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打破
一个视荣华富贵为命的人,怎么会轻易就放弃自己现在奢靡的生活呢?
晏闻鹊绝对不会让自己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晏锦料定如此,所以根本不急着去找晏闻鹊。
她和晏安之又说了一会话,才亲自领着晏安之去看了晏宥。
晏安之在看见晏宥的时候,一双细长的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
他跟晏锦说,自己是哥哥了,以后得好好照顾弟弟。
晏锦点头,笑着说好。
晏安之是真的很喜欢晏宥,抱着晏宥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晏宥不舒服。
一个小生命从小长大,真的是一件很奇迹的事情。
如晏锦所料,当夜晏闻鹊又再次来找了她,这次更是开口只求晏锦救她性命,说她已经没有办法了,晏锦想要什么,她都愿意给。
前一次晏锦见过晏闻鹊的时候,被人走露了风声后,小虞氏多少有些担心。
为了不让小虞氏多想,晏锦吩咐了晏安之去见晏闻鹊。
也该让晏安之多历练历练了。
而且,顾家的事情,晏安之比她清楚很多。
晏安之果然没有让晏锦失望,他这一去便顺利的将顾家的银矿拿到手了,而且还有平阳的几个铺面和京城里的几个庄子,也被稳稳当当的拿了回来。
晏安之的意思是,不能让顾家成为背后捅他们一刀的人,也不能让顾家全部都饿死。
晏锦认为这样很好。
等晏安之将银矿和地契的全部交给晏锦的时候,晏锦却摆了摆手说,“这些东西先放在你那里,等我想想要怎么处置先!”
晏安之点头,“三叔似乎也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晏锦挑眉看着晏安之,淡淡地说,“你吩咐人送姑父和姑母回去,在平阳照顾他们一些日子!”
他们拿了顾家的东西,自然要将所有的事情做好。
顾家活着一日,碍不了他们的事情,却可以给晏三爷添堵。
所以,晏锦倒是不介意,让顾家的人一直活着。
毕竟,有的时候活着,每一天都是一种折磨,不比死了更好受。
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顾家的事情处理完毕后,沈砚山特意来了一趟新宅,见了晏锦。
晏锦想了想,还是将银矿的事情告诉了沈砚山,对于沈砚山,她没有太多的隐瞒。
沈砚山闻言,语气依旧淡淡地,“从前顾家怎么处理的,你便怎么处理!”
“这……”晏锦皱眉,“会不会不太好?”
顾家以前和西域的商人一起将血银矿高价卖出去,因为收益颇高,所以才会吸引薄家的注意!她若是和从前的顾家一样做这种事情,薄家怕是会找不少麻烦……
晏锦的担忧,沈砚山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眯起眼,“现在,薄家肯定知道银矿在你手里,你再不愿意泄露,他们也知道了!既然如此,何必不光明正大一些?”
晏锦摇头,“这对你不好!”
她一直有顾虑,也是为沈砚山着想。
虽然沈家和薄家的局势,现在已经是势如水火,但是晏锦不想再将矛盾激化,多给沈砚山争取一些日子。
薄相想要银矿,她会夺过来,是不想让薄相如了意。
现在,银矿到了她手里,却也算的上是烫手山芋。
如果,她不顾及沈家,的确敢光明正大的做生意。
难道,薄相还能将这件告诉元定帝?
如果元定帝彻查这件事情,那么当年薄家帮顾家掩盖这个事情的痕迹,也会被元定帝查明。
到时候,薄家得不偿失。
只是,现在的沈家占据的位子太过于微妙,若薄家太过于愤怒,从而会做出对沈家不好的事情。
晏锦担心自己的决定会给沈家添麻烦。
沈砚山唇边浮起淡薄的笑,“不会不好,你放心大胆的去做,那怕薄家所有人都知道,都没有关系。我很喜欢看他们生气,却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晏锦:“……”
这话从沈砚山嘴里说出来,晏锦一点也不意外。
沈砚山有十足的把握对付薄家,那么她便也不会再束手束脚。
而且,虞家想要将血银矿卖出去,比顾家更简单。
虞家这些年来,一直都在经营西域的生意,要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不会被外人察觉!毕竟,虞家的生意做的很大,什么方面都有涉及,如今再沾染上血银矿,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晏锦想着,又疑惑的看着沈砚山,“你方才不是说,你今儿来,是找我父亲的吗?”
“是!”沈砚山眼神十分清晰的映着她的影子,“不过,薄家的事情还是要同你说一下!接下来的几日,怕是不会太安静,你得小心一些。我明儿要出城替义父买一些东西,大概半个月后才会回来,切记,一切小心!”
晏锦点了点头,乖巧地回答,“好!”
程老将军的身子早已不如往日一般硬朗,其实晏锦也知道,程老将军这一次去边疆,或许便不能再活着回来了。她私下也提醒过沈砚山,但是这种事情,她却不能替程老将军做主。
在程老将军的眼里,国家重于一切。
一个军人的宿命,原本就是战死沙场,而并非躲在家里一味的养老。
沈砚山的意思,其实也是这样的。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沈砚山更明白程老将军的脾性。
虽然知道这些,却无法阻止程老将军依旧要去边境的决定。
用程老将军的话说,便是,“难道我继续留在京城,便不会去世了吗?若都要去世,为何我不选择,我最喜欢的地方!”
他不喜欢京城的奢靡,更不喜欢自己安稳的过着日子,却看着边境的百姓水深火热。
所以,程老将军自己也清楚,自己会死在边境,却依旧义无反顾地去了边境。
沈砚山和晏锦能做的,便是将养身的药材送过去……
这次沈砚山出京,也是要帮程老将军买些药材,因为怕出事,所以必须得他亲自前去。
等晏季常回来后,沈砚山才去了晏季常的书房。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研究天池的图纸。
晏锦知道……离建这座蓄水的天池的日子,不远了。
而安静的日子,也会逐渐被打破。
517:想什么来什么
一切好像又恢复了昔日风平浪静的日子,但是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危险重重。
晏三爷在听闻顾家将地契和银矿交给晏安之后,恼羞成怒的他竟派了人在顾家人用的膳食里投了毒。
晏三爷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想要顾家全族人的性命。
好在,晏安之及早防备,将顾家所有晏三爷的眼线拔除,才让顾家人逃过一劫。
此次过后,顾家人便如同惊弓之鸟,时时都怕有人会冲出来害自己。
昔日,赫赫有名的顾家,也开始慢慢的衰落。
晏闻鹊和丈夫虽然不甘,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们,不能阻止什么,更不能做什么!
如沈砚山所言,薄相对这件事情十分的生气,但又无可奈何。
他不能禀告元定帝,私下更是不敢去打银矿的主意。
事情闹大了,对薄家没有任何益处。
而且,现在的沈家手握兵权,对薄家人也没有丝毫的忌惮之心,反而是薄相……在对待沈家的时候,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小心和谨慎。
薄相遇见了许多让自己不顺心的事情,而薄如颜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那里去。
没多久,晏锦便又听闻晏惠卿摔断了腿的消息。
薄如颜的性子狠毒,出手十分的骇人……
连窦妈妈私下都皱着眉头问晏锦,“三爷就真的不心疼四小姐吗?”
“心疼?”晏锦冷冷地笑了,然后摇头,“对于三叔而言,孩子没了可以再要,若权利没了,怕是真的是什么都没了吧!”
窦妈妈惊的目瞪口呆,又叹了一口气,“作孽啊作孽啊!好在老天保佑,大爷早早的选择了分家,不然……倒霉的人,说不定就是大爷了!”
晏锦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去接窦妈妈的话。
她的三叔,的确是心冷且心硬。
薄情的可怕。
自己的妻女都可以当做牺牲的工具,只是为了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利益和权利。
一个人若活成这样,其实也是可悲的。
一个人若没有感情,和牲口有什么区别呢?
日子并没有随着窦妈妈的祈祷而变的安静,在晏锦生辰即将到来的时候,沈苍苍特意来了一趟新宅,和晏锦说了一个消息。
她说,“素素,陆以沫去白鹤观了,还遇见了你的那个妹妹!”
“哦?”晏锦这段日子,倒是没有多留意陆以沫,她正想着,晏温婉的亲事要怎么解决,“她去白鹤观做什么?”
“太后娘娘身子不适,说是什么膳食都不愿意多用,这几日清瘦了不少!”沈苍苍坐稳了身子,叹了一口气,“这几日陆以沫一直都进宫陪在太后娘娘身边,怕是担心太后娘娘的身子,所以才去了白鹤观!对了……”
沈苍苍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着晏锦的神色像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似的,“我特意去打听过了,太后娘娘一直召陆以沫进宫,是因为陆以沫的古琴弹的很好!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
薄太后自幼喜欢音律,当年一曲反弹琵琶更是出众夺目。如今的她,身子不再似往日那般轻盈,手指也不再灵活,所以便喜欢找一些人,来为她演奏曲子。
无论是贤妃,还是苏家的九小姐,甚至是现在的陆以沫……她们弹奏出来的声音,都让薄太后十分的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见的次数,便多了。
晏锦没有回答沈苍苍的话,而是继续说,“你别乱想就好!”
“我哪有乱想,不过陆以沫去白鹤观,遇见了晏绮宁,倒也是有意思了。”沈苍苍皱着眉头,“她还说,晏绮宁和你长的不一样,一点也不像是双生姐妹!”
沈苍苍从前也是见过晏绮宁的。
晏锦和晏绮宁在容貌上的确没有太多的相似,若说完全不相似,却又有那么一点相似。
若一定要拿东西来比喻,晏锦是宛如罕见的琉璃,而晏绮宁则是一块美玉。
晏绮宁的容颜不差,哪怕她如今看不见周围的东西了,一双眼睛没有了昔日的灵动,却依旧美艳动人。
连陆以沫那样心高气傲的人,都跟沈苍苍说,“是不是沾了虞家的血脉,就能得一副好皮相?”
沈苍苍:“……”
其实,如今沈苍苍想了想,好像陆以沫说的真的没错。
虞家人,的确都长的很好。
无论是虞非还是虞方,甚至是小虞氏还有晏锦,他们的容貌都是十分出众。连已经年迈的虞老太太,虽然容颜已经苍老,却依旧能看出她昔日的美艳的程度。
沈苍苍想到这里,哑然失笑,“不过,陆以沫说晏绮宁好像,和善了许多!”
晏锦听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依旧没有去接沈苍苍的话。
沈苍苍性子单纯,外人会误会她,也是因为她曾饲养毒蛇,才会让人觉得可怕。
现在的沈苍苍为了虞方不再饲养毒蛇,而是开始饲养了满园的兔子,外人既觉得惊讶,又觉得疑惑!不过,或许是因为薄如颜的事情,他们对沈苍苍的看法,倒是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在众人眼里可怕的沈苍苍,也会在被人‘欺负’的时候,露出软弱的一面。
其实,她也没那么可怕。
陆以沫和沈苍苍来往不多,两个人见面就是吵架,导致后来彼此看见对方,都会绕路而行。如今,陆以沫居然又亲自来和沈苍苍说话,倒是有些出奇了。
“素素!”沈苍苍有些不解地看着晏锦,“你怎么不说话?”
晏锦将点心推到沈苍苍面前,然后从凳子上站起来,喃喃地说,“我很久没有去看过阿宁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没必要去看她!”沈苍苍虽然不解晏锦为何说这些话,但是不管陆以沫说什么,她对晏绮宁的厌恶,依旧是存在的,“何必去……”
沈苍苍话还未说完,门外便响起香复的声音。
香复的声音有些急促,她在屋外说,“小姐不好了,白鹤观那边传来消息,说二小姐今儿一早和陆家小姐出去散心的时候,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现在昏迷不醒快不行了!”
518:大雨前的宁静
一向沉稳的香复,似乎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沈苍苍捧着的茶杯,也瞬间落在地上,被滚烫茶水溅湿了裙摆的她,眼里全是惊讶。
她这张嘴……
还真的是跟乌鸦嘴似的,说什么来什么,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只是刚和晏锦提起,陆以沫和晏绮宁见了面,而且陆以沫似乎并不讨厌晏绮宁,还夸晏绮宁长的好。
她刚说完,现在晏绮宁便出了事情。
沈苍苍慌张地凳子上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的晏锦,喃喃地说,“素素,怎么办?”
此时,晏锦站在被推开的窗户边上,神色却十分的镇定,似乎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多觉得惊讶的地方。
她身后的梨树上结满了果实,沈苍苍只是这么站着,似乎还能闻见远处淡淡的梨香。
这里,像极了她和沈砚山住的院子。
晏锦抬起手,遮住了屋外的烈日,眉眼里的神色,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让刘大夫过去看看吧!”
“刘大夫?”沈苍苍疾步走到晏锦身边,有些担心地说,“你不去看看晏绮宁吗?她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香复不是说,晏绮宁快不行了吗?”
晏锦笑了笑,摇头,“你也知道,她出了事情,而且还不是小事。不用我去了,去的人应该很多!”
白鹤观那边亲自传出来的消息,又怎么可能瞒的住周围的人。
她现在知道了消息,母亲那边想必也是。
晏绮宁和她当日一样,从假山上跌落,还摔断了腿。
甚至,如今的晏绮宁,比她昔日更严重,似乎意识不清,怕是要不行了。
可是真的不行,还是假的不行,谁也不敢断言。
白鹤观虽是个养身的福地,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首先想到的便是推辞责任,毕竟如今的晏季常不再是昔日的晏季常,他的很多决策都能影响元定帝。连国师私下都让司天监好好的配合晏季常……
这次,白鹤观的确将一切都推的很干净。
他们说,晏绮宁会出事,是因为陪着陆以沫出去散心,才从假山上摔下来的。
其实,意思说的很明显。
白鹤观的人认为,这一切都是陆以沫的错,和他们没有关系。
晏锦想着,眼睛微微敛起。
这种被动的局面,她很不喜欢。
“那……”沈苍苍想了想,皱着眉头犹豫着,“我去帮你瞧瞧吧?最近这几日,三伯父也在白鹤观附近的庄子上,说是去消暑的,我顺便也去看看三伯父,没有人会怀疑的!”
晏锦闻言,神色更加冰冷,“沈三爷在白鹤观附近?”
“是啊!”沈苍苍看着屋外的烈日,喃喃地说,“每年这个时候,三伯父都会去白鹤观附近的庄子上消暑。他身子虚弱,有时一去便是小半个月,今年倒是有些出奇了,他这一去也快一个月了,也没有回来!素素,你今年的夏日,真的有那么热吗?”
今年的夏季比往年更长,酷暑难耐。
晏锦是个既怕热又惧冷的人,所以在季节上格外的敏感。
她从沈苍苍的嘴里听到这句话后,冷冷地笑了笑,“今年的确比往年更热,但是,雨水也较多!”
正是因为今年雨水较多,工部才会如此紧张。
洪灾这种事情,防不胜防。
他们能做的,便是减少人员的伤亡,也让百姓不要雪上加霜。
沈苍苍点了点头,“的确是下了好几场大雨,据说京郊的庄子都淹了好几个,虽不严重,但是比起往年,今年的确……”
沈苍苍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眉眼里全是疑惑,“素素你提醒我了一件事情!”
“恩?”晏锦看着沈苍苍,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苍苍惊恐的抬起头,看着晏锦,“我三伯父最不喜欢下雨的时候在庄子上了,他说,湿漉漉的,没家里好……为何,他这次去庄子上这么久?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不行,素素我得回去看看!”
“苍苍!”晏锦唤住沈苍苍,轻声的安慰,“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沈三爷的反常,其实倒是解了晏锦的疑惑。
晏锦大胆的猜想了一些事情,却又不敢肯定。
她怕自己想的太多,从而误会了一些事情。
沈苍苍此时哪里还听的进去,她一双秀气的眉都要拧成一团了,“素素你不知道我三伯父,他脾气怪的很,我必须得去看看!对了,你告诉哥哥,我晚些再来看他!”
沈苍苍说完之后,便也不给晏锦解释的机会,拔腿便朝着屋外跑去。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烈日炎炎,如今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天上的阳光便被密布的乌云掩盖,时不时还有阵阵雷鸣之声。
香复进屋将窗户关上,屋外的风太大,她怕将晏锦吹凉着。
等香复关上了窗户,才发现晏锦一动也不动的坐在,神色里全是凝重。
“小姐,你怎么了?”香复有些担心的看着晏锦,“你是担心二小姐吗?”
“恩!”晏锦没有否认香复的话,只是她担心的不是晏绮宁的身体,而是从沈苍苍的话里想到了一些事情。
方才沈苍苍曾告诉她,陆以沫说晏绮宁长的极好,和从前似乎判若两人。陆以沫是陆家的孩子,古琴又十分的精通,她会去白鹤观,绝对不是一件心血来潮的事情。
那么陆以沫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晏锦不敢往下想,而是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
此时,屋外的豆大的雨砸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一场大雨来势汹汹,像是要将周围一切都掩盖住……
一眼望去,周围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楚太远地方的东西。
雨水的湿气很重,香复将屋门都关上了,却依旧遮掩不了,周围蔓延起来的湿气。
香复见晏锦一直愁眉不展,也不好说些什么。
晏锦想了许久,才从凳子上站起来,对香复说,“你陪我去一趟母亲的院子!”
“小姐!”香复看着屋外的大雨,劝道,“等雨停了吧!”
晏锦越想越是心里没底,她摇头,“雨暂时不会停了……”
有些事情,终究是要发生了。
519:真正的目的
大雨打在屋外的梨树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晏锦走的匆忙,她只是刚走出廊下,鞋面就被雨水打湿了。
这场瓢泼的大雨,如晏锦所言,暂时是不会停下来了。
香复跟在晏锦身后,想要用伞替晏锦遮住大雨,却有些力不从心。
雨太大了,不足片刻,晏锦的身上便已是湿漉漉的。
晏锦疾步行走在雨中,脚步并没有放缓慢一点。
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风,将香复的雨伞吹的歪歪斜斜,想要遮雨便更加的困难了。
两个人刚进了前庭,窦妈妈便远远的瞧见了,她‘哎哟’了一声,赶紧从屋内拿出雨伞,迎了上去,“小姐,这会你怎么来了!”
雨水将晏锦的衣裳打湿了大半,她眉宇间更是拧成了一团,“母亲呢?”
“太太在屋里!”窦妈妈刚将雨伞撑过去,晏锦便抬起脚步朝着屋子里急忙的走了过去。
窦妈妈和香复在晏锦的身后,想要挡住这凶猛的大雨,却跟不上晏锦的脚步。
晏锦走的很快,只是几步便到了廊下,她顿下脚步甩了甩掌心的水渍。她也不知道这是雨水还是汗水,心里有些慌乱,还有不少的疑惑。
她需要有人,来回答她这个问题。
“母亲!”晏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了屋内,“我来看你了!”
小虞氏抬起头,便看见晏锦有些狼狈的模样,她惊讶地从软榻上坐起,然后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你这个孩子,怎么现在来了?窦妈妈,快去取一件干净的衣裳,给小姐换上!”
“母亲!”晏锦等窦妈妈离开后,又走近一些,“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小虞氏此时皱着眉头,“先换了这身衣裳,若是受了凉怎么办?”
晏锦从母亲的神色里,也猜出来,母亲想必是知道晏绮宁的事情了。只是,母亲暂时什么都没做,约摸也是在怀疑这件事情。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如今的母亲,对晏绮宁一直都防备,所以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也对晏绮宁有忌惮之心。
晏绮宁昔日做的事情,伤小虞氏太深。
晏锦垂下眼眸,低声地说,“母亲一直未曾太责怪阿宁,是不是因为……阿宁长的很像我娘?”
小虞氏原本一直拿着干帕子给晏锦擦拭身上的雨水,在闻言后,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而是垂着眼眸,半响后才继续替晏锦将身上的雨水拭干。
小虞氏不说话,晏锦也得到了答案。
果然,是这样。
她和生母的眼睛都不是黑色,却差距甚大,连容貌也有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而晏绮宁,虽然眼眸是黑色,但是容貌却有五六分像生母。
如今,晏绮宁慢慢的长开了,一张侧脸更是像从前的大虞氏。
正是因为如此,小虞氏哪怕知道这个孩子心存不良,也没有办法对她痛下杀手。
晏锦曾看过生母的画像,当时便觉得晏绮宁和生母有些相似,只是因为画像上的生母,眼瞳太过于夺目,所以她才没有多想晏绮宁和生母的事情。却不想,原来一切真的是如此。
此时,窦妈妈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衣裳。
晏锦经常会来小虞氏的院子,所以小虞氏这边,也备有晏锦的衣衫。晏宥年纪小,时常会闹的晏锦的衣衫脏乱……
晏锦没有说话,而是等窦妈妈伺候她换好衣衫后,才重新站在小虞氏面前。
她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此时也放了下来。
长长的黑丝宛如上好的绸缎,乌鸦鸦的一片。晏锦将垂落在眼前的发,轻轻撩起放在耳后,又问了一句,“很像吗?”
“有几分像!”小虞氏叹了一口气,眼里全是悲切,“你娘和阿宁一样,都长的很白,像是裹了一层面粉似的。素素,我知道你问我这些,是为什么……只是素素,你不能去白鹤观,不能去见她!”
晏锦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鞋面。
母亲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
她并没有想过要去白鹤观看望晏绮宁。
且不说现在薄家有不少的眼线在白鹤观,连薄太后安排的陆以沫也在那里,她过去也不过是给人留下话柄。而且,现在的白鹤观热闹极了,她去凑什么热闹。
晏锦缓缓地抬起头,又想起沈苍苍的话。
小虞氏见晏锦不言,以为晏锦是担心晏绮宁,便又道,“阿宁这个孩子,虽然长的有一点像你娘,但是她的性子却和你娘差太远了。素素,你听母亲的话,不要再去接近阿宁了。方才窦妈妈同我讲,你已经让刘大夫赶过去了,刘大夫过去了,便好了。母亲知道这样说,你会很伤心……但是,这次你就听母亲的,可好?”
“恩!”晏锦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我听母亲的!”
小虞氏见晏锦答应了下来,也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该如何同晏锦讲,晏绮宁其实早已变的不堪。
晏绮宁是晏锦唯一的妹妹……嫡亲妹妹……
小虞氏不再开口,而晏锦的思绪也越来越乱。
她终于明白,薄家这一步到底是为何了。
沈家三爷是个痴情的人,虽然没有和她的生母共结连理,却一直都没有变心过。晏锦记得,沈三爷在古琴上颇有造诣,当年和生母的话题,也多半是在议论古琴。
恰好,陆以沫也懂古琴。
晏绮宁想要重新学古琴,需要一些时日。
若是有陆以沫教她,那么她的速度并不会太慢。
晏锦想起自己以前学古琴的速度,被十三先生夸赞是每日都是突飞猛进。
如果,晏绮宁有一张和她生母相似的容貌,又有她生母的琴技。这一切落在沈三爷的眼里,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
哪怕沈三爷对晏绮宁无意,却绝对不会对晏绮宁的处境,袖手旁观。
沈三爷虽然性子古怪,却也是个十分重情义的人。
薄家,想要的,便是如此。
要么,沈三爷将晏绮宁送回来,要么,晏绮宁去了沈家……
晏锦想到这里,抽了一口冷气,喃喃地对小虞氏说,“母亲你知道吗?沈家三爷一直在庄子上避暑,而那个庄子,就在白鹤观附近!”
520:争吵
小虞氏闻言,脸色煞白,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如此难以预料。
沈家三爷当年对大虞氏的爱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初,她对沈三爷也是带有十足的防备。
小虞氏不言,半响后,才试探问了一句,“这,或许是巧合吧!”
“或许是吧!”晏锦拢了拢带着湿气的发丝,“希望是吧!”
晏锦的话带了几分不确切,而小虞氏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屋外的倾盆的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小虞氏的心也如同这来势汹汹的大雨一般,沉重至极。
其实晏锦的担心,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沈家三爷性子古怪,所以根本没有人愿意去招惹他,后宅的凶险,他就更加不知道了。
若说朝廷上的事情,或许他还能看的透彻。
若说宅子里的事情,那么他……便有些糊涂了。
晏绮宁一直未曾回晏家,眼看就要及笄了,也没有被人接回来的迹象。对外,晏季常称晏绮宁身子虚弱,需要在白鹤观这种福地里好好的修养。
其实,聪明的人,很快便能猜出这其中,有一些问题了。
毕竟,再好的福地,又怎么比的上家里?
之所以谁都没有提起,是因为他们心里明白这件事情。
或许,沈三爷也曾想过。
但是现在……
晏锦抬起头看着屋外的大雨,眉眼里的郁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刘大夫这一去,便是三日。
等刘大夫从白鹤观归来后,他连衣衫都来不及换下,便急匆匆地进了晏锦的小院。
香复通传之后,刘大夫便见到了晏锦。
他对晏锦道,“小姐,我回来了!”
“阿宁的病情怎么样?”晏锦神色淡淡的,看着刘大夫道,“还危险吗?”
刘大夫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二小姐的病情,并无大碍了。沈家那位三爷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亲自过来看了一眼。我……我并未帮上什么忙,因为重大夫也过来了!二小姐没什么危险,昨夜已经醒过来了,腿脚养一些日子,便会彻底的痊愈!”
晏锦握着的书,微微一颤,一切果真是这样。
她不动声色,而刘大夫又接着说,“我私下询问过观主,那一日天气不错,陆家小姐和二小姐便一起出去散步。这段日子,二小姐一直在和陆小姐切磋琴技,所以两个人来往较多。最近雨水较多,所以二小姐才会踩滑摔倒……小姐,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晏锦敛了情绪,目光虽然凝重,神色却没有更改,“刘大夫你但说无妨!”
“二小姐,变了!”刘大夫从前是见过晏绮宁的,而且还对晏绮宁恶毒的性子,十分的清楚。
这也是晏锦,为何要让刘大夫去白鹤观的原因。
昔日,是刘大夫揭穿了晏绮宁的阴谋,也是刘大夫护下了她的母亲。
刘大夫比谁对晏绮宁,都有防备之心。
晏锦闻言,喃喃地说,“变了?”
“是啊,变了!”刘大夫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里也带了几分疑惑,“二小姐醒来便像是疯了似的一直哭,说她自己做错了事情,是个该死之人。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二小姐,像是……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而且,伺候在二小姐身边的丫鬟也说,二小姐现在的性子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后山那一片院子里的小菜,都是二小姐亲手种的。”
刘大夫现在想起那个场面,都觉得有些太奇怪了。
晏绮宁醒来后,失声痛哭。
她紧紧的抓住在一边坐在的沈三爷的衣袂,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一直说自己做错了,看的沈三爷连连叹息。
整个屋子里,唯有沈苍苍的眉头,一直拧成一团,丝毫没有动容。
私下,沈三爷也曾问刘大夫,晏绮宁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被晏家送到白鹤观来。
因为涉及晏家的私事,所以刘大夫只是回答他不清楚。
沈三爷听了,脸色十分的凝重。
重大夫被沈三爷从沈家请来的时候,脸上的怒气还未曾消退。但是碍于这次,沈三爷亲自去求他,重大夫不得不来白鹤观。
连陆家老太爷文安伯也亲自来了一趟……
这件事情毕竟和陆以沫有关,文安伯这个时候过来探望,也是于情于理。
平日里冷清的白鹤观,这几日出乎意料的热闹。
一向乖巧听话的沈苍苍,和沈家三爷私下还吵了几次,最后沈苍苍气的双眼通红,擅自先离开了白鹤观,气的沈三爷一夜都未曾用药。
尽管如此,沈家和陆家的人却来了一波又一波,陆以沫更是住在白鹤观里,哪里都没有去,一直都陪在晏绮宁身边。
刘大夫知道,重大夫来了,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于是,他便和沈三爷告辞,自己先回来了。
刘大夫在路上,看着倾盆的大雨,觉得这件事情怪异透了,所以一回屋他连药箱都没放好,便急匆匆的来找晏锦了。
刘大夫想到这里,抬起头的时候,却见晏锦缓缓地将书放下,问了一句,“沈三爷是不是还让你带话了?”
“小姐……”刘大夫惊讶的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他看着晏锦的神色,立即多了几分惊讶。
很快,刘大夫便收回目光,“沈三爷让我给小姐带话,他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晏锦闻言,却是哑然失笑。
沈砚山如今在京外,而定国公又拿沈三爷无可奈何。现在,能压制住沈三爷的人,居然没有一个。
晏锦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上,看着一直都未曾停歇的大雨,眼神带了几分迷茫。
大雨……又是这样的大雨日……
前世,也是这样的大雨夜,她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现在的大雨,又彷佛是在暗示什么。
良久,晏锦才说,“麻烦刘大夫了辛苦跑一趟了,你先回去歇下吧,轻寒一直担心你呢!”
刘大夫的确是太累了,他点了点头,“我先退下了!”
“恩!”晏锦的目光依旧落在院子里,看着雨水打在青花石铺成的地面上,溅起点点的水花。
521:怪谁?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五日后,才逐渐的变小,有了停歇的迹象。
院子里湿哒哒的,香复带着下人清扫时,一边又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屋内的晏锦。
此时的晏锦,正捧着话本子看,丝毫没有被恶劣的天气影响。
只是,廊下的九宫鸟,这几日却显得十分恹恹的,没有了往日好动的样子。连给它们最喜欢吃的小米,也是一动也不动。
刘大夫倒是来看过,说它们身子很好,只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所以九宫鸟不爱动也是正常。
香复想着,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她现在的情况就如同这两只九宫鸟一般,吃不好,睡不好。
白鹤观那边传来消息,说晏绮宁的病情已经稳定了。
但是,仍然需要好好的静养。
雨一停,重大夫便离开了白鹤观,留下了药方再也没涉及其中的事情。
唯有沈家三爷一直留着,陪在晏绮宁身侧。
京城里关于这件事情的谣言,也传的沸沸扬扬的。
甚至有人说,沈家要出大笑话了……叔侄娶晏家姐妹,这可是乱了套了……来日还不得打起来?沈三爷现在是枯木逢春,居然妄想沾染还没及笄的小姑娘……
沈苍苍闻言,气的冒雨前来找过一次晏锦。
沈苍苍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晏三爷送她的玉佩,咬的嘎吱作响,最后牙疼了,才将玉佩给摔了。
反倒是晏锦一直安慰沈苍苍说,“没事,苍苍你别气!”
“我能不气吗?”沈苍苍站起来,又踢了一脚地上已经碎裂的玉佩,“三伯父从前说自己最厌恶的人,便是长舌之人。他现在这个样子,和那些长舌妇有什么区别,我真的是……”
沈苍苍说完又抓起一边晏锦的锦帕放在嘴边,‘嗤啦’一下,便给咬坏了。
晏锦看着沈苍苍的牙,略有些担心。
沈苍苍是真的气坏了,她一直最敬畏的人,除了定国公便是沈三爷了。如今沈三爷做的事情,让她十分的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无论沈三爷做错什么,他都是长辈。
到了最后,沈苍苍越想越气,又冒雨回了沈家,想要拉着定国公一起去白鹤观,将沈三爷给抓回来。
沈苍苍最后有没有说动定国公,香复并不知晓,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这位沈三爷,似乎越来越过分。
等一会,他还要亲自上门来拜访。
不过好在晏季常也知道这件事情了,所以沈三爷等会来见的人,是晏季常而并非晏锦。
香复想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
此时,轻寒提着食盒缓缓地走了进来,“香复,大小姐在屋内吗?”
“轻寒姐姐!”香复赶紧放下手里的活,疾步走了上去,扶住轻寒的胳膊,“你小心一些!”
轻寒笑了笑,“那就那么娇气了,多走走好!”
轻寒这是第一胎,而且再加上她身子纤弱,所以周围的人都对她格外的照顾。
尤其是晏锦和小虞氏,每日都吩咐小厨房送不少东西去轻寒的屋子里……
刘大夫是轻寒的丈夫,私下更是晏锦和小虞氏十分的感激。
在感激的同时,刘大夫也找了晏季常说了一会话。
那一日,刘大夫和晏季常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晏季常却在书房内一日都没有出门……
香复隐隐约约觉得,大爷是生气了。
而且,还是生了大气。
“小姐在屋内呢!”香复扶着轻寒,又道,“是太太准备的点心吗?”
“不是!”轻寒摇头,压低了声音说,“是世子托人特意从京郊送回来的,有些凉了,我温热了一下,才送过来!”
香复闻言,目瞪口呆。
晏锦这几日食欲虽然没有减退,和往日比起来,的确少了一些。
她有些惊讶沈砚山的所作所为。
若香复没有记错,从京郊加急送点心回来,哪怕不休息,也得一天一夜。
沈世子担心小姐,居然如此宠溺。
香复有些惊讶,而轻寒却笑了起来。
好在,沈家这一次,还有不少明眼人。
彼时,晏家长房的府外,却站了一群人。
沈家的马车停下后,沈三爷从马车内走了出来,他皱着眉头看着周围的景色,眉眼里的郁色怎么也掩不住。
五日……他足足等了五日……也没有见到晏家长房的人,来白鹤观看一眼晏绮宁,他们派来的,不过是些下人。
当真是……过分!
沈三爷咳嗽了一声,眼下的淤青也十分的厚重。
在一边的小厮轻声劝道,“三爷,你要不先回府休息休息,晚些再来拜访吧!”
这几日沈苍苍一直和沈三爷闹别扭,两个人之间也争吵了无数回。一向在沈三爷面前乖巧的沈苍苍,对沈三爷大吼,“三伯父你怎么如此长舌?”
她说的生气,当真像是和沈三爷碰上了。
沈三爷平日最宠沈苍苍,像是带女儿一样把她带大,如今沈苍苍和他有了矛盾,沈三爷也没有睡好,有时气的连药都没用下。
为此,沈三爷私下还跟定国公抱怨说,沈苍苍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坏了,让定国公好好的管管。
结果,定国公只是将手里的长弓放下,看着沈三爷十分认真地说,“三弟,不是苍苍脾气坏,她现在和你吵成这样,不是你自找的吗?晏家长房的事,你去插手做什么?”
沈三爷:“……”
这件事情,周围的人都说他做错了。
沈三爷却认为自己没有错。
他并非是登徒子,也从未因为晏绮宁有几分像大虞氏,而想娶晏绮宁的。
大虞氏便是大虞氏,世上只有她这么一个人,谁也不能取代。
他只是觉得晏绮宁太可怜了,像极了当年的大虞氏……
那时的他,想要帮大虞氏,却没有能力。
现在他有能力了,为什么不帮帮大虞氏的孩子?
晏绮宁纵使再错,也不过是个孩子。而且,昔日的晏锦脾气也很差,后来不也改好了吗?
为什么晏家的人都能给晏锦一个机会,而不愿意给晏绮宁?
沈三爷觉得,这里面肯定是晏锦的错。
其实,他让刘大夫带的那句话,他说出来,便后悔了。
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又怎么能轻易的收回来呢?
沈三爷想着这些,头更疼了。
他挥了挥手让人去通传后,又在府外站了许久,吉祥才从屋内走了出来,对他淡淡地说,“三爷,你请跟我来!”
522:这张老脸
沈三爷闻言,点了点头。
从前清平侯府那个宅子,他倒是去过几次……
而晏家长房的新宅,他也是第一次过来。
这座宅子离虞府很近,几乎抬步便到了。
里面布置的十分精细,一草一木皆是风景。
只是,这座宅子里却甚少种有玉兰花树。
沈三爷看着,眉宇间也是越皱越紧,尤其在看见院子里有一片梅林的时候,更是忍不住顿下了脚步。
吉祥不由地疑惑,看着沈三爷的目光,也带了几分不解,“三爷,请问哪里不对吗?”
他的态度恭谨,丝毫找不出有冒犯人的地方。
沈三爷只是这么站着,半响后才道,“这里,是尚书大人亲自布置的吗?”
“回三爷话,是的!”吉祥随着晏沈三爷的目光望去,语气淡淡地,“是大爷亲自布置的,太太和小姐都很喜欢!”
沈三爷闻言,冷冷地笑了笑,“是吗?”
他笑的讽刺,似乎并不赞同吉祥的话。
晏家长房有两位小姐,晏锦喜欢却不代表晏绮宁也喜欢。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一日闲来无事去白鹤观走走的时候,看见晏绮宁的样子。
晏绮宁双眼覆着白绫,一头乌鸦鸦的黑发,只是简单的用绸缎系起,没有任何头饰。她打扮的朴素,坐在亭子里弹奏曲子的样子,当真和大虞氏有几分相似。
只是晏绮宁的琴技和大虞氏,相差甚远。
整个大燕,或许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像大虞氏那般弹奏曲子的人了。
其实,沈三爷当时看着晏绮宁的样子,便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看见大虞氏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大虞氏打扮也很朴素,坐在周围全是种满了玉兰花树的水榭居里弹奏曲子,悠然自得的样子简直美极了。
只是,他和她终究是无缘。
他费尽心思去讨大虞氏欢心,而得到的却是大虞氏的拒绝。
沈三爷不甘的问大虞氏,是否是因为自己身子虚弱,所以大虞氏才会如此待他?
大虞氏那会无辜的摇头,她说,感情这种事情,终究是要你情我愿才好。她若喜欢一个人,那怕那个人身子再差,她也会和他在一起。
她说的直接,却也伤人。
当真是一点念想,也不留给自己。
或许是因为见过好的,后来的那些女子都不能再入他的眼,这么多年过来,他一个人也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的日子。
世上,只有一个虞雁,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无论多么相似,也终究不是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虞雁了。
他现在会插手晏家长房的事情,无非也是希望替虞雁保留下这个孩子的性命。
晏绮宁的性命,是当年大虞氏用性命换来的。
沈三爷站了许久,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在一边的小厮赶紧走上前去,扶住沈三爷,刚想开口却被沈三爷阻止了。
他只是喃喃地说,“我没事,你带路吧!”
吉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沈三爷后,又开始领路。
晏季常的书房,在离主院很近的地方。这也是方便他处理完公务后,及早的回屋陪妻儿。
在院外,种了几颗零散的梅树。
因为是刚刚移植的,故而今年树上的果实,也是零零散散的。
等走到前庭,吉祥便进去通传了后,得到晏季常的答复,才让沈三爷进了屋子。
晏季常的书房并不大,屋子里放了不少的公文,而墙上也没有太多的装饰,倒是张贴了几张还未来得及取下的图纸。
晏季常见沈三爷来了之后,才缓缓地抬起头来,说了一句,“承言兄,请坐!”
“好!”沈三爷也没客气,自己找了个空着的椅子,便坐下了。
吉祥上了茶水后,便和沈三爷的贴身小厮一起,站在了院外。
晏季常依旧拿着笔,在公文上批注,“今日没有亲自前去迎接承言兄,是我的失仪了,我……”
“好了!”沈三爷皱着眉头,打断了晏季常的话,“你何时也变的这般官腔了?我来这里的目的,你不是知道了吗?”
晏季常无奈的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沈三爷,“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承言兄是来说服我,还是来提亲的?”
晏季常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沈三爷羞了个老脸燥热。
他也不是个聋子,京城里的传言,他自然都有听说。
沈三爷没有去辩解,只是觉得多说无益。毕竟,他又不是为老不尊的东西,怎么可能去打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的主意?而且,这个小姑娘还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女人的孩子。
这种事情,他做不到。
大虞氏便是大虞氏,谁也不能替代大虞氏在他心里的位子。
谁……都不能。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晏季常,“提亲?京城里的那些流言蜚语,你也相信?”
“为何不相信!”晏季常又垂下眼眸,看着公文若有所思地说,“承言兄这般悉心的照顾小女,足足五日一直陪伴在身侧,难道不是有所图谋?我记得承言兄,向来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所以我会这样想,不也是合情合理吗?”
晏季常的话,没有太刻薄词语,却听的沈三爷不是滋味。
他,的确是个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有定国公这个哥哥,和沈苍苍这个侄女,他就已经够头疼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说,“我的心一直都未曾变过,从前是什么样子,现在也是!我会插手这件事情,也是希望小雁留下的血脉,能好好的,不然我也不会……”
当时的晏绮宁,的确摔的很严重。
浑身是血的样子有些狰狞,像是下一刻就会断气一般。
周围的人手足无措,而他看着晏绮宁的样子,心里却很沉重。
他失去了太多的人……
有心爱的女子,有情同手足的兄弟。
沈家偌大的家族,现在除了他,便只有大哥还在了。
沈三爷皱着眉头,不再言语。
这一幕落在晏季常的眼里,却是可笑至极,他将手里的笔放下后,抬起头看着沈三爷,“那么,承言兄,你又是用身份来插手我晏家的事情?”
523:执迷不悟
话音刚落,沈三爷的脸色便瞬间煞白。
他抬起头,眼眸里像是被点燃了怒火似的,对着晏季常便低吼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你居然如此不识好歹!”
他若不是顾及晏绮宁是大虞氏和晏季常的孩子,又怎么会如此多事。
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晏季常忽然笑了起来,“三爷,你说这是为我们好?那么,现在这个局势,对我晏家而言,又有什么好的?是素素的名声好了,还是沈家的名声好了?知道内幕的人,会说你多管闲事,不知道内幕的人,还以为我晏家没有家教,教出来这么一个女儿!”
这一次,晏季常没有再称呼沈三爷的名字,而是唤他。
三爷。
沈三爷怔着看了晏季常很久,过了许久,他才逐渐的明白过来,然后揉着眉心,“我,我没有想过这些!”
“你当然没有想过这些!”晏季常的目光渐渐放平,神色依旧冷清,“因为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影响到你,最终被人议论是非的,是我晏家!”
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用着为你好的话语,来指挥你的人生,更是插手你的生活。
这些人帮的好了,来日你成功了,会说你是仰仗了他们,该好好的感激他们。若是你因为他们的插手而一败涂地、家中不睦。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什么影响,反而还对你指指点点,说你没用……
然而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你的处境,连你喜欢什么,厌恶什么都不知道,却敢如此理直气壮地说,是为了你好。
晏季常见过不少这种人,沈三爷不是第一个,也未必是最后一个。
对于这种人,他是厌恶的。
尤其是刘大夫来找他谈话的时候,说出沈三爷带给晏锦那句话的时候,晏季常的怒气升到了顶点。
沈三爷用什么样的身份,来说出这句话。
晏锦不愿意计较,不代表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愿意去多想。
有些时候,恶毒的话语好比软刀子,刀刀都能刺中人心。
晏季常的话,几乎让沈三爷惊慌了起来,他又道,“我并非有意,只是,经时,阿宁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我怎么对她了?我是虐待她了,还是不给她吃穿用了?”晏季常微笑了起来,眼里明厉的神色,却越来越深,“她若是生在别的家族里,怕是已经是早早的去了!”
晏季常说的面带冷色,而沈三爷却惊讶极了,“她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如此动怒。经时,她还是个孩子啊!”
“她今年便及笄了,你跟我说她还是个孩子?”晏季常怒极反笑,“何时,孩子这个词,成了犯错的借口了?三爷,你连她做过什么都不知道,还想来插手我晏家的事情!三爷,你用什么身份,来对我晏家的时候指手画脚,你是官职比我高,还是我和你之间沾亲带故?”
晏季常的话,说的沈三爷哑口无言。
此时,晏季常从檀木雕花椅上站了起来,又道,“她六岁那年,便带着素素来看了我真容,之后又害素素摔断了腿,甚至在误会小秋有身孕的时候,暗中下了伤胎的药给小秋。后来,更是怨怼我们,想要摔了小雁的牌位,还有……”
“你别说了,别说了!”沈三爷此时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冷的他浑身哆嗦。
晏绮宁做的这些事情,件件都该死。
若说,第一次是无意的,那么后来的事情,便是故意了。
沈三爷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受的厉害。
他怎么也想不到,晏绮宁做的事情会如此可怕。
一件件都像是打在他面上的耳光。
他身子颤抖的厉害,又想起晏绮宁哭起来的模样,凄惨无比。
她那双瘦小的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袂,她说,爹爹,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家!
她高热不退,误将自己当做了晏季常。
那时的晏绮宁哭的厉害,把他本来坚硬的心,都哭软了。
也是因为如此,他特意冒雨回府,将重大夫请了来。
结果,他这个举动被重大夫嗤笑,又被大哥否认。
那时,他真的是孤注一掷。
他以为周围的所有人都不理解他,那么小虞氏和晏季常也会感激他,毕竟是他将晏绮宁的性命救了回来。
可结果,他却救了个什么东西……
言尽于此,晏季常的神色一直冰冷,“三爷,你还认为,我这样对待她,是刻薄吗?”
沈三爷哑口无言。
他出生在将门世家,对背叛二字,比谁都理解的彻底。
他翕了翕唇,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让刘大夫带给素素的话,我都知道了!”晏季常也不隐瞒,只是抚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你又用什么样的身份和立场,说出那句话?素素待阿宁一直很好,若不是阿宁死性不改,素素也不会任由我来处置阿宁。相煎何太急?这句话,我倒是想送给沈三爷,你现在做的事情,让定国公如何在京城里自处?”
谣言有多难听,沈三爷自然知晓。
这些年来,沈家一直都仰仗定国公,才继续昔日的辉煌。
虽然平日里的定国公像个浪荡老头子一般,但是遇见事情的时候,他又会比谁都快,早早的站在沈家人的面前。
他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战场上留下的病根,一直也在复发。
现在,长嫂眼看也快撑不住了。
沈家的变故,很快就要到来了。
以后沈家的担子,自然要落在沈砚山身上。
若是,沈砚山和定国公都出了事,那么他绝对是承担不起沈家的担子的。
他这个身子,别说去战场了,那怕去军营里走动走动,都会累的直喘气。
而且,兵法用军他更是一窍不通。
他唯一自豪的,便是在琴技上的造诣。
如今看来,这些却也不过是盛世里,拿来消遣的工具,根本不管什么用。
“我……”沈三爷闭上眼吸了一口气,“我当真不是故意的,经时,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阿宁真的是知道错了,你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
晏季常笑了起来,眉眼里全是讽刺。
当真是执迷不悟。
于是,晏季常的口气也没有了方才的客气,他冷淡地说,“定国公和我是儿女亲家,于情于理我都该不和你计较。不过,我一向对自以为是的人,都喜欢斤斤计较!”
524:你是菩萨吗?
晏季常的口气并没有太和善,而沈三爷也感受到了,晏季常眼里的厌恶。
像极了当年,他对大虞氏纠缠不休的时候……
他暗自咬唇,几乎要将嘴唇咬破了,“你是不肯给阿宁机会了?”
“我给不给,需要和你讲吗?”晏季常退后一步,神色不改,“你同阿宁有什么关系?你是他亲叔叔,还是她的什么人?沈三爷你和我年岁差不多,而阿宁还未及笄,劳烦你不要再去打扰她。免得外人再传,我晏家没有家教,教出这样的一个女儿!她还未定亲,你不要毁了她!”
沈三爷气的老脸通红,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颤抖的厉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不是很清楚吗?晏绮宁是我的女儿,而不是你沈三爷的女儿!”晏季常挥了挥手,像是要送客一般,“沈三爷这个纠缠不休的毛病,这么多年来,怎么也不见改改?”
这句话,气的沈三爷差点对晏季常大吼了起来。
当年,他也是这般说自己的。
大虞氏决定嫁给晏季常后,他气的浑身哆嗦,一直想要去找大虞氏再好好的谈谈。
结果大虞氏直接拒绝了他之后,便避而不见了。
那时,他气的失去了理智。
他自认为除了身子骨不如晏季常外,没有什么地方比不上晏季常,却不想大虞氏居然选择了晏季常。
往日的不甘和现在的屈辱全部涌入脑海里,沈三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
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要冷静,却依旧对晏季常低吼了起来,“你以为我愿意多管你的闲事吗?我只是替小雁不值,她拼了性命替你留下的孩子,你居然这样苛待于她。晏季常,你还有良心吗?”
“呵……”晏季常怒极反笑,看着沈三爷喃喃地说,“我是该叫你沈三爷,还是该唤你一声沈菩萨?”
他说的清淡,言语却十分的讽刺。
沈三爷本就面带病色,此时因为晏季常的话,更是气的唇上的血色全失。
他从未见过,如此刻薄的晏季常。
那双冷漠的眼,但是带了毒的冷刀子一般。
晏季常笑够了之后,才继续说,“你再替她不值,她当年选择的人,也是我!而且,她也是为了我留下这两个孩子……既都是为了我,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议论我们的事情?我和她是夫妻,你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小雁留下阿宁,便是让阿宁来报复我,来伤害我的亲人的吗?若是小雁泉下有知此事,对你这位菩萨,怕也是厌恶至极!”
打蛇打七寸,说人说短处。
晏季常刻薄起来的时候,丝毫不逊色朝廷上那几位一直以刻薄自居的大臣。
他一字一句,都气的沈三爷两眼发黑。
他用尽了一切也没有得到大虞氏的心,这些年来一直都不甘心,现在晏季常的话,却让他更加的难受。
他垂下眼眸,几乎要哭了出来,“你不识好歹,晏季常你简直不识好心人!”
“不识好歹的是你沈承言!”晏季常直接打断了沈三爷的话,“我的家事,不需要你插手,私下,我也不允许你再见阿宁,若被我知道一次……只要一次,这个孩子我便会送她去见她母亲!”
晏季常说的果决,看着沈三爷又道,“你既是菩萨心肠,那么便请你放过阿宁吧。你知道我的脾气,我向来说一不二,我当年说我会踏入仕途,我这些年来也做的很好,不是吗?”
晏季常话音刚落,沈三爷便退后几步,最后软了身子坐在了椅子上。
晏季常的脾气,他自然知晓。
晏季常为了护住虞家,选择了进入仕途,而且这些年来在工部被排挤了很久,却依旧如同一颗长钉一般,牢牢的将自己钉在工部未曾动摇。
当年,晏季常答应大虞氏的事,他的确做到了,尽管过程十分的困难。
如今的晏季常是工部尚书……
私下,陆家老爷子还跟定国公夸赞晏季常,“老夫当年眼光不错,我就知道他是个好苗子,你看,老夫的眼光,是不是从未出错?”
“岳父说的是!”定国公点了点头,对陆家老爷子的看法,十分的赞同。
沈三爷闻言,虽然心里不悦,却也不得不佩服晏季常。
若他站在晏季常这个位子上,绝对不能隐忍如此之多。晏季常这些年来做的,也很少跟外人提起。
但是,若不是吃尽了苦头,又怎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坐在椅子上,半响都没有说话。
在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当年大虞氏为何会选择了晏季常……
当年,虞家和谢相有牵连的时候,昔日那些对大虞氏爱慕的公子哥,便纷纷退让,选择了避嫌。
谁也不想走长瑞公子的道路。
他对大虞氏虽然喜爱,却依旧有了顾及。
那一日,大虞氏站在玉兰花树下,问他,“三哥,你可曾想过要进仕途?”
“未曾!”沈三爷回答的很果断,“小雁,那怕我不入仕途,我也能保护好你!”
大虞氏喃喃地说,“那虞家呢?”
沈三爷闻言,怔了一怔。
他没有把握能保护好虞家的人,毕竟,这件事情最后牵扯的人是晋南王。
他的犹豫,也让大虞氏笑了起来。
她笑的很好看,宛如这满园盛开的白玉兰,“我只是说笑的,三爷,你别放在心上!”
她那时笑的很美,让他忽视了,她眼里的那一抹失望。
现在想起来,他和那些避嫌的公子哥们,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不能全心全意的为大虞氏付出,嘴里说的再好,也不过是一些空口无凭的话语罢了。
沈三爷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扰了!”
他步子蹒跚,朝着屋外走去。
小厮见状,便立即扶住了沈三爷,担心的地说,“三爷,你没事吧?”
小厮话音刚落,沈三爷头疼欲裂,便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了。
模模糊糊间,他似乎闻见了淡淡的玉兰花香。
525:是福是祸
沈三爷这一晕,吓的他身边的小厮更是手足无措了。
他们急急忙忙的将沈三爷扶起,便要朝着屋外走去。
沈三爷向来身子骨虚弱,如今受了刺激,自然心绪不宁……
若是不找大夫及早医治,怕是会出问题。
此时,晏锦从院外匆匆地走了进来,在看见这一幕后,便对沈三爷身边的小厮说,“若各位不嫌弃,便让三爷去东院的厢房里歇下吧,我已经唤刘大夫过来替他扶脉!”
如今沈三爷这个情形,的确不宜久拖。
从晏家长房到沈家,路途虽不遥远,可众人却依旧怕沈三爷在途中出事。
到那时,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呢?
沈三爷的贴身小厮是见过晏锦的,也知晏锦和沈砚山定了亲,更是和沈苍苍交好,于是他想了想,便同意了。
晏锦抬起手,便让阿水领着他们去了东院的厢房。
晏季常缓缓地从屋内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晏锦后便皱着眉头,声音也有些沙哑,“素素!”
“爹爹!”晏锦笑了笑,神色淡然,“你别生气,我知道怎么做,晚些我再来给爹爹赔罪!”
晏锦笑的坦然,晏季常的一腔怒气,此时更是变成了无奈。
他又怎么不懂晏锦的心思。
沈三爷在晏家长房晕过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是他的不是。沈三爷千错万错,丢了性命,便是他的错……
晏锦也是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才特意来他的书房,看看情况。
晏季常想着,心里更是内疚的厉害。
他走到晏锦身边,神色里有几分惭愧,“是爹的不是!”
“怎么会?”晏锦看着晏季常,又道,“这种事情,谁也猜测不到。爹爹你不要自责,你从未做错过什么事情,只是……”
晏锦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若是爹爹觉得内疚,改日和我对弈几局可好?我这段日子,可进步了不少!”
晏季常一直忙着工部的公务,有的时候甚至连家都不能回,见晏锦的次数,也比往日少了许多。从前,他闲来无事的时候,晏锦也的确喜欢和他对弈,女儿的棋艺不好,每次还会耍赖,到了最后干脆直接睡在棋盘上。
晏锦贪睡,所以很多时候,他也不好去打扰。
听了晏锦的话,晏季常点了点头,“好!”
晏锦笑眯了眼,又和晏季常随意说了几句话,便领着香复朝着厢房走去。
晏季常看着女儿的背影,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终究是不够强大,才会让女儿如此劳累。
他内疚,却又感到无可奈何。
彼时,晏锦和香复进了厢房小院等了许久,刘大夫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见到晏锦,行礼说,“见过小姐!”
“刘大夫不必多礼!”晏锦看了一眼屋内,才淡淡地说,“三爷的病情如何了?”
刘大夫低声道,“沈三爷是怒极攻心,歇息一会便好。我已经开了药方,等会让三爷服下,便可以回沈家了。只是……”
“只是什么?”晏锦抬起眼,看着刘大夫,“你但说无妨!”
刘大夫又说,“只是,三爷不能再动怒了,他的身子太虚弱了,若是再动怒……怕是会出事!”
刘大夫没有说的太直接,但是意思晏锦却已经知晓。
若是沈三爷再和父亲起争执,怕是会气血翻涌,最后猝死。
那个时候,便一切都是晏家长房的错了。
薄相,的确聪明。
晏锦想了想,才点头对刘大夫说,“辛苦刘大夫了,这里我来看着便好,只是煎药得再劳烦你亲自去了!”
“小姐客气了!”刘大夫双手作揖,“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现在就去煎药!”
等刘大夫退下之后,晏锦眼里的神色,才愈来愈浓。
她的眼神,像是沾染了墨汁一般,浓得化不开,粘稠至极。
连站在晏锦身边的香复,都被晏锦眼里的气息,惊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这件事情,的确麻烦。
晏锦闭着双眼,纤秀的眉微微蹙起,片刻之后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双瞳里的暗色,也慢慢的散开。
过了许久,晏锦才低声吩咐,“香复,你去告诉屋子里的人,若沈三爷醒了,便来告诉我!”
“小姐,你这是要见沈三爷吗?这……”香复有些担忧地看着晏锦,“会不会不太好?”
晏锦笑了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沈砚山在外,还在担心她为京城里的事情会用不下膳,她又怎么不能为沈家多着想一些。
沈三爷被人蒙蔽,她也总不能真的要了沈三爷的性命。
只是,晏绮宁……
她这个妹妹啊,怕是真的留不得了。
执迷不悟。
香复见晏锦说的固执,只好点了点头从屋子里退了下去。
等香复离开后,晏锦才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盘棋,薄相下的很好。
昔日,沈三爷对她生母的亏欠,导致现在沈三爷将这份亏欠弥补给了晏绮宁。
沈三爷和沈苍苍一样,都被护的太好,而不知道后宅其实和前朝一样,都是十分的凶险。他以为他现在做的是善事,却不想换一个角度来看,他做的却是孽。
父亲向来是个沉稳的,可因为沈三爷让她受了委屈,便言语有些刻薄了。
沈三爷虽然知道错了,却依旧希望晏家给晏绮宁一条生路,最后更是被刺激的晕了过去。
若是沈三爷出了事,这谣言怕是会传的更难听。
那时,她和沈砚山的亲事,怕是也不能继续了。
连带着沈家的人,对她和晏家长房的人,怕是也会有些怨恨。
薄相如今的动作,无非是想逼晏家长房必须接回晏绮宁……
晏锦想了许久,觉得薄相既然如此想,她便如了薄相的意。
与其拒绝了晏绮宁回府后,薄相用其他的手段来对付晏家长房,不如现在让晏绮宁回来,她还有防备的对象。
只是……
她不太明白,沈三爷为何会如此的固执。
在她的印象里,沈三爷不该是如此不知晓是非的人。
晏锦想了许久后,屋外才响起香复的声音。
香复道,“小姐,三爷醒了,他说想见见你!”
526:她的退步
晏锦闻言,嘴角抿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面上的戒备之色,却也深了一些。
一切,如她意料的一般。
沈三爷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死都要让他们让步,更是希望晏绮宁能回晏家长房。
晏锦想了想,便抬步进了屋子。
此时,沈三爷正躺在软榻上,神色苍白如纸,在看见晏锦进来后,他想要起身,却被晏锦阻止,“三爷,你别动!”
晏锦慢慢地走到沈三爷身边,坐下,又问道,“三爷,您感觉好些了吗?”
“让你见笑了!”沈三爷在晏锦面前,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架子,“我……对不住,我让刘大夫带哪些话……我不是故意的。”
晏季常的话虽然刻薄,但是却也将他彻底的骂醒了。
晏绮宁对晏锦做的事情,件件都薄情至极,丝毫不顾及姐妹间的情分。而且,他似乎也是糊涂了……
晏锦对沈苍苍都那般有耐心十足,又何况是晏绮宁呢?
晏锦笑的和善,“你也是不知情,我不会生你的气的!”
沈三爷听了之后,有些不敢去看晏锦的眼神。
他挥了挥手,让屋内的小厮退下,又对晏锦说,“我能单独和你说会话吗?”
“自然可以!”晏锦看着刘大夫将药端进来后,又道,“不过,三爷你先喝了这碗药吧!”
沈三爷点了点头,从晏锦的手里接过药碗的时候,却注意到晏锦的指尖上,长着细小的茧子。
这种茧子,他很清楚是怎么来的。
昔日,大虞氏的指尖上,也长有这些细小的茧子。
虽然很细小,他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沈三爷想着,便觉得头疼。
他抬起手,将药碗里的药一口饮尽后,才将药碗递给小厮。
等屋子里人全部退下,他才道,“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你老实回答我……”
晏锦微微颔首,“好!”
雨过天晴,屋外薄弱的阳光透过朱门的缝隙投射进屋内,晏锦身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流光的金辉,衣裳上绣着的暗纹像是会动一般,迷惑人眼。
这样的晏锦,让沈三爷更是抬不起头来。
“我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曾从假山上摔下来!”沈三爷皱着眉头,声音有些低沉,“那一次你昏迷不醒,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不该遇见的东西?”
沈三爷的话,让晏锦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那一次从假山上摔下来后,便是新生。
事到如今,晏锦都难以相信,自己是真的重活了一世,一切仿若南柯一梦。似乎醒来了,她还在那场宴席上,疼痛的挣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些疼痛,历历在目。
尽管,她的心里早已是翻涌的厉害,面目却依旧平静,“没有遇见!”
“怎么会……”沈三爷有些急了,看着晏锦的时候,目光迫切,“你应该有遇见的。孩子,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不会害你的,你可以告诉我!”
晏锦垂下眼眸,“都过去的事情了,三爷你又何必知道呢?”
“来日,你也要唤我一声三叔!”沈三爷从晏锦的口气里猜出,那一日的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晏锦不擅于隐藏,什么都写在脸上,“我真的不会害你的!”
良久,晏锦都没有说话。
此时的晏锦,模样有些楚楚可怜。
因为他的逼迫,晏锦无力抵抗。
过了许久,晏锦双眼无神,“三爷,你当真要知道吗?”
“恩!”沈三爷见晏锦松了口,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卑劣,却依旧说,“我一定会帮你保密的!”
晏锦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有些微红,“我那一日,的确是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事情。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护了许久的妹妹,会将我从假山上推下来!”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里全是悲伤。
沈三爷闻言,抽了一口冷气,“妹妹?是谁,是谁推你下假山的!”
晏锦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
其实,有些事情,到了如今也是不言而喻。
如同猝然熄灭的烛火一般,沈三爷眼里的神色,顿时黯然无光。
怎么会是这样……
沈三爷怎么也不敢相信,事情居然是这样。
他哑然失笑,“阿宁,怎么会是阿宁!我……”
“三爷,那时阿宁还小,是个孩子,不懂事!”晏锦出乎意料的轻启唇瓣,“而且,我也不过是摔了一下,也没什么大碍。我现在很好,也没留下什么病根!”
晏锦说的大度,但是她眼里失望的神色,却出卖了她的想法。
晏锦这双眼和大虞氏的颜色虽然不一样,但是都很清澈,不会隐瞒一丝想法。
沈三爷想起方才,自己曾对晏季常说,晏绮宁还是孩子的时候,晏季常眼里的讽刺。
他眼里不知何时有了泪水,“阿宁跟我说,她这一摔,便以为自己真的会去了!她在梦里见到了她母亲,小雁跟她说,让她回去。她问小雁为什么,小雁说心愿已了,见过你和她后,便安心了!锦姐儿,我不是多事之人,我只是……见不得她那样!我亏欠小雁太多,我只是想替她守住这个孩子!”
“我知道!”晏锦从袖口里拿出锦帕,递给沈三爷,“我都知道!”
晏锦越是懂事,沈三爷便越是内疚。
他当初真的是被雀儿啄了眼,才会说出那样刻薄的话语。
越是内疚,他便越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固执的认为,晏绮宁不该死……
哪怕,昔日晏绮宁做错了那么多的事情,他都觉得该给这个已经瞎了眼的孩子一次机会。
只是现在这种话,他却说不出口。
沈三爷想着,眼里的泪水仿若结了冰,目光冷凝。他出生将门世家,自小父亲便教育他们,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但是,事到如今,他却怎么也忍不住了……
屋子里很安静,晏锦一直沉默坐在沈三爷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许久,晏锦才缓缓地讲,“三爷,你是不是有事想和我说!”
“我……”沈三爷想了想自己的请求,又想了想晏锦谦和和大度,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反而是晏锦,在看见沈三爷的神情后,喃喃地说,“三爷想让我将阿宁接回来,这件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但是……”
沈三爷惊讶的抬起头,几乎傻了眼,“但是什么?”
527:没脸没皮
沈三爷话音刚落,便显得有些尴尬。
他的反应,似乎也太不顾及晏锦的感受了。
晏锦倒是不以为然,她只是喃喃地说,“但是,这件事情,三爷你不能再插手了!”
晏锦语气很淡然,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像是带了几分恳求。
沈三爷听着,却更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缝,直接钻到地下去。
纵使他也知道自己是仰仗沈家的身份,才能如此的狂妄。
但是,他依旧……是固执了,显得有些冥顽不灵。
沈三爷想到这里,双手紧紧的抓着衣袂,“你也嫌我多管闲事吗?”
“不是这样的,我是担心三爷的身子!”晏锦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可奈何,“阿宁昔日做错了许多的事情,才会伤父亲和母亲到如此地步!三爷应该比谁都清楚,若不是心死,父亲是断断不会让阿宁去白鹤观去修养的。而且,白鹤观的确是个福地,比京城里好很多。至少,阿宁不会再被人利用,也不会被有心之人,带歪了想法!”
若是晏绮宁心里有怨恨,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么得到悲惨结局的人,便是晏家长房。
晏锦说的这个道理,显而易见。
他之前没有想过这些,是因为……太过于冲动了。
晏锦又道,“阿宁还是孩子,心思容易被人带歪,这些都是情有可原的!父亲性子素来和善,但是生气的时候,我也没有办法。三爷,你的身子不适,不宜和父亲再起争执了。无论最后如何,都是伤了两家的和气。既然你亲自找我谈这件事情,我也愿意去调和,等阿宁回来后,便住我旁边的院子,也方便我照顾她,你看可好?”
晏锦越是退让,沈三爷便越是不安。
沈家和晏家长房的亲事,他是知道的。
连程老将军都说,沈砚山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得到晏锦这样的妻子。毕竟,不是谁都受的了沈砚山那张臭嘴。
沈三爷私下也和沈砚山有过交谈,那个臭小子说的话,的确是太直接了,也容易得罪人。
若此时他一直顽固去插手这件事情,肯定会伤了两家的和气。
这门亲事到了最后,或许也会作废。
毕竟,只是定亲,还未成亲。
而且,他若气的病了,外人还会以为是晏季常欺负了他,到时候……晏家长房的名声,怕是会更差了。
晏锦想的比他多,处事也是尽量委曲求全。
沈三爷想着,心里慌乱的厉害,“其实,若是你为难,也不用去接阿宁,你……”
“不为难!”晏锦笑着接了沈三爷的话,“我不为难!只是父亲和母亲……不过都没事,我会和他们好好说说的。三爷,你信我!”
沈三爷听着晏锦柔和的言语,却不敢再看晏锦的那双眼。
他身子微微颤抖,半响后才道,“对不住,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这一次,晏锦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晏锦的话,沈三爷是相信的。
晏锦的大度和隐忍,他都十分佩服。之前,他还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不应该。
等身子的体力渐渐恢复后,沈三爷才在小厮们的搀扶下,缓缓地朝着院外走去。
走到院门外,沈三爷却顿下脚步,转身看着晏锦,俯下身子行了大礼。
晏锦吓的赶紧上前准备去扶起沈三爷的时候,却听见沈三爷说,“抱歉,之前,是我失言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泽川是个好孩子,希望不因为我,影响到你们的感情!”
“三爷!”晏锦声音依旧淡淡地,柔和如轻风,“这些都过去了,你不要在放在心上。你得养好身子,否则苍苍会担心你的!”
晏锦提起沈苍苍,沈三爷更是无颜极了。
他仓皇地抬起头,然后几乎是逃出了院子里。
在一边的香复,看见沈三爷的样子后,也露出了几分疑惑。
刚才那个理直气壮说要见晏锦的人,怎么此时会如此的狼狈。
等沈三爷的身影消失后,晏锦才对香复说,“你让阿哒准备一下,过几日去白鹤观,接二小姐回来!”
“小姐!”香复闻言,惊的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晏锦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
“去吧!”晏锦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退了下去,神色间却冷冰异常,“阿宁既然是铁了心想要回来,便让她回来吧,免得她在外,再生是非!”
有些话,点到即止。
香复跟在晏锦身边伺候多年,从这些话里也明白了晏锦的意思。她领了命,便从晏锦的身边退了下去。
晏锦抬起头,看着院子里果树,神色淡然。
今日,她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来日,沈三爷不能再插手晏家的事情。
以后,沈三爷怕也是没有什么颜面再来面对她了,毕竟,沈三爷还当真不是那么没脸没皮的人。
想到这里,晏锦又有些头疼。
她要说服父亲和母亲,当真有些麻烦。
一切,如晏锦想的那般,在她提出要接回晏绮宁的时,小虞氏和晏季常都十分震惊,尤其是在一边前来做客的虞非,还闹着要找大夫来给晏锦诊脉,说晏锦是不是高热不退,烧糊涂了。
晏锦说了很多话,也讲了很多道理,最后才让他们勉强同意,让晏绮宁回来居住。
只是,晏绮宁虽然住在晏锦隔壁的院子里,但是下人却是晏季常亲自来挑选的。
一向很少插手后宅事情的晏季常,这一次再也不想容忍下去。
如晏锦所言,晏绮宁想要回来,便让她回来便好,只是回来之后的事情,便是他说了算。
晏锦见父母退步,便也不再要求其他。
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晏锦才揉着眉心,想着之后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白鹤观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只是,晏绮宁这次归来,除了管家去接,便没有其他人去。
连晏锦也被小虞氏关住,不允许晏锦去接晏绮宁……
晏锦虽然无奈,却也只好答应。
母亲虽然温婉,但是生气的时候,她也无可奈何……
管家处事很迅速,晏绮宁刚到晏家,晏锦便得到了消息。
528:那就见见
管家亲自来院子里跟晏锦禀告,“大小姐,小的将二小姐接回来了。”
“辛苦仲叔了!”晏锦神色不改,语气和平,“二小姐的腿伤,现在怎么样了?”
管家一直垂着头,言语也显得十分的恭谨,“大夫说没有什么大碍,再好好的休息几日,便能落地行走了。只是……”
管家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一顿,他手心里也不知何时,生出了一些冷汗。
他有些犹豫,想着这件事情该不该告诉晏锦。
反而是晏锦抬起头笑了笑,“仲叔你但说无妨!”
“是!”管家声音放低了一些,“陆家三小姐说,这件事情是因她而起,等过些日子,她会亲自来府里,给大小姐道歉!”
管家说到这里,便不再言语。
这件事情,的确有些奇怪,他怕自己稍微一不注意,就被人当做了傻子,成为了棋子。
所以,言语里一再的谨慎,处事也是小心翼翼。
晏绮宁虽然摔的很严重,但是恢复的也很快。若是再好好的修养一段日子,便可以下地行走,病情也并不是很严重。
按理说,陆家三小姐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也该早早的回陆家了。只是,他去白鹤观的时候,陆以沫却没有离开,似乎还在等什么人一样。
在看到是他的时候,陆以沫秀气的脸上全是失望,半响后还亲自上前问他,“你家大小姐呢?”
“太太身子不适,大小姐在府里伺候太太!”管家客气地说道,“不知三小姐找大小姐,有什么事情?”
陆以沫皱眉,摇头。
管家当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等他接到晏绮宁后,又遇见了陆以沫身边的小厮。
小厮替陆以沫带话,说过些日子,陆以沫会亲自来晏家长房道歉。
管家看着小厮的神色,又想起方才陆以沫的样子,十分的不解……
虽然他一路上都没有想明白这里面的事情,但是该带的话,他还是给晏锦带来了。
毕竟,陆以沫是陆家的三小姐。
而定国公的岳父家,也是陆家。
他得顾及这些。
晏锦听了,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也好,我也想见见这位三小姐。仲叔,今天的事情,劳烦你了!”
“大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管家松了一口气,“你太见外了!”
管家将晏绮宁的事情回禀完毕后,才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炎热的夏季,也快要退去了。
晏锦抬起手,将桌上的书籍收起,然后又用了一些点心,才歇下。
晏绮宁刚回来的几日,宅子里一直很安静,刘大夫每日都会过去扶脉,然后再过来给晏锦禀告晏绮宁的病情。
只是,这几日小虞氏一直不安,也不允许晏锦去接近晏绮宁。
于是,晏绮宁回来有小半个月,都没有见到亲人。
眼看,晏锦及笄的日子快到了,虞家送了不少的料子和首饰过来,连虞方和解舒也亲自过来了几次。
晏锦及笄后,亲事也得定日子了。
晏锦及笄这一日,也是晏绮宁及笄的日子。
她们是双生胎,所以私下,小虞氏虽不喜欢晏绮宁的到来,却依旧给晏绮宁准备了东西。
偶尔,小虞氏也和晏季常谈起,要给晏绮宁找一户什么样的人家。
晏锦听父亲和母亲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却略有些担心。
这次,父母会和她妥协,让晏绮宁回府,其实心里也是有那么一丝丝希望晏绮宁是真的知道错了,愿意悔改了。
做父母的永远是这样,无论孩子做错了什么,都依旧希望孩子能迷途知返,能好好的改过自新。
若是晏绮宁真的愿意改过,小虞氏和晏季常接受她,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毕竟,在父母眼里,孩子便是他们的一切。
晏锦知道这一切,却也无可奈何。
她现在也不敢断定,晏绮宁会不会改过,更不清楚……晏绮宁会不会再伤一次父母的心。
不过,晏绮宁这次若是真的再错下去,那么……父母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伤心了,或许也会松了一口气。
至于晏绮宁,便是真的走上了绝路。
等天气开始转凉的时候,晏绮宁突然受了风寒,一直咳嗽的厉害。
小虞氏闻言,终于是有些心软了,她想了想,还是问晏锦,“阿宁的身子怎么样了?”
“说是受了风寒!”晏锦笑着道,“我去看看她吧!”
“你不能去!”小虞氏立即阻止了晏锦,“不是有刘大夫吗?”
晏锦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小虞氏,然后挽着小虞氏的胳膊,“母亲这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知道母亲担心阿宁,就算刘大夫日日来和母亲禀告阿宁的病情,母亲也是担心的!母亲放心,我已经是大人了,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你让我去看看吧,这样,你总归会放心一些!”
其实这几日,刘大夫也曾帮晏绮宁带过几次话。
刘大夫说,晏绮宁说,想见见晏锦。
刘大夫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里也有些不安。
似乎这些话,是不应该转达给晏锦的一般。
晏锦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她既然敢让晏绮宁再回来,那么便也知道,自己是要见晏绮宁的。
这种事情,她也从未想过逃避。
她之所以一直没有去见晏绮宁,也是顾及小虞氏的心情。毕竟,小虞氏对她的吩咐,她得听从。
她不能去伤了小虞氏的好心。
小虞氏闻言,皱着眉头,“这,是不是不太好?”
“我让阿哒和阿水陪着我,一步也不离开。”晏锦又笑着撒娇道,“母亲你看这样可好?”
小虞氏看着晏锦的神色,叹了一口气,“不许呆太久了,小心被过了病气!”
晏锦的脾气固执,说出口的事情,便会去做。
小虞氏其实也想知道,晏绮宁是否是真的愿意改过了,若不是真的,她好尽早的将晏绮宁送走。
有些错,不能再错一次。
晏锦笑着点头又和小虞氏寒暄了一会,才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香复!”晏锦想了许久,才对身边的香复吩咐,“去小厨房拿一些点心,我们去看看二小姐!”
529:噩梦
香复领了命,便退下去小厨房准备了一些点心。
她在晏府多年,对晏绮宁的口味,也略有了解。
晏锦和晏绮宁迟早是要见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拖也拖延不了多久。
小半个月的日子,晏绮宁的耐心,也应该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晏锦拢了拢衣衫,神色淡漠。
香复的速度很快,她准备好了点心之后,便陪着晏锦去了晏绮宁住的小院。
晏绮宁住的院子,离晏锦的院子并不远,就在晏锦院子的隔壁。
只是晏绮宁住的是小偏院,所以格局略小了一些……
此时,伺候在晏绮宁身边的小丫鬟见晏锦来了,恭谨地行礼,然后问了一句,“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阿宁!”晏锦声音淡淡地,“二小姐睡着吗?”
小丫鬟摇头,转身看了一眼屋内,“二小姐刚未用药,等用了药,才会歇下!大小姐您稍等片刻,奴婢去通传一声!”
晏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院子里的树木葱葱郁郁,周围的景色十分的别致,错落有致的花木显得小院里十分的清凉。这一方小院,用来修养身子,再好不过。
无论晏绮宁这次回来多么不被父母重视,却从来没有被下人们落井下石。
周围的地面,清扫的很干净。
摆放在窗台上的花,也散发着清幽的香味。
晏锦在屋外等了一会,小丫鬟才从屋内走了出来,“二小姐请大小姐进屋!”
屋内,一阵浓重的药味。
像极了当年,她从假山上摔下来的时候的气息。
那阵子,她闻了太久的药味,这股味道像是滴水一般,早已渗透在她的记忆中了。
此时,晏绮宁双眼微合,躺在松木拔步床上,所有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过了许久,直到晏锦走到她的身边,她才缓缓地睁开眼,“是长姐来了吗?”
说着,她便想要起身。
晏锦抬起手,阻止了晏绮宁起来,语气依旧如常,“你身子还未恢复,躺着吧!”
“长姐……”晏绮宁的眼不像昔日那般水灵,无神的像是一潭死水,“我……我……”
她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一般,眼眶一红,泪水便从眼角滑落。
晏锦从袖口里拿出锦帕,轻轻地替晏绮宁拭干眼泪,“相逢本是喜事,阿宁怎么哭了?”
“长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晏绮宁放声痛哭,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你愿意来看我,是不是真的愿意原谅我了?”
站在屋外的香复和小丫鬟,看见屋内的情形,便缓缓地退了下去。离开的时候,香复还善意的将屋门给晏锦掩上。
而阿水阿哒,却站在屋外,没有走开。
屋子里稍微有一点大动静,他们便能冲进去,保证晏锦的安稳。
其实,晏锦倒是不担心晏绮宁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哪怕晏绮宁有这个心,也根本做不到!晏绮宁是真的病了,没有什么力气,又怎么能对晏锦做什么……
除非,她蠢透了。
晏锦没有回答晏绮宁的问题,而是喃喃地说,“身子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晏绮宁像是瞬间被晏锦的话安慰了一般,情绪也慢慢地镇定下来,停住了嚎哭,只是依旧有些哽咽不止。她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见到长姐,就不难受了!”
晏绮宁虽然是这么说着,神色里的委屈也怎么也掩盖不住。
晏锦毫不急迫,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看来,我还是一贴良药!”
“长姐!”晏绮宁胡乱的摸着周围,然后在抓到晏锦的手后,才垂下眼眸,“我做了一个梦,很可怕……我不敢告诉其他人,只能告诉你。”
晏锦想了想,才道,“是什么梦?”
晏绮宁闻言,眼泪又从眼角滑落。
不得不说,晏绮宁的确长的很好。
肤色白皙如玉,一张清秀的面孔,楚楚可怜。只要一个简单蹙眉,便会让人心生怜惜。
母亲说,晏绮宁有几分像她们的生母。
晏锦从晏绮宁的样子上,的确看到了生母的影子。
也难怪沈三爷会如此把持不住……
“我梦见……”晏绮宁压低了声音,“我梦见我害死了爹爹!”
她说完后,握住晏锦的手都颤抖了起来,“我不止害死了爹爹,还害死了母亲,更害死了长姐,我害死了好多人……全是血,全是血!”
晏锦听了之后,心里却有些忐忑了。
莫非,晏绮宁和她一样了?
此时的晏锦,不敢继续询问下去,她怕得到心里的那个答案,又怕自己说话的时候,露出了破绽。
她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故作风轻云淡,“这只是一个梦!”
“不是的,不是的,长姐……”晏绮宁紧紧的抓住晏锦的手,言语里十分的坚决,“不是梦,绝对不是梦!你知道吗,那股血腥味到现在都没有散去,我就像是刽子手一般,被人利用了,杀了好多人。长姐,真的不像是梦,是真的,是真的……”
晏绮宁说的肯定,丝毫也不愿意否认,自己看见的,不过是梦境。
她虽然双目失明,但是神色里的恐惧,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那场被鲜血堆满的记忆,似乎她真的是亲身经历过……
晏绮宁后来,快要崩溃的大喊了一声:“啊——“
她像是疯子一般丢开了晏锦的手,将自己藏进了锦被之中,哭着咆哮,“你出去,你快出去,我会害死你的,我不要……我不要做刽子手!”
晏绮宁的情绪失控的太厉害,阿哒和阿水立即推门而入,疾步走到了晏锦的身前。
连屋外来送药的刘大夫也被屋内的情形吓到。
他将药碗放下后,又从一边的药箱里取出银针,迅速的在晏绮宁的穴道上扎了几下。他的动作十分的快速,而晏绮宁也渐渐地放松了情绪,慢慢地失神,最后昏睡了过去。
刘大夫看着晏绮宁,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然后才转身问晏锦,“大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530:奇怪
“我没事!”晏锦的心绪虽有些凌乱,神色却依旧镇定,“刘大夫,阿宁怎么样了?”
刘大夫闻言叹了一口气,“二小姐这几日一直这样,心绪不宁,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怕是前些日子,从假山上摔下来的时候,摔的太疼了,才会如此!”
其实,这段日子,晏绮宁失控的时候比之前在白鹤观好了许多。
那个时候,失控的晏绮宁甚至想要拿起簪子戳破自己的喉咙。
她的动作疯狂,吓的沈三爷最后吩咐下人们晏绮宁的双手捆住,以免晏绮宁再做什么傻事。
重大夫之后更是觉得晏绮宁闹腾的太厉害,便在晏绮宁的汤药里,多加了一些助眠宁神的药。
他比重大夫先回来,所以之后晏绮宁的病情,便不太清楚了。
回了晏府之后,晏绮宁失控的样子,似乎又复发……
前几日,又差点做出寻短见的事情。
只是,刘大夫没有告诉晏锦,怕晏锦会担心。
“是吗?”晏锦若有所思的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晏绮宁,半响后又道,“阿宁的病情,怎么样了?”
刘大夫将银针收好后,恭谨地回答,“二小姐脉象很平和,腿伤痊愈的也很快,再过几日便能下地行走了!”
“脉象平和?”晏锦微微蹙眉,“那为何会如此失控?”
晏锦的问题,倒是让刘大夫微微一怔。
他无奈的笑了笑,“我猜,约摸是受了惊吓,情绪还未恢复吧!”
其实,刘大夫也不太确定这种病情,到底是为何。
除了受了大刺激一直还未恢复外,他想不到别的原因。
晏绮宁的脉象很平和……
他只是一个大夫,根本不能从脉象上,看出晏绮宁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晏锦才道,“这些日子辛苦了刘大夫了,阿宁既然脉象平和,那么你也不用每日都过来了!我记得轻寒这几日一直身子不适,你多陪陪她!”
“这……”刘大夫有些不安地看着晏锦,“我不累的!”
晏锦对他和轻寒太好了,纵容的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大夫,能做的,便是帮晏锦处理这些小事。
晏锦只是笑了笑,“你若不放心,隔三差五过来看看就好!都在一个屋檐下,有事我会让人去找你的!”
刘大夫见晏锦这样说,也只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小姐!”
轻寒这几日的确是身子不适。
轻寒这是第一胎,闻见太油腻的东西,又吐的厉害。尽管用了不少名贵的药材,也不见身子好转一些。
为此,晏锦还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一些药膳给轻寒补身子。
晏锦对轻寒十分上心,照顾的也十分体贴。
私下,轻寒更是和刘大夫说,“大小姐如此待我们,当真是无以为报。这几日辛苦你了,虽然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二小姐,但是你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好好的对二小姐吧!”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没有反驳轻寒的话,“只是,二小姐的病情奇怪的很,在白鹤观的时候,的确像是快没了气息,可不过几日,却又痊愈的如此快!当真是,奇怪!”
在白鹤观的时候,若不是他去的及时,或许晏绮宁就真的没了。
那时的晏绮宁脉象凌乱,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护住了晏绮宁的脉搏,最后更是等来了重大夫。
为了救治晏绮宁,重大夫也累的岔气。
晏绮宁的病情明明很重,为何又恢复的如此快?
难道,虞家送去的药材,当真是仙药吗?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刘大夫也不知道。
不过,在晏锦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将白鹤观里的事情,又和晏锦说了一遍。他这个脑袋不好用,想的事情也不全面,不如告诉晏锦,好让晏锦有个准备。
晏锦在听了他的话后,神色里倒是流露出几分惊讶,“这些,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刘大夫认真地说,“我医术浅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过重大夫应该知道!”
晏锦笑了笑,“多谢刘大夫了!”
“小姐客气了!”刘大夫十分恭谨,“这是我应该做的!”
晏锦和刘大夫又说了一会话,才从院子里退了出来。
其实,刘大夫的医术并不差,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想让刘大夫留在晏府。
好在,刘大夫和轻寒,郎有情妾有意,两个人在一起后,刘大夫也不会想着在这几年内要离开晏府了。
晏锦都替刘大夫想好了以后,她准备到时候给刘大夫一个铺面,让刘大夫去经营药铺。
毕竟,刘大夫从前便是在医馆做事的,也不想在晏家逗留太久。
她不会强迫他们做不想做的事情。
现在,刘大夫说,他有些不懂晏绮宁的脉搏……想必重大夫也会疑惑。
不然,晏锦应该早早就收到重大夫送来的信函了。
这几日小黑和小白也未曾出现,沈砚山在送了那一食盒点心后,又消声觅迹了,连沈苍苍都不知道,沈砚山到底去了哪里,又去做了什么事情。
不过沈砚山的行踪一直都是如此漂浮不定,所以沈苍苍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唯一觉得奇怪的,只有晏锦。
沈砚山刚走,京城里便发生这件事情,而且恰好沈三爷就在庄子了,遇见了摔落在假山下的晏绮宁。
一切,巧合的可怕。
如今晏绮宁的话,更是让她有些心慌,这份慌乱,像极了从前,她刚醒来的时候。
那会的她,恨透了晏绮宁,又恨毒了晏老太太和晏老太爷。尽管知道仇人就在面前,却要压抑住内心的悲痛,将情绪慢慢地收敛。
晏绮宁若是真的和她一样,会失控如此,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如晏绮宁方才所言的那般,她的记忆里,全是一片血红,血腥味弥漫在鼻翼之间。
晏锦想着,觉得头疼,便揉了揉眉心。
晏绮宁失控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小虞氏耳里的时候,小虞氏皱着眉头,不再允许晏锦去见晏绮宁了。
等晏绮宁能落地行走的时候,陆家的三小姐陆以沫便登门拜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