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外祖父的鹰
虞老太爷说完,便提起衣摆,朝着老鹰发出鸣叫的地方奔去。
他的动作迅速,一点也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
跟在虞老太爷身边的贴身小厮,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他十分镇定,立即提着手里的灯笼,跟在虞老太爷的身后,追了过去,脚步并非慌乱。
一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晏锦目瞪口呆的看着外祖父像个孩子似的,朝着鹰鸣的地方跑去,一时有些傻了眼。
其实,之前她便听小舅舅说,外祖父的那对金雕一直是外祖母的心头‘大患’。
外祖母养的小兔子,时常会丢……
而丢的原因,皆是因为外祖父养的金雕,在夜里悄悄的偷食了。
小舅舅说这些的时候,还无奈的叹气,说外祖父已经收敛了许多。以前的虞家,当真是像个猎场,走到哪里都能瞧见小动物,各种各样的,都不带重复的。
只是,这些也不怪外祖父。
外祖父是苗疆人,虽然早已不碰那些蛊,却依旧想饲养各种的动物。尤其是这对金雕,一直是外祖父最心爱的宝贝。
香复瞧着周围的动作,皱着眉头提醒晏锦,“小姐,你方才听到那声鹰鸣,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熟悉?”晏锦思索了半响,然后大惊,“莫非是小白?”
每次,沈砚山让小白来送信,它都会鸣叫一声,提醒她和香复。
久而久之,香复也就熟悉了小白的声音。
晏锦急忙跟了上去,而提着灯笼的小丫鬟也追了上来。
夜已经深了,廊下的防风灯光线并不明,只见虞老太爷提着灯笼,像个孩子似的在树丛里寻找他的金雕,还放低了嗓音,“宝贝,出来了!阿金……阿银……你们可别乱吃东西了!”
若不是知道他找的是金雕,旁人还以为虞老太爷私下在会女子。
他找了许久,也未从这一片玉兰树林里找出金雕的影子。
过了一会,小厮才提醒道,“老太爷,莫非是阿金和阿银已经离开了?”
“是吗?”虞老太爷皱眉,眼里带着几分疑惑,“它们向来……”
“老太爷,小的去瞧瞧!”小厮打断了虞老太爷的话,生怕虞老太爷在晏锦面前提起,这一对金雕喜欢夜间跑出来寻兔子做夜食的事情,“你等等!”
晏锦也养了一对九宫鸟,前几日虞老太爷的金雕,差点和晏锦的九宫鸟对峙了起来。
小厮这几日一直照顾虞老太爷的金雕,就怕出事……
若是晏锦的九宫鸟被阿金和阿银玩坏了,那么……虞老太太怕是真的要将阿金和阿银炖汤来解气了。
虞老太爷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身后的晏锦,又抬起手来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他方才,似乎失了点分寸……
未免有些,太不顾长辈的风度了。
晏锦见外祖父没有找到老鹰,也松了一口气,“外祖父,进屋里坐坐吧?”
“不了!咳……咳……”虞老太爷有些尴尬,“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我已经吩咐小厨房准备好了参汤,给你解乏!”
晏锦笑着说,“多谢外祖父!”
虞老太爷挑起眼,悄悄的窥视了晏锦一眼。他想了想,才压低了声音对晏锦说,“素素……”
晏锦看着虞老太爷,有些不解,“外祖父还有什么吩咐?”
“今日的事情,可别告诉你外祖母!”虞老太爷有些痛心疾首,“我的阿金阿银,不能炖汤,不好吃的,也不补身子的!”
晏锦听了,有些哭笑不得。
外祖父养的金雕,名字出奇的别致。
一个叫阿金,一个叫阿银。
连外祖母养的兔子,外祖父也给它们取了名字。
譬如,翡翠、白玉、珊瑚、玛瑙……等等。
本来,若不取名,一个小兔子没了,外祖母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正是因为外祖父给它们取了名字,一旦兔子丢了一只,外祖母便气恼外祖父没有管好自己的金雕!
外祖父每日都愁眉苦脸的,前几日更是被外祖母关在屋外一夜……
若不是估计小虞氏还在家中,外祖父会在屋外坐着,就不止是一夜了。
两个人虽然小吵小闹,但是感情一直很好。
外祖父一直谦让外祖母,私下更是对虞非说,“你娘是我妻子,我不宠她,还指望你这个小兔崽子么?”
晏锦那时听了,十分的欣慰。她觉得这样的感情,少之又少。
世事难料,浮躁的一世里,有人待你一如既往,这一生,便也不算白活一回了。
“我知道!”晏锦对虞老太爷眨了眨眼,又安慰了一句,“我不会告诉外祖母的,你放心吧!外祖父你赶紧回去歇息吧,我便不留您了!”
虞老太爷听了之后,松了一口气。
他点头,“也好!我先去看看我的金雕,你千万别告诉你外祖母!”
晏锦只好又点头,“自然!”
虞老太爷洋洋得意,夸晏锦,“真乖!”
他说完之后,又提起灯笼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虞老太爷行色匆匆,似乎很担心自己的金雕真的又跑出来了。
他可不想这两个小东西再偷吃妻子的兔子,在屋外呆一夜太难受了,哪里有陪在妻子身边安心。
等虞老太爷离开后,晏锦才松了一口气。
她害怕,今日啼叫的小东西,是沈砚山的鹰。
若是被外祖父知道了……那么……便糟糕了。
“小姐,你要回屋歇息吗?”香复见周围不见鹰的影子,又道,“你也累了一天了!”
晏锦摆了摆手,从香复的手里拿过灯笼,“我再找找!”
晏锦觉得,小白还未离开。
她将小白宠坏了,导致现在小白不吃到鹿肉,根本不会听话的离开。
晏锦有些担心,所以只好低声的呼唤,“小白,小白……”
结果,她话音刚落,脚边便滚来一个白的像糯米团子似的老鹰。
而且,这只鹰似乎还有些狼狈……像是被重重的摔了一跤似的,浑身都是雪。
晏锦被小白的动作惊的差点跳脚,不过在看见小白腿上的竹筒时,晏锦的神色全变成了无奈,“你跟了个不好的主人!”
368:误会
香复见晏锦找到了小白,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她虽不解为何小白深夜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既然是世子有事找小姐,想必是急事。
香复没有多言,而是掌灯让晏锦回屋歇息。
小白显然是撞在雪堆上,翅膀上的雪都还未抖干净。
晏锦瞧着有些无奈,只好俯身亲手将小白羽翼上的雪拭掉。
“往后,小心些!”晏锦看着小白圆滚滚的身子,又道,“小白,你是不是饿了?”
小白本来被撞的呆呆的,在听见晏锦问它是否饿了的时候,眼睛顿时恢复了明亮,似乎听见了什么很好的消息一样。
晏锦笑眯了眼,神色里带了几分好奇,“沈砚山到底是怎么教你的?让你这般聪明!”
等进了屋子,香复转身去小厨房去给晏锦取参汤,晏锦才从小白的腿上将竹筒取了下来。
她打开竹筒取出纸条后,本来纤秀的眉,却微微蹙起。
纸上空空如也,仿若小白的羽翼一般,白皙如雪,什么痕迹都没有。
沈砚山每次当小白送信,绝对不会放一张空白的纸条。哪怕是一个字,他也会写上去。
只是,这个空白的纸条,是什么意思?
晏锦有些不解……
小白似乎没有发现晏锦的异常,它继续用小脑袋蹭晏锦的手心,动作十分乖巧。
它的羽翼光滑,蹭在掌心上,十分的柔顺。晏锦放下纸条,问小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小白哪里听的懂晏锦的话,它只是更卖力的蹭晏锦的掌心,似乎只有这样,它才能吃到新鲜的鹿肉。
小白的动作过大,导致廊下的九宫鸟醒来后探出头,用尖锐的嗓音大喊,“缺心眼!缺心眼!”
晏锦闻言,笑了起来,然后将纸条放在桌上,对小白又道,“你说,他是不是缺心眼?这样的东西,我可猜不出来!”
小白闻言,摇晃了一下小脑袋,一双眼眸里,全是献媚的眼神。
似乎,它的主子是不是缺心眼,并不重要。
晏锦不解沈砚山是何意,只好站了起来,亲自研墨,又写了一张纸条。她写的简单,等字迹干了之后,香复也从小厨房里走了回来。
晏锦吩咐香复去取鹿肉的时候,也将纸条装进了竹筒内。
小白见在听见鹿肉两个字的时,双眼像是能放出光来似的,一个劲用它肥胖的身子,去蹭晏锦的衣摆。
晏锦敛目,看着小白若有所思。
小白十分喜欢晏锦,它心满意足的用了鹿肉,又等晏锦将竹筒给它绑在腿上后,才缓缓地飞入了夜空之中!
虞府离定国公府并不近,但是这段路程对于小白而言,便是咫尺之间。
小白在定国公府盘旋了一圈后,才慢慢地落在了沈砚山的院子外。
沈砚山住的院子外,种了不少的梨树。此时入冬,虽然不见梨花,周围的景色却依旧不差……
小白撞在一边的石桌上,小脑袋有些晕乎。
若是平日里,小白哪怕发出一点微小的动静,沈砚山也会打开门,让小白进屋。
但是这次,小白发出如此大的动静,沈砚山却依旧没有什么打开门,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小白蹒跚着脚步,飞到了还未合上的窗口上。
室内,烛火尚且明亮,但是沈砚山此时,却是睡在了床榻之上。
在离他不远处的小桌上,放了一壶清酒。
坐在一边的程老将军,看着手里的酒杯,眼里全是无奈,“这么多年,酒量怎么就不见长?来日娶媳妇的时候,可怎么办!”
从寿宴上归来,程老将军似乎觉得不尽兴,想要喝沈砚山说会话。结果,当他再次谈起晏锦的时候,一向沉稳的沈砚山,却稀里糊涂的拿起了一杯白酒,饮了下去。
结果,如程老将军所想,沈砚山饮下之后,不出片刻便直接倒了下去。
白酒对沈砚山,比毒药都管用。
一杯就倒,百试百灵。
此时,窗户传来了一阵小小的动静。
程老将军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他看着小白的身影,笑着说,“小黑,你怎么变得和小白一样了!一样白……”
小黑和小白,其实是有区别的。
小黑飞行速度快,而小白生性残暴!小黑适合送信,小白适合来扑捉猎物。
每次,沈砚山都会用小黑送信,因为小白落地不太稳,容易摔,动静太大。
程老将军今日没带信鸽,便让‘小黑’帮他送信。
小白在听到程老将军的声音后,便缓缓地走了过来。
程老将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眉眼里全是笑。
他将手里的酒杯放下,然后用手捏着脖颈,轻声地说,“小黑,小黑!”
此时,从他嘴里发出来的,竟是一个妙龄少女的声音。
躺在床上的沈砚山,本来睡的很沉,在听到这个声音后,不安的动弹了一下。
程老将军没有发现沈砚山的动静,而是看着小白说,“小黑,我让你给军营里送的东西,送去了吗?”
小白没有说话,而是乖巧的摇晃了一下小脑袋。
“他们看到白纸,应该知道,我今夜不会回去了!”程老将军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身子有些摇摇欲坠,“这个屋子里,没酒了,小黑,我去找酒,你就在这里等这个臭小子醒来!”
程老将军说完,便扶着门框,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小白听不懂程老将军的话,却乖巧的依在了一边的地毯上。
它的腿上捆着竹筒,便不会乱飞出沈砚山的视线。
在睡梦中的沈砚山,似乎睡的不安,一双隽秀的眉,时不时的皱成一团!小白发现了沈砚山翻身的动静,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便慢慢的合上了它的眼。
一夜……转瞬即逝。
沈砚山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有些微疼,像是饮过酒一般。
他从床榻上坐起,然后揉了揉眉心。
在寿宴上,他并未用酒……
因为他深知自己的不胜酒力,所以私下更是不愿碰酒,连宴席也不愿意参加。
只是昨夜……是怎么碰了酒的,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沈砚山坐起来后,在一边的小白也立即醒来了。
它摇晃了一下小脑袋,然后蹒跚的像个幼儿似的,走到沈砚山的面前,伸出小腿,眨了眨眼。
沈砚山看到小白,神色不改的从小白的腿上拿下竹筒,从里面取出纸条。
等他看到纸条上的字后,本来抿成一条线的唇,微微勾起了一个笑的弧度。
369:定亲
沈砚山起身后,并未和往日一般,唤侍卫进屋伺候。
他思索了半响,才走到了一边的书桌边上。
研墨完毕,沈砚山从紫檀镂雕云纹嵌玉的笔架上取下狼毫笔,在宣纸上写起东西来。
他落笔细润无声,寥寥几笔间,已经将字写好。
虽是寥寥几笔,宣纸上的字,却一点也不少。
沈砚山抬起手,唤了小白,“小白,过来!”
小白有些懵懂,然后蹒跚着小步子走到沈砚山身边,歪着小脑袋有些不解。
沈砚山将纸条放进竹筒里,才轻声地说,“早去早回!”
其实,小黑同义父归来后,沈砚山并不愿意再让小白继续送信。
小白虽然聪明,但是实际上性子却十分的凶残!而且,他当初驯养小白,也并非是想让小白送信,所以小白落地的时候,总是会闹出一些笑话。
前些日子,小黑去了边疆送信,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了小白。
信鸽太俗,也十分的不安全。唯有凶猛的小白,才没有人敢起拿下这信函的心思。
而且,晏锦似乎已经习惯了小白,所以沈砚山便也懒得再换成小黑。
小白给晏锦送信早已熟悉,等沈砚山将竹筒捆在它的腿上后,它便不用沈砚山说方向,便自己扑腾翅膀,朝着虞家的方向飞去。
彼时,晏锦刚刚起身,眉眼里还带了几分迷糊。
香复扶着晏锦起身,看着晏锦眼下的青痕,皱着眉头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吗?”
晏锦微微颔首,觉得头有些为疼,“大概是昨日去了一趟宫里,觉得十分疲惫吧!”
晏锦的睡眠向来很好,一般是闭眼就会到天亮。但是昨儿夜里也出奇了,她辗转发侧,怎么也不能入眠,像是有什么事情,还未好好的处置一般。
到底是何事,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因为不清楚,所以晏锦只好对香复说了谎。
好在,香复相信了,更是心有余悸地说,“宫里,的确不好!”
那座用华丽又辉煌的宫殿,是不少女子向往的地方,可对于香复而言,那种地方却有些可怕!像是一个精致的笼子一般,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又想进去。
晏锦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下的青痕十分的明显。
她垂下眼眸,想了想才对香复说,“前几日轻寒送来的香膏,拿来给我用用!”
轻寒和刘大夫成了亲,而刘大夫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晏季常身边的人。两个人如今,便住在了虞家。
晏锦之前,还准备让刘大夫在晏府住下。
看来,有的时候,计划不如变化快。
她自己也没想到,那件事情居然会处理的那么顺利!不过,说起来这些事情都应该好好的感谢沈砚山,若不是沈砚山,她自己一个人做起来,怕是十分的麻烦,根本不会那么利索。
晏锦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嘭’的一声。
晏锦身边的丫鬟,都是从晏府带来可信的人,对于院外的动静,他们似乎也有些习惯了。
连香复都忍不住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手里的篦子放下后,才缓缓地走出去打起帘子。
果然,香复刚打开帘子,一只白滚滚的鹰便屋外走了进来。
它像是喝了酒似的,身子摇摇欲坠,最后更是趴在了地上,不再走动。
晏锦看着小白的动作,眉眼里全是笑。
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小白身边,轻声地说,“辛苦你了,小白!”
说完她抬起手,便从小白的腿上取下竹筒。
这一次,纸条上的字迹,十分的密集,每一个字,晏锦都落在了眼里。
她笑了笑,走到一边的书桌上,取下笔,在宣纸上又写了起来。
晏锦的发髻还未来及挽起,她又黑又柔顺的发丝,垂落在她的额前,略挡住了她的视线。
香复站在远处,看着晏锦的动作,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时的晏锦,发髻上没有一点饰品,看着格外的纯善!一个人,其实也可以将纯善和妖媚糅合成一体,让人看了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晏锦写完纸条后,才装进竹筒内,又绑在了小白的腿上。
其实,晏锦多少有些不解,像沈砚山这样长话短说的人,为何会写这样多的字!而且,这个口气,似乎还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但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晏锦一时也说不出来。
只是觉得,甚好。
等小白离开后,晏锦又拿起纸条,重新看了一次。
若不是上面的字迹浑厚有力,也是她最熟悉的笔迹,她都要怀疑这封信的真假了。
香复走了过来,要帮晏锦梳理发髻,晏锦却摆了摆手,轻声地说,“今日不出去了,你拿个绸带过来,给我束起便好!”
香复愣了愣,半响后,才点头说,“奴婢知道了!”
晏锦总觉得,小白还会来……
果然,等她刚用早膳的时候,小白又折返回来了。
这次,小白学聪明了。
它先是扑到雪堆里,然后再挣扎着出来。
这样,不会摔的太狼狈。
小白再来的时候,晏锦也没有吃惊,反而是香复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
等晏锦用完早膳,香复便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她守在院外,阿水走了过来,有些不解的看着香复,“小雅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不用伺候小姐吗?”
阿水话音刚落,便听见‘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雪堆里。
她有些惊讶,想要进院子里去看看,却听见香复道,“别进去了,是小白来了!小姐啊,今日不出门了,在屋子里歇息呢,咱们啊……就在外面守着就行了!”
“世子给小姐送信来了?”阿水皱眉,有些不解,“可我在小厨房听他们说,今儿一早定国公和程老将军去了薄相的府里,听说……听说……”
香复挑眉,有些不解,“听说什么?”
阿水看了看周围,见晏锦和小白都不在,才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去提亲的!沈世子要迎娶薄家的十二小姐,这件事情在京城里都传开了!”
370:也好
阿水话音刚落,香复便瞪圆了双眼,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昨日在太后的寿宴上,是见过薄如颜的。
而且,那会的确是听见了周围的人说,沈家和薄家将要联姻。
薄如颜容颜清秀,笑起来的时候,甚美。
但是,薄如颜再美,却也依旧改变不了,她说话尖酸刻薄的事实。
她是薄相最小的女儿,姑母又是当今的太后,从生下那一刻,过的日子便和许多人不一样!
沈苍苍虽也被元定帝和太后宠爱,可沈苍苍年幼的时候,却也是吃尽了苦头。唯独薄如颜,她从未知道过‘苦’这个字,到底是什么含义?
她被薄相骄纵坏了。
“你说这话可是真的?”香复踌蹴半饷,才轻声问阿水,“千真万确?”
阿水有些犹豫,然后轻声地说,“我也是听他们说的,不过小雅姐,既然定国公和程老将军都去了薄相的府上,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阿水跟在晏锦的身边已经有不少的日子了,她也不再似往日那般,说一句话,结结巴巴。
若不是因为她的肤色如炭,单从口音上来讲,外人一定猜不出,她其实是个西域人。
香复听了这话,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笑,也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这都是什么事啊!”
“小雅姐……”阿水左右的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怯怯地说,“其实,我一直都以为小姐和沈世子……”
香复立即打断了阿水的话,“住嘴!小姐的事情,我们这是做奴婢的,不要擅自揣测!”
阿水见香复有些薄怒,便没有言语。
对于阿水而言,晏锦是她们的救命恩人。
若不是晏锦,他们怕是早已不能在人世,又或者在其他的地方,被人活活的折磨着。
香复看着阿水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你担心小姐,我又何尝不是呢?阿水,有些事情还没有定论的时候,我们看着便好!”
阿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论家世,薄如颜的确很适合沈砚山。
两个人年纪、家世、容貌都十分的般配,连外人都说,若沈家和薄家联姻,那么大燕朝的江山,百年之内绝对没有人能够撼动。薄相和沈家一样,都是忠臣,这一门亲事,简直无可挑剔。
连香复自己,都找不出任何不适合的地方。
除了,薄如颜的性子尖酸刻薄了一些……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天空中飘着的雪,宛如棉絮似的,纷纷扬扬。
周围的一切,又要再次被掩盖在这一片白色下面,再也看不见任何污秽。
屋内的晏锦,虽然没有听见香复和阿水的话,但是脸上却是满满的疑惑。
今日的沈砚山——太奇怪了。
她看着桌上布满的纸条,每一张都写的密密麻麻的,说来说去,其实都是一些十分平常的事情!这和沈砚山的处事方式,十分不符合。
他是一个向来怕麻烦的人,有时懒得说话,对宋潜也是爱答不理,更别提要让他在寒冬写字,还一次写了这么多。
晏锦皱眉,又想着昨夜那张白纸,觉得沈砚山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事。
不过下一刻,晏锦便又打消了这样的疑虑。
沈砚山这样的人,又能遇见什么麻烦事?
昨夜在寿宴上,她曾远远的看过沈砚山一眼。
少年坐在人群里,隽秀的容貌让他鹤立鸡群,气质卓然。他捧着茶盏,一直抿着唇,沉默不语。
周围的喧闹和他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似乎周围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不过看来消遣打发时间的东西。
沈砚山不擅酒力,所以晏锦瞧见他没有用酒后,便收回了目光。
倒是一边的沈苍苍一直念叨,“这次可真奇怪,沈砚山之前跟我说不来寿宴,莫名的又来了。素素,你说沈砚山来寿宴,当真是为了薄如颜吗?我……我可不喜欢这样的人!若沈砚山当真要娶薄如颜,那他的眼,可就真的是瞎了!”
晏锦听了,莞尔笑笑,“苍苍!”
“我是真的不喜欢她!”沈苍苍垂头丧气,似乎沈砚山要娶薄如颜,已经成了定局似的。
晏锦只好伸出手,安抚沈苍苍的。
也不怪沈苍苍悲观,薄如颜的视线,从未从沈砚山的身上离开过。
薄如颜是薄相最小的女儿,她想要什么,又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呢?
思及此,晏锦将桌上的纸条都收了起来,然后放进了木匣之中。
过了一会,香复在外敲门,说,“小姐,晚膳送来了,奴婢进来了!”
“进来吧!”晏锦将手腕上露出的手链用衣袖盖住,“我也有些饿了!”
香复推门而入,阿水和阿哒提着食盒,里面的菜肴,每一道都是晏锦喜欢用的!
外祖父和外祖母对她极好,连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东西,都十分的清楚。
晏锦看着桌上的鱼汤,不禁想起了沈砚山做的鱼,既鲜嫩又可口。像他那个样子的人,厨艺居然如此的拿手,也是一个意外。
“母亲的身子如何了?”这几日小虞氏一直无精打采,大多时候都在歇息,所以晏锦也很少去打扰,只是每天询问身边的人。
香复一边布菜,一边轻声说,“太太还是老样子,一直没什么精神!不过,大爷说,明年开春了,便能进新宅子里住了!”
“除夕,是要在外祖父家里过了?”晏锦挑眉,然后笑了笑,“也好!”
其实,那座宅子之前父亲便已准备好了,要入住也不过是一日便能搞定的事情。
只是父亲担心自己没时间陪母亲,所以便一直让母亲在虞家住着,而自己也陪着母亲。
他宁愿被人说闲话,也要让小虞氏舒心。
感情……
便是这样。
相濡以沫,互相理解。
当真很好。
这一顿晚膳,晏锦却用的很少。
香复以为晏锦是疲乏了,所以问了几句后,便没有再打扰。
晏锦看着屋外的大雪,本想早早的歇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走到一边的多宝阁边上,准备取下书籍用,却听见屋外传来一阵,窗户轻轻被叩打的声音。
有人在唤,“素素!”
371:解释和情愫
屋外,天色已晚。
因为落雪的缘故,所以晏锦早早的便吩咐香复将窗户关上了。
她怕冻,也不喜欢寒风吹入屋内。
听见有人轻叩窗户的时候,晏锦多少有些惊讶,以至于握着话本子的手,微微颤抖。
若不是那个人声音她十分的熟悉,晏锦都要怀疑,虞家是不是进贼了。
毕竟,虞府内的金银,还当真不少。
“嗒……嗒……”
窗户再次传来两声短短的声音,晏锦才从迷茫中醒来。她将手里的话本子放下,慢慢地走了过去。
她推开窗户,迎面便感到一股冷冽的寒气,冷的她有些睁不开眼。
下一刻,沈砚山翻窗而入,动作既熟练又迅速。
晏锦:“……”
这种情形,晏锦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藏在袖口里的指尖,却依旧微微颤抖。
她和沈砚山,女未嫁,男未娶。深夜私下相见,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沈砚山进屋后,小白也从窗户外探出一个小脑袋,然后歪着头打量着屋子的情况。它有些犹豫不决是不是该进屋。
此时,屋外一阵寒风吹过,晏锦冷的打了一个哆嗦。
下一刻,沈砚山便抬起手,将窗户关上。
被关在外面的,还有还未来得及进屋的小白。
“世子!”晏锦整理了一下思绪,微微蹙眉,“你是怎么进来的?”
上次是在晏府,如今是在虞家。
虞家的守卫并不薄弱,相反比晏府严密许多!虞老太爷对亲人很在乎,所以在这些事情上,从不敢马虎。
当年,解舒刚到虞家,还闹了不少的笑话。
他想要去找虞非,却因为面生,又一直和虞非院子的小丫鬟说话,最后更是被侍卫们抓起来。解舒赶紧解释,说自己不是坏人,可侍卫们却不愿意放开他,并且不屑地说,坏人一般都说自己不是坏人。
解舒气的够呛。
最后,还是虞非归来,才将解舒从柴房里解救了出来。
虞方跟晏锦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眉眼里全是笑,他说,解先生的样子,的确像个坏人。
既轻浮又嘴坏,能不像个坏人么?
晏锦听了,便也对虞家的侍卫有了一定的了解。
解舒不傻,想要躲避侍卫也是轻而易举的。但是,解舒却没有做到……
沈砚山抬起头,眉眼间神色平淡,十分认真地回答,“走进来的!”
晏锦:“……”
很快,晏锦便从无奈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沈砚山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能将一切做的理所当然。不过,也就沈砚山有这个本事,走到她的院子里来,还不被周围的人察觉。
晏锦转身,倒了一杯热茶给沈砚山。
屋外天寒地冻,一杯热茶,能暖暖身子。
“世子现在来,是找我有事吗?”晏锦坐在离沈砚山不远的凳子上,有些疑惑,“出什么事了?”
沈砚山不急不缓地捧起茶盏,然后轻轻地啜了一口,“你今日可有出去走走?”
“未曾!”晏锦怔了一下,然后不解地问,“世子何故这样问?”
她今日和沈砚山一直在通信,沈砚山问了很多琐碎的问题,她忙着给沈砚山回复,所以并未离开屋子。沈砚山是何等心细之人,她有没有出去走,沈砚山其实不用问,便应该知晓。
晏锦想着,一双秀气的眉,越皱越深。
从昨夜开始,她便觉得沈砚山不对劲。
现在,从沈砚山的言语上,晏锦发现了,沈砚山似乎有心结……
心结?这两个字会出现在沈砚山身上,倒是有些出奇了。
晏锦想着沈砚山既然来了,便又安慰道,“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世子不必理会!”
“你这样想的?”沈砚山撑着头,露出一截漂亮的手腕,“你觉得,不过是风言风语?”
程老将军回京后,便有不少人传言程老将军戎装进城,其实是居功自傲!
程老将军会戎装进城,无非是赶路匆忙。而且,程老将军是武官,戎装进城又不是去朝堂之上,又有什么不合理的?
有些人,总是会鸡蛋里挑骨头。
无论别人做的多么好,他们总能找出岔子。
程老将军是沈砚山的义父,他的事情,沈砚山自然也会放在心上。
晏锦知道恶毒的言语,就像是软刀子似的,杀人于无形。于是,她想了想又道,“自然是风言风语,谣言这种东西,在京城之中便从未断过,世子不必太介怀!”
“你这样想,便最好!”沈砚山仰起头,眼眸漆黑如墨,“义父和父亲会去薄相府里,是有原因的。薄相一直想邀请义父去府中小酌几杯,可义父的酒量不好,喝醉的时候容易犯糊涂,便让父亲陪着了!”
晏锦有些错愕,她哑然的抬起头,和沈砚山的视线相接。
她有些不解,沈砚山在说什么……
不是因为程老将军被外人说道的事情么?
沈砚山见晏锦不语,又继续说,“其实,今日本不该父亲陪义父去薄相府里。只是昨夜义父喝了一些酒,并未让小黑将信函送到军营之中,所以许副将也不知晓义父在沈家。从前,义父出去赴宴,一直都许副将陪着的!”
晏锦听的稀里糊涂。
不过,她却明白了一件事情。
沈砚山的酒量和程老将军相仿,两个人的酒量都极差。
不过,沈砚山更离谱一些,一小杯便能醉在地上。
“老将军辛苦了!”晏锦不太明白,沈砚山为何要突然提起这些,便又道,“只是,世子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程老将军和定国公一起去薄相府,难道有别的原因?
晏锦一时也不拿捏不准,沈砚山想讲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沈砚山微蹙眉,“你方才不是说,风言风语你不会放在心上吗?这会,你为何又同我装傻?”
“恩?”晏锦震惊的看着沈砚山,眼里全是疑惑。
她当真是有些傻了眼。
沈砚山见晏锦眼里全是疑惑,半点也没伪装,沉思了片刻,才喃喃地说,“我和薄家,没有任何关系!我和薄如颜,也没有定亲,那些无非都是他们胡言乱语!”
372:我的心意
晏锦听了之后,半天没有动静。
此时,她的脑海里飘过许多思绪。
譬如沈砚山为何要同她说这些?又譬如,她该如何来回答沈砚山这句话。
她在感情二字上,向来笨拙的很。
虽早早的在话本子里瞧过那些海誓山盟的誓言,但是对于她而言,感情这种东西,无非也只是一种‘假象’。
两世为人,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她从未有过。
她体会不到,所以有些茫然。
晏锦沉默不语,沈砚山却悠闲的将身子半依在椅子上,一双细长的眼,微微敛起,“高兴的傻了?”
晏锦:“……”
她垂下眼眸,声音却低低的,“我为何要高兴?”
这,的确是没有什么值得她高兴的事情。
她早就知道,沈砚山会和她的堂姐晏温婉定亲。
或许是知道的太早,所以心里一直很平静,也从未往沈砚山身上,想过其他的事情。
沈砚山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又默默的想了一会,过了一阵才道,“你应该高兴的!”
晏锦思绪繁杂,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平日里那个能言善道的她,此时显得有些木讷。
脑子里像是断了一根弦似的……
晏锦犹豫了一会,才低声回了一句,“其实,这不该我高兴的,该高兴的,另有其人!”
“哦?”沈砚山凝眉不语,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你又要同我说前世吗?前世,我不可能会娶谁。素素,无论是前世也好,还是来生也罢,我从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晏锦挑眉,看着沈砚山,一时默默无言。
如沈砚山所言,在她离世的时候,沈砚山的确未娶。而且,不止未娶,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干净的像一张洁白的纸。
他只和晏温婉定了亲,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来往,却少的可怜。
昔日有人传言,说沈砚山其实容貌粗鄙,又或者是身子有残缺,故而不敢在众人面前出现。
那会流言蜚语不断,连晏温婉也说不出个为什么。
不过,虽然是谣言,但是却有不少人相信。
毕竟,若不是身子残缺,又怎么可能二十多年来,身边竟没有一个女子。
“你定亲了!”晏锦表情含糊的看着沈砚山,“不是十二小姐!”
屋子里,一时极静,似乎还能听见屋外大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屋内烧着地龙,墙角还放着炭盆,里面的银炭烧的火红。
周围,并不冷。
晏锦却觉得,有一种寒气在慢慢的蔓延。
沈砚山眼神黯淡了下来,“你知道了?”
他和晏温婉的事情,从未告诉过外人!而且,他做的密不透风,不该有人知道,他和晏温婉之间的交易。
他和晏温婉前世会定亲,怕是因为这场交易。
可今生,他遇见了晏锦……在晏锦坦白她有两世的时候,他和晏温婉的交易,也就断了。
正因为他一直没有动作,外面才会乱猜测,他未来会娶谁,又会不会和薄如颜定亲。
晏锦微微颔首,“恩!”
即使是她重生了,也改变了许多事情。但是注定的事情,是完全不能改变的,就像沈砚山和晏温婉的亲事,是无法撼动的。
晏锦想了想又说,“我堂姐身子不好,若是……”
“我知道!”沈砚山打断了晏锦的话,皱着眉头说,“若你说的是前世,我想我和她会定亲,原因大概和现在差不多!我的母亲身子不适,国师说需要冲喜!但是,我不想因为这个,就随意找个女子成亲。其一,我不想敷衍一个人也不想毁了她一辈子。其二,我也不想委屈我自己!生死这种东西,我不能左右,但是感情,我能!”
晏锦十分的吃惊,她没想到,沈砚山会将这些话说出来。
她心里顿时沉重了起来,试探着脱口而出,“那你,和我堂姐定亲,是为何?”
“她的病,无药可救!”沈砚山直接的回答,“她的身子不好,不会活太久。而且她也有求于我!我们若是定亲,对她而言,不算是坏事!这样,既能帮母亲冲喜,又不用委屈我自己,还能保全西晏!”
晏锦虽然早就知道,沈砚山说话向来直接,却也没想到会直接成这样。
晏温婉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所以,这些年来,尽管找了无数的名医,但是她的病情,却没有丝毫的好转。
晏锦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喜欢在池塘边上玩水,晏温婉就在一边看着。
有时,晏温婉还会感叹,“真好!”
那会,她尚且年幼,不知道晏温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何会露出一副羡慕的样子。后来,她才知道,晏温婉的身子不好,怕热又畏寒,很多东西都是不能碰的。
若是得了风寒,一旦严重,便会危及性命。
她们能做的,极普通的游水、玩雪,而晏温婉却不能。
只是,晏锦却留意到了,沈砚山说,晏温婉有求于他。
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晏温婉手腕上狰狞的疤痕。
晏锦愣了片刻,才轻声地说,“那你,对她……”
她刚说出这四个字,便又立即顿了下来。
她问这些,做什么?
沈砚山倒是不介意,他看着晏锦,解释道,“我和她,没有见过。不过,她哥哥和宋潜倒是有来往!所以,我曾让重大夫去帮她扶过脉。”
“真的没救了吗?”晏锦虽然早已知道结果,但是却依旧忍不住问,“一点办法都没了?”
沈砚山点了点头,俊朗的面目上,依旧神色淡淡的,“重大夫说,最多还有两年的日子!”
晏锦听了,内心却有些黯然。
晏温婉是她见过最出色的女子,也是她最敬佩的人。
这样的人,为何不能长命?
晏锦这样想着,神色里也露出了悲凉的样子。
沈砚山瞧见晏锦这样,若有所思的看她许久,良久后才说,“素素,我同你说了这些,那么,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晏锦沉在悲伤的气氛里不能自拔,于是微微颔首,“我明白的!”
生死这种东西,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改变的。
连帝王都奢望长生不老,可又有那个帝王,是真的万寿无疆的?
那些话,不过是自己拿来忽悠自己的。
她早就明白,所以此时,才会回答的如此坦率。
沈砚山看着晏锦的神色,语气有些淡淡的不悦,“我觉得,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晏锦不知为何沈砚山会这样说,她其实早就知道晏温婉的的命运!
她敛了情绪,抬起头便和沈砚山的视线相接。
他的眼生的极好,眉目如画,而那双如黑夜的眼,此时像是浓的化不开的墨,紧紧的缠绕住了,她的目光。
373:尘埃落定
晏锦微微一怔,然后悲伤的情绪,也换成了紧张。
她一向都知道,沈砚山和她是不同的。
前世的她和沈砚山没有任何交集,而她知道沈砚山这个人,也不过是在别人的言语里。
有人说,他如何的自大、毒舌、粗鄙、身子残缺……
亦有人说,沈砚山是如何的年少有为,将西域不少小城,都玩弄于鼓掌之中。最后,更是让他们,对大燕朝俯首称臣。
她听过他许多的事情,却很少听人提起,这个人在感情上的消息。
晏锦紧紧地抿着下唇,目光有些游离。
沈砚山将手收了回来,撑着下颚,饶有兴致的看着晏锦的动作。
他从前,从未想过娶妻这件事情。
连程老将军私下都埋怨,说他的太眼光太高,定是想要月上的嫦娥。
沈砚山那会只是笑笑,并未解释。
其实,感情这种东西,对他而言虚无的很。
不是他眼光高,亦不是他妄想找个倾城的绝色女子。
他想要的,便是适合自己的人。
譬如,晏锦就很适合。
起初,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闪过的时候,沈砚山倒是被自己惊了一下。本来晏温婉有求于他,想要让他帮忙的事情,也变得无疾而终。
晏温婉的确可怜……而他也的确需要找个人来所谓的冲喜。
但是有了晏锦,他和晏温婉的交易,也不需要继续下去。
他,不想让晏锦,受任何一点委屈。
今儿傍晚的时候,重大夫忧心忡忡的跟他说,“世子,夫人的身子,怕是不行了!”
沈砚山那会将纸条收好,轻声地问,“还有多久?”
“还有不到三个月,哪怕将老将军带回来的药材都用了,最多也就半年!”重大夫战战兢兢的回答,“其实,世子你是一定要定亲的,不如……京城里都在传,你和薄家十二小姐要定亲了。我想,薄相既然没阻止消息传出去,怕是也默认了这门亲事。你可以考虑一下!”
沈砚山皱眉,“什么时候的事?谁传的!”
重大夫愣了愣,才解释道,“今日定国公同老将军去了薄相府上后,便……便传开了!”
“无稽之谈!”沈砚山不用想,便明白父亲为何会陪着义父去薄相府上了,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你去让人将许副将请来府中!”
重大夫对于沈砚山的反应有些惊讶。
对于谣言这种事情,沈砚山从不会放在心上。
哪怕,昔日有人传沈砚山身子残缺,沈砚山都没有介意。
可今日……
重大夫想了想,又说,“世子你准备怎么?”
“定亲?”沈砚山像是没有听到重大夫的话似的,然后拿起桌上的纸条,悠悠地说,“其实,也不错!”
重大夫:“……”
沈砚山没有同重大夫多做解释,而是换了衣裳后,便急匆匆的朝着虞府来了。
不知为何,他怕晏锦会误会。
他从未留意过什么薄如颜又或者是厚如颜……这些人,从未入过他的目。
他想了许久……
他从不是什么好人,对于晏温婉虽然有同情之心,但是却不能撼动他心里的想法。
他不会委屈自己,亦不会委屈自己的心上人。
他的心上人,是晏锦。
从晏锦挑开浓密的梨花枝,慢悠悠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她便落在他的心上。
在他记忆里,那一片白皙如云絮的梨花树丛里,住着一个她。
他想明白了,便也知道今夜该如何做。
“唉!”沈砚山见晏锦不说话,便叹了一口气,低声询问,“我要怎么做,素素你才会答应呢?”
晏锦的心在听见这句话后,‘咯噔’了一下。
她一脸错愕的看着沈砚山,翕了翕唇,却怎么也没说出话来。
沈砚山这个人,向来怕麻烦,且自尊心特别高。
而他方才的话,居然是低了头。
晏锦从未想过自己和沈砚山要有什么,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更能看见沈砚山低声下气的讨好一个人。
她本来混沌的脑海,此时更是乱成了一团,下意识便脱口问出,“答应什么!”
“我方才说了,我不喜欢你同我装傻!”沈砚山抬起身子,往晏锦身边探了一些,“我们的亲事,你可答应?”
沈砚山说的理所当然,让晏锦哑然。
晏锦无法想象,她和沈砚山成亲……
她琢磨了一会,才道,“可你,不是已经定亲了吗?”
“唔?”沈砚山听了之后,十分耐心的想了想,过了许久,他的言语里带了几分无奈,“前世定的亲,我怕是没有办法去退了!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晏锦:“……”
她抽了抽嘴角,“我说的是,你如今!”
沈砚山愣了愣,不解地说,“我如今?我何时同你说过,我现在定了亲?”
晏锦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误会了什么。
的确,沈砚山这一世从未定亲。
她糊涂了……
“你也快及笄了!”沈砚山声音轻柔,“若你介意,我们可以先定亲!”
沈砚山靠的很近,晏锦抬起眼,便能看见沈砚山俊美的容颜,以及脸上细小的绒毛。
她这样想着,心里便像是火烧一般……热的厉害。
沈砚山站了起来,走到晏锦身边,然后俯低身子,将手放在她未佩戴饰品的发丝上。
晏锦下意识垂下眼眸,却也没有反抗。
虽然从前,父亲也曾揉过她的头发,但是这种感觉不一样。
对于沈砚山,她不讨厌,不排斥。
沈砚山俯身在她黑色如墨的发丝上轻轻一吻,像是蜻蜓点水一般,无声无息。
晏锦的脖子变成了粉色……浑身灼热的厉害。
沈砚山看着晏锦露出的手腕上戴着的手链,声音里带了意一丝笑意,“你不回答,我便当你是允了!这几日,京城里的事情,我会解决!上元节灯会,我会在漓河湖畔等你,你到时,记得来!”
他抬起手,从袖口里取出一样东西,又再晏锦的发丝上抚摸了一下,才笑着走到窗户边上,轻轻的推开窗,悄然离去。
沈砚山走的时候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若不是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墨香,晏锦都要以为,她是在做梦了。
过了许久,晏锦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漓河?”
她抬起手,下意识想抚摸方才被沈砚山碰的发丝,却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374:不孝
晏锦的手僵了僵,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方才沈砚山说的话,一字一句,她都清楚的记得。
唯一模糊的,便是他最后的动作……
沈砚山的唇形十分的好看,薄薄的。
他吻着她的发丝的时候,她本想伸出手推开沈砚山,却感觉到身子绵绵的没有力气。
他的唇,是否和他的手一样,微凉。
晏锦想着,脑海里瞬间又乱了起来。
她睁开眼,将沈砚山方才戴在她头上的簪子取下。
这是一枚用白玉制成的簪子,白玉上雕刻是梨花。
这枚簪子做工十分精湛,上面的梨花像是真物一样。若是闭上眼,彷佛还能闻见梨花清幽的香味。
晏锦知道,簪子这种东西,是不能乱送的。
她曾记得在话本子上看过,精绝有一种习俗,便是男子和女子若两情相悦,定亲之时男子一定要送女子簪子,寓意结发。
来日两人成亲,男子要用这枚簪子替女子盘起发髻。
晏锦的手微微颤抖,看着手上的簪子若有所思。
沈砚山在西域多年,又习得精绝的文字,对这样的习俗,肯定是知晓的。
“结发?”晏锦喃喃自语,心情微妙。
姻缘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当真是十分的离奇。
她前世未曾想过,今生亦是一样。
只是,晏锦也明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若一定要嫁人,那个人是沈砚山,其实也很好。
她平静了两世的心,本像是一潭死水。如今却因为沈砚山,泛起了点点涟漪。
此时,屋外想起了一阵敲门声,香复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小厨房备了你最喜欢吃点心,你要尝尝吗?”
晏锦敛了心思,将簪子放进袖口,轻声地,“你进来吧!”
香复推开门,然后端着红木托盘走了进来。
晏锦昨夜没有睡好,今日用的膳食比平日里少了一大半。香复担心晏锦的身子,所以特意吩咐了小厨房,做了一些晏锦最喜欢吃的点心。
晏锦低头用了一些点心后,才说困乏,要歇息了。
香复看着晏锦用了点心,松了一口气。
她本想同晏锦提起阿水和她说的事情,但是想了想又算了。
谣言这种东西……无非是人云亦云。
一切尘埃落定时,再同晏锦说,也不迟。
这一夜,过的很平静。
翌日,晏锦用了早膳后,便见香复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她满头大汗,像是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看着晏锦瞪圆了眼,然后急着说,“小……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晏锦将手里的话本子放下,眉眼里带了几分疑惑,“你慢慢说!”
香复摇着头,眼里全是焦急,“他们来了,来了……”
晏锦有些不解,“谁来了?”
“侯爷来了!”香复喘息了一口大气,“他和老爷子吵起来了!”
晏锦一听这话,转身便要出门,却被香复拦住。
香复这会终于歇好了,她又解释,“不过,大爷来了!大爷二话不说,便让人将侯爷赶了出去!”
父亲的动作让晏锦有些惊讶,她皱着眉头,“为何你不早些来告诉我?”
晏锦一直都知道,像祖父和祖母那样势利的人,绝对不会放开虞家这快大肥肉。现在哪怕父亲分家搬了出来,他们也绝对不会放弃纠缠。
他们像极了水蛭,恨不得吸干人的血。
可是,父亲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百事孝为先。
若真的闹大了,对父亲的名誉会不好。
香复尴尬的站着,眼里全是内疚,“太太说,不让奴婢告诉小姐你,怕小姐你担心!不过奴婢想,还是得告诉小姐你!”
“这些,自然要告诉我!”晏锦琢磨了一会,才拿起斗篷披在身上,“母亲和父亲这会怕是回院子里了,我过去看看。”
晏锦依旧有些担心。
香复见晏锦神色坚决,便也不好继续阻拦。
方才她清楚的看见,大爷脸色惨白,而站在一边的虞老太爷,更是气的浑身哆嗦。
晏老太爷今日来虞家找大爷,说不同意分家,要大爷和太太早些搬回去,免得外人看笑话。
而且年关将至,晏府上下一团乱,要用银子的地方也不少。
晏老太爷话里的意思,是让晏季常带银子回去。若是晏季常愿意,那么从前晏季常做的是错事,便一笔勾销。晏季常依旧是清平侯府的世子,不会改变。
晏季常自然不愿意,当场就和晏老太爷翻了脸。
晏老太爷气的浑身哆嗦,说晏季常不孝,当年白养了这个儿子。
说完,他还拿起一边的茶盏,想要朝着晏季常砸去。
若不是虞非动作快,这滚烫的茶水,怕就砸在了晏季常身上了。
晏老太爷没有风度,甚至还说虞家的人唆使晏季常,才让晏季常变成了如今这不仁不孝的样子。在一边的虞老太爷看不过眼晏老太爷如此欺负晏季常,差点和晏老太爷动了手。
亲家顿时变成了仇家。
小虞氏刚来,便被晏老太爷破口大骂狐媚子。她一急,差点胎气大动。
晏季常见小虞氏薄怒的神色,便狠心吩咐人将晏老太爷赶了出去。
香复站在角落里,看清了这一切后,一时哑然。
她从未给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小虞氏也注意到了香复的存在,她缓了一会,才轻声地说,“这件事情,别告诉素素!”
香复没有回答。
等小虞氏离开后,香复才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小虞氏担心晏锦,而晏锦自然也是担心小虞氏的。香复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一定要让晏锦知晓。
而且,晏老太爷今日来,怕是有所图谋。
香复觉得自己的脑袋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因!而且,今日晏老太爷的样子,太过于咄咄逼人,似乎等的便是大爷做出赶人的动作。
太怪异了……
“小姐,等等!”香复替晏锦拿了一个白玉暖手炉,又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奴婢总觉得侯爷今儿怪怪的,像是有所预谋一样!小姐,你说大爷会出事吗?”
375:弹劾
晏锦闻言,本来清澈的眼,像是被墨汁滴入了水中,瞬间变的迷离了起来。
预谋二字,在她心头上盘旋了起来。
祖父今日的行为,的确怪异。
若当真只是为了银子和不想分家,大可不必用这样拙笨的办法。
因为祖父今日这样一做,未免太大张旗鼓了。
除非,是有其他的原因……
晏锦想起手里的账本,良久后,才压低了嗓音对香复说,“你让阿哒去找惊蛰,说他昔日求我的事情,我答应了!”
香复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小姐,你当真要用青文……不,你当真要用惊蛰吗?”
香复至今都不明白,当初晏锦为何要替青文和纪妈妈说话。
而且,晏三爷身边的青山,也死的不明不白。
她唯一记得的,便是纪妈妈和青文跪在晏锦身前,两个人哭成了泪人。尤其是纪妈妈,她几乎瘫软了身子,一直念叨,不会,不会的。
最后,青文更是求着晏锦,他说,小姐,求求你了,让我报仇吧!
晏锦那时看了一眼青文,淡淡地说,“你应该知道,他是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哪怕日子过的平淡一些,只要活着,便是最好!”
青文紧紧的咬紧下唇,只是喃喃地说,“小姐,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请你让我报仇吧!”
晏锦摇头,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无奈,“你想好了,再同我讲!”
后来,青文固执的重复一句话,而纪妈妈更是昏阙了过去。
晏锦善心,让阿哒将他们安置了起来,还给青文换了名字,叫惊蛰。
阿哒每次去看惊蛰的时候,惊蛰总是重复一句,想报仇,便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前些日子,一直奄奄一息的纪妈妈去了。
她终究没有熬过除夕,也没等待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
晏锦又再次亲自问惊蛰,是否要去找晏安之,离的远一些,也不用徒增烦恼。
惊蛰那时看着摇头,平静地说,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他如今什么都没了,心里想的,只有复仇。
若是不能复仇,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香复想着,晏锦一直没有答应,怕是真的不想用惊蛰。
毕竟,惊蛰从前是晏老太爷身边的人,而且和晏三爷还有来往。
却不想,晏锦今日居然要用惊蛰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晏锦握着手炉,轻声地说,“我当初给他取名惊蛰,便知有今日!”
晏锦说完,便抬起脚步,朝着小虞氏的院子走去。
香复赶紧追了上去。
屋外的大雪此时已经停了,周围一片白茫茫的,像是披了一层白纱似的。
从晏锦住的院子到小虞氏住的院子,并不远。
晏锦走了一炷香,便远远的看着窦妈妈了。
晏锦会来,窦妈妈有些意外,“小姐,你怎么来了!”
“母亲呢?”晏锦抿唇,“在屋里歇息吗?”
窦妈妈的神色有些尴尬,她低头看了看鞋面,又转眸看了看周围的大雪,才轻声地说,“小姐,太太她……她……”
“若是母亲没有歇息,便劳烦窦妈妈帮我通传吧!”晏锦害怕小虞氏出事,便又道,“我很想她!”
窦妈妈赶紧福低身子,“小姐折煞老奴了,老奴马上就去!”
从香复和晏锦一起出现的时候,窦妈妈便知道晏锦的来意。
香复是晏锦的贴身丫鬟,同晏锦向来亲近,今日晏老太爷大闹虞府的事情,怕是早已传到了晏锦的耳里。
大雪刚停,周围的空气更是冷冰冰的。
晏锦自小畏寒,大雪天很少出来走动。但是此时,却因为担心小虞氏,连衣裳都没来得及多加几件便走了出来。
窦妈妈看着,心里既高兴又心疼。
她高兴的是晏锦和小虞氏终于像母女了,心疼的是晏锦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晏锦站在屋外不到片刻,窦妈妈便又疾步的走了出来。
“小姐,太太让你进屋!”窦妈妈瞧了瞧天色,“别冻坏你了!”
晏锦笑了笑,对窦妈妈轻声道,“那就那么娇弱了?”
她说完便打起帘子,进了屋子。
父亲此时不在母亲的屋内,怕是又忙着去批阅公文了!年关将至,工部的琐事繁忙,父亲经常忙到深夜。
小虞氏抬起头,看见晏锦走了进来,便笑着说,“素素,你怎么来了?屋外天寒地冻的,若是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我想母亲!”晏锦笑眯了眼,“也想弟弟!”
小虞氏怔了怔,然后又笑了起来。
她将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眉眼里全是柔和,“你呀!嘴跟抹了蜜似的!”
窦妈妈送了茶水和点心进来后,便又从屋内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里,便剩下了晏锦和小虞氏。
晏锦走到小虞氏身边,看着小虞氏的腹部,轻声道,“母亲,今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就知道,瞒不住你!”小虞氏微微蹙眉,“素素,我会解决这件事情的,你别担心!”
晏锦摇头,语气坚决,“母亲总是把我当孩子!母亲怕是忘了,我都快及笄了!”
晏锦的话,让小虞氏一瞬间有些失神。
闲来无事的时候,晏季常也同她说过一些事情。
晏季常说,晏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该让晏锦知道!他们护不了晏锦一世,该让晏锦明白,这世上的险恶。
小虞氏起初是不同意的,可晏季常固执,甚至还提起了大虞氏。
大虞氏和小虞氏一样,她们自小被保护的太好,导致后来在面对阴谋的时候,有些措手不及。
晏季常说的无奈,显然是对这件事情思虑了很久。
小虞氏知道晏季常的性子,一旦认定了便不会改变。
她那些日子,也想了许久。
后来,便也赞同了晏季常的意见。
有些事情,还是得告诉晏锦,说清楚比较好。
她不希望,晏锦变成第二个晏绮宁。
“唉,你呀……”小虞氏握住晏锦的手,轻声地说,“其实,我现在瞒住了你,过几日,你大概也会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素素,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好熬了!”
晏锦有些不解,“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虞氏垂下眼眸,“你父亲,今日被弹劾了!”
376:复仇
小虞氏的话,让晏锦大吃一惊,“弹劾?父亲怎么会被弹劾呢?”
她父亲为官多年,处事一直小心翼翼,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小虞氏的话,不禁让她想起前世,父亲被人诬陷贪污一案。
那时的父亲,容颜憔悴,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
只是,如今黄河还未涨水,又怎么会和这个案子牵扯上?
晏锦皱着眉头,紧紧的抿着下唇。
“是不是原州那边,出了什么事?”晏锦思索了一会,又试探着说,“又或者,是宁州?”
小虞氏本来低垂的眼,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素素,你怎么知道宁州出事了?”
晏锦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喃喃地说,“安之写信跟我说了一些,只是提起了一些!”
晏锦没有实话跟小虞氏说,怕小虞氏担心动了胎气。
小虞氏并不疑心晏锦,她点了点头,“你父亲在原州任职的那三年内,其实私下还去了宁州帮忙。而宁州,一直都是洛大人在治理,洛大人前些日子和受贿的案子扯在一起,最后更是自裁了!现在,礼部侍郎温大人弹劾你父亲,说他……贪污了一万两银子!”
晏锦听了这话,忍不住冷笑,“一万两银子?温大人当真是太小看父亲了!区区一万两银子,父亲怎么会心动?”
晏锦记得很清楚,父亲身上有一枚墨玉制成的玉佩,乃是外祖母的传家之物。
外祖母是精绝人,当年精绝皇室战乱,一时精绝人心惶惶。曾外祖母逃离了精绝,身上带了两件传家之物。
一件,便是父亲身上的墨玉玉佩。
另一件,便是她手里的绿绮古琴。
父亲当年娶她的生母的时候,外祖母便将这枚墨玉玉佩送给了父亲。
那枚玉佩的玉石乌黑透亮,是世上罕见的美玉。这样的东西,在大燕朝也很难找出一块相似的……
父亲向来视富贵若无物,连墨玉玉佩都很少佩戴。如今又怎么可能为一万两银子,去损坏自己的名声?
退一步说,区区一万两,又怎么值得父亲低头。
简直就是欲加之罪。
“你外祖父也是这样说的!”小虞氏叹了一口气,“区区一万两,虞家不在乎!只是,皇上似乎信了,还让刑部的人着手调查这里面的事情。你父亲如今虽没有停职,却多少也有些影响!”
“温大人是礼部的人,这下却插手工部的事情!”晏锦抬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刑部,三叔不是在刑部吗?”
“我知道!”小虞氏愁容满面,“素素,你可要相信你的父亲,他当真不是那样卑鄙的人!”
晏锦点了点头,言语里带着肯定,“我自然是信爹爹的。娘亲,你放心,当今皇上乃是圣明之人,绝对不会让爹爹含冤受委屈的!”
小虞氏见晏锦这样说,也松了一口气,“恩!”
“母亲你不要多想,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好好的安胎!”晏锦将手放在小虞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笑着说,“我很想我这个弟弟!”
小虞氏眼里的担忧也慢慢的淡了,她笑着微微颔首,“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养身子的!你也是,屋外天寒,大雪又路滑,出门的时候,多加几件衣裳,更是要小心一些!”
“我知道!”晏锦感受着小虞氏的体温,声音温和,“只要母亲和爹爹好,一切都好!”
晏锦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声,在京城里从未好过。
京城里的人世俗,他们向来看人,只看一个人的容颜!
父亲的面容痊愈之后,却依旧没有褪下银面具。
小虞氏私下问他为何,他自己却说没有必要。
在父亲眼里,容颜不过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
晏锦想,这次,贪污一案若是牵连到了父亲,怕是是晏家私下做的手脚。
晏锦记得,在账本上看过这位礼部侍郎温世英的名字。
若是不出她所料,今日祖父来找父亲,怕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父亲离开晏府之后,带走了母亲所有的嫁妆!小舅舅更是让祖父,将昔日从虞家拿走的银子,全部的交出来。
祖父自然是不肯的,因为他手里的金银,早已被人拿走。
至今,祖父怕是都还未真的知晓,拿走晏家家产的人,究竟是谁。
晏锦想了许久,觉得祖父今日来虞家,或许就是来帮三叔的。现在祖父唯一的依靠,也只有三叔一个人了。他走投无路,只好这样选择。
他们会大闹,无非是想借题发挥。
这题,便是不孝。
百事孝为先……
若是父亲再传出不好的言论,这官位怕是也保不住了。毕竟,父亲如今还涉嫌了贪污一案。
元定帝是孝子,对太后更是百依百顺,他的眼里,绝对容不下这不孝之人。
晏锦想到这里,慢慢的整理好思绪,又陪着小虞氏说了一会话,等刘大夫来了后,亲耳听见刘大夫说小虞氏脉象安稳,才放心的退了出来。
她走到屋外,香复便匆匆地迎了上来。
香复压低了嗓音,“小姐,惊蛰来了,在府外候着呢!”
“让他进来,去我院子里见我!”晏锦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又道,“不要让外人看见!”
香复点了点头,对身边的阿水吩咐完,才陪着晏锦回了院子里。
晏锦一路上无话,而香复看着晏锦的样子,多少有些急了。
“小姐!”香复眼里全是担忧,“你没事吧?”
晏锦摇头,眉目里全是疲惫,“没事!”
从一开始,晏锦便知道想要摆脱晏家没那么简单,所以早早的便做好了准备!
尽管如此,她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依旧觉得可怕。
父亲贪污一案,总会让她想起前世。
那个时候的夏天,她没了父亲。
所有的一切,从那个夏天开始,便变成的浑浊了起来。
晏锦藏在袖口里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修的圆润的指甲,刺痛了她的掌心。
阿水的速度很快,晏锦刚踏入院子里还未来得及喝茶,惊蛰便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数日不见,惊蛰清瘦了不少。
晏锦没有和惊蛰含糊,她直接开口问道,“我今日找你来,是想问问你,你想如何报仇!”
377:肮脏
惊蛰跪在地上,他在听了晏锦的话后,沉默不语。
复仇……要怎么复仇?
他,不知道。
惊蛰将双手放在膝上,紧紧地握住衣袂,眼眶微红,似有泪光闪过。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沦落成这样。
如此笨拙,有再多的力气和武艺,却不能用来杀人。
当真是个愚蠢的武夫……
他自小便失去父亲,跟着母亲和义父一起长大。
青山待他很好,将他视若亲生儿子。
哪怕,青山的年岁,根本大不了他多少。哪怕,青山其实对他的母亲有爱慕之心。
有的时候,惊蛰也在想,若是母亲愿意改嫁,他也绝对不阻止。
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一切都好。
他是晏老太爷的贴身侍卫,自小便学习口技,更是要控制身形和步伐,几乎要做到和晏老太爷一模一样!有时,他做的不好,会被晏老太爷责罚,几日都吃不饱饭,饿的头晕眼花。
青山看他可怜,私下,也会拿馒头偷偷给他填饱肚子。
他以为一心忠于主子,便不会出事。
那一日,虞非动了大气,他才会出来替晏老太爷背下所有的错,甚至不惜毁坏父亲的名声。
惊蛰想,若是自己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晏府不会亏待他的母亲。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
青山为了护他而死,母亲伤心过度,也丢下他走了。
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了。
“属下……不知!”惊蛰咬破了下唇,不得不认为自己蠢笨,无可救药。
明知道仇人是谁,却没有反击的力气。
晏锦微微眯着眼,神色十分的平静,“你可曾听过,谣言就像是墨汁一般,能将一个人从白染成黑!有些人,已经很黑了,再染黑,也不会让人意外。但是,若是一个君子,被染上那么一点黑,你说会如何呢?”
“小姐!”惊蛰抬起头,眼里带了一些迷糊,“你的意思是?”
晏锦伸出手,将掌心放在光滑的桌面上,轻叩,“今日,祖父来过虞家了!他来,无非是想让外人说父亲不孝!人言可畏,我父亲虽然在京城众人的眼里,从未是个好人,但是也不该被人活活的冤枉!谣言既能害人,他能用,我们亦能!”
惊蛰瞪圆了眼,有些惊讶晏锦的话语。
他自然明白晏锦的意思。
晏季常晏大人虽然是个好官,但是他不喜在外人面前露出笑容,平日里又带着个银色的铁面具,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误认为是个‘坏’人,觉得难以接近!所以,这些年来,更是有人传言,晏季常的容颜狰狞,是个不折不扣的夜叉。
作为晏季常的三弟,晏三爷和晏季常是完全相反的。
晏三爷名声很好,对外人也十分客气,笑起来的时候温润如玉。这样的君子,不止是好官,更是一个好丈夫。
当众人皆以多妾为荣的时候,唯有晏三爷一直守着舒氏,从未改变,甚至也没有追随大流,多纳几个美妾。
不少贵族太太,都对晏三爷有好感。
她们提起他的时候,眉眼里都是羡慕。
她们,羡慕的是舒氏有这样的良人。
毕竟,这世上的女子,又有谁不想自己的夫君,从头到尾都属于自己一个人呢?
现在,若是传出晏季常不孝,他们没有亲眼看见,便都会相信这是真事。
他们相信,相由心生。
“一切,单凭小姐吩咐!”惊蛰知道这件事情不易办,但事依旧应了下来,“我会做好的!”
晏锦笑着点头,“你义父去世之前,曾和我说起过几个人,这几个人和我三叔有来往。接下来的事情,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惊蛰听晏锦提起青山,本来撰着衣袂的手,又紧了紧,“属下知道!”
“那好,这件事情我便交给你办!”晏锦看着惊蛰,慢慢地说,“若你做的好,你的仇也就报了!”
惊蛰对着晏锦磕头,言语里全是感激,“多谢小姐成全!”
若不是晏锦,他的确想不到这么一个好法子。
他想要复仇,更是以卵击石。
只是,若不复仇,他又如何能安稳的活下去?
义父和母亲会去世,都是因为晏老太爷和晏三爷薄情!他们这些像蝼蚁的侍卫,付出的忠心,在他们眼里,其实就是最卑微的东西……
他们拿性命换来的,却是寒心。
惊蛰想到这里,觉得眼角酸涩的厉害,“小姐,若没别的吩咐,属下便退下了!”
“恩!”晏锦挥了挥手,又随意说了几个官员的名字后,才让阿哒将惊蛰送了出去。
临行之前,阿哒将怀里的银子拿给了惊蛰,让他一切小心。
阿哒多少有些可怜惊蛰。
等惊蛰离开了之后,香复才从屋外慢慢地走了进来。她拿着红木托盘,神色里全是不安……
晏锦瞧见香复来了,抬起眼有些不解,“怎么了?”
“小姐,惊蛰真的可以相信吗?”香复知道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可依旧忍不住说,“若是他背叛了小姐,该如何是好?他从前,可是侯爷身边的侍卫!”
晏锦莞尔一笑,拿起银钳子将吃了一些点心后,才慢悠悠地回答,“无碍!他就算背叛我,也不过是口说无凭!我并未给他看过什么,而且……我这些日子,一直在观察他,觉得他是个可用之才!”
“小姐你的意思是?”香复有些不解,“小姐瞧上他武艺好了?”
点心很合晏锦的胃口,晏锦吃的像是一只小猫似的,眯起了眼,“他啊,是祖父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口技和言行举止,和祖父十分相似。连三叔,他也可以模仿个七八分像,这样的人,对我而言,是有用的……”
晏锦点到即止,香复立刻就领会了晏锦话里的意思。
此时,屋外的大雪已停,薄弱的阳光从云层后面探出了头,洁白的雪开始慢慢的融化。不用几日,这些雪便再也不能掩盖住,周围的景色了。
接下来的几日,晏锦作息不变,而香复却一直担心。
直到四日后,她在听闻阿哒传来的消息后,整个人惊的目瞪口呆。
378:谣言四起
香复怔了一会,才慢慢地清醒过来,她看着阿哒说,“当真?”
“自然是真的!”阿哒神色里也露出几分佩服,“惊蛰可真厉害!”
香复听了,赶紧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阿哒,“你拿着,我去同小姐说!”
对于香复而言,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本来悬挂在空中的心,也在此时慢慢地放了下来。
阿哒手一沉,然后急呼,“小雅姐,你等等!你方才不是说小姐在忙,你怎么又去打扰?”
这几日,惊蛰神出鬼没,阿哒根本没有见过他。
唯一知道惊蛰还活着的,大概就是外面越来越可怕的谣言。
刚开始京城里盛传,晏老太爷亲自去了虞家想同晏季常好好说会话,再看看小虞氏腹中的孙儿。结果,晏季常却将晏老太爷赶了出来,堂堂的一个侯爷,被自己的儿子如此羞辱。不少人暗暗嘲笑晏老太爷活该,也有不少人说,晏季常不孝,这样的人实在不配为官。
连元定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在朝堂上,公然问晏季常,可有此事?
晏季常听了,只是否认,却没有说明原因。
众人皆认为,晏季常虽然否认了,但是却没有解释,肯定是心虚。
礼部有几位大人弹劾晏季常,说他这不孝之人,实在不配为官。
因为,此时他既能不孝,来日肯定也会不忠。
一日之内,晏季常面对不少的冷言冷语。
起初,阿哒和香复还暗暗担心……却不想当夜,就有人看见晏家三爷出入京城最有名的拢仙楼。
拢仙楼是什么样的地方,没有人不知晓。
尤其是拢仙楼里的醉月姑娘,她身姿妙曼,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有人私下去拢仙楼,也实属正常!但是,晏三爷是朝堂上官员,又是谦谦君子,更是被人一致认为完美没有缺憾的人。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拢仙楼里!
起初,没有人相信。
直到最后,拢仙楼里的扫地的小厮说,的确瞧见了晏三爷!而且,他们不止看见了晏三爷,还瞧见了晏家老太爷……
一个人说,或许是污蔑。
但是,当越来越多的人提起的时候,这个消息便不再是虚假的话语了。
尤其是第二日,醉月姑娘闭门不见客,对外宣称的是身子不适。
这下,关于晏三爷和晏老太爷私下出入醉仙楼的事情,便彻底传开了……
阿哒起初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更难以置信的,还是后面的事情。
一个人当君子久了,有人羡慕他会为人处事,也有人羡慕他会伪装,能将自己隐藏的那么好!尤其是晏三爷,他在外人的面前,就像是一张白皙的纸,宛如大雪地里站立的人,周围的污秽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有假‘君子’,便也有真小人。
不过两日,京城不少茶馆里,都在传言晏三爷和舒氏的事情,他们说舒氏不行了,所以晏三爷想着寻觅下家!
所谓的君子,也不过是装出来的!
舒家从不欠晏三爷!
舒家人因为犯了错,子女不能为官。但是,他们祖上是武将出身,所以舒家出来的人,身手自然不凡。
表面上,晏三爷娶了舒氏,是舒家占足了便宜!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
舒家这几年来人慢慢的凋零,还有舒氏那几个弟弟,都是因为晏三爷而死!
只是这些事情,没人知道罢了。
更有人在这个时候,又提起了晏季常……
说昔日的晏季常是一个有名的神童,琴棋书画都十分的厉害,一个小孩子棋艺精湛的能让朝中阁老赞叹不绝,可想来日必定是前途无量。只是,后来天花毁了容后,整个人性子大变!
其实让晏季常改变的,并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天花!而是晏老太爷宠妾灭妻,让小妾作践晏季常……
堂堂的侯府世子,居然被自己父亲的妾室作践,以至于最后性子大变!
太可怜了。
最后,更是有人提起晏季常这些年来,其实并未做任何过分的事情!在工部也是十分厉害的人物,更是文安伯陆存的弟子。
文安伯是谁?他火眼金睛,更是当年才女陆小楼的父亲,他又怎么会做糊涂的事情?
瞬间,谣言的风向转变。
他们对晏季常充满了同情,认为晏季常太可怜了,堂堂的一个世子,因为要顾及父亲的官位,所以宁愿被父亲的妾室欺负,也不敢吭声!若不是妻子有孕,也绝对不会搬出来了。
对晏三爷和晏老太爷,却多了几分批判。
阿哒对于这些消息,惊的目瞪口呆。
香复慢慢地敛了心神,看着阿哒手里的红木托盘,点了点头,“世子让小白送信,小姐这会忙着呢!不过,这是好消息,若不告诉小姐,未免……”
“小雅姐,你可就错了!”阿哒将手里的东西又重新放在了香复的手里,“世子是谁,连安之少爷,都十分佩服的人!他和小姐既然通信,那么这些事情,小姐肯定知道的!小雅姐,你可别插手小姐的这些事情了!”
香复:“……”
阿哒说的十分认真,一张黑漆漆的脸,更是严肃。
香复无奈的笑了起来,“是是是,阿哒你说的是,不过……前几日,礼部尚书弹劾大爷的事情,还没有彻底的解决!当年,宁州的事情,我和你最清楚不过了,大爷当真是冤枉啊!他,是个好官!”
“恶人自有天收!”阿哒眨了眨眼,“这件事情也会水落石出的!”
香复看着阿哒的样子,心里也慢慢的放松了一些。
这些谣言,虽是谣言,但是却依旧能左右不少人的目光。
毕竟,有主见的人其实不多。
人云亦云。
谣言是一个最好的武器。
阿哒和香复没有进屋,而晏锦却早已知晓了现在外面的事情……
她伸出手,抚摸着小白的羽翼,眉眼里全是笑意,“小白,你说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样呢?”
小白听不懂晏锦的话,但是听见晏锦声音温柔,便用身子蹭了蹭晏锦。
晏锦笑的更开心了,她伸出手,慢慢地将小白腿上的信函取了下来。
379:洗涮冤屈
这几日,她并未出门。
虞老太爷怕她听见那些难听的传言,更是吩咐府上的下人们不要多言。
来伺候晏锦的小丫鬟,比平日里更安静。
能陪着晏锦说话的人,除了香复,便只有阿水了。
她的父亲,已经近三日没有归来了。
晏锦虽然担心,却不着急。
她一直都相信,自己父亲是个有能力的人,绝对不会束手待擒。
祖父和三叔做的事情,已经彻底的碰到了父亲的底线。
而且,晏锦一直都在想,谣言之所以会传的如此剧烈,肯定不止是惊蛰的功劳!
她父亲身边的吉祥和如意,这几天也没有露面,想必也是为这件事情在忙前忙后。
她知道父亲不喜用这样的手段,但是有的时候,对于小人,没有必要太君子。
沈砚山曾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他说,世上的人,分两种。
其一,是可以值得来往的人。
其二,便是为棋子的人。
棋子,亦黑亦白。
白子本为自己所用。
那么,若是处理的好,黑子亦能为自己所用。
谣言,便是一枚黑子。
晏锦想着,便慢慢的打开信函,当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的时候,晏锦秀气的眉,微微上挑。
沈砚山在信中告诉她,说晏大人如今安稳,并未受到贪污大案的牵连,让晏锦放心!而且,沈砚山还特意说了一下,明儿他要登门打扰,希望晏锦不要介意。
晏锦看到这里,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又有什么介意的?
沈砚山待她,的确很好。
她想了想,便又将信函放下。
礼部那位温大人的举动,彻底的惹恼了文安伯陆存,今日一早陆存便弹劾了温大人,说温大人和晏三爷私下贪污受贿!
大理寺卿旋二爷,也跟着陆存弹劾了温大人!
她的父亲更是拿出了温大人受贿的证据。
一时,温大人被她父亲的动作,搞的措手不及!
陆存弹劾温大人,会被旁人说陆存是想护住晏季常。但是,大理寺卿旋二爷,和晏季常私下根本没有来往,他会弹劾温大人,这里面的事情,就一定不简单了。
元定帝沉思了许久,最后在看了她父亲递上来的证据后,当即就让刑部的人将温大人带走了。
未免晏三爷插手这件事情,温大人的案子,便交给了苏行容。
案子到了苏行容手里,大臣们便再也没有异议了。
他们虽然不赞同苏行容毒辣的手段,但是私下也不得不佩服苏行容的手腕,的确可以让不少真相吐露出来。
温大人去了刑部,而她的父亲,就要归来了……
晏锦想着这些,便轻声对外唤了一句,“香复!”
很快,帘子从外被打起,香复匆忙的走了进来,福身行礼,“小姐,奴婢在!”
“你让小厨房炖好薏米山药老鸭汤!”晏锦的手,从小白身上挪开,“我听闻父亲最近有些咳嗽,山药有滋润的药效,可以多放一些!”
香复抬起头,一脸惊喜,“小姐,你的意思是,大爷要回来了吗?”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父亲今晚便可以陪母亲一起用晚膳!”晏锦想着,眉眼里露出了笑容,“你记得也告诉窦妈妈,让她准备父亲喜欢吃的菜肴,给父亲补补身子!”
香复点头,开心的笑了起来。
在听见晏季常安然无恙的后,香复才终于的放心了。
晏季常对她而言,是救命恩人。
香复想着,又有些不解的看着晏锦,“小姐,你不去太太的那里了吗?”
“不去了!”晏锦摆了摆手,轻声地解释,“父亲和母亲已经有几日没见了,他们要说些贴己的话,我去做什么?何况,明儿一早,也不是见不到!”
香复笑着领了命下去,而晏锦也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件事情发展成这样,对她而言,远远不够。
温大人既然能在已故的洛大人身上大做文章,说她的父亲贪污,那么她也可以利用当年洛大人抢走本该属于她父亲的功劳一事,将她父亲的冤屈说明。
父亲本就最仕途没有什么留恋,他对这些所谓的功劳,也不会去争取。
他想做的,无非就是护住妻女,再无其他。
连她的四叔,私下也和晏锦说,“若当年大哥没有遇见你的生母,他怕是早就辞官了!”
四叔说这些的时候一脸无可奈何,而晏锦知道,四叔说的并不虚假。
父亲不留恋权势,也不留恋荣华。
或许是因为幼年发生的那些事情,如今的父亲,更留恋的是家庭给他的温暖。
晏锦想到这里,又转身走到一边的书桌边上,拿起沈砚山这几日送过来的信函。
沈砚山每一封信函里,皆写了让她安心。
晏锦想了想,才露出一丝笑容。
如沈砚山所言,傍晚的时候,她父亲的马车便出现在虞府外,而且,这次陪着她父亲一起归来的,还有文安伯陆存和定国公沈承修。
陆存会出现在虞府,晏锦一点也不惊讶。但是,定国公的出现,却让晏锦十分的诧异。
陆存虽是定国公的岳父,但是两个人私下的来往却很少。
两个人同时出现,难以理解。
晏锦还未从定国公出现在虞府外的事情惊讶完毕,便又瞧见香复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香复看着晏锦,声音有些哆嗦,“小姐,小姐!”
晏锦此时也有些分心,“何事如此惊慌?”
香复说话的时候,身子颤抖的厉害,“我方才听阿哒说,程……程老将军来了!这会大爷和老太爷亲自去接程老将军了!”
“程老将军?”晏锦惊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立即想起沈砚山今日在信函里说的,明儿一早会来打扰!可是,明明说的是明日,怎么今日定国公和程老将军,便已经出现在虞府了。
晏锦定了心思,又安慰自己道,“他们,怕是为了父亲来的!”
“奴婢不知道这个!”香复打听消息的时候,也听的有些模糊,她又附了一句,“不过,我听大爷身边的吉祥说,定国公和程老将军,似乎有意……”
晏锦挑眉,“有意什么?”
380:一人心
无论是香复还是晏锦,在她们眼里,程老将军都是只能远观的人物。
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又让她们如何能不激动?
所谓,有国才有家。
若国破,便也没有这些所谓的小家,所有的人,都只会生活在活地狱里。
晏锦向来钦佩程老将军,上次她和沈苍苍在御花园,虽和程老将军已经见过。
但是,今日却不同往日。
程老将军会出现在虞府中,晏锦依旧觉得如梦似幻。
“吉祥说,定国公想要住下!”香复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流露出不少的惊讶,“连程老将军,今夜怕也是要陪着定国公了!他们都要在虞府……呆上一夜!”
程老将军回京后,除了在沈家出现,便一直在军营之中。
其实,在京城中离宫门不远的地方,也有程老将军的府邸。
只是,程老将军很少回去。
程老将军如今已经年迈,发丝里也生出了银丝!但是,晏锦知道,一个人的气节,一个人的精神,是不会因为他年迈而改变的。
晏锦私下曾跟沈苍苍说过,她十分的钦佩程老将军。
沈苍苍那时听了,便点了点头,“我也很敬佩义父,他是个英雄。素素,你和我一样!”
这件事情,成为了晏锦和沈苍苍的小秘密,甚至连沈砚山都不知晓。
晏锦隐隐约约觉得,程老将军会出现在虞府,多少和沈苍苍有关系……
她想了许久,才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那边有什么消息,你记得来告诉我!”
晏锦话音刚落,小白便从打开的窗户外,猛的冲了进来。
它的动作迅速,一点也不给晏锦反应的机会。
小白落在地上后,摔了一跤。等恢复了清醒后,才瞪着一双圆圆的小眼看着晏锦。
香复见小白来了,便笑着跟晏锦说,“奴婢先告退!”
“恩!”晏锦应了一声,便没有再看香复。
待香复退下后,晏锦沉默了片刻,直到小白蹒跚着小脚步走到她面前,用它肥胖的身子蹭她裙摆的时候,晏锦才从慢慢的抬起手,将小白腿上的纸条取了下来。
这一次,纸条上的字,不再似往日那般密集,但是却十分的安定她的心。
沈砚山写了两个字。
他说,等我。
晏锦看着纸条上的字,一时感慨万千。
她曾以为,此生不会体会到男女之间的感情,在她的周围,便没有什么炙热如火的爱情!而她也一直以为,那些东西,只能出现在书里,所以,从未对情爱抱有希望。
她这一生,是白捡来的。
能护住父母和至亲,便是最大的愿望。
至于其他,她没有什么好求的……
沈砚山的出现,对她而言,的确是一个意外。
他们两个人,无论是出生还是其他,都不该是有交集的!但是,有的时候,缘分这个东西,便是如此的奇怪。
她像是等了两世一般,等待这个人出现。
又像是……
她这世会重生,或许就是为了等待沈砚山。
晏锦抬手抚摸着手腕上的链子,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闭了眼。
她这边很安静,而另一边小虞氏却有些紧张了起来。
小虞氏看着身边的虞非,有些不安的地说,“定国公和程老将军都来了,会不会是经时出了什么事?这几日,我一直不安……我有些害怕啊!”
“二姐!”虞非将参茶递给小虞氏,淡淡地说,“能有什么事情?今儿一早,皇上便将温大人关进了刑部,还吩咐苏大人查明真相!我瞧着,姐夫一定没事,你就放心吧!”
小虞氏担心晏季常,虞非也是一样。
晏季常没有回来的这些日子,一直是一个叫宋潜的人来跟他送消息,说如今晏季常的状况。
宋潜,是沈砚山的副将。
他会出现在这里,虞非想,约摸是因为沈苍苍和晏锦交好,所以才会派宋潜来。
宋潜是个闷葫芦,该说的会说,不该说的也很少提起。
晏季常贪污一案虽然闹的很大,但是宋潜的话,却让虞非镇定了下来。而且,宋潜虽是一个军人,却和不少的商人有来往,私下给虞非介绍了几个西域商人,每一个名声都让虞非望尘莫及。
那些商人,几乎将西域的所有贸易,全部揽在手里。
若虞非和他们合作,那么明年的收入,绝对会比往年高出几倍。
虞非一直认为自己在做生意上,十分的有头脑。可听了宋潜的建议后,他才知道,原来还有人比自己,更厉害。
虞非让宋潜带话给沈苍苍,说感谢她。
宋潜愣了愣,然后摇头,“我不是郡主的手下!”
他说完,也没说自己是谁的人,便转身离去了。
虞非有些惊讶,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潜若不是替沈苍苍办事,那么还能替谁做事呢?
“我只是怕啊!”小虞氏皱着眉头,将手放在小腹上,“当年,若不是为了护住我们,你姐夫又怎么会继续留恋仕途!有的时候,我也希望他不要继续做官了,我每一日都提心吊胆的!”
虞非神色沉着,“二姐,你应该相信姐夫!而且,我总觉得今天这个事,有些蹊跷!”
小虞氏有些不解,张口便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姐你想想,方才窦妈妈吩咐小厨房准备姐夫最喜欢的膳食,是为何?”虞非慢慢地解释,“是素素的意思!显然,素素一早便知道,姐夫今日会回来。而且,前几日,沈家世子身边的副将,更是和帮我介绍了几门生意!二姐,你不知道……若这些生意成了,虞家的昔日失去的银子,怕是又能全部赚回来了!而且,我还问了宋副将,他说他不是郡主的人!”
小虞氏有些糊涂了,“你直接说,我都糊涂了!”
“我觉得这些事情,有些素素必定是知道的!”虞非注视着小虞氏,微微皱眉,“这次定国公和程老将军来虞府,怕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小虞氏瞪圆了,看着虞非薄唇微张,“沈家三爷那个老东西,怕是还没死心呢!”
小虞氏:“……”
381:提亲
虞非自己说完之后,也故作不经意的摸了摸鼻翼,“不过,我也只是猜测!”
他总觉得,最近姐夫的事情会没有遇见太多的阻扰,是有人暗中相助。
这个世上,除了亲人,便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正因为虞非知道这点,所以便一直觉得沈家是有所图谋。
虞非猜对了一些,却没有猜对全部。
在他身边的小厮来跟他说程老将军和定国公来意时,虞非捧着的茶盏,便落在了地上。
连小虞氏都睁大了眼,她有些惊讶的看着小厮,“你说这话,当真?”
“回姑奶奶,自然是真的!”小厮笑着道,“这次程老将军和定国公是特意来替沈世子提亲的!沈家世子,瞧上大小姐了!”
小虞氏虽然见过沈砚山,但是对沈砚山的性子却不了解。
而且,沈砚山虽然容貌出众,但是她感觉却是个不好相处的。
她紧紧的撰住衣袂,看着虞非说,“这可如何是好?”
小虞氏怎么也没想到,程老将军和定国公居然会帮沈砚山提亲,而不是沈三爷。
有些事情出乎她的意料,连她都不敢相信,晏锦已经到了快要定亲的年纪了。
恍惚间,她还觉得,晏锦不过她昔日抱在怀里的婴儿。
“二姐你别担心!”虞非有些坐不稳了,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他说完,便急忙地走了出去。
这一夜,晏锦没有睡好,而小虞氏也没有睡好。
翌日,天刚亮,小虞氏便睁开了眼。
睡在小虞氏身边的晏季常,发现妻子的异常,有些不解的问,“小秋,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大爷!”小虞氏顿了顿,才缓缓地说,“我都听他们说了,程老将军和定国公这次上门提亲的事情!你,允了吗?”
晏季常听小虞氏提起,然后皱眉,“我还没答复他们!”
虽然,晏季常也不想晏锦那么早出嫁,但是如今晏锦的确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
从前,他的恩师陆存,也想替孙儿提亲求娶晏锦,但是被晏季常婉拒。
好在,陆存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也没有因此和晏季常生疏。
此事过后,晏季常也想过,来日要给晏锦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只是他将所有见过的少年都想了一遍,却没有一个中意的。
沈砚山,是个例外。
他其实很久以前便见过沈砚山,那个少年虽然性子淡漠,但是却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还记得那场大雪阻了自己的路,多亏遇见了沈砚山,才能早早的归京。
后来,沈砚山同虞非出现在晏府的那些日子,虽然两个人很少谈话,但是晏季常对沈砚山,多少有些感激。
“大爷,你说……”小虞氏犹犹豫豫,“沈家世子,当真和传言里一样吗?”
晏季常替小虞氏掖了掖被角,“有些一样,有些不一样!小秋,你在担心什么?”
“沈家是大家族,我怕素素来日嫁过去,会受委屈!”小虞氏皱着眉头,“而且,我听闻沈家世子脾气不好,还喜欢动手!”
晏季常抽了抽嘴角,安慰道,“你在哪里听的这些话。他啊,没那么差!”
晏季常很少夸人,连说起晏锦的时候,也不过只是笑笑。
小虞氏跟在晏季常身边多年,很少听晏季常夸谁好。
现在,晏季常突然说了一句,沈砚山没那么差的时候,她便惊讶的抬起了眼。
天色尚暗,屋内的光线有些暗。
此时,晏季常的面具已经摘下,他脸上的伤痕好的很快,再加上这段日子调理得当,容颜也逐渐的恢复。小虞氏瞧着晏季常的容颜,一时有些失神。
晏季常长的很好,是她见过的人里,最俊朗的一个。
小虞氏瞧着,然后缓缓地挪开视线,不再言语。
晏季常瞧见小虞氏的样子,唇角微勾,“若你不喜欢,那我再多斟酌斟酌这门亲事!”
小虞氏匆匆的点了点头,然后将头又埋进锦被中。
晏季常似乎也察觉到了,妻子的异常是因为他的容颜。
他有些哑然失笑。
这是他恢复容貌来,第一次觉得,能恢复容貌,其实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屋子里有了动静,屋外的小丫鬟们在听到晏季常起床的声音后,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昨夜,程老将军和定国公要留宿,让晏季常多少有些惊讶。
沈家提亲,场面似乎也太夸张了一些。
结果,他还未多想,吉祥便在外面敲门,“大爷,属下有事禀报!”
晏季常见小虞氏还未起身,便挑了帘子走出去,问道,“怎么了?”
“大爷,沈家世子和明惠郡主到了!”吉祥垂下眼眸,“这会,老太爷正在和沈世子说话呢!”
晏季常一听,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这个岳父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便是说话有些直接,不太好相处。
沈砚山性子也不是好相处的,若是两个人之间有了矛盾,可怎么是好?
晏季常想着,还未来得及披上大氅,便朝着虞老太爷的小院走去。
他脚步匆匆,而晏锦此时,也才刚刚起身。
昨夜,她并没有睡好。
晏锦揉着眉心,想起昨夜香复的话,眉眼里全是不安。
父亲没有拒绝这门亲事,却也没有答应。
她将垂落在额前的发丝抚回耳后,却听见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素素,素素……”
“谁?”晏锦还有些迷糊,“谁在外面?”
少女有些不悦,“你说我是谁?”
晏锦听着少女的声音,立即便清醒过来了,她赶紧起身,披了一件大氅,便道,“苍苍,快进来吧!”
沈苍苍挑起帘子,眉眼里全是愤怒,张口便道,“素素我同你讲,沈砚山这次真的是太不要脸了!简直是过分!”
“他做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晏锦亲自给沈苍苍倒了一杯茶水,“快来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沈苍苍撇了撇嘴,看着晏锦睡眼朦胧的样子。
在她的眼里,晏锦长的极好,宛如出水芙蓉,又宛如那些白皙如玉的梨花,灵气十足。
而沈砚山……却相反。
她走到晏锦身边,叹了一口气,嘴里全是惋惜,“你可千万别答应啊!沈砚山居然来提亲了,更可怕的是,你外祖父似乎……似乎……”
晏锦有些不解,“似乎什么?”