说,要进宫去陪人,其实那会晏锦在想,沈苍苍要陪的人,是否就是太子纪毓。
纪毓自幼没了生母,而父亲又是天子,根本没有人陪在他的身侧,身边或许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至于薄太后,晏锦不知道,薄太后是否一直都是薄相的棋子,所以这些年来,才会明里暗里的帮衬着薄家。
关于太子纪毓的事情,她前世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今生也不过是从沈苍苍的嘴里知道一些。
不多,也不算少。
“他和苍苍一直很好!”谢相笑了笑,眉目和善,“不知有没有人曾告诉过你,陛下这几日一直休息不好,说是得了风寒!”
晏锦有些错愕的看着谢相……
谢相要告诉她的话,着实让她惊讶。
元定帝身子出了问题,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前世的元定帝,身子也是这样,一直不大好。
她起初见到元定帝的时候,元定帝便是一脸疲惫,眉目的沧桑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一脸困倦的元定坐在薄太后的身边,和薄太后更像是姐弟,甚至薄太后的气色都比元定帝好上许多。
朝廷上的事情,她向来不懂。
不过,帝王的艰辛,却也是略有耳闻。
元定帝若是不行了,那么沈家肯定也要迅速的选择该站的位子。
沈家,是打算辅佐太子的。
然而,太子又能不能成为新的储君?
谁也不知道。
她也是。
谢良恬见晏锦一直沉默不言,有些无奈地说,“话题有些沉重,不过,这些都是你应该考虑的!我从前便是想的太少,才失去了不该失去的人……如今,你得想想!”
谢良恬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她是女儿身,这些话说的十分诚恳,显然也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多谢谢相!”晏锦又福身对谢良恬行礼,对于谢良恬的好意,她自然领下了,“多谢您了!”
谢良恬只是摆了摆手,又退后几步,抬起头来看着满园萧条的景色,“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十二小姐……哦不,晏家三太太有了身孕了!”
谢良恬的话,让晏锦又是一怔。
薄如颜居然有了身孕?
薄如颜居然和她的三叔有了夫妻之实?
这件事情,的确是出乎晏锦的意料。
薄如颜是如何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居然愿意为她的三叔诞下孩子。又或者说……薄如颜是有其他的目的?
不知为何,薄如颜有了身孕的事情,却像是给晏三爷昔日的那些誓言,狠狠的一个耳光。
舒氏才去世多久?
舒氏尸骨未寒,他便又有了孩子。
也难怪,当时舒家会那样果断的带走了舒氏的尸骨,他们约摸也是怕舒氏泉下有知,会脏了双眼吧。
“是吗?”晏锦故作风轻云淡,“那么真的是要恭喜三叔了!”
谢良恬看着晏锦,似笑非笑,“有什么好恭喜的,这个孩子不太安稳。前些日子,晏三爷还亲自进宫去请了太后的懿旨,想找御医去帮三太太扶脉。正好,我在御医院认识几个人,便知道这件事情了!”
谢良恬会提起这件事情,绝对不是无缘无故。
晏锦看着谢良恬,半响后才道,“谢相是想提醒我小心吗?”
“恩!”谢良恬点了点头,“太后的寿宴,如果晏小姐去的话,三太太想必也会去赴宴。那会,若是三太太出了事情,又是谁的责任?”
纵使晏三爷如今地位不似昔日,那么他也是朝廷命官。
而且,薄如颜又是薄家的人,也唤薄太后一声姑母。
薄如颜腹中的孩子出事,肯定会和她扯上关系。
晏锦似乎明白,薄如颜为何会有身孕了……
她父亲的弱点,其实很容易查找,除了虞家和母亲,便只有她了。
若是她因为薄如颜的事情被暂时扣押,那么父亲必定是方寸大乱。而且,这种事情谁也维护不了她……
晏锦看着谢良恬,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谢谢相!”
“总说谢谢,未免太客气了!”谢良恬这次只是将双手放在身后,眉目依旧和气,“你生母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和她一样,都是好孩子!从前的我……算了,只是你要小心一些,薄暨不是简单的人,跟在薄暨身边的人,更不是泛泛之辈!无论是你,还是沈家世子,都要多留意一些!”
晏锦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谢良恬说完之后,又若有所思的看着满园枯黄的梨花树,笑了又笑,低声喃喃自语,“这里应该是小楼最喜欢的地方……”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晏锦也只是短暂的听见了“小楼”二字。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她曾有几次从沈苍苍的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而且,似乎她前世也曾耳闻过这个名字。
只是,具体在哪里听过,她却不记得了。
谢良恬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和晏锦告辞后,缓缓地离开了院子。
他的脚步轻缓,却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响声。
谢良恬一走,香复便急匆匆的走了上来,慌张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晏锦揉了揉眉心,又问香复,“没有看见其他人吧?”
香复摇头,“没有!”
晏锦点了点头,“我有些累了,你去帮我取杯热水过来!”
香复立即回答,“奴婢知道了,小姐你等等奴婢!”
香复见晏锦一直揉眉心,便知道晏锦是真的头疼了,拔腿便朝着院子里跑去。
等香复离开后,晏锦才站稳了身子,然后看着不远处的假山,轻声地说,“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你是不是该出来见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