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1:坦然面对
陆以沫将一切时间都掐算的很准,没有太早,也没有太迟。
香复前来通传的时候,晏锦刚起身没多久,还未来得及梳妆,眼眸里还有几分迷糊。
在听了香复的话后,晏锦眼神渐渐地恢复了清明。
她想了想才说,“让陆三小姐去西偏厅等我吧!”
香复闻言,吩咐了屋外的小丫鬟出去给陆以沫领路后,神色里又略带了一些担忧的神色。
陆以沫这次是来者不善。
若不是陆以沫,晏绮宁也不会摔断腿,最后还安安稳稳的回来了。所以对于陆以沫,香复也是并没有什么好感的。
晏锦抬起头,看见香复的神色,笑了笑,“在想什么?”
“奴婢觉得陆三小姐,似乎……”香复顿了顿,一边替晏锦梳理发髻,一边道,“似乎和二小姐走的太近了!”
晏锦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蹙眉,“梳个简单的发髻吧!”
若是梳理垂挂髻太费时间了,她不能让陆以沫多等。
无论陆以沫来晏府是为何,她都不能自己先失了礼仪。
香复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香复伺候晏锦多年,在梳理发髻上比常人更知道,晏锦喜欢什么样的发髻,又不喜欢什么颜色。这些年来,她在这些贴身的事情上,从未犯错。
晏锦见香复动了手,又笑着说,“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等自己亲自确认了,才能告诉别人,好和不好!”
外面这段日子,皆传陆以沫和晏绮宁交好,而且两个人经常在白鹤观弹琴说笑。陆以沫每次过去,都会带很多精致的点心,这些点心全部都是晏绮宁喜欢的。
没有人怀疑,陆以沫和晏绮宁的关系,其实并不是那么友好。
毕竟,陆家如今的家主文安伯,是晏季常的恩师。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陆家和晏家长房来往的再密切,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晏锦很少出门,但是这些消息,却依旧传到了她的耳边。
连带着小虞氏对都陆以沫有些不喜,总觉得陆以沫是别有居心。
起初,晏锦也怀疑过这件事情,但是等谣言越来越多的时候,她反而不怀疑了。
这京城之中,能将消息散步的如此之快而且持之以恒的,除了薄家,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所以在对待陆以沫这个人,晏锦比从前更慎重了一些。
香复伺候晏锦梳理好发髻好,晏锦才起身朝着西偏厅走去。此时,眼看就要入秋了,周围的气息也不再似盛夏那般炎热,周围的果树上飘着淡淡的果香。
这种香味,比什么香料都好闻。
穿过抄手游廊,又走过一座小桥,晏锦才走到了西偏厅。
西偏厅不大,周围的假山被溪水环绕,错落有致的种了几颗石榴树在屋外。
晏锦进屋之后,陆以沫便站了起来。
陆以沫面容秀气,年岁和沈苍苍约摸差不多,她今儿盛装打扮,连身上穿戴的衣裳,也是今年最时兴的料子。陆以沫的盛装和晏锦的淡雅,倒是成了相差甚大的对比。
她看着晏锦,眉眼里带了几分失落,“大小姐终于愿意见我了?”
“为何三小姐会这样说?”晏锦挥手让下人们沏茶端了些茶点上来,“我何时不愿意见三小姐呢?”
陆以沫坐在离晏锦不远的地方,喃喃地说,“你没有来白鹤观!”
晏锦:“……”
陆以沫的话,还带了几分哀怨,似乎晏锦不去白鹤观,还真的是晏锦的错了。
晏锦有些哭笑不得,“我不去白鹤观,其一是因为母亲身边得有人伺候,其二是因为我也不想去凑热闹!”
“凑热闹?”陆以沫看着晏锦,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不过,晏小姐你似乎不太厌恶我?我以为你会很讨厌我呢!”
她小时候和沈砚山的事情,晏锦想必早就从沈苍苍的嘴里得知了。而且,这件事情也是因她而起,这份厌恶慢慢地,也会转化成憎恨。
陆以沫曾想,若晏锦不愿意见她,她便回去。
毕竟,她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
只是,在面对坦然微笑的晏锦,陆以沫却有些傻了眼。
这似乎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晏锦的神色渐渐地有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为何要厌恶三小姐?”
陆以沫闻言,不禁摇头笑了笑,“说的也是,你为什么要厌恶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陆以沫这句话刚落,晏锦便有些明白,陆以沫今日来找她的意思了。
只听见陆以沫又道,“我会去白鹤观看望二小姐,并不是自己愿意的。是有人托我去看看二小姐,并教她古琴。二小姐的底子不错,学古琴的速度很也快,不过短短的一些日子,琴技便十分的精湛了。我是学琴之人,对二小姐的造诣很是羡慕,所以……才有了来往!至于那一日二小姐从假山上摔下来,我说,和我无关,大小姐你信吗?”
“信!”晏锦没有半分迟疑,便接了话,“你说的,我都信!”
晏锦回答的很坚决,却让陆以沫有些傻了眼。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晏锦,最后更是满面无奈,“你为何会信我?”
“感觉吧!”晏锦只是笑了笑,目光十分的柔软,“若是你真的是害阿宁摔下假山的的罪魁祸首,我想,文安伯早该登门来和父亲说说话了!”
晏绮宁回来的事情,是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
若陆以沫真的是害晏绮宁失足摔下假山的人,那么文安伯必定会亲自登门致歉。
错了,就是错了。
文安伯性子向来耿直,也不喜欢自恃甚高,哪怕不来道歉,也会亲自来看看晏绮宁。
结果,文安伯去了白鹤观一次后,便再也没有去看过晏绮宁了。只有陆家长房的人,还在继续往白鹤观送东西,偶尔还会亲自过去。
那段日子,白鹤观热闹极了。
虽然此时已经快入秋了,但陆以沫的手心里,却依旧冒出了热汗。
她哑口无言的看着晏锦,“大小姐,还当真是让人敬佩!”
532:喜欢人的态度
陆以沫说完这句话后,还自嘲的笑了笑,“你似乎和二小姐嘴里的那个人,不太一样!”
陆以沫垂下眼眸,抬起手看着自己带着茧子的指尖,一时无言。
她的确是羡慕晏绮宁的。
自己学古琴多年,却依旧没能领悟太多的东西。
然而晏绮宁只是短短的一段日子,明白的却比她多了很多。
不愧是大虞氏的女儿,琴技比常人厉害,而且领悟的也很快。
私下,她和晏绮宁来往,也是想多进步一些,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是吗?”晏锦言语淡淡地,“我在阿宁眼里,是什么样呢?”
“刻薄、无情、踩了狗屎运……”陆以沫抬起头,和晏锦的视线相接,“从前我也觉得,表哥是瞎了眼才会选择你,如今看来,瞎了眼的是我!晏小姐,你很好!”
晏锦闻言,谦虚地回答,“三小姐过奖了!”
对于沈砚山和晏锦定亲的事情,陆以沫多少有些耿耿于怀。
说不在乎,那都是假的。
对于她而言,沈砚山救了她的性命,所以她起初想以身相许,也是正常的想法。毕竟,那时的她尚且年幼,对于太强大的人,都有许多的执念。
然而现在……
陆以沫想到这些,又喃喃地说,“其实我和表哥没什么的,用表哥的话说,他眼光没有那么差。只是,我想问问……大小姐,当初在沈家花宴上,那张琴你是故意,弄断的吗?”
陆以沫的话,让晏锦的神色微微一怔。
在沈家花宴上,薄如颜为难她,那时的她的确是曾将定国公夫人借给她用的琴,弄断了琴弦。
不过,那时的她也不过是迫于形势,而不是故意的。
之后,她也赔了一张琴回去。只是,她是送给了沈苍苍,让沈苍苍转给定国公夫人……
“是!”其实好好的检查那张琴,便会发现琴弦是被她弄断的,晏锦在陆以沫面前,也没有隐瞒,“三小姐怎么知道?”
陆以沫哑然失笑,“还真的是这样啊!晏小姐胆子真大,你知道吗?那张琴是表哥母亲的……”
陆以沫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立即转移话题,“那是表哥最喜欢的琴,他没生你的气,你果然很特别!”
在陆以沫的记忆里,沈砚山的确会琴,但是他的箫声更好。沈砚山在琴乐上的造诣,是拔尖的。
她曾追寻沈砚山的脚步,就像追寻日出的阳光一般永不停歇……
如今想来,她那个时候的心,当真是执着。
其实,她学古琴也是因为沈砚山喜欢。
陆以沫想了许久,又说,“晏小姐的琴艺想必很好,若有空,我能来听听吗?”
“自然!”晏锦没有婉拒陆以沫,而是点头道,“若三小姐不嫌弃!”
陆以沫笑了起来,坦白地说,“怎么会嫌弃?其实我去白鹤观,是京公公私下让我去的,不过我瞧着太后却好像没有让我去的想法!不过既是京公公吩咐,我便不得不去。我父亲再过些日子,便要升迁,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薄家的人!这件事情,贤妃娘娘也知道。晏小姐,你切勿小看苏家……贤妃娘娘能在宫中多年,盛宠不衰,并不是她容颜绝色、倾城,而是苏家一直在她身后支持她!”
陆以沫一口气说了很多事情,像是彻底将她知道的秘密,全部都告诉晏锦了一般。
晏锦对她坦诚,那么她也该对晏锦坦诚。
虽然,她其实依旧羡慕晏锦,能得到沈砚山的喜爱。
沈砚山是个从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这一次,她看的出来,沈砚山是真的喜欢晏锦的。
“还有……”陆以沫又说,“苏九小姐让我转告大小姐,她不是棋子,也不想做棋子,所以……大小姐无需在她身上多留意!”
其实,这句话,陆以沫自己也想对晏锦说。
她和苏家九小姐一样,虽然有很多无可奈何,却也不愿意按部就班的,去做别人的棋子。
她们是女儿身,不能反抗,却也不代表就此屈服。
无论这次利用她的人是谁,她都必须要跟晏锦说清楚原由。
晏锦听了之后,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多谢三小姐,我知道了!”
“今日,打扰大小姐了,若是大小姐不介意,便让我见见二小姐吧!”陆以沫站了起来,福身对晏锦行礼,“她冤枉我推她下假山,我们之间的情谊也算是走到了尽头。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晏锦起身,点了点头,“自然是不介意的!”
晏锦抬起手唤了香复进来时,陆以沫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晏锦说,“对了,大小姐,国师曾和我无意说,薄相问他一个人是否会有前世今生。真是奇怪,就算有前世今生又如何,一碗孟婆汤便忘的干干净净了,问了又有什么用!”
陆以沫说完之后,便跟在香复的身后,朝着屋外走去,留下晏锦一个人在屋内。
今儿的阳光并不炎热,陆以沫抬起头的时候,却觉得阳光格外的刺眼。
她觉得自己有些糊涂……
当初一直在白鹤观不愿意离开,无非是想看看晏锦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明知晏锦容颜出众,却依旧带着小女儿的心思,希望能将晏锦比下去。
她衣饰华丽,连手上的镯子,都是母亲陪嫁的东西。可惜,晏锦打扮的素雅,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依旧和晏锦有了天渊之别。
有些人,或许生来就比人高一等,宛如高岭之花。
如沈砚山,如晏锦……
陆以沫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在一边的贴身丫鬟,看着陆以沫,有些委屈地说,“小姐,你怎么什么都说了,你就那么想帮晏家大小姐吗?”
小丫鬟说的声音很小,在前面的香复,自然也没听见她们的谈话。
陆以沫笑的有些无奈,“从前,我以为喜欢,便是彻底的占有。可现在,我却认为我真的是配不上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我若配不上他,我还是希望他能找到适合他的女子。若一定要说我为何帮晏小姐,约摸是,我希望我喜欢的人,开心吧!”
晏锦不出事,不和陆家有矛盾,那么沈砚山也不会为难。
她喜欢这个人,见不得他有那么一点点的为难。
这,便是她陆以沫对一个人喜欢的态度。
533:殁了
陆以沫离开了之后,晏锦想了许久。
她在不知不觉间,又想起国师的话……
国师这个人前世消失的太快,所以她也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是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只是,既是国师和陆以沫讲了,便是想将这个消息放出来。
晏锦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喃喃地说,“前世今生,前世今生……”
众人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其实早已发生在她的身上了。
至于晏绮宁,她暂时不能肯定自己的事情,是否也发生在晏绮宁身上了,所以也并未相信晏绮宁的话。
一切,太多诡异和破绽了。
陆以沫的嘴,有点毒。
陆以沫仅仅是去看了一趟晏绮宁,便将晏绮宁气的晕了过去,最后醒来后更是哭的厉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连晏锦陪小虞氏用晚膳的时候,小虞氏还好奇地问,陆以沫到底和晏绮宁说了什么。
毕竟,在小虞氏的眼中,晏绮宁和陆以沫是交好的。
晏锦闻言,只是笑了笑,“这个,我也不知晓。不过,三小姐和阿宁交好,两个人之间如今有了小矛盾,过几日怕就好了!”
“怎么可能!”小虞氏无奈的笑了笑,“阿宁这个脾气啊,唉,也不知道随了谁!”
小虞氏说完这句话后,又道,“前些日子,三州大水淹了不少的地方。你外祖父的意思,便是拿一些银子给工部,让你父亲拨出去,你觉得如何?”
“这是善事,我自然是支持的!”晏锦想了想,又道,“现在安之在京中,若小舅舅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让安之出面便好!”
虞家虽然家底不薄,但是终究是商户。
仕途上的事情,虞家能插手的很少。
比起小舅舅,晏安之更适合出面处理一些事情。
晏安之这个孩子,在经营人脉上的确很厉害。还好他不像四叔,心里是藏不住任何事情的。
小虞氏点了点头,“是啊,这一次死伤太多了,虽然有防备,却终究力所不能及。明年,工部便有大的动作了,你父亲怕是会更累了。阿宁那边,得劳烦你多照顾着了!”
“母亲这样说,便显得是我的不是了!我是姐姐,照顾阿宁是应该的。”晏锦握住小虞氏的手,言语里带着安慰,“父亲这次已经尽力了,无需太自责!”
元定帝对父亲表面上十分的信任,实际上其实也就比从前好一点,并非是全部信任。
工部上下,自然有人猜出元定帝的心思,私下便开始捣乱。
薄家一插手,父亲处理事情当然也没那么得心应手。
要将工部全部笼络是需要日子的。
只是,薄相这一插手,死伤的却是不少的无辜百姓。
为此,父亲已经很久没有用好膳食了。
或许,在这些当权者的手里,这些百姓的性命,不过是蝼蚁,他们并不可能会放在心上。毕竟,事不关己……
朝廷上的事,她没有办法插手,而且,晏锦也相信父亲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他,可是她的父亲呀。
晏锦陪着小虞氏说了一会话,才慢慢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日子,转瞬即逝。
沈砚山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月,而且,还彻底的音讯全无。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更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定国公也知道沈砚山的行踪不明,但是却也不着急。
他对自己的孩子,有信心,也很少插手孩子们的事情。
反而是沈三爷,这段日子据说病的厉害,忙的晏府上下,一片慌乱。
就在晏锦就要及笄的前三日,定国公夫人陆氏,殁了。
这个消息就如狂风卷起落叶,本来平静的湖面上,也为此泛起了点点的涟漪。
定国公夫人的病情拖了很久,用尽了天下的良药,却依旧没能等来冬季。
多年来她的病情,也将周围的人那份痛苦消磨的差不多了,所以她这次去世之后,定国公府也没有太大的动静。
只是有人说,定国公也几日没有上朝了,怕是哀伤过度。
只是,陆氏这一去,沈砚山便要守孝三年。
他的亲事,又要推迟。
除非,有皇上的特旨。
陆氏去世后,晏锦于情于理都应该去一趟定国公府。所以消息传到晏府的时候,晏锦便准备去一趟沈家,匆匆地用了早膳。
她换了衣衫,准备出门的时候,却看见晏绮宁站在院外,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晏锦挑眉,有些不解地走到院外,看着晏绮宁说,“阿宁,你是来找我的吗?”
“长姐!”晏绮宁转身从婢女的手里拿过一个食盒,垂下眼眸将食盒递了过去,“我听小厨房的人说,你今儿没怎么用早膳,所以便准备了一些点心。长姐,你虽然伤心,但是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啊!”
晏绮宁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的诚恳,似乎真的很担心晏锦的身子。
晏锦想了想,才挥手说,“多谢阿宁了,屋外风寒,进屋说话吧!”
入了秋之后,天气便转寒了。
晏绮宁的身子单薄,不宜在屋外站的太久,若到时候病了,小虞氏又会担心很久。
晏绮宁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晏锦,她自然怎么也没想到,晏锦居然会如此快的接受她。
她有些怔怔的点了点头,“好!”
院子里梨树上的梨已经被摘下,晏锦将春日里摘下的梨花和梨一起酿了酒,埋在了梨树下,足足有两坛。
等入了冬,便能取出来,喝了暖暖身子。
这些是果酒,不会醉人。
倒是可以给沈砚山尝尝。
她酿酒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等进了屋子后,晏绮宁便匆匆地打开食盒,将点心放在小桌上,“长姐,你尝尝!”
晏锦笑了笑,并没有动手,而是看着晏绮宁说,“阿宁来找我,只是来送点心的吗?”
“我……”晏绮宁有些不安的低头,似乎显得很为难。过了许久,她才开口,几不可闻地说,“长姐,这几日父亲一直忙于公务,我也很少能听到父亲的消息。只是,长姐,我很想念他,想和他说说话……我……”
晏绮宁眼里闪过一丝不安,“我很见他!”
534:确定目的
晏绮宁说的诚恳,似乎是真的很想念晏季常这个父亲。
若不是她藏在袖口里微颤的指尖露出了一些,这个样子的她,堪称完美。
晏锦的神色一直淡淡的,对于晏绮宁的话,却并不愿意放在心上。
想念?
这两个字,落在晏锦的耳里,却十分的讽刺。
父母到了如今,依旧指望晏绮宁能变好,对晏绮宁更是百般纵容,可如今呢……
回报他们的,又是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
晏锦其实很想问晏绮宁一句,一个人的良心丢了,是否真的就找不回来了?
狼心狗肺。
“父亲这几日忙着工部的事情,我也很少见到他!”晏锦抬起手,给晏绮宁倒了一杯茶,“我估摸着,还得忙一段日子!”
晏绮宁有些失望的垂首,“怎么会如此的忙?”
“前段日子大水的事情,想必你也知晓了!”晏锦声音平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工部会忙也是正常的。你别担心,等父亲忙完了,他一定会去见你的!”
晏锦话音刚落,晏绮宁便惊喜的抬起头,虽然眼里依旧无神,但是神色里的欣喜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晏绮宁似乎很开心,“长姐,这是真的吗?”
晏锦微微颔首,“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晏绮宁终于眉开眼笑了,往日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如今却是波澜无惊。
她摸索着站了起来,“我知道长姐这几日会很忙,本不该来打扰长姐的,今儿是阿宁冒昧了。”
“姐妹之间,何必客气!”晏锦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又道,“你也早点回去,外面风大,得多注意身子!”
两个人之间谈话,十分的温馨。
若不是都别有心思,的确像是最亲密的姐妹。
其实,最亲密的人,伤人也是最深。
晏锦懂的这个道理,所以用足了力气,将晏绮宁从她的世界里,一点点的抽离出去。
过程,虽然痛苦,但是却也很凑效。
现在,她看见晏绮宁的时候,情绪不会波动的太大,也能好好的掩藏自己的心思。
晏绮宁刚走几步,又转身看着晏锦,“对了,长姐,我在白鹤观的时候,听见小沫说,京城里似乎要修建水库了,父亲是不是一直在忙这件事情?”
晏绮宁的面色里带了几分担忧,“你得劝劝父亲,修建水库虽然重要,但是也得多注意身子。”
晏锦平静地看着晏绮宁,缓缓地一扬唇,犹如在笑,“恩,我一定会叮嘱父亲的。”
“多谢长姐了!”晏绮宁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心头的重负,“还好长姐,爹爹,还有母亲都在,我昔日做错的事情,才有弥补的机会。还好,你们都在!”
晏锦好笑的接了一句,“阿宁又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晏绮宁十分果决的打断了晏锦的话,皱着眉头说,“其他人都说我是做梦,还是噩梦。可长姐我知道,这不是梦,是真的……我曾害了你们,睡醒的时候,一切又像是重新来过一遍似的!长姐……”
晏绮宁说到这里,又转身返回,抬起手摸索着晏锦坐着的地方。
等摸到了晏锦的衣袂,晏绮宁才抓住晏锦的手,肯定地说,“长姐,这绝对不是梦,你信我!”
晏锦的情绪依旧没有太大的波动,她的语气平缓如初,“好,我信你!”
“长姐!”晏绮宁长长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晏锦的手,“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我的话。不过没有关系,日久见人心,长姐,久了,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
晏绮宁的神色,像是有些无可奈何一般。
可怜的她,孤立无助。
晏锦安慰了一句,“你别多想,你身子不好,得多多休息。”
晏绮宁乖巧的点了点头,一张清秀的面容上,全是无奈和无助。
晏锦的话,她显然是很不满意的,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她站了起来后,晏锦便唤了晏绮宁的贴身丫鬟进了屋,让小丫鬟将晏绮宁送走。
等晏绮宁离开后,香复才从屋外走了进来,福身对晏锦行礼,“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
她说到这里,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桌上的点心上。
香复想了想,又继续说,“这些点心,小姐您准备怎么处理?”
“丢了吧!”晏锦一直不相信晏绮宁的好心,所以也不想用这些点心。
昔日的那些血,不是几道点心,便能弥补的回来的。
她不是菩萨,能心胸大到忘记那些仇恨。
时间,或许能治愈伤口,却不能抹去那些发生过的事情。
香复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晏锦缓缓地朝着屋外走去,而香复和阿水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一直沉默不言。
上了马车之后,晏锦的心绪早已有些乱了。
晏绮宁要让她相信的,她是一点也不相信的。此时,晏锦将国师的话全部联系起来一想,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有些可笑。
前世今生……
晏绮宁的话里,破绽太多。
若晏绮宁真的是和她一样,那么按照晏绮宁的性子,该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回晏家长房,而是该去找旋氏,质问旋氏这所有的一切。
薄相用这个消息,无非是想来欺瞒他们。
无论她和父母信不信,或许都会因为晏绮宁摔下假山,而去试着相信。毕竟晏绮宁的脉象十分的奇怪,稍微去查探下便知,这个奇怪的脉象,也只能用闻所未闻来形容了。
她昔日摔下假山后,性子的确是大变了。所以,薄相认为,晏绮宁用同样的方式,再加上一些匪夷所思的话和奇怪的脉象,一定可以重新博取到晏季常和小虞氏的信任。
晏锦能性子大改,那么晏绮宁也能这样。
毕竟,人们,对神灵都很畏惧。
可笑的是,薄相根本不知道。
世上,真的有一个重活一世的人。
譬如她。
真假放在一起,便十分的明显了。
晏锦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仇恨,也永远都不会原谅那些刽子手。
杀了人,必须血债血偿。
道歉和忏悔,都是不行的。
晏锦想着晏绮宁方才的话,眉眼里的忧愁是怎么也散不开。
马车驶了很久,等停下的时候,晏锦便听见沈苍苍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她说,“素素,你终于来了!”
535:心魔(名字要什么好和氏璧加更)
沈苍苍声音有些嘶哑,面容也全是倦色。
陆氏的死,对沈苍苍似乎打击颇大。
晏锦安慰沈苍苍,“节哀顺变!”
“虽然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沈苍苍捂住眼,心里被堵的难受,“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其实对陆氏而言,死亡或许是种解脱。
整日都缠绵病榻,每天闻着各种浓重的药味,几欲作呕。
久了,那点耐心,也被消磨的干干净净。
晏锦曾听沈苍苍说起,陆氏犯病的时候,疼的几乎大喊了出来。
无论陆氏曾经是多么一个擅长隐忍的人,在病痛面前,却依旧掩盖不住内心的恐惧。
死。
谁都怕。
晏锦不擅长劝人,只能一直站在沈苍苍身边,让沈苍苍发泄情绪。
两个人进了院子,走过抄手游廊时,远远地看见一个少年。
少年今年穿的淡雅,一声月白色的长衫,更是显得身形修长。他神色依旧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差别,挑眉和淡笑之间,都带了几分邪气。
“晏小姐,好久不见!”苏行容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遇见你!”
晏锦微微颔首,福身行礼,“见过苏大人!”
苏行容淡淡的瞥了一眼晏锦,语气随即变寒,“我和晏小姐今儿来定国公府的身份,倒是十分的有意思!”
晏锦是沈砚山未过门的妻子。
而苏行容是沈苍苍未来的丈夫。
两个人都彼此定了亲……其实早已不该有纠缠和牵绊了,但是有的时候,执念又怎么那么容易被放下?
所谓执念,便是求不得,放不下。
晏锦没有说话,反而是沈苍苍皱眉,“你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做什么,你若不喜欢在这里,大可以离开,我也正好眼不见为净!”
“郡主!”苏行容转眸看着沈苍苍,眼里的狠厉怎么也掩盖不住,“你这话,便是过了!”
苏行容藏在袖口里的手,也握成了一个拳头,“我倒是不介意过些日子娶郡主回苏家,所以,郡主还多慎言吧!”
“你……”沈苍苍抬起头看着苏行容,面容苍白,“你不是说想要退亲吗?怎么又出尔反尔!”
苏行容笑了笑,身子微微往后一依,靠在了柱子上,“我向来如此,郡主是第一日才知道吗?”
对于苏行容而言,娶沈苍苍回苏家,其实并没有什么损失。
毕竟,他也不是不能纳妾。
沈苍苍的地位再堪比公主,她也不是公主,没有那么多的特权。
只是……他想要退亲,是因为他不喜欢被束缚。
谁都不行。
晏锦看着苏行容,言语轻柔,“苏大人你别生气,苍苍向来口无遮挡!”
“口无遮挡这个毛病,得改改!”苏行容将指尖放在眼角上,触碰了几下。一个简单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却显得邪气极了,“沈家现在够乱了,她这个臭毛病,会更添乱!”
苏行容说完之后,又自嘲地笑了笑,“晏小姐,其实这段日子我也好好的想过了,有些事情不是知道了全部原由,便可以真的放手的!所谓执念,约摸便是自己的心魔吧!”
晏锦闻言,神色怔了一怔。
苏行容看着她的目光,直接又不带丝毫的掩饰。
这种眼神,像是要将她吞噬,撕碎的干干净净。
这样的苏行容,像极了她前世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
戾气十足。
晏锦没有开口,周围吹过阵阵秋风,静如无人。
他们对峙了很久后,苏行容那张轻蔑的脸上,才露出了缓和的神色,“今儿,我不打扰你们了,来日,我必定会找晏小姐叙叙!”
他说完后,便跨过游廊上的栏杆,一跃而下,朝着院子里走去。
沈苍苍看着苏行容的背影,一双眉头皱成了一团,“他的脾气,也是越来越狂妄了!”
对于苏行容,从一开始,沈苍苍便不喜欢。
两个人像是克星一般,见面便是争吵,没有一次是例外的。
其实,沈苍苍的脾气已经改了很多了,但是在遇见苏行容的时候,依旧控制不好。
她抬起头,看着晏锦又说,“素素,你没事吧?”
“我没事!”晏锦其实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苏行容。
这段日子,除了偶尔能听见苏行容在朝廷上的消息,她是再也没有见过苏行容。
这个人,像是消声灭迹了一般,再也和她没有任何的关联。
晏锦心里的大石,也缓缓地放了下来。
却不想,她今日又遇见了苏行容。
当真是,孽缘。
晏锦陪着沈苍苍又走了一会,才试着开口道,“方才苏大人说,他要退亲,是怎么回事?”
一切,如同前世一般,苏行容提前提出退亲。
而且,好似也没有得到太后的责备。
沈苍苍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次上门来便是告诉我,改改脾气。我以为他是来找我吵架的,却不想他跟我说,太后娘娘似乎已经同意,收回赐婚的懿旨了,叫我别去添乱!”
这个消息,对沈苍苍而言来的十分的突然。
她其实原本做的最坏的打算,便是让大伯父亲自去找太后说情,请太后收回赐婚的懿旨。却不想苏行容已经做了这件事情,也没要求沈家必须给点什么。
当真是怪异。
其实,若是苏家此次提点什么,沈家在这个时候也是会答应的,只要不要过分了。
结果,苏行容丝毫没有这样的想法。
沈苍苍觉得苏行容这个人,邪门的很,压根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苍苍想着,又喃喃地说,“他的行事作风,我也猜不透。不过无论如何,这门亲事是一定要退的,我心里只有哥哥,也不想委屈自己。反而是你和沈砚山……”
沈苍苍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她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低呼了一声,“瞧瞧我这个记性,我带你去我屋子,是想给你看沈砚山送来的东西。结果,我还差点忘记了……”
晏锦愣了一愣,“世子送回来的东西?是什么!”
536:目的
沈苍苍有些尴尬的看着晏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半响后才道,“你随我来!”
此时,偌大定国公府,周围一片素白,下人们偶尔从廊下走过,也是一副悲伤的神色。
晏锦跟着沈苍苍进了梨园,又走了一段路后,便看见了满园的兔子,蹦来蹦去。
她不禁有些咂舌。
虽然早已听虞方说起过这个场面,却没有想到,亲自见的时候会如此壮观。
这些兔子被饲养的很好,身上的皮毛油光水滑的,来了人也不害怕,像是不怕见人一般。
可见,沈苍苍的确养的很好。
两个人进了屋,沈苍苍将袖口里的大白递给晏锦后,才走进内室去翻找。
晏锦看着大白精神奕奕的缠着她的手腕,然后熟练的小脑袋放在她的掌心里,悠然自得的蹭了蹭。
过了一会,沈苍苍才从内室走了出来,然后把一本话本子递给晏锦,皱着眉头说,“前几日沈砚山带回来的,让我一定要交给你!”
其实沈苍苍拿到东西的时候,简直想说沈砚山有病。
千里迢迢带来的东西,居然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话本子。
若是带一封信,她或许还能明白。
但是带这样的东西……沈苍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过,既是沈砚山带给晏锦的,那么她便该送到晏锦的手里。只是这几日太忙了,陆氏一直高热不退,她陪在身边伺候着,一直不得空。
她的大伯母,终究是没有抗下来。
晏锦抬起手,眉目宁和地接过书,当着沈苍苍的面,便翻阅了起来。
的确是一本很普通的话本子。
而且,还是她曾看过的。
她看过的话本子不少,闲来打发日子的时候,沈砚山也送来了一些。这本,沈砚山曾送过,她记得很清楚。
其实,晏锦的记忆并不算太好,而每次想不起的事情,都需要身边的人提醒她。
相比之下,沈砚山的记忆,便好太多了,几乎是过目不忘。
她记得的事情,而沈砚山却不记得了,是怎么也不会发生的事情。
所以,沈砚山送这个东西来,必有用意。
晏锦看着手里的话本子,一时无言。
“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沈苍苍叹了一口气,然后坐下,“不过,这次大伯母的丧礼,他怕是赶不回来了!”
晏锦闻言,怔了一怔,“为何?”
定国公夫人陆氏是沈砚山的亲生母亲,而且当年陆氏和定国公情投意合,起初定国公和陆氏的亲事,陆老爷子是不应允的。
对于陆老爷子而言,众人都想攀附的沈家,他却没有太多的兴趣。
沈家太大,族里的规矩不少,虽是将门世家,却依旧有不少让人烦心的地方。
结果,据说是陆氏和定国公私下有了关系,气的陆老爷子不得不同意了这门亲事。
沈砚山的出生,也在陆氏入门的第六个月……
其实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敢断定沈砚山不是早产,但是谁也不敢提起这件事情。
如今,陆老爷子和定国公的来往也并不多,似乎还在生气当年定国公这个下作的行为。
晏锦起初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的确也很震惊。
在震惊之余,又觉得颇为怪异。
在她的眼里,定国公似乎不是这样的小人。
“大伯母她又不是……”沈苍苍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顷刻间又镇定了起来,“堂哥在外的事还没处理好,大伯母应该会理解他的。”
沈苍苍说完后,又站了起来,转移了话题,“素素,你看出这话本子里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了吗?”
其实,沈苍苍在拿到这个话本子的时候,还看了一阵子。
但是她才学浅薄,根本不能看不出其他的东西。
而且,这话本子里的故事也是用词粗糙,压根不是什么好故事。
沈苍苍记得,约摸是讲一个江湖剑客和湖中鲛人的故事,诡异至极。鲛人哭泣时掉落的眼泪,便是珍珠,而且十分珍贵,村民们便经常抓住鲛人,狠毒的折磨它们,希望它们多哭泣,让他们赚钱。而这个江湖侠客,在湖边想要学村民的时候,便遇见了这个鲛人。
最后,更离谱的是鲛人为了替江湖剑客分忧,从而出卖了鲛人一族的计划,将鲛人一族准备水淹村庄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最后鲛人一族被灭,这个鲛人和江湖侠客也归隐了。
故事有些乱七八糟,但是沈苍苍看到最后却十分唾弃这个鲛人的行为。
想着,她还说出了口,“无论鲛人一族是如何不仁不义,但是村民人迫害他们也是真的,他们想要反抗水淹村庄,也不能全怪他们,有因便有果!但是,这个鲛人为了所谓的爱情,还用着拯救村民的名声,出卖了自己一族的人,当真是薄情极了!”
“唔,苍苍你也看过这个故事了?”晏锦不禁笑眯了眼,“还有这样的感悟!”
沈苍苍撇了撇嘴,“素素你怪我了?”
晏锦摇头,“怎会!”
不过是一本普通的话本子,她又怎么会责怪沈苍苍。
而且,方才沈苍苍的话,所言的确不错。
这本书晏锦看到的时候,还曾和沈砚山说起了她曾真的见过水淹村庄的情形……
当年,京城的水库天池,淹没了京城不少的庄子,而且,连她父亲的坟墓,也被大水冲坏,尸骨不全。
若不是因为如此,她也不会妥协……
晏锦想到这里,面色惨白。
她迅速的打开手里的话本子,然后又重新的看了起来。
晏锦的神色太过于怪异,导致沈苍苍有些担心的问,“素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苍苍有些手忙脚乱的想扶住晏锦坐下,却不想晏锦在迅速的翻阅了话本子后,露出一丝浅薄的笑,“原来如此!”
“素素,你在讲什么?”沈苍苍疑惑的看着晏锦,依旧担忧,“我去给你请重大夫过来瞧瞧吧!”
晏锦摇头,神色渐渐地镇定了下来,“我没事。”
沈苍苍疑惑极了,她看着晏锦说,“你还说你没事,方才脸都白了。这种破书,你也别看了,看了也会觉得糟心!”
沈苍苍到现在都觉得,写这个话本子的人,似乎脑子有问题。
如此不明事理,还要给他们幸福。
简直该下地狱。
如果相爱,逃离不就好了,结果却要害死全族的人。
沈苍苍依旧不放心,亲自给晏锦倒了一杯热水。
而晏锦此时的心绪也慢慢的镇定了下来。
她一直都在想,晏绮宁如此大费周章的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今,沈砚山提醒了她。
晏绮宁回来的目的,是冲着父亲去的。
537:卑劣
晏锦喜欢看话本子,是因为这些话本子记载的事情虽然离谱,但是很多故事却是真实的。
譬如这个鲛人的故事。
无非是讲一个女子,为了个人的利益,出卖了整个家族,最后落得了一并不是很好的结果。因为,鲛人离了水,根本不能生存。
归隐,又能归隐到哪里去呢?
写这个话本子的人,或许是怕被人看破,特意的将女子写成了,为了爱情不折手段。
其实,爱情也不过是个人利益中的一部分。
他想讲的,并不是爱情,而是这个人的自私自利。
晏绮宁,便是这样的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
晏绮宁想要的太多,所以每一次都会被人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从而成为了他人的棋子。
晏锦猜想,晏绮宁这次回来,目的应该是天池的图纸。
她这样想着,便试探着问了一句沈苍苍,“苍苍,你知道京城里要建水库的事情吗?”
“自然是知道的,大伯父这几日一直让兵部配合晏伯伯调配呢!”沈苍苍瞥了瞥嘴,有些无奈地说,“大伯父不懂工部的事情,所以只能配合!”
今年的大水太过于凶猛,元定帝居安思危,准备在京城建一座水库。
毕竟,大燕领土中的江河众多,若是再来一次,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将京城淹没。
只要有了这座水库,一切便安稳了。
父亲曾亲自监督建造过一座水库,而且如今的他又是工部的尚书,这次建造水库的重任,自然是落在了父亲的身上。
现在父亲的手里,有这座水库的全部图纸。
晏绮宁这次回来,怕也是冲着这些图纸来的。
大燕朝这些年来,虽然朝廷渐渐地安稳了下来,但是局势却依旧凌乱。大理和鲜卑虽然暂时俯首陈臣,但是在边境依旧是虎视眈眈,朝廷上若不是暂时还有几个大臣撑着,怕是更乱。
薄相这几年来,名声的确很贤良。
晏锦之前,也从未怀疑过薄相。
前世的她,当真是死的糊涂,到了最后都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晏锦想到这些,哑然失笑,“父亲想必来找过定国公了!”
“恩,前几日晏伯伯还给大伯父看过了图纸。”沈苍苍将大白从晏锦的手里接了过来,结果大白却依旧纠缠着晏锦的胳膊不愿意松开。沈苍苍一急,便捏了捏它的头,大白往后缩了一缩,光滑的脑袋滑过晏锦的掌心,酥酥麻麻的,痒的晏锦笑眯了眼。
沈苍苍见大白留恋晏锦,只好收回手,又像是不甘心似的,弹了弹大白的脑袋。
结果大白抬起头,吐着信子,小脑袋摇晃了几下,又继续缠着晏锦的胳膊。
沈苍苍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才明白,大白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因为你和哥哥一样,都是虞家的人!”
大白性子并非温顺,在很多时候,也会做出攻击的姿势。
当年,晏惠卿就差点被大白咬到。
但是,在大白见到晏锦的时候,脾气也温顺的像是一只小奶猫似的,而且还十分的黏晏锦。
“哪有你这样的道理!”晏锦轻轻的抚摸大白的小脑袋,又问沈苍苍,“三爷也看过这些图纸吗?”
“这倒没有,你可没见到晏伯伯抱着图纸来的时候,足足带了两个侍卫!”沈苍苍脸上苍白的神色,渐渐地缓和了一些,“不过,三伯父倒是看见了晏伯伯送图纸过来。”
沈苍苍说的随意,“素素你放心,我这个三伯父是一点也不懂工部的事情,不会和晏伯伯有往来!”
沈苍苍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晏锦,然后尴尬地说,“素素,你还生三伯父的气吗?”
“生气?”晏锦看着沈苍苍,笑了笑,“生什么气?”
沈苍苍闻言,深深的抽了一口冷气,“你果然还在生气啊!其实,我也不想替三伯父说话,他的确是过分了,他……真不该这样!”
晏绮宁是什么样的人,沈苍苍多少有些耳闻。
她难以想象,晏绮宁居然在误会小虞氏有身孕后,在小虞氏的点心里,下了伤胎的药。
之后,更是因为怨恨小虞氏和晏季常,想要摔了生母大虞氏的牌位。
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良心成这样。
“没什么好生气的。”晏锦安慰沈苍苍,喃喃地说,“你也别为这件事情好三爷闹矛盾,三爷很心疼你,你若生了他的气,他怕是要急坏了!”
晏锦越是大度,沈苍苍便越觉得沈三爷过分。
到了最后,沈苍苍竟不该说些什么来替沈三爷辩驳,连她都在晏锦面前抬不起头。
晏锦和沈苍苍又说了会话,才去大厅里给陆氏行礼,最后才告辞。
她不宜在沈家停留太久。
等回了府里后,晏锦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
父亲的书房离主院很近,而她的院子又离主院不远,所以晏绮宁想要接近书房很容易。
果然,晏锦刚走到书房外,便瞧见不远处晏绮宁和小丫鬟在外走动,像是在在练步子一般。
晏锦走上前,声音平淡,“阿宁,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晏绮宁吓的叫了出来后,才转身看清了身后的晏锦。她惊慌失措极了,等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后,才问晏锦,“长姐,你不是去了定国公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说完之后,立即不再往下讲。
晏绮宁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失了言。
晏锦是晏家的小姐,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
而她,虽是晏家的二小姐,可是如今处境,却又哪里像是二小姐该有的待遇了?
晏锦故意无视了晏绮宁反常的样子,而是笑着说,“没什么事便回来了,阿宁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困的厉害吗?”
“我……”晏绮宁的神色也渐渐地恢复了温和,“我来瞧瞧爹爹,远远的看一眼便好!”
晏锦此时却笑了,声音冰冷至极,“父亲这三日内是不会回来的,阿宁不知道吗?我记得,我昨儿特意告诉过你啊!”
538:恢复视线
“我,我就……”晏绮宁有些慌乱了,她神色里闪过几分不安,“我就是想看看父亲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长姐我……”
“看看?”晏锦打断了晏绮宁的话,一双手伸到晏绮宁眼前,做出要打她耳光的样子。
结果,晏绮宁下意识的便偏了头,想要躲闪。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看见了晏锦那双手根本没有动弹,脸上更是讥讽之色。
一个人可以伪装,但是身体上自然的反应,却是谁也伪装不了的。
晏绮宁没有被训练过,自然害怕这些。
晏锦没有打她,只是缓缓地将手收了回来,“方才有虫子落在你身上了,我想着你既看不见,所以想帮你抓住,没想到,阿宁居然……能看见?”
“长姐……”晏绮宁脸色惨白,声音有些可怜,“我……我其实……”
“你方才说,想远远地看看父亲,又想看看父亲住的地方,阿宁——”晏锦顿了顿,又继续说,“你既然能看见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晏锦的眼神过于犀利,盯的晏绮宁有些抬不起头来。
纵使她伪装的再好,在慌乱的时候,依旧会说错话。
晏锦太聪明,而她太愚蠢。
无论是说错话,还是下意识里的反应,都彻底的出卖了,她的眼睛能看到东西的事实。
晏绮宁不敢去看晏锦,过了半响,才哽咽着说,“我怕,我怕我说我能看见了,你会让我回去。长姐——”
晏绮宁‘嘭’的一下跪在了晏锦的身前,眼泪簌簌从眼角滑落,哭的梨花带雨。
“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哪里好冷,没有一个人可以陪我说话!”晏绮宁说着,一边还抓住了晏锦的衣袂,“你不是最心善了吗?求求你了,不要再让我回去了,长姐,我真的知道以前做错了,我真的知道了!”
晏绮宁哭的凄惨,似乎真的是害怕了晏锦会让她离开。
晏锦闻言倒是很平静,她一点也不意外晏绮宁的表现,昔日,晏绮宁甚至用死来威胁他们,现在这些表现,又能比往日好上多少!
父母看到这一幕,也不再会觉得心酸,而是觉得解脱了吧!
有些人,当着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错误的地方。
晏锦叹了一口气,神色里全是惋惜,“你能看见,和我要送你回去,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呢?这次,父亲既然应允你回来了,便是想要原谅你。如今,你又没有做错事情,他不会让你回去的!”
“长姐!”晏绮宁抬起眼,那双眼里的神色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长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自己也没想到,晏锦居然如此轻易就同意她继续留在府邸里了。
或许是太过于震惊,晏绮宁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神色,有多么的可笑。
晏锦抬起手,将晏绮宁从身前扶起,一张冷如冰霜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我为何要骗你?你眼睛能看见是好事,我和父亲母亲,自然是高兴的。白鹤观的确是个福地,你不过是小住了一些日子,眼睛居然又能看见了!”
晏绮宁收住了眼泪,缓缓地挪开视线,“其实,是我摔了之后,才能看见的!”
“恩?”晏锦心情不差,所以故作好奇地问,“是重大夫给你医好的?”
晏绮宁赶紧摇头,“不是,不是……长姐,我同你说过,我真的是从以前……”
“好了!”晏锦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对晏绮宁身边的小丫鬟说,“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你带二小姐回去用膳吧。二小姐既然能看见了,你便告诉管家,将院子里的几个丫鬟调走吧,不用那么多了!”
晏锦话音刚落,晏绮宁的眼里便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
这一切有些怪异,晏绮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自己又说不出来。
她只是紧紧的握住衣袂,不再言语。
晏锦吩咐完后,小丫鬟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大小姐!”
“恩!”晏锦转眸看着晏绮宁,“你也快些回去吧,我得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和外祖父!”
“这不是什么大消息,长姐你不必……”晏绮宁的手颤抖的厉害,“不必特意告诉他们!”
晏锦的几句话,让晏绮宁心里思绪杂乱。
此时的她,说多错多。
反而晏锦像是没有发现晏绮宁的破绽似的,继续安抚,“这自然是大消息,更是好消息!这下,外祖父也不用辛辛苦苦去托人找药方了,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吧!”
晏绮宁见晏锦执着,只好点了点头,不再反驳。
现在的晏绮宁,一副温顺的样子,当真是乖巧极了。
就是这样乖巧的一个人,心里却盘算着,要怎么出卖自己的亲生父亲和身边的亲人。
当真,可怕。
等晏绮宁离开后,晏锦眼里的笑,却更浓了。
香复看着晏绮宁离开的方向,叹了一口气,“太太怕是会伤心了!”
晏绮宁太执迷不悟。
“我们能做的,是告诉她怎么选择道路,而走什么样的路,是她自己来选的!”晏锦言语倒是异常的平静,“好人做一百件好事,若做错了一件,便是恶人。而恶人做了一辈子的坏事,若再做一件好事,便是好人。阿宁,终究是分不清善恶!”
他们这些亲人,对晏绮宁再好,晏绮宁也觉得是理所当然。
反而是那些利用晏绮宁的人,昔日对她漠不关心,在利用她的时候,才会对她好,晏绮宁却觉得这些人,是真的好心人。
真是可笑。
晏锦想了想,觉得晏绮宁眼睛会恢复,约摸也是薄相的杰作。
比重大夫医术更厉害的,也只有宫中的御医了。
现在的她,倒是能准确的明白,为何薄相要让晏绮宁说自己从前世而来了。
因为这样,便可以用这个理由来圆眼睛恢复的事情了。
晏锦挑起唇角,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
既然晏绮宁那么想帮薄相做事,那么她便成全晏绮宁。
“香复!”晏锦看着不远处的的书房,轻声吩咐,“我们进去吧!”
539:图纸
关于天池的图纸,初期还未修改的时候,晏锦便已经在沈砚山的手里全部看过。
那时,她还亲自修改过这些图纸。
后来,父亲和沈砚山议论图纸的时候,她和香复也曾在一边看过一些。
父亲和沈砚山也不会特意的隐瞒她这些。
似乎,在寻常官宦人家里所有的规矩,在他们这里,都不太适用。
而且,香复是郭家的后人,在治水上也有独特的见解。
连父亲偶尔也会对香复称赞不绝。
只是,那样厉害的郭家一族,如今便只剩下一个香复了。
晏锦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曾问过香复,来日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结果每次香复这个死心眼的丫头都说,要一直在她身边。
晏锦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关于香复提起她哥哥的事情,晏锦其实也有留意。
但是,无论她怎么查,都查不到关于香复哥哥的消息,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也难怪香复一直认为自己的哥哥郭云清还活着,若是晏锦,她怕是也会这样认为。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这几日父亲忙于工部的事情,所以书房里一般都是管家亲自来打扫,从不借他人之手。晏锦进了书房后,吩咐香复将窗户推开一些后,才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他们想要图纸,那么她便给他们图纸。
晏锦想着,便对香复说,“你还记得天池的图纸里的东西吗?”
“奴婢都记得!”香复有些疑惑的看着晏锦,“小姐,有什么事吗?”
晏锦笑了笑,“那我们,再画一些吧!”
香复:“……”
接下来的几日,晏锦和香复经常出入晏季常的书房,等晏季常回来的时候,看着自己乱糟糟的书房,一时无言。
他揉了揉眉心,问身边的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回大爷话,大小姐经常回来找书,所以……”管家有些尴尬地低了头,“大小姐说她摆放的东西,不要轻易挪动。”
只是,这里被晏锦折腾的也太厉害了。
本来整齐的书房,如今却变了个模样。
晏季常带回来的公务,显然也不能在书房里处理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这么任性。算了,晚些你再来收拾一下吧,你让吉祥将我的公文送到太太屋子里去!”
管家领了命,便从屋内退了出去。
晏季常这几日累坏了,眼下的乌青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他去了小虞氏的院子后,小虞氏便让他先歇息一会,再起身批阅公文。
晏季常不好意思婉拒小虞氏的好意,只好点了点头。
管家看着晏季常歇下后,才从屋子里退了出去,然后独自笑了笑。
在一边搬送公文的吉祥,在看见管家的笑容后,不禁喃喃地说,“仲伯,你笑什么呢?”
“还是大小姐聪明,将大爷的书房弄乱,让大爷不能处理公务!”管家笑眯了眼,“这不,来太太这里,就能好好的睡一会了!”
晏季常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每次处事也将自己逼迫的很紧,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做出有一点纰漏的事情。如今,晏季常任职了工部的尚书后,公务便更繁忙了。
不过短短几个月,身子便消瘦了不少。
若是回府都不能好好的调养,那么再强的身子,也会被他自己折腾跨了。
吉祥闻言,若有所思地说,“大小姐待大爷很好!”
“是啊,那个孩子是真的很懂事,只是另一个就……”管家是晏季常身边的老人,说起晏绮宁的时候,也是无奈极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此时,晏季常已经歇下了,所以吉祥也并不急着将公文送进去。
他闻言,只是垂下眼眸,半响后才说,“大爷没有对不起二小姐!”
“这些,我们都知道!”管家摇了摇头,颇为有些伤感,“我总觉得二小姐变了,连眼睛能看见东西这件事情,也不愿意告诉大爷。若不是大小姐无意中发现,我估摸着,她还得一直瞒着!”
其实,虞家人虽然口里说不喜欢晏绮宁,但是有的时候,当真是心软至极。
晏绮宁回来之后,虞非前前后后送了不少的药材和药方。
有些药方,甚至是虞老爷子不顾年迈的身子,特意上门去求的。
结果,虞家人和晏家长房的人忙成一团求药方的时候,晏绮宁的眼睛居然早就恢复了。
虽然他们的目的也是希望晏绮宁能看见,但是如今想着晏绮宁的所作所为,管家心里依旧觉得不是滋味。
吉祥也附和了一句,“嗯,大爷一直担心她呢!”
吉祥说完后,管家和他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然后,默默无言。
晏季常这一睡,便睡了两个时辰。
他起身的时,晏锦已经到了主院,和小虞氏正在屋外说话。
小虞氏偶尔传来的笑声,似乎颇为愉悦。
晏季常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挑起帐子,自己穿起了衣裳。
他的动作并不大,在屋外的小虞氏依旧很快便发现了晏季常的动作。
她起身叮嘱了晏锦几句,才缓缓地走进了内室,亲自伺候晏季常穿衣,“大爷醒了,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你和素素在说话,我不愿打扰你们!”晏季常声音里还带着未睡醒的沙哑,“素素和你说了些什么?”
小虞氏淡淡地笑了笑,“这个孩子这几日一直在和香复那个丫头学些东西,说是等你回来,还要和你讨教一二。这不,你刚回来,她便过来等着了。我瞧着你要是闲下来了,教教她也好!”
“恩,夫人说的是!”对于小虞氏的话,晏季常很聪明的没有反驳。
尽管,他其实不太希望女儿和自己一样,为了研究这些东西,累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晏季常穿戴好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小虞氏一句,“对了,素素这几日在我书房里折腾,也是为了学这些吗?”
“是啊,她说在画什么图纸,说的神神秘秘的!”小虞氏也有些不解,“还说,只能我们知道,这个孩子……”
晏季常微微挑眉,心里似乎已经知道了,晏锦画的图纸到底是什么。
540:信任度
他虽然是朝廷命官,但是在朝内局势上的事情,却对晏锦丝毫不隐瞒。
他不认为,自己的女儿该比别人家的孩子差,知道的比别人家的孩子少。
而且,连小虞氏都曾说他,像是把晏锦当儿子养了。
恨不得将所有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晏锦。
晏季常每次想起这些,都只是笑笑,也不去反驳。
其实,儿子和女儿在他心里,都是一样的。他的血脉不一定要男孩子才能继承,女儿一样可以……
至于姓氏,这种东西在晏季常的心里当真不重要。
百年之后,谁又会记得他是谁呢?
“她多学点,也好!”晏季常安慰小虞氏,眼神十分的温和,“好在都是她喜欢的!”
小虞氏闻言,笑眯了眼,“是,你就宠她吧!”
小虞氏伺候晏季常多年,帮他穿戴衣衫也很迅速,两个人从内室走出去时,晏锦正在和身边的香复,说着一些事情。
见他们走了出来,晏锦便抬起头来露出笑容,“爹,娘,你们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晏季常坐下后,从小虞氏的手里接过茶盏,“是说图纸的事情吗?”
晏锦笑了笑,“对呀,爹你等会帮我看看!”
晏季常点头,“好!”
他说完后,又添了一句,“若你画的好,我今儿陪便你对弈几局!”
晏锦留在了主院,陪着小虞氏和晏季常一起用了午膳,然后又一起说了会家常话后,小虞氏才去照顾晏宥留下晏锦陪着晏季常去了书房。
在路上,晏季常又问了晏锦一些关于晏绮宁的事情。
此时的书房早已被管家收拾好了,比起方才整洁了不少。
晏季常在桌面上看了看晏锦画的图纸,然后点了点头,满意地说,“你画的不错,只是你为何不修复这上面的纰漏,而且……这似乎不是天池的图纸吧!”
“这是宁州水库的图纸,上面的纰漏我还没修好!”晏锦笑着解释,“父亲你看看,对不对!”
宁州的水库是晏季常亲自和郭家的人监督建造的,他自然比谁都清楚图纸是什么样的。而且,这套图纸他已经重新画过,交给了元定帝过目后,又放在了工部里面。
晏季常琢磨了很久,才说,“你很聪明!”
“当然!”晏锦骄傲的抬起头,看着晏季常的眼神,一如往常,“我可是父亲的女儿!”
晏锦的话,惹的一向很少露出笑容的晏季常都笑了起来。
晏季常本还想告诉晏锦一些话时,却听见屋外有人通传,说二小姐来了。
晏季常的笑容,也瞬间僵在了脸上。
反而是晏锦宽慰晏季常,“爹爹,见见阿宁吧,她一直想见你!”
“你……”晏季常知道晏绮宁回来,其实受了最大委屈的人,是晏锦和小虞氏,他并不赞成这件事情。但是他若一味的反对,肯定会气的沈三爷出事,最后伤了两家的和气。
他会退步,也是因为妻女。
而且,小虞氏私下也曾和他说,让阿宁回来吧,若是她愿意改过,也是好事。
或许,私心里,他也是希望晏绮宁变好的。
晏季常皱眉,“让她进来吧!”
晏绮宁今儿打扮的很朴素,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袄裙,发髻只是简单的梳起。
她手里提着食盒,然后垂下眼眸,有些楚楚可怜,“爹爹,我听嬷嬷说你回来了,便带了一些你喜欢的点心过来,你尝尝?”
她说的小心翼翼,晏季常也不好冷言冷语,只是淡淡地说,“你放着吧!”
晏绮宁抬起眼,看见晏锦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手里拿着图纸在端详。
那些图纸画的十分精细,上面还有改动的痕迹。
她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的低头。
晏锦在一边说,“父亲,这些图纸你修改好了,我再来看。你就放在桌上吧,免得仲叔又说我把书房给你弄乱了!”
“好!”晏季常见晏锦愿意学,便应允道,“过几日你再来看!”
此时,在一边的晏绮宁已经将点心放好了,她垂着眼眸,一直惴惴不安地站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的处境有些尴尬,而晏季常也不知道,要和晏绮宁说什么话。
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孩子,已经十分的生疏了。
生疏到,连话都没有什么可讲的。
反而是晏锦一直在和晏绮宁随意的说话,最后因为有工部的人来了,晏锦便带着晏绮宁离开了书房。
出来之后,晏绮宁才问晏锦,“长姐,爹爹还生我的气吗?”
“怎么会!”晏锦笑着解释,“爹的脾气就是这样的,又不擅长说问候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晏绮宁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后,又顿下脚步,对晏锦说,“长姐,我可以继续给爹爹送点心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有些慌乱,而且显得十分的不安。
似乎,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晏锦故作没有看见晏绮宁这些异常的神色,而是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有些为难,“爹喜欢安静啊!”
“我就偶尔送送,偶尔就好!”晏绮宁此时见晏锦有松动的迹象,又继续说,“我就是想和爹爹说会话,哪怕一句也好。长姐,以前是我瞎了眼,才会觉得爹爹不好,现在我知道,他比谁都心疼我们!”
晏锦垂下眼,笑的有些讽刺,“你真的知道?”
晏绮宁立即肯定的回答,“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了!长姐,你就答应我吧!”
“若你真的知道,我答应你又有何妨?”晏锦抬起头来,看着蔚蓝的天空,像是被水清洗过一样干净,“阿宁,我希望,你以后都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晏锦说完后,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我会告诉管家的,你放心的去吧!”
晏绮宁闻言,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解。
她看着晏锦,半响后才道,“多谢长姐!”
晏绮宁之后又和晏锦寒暄了一句,才和晏锦告辞,高兴地和身边的小丫鬟离开了。
等晏绮宁离开后,香复才对晏锦说,“小姐,你相信二小姐的话吗?”
541:行动
“信又如何,不信,又能如何?”晏锦缓缓地放平视线,神色不改,“日久方能见人心!”
她没有回答香复这个问题,是因为心里一直都明白,有些事情的确是不能挽回了。
谁也没有对晏绮宁不好,谁也没有辜负晏绮宁一分。
至于晏绮宁要怎么选择,便是晏绮宁自己的事情了。
她扭转不了晏绮宁选择的道路,就如晏绮宁也左右不了她一样。
晏绮宁回来这些日子,无论是虞家送来的东西,还是小虞氏私下的照顾,哪一点不是尽心尽力。
可有些人,总会把这种好,当做是理所当然。当年,晏绮宁想要摔生母牌位的时候,可曾想过,若她不是大虞氏的孩子,虞家人又何必照顾她。
谁也不是菩萨,没有那么多的善心和大度。
世事难料。
扭曲的人,一直都会无限制的原谅自己。
弱者,总有道理。
他们认为强者,就该天经地义的照顾他们。
可谁又想过,强者也不过是踩着荆棘,一步步地从弱者的地位上,走到如今的高处。
他们……看不见。
哪怕看见,也会视若不见。
晏锦没有再说话,而是和香复一起,朝着院子走去。
接下来几日,晏绮宁偶尔会给晏季常送点心,有时还会和晏季常说几句话。晏季常也并非是铁石心肠,在晏绮宁来的时候,也会问候几句,问她在晏府可习惯?若有不习惯的地方,尽早和他说。
晏绮宁听着,点了点头,心里有种感觉,怎么也说不出来。
晏绮宁总觉得,一切没那么简单。
像是有人特意给她设了陷阱一般,她往前走就会陷入进去。但是,此时的她又不得不继续走。
晏绮宁想着,心里慌乱的厉害。
尤其是在面对晏锦的时候,晏绮宁这种胆怯的心态,便更明显了。晏锦对她不错,像极了从前一般,对她事事照顾,有什么好东西,也愿意给她一起分享。甚至,连她问起沈砚山的事情,晏锦也会回答,似乎一点也不想隐瞒她。晏锦越是坦诚,晏绮宁就越是觉得不安,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终于在晏锦出门替小虞氏买东西的时候彻底的爆发了。
这一日,天气微寒。
晏季常早早去了工部,而小虞氏因为身子不适,也在屋子里闭目养神。晏锦见小虞氏身子不适,便亲自出门去买了小虞氏一直想要买的东西。
晏绮宁在送点心到书房的时候,才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和守在院外的下人们说,忘记了晏季常一早便上朝了。
或许是因为这几日晏季常对她不再冷言冷语,而晏锦也吩咐了周围的人,让她自由出入书房。所以,下人们也是恭谨的回答她的问题。在她想要将食盒放进书房的时候,他们也同意了。
书房一直都是管家亲自打扫,其他下人根本不能踏入书房。
所以,晏绮宁进屋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跟着。
她轻轻的地推开了屋门,然后走了进去。
书房内很整洁,一切古板极了,像极了她这个父亲的性格。晏绮宁将食盒放下后,又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布置,最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棋盘上。
她记得,幼年的时候,晏锦喜欢下棋,总会拖着她去找晏季常。
每次,晏锦输的没了兴致,最后更会趴在棋盘上睡觉。她在一边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姐姐睡着的样子,觉得下次姐姐应该不该再去找父亲了。
毕竟,输的太惨不忍睹了。
结果,晏锦每次都像是一个好了伤疤会忘记痛的人一样,在晏季常闲下来的时候,又会和晏季常对弈。
这么多年过去了,晏锦的毛病也没改。
棋艺不好,却依旧喜欢和人对弈,最后没了耐心,选择放弃睡觉。
晏绮宁想着,唇边便浮出一丝讽刺的笑。
她没有犹豫便走到多宝阁附近,抬起手来翻里面的东西。在桌上放着的图纸,她倒是没有去动。晏锦主动给她看的东西,怎么可能是真的图纸。
晏锦傻,那么她可不傻。
无论昔日怎么样,她现在都不想再去多想了。
是他们,逼她变成这样的。
尤其是晏锦……她有了那么多,却依旧不肯帮帮自己。
晏绮宁对晏锦,向来都只有恨意。
她的动作很轻,屋外的小丫鬟们也没发现屋内的动静,晏绮宁翻了很久,才从一个红木盒子里找出几卷东西,她打开之后迅速的翻阅了几页,眼里的神色渐渐地迷离。
是了。
是这个东西。
晏绮宁将东西拿出来后,又将食盒里的点心摆放在桌上,最后才将她找到的东西,放进了食盒里。
一切事情,她做起来没有半分迟疑,行云流水。
晏绮宁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将食盒提起,朝着屋外走去。
小丫鬟们依旧忙着在院外打扫,见她出来后又乖巧的行礼。
晏绮宁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二小姐言重了!”小丫鬟福着身子,“这是奴婢们该做的事情!”
晏绮宁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结果,她刚回了院子,晏锦便从外面回来了。
晏绮宁差点就和晏锦在院外碰了面,她有些胆战心惊的将食盒藏了起来,浑身冒着冷汗。
反而是晏锦却不知道晏绮宁此时的心态。
晏锦今天的心情并不算糟糕,她在街头买了小虞氏喜欢的小吃,又去特意绕路去买了父亲最近喜欢吃的芙蓉糕。
她买了不少东西,连在一边的香复都说,晏锦这一出门,恨不得将城内大爷和太太喜欢的东西,全部搬了回来。
晏锦没有反驳,她似乎还真的有这个意思。
只是奈何,不太方便。
晏锦看着下人们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又对香复吩咐,“晚些你将我定的那套首饰,给二小姐送过去!”
提起晏绮宁,香复的脸色便没了方才的愉悦。
她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香复刚回答完毕,阿水便从急急地走了上来,看了看周围后,才压低了声音对晏锦说,“大小姐,今儿二小姐去了老爷的书房了,而且,还带走了一些东西!”
晏锦闻言,挑了挑眉。
542:谎言太多
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晏绮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
香复闻言,也怔了一怔,有些犹豫的看着晏锦,“小姐,那些首饰……还送吗?”
“送,为什么不送?”晏锦冷冷地笑了笑,“你将芙蓉糕也带一些过去,我倒是要看看,她还能白眼狼成什么样子!”
她虽然防备晏绮宁,在吃穿用上却从未亏待过晏绮宁。
她甚至担心府邸里的小丫鬟对晏绮宁不冷不热,所以特意嘱咐了管家,一定要管教好府邸里的下人。
结果,她为晏绮宁做好了一切,晏绮宁却依旧和从前一样忘恩负义。
晏锦倒是一点也不伤心,更不会觉得失望。
这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个解脱。
香复满面错愕的看着晏锦,半响后劝道,“小姐你别伤心了!”
“我不伤心!”晏锦的语气很淡然,波澜无惊,“该伤心的人,是她!”
晏锦说完后,依旧带着点心去看了小虞氏,陪着小虞氏用了午膳后,又逗了晏宥玩会。
晏宥如今也慢慢的长开了,眉目间不再像往日一般有些皱巴巴的,他皮肤随了小虞氏,白皙如凝脂。而面容似乎又随了晏季常一些,瞧着甚是可爱。
连小虞氏也和晏锦说,你父亲小时候没准就长这样。
晏锦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若当年父亲没有毁容,他一定会成为这京城里,最夺目的少年,之后仕途坦荡,更不会有太多的挫折。
世人,目光向来浅薄。
只愿意相信表面上看到的东西,而不愿意去接触所谓的内在。
等天色暗下来后,晏绮宁那边才出了一些动静。下人来禀告说晏绮宁做了噩梦,吓的差点发狂,刘大夫过去之后,晏绮宁才好好的歇下了,之后醒来却一直哭。
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小虞氏终究是放心不下,披了衣裳走了过去。
小虞氏来的十分匆忙,晏锦听了这个消息后,也从院子里走了出去,陪着小虞氏。
晏绮宁住的院子里还乱糟糟的,下人们正在收拾,一直伺候晏绮宁的小丫鬟,额头上的鲜血虽然被止住了,但是却依旧是肿了起来。
小丫鬟会被东西砸了,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出自谁的手。
小虞氏皱了皱眉,又叮嘱刘大夫开些药给小丫鬟后,才进了屋子。
此时醒来的晏绮宁缩成一团,一个人躲在床上,周围的灯光十分的昏暗,晏锦和小虞氏远远的,还能听到晏绮宁抽泣的声音。
小虞氏试着唤了一声,“阿宁?”
“不要过来!你走开!”晏绮宁像是瞬间又被激怒了一般,几乎咆哮了起来,“不要过来!”
她的声音太大,惊动屋外一直站着的刘大夫。
院外的小厮们也赶了进来后,管家劝慰小虞氏,“太太,二小姐怕是受了刺激,得自己一个人歇一会!”
“怎么会这样?”小虞氏皱着眉头看着刘大夫说,“不是说已经痊愈了吗?”
刘大夫也是满脸疑惑,“二小姐的脉象并无异常,她会这样……我……”
刘大夫话还没有说完,晏绮宁又撕心裂肺的大喊了起来。
她吼叫的惨烈,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想要她的性命一样。
她吼着说,“你们都走开,都不要过来,我不要再害你们,我不要……”
“娘,长姐,爹爹……”晏绮宁哭的难受,声音几乎哽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娘……我疼啊……我疼!”
小虞氏闻言,眼都红了,“刘大夫你快想想办法啊!”
“先让二小姐安静的歇一晚上吧!”刘大夫对身边的管家丢了一个眼色后,管家便走出去唤了几个丫鬟进来。
刘大夫又再次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银针和一些药粉,在丫鬟们按住晏绮宁后,用药粉将晏绮宁迷昏了过去,又用银针针灸了几个部位,晏绮宁的神色和身子,才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她哭的太厉害,也挣扎了很久。
此时,看着着实的狼狈。
小虞氏等刘大夫处理好之后,才缓缓地走到晏绮宁身边,看着晏绮宁的样子,心酸不已。
她沉默了许久,才问晏锦,“素素,你知道阿宁方才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吗?”
“阿宁这几日一直都在做噩梦!”晏锦安慰小虞氏,“等她的心里想明白,没有觉得对不起母亲了,就不会做噩梦了!”
晏锦故意说的不经意,而小虞氏在闻言后,眉头却没有舒展开。
平日不做亏心事,自然不会有太多的噩梦。
晏绮宁会做这样的噩梦,显然是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
小虞氏本来有些怜惜的心,也因为晏锦的一句话,彻底的消失了。
她再可怜晏绮宁,也不能忘了晏绮宁昔日做的事情……
那些事情,太可怕。
刘大夫忙的满头大汗后,才将银针收起,恭谨地对小虞氏说,“二小姐的脉象很平稳,她会这样,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不过,约摸是心里藏着事情,所以,才会如此吧!”
“藏着事情?”小虞氏想起晏锦方才的话,才轻声地吩咐,“这边劳烦刘大夫你多看着了,若是她再闹,便给她开一些安神的药吧!”
刘大夫点了点头,目送小虞氏和晏锦离开。
一路上晏锦都没和小虞氏说话,过了许久,小虞氏才说,“若是阿宁在府里住着不舒心,不如将她送回去吧!素素,你有空去问问她,是不是想回白鹤观了!”
晏绮宁闹的太厉害了,府邸也不得安宁。这下下去,绝对不行。
晏锦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夜也深了,母亲早些歇息吧!”
小虞氏又叹了一口气,才和身边的小丫鬟朝着主院走去。
入秋的夜,凉意十足。
晏锦等小虞氏离开之后,才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对身边的香复说,“明儿将阿宁闹的厉害的消息放出去,还有她伤了人的消息,也一起放出去!”
她和刘大夫的话,让晏绮宁根本没捞着半分好。晏绮宁本想用可怜的样子,博得小虞氏的同情。
却不想,撒谎太多了,外人也不会再相信的这个道理。
543:放你走
这一夜,晏锦睡的很安稳,而晏绮宁却是一直不太安稳。
晏绮宁醒来后,又闹的厉害,说是见了鬼,累的刘大夫一夜都没合上眼。
晏锦再次见到刘大夫的时候,都可以看见他眼下的淤青。
刘大夫有些尴尬地说,“小姐,二小姐说,她……她不想见人!”
“她闹的厉害,你便将安神药开重一些吧!”晏锦十分相信刘大夫的医术,所以言语也没有太收敛,“既是脉象平稳,便也是你不能控制的事情。”
晏绮宁这么闹,显然是故意的,至于借口,永远都是借口而已。
刘大夫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晏锦见刘大夫要离开,又嘱叮嘱了一句,“让轻寒不要担心你,没事的时候,也不要来看我了,好好的养身子。”
她的院子和晏绮宁的院子离的很近,几乎是抬脚便能走到。
轻寒现在有了身孕,很多事情都要避讳,也要小心。
而且,轻寒还是第一胎。
刘大夫是个聪明人,晏锦话里的意思,不用说的太明白,他也知道晏锦的好意。
对于晏锦的安排,刘大夫十分的感激。
“多谢小姐!”刘大夫恭谨地回答完后,才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晏锦看着刘大夫离开,目光才慢慢的收拢。
接下来的日子,香复处理的很好,关于晏绮宁的事情,在无意间说漏了嘴,很快这个消息便传到了外面。
谣言这种东西,向来是越传越剧烈,还会被人添油加醋。
当传到沈三爷的耳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晏家二小姐疯了,拿屋子里的东西砸伤了院子里的小丫鬟,连晏家大小姐和晏家太太,都被晏家二小姐在发狂的时候大骂了,若不是下人们拦着,晏家大小姐肯定是要出事的。
不少人都在嘲笑沈三爷,他给晏家大小姐送的及笄的礼,当真是好极了。
连沈苍苍都亲自跑来问沈三爷,是否满意了?
说完之后,她还亲自去了一趟晏家,去看晏锦。
说来也巧,沈苍苍去晏府的那一日,晏绮宁又发狂了,像是一个疯子一般咆哮。她说,她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这里是地狱。
恰好,被沈苍苍听见了。
沈苍苍气的直跺脚,见晏锦身上没伤口后,便又返回了沈家,连虞方都没空去看。
这一次,沈苍苍没有去找沈三爷,而去找了她的大伯父定国公。
她有些愤怒的跟定国公,“大伯父你得管管三伯父,你都不知道现在晏家乱成什么样子了。他当初做的事情,明显就是错的!”
“你这个孩子!”定国公向来心疼沈苍苍,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确觉得是自己的三弟不是。若不是晏家还顾及着两家的情谊,怕是早就翻脸了,“你放心吧,大伯父不会让你三伯父再插手了!”
沈苍苍委屈地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地说,“若是这样下去,素素肯定会不喜欢我,连哥哥,也不会娶我了!”
可不是,他那个儿子的臭脾气,好不容易找了个媳妇,若再闹下去,估计这门亲事便得黄了。
而此时,沈苍苍更是红了眼眶。
定国公见沈苍苍要哭,立即就跟她保证,接下来的事情,沈家是绝对不会插手了。
因为,沈家也没插手的立场。
晏绮宁疯了这件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晏季常本来给晏绮宁选好的人家,也没有办法继续谈下去了。
前些年,有人为了权势娶了个大臣家的女儿,据说那个孩子,只是受了刺激才会发狂。结果,这个公子哥娶了这个女子回去后,对她是百依百顺,有一次无意喝多了酒,说话顶撞了这个女子,就被这个女子用腰带给勒死了。
这下,不仅没有得到半分好处,还损了儿子,从此两家从亲家成为了仇家。
谁也不想步这个人的后路,毕竟,再多的权利,若是没有性命享受,那么也是空的!
晏季常知道晏绮宁来日的婚事没有指望后,倒是有些头疼。
最后,这件事情闹的越来越严重时,晏绮宁主动提出,她要回白鹤观。
她找到晏锦,哭着说,“长姐,你让我回去吧,我在这里会连累了你们!”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急切,彷佛真的是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一样。
晏锦觉得晏绮宁真的是个性子难以捉摸的人,当初说想要在晏家再也不离开的人,是晏绮宁。现在恨不得早点离开晏家的人,也是晏绮宁。
她这个妹妹的性格当真是奇怪。
“你想要回去?”晏锦故作为难,“可你的病情,怎么能回去?”
晏绮宁闻言,又哭了起来,她这几日吼叫的厉害,嗓音都沙哑了,“长姐,我真的不能在府里了,我会害死你们的。求求你了,让我回去吧,我的病情会好的,会好的!”
“这个……”晏锦犹豫不决,半响后才叹了一口气,“你要离开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也知道,当初是沈三爷让你回来的,我现在若是将你送走,怎么和他解释呢?”
晏绮宁闻言,立即说了一句,“我和他说,我和他说!”
晏锦依旧没有答应,她看着晏绮宁的样子,知道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
她会让香复散播消息,无非是想给沈三爷再也没有选择的机会。
晏绮宁现在得了天池的图纸,想要送走,自然是没有办法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晏绮宁再回白鹤观。
所以,晏绮宁想要离开,她便给晏绮宁一个离开的理由。
晏绮宁这几日发狂,无非也是故弄玄乎,之后更是满口谎言,说自己做了噩梦,说自己对不起他们。
晏锦觉得有些讽刺。
前世,晏绮宁还当真是对不起他们,像是一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一样,怎么也养不熟。
晏绮宁见晏锦不说话,又添了一句,“长姐,你不是最疼我了吗?我想回去,我真的不想继续在你们身边害你们了!长姐,沈伯父那边的事情,我会和他说的,你相信我好吗?”
“这……”晏锦想了很久,半响后才故作无奈,“我去问问吧,你等我的消息!”
晏锦答应了之后,晏绮宁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紧紧地握住身边的锦被。
544:不知悔改
晏锦虽然和晏绮宁说她试试,但是很快她就将这个消息,传达给了沈三爷。
在沈三爷心里,晏锦向来是个沉稳又懂事的姑娘,她如今这么一举动,沈三爷更是没脸去插手这件事情了。
晏绮宁想要回去,这是沈三爷怎么也没想到的事情。
当初那个哭的可怜兮兮说要陪在父母身边的人,怎么会改口如此之快?
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这里面的缘故。
不过,此时的他显然不方便再去看晏绮宁了,毕竟男女终究有别,他和晏绮宁非亲非故。
沈三爷有些不安,而他的不安,也落入了定国公的眼中。
定国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阿宁是虞雁的孩子,小锦就不是了吗?你为了护阿宁,一而再的伤害小锦,难道这就是一个长辈该做的吗?三弟,醒醒吧……若是虞雁看见你今日的做所作为,估计会和从前一样,和你说那一句,恨不得从不相识!”
定国公的话,像是当头棒喝。
沈三爷立即清醒了过来了。
当初,他对虞雁纠缠不休,诋毁晏季常的时候,虞雁那样温婉的人,居然说了一句,“三爷,他是我的丈夫,我不允许谁说他的不是,谁也不行!我现在,恨不得从来都没有认识你,这样我起码能和你成为仇人!”
沈三爷想起虞雁的眼神,是那样的冰冷,仿若冬日的刺骨的雪。
他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一样,再也没有说话。
他的大哥说的很对。
晏绮宁是虞雁的孩子,那么晏锦也是虞雁的孩子。虽然晏绮宁的容貌更像虞雁一些,但是晏锦的血液里依旧有虞雁一部分,这是剥夺不了的东西。
他,真的是糊涂。
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而再的去伤害晏锦,现在弄的那个孩子,草木皆兵。
晏绮宁想要离开晏家,晏锦还亲自派人传来消息,问了他的想法。
沈三爷羞愧极了,他对定国公说,“大哥,我知道错了,这件事情,我不会插手了!”
“你也没有资格插手!”定国公说话向来和气,但是这次说话却十分的不客气,“好好安慰苍苍,她这次也被伤透了,你啊,真是糊涂!”
因为定国公的话,沈三爷那边的消息也很快的送到了晏锦那边。
沈三爷说,他答应过晏锦不插手这件事情了,一切让晏锦做主。
晏锦在得到消息的时候,便知道这下沈三爷是真的不会再管晏绮宁了。毕竟,沈三爷又不是不要颜面的人,被人如此的羞辱后,怎么还能再出来恳求人。
在的到了沈三爷的消息后,晏锦又和小虞氏商议了几日,还询问了晏季常和虞老太爷的意见后,才决定如了晏绮宁的愿。
晏绮宁想要回白鹤观,便让她回去。
不过,晏锦还是对晏绮宁说,“还有三日便是你我及笄的日子,不如等三日后,再离开吧?”
“不了!”晏绮宁的一双眼哭的很核桃似的,她不敢去看晏锦的眼神,“长姐,我这个样子怎么能见人,你让我离开吧!”
晏锦皱眉,“你就不想在府里多留些日子吗?”
“我……”晏绮宁有些慌了,垂下的眼眸,像是淬了毒似的,“我不给你们添乱了,长姐,我知道你为我好,只是……”
晏绮宁支支吾吾半响,也没说出个为什么。
她想要离开,必须带着图纸早点离开。
晏锦的及笄,虽和她是同一日,但是晏绮宁知道,那一日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晏锦的。
晏锦及笄后,沈家那边肯定有办法让沈砚山不用守那么长的孝期。
她见不得晏锦好。
一点,也不行。
她必须阻止。
晏绮宁说不出来什么话,晏锦也没有在意,她只是吩咐管家将晏绮宁的东西收拾好装箱,又亲自下厨给晏绮宁做了一些点心。
晏锦的手艺并不好,但是对晏绮宁的口味,却掌握的很好。
晏绮宁在看见晏锦送来的点心后,满面错愕。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再吃过晏锦做的点心了。
“尝点吧!”晏锦看着晏绮宁,神色十分的真诚,“这是我这个长姐,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
晏绮宁有些不安,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总是哭闹不休说想生母的时,晏锦拿她无可奈何,才会亲自下厨做点心给她吃。
她喜欢兔子,晏锦便做兔子糕,她喜欢花朵,晏锦便做玫瑰糕……
只是,她想生母的次数并不多。所以,吃这些点心的时候,也没几次。
晏绮宁低着头,半响后才说,“长姐,你待我真好!”
“好不好,不用说出来!”晏锦叹了一口气,“你这一去,或许……”
便是永别了。
她能给晏绮宁的,都给了。
接下来,晏绮宁若是要出卖晏家长房,那么她绝对不会给晏绮宁留一点点的活路。
晏绮宁这一次没有说话,而是将点心拿起,轻轻的咬了几口,最后更是默默无声的哭了出来。
若是晏锦再差点,容貌也没这么出众,没有那么好的夫婿,她或许……能放晏锦一条生路。
晏绮宁离开的时候,是晏锦和小虞氏亲自送她上的马车!和来时一样,依旧是管家陪她去白鹤观……
等马车离开了之后,香复才看着晏锦说,“二小姐,终究是不愿意回头了!”
“她自己选的,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晏锦没有再看马车,而是转身进了院子说,“我们也准备准备吧!”
还有三日,便是晏锦及笄的礼仪。
这一日,她便是真正长大了。
只是,在晏锦及笄的前一天,晏季常在朝堂上被兵部员外郎洛大人弹劾,他说晏季常和虞家勾结,私下从虞家手里买了修建天池的木材,甚至更过分的是,晏季常为了讨好虞老爷子,将天池的图纸泄露。
这一泄露,便让京城里不少商人都知道,来日修建天池要什么东西。而他们想要卖这个东西给朝廷,当然是要先贿赂虞家或者是晏季常了。
这一次,晏季常显然是故意的。
工部的东西,向来隐蔽。虽然这次兵部也有帮忙,却根本没有什么内部的东西。
尤其是这次天池的图纸,手里有整套的,除了晏季常,便只有沈砚山了。
洛大人这话一出,整个朝堂上都彻底的安静下来了。
545:帝王的心思(4000字)
不少人都用着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位洛大人。
洛家这个大家族,看来还真的是不打算忘记那些仇恨了。
昔日的事情,虽然牵扯了洛家嫡系不少人,但是眼前这位眉目年轻的兵部员外郎洛羽,却也没有被牵扯进去。
元定帝大度,宽恕了身为远亲庶支的他们。
之后,晏季常升为工部尚书,而逃过一劫的洛羽也成了兵部的人。
其实,谁都知道洛羽能逃过牵连,无非是薄家出了力,现在的兵部很乱,一半归于沈家,一半又归于薄相。
薄相会插手兵部,还如此光明正大,谁也拿不准,是不是元定帝的意思。
这位皇帝的心思,可比先帝难猜多了。
洛羽话音刚落,晏季常便笑了起来,“大人何出此言,虞老太爷的确是我的岳丈,但是我从虞家的商行购买木材,是记录在案的,而且这件事情,我也和陛下商议过,是陛下应允的!至于你说我泄露图纸,洛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讲!”
其实,关于这座天池,修建起来,还有别的目的。
只是,这个目的,只有寥寥可数的人知道。
无论是元定帝,还是晏季常都不想被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洛羽抬起头,双手作揖继续对元定帝道,“陛下,臣句句属实,绝对没有欺瞒!”
“属实?”很少在朝廷上发言的定国公虽然没有开口,而离他不远处的郑大人却讲话了,“我和洛大人都在兵部做事,这些年来也和晏大人有接触,但是洛大人说的图纸,别说整套的图纸,我连影子都没看过!在兵部,并不是只有洛大人参与这件事情,还有其他人!”
郑大人话音刚落,洛羽便笑了起来。
他年轻气盛,笑起来的时候,唇畔的讽刺十足。
这样的人,的确夺目,只是这么看着,就会让人觉得朝气十足。
不过,晏季常站在洛羽的身边,气势上却也不输给洛羽。
他虽然年纪比洛羽大了不少,但是身形挺拔如松,面上的银色面具,泛着银色的淡光显得他人柔和了不少。
晏季常言语举止,皆是优雅。
晏季常在工部多年,早就知道工部的人,并非是人人都干净。
所以,会有这样的局面,他也并没有太意外。
反而是洛羽在闻言后,摇着头说,“郑大人,说我拿出了证据,又该如何?”
“证据?“郑大人也笑了起来,他年纪比洛羽大了不少,脸上早已布满的风霜,“那也要你拿的出来!”
洛羽听了这句话,立即说了一句,“好!”
他俯低身子,双手作揖,对元定帝说,“皇上,请让臣将得到的图纸送到你面前!”
天池的图纸不少,厚厚的一叠,他自然不可能随身带着。所以,他将图纸留在了宫外的轿子里,只要派人去取,便可以稳稳妥妥的送到元定帝面前。
只是,这个人该派谁去?
元定帝年岁不大,但是早已是满脸沧桑,他黑色的发髻里,已经掺杂了不少的银丝。他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又扫视了一眼座下站着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角落里。
他想了想,才说了一句,“是吗?那么洛爱卿认为,这图纸该谁去取?”
“这……”洛羽有些犹豫,他不敢去看任何一个人,半响后才说,“陛下做主便是!”
元定帝将扶额的手放下来,然后语气平淡,“谢相,劳烦你去取吧!”
元定帝话音一落,朝堂上又恢复了安静,连一根银针落在地上,也能听到落地的声音。
已经许多年了……
元定帝从未在朝堂上,提起谢相的名字。
谢相这个人的名字,就像是元定帝的禁词一般,他不提起,便也没有人愿意,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的名字。
如今,当所有人都习惯,谢相不过是个摆设的时候,元定帝却突然喊出了,谢相的名字。
谢相行礼,语气不吭不卑,“臣,领命!”
在不远处的薄相,窥了一眼谢相后,眉头微蹙。
大燕的左相其实比右相掌管的东西更多,若是当年谢相的儿子长瑞公子不做错事,那么谁也灭不了谢相的威风。长瑞死后,元定帝和薄家都防着谢相,而谢相自己也没了什么力气,这几年才渐渐地衰败……
但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前段时间,一向沉默的谢相,突然有了举动。
他私下的生活,比从前收敛了不少,而且也开始强身健体了,甚至本该遣散的手下,却又召集了起来。
薄相起初没有放在心上,他不觉得一个废子还能折腾出什么风浪。
如今看起来……
他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个老东西。
薄相的目光,在谢相离开之后,越来越深,像是黑夜里浓的化不开的墨汁。
在谢相离开的这段时辰内,谁也没开口。
站在元定帝的身边的小太监,将茶盏递过去的时候,元定帝也没伸手去接。
他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站在座下的人,眉间有一道深深的‘川’字痕迹,显然这些年来,他皱眉的次数不少,所以才会留下这么一道印记。
小太监见元定帝不再接过茶盏,便又收回手,转身端着茶盏离开了。
站在下面的大臣们,更是憋着好奇,不再敢观望。
元定帝自幼喜欢饮茶水,所以上朝的时候,时常会饮茶水解渴。他这一生里,唯一一次没有饮茶而且还摔了茶盏的时候,便是听闻他监国的时,晋南王起兵造反。
元定帝若是连茶水都不碰了,那么这件事情,肯定是闹的不小了。
过了许久,元定帝的耐心都快被消耗干净的时候,谢相才慢悠悠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手里抱着厚厚的一叠图纸,遥遥望去,还十分的壮观。
这些图纸的纸张,是苏州的贡品,每年的数目,并不多。一般用于宫中,和工部……
元定看清纸张的时候,神色里便带了几分若有所思,“拿上来吧!”
谢相点了点头,将东西递了上去,小太监准备抬起手去接的时候,元定帝又开口了,“不用了,让谢相送上来!”
元定帝话音刚落,小太监的手便僵住了。
此时,更不知道是谁抽了一口冷气,让气氛更加的冰冷。他们像是站在大雪地里一般,身子被冻的瑟瑟发抖。
元定帝登基早,处理国事的时候,只不过是个还未行冠礼的孩子。
但是,他的手段,从来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说要灭谁的族的时候,也没有心软过半分。
当年,因为晋南王的事情,京都之中更是血流成河。
那场大血,也给元定帝来日登基的道路上,扫除了不少的荆棘。
这么多年过去了,元定帝的眉目依旧如当初一般斯文,但是身上的戾气,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改变,似乎,还与日俱增了。
这样的一个人,谁又敢去得罪。
谢相走上去,双手托起将图纸递了过去后,元定帝看了几眼,便大喊一声,“大胆!”
他话音一落,大臣们便纷纷的跪在地上,不敢去看元定帝的眼神。
唯独谢相,依旧是俯着身子,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跪着。
“说!”元定帝挥了挥手,然后看着不远处的洛羽,“这是怎么回事?图纸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元定帝的问话,让洛羽不禁一愣,他赶紧回答,“回陛下话,是我在商行打听出来的!”
“打听出来的?”元定帝随手抽起一张图纸,“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些图纸是你画的?”
洛羽是习武之人,怎么可能描绘出如此精细的图纸,他吓的赶紧解释,“不是的,陛下,臣是在商行买下来的!”
“那个商行,是从谁的手里!”元定帝显然不会被轻易糊弄,“你将人带来,朕要问清楚!”
现在的局面,其实和洛羽想的并不太一样。
元定帝在看了图纸后,动怒也是该对晏季常动怒,而不是应该对他动怒。
为何,为何……会找他的麻烦。
好在,洛羽是早有准备的,他又将人证带进了大殿内。
这个人,是京城西市的粮商王掌柜。
王掌柜跟元定帝说,这是自己从虞老太爷手里得到的,而他给了虞老太爷一只老鹰就换来了,得到的十分轻松。
虞老太爷喜欢老鹰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如今虞老太爷手里就有两只金雕。
王掌柜说完后,定国公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虞老太爷居然会用图纸去换你的鹰?我记得砚山想要将小黑小白送给虞老太爷的时候,虞老太爷说,家里有两只就够了,多了麻……怕是会被虞老太太熬汤了!”
这句话,让不少大臣都掩嘴笑了起来。
惧内这件事情,的确有些可笑。
谁都知道,沈砚山手里的两只鹰,是十分罕见的海东青。
沈砚山那个脾气,谁也捉摸不透,所以定国公说沈砚山要将这一对海东青送给虞老太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毕竟,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虞老太爷连沈砚山的海东青都看不上,那么又怎么可能收下这位掌柜的老鹰?
王掌柜有些急了,“皇上,小民怎么敢欺瞒你,虞家老爷子,真的是收了小民的东西!”
“若是王掌柜一定要送虞老爷子,为了顾及你的颜面,虞老爷子肯定会收下的吧?”郑大人又接了话,“王掌柜你可知,若是在陛下面前说谎,不止是会被拔舌头,还会被五马分尸!”
洛羽闻言,皱眉道,“郑大人这话严重了吧!王掌柜不过是个平民,你居然在陛下面前,如此吓唬他,你又还是何居心?”
“居心?洛大人还真的冤枉了我!”郑大人笑了笑,“我虽不在刑部,但是对大燕的律法却知晓的透彻!我方才,那一句是假话了?”
郑大人的一句话,将洛羽堵的哑口无言。
他说的,的确没有一句是假话。
若是有人胆敢欺瞒元定帝,其实不一定是五马分尸那么简单,元定帝这个人虽然表面和善,但是内心里却是比谁都嗜血。
此时的元定帝笑了笑,看着朝廷上争吵不休的大臣,也没有说话。
等洛大人和郑大人都争的口干舌燥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说,“谢相,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工部并不归臣管,这些年来工部的事情,一直是右相在打理!”谢相俯低身子,双手作揖,“这些图纸,在臣的眼里,其实都是一样的!不过,既然洛大人说这是天池的图纸,那么,便该让晏大人来亲自看看,这些是否是天池的图纸。而且,工部想必也不止晏大人一个人,知道这个图纸是什么样的,其他人,也是略知道的一些。陛下,可以也请他们来看看!”
元定帝唇畔的笑,渐渐地消失,“你说的是!”
他看着晏季常,然后从一边将图纸抓起,往下一丢。
图纸轻盈,被元定帝这么一丢,便散落开来,落了一地,看着十分的狼藉。
“晏季常,你来看看,这些图纸,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元定帝没有问晏季常,这些图纸是不是天池的,而是直接让晏季常来解释,这些图纸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他的言语间,其实也肯定了,这些图纸,的确是天池的。
元定的话,让一直觉得忐忑的洛羽,终于敢抬起头来看晏季常的脸色。
晏季常的气质很好。
但是,晏季常那张面容虽然被面具遮盖住,洛羽却依旧知道,下面的是如何的狰狞让人作呕。他看着晏季常蹒跚着步子,跪在地上将图纸捡起,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
这些图纸,其实他是亲自看过的。
的确是天池的!
他得到这些图纸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若不是晏季常当年巴结上了沈家,谁又知道宁州的水库,其实并不是洛家的人监造的?
若不是晏季常……
他又怎么可能,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员外郎。
他可是洛家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人。
这一次,他一定要晏家长房,家破人亡。
晏季常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将图纸看完,他的神色十分的沮丧,不知是伤心还是绝望。
他的手微微颤抖,“回陛下话,这些,的确是天池的图纸!”
他话音一落,连站在他身后的定国公,都忍不住看了一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